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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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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0 22:51: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人家她哪有裝可愛啦?她她她……只不過是天生美麗難自棄而已,
這樣也不行瑪?有誰要給她管?
看到身邊每個人都愛拿她跟她那個丑不拉幾的妹妹相提並論,
她就滿肚子的無名火沒處發!
不行!她決定不理會那些三姑六婆的閒言閒語,
直接「單挑」她老早就相中的「另一半」,給他來個「霸王硬上弓」!
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嘿嘿嘿……相信他就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只是,怎樣才能讓他「乖乖」就範呢?真傷腦筋耶!
她都還沒想到絕妙好計,他就已經醉言醉語的在她面前稱讚別的女人,
哼!士可殺不可辱,她雖然拿他沒有法度,但她也不會讓他好過,
於是,她惡狠狠的在手中的參茶裡呸了一口,瞧瞧他喝她口水的糗樣子,
可事情怎麼突然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他他他……看她的眼神怎麼好像──不對勁了?!
他那不要臉的賊手竟摸上她的豐胸,那張噁心巴拉的嘴還餵她吃起他的口水,
他的大腿更更更伸到她兩腿的中間,哇咧……
真的粉奇怪耶?!
邊與他進行「韻律體操」的她邊想,難道她那杯「加料」參茶有這麼大的功效……

第一章

  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十歲去踏青,芙蓉做裙釵。

  十二學彈箏,銀甲不曾卸。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

  十五泣春風,背面秋千下。

  (無題·李商隱)秋日寂寂。

  澄秋園的紗窗前,一叢翡翠綠的柳條長得非常好,彷彿綠色的長繩般,也不知道是誰特意栽出如此細長的葉子,每當西風拂過,凜冽地像剪子般,刺痛入的心。

  惱人幾許!透過叢叢的綠意,從紗窗望進去,只見梳著雙鬏姿容俏麗的花弄蝶正悶不吭聲地端坐在梳妝台前,凝視著面前的銅鏡,一動也不動。

  瞧她那副清麗絕美的容顏,實在教人打從心底憐惜,也難怪她占據了飛鷹堡的首席俏佳人的寶座!

  “姑娘,您小心銅鏡被您看破了。”春花端著香茶進房,順口提醒一下安坐如儀的女主人。

  弄蝶嫻靜地捧起春花送進來的熱茶,輕輕吹氣,然後才慢條斯理地回應,“閉上你的笨嘴!難道你沒看出我已經美得出神入化,一般的宮家女子大也不過如此。我自己瞧瞧,又有什麼不對?”

  長年跟在她身邊的春花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捧著蜜餞跑進來的丫環——秋月,她一個踉蹌,便摔倒在門檻前。

  “小心啊!蜜餞。”

  弄蝶優雅地甩出手上的茶盤,適時把灑出的點心接個正著,接著,便斯斯文文地品嚐起好吃的零嘴來。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春花扶起秋月,有點責備的說道。

  “蝶姑娘生病了嗎?”秋月憋住快哭出聲的小嘴,大聲嚷嚷道:“您是咱們飛鷹堡的第一大美女,怎麼會說出這種自大的話?”一點也不像是她心目中的大小姐。

  “我好得很,你別詛咒我。”

  看見又一個下人被自己嚇著,弄蝶樂得直眯著眼,心情愉快地猛把零嘴往嘴裏塞,“秋月,你要不要也吃一個?很好吃喔!”

  弄蝶的小嘴裏塞滿蜜餞,她使勁地左咬右嚼,等雙頰鼓起,吞下果肉後,又順勢把核兒一個個的吐出。

  唉!她吃蜜餞的“特異功能”可以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了。

  秋月張大異的小嘴,一時看呆了。

  平日風姿綽約的花大小姐可是飛鷹堡中眾家少年郎心中的絕代佳人啊!就憑她那張面如桃花的小臉、唇紅齒白的檀口、惹人憐愛的一母一笑,在在都可以激起眾家少年心中最深切的欲望。更何況她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唉!世間就是有這樣的完人。

  “你想不想看到大家都喜歡的蝶姑娘?”春花極力安撫著秋月,她知道秋月向來把進澄秋園當貼身丫環視為第一誌向呢!秋月用力的點點頭。

  “那就是囉!”春花苦口婆心地表示,“要當一個大家都喜歡的人可不是簡單的事呢!蝶姑娘只要一走出澄秋園,她就凡事都得行禮如儀、待人要和氣、進退要得體……簡直會把人累死。如果是你,你會怎樣?”秋月傻呼呼地點頭,“我一定做不來的,好辛苦喔!”

  “對啊!所以,蝶姑娘如果一個人待在廂房裏就會很想放鬆一下緊繃的自己,她想幹嘛就幹嘛!等她的壓力紓解後,再在外邊才會更討人喜歡。你……該不會告訴別人吧?”春花笑容滿面地看著剛發配進屋秋月。

  “我不會。”好難喔!她有聽沒有懂。

  “你這人真好!”春花用力地抱著秋月,以示感激。

  “那不算什麼,蝶姑娘才比較辛苦。”秋月用力拍胸脯保證,這麼偉大的小姐,她絕對會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在旁邊喝茶配蜜餞的弄蝶,心裏不禁對這位主人佩服得五投地。

  她發誓,她一定會誓死守護主人秘密的。

  看見秋月堅決的神情,春花這才含淚揮汗。嗯!讓她擺平了一個。

  不過,在私底下,春花實在搞不懂弄蝶的心理,每回有新丫環撥來澄秋園,她鐵定都要用最醜的樣去嚇跳新進的婢女,彷彿不這那麼做她就不爽的樣子,再讓她收拾殘局。

  這回,還好這個秋月好說話,兩三下就打發了,否則,弄蝶這天大的秘密不就走漏風聲了嗎?瞧她那副悠哉的德行,好像剛剛的事都不是她做的,她是料定天塌下會來有人替她頂著嗎?唉!在澄秋園當差也頂可憐的,春花在心裏暗忖。

  “咳!當美人是很累的。”弄蝶打了個天大的呵欠,用手肘撐著下顎,“春花,幫我把琴拿出來。”“知道了!”春花立刻拉起秋月一起去取琴譜。

  焚香操琴的時辰到了嗎?兩名丫環搬動著擱置在一旁的瑤琴,心中暗忖,此刻,園外必定已躲了一人群忙裏偷閑的堡內少年,他們既然懂得準時前來聽“天籟”,弄蝶又怎會讓他們失望呢?弄蝶輕攏慢撚,絲竹聲霎時傳遍整個空間。

  ★  ★  ★

  翠竹園——飛鷹堡接待貴客的地方。

  穿著一襲白衫的商宜修正神采奕奕地坐在園中的石椅上,手上拿著書卷,凝神閱讀。

  “少門主,飛鷹堡主在園外恭候。”有下人來報。

  “快請進來。”商宜修放下書冊,快速起身迎接花滿天的到來。他正想派媒人上門提親呢!所以,對這位未來的岳丈可要殷勤些。

  “商賢侄,你在看書打發時間啊?”

  花滿天人未到、聲先到,他爽朗的笑聲立即傳來,宜修快步迎上,映入眼簾的便是花滿天及他的大弟子——淩雲。

  “花世伯和淩兄弟怎麼會有空來這裏?”商宜修頷首笑問。

  “無事不登三寶殿,當然是有事才曾來囉!”花滿天快人快語,沒幾句話就告訴商宜修,他們來翠竹園的理由了。

  原來,他們師徒倆今日要出門勘察江岸兩旁投靠飛鷹堡的船行,以致原本負責督導練功的淩雲沒空監督師弟們練功,而花滿天想到,商宜修自小便是被恆山派以接班人身份培養長大,便拉著淩雲一起過來,順勢把監督門下弟子練武的事托付給他。

  商宜修當然是滿口應允了。

  “如此就偏勞賢侄了。”花滿天拱手致意。

  他心裏的算盤可撥得緊了,如果商宜修的本事夠,他才不管那商老頭怎麼說咧!他非把這商小子拐下來留在飛鷹堡裏。可逼也是飛鷹堡能在短期內成為“天下第一堡”的主因——飛鷹堡向來愛才、惜才。

  “花世伯不必如此客套,”白袂飄飄的商宜修頷首,面帶微笑,“二姑娘的救命之恩尚無以回報,我代淩兄弟督導堡內弟兄練武尚屬小事,花世伯不用如此拘禮。”商宜修進退有禮,行事得宜,也難怪他年紀輕輕,便已是恆山派弟子中的第一人了。

  “那就多謝商兄弟了。”站在花滿天身旁的淩雲沉著臉,拱手致謝。

  淩雲不明白師父為何要把堡內的事交予商宜修這個外人,莫非……師父有意將花氏姊妹中的其中一人許配給他!思及此,淩雲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不用多禮。”商宜修回禮道。

  “呵呵……那申時一到,他們便會在武較場集合,到時就勞請商賢侄走一趟了。”花滿天交代完畢,便與淩雲離開。

  凝視著飛鷹堡堡主師徒倆漸行漸遠的身影,商宜修不自主地歎了一口氣,唉!看淩雲的表情,他除了免費替人做事外,還得被人論斤秤兩,想到就令他氣悶。拜托!他們恆山派內師叔們對他的考驗還不夠多啊?連到飛鷹堡論劍都要由人品頭論足的。

  煩!如果不是念在她在這裏成長,他哪會待在這裏呢?可她是否知道他的腳步是為了她才停留的嗎?

  弄影,你知道我在等你嗎?商宜修在心中反複詢問自己,隨著片片落葉的飄零,他彷彿看到當初搭救他生命的綢帶,似乎又再一次在風中抖落……

  其實,他可以理直氣壯地在她面前示弱,他可以不用擔負恆山派所謂的重責大任,他更可以放肆的撒野,扯掉這一身文質彬彬的皮相,不用為了當下一任恆山派的掌門人而活!他可以過得多麼的自在灑脫啊!

  但是,抬頭仰望秋日的晴空,商宜修覺得這片無邊無際的寂寥天地,除了花弄影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他掛念了;在這個世間,如果沒有她與他相伴,那他的生活還有什麼樂呢?遠遠的炊煙嫋嫋上升,連橘柚的顏色看起來都是清冷無比,而園外的梧桐葉落,秋意似乎更濃鬱了。

  唉!他思念中的伊人,可知道他對她的情懷?商宜修苦笑著。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眾多女子心目中好夫婿的人選,那些女子們的外貌勝過弄影百倍,但那又如何?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們要的不就是優涯的生活、絕佳的世俗名望、進退有禮的夫婿?沒錯,他可以達到她們的要求,但她們呢?那群自以為是的大家閨秀,她們真的認為只要像一尊菩薩,懂得生兒育女,就可以進駐恆山派,安之若素地當起他的門主夫人嗎?商宜修輕蔑地微笑一下,可惜,他偏說不!

  ★  ★  ★

  “姑娘!姑娘!”

  急切的呼喚聲由遠而近,但此刻的弄蝶感覺全身無力,她累得不想理會任何人。“蝶姑娘,你快醒醒。”

  弄蝶感覺到地動山搖,她睜開雙眼,才看到春花和秋月都杵在身旁。“幹嘛?吃撐了就打盹去,別在這裏礙眼!”弄蝶厭惡地喝道。沒辦法,她向來有起床氣,不過,還好,這種剛起來的模樣當然不會被外人看見,所以她可以不必裝出平日的閨秀模樣。

  “姑娘,你繼續睡下去的話,可是會後悔的。”春花才不怕弄蝶生氣,拚命的推擠她醒來。“如果沒挑到好夫君,到時候你可別怪我沒叫你起床。”語畢,春花轉身就往外跑,弄蝶不希罕她通風報信,那就算了。

  “啊——什麼事啦?”按住睡得昏沉沉的腦袋,弄蝶不禁哀聲慘叫。

  昨晚,她彈箏彈得太晚了,練到手痛、腰酸,她原本打算今天要大睡一場,沒想到春花卻來煩她。她心中也打定了主意,要是春花沒啥大事卻膽敢把她吵醒的話,她就馬上去告訴爹娘,請他們把春花早早嫁掉。“堡主提早辦重陽會,這會兒請你過去呢!”

  “有沒有搞錯?”乍聽到這個消息,弄蝶的睡意霎時全部消逝,她忍不住哇哇大叫,“我還沒有習夠,爹是打算讓我出糗是不是?”

  最近,她太沉溺於琴棋書畫的練習,她就怕自己一走出澄秋園,就在弄影面前敗陣下來,平白把飛鷹堡“第一美女”的名號奉送給自己的妹妹,如果真是這樣,她絕對會鬱卒到死給大家看。誰知,可惡的老爹居然在她還沒做好萬全的準備下就提前舉行,這……簡直是存心拆她的台嘛!她最近在功夫上疏於練習,等會兒在馬背上要是射不到靶心,那不就讓大夥恥笑?可惡!可惡!花弄蝶抱著頭呻吟。

  “蝶姑娘,不要緊的。重陽會主要是試文論武,根本就不比賽烹謂、女紅,你不會輸給二姑娘的。”春花好似弄蝶肚子裏的蛔蟲,知道她在想什麼。“咱們家的女弟子向來不習慣在外人面前爭強好勝,騎射應該是輪不到你下場,你大可不用擔心射不到靶心,被人取笑啦!”

  “是這樣嗎?”弄蝶仍虛弱地大聲哀嚎,“那叫我去幹嘛啦?”

  提到這個,秋月的眼睛就亮了,因為,她知道原因。“去看商公子射箭騎馬呀!他看起來文質彬彬好像書生,不知道他和淩師兄到底誰厲害?好多師姊都在說他隨時都是笑眯眯的,脾氣應該滿好的。”

  “想也知道,堡主這回可是把目標放在商公子的身上了。”春花把心裏想到的事和盤說出,“眼下就是你和二姑娘尚未定親的事最讓他掛心,總不成讓你們姊妹倆都嫁大師兄吧?所以我才說挑夫婿嘛!”

  “好好喔!淩師兄和商公子都很好看耶!”秋月在一旁喳呼道。

  原來這才是事實的真相,花弄蝶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地起床換衣裳。她在心中暗忖,拜托!她哪有空看是大師兄瀟灑、還是商宜修厲害呢?橫豎她的夫婿還不都是爹娘選的,她才懶得管呢!自小,她就為了博得爹娘的誇獎而讀書,其實,這又有什麼差別呢?還不是換湯不換藥,期望自己成為男人注目的焦點,當個神氣的第一美女嘛!端坐在銅鏡前,她無奈地眨眨過長的睫毛。

  她在心中自問:她怎麼會長得這麼好看呢?簡直是個絕世美人,弄影要怎麼跟她比呢?光說她那張跟其他女人差不多的臉蛋就輸她好多,再加上她苦練各種技藝……

  如此美色、才藝兼具一身,不論哪個女人站在她的身旁,都會顯得黯然失色,更不用說弄影那個小傻蛋了。那個只知道練武和女紅的蠢女人,誰要誰就娶回去好了,她才不相信大師兄和商宜修會瞎了眼,看上那個普通的女人呢!可她到底要挑哪個人當相公呢?弄蝶開始傷腦筋了。

  ★  ★  ★

  打從進了飛鷹堡的大廳,裏裏外外都陳列著色彩繽紛的菊花珍品,廳中亦燃起菊花燈,飛鷹堡堡主在今年的菊師大肆鋪張的盛況,相較元宵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讓門下徒弟各個都挺納悶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但是,當女眷出現之後,人和花相爭妾的景象,讓會場人士全都無心再去管怎麼回事了。

  幾個在江湖中小有名氣的女弟子早已梳洗整齊,身著最上等的綢絹,收起平日的氣,眉宇之間更添幾分柔。

  不少來飛鷹堡中論劍、作客的恆山派門人深覺開心,在騎射論劍之暇,還可以在屋裏享用糕點、賞菊、看燈,一旁還有人彈奏樂曲,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吧?再說,他們早巳風聞花大小姐的琴藝超群,眾人皆盼望今日有幸聽她彈奏一曲。許多腦筋動得快的人,趕忙跑到恆山派少門主的旁邊嚼舌根,慫恿他向堡主提出請求。

  商宜修看到門中弟子對過節的興致如此高昂,不禁搖頭,或許是新鮮吧!江湖門派並不作興這種活動的。然而,飛鷹堡一直是其中的異數,但誰知道這或許是他們崛起如此迅速的原因之一吧!

  走出熱鬧的大廳,商宜修只想個清靜,他一直期待的花弄影並沒有現身,他置身於歡愉的節慶氣氛中,只有讓他倍感寂寥而已。映入眼簾的叢叢菊花,孤立而驕傲的綻放,縷縷幽香,在清風中隱隱飄來,他取出腰上的橫笛吹奏,笛聲中充滿著對伊人的殷切思念。佳節美景,更惹人心中思念牽掛,獨自面對一園的菊花,商宜修悵然的情感不經意的隨音符流出。笛聲中濃烈的感傷情緒,讓路過的弄蝶不禁停下腳步。

  “啊?他怎麼在這裏吹笛?”濃厚的菊節氣氛搭配商宜修孤獨的身影,不偏不倚的閃入她的眼簾,從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弄蝶突然有些異酸,她不知道男子也會讓人有憐惜的感動……

  姍姍來遲的她,正急著走進大廳,卻在園中,聽到商宜修在此吹笛。滿園飽滿的菊花,更襯得他的形單影只。笛音中充滿了孤獨和思念,惹得弄蝶忍不住拭淚,這男子竟讓她……心動!

  眾人口中的絕代佳人,果真明豔照人,他從來不曾像這般近距離的細看過吧!

  “你喜歡一個人杵在外邊?”弄蝶主動走近他身旁,為他拂去肩上的塵埃。

  呃!商宜修忍不住退後兩步,之前他們雖曾見過面,但卻連說話都不曾有過啊!

  “裏面的人太多了!”強壓下心頭厭惡的感覺,他禮貌的點頭微笑。

  “有你作陪,就不必擔心人多了。咱們進廳裏去,我彈箏、你吹笛,這麼好的笛音只讓花兒欣賞,真是太可惜了。”弄蝶不由分說,便拉著商宜修進了大廳。她不喜歡他這般抑鬱寡歡的落單樣。

  “不用獻醜吧?”

  “一點也不,反正我早晚都要獻醜的。”弄蝶故意曲解商宜修的意思,她開心的把他拉進屋。“我的意思是……”

  情況似乎不容他說明,烽擁而上的兩派弟子已把他們包圍,歡呼的掌聲,催促他們各自執起樂器。花滿天在一旁開懷大笑,並不阻止門下弟子的鼓噪,並在心中暗忖,嗯!不愧他精心策劃多時,他的大女兒真是沒有白費了他的心思啊!呵呵!他們兩人看起來真是賞心悅目。

  ★  ★  ★

  飛鷹堡中,眾家姊妹在討論著商宜修。

  “男人嘛……都差不多!”

  “那不一樣啊!商少門主可是人中之龍風,豈是隨便人可比擬的!”

  弄蝶笑不語。看著眾家姊們各個眼中閃爍著嫉妒,她便覺得之前所受到的委屈是值得的,便理所當然地端起勝利者的姿態,故作謙衝地向著戲的人舉止優雅的致謝。在沾沾自喜中,她暗自以為自己當初那杯茶端得很是時候,雖然,她的清白教他玷汙了,不過,只要他願意娶她,也沒什麼了不得。況且,她的顏面全都保住了,現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愛她。那就夠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婚配這種事走到如今這步田地,有七分令她如意就夠了,畢竟,她會有一輩子的時間去修正他的愛。她會讓他愛上自己的。

  “一門花狐狸!一票狐狸精!你得意個什麼勁?商師哥只是一時讓蛤仔肉蒙蔽了眼睛,才會請師父派媒人來說親,他一回恆山後就會後悔的。”門外站著一個脂粉未施的小丫頭,只見她滿臉鄙夷,指著眾人大罵完後,轉頭便跑。“她以為自己是誰啊?竟敢這樣罵人?”

  “就是說咩!”

  幾個飛鷹堡的師姊妹們氣呼呼地叫罵著,商宜修又沒被她們搶到手,如今還要人家這麼指著鼻子辱罵,心中真是說有多不甘、就有多不甘。

  “那丫頭是誰?”弄蝶詢問站在身後的春花。

  “聽她的口氣,應該是恆山那邊的人。”春花投在飛鷹量內看過這個乾癟的小丫頭,不過,想也知道風度翩翩的商宜修有多少仰慕者,在群情激憤下,她過來駕罵人,還算客氣了。雖然,春花的心裏這麼想,但她還是很傷腦筋。

  這樁眾所矚目的兩姓聯姻,是花堡主剛才親口允諾恆山派的,消息才一發布,就引來一群道喜的浪蝶,而那些對弄蝶一往情深的飛鷹堡少年郎呢?這下該怎麼辦……她要怎麼跨得出門?“你幫我去問問,她是誰?”弄蝶想知道她的小情敵的詳細背景。

  春花點點頭。

  雖然,她並不以為知道那討厭的女孩是誰有何用處,但既然她的弄蝶想知道,她便會幫她查個明白。可春花自己認為,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就算她喜歡商少門主又有什麼大不了呢?有哪個男人會舍棄一朵傾國傾城的名花,而去就一朵路邊的小雛菊?像商少門主這種男人,有多少女人喜歡,如果每個他都要注意,那豈不累死了?春花並不打算當那小女孩是一回事,嗯!等她想到再問好了。

  


第二章

  秋日當空,弄蝶正躲在樹蔭下納涼。

  “姑娘,好熱喔!”春花拿著團扇,拚命替弄蝶扇風,忠心的替她消去一身的熱氣。

  “嗯!”弄蝶輕輕傾首,略表讚同。

  其實,她早已悶出一身汗了,但她淑女的形象是不可以隨便打破的,尤其是這趟登高,不但有堡內的少年郎,還有恆山派的門人,在這麼多人面前,隨便一個拭汗的動作都是很沒有氣質的,她才不幹咧!因為,自古美人都只能像一尊音像,不可以隨便亂動的。

  “蝶師妹熱嗎?我阿牛的力氣最大了,讓我來幫你扇!”阿牛耳聰目明,聽到弄蝶主僕倆的對話,立刻想搶下春花手上的扇子,自告奮勇的替美人做牛做馬。

  春花一縮手,立刻把團扇藏在身後。她可是很清楚弄蝶絕對不喜歡這種大胖子,若讓他當眾對她獻殷勤,回家後肯定會跟她沒完沒了的。春花一點也不想自討苦吃,她還是自己扇吧!“哎呀!你湊什麼熱鬧?蝶師妹美得像幅畫……哪會熱?我家的那口子天氣很熱時也是這個樣子的,你不要癩蜞想吃天鵝肉啦!”

  “就是說嘛!”

  一堆年輕又有心事的少年家照例圍繞在弄蝶身旁,他們除了送菊花酒、夾烤肉給她吃之外,還不斷的嘲弄阿牛自不量力。

  按理說,這應滿足了弄蝶的虛榮心,但春花卻越看越心驚,因為,她的主人兩眼無神、目光呆滯,平日樂在其中被人誇讚奉承的模樣全都不見了……這真是太稀奇了耶!難不成她的主人轉性了嗎?春花還記得臨出門前,弄蝶打撈了很久,又戴珠花、又拿手絹……

  那副楚楚可憐的嬌柔感由她表演起來有如天生本性,再配上一個甜甜的微笑,絕對可以把男人的七魄迷走六魄,跟她平日在房裏那種囂張自負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拜托!她“飛鷹天女”的名號豈是平空得來的?春花不用想也知道,今天的盛況一定是空前,但無憂的弄蝶為何不快樂呢?循著她眼光看過去,她這才注意到弄蝶的目光正不斷的往恆山派弟子的聚集處飄去她那若有似無的眼神,全落在終年皆一身襦衫的恆山派商少門主的身上。

  莫非……她已戀上他的儒雅風采?

  “姑娘,商少門主的心情好像不大好。”春花用試探性的口氣在她耳旁輕輕響起。

  “我也這麼覺得。”弄蝶攏隴長髮,不自覺地流露出她對他的關心。

  “我去請商少門主過來說話,好不好?”

  “不好!”直到拒絕的話語脫口而出,弄蝶才驚覺自己隱藏的心事已被察覺。“好好的沒事,請人家過來做啥?”

  “一定要有事才可以請商少門主過來嗎?”春花拆穿了主子的秘密,心情大好,忍不住掩嘴一笑。弄蝶老羞成怒,轉過身不再搭理她的話。

  “好姑娘,別生氣,難得你看上的人,就讓春花出黏力,如何?”春花把小嘴附在弄蝶的耳旁低喃,“這位姑爺倒是挺值得姑娘把握的,論家世、論功夫、論名聲,他都是上上之選,我已經聽到很多女人在談論他了。”

  “可他看不出來這裏這麼多人中我最美嗎?為什麼他不自己走過來?”弄蝶嘟著嘴,暗恨他的沒眼光,外加遲鈍加三級。“他身邊的恆山派弟子眾多,怎麼可以溜過來和美人說話呢?這樣以後怎麼當掌門人?”

  春花因為和其他僕役住在下人房,因而知道不少小道消息。“我聽說他是恆山派曆任以來的儲備掌門中,呼聲最高、人緣也最好的一個,老門主已經在考慮提早卸任,而且,咱們堡主好像也很喜歡他。”

  “爹是跟我提過他的為人不錯。”弄蝶彷彿有點意亂情迷,瞳孔中溢滿了意中人的背影。

  “那我去請他過來。”

  弄蝶緊緊扯著春花的手,不讓她輕舉妄動。“不行!他得自己過來跟我說話,否則就這樣,他人好是他家的事。”她可是得擺出大小姐的架式。

  “姑娘,你可知道堡中有多少師姊妹送點心給他?”春花急得猛跺腳,深怕主人看上的男人被別人給追跑了。原來,商宜修竟有本事攪動飛鷹堡的眾家師姐妹心中的一池春水,弄蝶不禁愕然。難怪他只肯站在原地跟她笑笑,卻不肯多走幾步過來與她說話。她不知道有這麼多女人主動對他噓寒問暖,弄蝶的心中充滿了妒意。

  噴!居然主動去討好男人?她們怎麼這麼不要臉?

  “姑娘,我過去和他說說,他來不來就隨他的意嘛!”春花近乎哀求了。

  請他過來,還得看他的意思?弄蝶負氣的回過頭嘟嚷道:“不行!我要他自己走過來,不然咱們就別談這件事了。”

  不知該如何勸主人回心轉意,春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光看這個上等的夫婿人選被別的女人搶走,春花可是比她還著急耶!看著主人又把頭轉回去,春花發現,弄蝶哀傷的背影依舊美麗。

  看著身陷情網的女主人,春花暗暗握緊拳頭,她一定要幫她的主人搶回男人!她倆從小一起長大,看到主人得到幸福一直是她此生最大的願望。

  她會幫弄蝶搶到手的!春花在心中發誓。

  ★  ★  ★

  “天大的消息!”秋月慌慌張張的從堡主夫婦的廂房衝出來,大肆嚷嚷,唯恐他人沒聽到。

  “什麼事?看你慌張成那樣子!”幾個丫環圍了過來,很好奇的詢問。

  “不得了,堡主把二姑娘許給大師兄了。”秋月急切地敘述剛剛聽來的消息。

  “那有什麼了不得?”弄蝶打了個呵欠,弄蝶還以為是多麼驚悚的內幕消息,原來是七、八百年前的舊聞了,誰理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瑣事啊!擠過來的丫環們又紛紛退回去,“大師兄與二姑娘原本就很要好,二姑娘不嫁給他,要嫁給誰?”

  “那商少門主怎麼辦?”秋月不服氣的替商宜修說話,“他也會傷心啊!”

  “傷心?!”原本躲在後頭替弄蝶傲鞋面的春花突然跳出來,面色不善地盯著秋月,“二姑娘定親,幹他啥事?他傷什麼心?”

  “他……他也有拜求親帖,堡主把二姑娘許了大師兄,他怎麼會不傷心?”秋月結結巴巴的叫嚷。

  這消息對春花來說,簡直是青天霹靂!那個又矮又瘦的弄影姑娘,有哪一點及得上她的弄蝶姑娘這麼國色天香的美貌?而商宜修拜帖求親的對象竟然是花弄影?天哪!這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想不到二姑娘今年紅鸞星動,除了大師兄慧眼識佳人外,連來作客的商少門主也對她動了感情。”看春花一副愕然的表情,眾家丫環深知她對弄影向來不屑,如今看她吃鼇,覺得真是值回票價,於是,她們嘲諷得更起勁了。“就是說咩!會燒飯、烹調料理倒比會唱曲、彈琴優秀得多哩!”

  一時風涼話四起。

  眾丫環想到長久以來,她們都活在花弄蝶笑靨的陰影下,有氣無處發,現在總算有人替她們出氣了。

  “你們有完沒完?活都做完啦?”

  春花狠狠地瞪了秋月一眼,心中罵道:都是她帶頭胡說八道的,害得大家都把炮口指向弄蝶,看她等會兒怎麼修理她!秋月驚覺自己說錯話,馬上躲到一旁,不管別人怎麼問她,都不敢再應聲。

  春花的眉頭這才稍微鬆了一下,但她要怎麼跟自己的主子提起這件傷人的事呢?想到花弄蝶的驕傲和作態……

  這事要是讓她知道,她會怎麼辦?假裝若無其事地和大夥兒說笑,勉強自己不可以傷心給別人看嗎?春花越想越揪心。有誰知道花弄蝶在高傲、絕豔的外表下,其實,有的只是一顆脆弱的心?她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吃過敗仗……春花好憂心。

  ★  ★  ★

  “奇怪,我為什麼要過來?”

  豔光照人的弄蝶正氣唬唬地和春花鬧別扭,人就在翠竹園外拉拉扯扯的,向來眾在人面前,一向親切的弄蝶俏臉微皺,顯示出正處於極不開心狀態。幾個恆山派的弟子也看到她們主僕倆了。

  端起滿臉的笑意,春花硬是把參茶捧到弄蝶的面前,語帶威脅地提醒她,“你好不容易泡好的茶,怎麼不送來讓大家嚐嚐呢?莫讓人家笑話我們是小家碧玉,登不了大場面。”“誰說我登不了大場面?”

  禁不起春花言語上的刺激,弄蝶氣得挺直腰桿,用力把茶碗搶到手裏,轉身就進了翠竹園。

  “那我們就趕快走吧!”春花掩嘴一笑,急忙催促弄蝶,“商少門主可是從來沒喝過你泡的參茶呢!”

  弄蝶聞言不禁瞪大眼,這哪是她泡的茶嘛?她連人參放在哪都不知道咧!真不知道春花在搞什麼鬼?之前,春花幫她展示了好幾件繡面,又弄了一堆江南茶點……搞得她現下在飛鷹堡已經可以號稱為十項全能了,連她那嫻雅出名的花弄影都不及她的多才多藝。

  但是,弄蝶真的好想哭喔!她心知,連爹娘也不知道她是家事蠢才,所以,大夥兒才會輕易被春花蒙騙住。拜托!她連拿針線補個破綻都可以紮到手,怎麼可能繡得出鴛鴦呢?萬一有一天,這些不是她的本事教人發現了,到時又怎是一個慘字了得?

  現在,這該死的春花竟然還要她端參茶給一個遞求親帖給妹妹的人!弄蝶越想越懊惱,趁春花沒注意,偷喝一口,順道吐了口口水進去。嘻!誰教他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她其實是小魔女投胎?教他吃她的口水已經便宜他了,呵呵……童心未泯的弄蝶忍不住在心中竊笑。  

  對弄蝶突然轉變的態度,春花決定視而不見,她只是裝出很可愛的笑容,急著耍弄蝶送茶水進翠竹園。

  ★  ★  ★

  “花大姑娘光臨,未曾遠迎,真是失敬。”向來斯文的商宜修突然出現在兩人面前,他的神情多了一份平日未見的不羈與狂放,令任何女人看了都不忍怦然心跳的危險氣息,“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咦?他怎麼跟平時的風度翩翩差那麼多?弄蝶的面色泛紅、心如擊鼓。

  “怎麼不說話?”商宜修把弄蝶迎入內院,平日這裏沒有他的允許,是不會有人敢擅自闖進來的。

  石桌上擺了幾壇已空的酒甕。

  看了那些空的酒甕,弄蝶心中的疑惑才解開,原來……縱使他的名氣滿京華,但也有斯人獨憔悴的時候啊!他是因為情場失意而借酒澆愁嗎?弄蝶的眼中流露出不舍的神采。

  “我每天都有空啊!”她閑閑的回答,“可就怕我來了,打攪了你練功的時辰,那我就罪過了。”

  “哪兒的話?美女當前,我求之不得。”一反平日的淡漠,商宜修的應對進退在弄蝶面前又收放自如了。其實,這是因為無法獨自面對失敗,尤其當眾人在他背後說的閑言閑語,更讓他覺得不堪,他簡直無法設想日後沒有意中人相知相許的生活面面。有誰會知道躲在內院喝酒的他,已虛弱到連明日都走不下去了?他人生的美夢已碎……

  “商少門主請喝口茶、解解酒。”從進園就一直不曾出聲的春花,一開口就推薦弄蝶手上捧的參茶。

  “解酒?”接下弄蝶手上的茶,商宜修一飲而盡。

  弄蝶根本來不及喊一聲,就見到惠中人把自己剛剛“加料”的參茶一口喝乾,心中感到十分愧疚,不過,她不是故意的嘛!她只是氣他求婚的對象不是自己……但看到他這麼難過,她也於心不忍。

  “我恨不得能醉死在酒海裏呢!”接觸到弄蝶憐憫的目光,商宜修的心情更差了,他賭氣地坐在石椅上,舉起酒壇就要張口灌。

  弄蝶連忙扯住商宜修的手臂,“別用酒壇,我陪你喝。”

  “你?”

  “天下失意之人,何止你一個,讓我也喝一杯吧!”

  與她相視片刻,商宜修歎口氣,然後,把小酒杯送到弄蝶面前,“我希望花堡主不會責怪我帶壞了他的閨女。”弄蝶則欣然坐在他的身側。

  站立在一旁的春花則喜上眉梢,向兩人告了個罪,推說肚子不舒服,要找茅房,便不給弄蝶問話的機會,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怎麼回事?”弄蝶輕輕嘀咕。

  “沒料想‘飛鷹天女’也會在情場上失意?”商宜修端起酒杯,他先乾為敬。“那男人的眼睛是瞎了嗎?”他禮貌性的恭維她。

  “他的眼睛的確是瞎了。”弄蝶回答得一點也不客氣。

  沒有想到在人前嬌柔有禮的花大小姐居然會有這種反應,商宜修隱忍不住,立刻放聲大笑。

  她愛嬌地白了商宜修一眼,眼神卻是充滿嬌柔嫵媚的神采。

  霎時,他竟看癡了,心也跟著莫名的悸動起來。不知從何升起的一股燥熱,突然自他的腳底湧上,火速的蔓延他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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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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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0 22:51: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眼前的景物,在瞬間也變得一片朦朧。

  商宜修一時感到口乾舌燥,眼前的弄蝶竟比他印象中的更美豔絕倫,見她斜靠在石桌旁,窈窕有致曲線激起了他生平未曾有過的情愫。

  天啊!他真的感到燥熱難當!他奮力的撐住桌面,抗拒她對他散發而出的誘惑,但如火焰般的情欲已經湧上雙瞳,他……竟想觸摸她那如凝脂般的肌膚。商宜修驚駭於自己對花弄蝶竟有如此的念頭,他奮力轉過身,強力抗拒著自己對她的齷齪想法,但雙腳一個沒站穩,一轉身便要往前撲倒。

  弄蝶連忙伸出手來扶他。“你喝醉了嗎?”

  她輕柔嗓音此刻宛如消人魂魄的天籟,商宜修再也按撩不住,一把將她拉到懷裏,目光灼熱地看著她。

  “你……”弄蝶才想掙脫他的鉗製,不料自己的手腳登時虛軟,反而緊貼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嬌喘連連。“你……怎麼了……”她甚至發不出完整的一個單音,她的眼神瞬間從清澈轉為迷惘。

  “你呢?”抬眼望向她,他十分驚異的看到在她眼底也有同樣的欲念。

  春藥!簡宜修的腦海閃入一絲清醒,他開始了解自己為何狼狽至此了。

  一股磨人的欲望從心中傳來……他的視線又隨即模糊……憑本能接受了她的重量,但柔軟的女不禁令他銷魂,他忍不住貪戀起她的甜膩滋味。兩人同時倒在地上。

  弄蝶虛軟地貼靠在他的身上,雙手無力地環住他的頸項,甜美濕熱的氣息恰巧和他的呼吸聲息交錯。他根本無力抗拒如此香豔的誘惑,他抬起她的下顎,倏地吻上了她的唇。

  “啊!”她輕微的嬌喘著,胸脯顫動不已,但卻沒有意識到兩人間的混亂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她只能放任他強力的掠奪和自己身體的自然反應。聽到懷裏的弄蝶的嬌吟聲,他的鼻息不自覺地更濃重,也更環緊了懷抱中玲瓏有致的女體,他的唇舌也舔上了她的耳垂,讓她的呻吟聲自然流洩而出。

  ★  ★  ★

  他記得自己喝的時候就覺得味道怪怪的,可她的丫環卻偏說那是她泡的“好茶”!

  看來,她們是早就在那個杯裏“加料”了,難怪她們一進門就催他喝茶,待他一飲而盡後,那該死的丫環便只留下她一人。

  可惡!這些愚婆娘到底想幹嘛?他的雙手握拳,氣得青筋爆起,卻又不能拿躺在他身旁的她如何!

  他們兩人發生了這種不名譽的事,對她……會有什麼好處嗎?她們主僕倆設計他喝下加了春藥的茶水,難道就是要他保證她能擁有無虞的後半生?

  商宜修不禁想大笑!沒想到自己的身價竟然可以讓女人垂涎到連貞潔都不要,真是大可笑了。

  不過,既然有個國色天番女人自動送上門來,他又何必矯情的說不要呢?反正他娶不到他心目中的理想佳人,那他娶哪個女人對他來說,不是都已無所謂了嗎?誰救他是恆山派未來的掌門人,不傳來接代不行,不然他早就千山獨行去了。

  只是,要他娶這個沒有大腦的繡花枕頭實在有點累人,他要怎麼教訓她,讓她知道下次不可以對男人做這種事呢?他不禁在他心中暗忖。

  秋風襲來,看著她裸露在外的肌膚,他的腦中已然浮現出千百個計劃……

  “姑娘!蝶姑娘……”細碎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他一把攬起昏厥在地的弄蝶,快速的收起散落在兩旁的衣物,飛身至院落邊的椿樹上閉聲禁氣,以獵爪般的閃爍俊目,凝視著來人。“真奇怪?人呢?”春花左右張望著,手上拎了件弄蝶常穿的糯裙。

  商宜修的臉色更難看了,春花的舉止果真對應了他的想法。

  “人會跑到哪去呢?”春花在庭院內外翻看,卻沒膽進廂房一探究竟。

  商宜修索性替懷裏的伊人點了睡穴,在他還沒決定要怎麼懲罰她之前,他是不會讓她該死的“打手”將她帶回去的。

  不多久,春花的臉上充滿了不安的表情,她開始往回走,由於找不到人,她只好自己回去了。

  見春花走遠,商宜修才躍下樹幹。  

  他斯文的俊臉上浮現一抹厭惡的笑容,並在心中暗忖,他會讓她們主僕倆一輩子記住,不可以再使出任何愚蠢的方法去對付男人。他會讓她們再次厘清對男人的概念,對!就從這一刻開始!

  ★  ★  ★

  一陣陣麻癢自腳底飛竄而起,讓弄蝶不自禁的發出呻吟。  

  在夢境中,她感覺到有一只比人還大的貓兒正貼在她身旁,使勁的往她敏感的地方磨蹭,她想推開那只貓,但雙手動彈不得。而大貓也越來越過分,居然溜到她的雙腿間……

  不要!  

  她突然驚醒,映入眼簾的便是意中人商宜修放大數倍的容顏,她惶恐地瑟縮了一下身體,身下卻突然傳來一陣酸楚。莫名的慌亂在瞬間彌漫了她的雙眼,發生什麼事了?她在心中驚恐的暗忖。

  “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商宜修冷冷的奚落的話語自平時他和藹可親的嗓音中傳出,的確讓人聽來別有一番不同的感觸。

  她忘了追究身上的疼痛,只是不服氣地瞪著他,她可不會因為自己喜歡他,就像妹妹一般,在愛人面前,活得像個受盡他人欺淩的小媳婦。“我怎樣了?”他悶哼一聲,別過頭不去看她。

  弄蝶才要開口請他把話說清楚、講明白,卻突然驚覺自己的身上一絲不掛。

  “啊!”她驚叫一聲,急著想用手遮住因激動而晃動的雙峰,沒料到自己的雙手竟反綁在身後,動彈不得!“你……你要幹什麼……”

  他嫌惡地看著她虛弱的神情,心中不屑的想,都到了這般田地,她還裝什麼單純?她夠格嗎?

  商宜修端起禮貌的笑容,蓄意作弄她,他伸出手緩緩撫摸她飽滿的胸脯,“你說我要幹什麼?”

  弄蝶因震驚而傻眼了,她死命掙扎,想躲開他手指的引誘,但她的乳峰卻不爭氣地因他的撫觸而堅挺,粉嫩蓓蕾也因紅潤而變得誘人。  

  “你好下流!”她氣憤得眼睛都噴出火來。

  “下流?你們在茶裏加了特別的,料,就不下流?”商宜修揚起眉,心中完全無法興起一絲憐惜她的情緒。

  弄蝶嚇慌了,她壓根沒想到他會喝出自己在茶裏加的……“料”?

  她不禁呆住了。他……是因為不甘心吞下女人的唾液,所以,才會如此對待自己嗎?她開始死命的掙扎,想逃離他的掌握,“春花會來找我的,你快放我走。”

  見她如此的反應,他更是當作她是默認自己下了春藥這件事,“你放心,她絕對會守住大門,不讓大家進來‘觀賞’我們兩個不清不楚的樣子!”

  “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是不是胡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他輕蔑的眼神凝視著眼前這幀傾城的容貌。“她已經守了一個下午,哪差這個晚上?”

  弄蝶真的感到羞憤難當,也毫無安全感,只求自己能離他遠些。但是,他非但不理,大掌還拚命的在她身上遊走,在勉力掙扎下,她差點摔倒,還好,他一把攬住她的纖腰。

  “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戒條,你沒讀過嗎?”他冷漠的眼神中透露著強烈的不滿。

  “我又沒嫁給你。”弄蝶氣憤的大聲反駁。

  “嫁我不正是你們的目的嗎?”他對她的輕蔑已完全表露無遣。“你的全身都讓我碰過了,你還想嫁誰?就算你想嫁給別人,我也不會讓你如願,你是一定要嫁給我。”

  “你……”

  商宜修已經笑出了眼淚,拜托!她那翻無辜的模樣演得還真是好。“我倆已獨處了好幾個時辰,就算飛鷹堡不計較,恆山派也容不得我做出這種亭!我們不談婚嫁,誰又有資格談婚嫁?”

  他們究竟做了什麼!?弄蝶聽得滿頭霧水。

  顧不得身上傳來的疼痛,她使勁掙脫他的懷抱,結果一跤摔倒在床上,不小心偷瞄見床棲下淩亂的衣裳,頓時,她的臉上染著點點殷紅,難道這就是他們“偷情”的證據?這就是他們不得不談嫁娶的理由?天哪!弄蝶腦中立刻湧現午後他倆歡愉的畫面,及她不知廉恥的呼喊……

  盯著床褥上那怵目驚心的紅……她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不!她不要他因為酒後亂性而娶自己啊!難道他完全沒有一點愛她的心?

  “我會負責的,你不必裝出那副可憐兮兮的德行,讓我覺得內疚。”挑起她的下顎,他舔舐她的唇,殘忍地微笑,“雖然,我從來不曾愛過你。”

  天哪!她真的快抓狂了。

  既然他從來沒有愛過她,那又何必娶她?她拚命掙脫他的懷抱,“不愛我就不要碰我!你滾!你滾!”  

  商宜修一把捉起她的長髮,讓她與自己的雙眸對視,“都到這個地步,再和我談愛與不愛,你不覺得太晚了嗎?你把一個男人關在你設計好的籠子裏,再跟他索取愛?花弄蝶,你自負到以為自己空有一張姣好的臉蛋,全天下的男人就應該愛你嗎?”

  “我沒有啊……”弄蝶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想?

  “反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我的確不敢不娶你。事情都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商宜修噙著冷笑,他的眼底展現出誘人的欲火和嗜血的冷酷。

  難道這就是包藏在他文質彬彬下的真面目?弄蝶恐慌的想。他有火焰般絕烈的內心、寒冰般淡漠有禮的外貌,這種兩極化內外,建構成一個無暇的靈魂,沒有人可以進駐他的內心深處,沒有人可以得到他的真情?

  弄蝶的身子不住的顫抖,她極力平靜下紛亂的心情,想著,如果她想要這樣的男人的真心,算不算貪心?




第四章

  刀光劍影,塵土飛揚。

  飛鷹堡的武較插上正激烈的進行試劍活動,但商宜修那勘黑的雙瞳卻直瞅著不遠處的一抹紅影發愣,彷彿場內熱絡的競技全部與他無涉。

  “小影,喝口茶吧!”有人殷勤奉茶。

  終年一身紅衣的花弄影謙和地向來人微笑,在進退中,她發現商宜修投射而來的目光,便禮貌性向他點個頭,算是打招呼了。

  商宜修看得眼神都直了。

  “你笑錯方向了吧?你的夫君在那邊。”弄蝶突然冒出,大刺刺地糾正妹妹弄影。

  “蝶姊,我……”弄影咬了咬嘴唇,滿臉委屈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不得弄影受委屈的模樣,商宜修快速走到她們姊妹兩人的身旁,“弄蝶,你想幹嘛?”

  “我……你覺得我要對自己的親妹妹幹嘛?”弄蝶氣到眼冒金星,杏眼圓瞪,不客氣地輪流看著他和弄影。不要臉的東西!竟敢當眾眉來眼去,不給她面子,弄蝶快氣壞了。

  “弄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商宜修有些頭疼,他從未發現,原來他未來的妻子的表情真的很多,而且,從她臉上就可以知道她的想法。

  “那又是什麼樣子?”弄蝶氣憤地質問。

  弄蝶的俏臉緊繃,死盯著未來的夫婿——商宜修。

  商宜修的面色不善,凝視著無理取鬧的弄蝶。

  弄影的小臉則微低,深恐觸怒負氣中的姊姊。

  三人緊張的氣氛,立即展現在眾人的眼前。

  “蝶姑娘,加件披風吧!”春花深怕弄蝶在眾人眼前原形畢露,一邊輕捏她的手臂,一邊替她披上鵝絨披氅。

  捏緊才加上的外衣,弄蝶在春花的提醒下,這才注意到已經有不少人正在側耳傾聽他們的對話,便忍住氣,硬生生地轉回頭,快速往自己的居處行去,而春花則快步的跟上。

  “蝶姊!蝶姊!”弄影愴惶的叫喚,但弄蝶沒有回頭,她只得頻頻催促商宜修,“你趕快去追蝶姊啊!”

  商宜修抿著嘴,不情不願地追去。

  見戲散了,眾人才回過神,注意起場中的比試。

  在秋葉飄零中,沒有人留意到有一個人的眼中在風中閃著淚珠。

  ★  ★  ★

  弄蝶一衝進繡房,就赤手亂揮,哩啪啦的把桌上、櫃上的所有骨董、筆硯全都被破壞殆盡,連掛在牆上那幅米襄陽的“煙雨圖”也被掃到地上,一副慘不忍睹的景況。

  “蝶姑娘、蝶姑娘……”跟在身後的春花連門都還來不及關,就忙著搶救被弄蝶掃下的古玩。

  “我在我的繡房摔我的東西也不可以嗎?”弄蝶大聲嚷嚷著。

  弄蝶的確受不了了,她胸中明明有一把怒火在燃燒,為什麼她還得笑眯眯地別腰屈膝,與從小就跟她搶奪爹娘的寵愛,還不知羞恥的來搶奪她夫婿的醜丫頭微笑?要不是才在大庭廣眾之下,她怕自己真會忍不住扯破臉,非一巴掌打歪弄影那張可憐兮兮的臉!

  春花無奈地看著弄蝶,她當然非常了解那張嬌美的容顏底下,有著怎樣自負的性情,而婚事的不確定更讓她焦躁不安。不過,連春花都不解,為何男人們都鍾情於才情、相貌都不及主人的二姑娘呢?這到底是哪裏出了錯?“真是一群瞎了狗眼的東西!”

  弄蝶受不了商宜修與妹妹對視眼光怎麼會那麼專注?她發誓商直修從來沒有這樣看過自己,憤怒的心,讓她的眼睛更進射出憤恨的光芒,也開始滔滔不絕地破口大罵: “我長得那麼美,儀態又大方,哪是那個小家子氣的女人可以比擬的?他不看我,卻去看她,他的眼珠子是糊剩什麼爛泥巴?”

  媽媽咪呀!知書達禮的弄蝶姑娘怎麼會說出這種不合身份的粗話?

  一群丫環全躲在門外交頭接耳,拉長耳朵傾聽。春花手腳並用,忙著把弄蝶弄翻的繡房恢複原狀,並冷不防地將房門“咿呀”一聲推開,幾個貼在門縫邊的小丫環立刻跌入屋內。

  “你們……”春花臉色鐵青地看著趴在地上的姊妹們。

  “春花姊,我們……是看您收得辛苦,特地趕過來幫忙的。”幾個機的丫環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口中掰著合理的解釋,七手八腳的開始幫忙收拾殘局。弄蝶的腦袋一陣轟隆,看著立在門口、襦衫飄飄的商宜修,她的兩個靈活的大眼轉呀轉的在心中暗忖,奇怪!他怎麼來了?

  “這是我剛才不小心碰翻的,真是該死!”春花結結巴巴地跟未來的男主人解釋道。

  “你們先退下。”

  商宜修不怒而威,他淡淡的頷首,對繡房內的一片雜亂不置可否,只是囑咐一房的丫環們把手上的雜物全帶出去。  

  眾丫環得了他的令喻,樂得四處竄逃。春花則是無奈地看了弄蝶一眼後,也悄悄的離開了。  

  “你在門口站了多久?”她的面色潮紅,剛剛她那副潑婦罵街的樣子,不知被他看到了沒?

  他用一種頗帶玩味的眼神看著她,“是有一會兒了。”

  弄蝶的粉頰一陣青白,她傻愣愣地凝視著未來的夫婿,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被他瞧見自己原本的樣子可不怎麼好玩耶!尤其他們都還沒拜堂成婚……

  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同尋常,可是,飯碗還沒端上桌,還是有打翻的可能……

  她無奈地眨著靈活的眼,蓄足水氣,倏地,點點淚水立刻浮現眼眶,在商宜修還來不及詢問前,她趕快掩面、轉身,優雅地倒在床頭,嗎嗚咽咽地吸泣起來,那副委屈的模樣著實令人不舍。

  “哭啥?”商宜修冷冷地問。

  他站得老還,厭惡地看著這個只會用哭來解決事情的弄蝶,想到自己的後半生都要跟這種軟弱、無能的名門閨秀一起生活,他……就比她還想哭。

  弄蝶狐疑地抬起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沒有過來安慰自己?他的眼睛是瞎了嗎?枉費她哭的姿勢習得這般好看,根本就是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而他居然沒有過來安慰自己……

  “你站那麼遠幹嘛?”弄蝶面色不善地斜眼瞪著商宜修,她已經快要無法忍受了。

  “男女授受不親。”

  “我呸!授受不親個頭,你這個瞎了眼睛的臭男人!”弄蝶火速的收回眼淚,張牙舞爪地從床上彈跳而起,一時忘了偽裝的架式,畢竟,她向來在房裏是用真面目我行我素的嘛!

  啥?他聽到了什麼?還有……她那像流水般的淚水,怎麼可以說停就停?他沒有看錯吧?

  “哼!本姑娘給你三分顏色,你就給我開起染房來了,是不?天下的男人這麼多,我欠你來愛嗎?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告訴你,要不是為了本姑娘的閨名著想,我還懶得跟你拜堂成親咧!你想娶我還得等下輩子,你這是什麼態度?瞎了狗眼的東西……”弄蝶粉臉氣得通紅,站在床邊跟他跳腳。

  “你……”商宜修錯愕地看著她,還……她真是他知道的花弄蝶嗎?

  哼!他很驚訝是吧?弄蝶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要看就讓他看個夠本,反正,房裏就只有他們兩個,而且,他們的婚事已經昭告天下了!若他膽敢反悔,橫豎傳到外面去的風聲也絕對是恆山派背信忘義,此刻,她是豁出去了,即使嫁不出去也無所謂。

  “蝶兒、修兒,怎麼啦?”花氏夫婦人未到聲先到,聽到春花告知的訊息,花氏夫婦連忙放下手的事,趕來澄秋園一探究竟。

  一甩衣袖,商宜修氣得翻轉過身,此刻,他無話可說。

  花氏夫婦一進門便看到女兒坐在床邊掉淚,而商宜修則別過身不言不語。想也知道,這兩個孩子鐵定在賭氣。

  “哎呀!寶貝女兒,你別只是哭呵!告訴娘,怎麼回事?”柳如眉拍著弄蝶瘦削的肩膀,心中頓時偏袒起女兒,忍不住護著大女兒說話了。

  商宜修聞言,猛然轉身,端看著弄蝶,天哪!他果真看到從她的眼眶裏源源不斷的揮下淚水,還以一副非常柔弱無助的姿態靠在床頭,看起來真是楚楚可憐!但有誰知道,她……之前還破口大罵的潑婦樣子啊?

  熟知母親性情的弄蝶根本不說話,只是委屈的抬起腫得像核桃般大的淚眼瞅著母親。

  柳如眉的心中一慟,弄蝶可是像極了她年輕的樣子,受了委屈也不肯說,再說,他倆還沒成親就這樣,那若是拜了堂之後還得了?今天要不是春花機靈,趕來通風報信,說不定她會哭得更厲害。柳如眉越想越難過,不禁抱著弄蝶痛哭失聲,“你這個傻丫頭,到底怎麼了?瞧你眼睛哭成這樣?”  

  “娘……”想到商宜修只肯看醜妹妹,弄蝶哭得又更淒慘,更不甘願了。

  看到妻子和女兒哭成一團,花滿天無力的用手貼住額頭,他不只頭痛,更……他只好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商宜修。

  接受到花滿天求助的眼神,商宜修滿心的不甘,他恨恨的在心中大罵:唯女子、小人難養也!哼!這可惡的女人,居然敢跟他耍詐?她剛剛撒潑的樣子怎麼不在長輩面前亮相,讓他們看看自己養的寶貝是什麼德行?還虧外人總她深諳三從四德?秉持貞靜賢良?我呸!商宜修氣得在心中暗罵不止。

  咦?他怎麼會暗呸人家呢?哦!一定是被這個狡猾的女人影響的,想他商少門主向來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哪會這麼不知禮節?商宜修忍住氣,搖搖手上的折扇,向落淚的弄蝶擺出一副無懈可擊的微笑,“我很抱歉。”

  “哼!”弄蝶悶哼一聲,轉過身不理他。

  商宜修尷尬地站在原地,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一個女子敢這樣對他,要不是他未來的岳父、岳母都在這裏,看他理不理她?這個恃寵而驕的女人,他們的梁子是結定了!以後不管他倆成不成親,他絕對不會讓她好過的。

  “蝶兒,不許無禮。”花滿天厲聲禁止女兒的驕蠻無禮,他實在非常喜歡這個進退有據的女婿。

  賴在娘親的懷裏,弄蝶嘟著小嘴,久久不說話。

  “你幹嘛對蝶兒這麼凶?也不管到底是誰對誰錯……”柳如眉瞪了花滿天一眼,忙著安撫弄蝶的情緒。

  “夫是妻的天,你說是誰的錯?”花滿天嚴厲地瞪著弄蝶,要她跟商宜修道歉,“蝶兒,我不要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要你告訴我,我請的夫子沒有白教吧?”

  弄蝶不甘願地起身,向未來的夫婿一屈身,“我也有我的不是,讓你見笑了。”

  “不會!”商宜修風度翩翩地執起弄蝶的纖纖細手,微笑如儀。

  拜托!從小到大,他的演出也從來沒有讓任何人失望過,他怎麼可能會在栽在一個小女子的手中呢?

  “好!好!”兩人絕佳的儀態讓旁的花氏夫婦忍不住猛點頭,嗯!這對金童玉女真可說是天造地設,有誰比他們還相配?

  但商宜修及弄蝶兩人則抿抿嘴,互相瞪了對方一眼。

  看著好了,來日還長呢!哼……

  ★  ★  ★

  “大哥,你心裏有什麼事?”商薺看著終日愁眉苦臉、老是望著流水發呆的商宜修,內心覺得很怪異,他即將要把一位美嬌娘迎進恆山,為何還愁容滿面?

  商宜修擺擺手,示意弟弟別再詢問。聽著潺潺的水聲,商宜修慨歎的想著,唉!天地無愁,更何況眼前未及弱冠的幼弟,自己的情感擺不平,又與童稚的他何幹呢?商宜修悵惘地看著池中的枯荷,怔忡地念出——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李商隱、暮秋獨遊曲)

  “修哥……”

  “我知道我現在很可笑,你不必理會我。”為了掩飾一身的惆悵,商宜修的嘴角勉強勾起一絲笑容,不料卻更難看。算了!他知道再逞強下去會更難堪,而且,他的日子也不會有她相隨……

  他一直以為在燈火闌珊處等他的人,一定是那道謙和的紅影……

  可到了快定親的時候,他仍有數不盡的孤寂。有誰能料到他商宜修會有今日這種下場?

  在這世上有什麼事是比無法和喜愛的人長相廝守更教人傷感的?而他,在受盡了相思的折磨,到頭來仍憔悴受損……

  “蝶師妹,你看咱們師兄弟剛剛打的那套拳術如何?虎虎生風吧?保護你的安全是綽綽有餘的,你何必嫁得那麼遠?留在飛鷹堡不好嗎?”幾個聲音自假山的另一頭由遠至近傳來,打斷了商宜修的思緒,也讓無意中聽見的商氏兄弟眉頭不禁起。

  “師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違……”弄蝶甜美的嗓音緩緩的道出答案。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怎麼覺得?”

  “田師兄,你知道有婦德的女子,是不應該對自己的婚姻有什麼其他的想法的,爹娘要我嫁,我就不能不嫁。”

  “蝶師妹,你小時候送我的竹蜻蜓,我都還好好的收藏著。我們自小就青梅竹馬,若論先來後到,你的婚事也沒有那個姓商的份,你就不能等我闖出一番名堂嗎?姓商的只是投胎到適當的地方,但論起出息,並不見得比我強……”他們說話的內容簡直讓假山這頭的商氏兄弟老羞成怒!

  商薺已拔出長劍,準備過去跟那兒個打算追求他未來嫂子的登徒子一較高下,商宜修與花弄蝶的婚約已定,哪有什麼先來後到的論調?還故意到與翠竹園有一牆之隔的地討論,是太會挑釁了。

  “大哥,你讓我過去教訓那一不自量力的人!”商薺氣極,他的刀可不介意再多舔一個人的血。

  “稍安勿躁!”商宜修心頭火也狂竄而起但還是拉住血氣方剛的弟弟。

  她是特地來翠竹園跟他示威,讓他明白她有多少人追求嗎?呸!這個狡猾的女人……他淡漠的一笑,在心中暗忖他會讓她付出代價的。

  ★  ★  ★

  “姑娘,筆硯、顏料都擺好了。”

  春花把部分畫具擱置在澄秋亭的石桌上,然後,再通知近來顯得生氣蓬勃的弄蝶,讓她大顯一番身手。

  “唔!那你再回去幫我把風火爐和砂鍋拎過來。”弄蝶邊哼著小曲,邊捏了一個甜糕塞到嘴裏,她舔乾淨手指後,再向春花揮揮手,便打算開始畫她的“澄秋行樂團了”。

  “是。”春光拎起裙擺,頭也不回地跑回廂房。

  她哪會不明了弄蝶在搞啥,她如此張揚地畫圖,不就是想重建那天在眾家丫環面前破壞殆盡的形象嗎?這幾天,春花到街坊上找畫師,總算讓她尋到一個較像樣的女畫師,只要弄蝶在外擺幾個作畫的假象,女畫師再偷偷將畫風纖細的作品完成,如此就可以掛在繡房了。到時,自然就可以為弄蝶的美譽再添上一筆。

  而那天在繡房裏失態的事,當然也會無人再提起。

  “你習慣邊吃東西邊作畫嗎?”

  “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邊幹嘛?”突然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弄蝶抬起頭,才看到她未來的夫婿正坐在樹上,好整以暇地望著自己。

  商宜修的嘴角含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正以銳利的眼神打量她那張有如煮沸的蝦子般紅透的嬌美臉龐。原來,那天她潑辣的演出並不是他看錯,而是她的真性情不小心的流露出來。

  “你啞啦?”她兩腮氣嘟嘟的鼓起,斜眼看了商宜修一眼。

  天哪!她還嘴的不遜?商宜修忍不住失聲大笑,莫非……這才是真正的“飛鷹天女”?

  “笑死你好了,反正你笑死了,我好當寡婦。”她老羞成怒地對文質彬彬的商宜修猛跳腳。

  反正她就是沒有妹妹弄影賢慧,在不知道她的真面目之前,他應該只聽說她好的一面,這樣他都看不上自己了,現在,自己的醜樣子全都被他看光光,他哪有可能會看上只會裝乖的自己?

  商宜修皺起眉頭,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這麼惹人厭。才想問個明白,不料,遠處傳來一陣嘈雜,商宜修不願單獨相處的時光被打斷,隨即跳下樹,環抱著她的織腰,再躍回樹梢。

  “你要做啥?”

  “噓!”他用手捂住她的小嘴。

SOGO榮譽會員

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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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0 22:52:0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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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弄蝶遠遠地便看到春花正吆喝著幾個丫環走來,想來是要大家來欣賞弄蝶顯身手的模樣。靠在商宜修的懷裏,聞著他純男性的氣味,弄蝶感到自己的胸口起了一陣鼓動。

  “咦?人呢?”

  雖然石桌上留有紙筆,卻不見弄蝶的蹤影,幾名丫環連忙東張西望地尋找,一名眼尖的丫環看到在一疊宣紙中,有一張勾勒出園中景象的素描圖。“嘩!好漂亮哦!”

  拜托!她剛才明明連筆墨都還沒有動,怎麼會有素描?商宜修不禁瞄了懷中的佳人一眼,發覺她的臉更燙了。

  看來,她是作假噦?春花乾笑著,心中暗忖,弄蝶怎麼這般不小心?自己跑得不見蹤影,還把半成品丟在一旁,她連樣子都懶得擺了嗎?但當下她只有替弄蝶圓謊,“蝶姑娘可能畫好後,就去跟夫人請安了吧!”

  “真是畫得太美了,不愧是。自們堡中的才女啊!”眾人崇拜的眼眸中已閃爍著光芒。

  “可不是。”春花連忙把畫具全部收妥。

  “春花姊姊,我幫你啊!”一堆丫環全部擠過來,各個與有榮焉地幫忙收拾,且人人心想,能進澄秋園當丫環實在太榮幸了。

  春花略微不安地左右張望,確定弄蝶不在,謊言不會被戳破,才被眾人筷擁著回廂房。

  沒想到這竟是才女的真相,商宜修的人有些傻住了。

  “嗚嗚……嗚嗚……”一陣抽蓄聲傳來,他低下頭,才看到懷中的弄蝶漲紅著小臉,哭得眼淚、鼻涕一臉模糊。

  “好端端地,為什麼哭?”沒料到在他面前一向多嘴的弄蝶會這樣。

  ★  ★  ★

  這幾日,弄蝶的性子似乎變得浮躁了許多,壓根聽不下春花的建議,只是拚命地看著窗外。她在心中暗自期待,他若聽說她著涼,會不會來看她?“夜已經晚了,姑爺應該不會過來了。”

  察覺主人在等待心上人,春花連忙也跟著把頭湊在窗扉,夜風淒冷,她不禁打了個冷顫,趕忙把窗扉合上。

  “誰說我在等他?”弄蝶賭氣的辯稱,“我還要練琴。”

  “姑娘……”

  意識到弄蝶的堅決,春花只得無語。

  最近,弄蝶的情緒不甚穩定,連那些進園來的小丫頭都遭到無故的責罵,春花告訴自己,她還是小心為上,只是催促弄蝶把補藥喝了她才離開。

  用不耐煩的態度把春花請出門後,弄蝶才獨自坐在位上,丟開琴譜,氣呼呼地哭了,她是在氣自己的不爭氣!她心忖,連春花都看出她的心,她還能說不在乎他嗎?只是,她沒料商宜修在儒雅翩翩的外表下,卻有一顆狂野難羈的心……

  她不懂他的狂放、不懂他的深奧、在他的面前,她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如此的淺薄、渺小;她才知道自己是這麼的貧瘠、匱乏,但她卻連落而逃的勇氣都沒有,即使卑下如塵土,她仍然要抬頭仰望他……

  她要成為他的妻。今生今世。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

  香閹掩,眉斂,月將沉。

  爭忍不相尋?怨孤衾。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顧瓊、訴衷情)

  眼看漏殘更斷,月將西沉她仍然不見情人的蹤跡,她終於知道,今宵又是無望,她的心上人是不來了。

  唉!可憐她得到了他的人,卻得不到他的心?弄蝶的眉頭因嗔怨而鬱結,她真的很明白這一切一定是如此這般,只是,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辦法不期待他的出現。

  “咳!咳!”

  她再度推開窗靡,無力地靠在窗欞上,心忖,就讓夜風吹散她的癡心好了,或許當她再睜開眼,她就不會那麼在意他了。

  或許當她睜開眼,他會抱住她,跟她說:他很愛、很愛她……

  ★  ★  ★

  午後的翠竹園,充滿了歡聲笑語。

  “修哥,我吃你的卒。”可人的纖纖玉手往棋盤上一擺,炮馬上移動,熱鬧的車馬陣中馬上缺了一角。

  商宜修淡淡的微笑,並不躁進,“小可人,你確定要吃我那個小卒?”

  “起手無回大丈夫。我就要那個!”

  向可人得意的直轉著那雙滴溜溜的大眼,誌得意滿地往棋盤上一瞄,見前後左右都沒棋子埋伏,便猛點頭。

  “那我很抱歉,得拿你的一門炮了。”商宜修淺淺的一笑,順手把角落一直不動的象往中間一放,吞下可人的旗下大將。

  啥?她怎麼不知道那裏有一只“象”?可人睜大眼,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炮被收走,“我……”

  “是你說的,起手無回大丈夫喔!”

  “你好奸詐!怎麼可以把象偷偷藏在那裏?”可人大呼小叫的抗議,直扯著商宜修的衣袖,要他把她的炮給吐出來。

  “哈!哈!哈!”兩人正圍著石桌嬉鬧。

  “大哥,你還有心情陪可人玩?”商薺突然冒出來。

  他語帶調侃地看著從恆山就纏到江南的小師妹,這會兒大哥都定親了,她還敢這樣?這裏可是未來嫂子的地盤哪!這個可人哪……

  商薺真的要為不知死心的可人拍拍手了。

  “怎麼?發生什麼事了嗎?”商宜修把棋子一放,沉眉斂色,玩性重的商薺怎麼可能沒事找他呢?

  “我聽說嫂子病了。”對於那個容貌傾國傾城的女子,商薺的好奇心無限。

  商宜修不禁皺起眉頭,他直視商薺的眼,心想,是什麼原因讓他的弟弟關心起這個未入門的嫂子?就憑她那副柔弱無骨的模樣?思及此,他胯下突然起了一陣騷動……他憶起了她在他身下的滋味了!“我知道了。”

  “那大哥還坐在這裏?”商薺不禁火冒三丈。

  他聽說弄蝶不但高燒不止,還一直呼喊著商宜修的名字……他真不知道,商家的男人哪時改行當起壞男人了?“我有派人過去表示關心了”

  “傳個話去關心,她的病就會好得起來嗎?”商薺對商宜修的態度非常不滿意。

  他直視商薺,希望他注意自己的禮節,“我並不是什麼靈丹妙藥,她見到我也不能藥到病除。”

  “可是,你是她的……”商薺卯起來跟兄長斤斤計較。

  商宜修擺擺手,示意商薺不要再多說。他的心思十分混亂,只是一個他不得不娶的妻子,他的心思何須為她而混亂?

  “薺哥好凶喔!”可人兩手攬起商宜修的手臂,害怕得直眨眼。

  商薺揮揮拳頭,強忍住揍人的念頭,其實,他真恨不得馬上把這個裝模作樣的小女孩給一拳終結。

  商薺很討厭可人,她才這麼點大就想嫁人?

  “修哥!”瘦弱的可人馬上躲到商宜修身後尋求保護。

  “注意你的禮節,商薺。”

  商薺不是傻子,知道他若再耍無賴下去,等會兒屁股痛的準是自己,只有不甘願地向商宜修拱手致歉,“我只是替嫂子打抱不平而已。”

  “我知道!我待會兒就過去。”商宜修做出適度退讓以示善意。

  他一向疼這個小自己十歲的么弟,對商薺的要求向來是有求必應,況且,他是在為自己未來妻子求情,他哪會置之不理呢?

  但可人卻嘟起小嘴,“可是,修哥答應陪人家下完這局棋的。”

  “下回吧!”

  商宜修風度翩翩地躬身一揖,眉目含笑地看著小女兒態十足的可人,答允她以後再陪她下兩局棋才了事。

  可人哼著小曲,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哼!德行。”商薺背對她偷偷罵道。

  可人臨走前,也送了商薺一個大鬼臉!見兩人無聊的鬥氣,商宜修只有搖遙頭的份。唉!這老戲碼從恆山演到江南,他們不煩,他都看煩了!

  ★  ★  ★

  “姑娘的身體好些了嗎?”

  站在廂房門口,商宜修眉頭微皺地詢問小丫環,桌上已擺滿他命人送來的補品和湯藥;而在屋內花氏夫婦頻頻點頭,邀請他進屋看弄蝶。但他卻堅持他倆尚未正式婚配,遲遲不肯進房。

  弄蝶虛弱地和花滿天猛使眼色——她要看他。

  “賢婿,你們都已經訂親,沒有關係的。咱們丫頭聽到你來,病也好了一大半,你還是進來看看她好了。”

  花滿天熱絡地把他拉進屋,不容他抗拒。

  他拱手做揖,“那小婿僭越了。”

  商宜修明白自己的應對進退讓人激賞,但這又代表了什麼呢?檢視自己和弄蝶在外人面前虛偽的程度,唉!他在心中暗自明白,他倆只不過是任環境擺弄的跳梁小丑罷了。

  “好!好!”花滿天知道自己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能定下這門婚事,他心裏歡喜的程度可是筆墨難以形容。

  弄蝶的小臉酡紅,花滿天怎麼會把她的底全洩光了呢?

  她羞怯的只有看著商宜修的衣角,輕輕的點頭,“好多了!”

  “你看,我說得不錯吧!”花滿天哈哈大笑。

  商宜修和弄蝶兩人都別過頭,心中有滿腹的話想傾吐。

  “天哥,讓他們年輕人多聊聊吧!”看到原來氣息奄奄的弄蝶變得無比開心,柳如眉自然也很高興,直扯著花滿天走人。

  “娘!”弄蝶不依地叫囔。

  不理會女兒的叫喚,花氏夫婦相偕離去,他們相信眼前這對金童玉女絕對是天生一對,他們沒有看走眼。

  沉寂良久,屋內的空氣中漾著一片寂靜,沒有人先開口。

  弄蝶狐疑地抬起頭,才見到商宜修的衣袖在空中翻飛,背對自己站在窗前,“你怎麼不說話?”

  “要說什麼?”商宜修突然十分厭惡這樣的自己,他冷漠的回應。

  “你……”

  “如果你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商宜修禮貌地點頭轉身,他知道如果自己再待下去,所有之前戴在臉上的偽裝面具都將消失,他那被人人稱道的禮儀都將他自私、狂放的本性給掩蓋。

  不知為何,在發現弄蝶的兩種面貌後,他在她面前就不願再偽裝成他過去二十餘年的虛偽面目,他這才發現,原來他是個不折不的偽君子哩!

  “如果你只是應付爹娘,何必走這一趟呢?”見他的冷酷,弄蝶氣得從床上爬起,但她的雙腿虛軟,沒走兩步就跌倒了。他到底還是喜愛妹妹的!弄蝶辛酸地暗忖。

  “應付?”他神情複雜地望著滿臉怒容的她,他只是厭倦這樣的自己而已,因為每當他面對她時,總讓他日漸看清自己的虛偽面貌。

  他其實是真的可以理解她怪誕的行為,因為,她的所作所為,他都非常熟悉,即使當她不計代價,想取得所有人認同他們的關係,他都沒有怨恨她的權力,只因,他……也曾不擇手段的去取得父執輩的喜愛,他也是人前人後一張臉,他有什麼權力去斥責她?他只是不願意正視自己的不堪罷了。他連眼前勇於承認自己錯誤的女子都不如……所以,他只好選擇逃避。

  輕撫著弄蝶嬌美的臉龐,凝視她的沮喪,他心知她的境遇跟他商宜修相像到了極點,“你多心了!”

  “我真的多心嗎?”弄蝶才不相信他的話,對她而言,在她沒有得到他的心之前,她是不會放心的。

  “你很愛我?”商宜修蓄意轉話題。

  “呸!誰愛你?我只愛飛鷹堡前面那隻看門狗。”弄蝶聽到他這麼直截了當的問話,不禁又氣又羞,因此,選擇口不擇言。

  這她在他人面前隱藏多時的真性情,完全不加掩飾的流露出來,也讓商宜修對她的一切更好奇、更關心、更喜歡……這個人的發現如果被人知道了.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震撼?商宜修皺著眉,輕撫著妻子的下巴。

  “你幹嘛不說話?”她覺得她的心在發毛。

  他的眼光突然轉為銳利,口氣嚴肅地逼問她,“我在想……你這樣欺騙人,還要騙到哪時?”但他在心中暗忖,同樣的問題,他何嚐不曾詢問過自己千遍?只是自己的心從來不肯回答。

  “我……”被他的模樣驚駭了一下,她轉身就想躲開他的追根究柢。

  “你想跑到哪裏去?你忘了你在哪裏嗎?”他用力的環住她的柳腰,與她耳鬢廝磨起來。

  “你不可以亂來!會有人進來的。”她慌亂地只想掙扎。

  “你怕什麼?”他噬咬著她的耳垂,“你都敢在我喝的茶裏‘加料’,又何必怕別人看到?這樣不是正好逼我可以早早把你迎娶回恆山嗎?”

  “你胡說!你有啥憑據?”弄蝶嚇壞了,她是吐了口口水,但她已決定來個打死不承認。

  他一點也不想回答這種蠢問題,也不想跟她一起玩遊戲,他的人生充滿了虛假,已經夠可笑了!他沒料到在娶妻後,他仍然還要繼續演這種虛的戲碼,不!他厭倦了。

  “你說話嘛!”弄蝶使勁搖著商宜修。

  他沉思了半晌,語重心長地詢問:“日後到了恆山,日子只會比現在更累,你確定你要嫁入我商家之門嗎?”

  “怎麼?你想反悔不娶?”她全身的寒毛全都豎起來了。

  “如果你只是想到恆山過好日子,我保證你會失望的。”

  “我們都已經這樣了,你竟敢不娶我?”弄蝶知道他從來沒有愛過自己,可是,他們倆有了肌膚之親,他為什麼還要這麼殘忍的對她?她氣得發狠賭咒,“如果你讓我的名聲全失,我……就死給你看!”

  看著面色慘淡的她,商宜修只是搖搖頭,“我只是好心建議而已。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其實,我娶什麼女人都可以,畢竟,這就是掌門人的責任啊!”他冷淡的態度刺傷了她。

  “你……你認為我只是你的責任?你來看我也是盡你的義務而已?”弄蝶雖明知這是事實,但聽他殘忍說出來,淚水仍潸然落下,“難道我醜得不可見人嗎?”

  商宜修無力地看著她的淚水。他在心中暗忖,他只是好心提醒她而已,她幹嘛用女人的法寶:一哭、二鬧、三上吊來逼他交出自己的心?不行!他早就受夠了。

  “拜托你收收你的眼淚。”商宜修一把推開懷中的弄蝶,頭疼地告訴她,“我可是從來沒有求過你要你嫁給我喔!”

  “商宜修!你這個……”弄蝶氣得就要破口大罵了。

  哦喔!她又要潑婦罵街了,他在心裏暗忖。

  商宜修好整以暇地看著未過門的弄蝶,其實,他一點也不介意看她撒潑的樣子,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再說,能看到她完全流露本性,也不錯啊!而他也是從小裝蒜到大的“飄香劍客”,那種假道學的道貌岸然的樣貌還會擺輸她嗎?他是跟她卯上了。

  “咦?小倆口在吵架啊?”

  柳如眉從廂房外探頭進來,乍然看到弄蝶耍賴地坐在地上,頭則枕在商宜修的肩上,眼角還有淚光。

  “我們很好。沒有吵架!”弄蝶急忙嚶嚀一聲,倏地躲到商宜修的懷裏。她不想讓母親知道他不愛她,她要所有人都認為他愛她愛得要死,這樣她才有面子,再說,她是氣他,但可沒說不要嫁給他喔!

  “沒事!她……沙子進了她的眼……”商宜修下意識蒙住弄蝶涕肆縱橫的小臉,他……可不想被人誤認為他在欺負她。

  有沙子?柳如眉不禁瞄了繡房裏的紗窗一眼,奇怪!紗窗上又沒有破洞,沙子怎麼飛得進來?嗯!看來分明是弄蝶在耍脾氣,但女婿維護女兒的心態也清晰可見,柳如眉忍不住呵呵大笑,“蝶兒,出嫁從夫,別和你老爹挑的好女婿鬥氣啦!”商宜修則是被柳如眉糗得俊臉紅透了。

  “娘!”弄蝶也不依地嘟嚷。

  柳如眉的眼角泛著喜悅的光,開心地直點頭,“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反成愁。”轉身離去前,她只說:“修兒,趕快叫你爹派八人大轎來接人。”

  兩人見柳如眉離去後,才慢慢的鬆開手。

  “你的演技可真是不賴!”商宜修忍不住嘲笑她。

  “你也不差呀!”她心酸地瞪著商宜修,伶牙俐齒地反嘲回去,反正,他都早說不愛她了……

  “這就是你的出嫁從夫?”他氣得青筋直冒。

  弄蝶當然不甘示弱,集中火力,猛力反擊,“我在大家的面前已經服從你了,你不是也在別人的面前才說愛我嗎?”她按照遊戲規則玩有啥不對?

  “你……這個欠人揍的女人!”他氣得腦袋嘎嘎直響,向來裝出來的好脾氣這會兒不見了。

  “客氣了!”推開他的手臂,她想起身,不料被他反手一撈,整個人不由分說地落入他的懷裏。

  “你臨時用的手臂想討點租金,這不為過吧!”

  立刻,四片唇重疊的交纏著。

  商宜修狂吻著他以為狡猾、愛哭的女人,心中知道,他的一切都亂了!他不該為她動怒,他不該為她神傷、他不該對她的雙重個性而著迷……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已經不由自主的為她發怒、動氣、動心……

  “你這個偽君子……”弄蝶心酸地叫罵著,但一顆純純的少女心仍禁不住為他而悸動,雙手也緊環住他的頸項。

  “我虛偽,你就不愛了嗎?”

  他挑釁地回應弄蝶的辱罵,同時緊緊的摟著她的小蠻腰,狂肆地品嚐她的甜蜜,肢體緊密的交纏。

  如果這種離經叛道注定要受到世人的咒罵,那他甘之如飴。




第六章

  “姑娘!不得了、不得了了。”

  秋月急忙衝進澄秋園,差點與春花撞個滿懷,還好一把被拉住,讓她不致跌倒。

  “怎麼啦?”弄蝶蓮步輕移地走出廂房。

  一時間,秋月不禁看呆了,忘記自己要說些什麼。

  而園外一堆已臉紅心跳的飛鷹堡少年,見到弄蝶的倩影,也不禁讚歎,她怎麼會那麼美呢?

  “快回魂!口水都滴下來了。”春花拍拍秋月的臉頰。

  這個小笨蛋!春花在心中暗罵,跟她說過即使很欣賞弄蝶,也不可以表現出這種白癡樣,可她怎麼也不聽。拜托!園外有那麼多男人,她也不知道替自己留點形象,這下子,看將來有哪個少年會開口跟堡主要她呢?女人就是要讓人打探的,像秋月這樣先瀉底,真是……笨!

  “有什麼要緊的事?”弄蝶非常滿意自己隨便擺擺姿勢就造成了空前絕後的效果,她輕撫髮絲,蓮步輕移的坐上秋千架,輕輕的搖晃。

  “大事不好!商少門主受傷了。”秋月這才想起正事。

  弄蝶聞言臉色驟變,“怎麼會無緣無故受傷呢?啊!莫非今天的試劍,他有下場比試?”

  “聽說他是要保護二姑娘……不小心……他吐了好大一口血……”

  秋月語焉不詳,比手畫腳地說明理由,兩人這才知道在試劍場上,商宜修因收不住劍勢,在不願傷害花弄影的狀況下,猛然停住攻勢,便傷到了他自己。而最後幾天的試劍活動也因此取消……

  “他……”

  弄蝶又急又氣,雙拳緊握。她的心裏好不甘願,他不願意傷了,只因為弄影的佳期近了;那他自己呢?他和她的好日子不是也到了嗎?如今他傷了自己,那他們的婚約要由誰來履行?  

  春花見弄蝶的臉色大變,急忙安慰道:“沒關係的。姑爺的武藝高強,再說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最好馬上去見閻王!”

  弄蝶低聲詛咒未來的夫婿,並優雅地撩起裙擺,面色不改地轉身往園外走去。哼!她非要去看看他到底死了沒?真是氣死她了。

  秋月見狀不禁瞪大了眼,她不知道弄蝶姑娘也有這麼性格的時候。

  春花急忙跟上主人的腳步,她真是佩服弄蝶到極點了。明明心裏氣得快噴火,可她走路的姿勢還是可以維持得如此美麗優雅。她以為這也是一種技能。  

  ★  ★  ★

  “修哥,藥熬好了。”可人端著一碗剛熬好的藥汁,坐在床頭,猛吹氣,她那張清澈的大眼已哭得紅腫。

  “唔!謝謝。”商宜修倒靠在床頭。

  “修兒,真是難為你了。”花氏夫婦也在床邊,向面色蒼白的女婿致謝,“謝謝你對二丫頭手下留情。”

  “岳丈毋需如此多禮……”

  “是呀!爹爹,”弄蝶皮笑肉不笑地走進房間,笑嘻嘻的看著夫婿,“商大哥那麼疼妹妹,怎麼會舍得她掉一塊肉呢?再說,妹妹都要當新嫁娘了,以後他也沒有機會為她效勞了。”

  “蝶兒,你在胡說什麼?”柳如眉見花滿天瞬間變臉,連忙要大女兒噤聲。

  “人家說的是實話!”

  弄蝶用嬌憨而無辜的眼神,輪流看向商宜修和爹娘,可她那張不解世事的容貌此刻看起來竟是如此充滿嘲諷的神采。

  “你別來貓哭耗子假慈悲了!”看到弄蝶出現,可人就像一隻渾身豎起刺的刺蝟一般,指著她大罵:“要不是怕你們花家人丟臉,修哥怎麼會受內傷?”

  “所以,我有說商大哥很厲害嘛!”

  弄蝶眯起眼睛看著可人,她認得她,這小女孩就是花滿天答允商宜修求親的那一天,跑來澄秋園罵人的姑娘。春花一直沒告訴她這個小女孩到底是誰,日子一久,她也忘記了。沒料那小丫頭不但是恆山派的人,而且還和商宜修走得這麼近?

  呸!居然敢喂她未來的夫婿吃藥?那應該是她的工作吧?弄蝶用極度不滿的眼神掃向可人,暗自在心中罵道。

  “蝶兒,你說話越來越不像話了,你的禮貌呢?”花滿天氣得拉下臉,他不明白一向溫馴、有禮的大女兒怎麼會在親事確定後,個性慢慢的越變越不像從前的她了。

  弄蝶把頭低下,強力掩飾胸中不斷翻騰的情緒,她委屈的想,她開口捍衛她的婚姻有錯嗎?她的夫婿竟然為了她的妹妹而受傷!理由是,弄影就要當新嫁娘,可是,那他就不用當新郎了嗎?

  商宜修瞥見弄蝶忿忿不平的眼神,順口接上話。

  “蝶兒說得極是!”商宜修的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微笑,“影兒是人人心目中的夢中情人,能為她承受一些皮肉上的疼痛,我倒以為很值得。”弄蝶聞言,兩顆大眼珠氣得幾乎進射出憤恨的火花。

  “呵呵……”花滿天撚著胡須大笑。

  “拜托!她長得矮不隆咚,又一副皮包骨的模樣,算得上是什麼夢中情人?商大哥也未免太過獎她了吧?”弄蝶蓄意側站,不讓雙親看到自己的表情。她邊說,眼神還邊往杵在一旁的可人身上飄去,她那副看輕他人的神態,真是會讓人氣結。

  “你這是什麼意思?”可人怒視弄蝶,她怎麼感覺弄蝶似乎在影射體型相仿的她。

  “我是在談舍妹,跟你沒關係吧?還是,我不小心也傷到了你的自尊心?那我先向你賠禮了。”弄蝶優雅地提裙、擺腰,姿態端莊、言語得體。讓旁觀的花滿天頻頻點頭,這才是他的女兒啊!

  可人氣得滿臉通紅,卻又不知該如何回嘴,只好輕扯著商宜修的衣袖默默的哭泣,那副淚漣漣的樣子還真令人我見猶憐。  

  弄蝶一瞧,心裏更充滿了妒恨。

  這該死的小女孩居然靠商宜修那麼近?真是可惡透了。這種瘦可見骨的小丫頭向來是她的天敵,因為,她們可以輕易引起男人的俠骨柔情,忍不住會激起他們的英雄氣魄,想去保護這些“弱小民族”!看著可人楚楚可憐的模樣,弄蝶很自然的想起弄影,她咬緊牙根,情緒已瀕臨失控的邊緣。

  “好端端的,你哭什麼?”商宜修眯起眼,溫柔地詢問。

  “修哥……”

  商宜修不問還好,他關懷的話語一出口,可人哭得更傷心了,她的眼淚如雨滴般,落個不停。

  “你真是太委屈了。”弄蝶咬著牙,刻薄的話語幾乎是從牙根裏進出,“明明瘦得摸不到肉,還得硬撐在這兒,照顧我未來的夫婿,我真是太感激你的有情有義了。”

  “商大哥白著一張臉,還得時刻關心你好不好,這樣他根本好不了嘛!不如換我自己來伺候,這樣你也不會太累,你說好不好?”

  哼!她不但要罵可人的無用,也要暗諷一下商宜修的“濫情”。

  “哇!”受不了弄蝶的嘲諷,可人大哭著跑走了。

  “這……”柳如眉看得傻眼了,她沒想到自己的大女兒罵人竟可以不帶髒字,成功的把喜歡商宜修的小姑娘轟走!咦?難道他們請回堡裏教書的夫子沒有講解過女誡嗎?花滿天則覺得頭痛得嘎嘎作響!

  “蝶姑娘,向姑娘怎麼那麼愛哭啊?”春花笑嘻嘻地看著弄蝶,“你是好心耶!如果她還想留下來,你也不會說不好啊!”

  “對咩!”弄蝶無辜地眨眨眼。

  商宜修撇過頭,憋著滿肚子的笑意不敢笑出聲,原來,看這對主僕在別人面前演戲、作弄人家是這麼的好玩!害他也興起嚐試看看的念頭;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讓花氏夫婦能看清楚,他們養的好女兒到底是什麼德行?外傳她向來知書答禮、嫻淑靜雅……

  呸!她還差遠咧!商宜修在心中暗忖。

  “商大哥,你怎麼在發抖?”看到雙親錯愕的眼神,弄蝶才在心中叫慘,完了!露餡了啦!此時,她只有全力移轉雙親的注力,唉!都是商宜修惹的禍,害她苦心經營的溫婉淑女形象毀於一旦。

  “我沒有事!快叫人去找可人,她對這裏不熟,我怕出意外。”商宜修忍住笑,繼續關心著倉卒跑走的小個頭。其實,此時他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說到裝模作樣,他和弄蝶兩人,到底誰的功夫高?他突然好想和她一拚高下,看看鹿死誰手?

  “你人都躺在床上了,還怕別的女人出意外?”弄蝶再也隱忍不住,她憤怒地大叫;“她們要死、要活,關你什麼事?我告訴你,沒有人叫向可人出去;同樣的,也沒有人要弄影下場去和其他的男人論高下。我不懂,為什麼她學藝不精,我的相公就要活該倒楣?你不為你自己想,難道就不能為我想想嗎?”

  商宜修凝視著弄蝶憤怒的眼眸,霎時,他突然理解了她的心情,明白了她的不舍。

  “你這個該死的臭男人!一心只知道關心小影、照顧可人,那我呢?我是你未來的妻子耶!你怎麼不會想到要來問問我的心情?你以為你躺在床上,我就會很好過嗎?”她氣得雙頰通紅,聲音也有一絲哽咽,她真的好氣他從不把她放在心上。

  “你別氣了。”突然,他的口氣裏竟充滿了寵溺。

  “我為什麼不能氣?我偏要氣……”弄蝶若無旁人地繼續抱怨,只是不斷扯著商宜修的衣袖,希望他能答應她,從此不再理會別的女人。

  商宜修越聽,神色越高昂,他眉目含笑的瞅著她。

  “你笑什麼?”她順著商宜修的目光,才乍然發現花氏夫婦的臉色已經氣黑了一大半,“哎呀!都是你害人家的啦!”弄蝶慘叫一聲,知道她的“廬山真面目”會被雙親看到,忍不住以雙手遮臉,落荒而逃。

  “姑娘、姑娘……”春花也緊跟著弄蝶跑出去,臨走前,還狠狠地瞪了商宜修一眼。

  花滿天困窘得無話可說,這……真的是他的女兒呀?他不好意思的向女婿一抱拳,便拉著妻子走人。

  待花氏一家人走遠後,商宜修再也隱忍不住,抱著肚子,憋得漲紅的俊臉,狂笑出聲,嗯!他對他未來的老婆越來越有興趣了,他已經忍不住想與她共同生活在一起,享受這種真實性情的生活。門外的童僕則是議論紛紛,為什麼主人受傷,卻這麼高興?

  ★  ★  ★

  月光中,潺潺的流水靜靜流過。

  弄蝶獨自一人坐在溪旁,愣愣的凝視著水中的倒映,她的雙眼因過度的哭泣而紅腫不堪,想起午後在翠竹園出糗的事,她不由得又淚流滿面。緊咬指甲,她沒有辦法想像自己日後要如何面對雙親的責難、商宜修嘲笑的眼神……他是故意看她在眾人面前丟臉的吧?他明明知道她是這麼的在乎他,卻一再打擊她的信心。“還在哭啊?” 

  聽到“仇人”的聲音,弄蝶馬上從石頭上跳起,卻一把他攔腰抱住,“嘖!還哭成這樣?明天怎麼出去見人啊?”

  “你管我怎麼見人?”她老羞成怒地瞪著商宜修。

  “耶?你的記憶力變差囉!你是我未過門的娘子。我不管你,管誰呢?”商宜修笑嘻嘻地看著她臉上變化萬千的表情,不知為什麼,他越來越喜歡這張素淨、不帶任何矯飾的容顏,他覺得她真是美極了。

  “誰是你的娘子?我不要嫁給你了啦!大壞蛋!都是你害人家在爹、娘面前丟臉,我才不要嫁你了咧!”弄蝶窩在他的懷裏,哭哭啼啼的抱怨,都是他讓她一時失去鎮定,才會在爹娘面前將美美的形象完全忘光了。日後,她還有什麼臉去見人嘛?

  嗚……她巴不得自己馬上死掉,從此看不到明日的太陽,這樣就不用煩惱拿什麼臉跟爹娘請安;怎麼解釋她突然抓狂的原因……

  “商、花兩家結親,這是全武林都知道的事,你敢不嫁?”他的俊容大變,不想聽到她不再在意他的冷漠話語。

  “我管人家知不知道!”

  一把推開商宜修,她只想遠離這個害她丟盡臉的臭男人。

  豈知,他一手用力勾住她的小蠻腰,惡狠狠地警告她,“我不許你胡來!”

  “你管我那麼多?”

  她氣得揚起皓腕,想賞給商宜修一巴掌。

  哪知,馬上被他緊緊攔住,“請注意你的應對進退。”說話間,就把弄蝶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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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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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0 22:52:2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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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澄秋園

  女性以撲蝶為戲,這就是仕女們的“撲蝶會”。

  “秋月,那邊!那邊!”

  “我看你能飛到哪邊去……哎唷……”

  澄秋園的眾婢為了滿天飛舞的彩蝶忙成一團,香汗淋漓。

  這是弄蝶在這裏度過的最後一個花朝節了,再過兩天,恆山的花轎就要上鷹山了,此情此景,日後再也不會出現,是以眾人更用力的撲蝶。 

  弄蝶卻手持蒲扇,坐在石椅上輕輕搖晃,似乎沒有下場撲蝶的打算,她看來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但看她端坐如儀的嬌貴模樣,也是一種享受!春花在一旁早就看癡了。

  雖然她從小就看慣了弄蝶,但仍然忍不住要為她的美麗傾倒,還好她可以跟著一起陪嫁到恆山,否則她一定會過得生不如死,春花在心中暗忖。眼看佳期逼近,但弄蝶眉宇上的愁緒卻始終不曾解去,怎麼會這樣呢?她就要嫁給一個名震天下的夫婿了、難道這還不好嗎?“姑娘,吃點心。”

  一向知道要怎麼討弄蝶歡心的春花,忙不迭端上她最喜愛的鬆子冰肉甜糕、蟹黃燒賣……

  “知道了,擱下吧!”弄蝶淡淡的瞄了點心一眼。

  “姑娘想下去玩,怎麼不起身?”春花試探性地開口,恨不得馬上幫主人把煩心的事都解決掉。

  回頭看著忠心耿耿的春花,弄蝶知道,其實她倆的感情比親姊妹還貼心,因為,她和弄影自小就有競爭的心情,兩人都要爭奪父母的愛、眾人的寵。雖然她和弄影是親姊妹,但她們還是有心結。

  但春花不一樣!她倆一起長大,她是她的戰友,她替她守住許多心事、秘密……

  再過兩天就要嫁到恆山了,弄蝶好惶恐,她可以在那裏得到幸福嗎?往後,她的一生便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國落地生根了。她可以嗎?突然,一面銅鏡晃入她的眼簾,也照出她的哀愁。

  “我的好姑娘,請你仔細瞧瞧,天塌下來也沒有你現在的臉色難看,怎麼啦?有心事就告訴春花,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哪有什麼心事?”弄蝶強展歡顏,看著鏡面裏的自己,輕輕歎息,“跟這面鏡子一樣,你覺得很容易看得出來我好不好,是吧?”

  春花怔怔凝視著弄蝶,默默無語。

  “一定是這樣的,否則,你也不會問我有沒有心事?”弄蝶把銅鏡翻轉,拿著手絹再三擦拭,“可是,我卻覺得他的心如同鏡背,模糊昏暗,不論我再怎麼擦拭都不分明……”

  春花看著失魂落魄的弄蝶,不知要如何啟齒安慰她,這時,她看到原本正在撲蝶的秋月策足狂奔而來。

  “姑娘!蝶姑娘!你看那邊,千嬌她們在放紙鳶。”

  秋月指著天空,大聲嚷嚷。

  弄蝶木然地抬起頭,望向秋月所指的方向,卻碰巧看到一個製做精美的紙鳶脫開線頭,往天邊飛去。“線斷了。”她滴溜溜地大眼追隨著漸漸遠去的黑點,不禁喃喃自語。

  “大吉大利!病痛全去。”春花則邊拍手、邊念道。

  她瞪著不知好歹的秋月,她是眼睛瞎了嗎?弄蝶的心情不好,她還來湊這個熱鬧?秋月無辜的被春花一瞪,逕自縮到旁邊。

  “如果他的心也隨風而去,就算我再怎麼挽留,又有什麼用呢?”弄蝶感傷著眼前斷線的風箏,不禁讓她想到自己和商宜修的未來。

  “姑娘,不要老往壞處想。”春花苦口婆心地勸解。

  她輕輕搖頭,不置可否,那雙晶亮的眼眸還是眼勾勾地看著天邊,“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中途能遇到一些樹木,替我把‘他’係留住。”

  “姑娘,咱們回房休息!”

  再也無力招架弄蝶的婚前恐懼症,春花只有推著面色黯然,一點也不像新嫁娘的弄蝶回房。

  秋月則呆呆地看著白淨的天空。

  誰知道那紙鳶飛多遠了?不過是一只紙鳶,又不值多少錢,管它怎麼飛呢?而姑娘再怎麼博學多聞,又怎麼知道會有樹木勾住它呢?她完全搞不懂。

  ★  ★  ★

  晉境、恆山旭日東升,花香陣陣。

  清晨,空氣新鮮,恆山派偌大的習武場上有幾十匹駿馬在那兒吃飼料,似乎在為大活動熱身。

  “少門主,擊鞠的時辰快到了。”恆山派門人在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新房外恭候。

  “知道了!”裏面傳出商宜修沉穩的嗓音,“你先退下好了,等會兒我和少夫人會準時出席。”

  “是。”

  聆聽門外的人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商宜修才跨下床,他滿身酒氣,而新嫁娘早已坐在梳妝台前整理儀容。

  “起得真早。”商宜修伸懶腰,跟枕邊人道早安。

  弄蝶並沒有回頭看他,邊勾勒眉形邊回應,“我不早點起床,這不是沒機會聽你跟我道早安?”

  商宜修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以提振萎靡的精神,然後照例換上十年如一日的白衫儒袍,一早起床,他就非常忙碌,根本無瑕理會弄蝶語氣中的譏諷。

  “你耳朵聾啦?”他竟敢不理她?弄蝶氣得柳眉倒豎,轉頭看向他。

  “我好得很,你別詛咒我。”

  商宜修以懶散的口氣回應道。把她娶進門,並不代表他原諒她在茶館裏下藥的事,他只是……不想讓她的處境難堪而已,只有這個原因,至於其他,他不肯多想。

  “你晚上都到哪裏去了?”

  軟下口氣,弄蝶白著一張俏臉走到他身旁,她那張絕美的容顏上已敷上一曆厚重的粉,為了等他回房,她一夜不得安眠,如今顏色滲淡,要是不上妝就在公婆面前亮相,可難看了。她才不要別人在私底下議論他們的婚姻咧!

  “喝酒。”  。

  “從我進門至今,你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你存心讓我難堪嗎?”不把心理的委屈說出來,弄蝶覺得自己就不是爽。“你娶得那麼不甘心,當初何必讓花轎上鷹山?何必要我千裏迢迢嫁到恆山,成天看你心煩的樣子?”他一手撐住頭,捂住沉重的眼皮,不想深思自己之所以娶她的真正理由。“你開口說話啊!”

  弄蝶真的非常怨恨這樣的情況,她不要一個心不在她身上的夫君,她不要在他的心中根本沒有地位。

  由於他宿醉未醒,頭痛欲裂,只好沙啞地表示,“你還想怎麼樣?我沒有用八人花轎抬你進門嗎?”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我已經百般容忍到這個地步,你還想什麼?請你不要再追問我去哪了,可以嗎?”他不禁產生了滿心的懊惱。

  他有時真的怨恨自己,為何當初不堅持娶個柔情似水的女人,那就不必像現在,每天回房都要面對她這隻母老虎?偏偏……他若是一天看不到弄蝶那張生意盎然的的臉,他就恍若所失。唉!那天,她真的只是下春藥而已嗎?不會也下蠱了吧!

  “如果今天在這裏的是弄影,你會這麼不甘心嗎?”

  看著與她心目中完全不同的商宜修,她不禁心痛起來。

  “我娶不到她。”

  “娶不到她,我就活該當代替品嗎?”弄蝶的眼裏含著絕對的堅持。  

  想當初他倆在菊花叢裏初次相見,他不是風度翩翩地令她心疼嗎?為何他的心不能為她停留?“你太貪心了。”他別過頭,不想正視她的傷心,更不想正視……自己的心。

  “我對自己的夫君起了貪念,這樣有錯嗎?”弄蝶與他針鋒相對,百折不撓地看著他,心中暗忖,她已經如此的卑躬屈膝,他還不願意愛她嗎?他怔忡的凝視著弄蝶。

  他驀然想起自己曾經對弄影的心情,原來,他和弄蝶的感情竟是如此的雷同,脆弱而容易受傷害。唉!就這樣吧!這場感情糾葛就到此為止了。

  而心中的愛——他已不想再提起!

  ★  ★  ★

  “嫂子,來到恆山習慣了嗎?”

  習武場上的灰塵飛揚。商薺沒有下場擊鞠,反倒笑嘻嘻地向剛進門的弄蝶走來。這場擊鞠是恆山派的門主為了向眾人介紹弄蝶而舉辦的。

  “嗯!謝謝薺弟關心。”弄蝶含笑的向小叔答禮,但一雙眼睛卻緊盯著場中的商宜修的一舉一動。為什麼她覺得場中的他,臉色似乎很難看。

  數十匹高大的駿馬在場中飛馳,而坐在馬背上的少年郎手持球杖,互相爭逐擊球,把目標物投入對方的球門。這是一項很耗體力和馬力的活動,而連日以來,商宜修眠無定時、飲無定量,他沉穩的外表其實都是強撐出來的,這讓熟知內情的弄蝶十分著急。“嫂子,修哥是擊鞠高手,放心啦!”

  “可是,那麼多人都圍攻他一個……他這幾日都沒睡好……”弄蝶恨不得能下場幫他,但女眷另外有騎驢比賽,時辰也還沒到。站在兩人沒多遠的商家二老猛點頭,他們把小兒子和新媳婦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全聽進耳裏,對這門新娶的媳婦更加喜愛,除了她出身名門之外,更重要的是,她對商宜修的心。

  “修哥帶領的騎隊都會贏的,不信看著好了。”

  “可是……”

  兩人才說著,就看到眾所矚目的商宜修球杖下的小球突然一下失了準頭,讓對手半途奪走。

  只見場邊的弄蝶突然施展輕功,躍入場中奔騰的馬群裏,借力使力地纏抱住商宜修的腰,兩人一起滾出馬陣。同時,負載商宜修的馬匹已倒地,痛苦地嘶鳴著。

  “怎麼會這樣?”商薺還沒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商氏二老也迫不及待地衝進習武場,快劍一揮,馬上讓腳骨受傷的馬兒死去,因為,這樣對它而言,實在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弄蝶?弄蝶?”滾落一旁的商宜修懊惱地搖晃著身下的妻子,他的軀體剛好被她護佐。

  今天他的精神十分萎靡,根本沒注意到馬兒已超過負荷,導致他落馬,還好她及時衝進馬陣……

  不過,要是她的腰力不夠,沒跳出馬陣,恐怕會被亂馬踩死,她的舉動真是太危險了。

  弄蝶沒有回應商宜修的話語,只是無意識地抱住他。他沒有受傷,但她自己就沒那麼幸運,她已陷入半昏厥狀態!

  “快去請大夫。”商氏二老忍不住連聲慘叫,這教他們怎麼跟老友交代?商薺則連跑帶跳地衝出習武場。

  ★  ★  ★

  “怎麼樣?”

  門內的大夫一退出廂房,滿臉胡髭的商宜修馬上走到他身旁,他要知道弄蝶現在怎麼了?梁大夫面有難色地看了少主人一眼,沉吟半晌才開口,“少夫人應該快醒了,可是……”

  “可是什麼?”他的俊眉已糾結。

  商宜修快被這個慢郎中氣死了,她已經昏厥了三天三二夜,到底有事沒事啊?這死大夫也不說分明,每次診查完畢就往爹娘的房裏鑽,不然就往後山采藥,從來不跟他說清楚、講明白。老天爺!昏迷不醒的是他的妻子耶!為什麼粱大夫只跟爹娘稟報?這回,要不是他在門口堵了個把時辰,怕不又被他給溜了?“可是,夫人肚子裏的小孩可能不保……”

  商宜修一把抓起粱大夫的衣襟,眉頭挑得老高,“她有身孕了?”  

  這是哪時候的事,為什麼他從來沒聽弄蝶說起?“少夫人年紀還輕,掉了個孩子對她而言,並不足以構成多大的威脅。可是,比較嚴重的是……”梁大夫又在吞吞吐吐了。

  “請說重點!”

  商宜修心焦如焚,他發誓,如果這個慢郎中說話再如此的吞吞吐吐,等他確定妻子無事後,他一定要再延請各州名醫來替代粱大夫的位置。“因為,當時從馬背躍下的震動過於劇烈,加上少夫人當時是護佐少門主,先墜落於地面上,碰撞過於激烈,已傷到龍骨……”

  “你的意思是?”

  他怔忡的站在梁大夫面前,兩眼不眨地看著從小就診治恆山派少年郎大小毛病的老大夫,“蝶兒殘廢了?”

  “少夫人的腳少須長時期的療養,或許到時候有新的良方妙藥出現,少夫人必定會有複原的機會。”

  “天!”這個消息對他而言,有如青天霹靂。

  “少門主,請節哀。”梁大夫看著從小就是人見人誇的少門主,安慰道:“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少夫人的雙腳恢複行走的能力,請您不要擔心。少夫人一定很高興您安然無事。”

  簡宜修無力地擺擺手,示意粱大夫退下。

  他已明白為何梁大夫一見到他就躲得不見人影的原因了。為何這種事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如果她不舍身相救,今天倒在床上不能行走的是不是他自己?而他何德何能獲得她犧牲自己的兩條腿來救他呢?抬眼望向清朗的天際,蒼穹悠悠,他心中的愛恨情愁彷彿都與它無關,他該怎麼辦?蒼天啊!未來他該怎麼面對她?




第八章

  雨絲隨著微風漫天而降。

  弄蝶坐在窗欞前,失神的大眼眨著,愣愣地看著花兒被雨水打落的庭院。

  春花端著藥膳,悄锘進了廂房,端詳弄蝶的側顏,鬥大的淚水不禁奔流。

  是誰讓她多事的在茶裏下藥?她幫弄蝶爭得這個眾所矚目的地位,然後,再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花容月貌如被雨水打落般地消失?這下可好了,一個被活生生捧在手心中呵護的大美人,此刻居然成了不動不笑的布娃娃?即使外邊雨衝刷的花兒都比她嬌豔。

  春花紋緊手絹,拭去頰上的淚痕,故作歡顏地把食盤端到她身旁,“姑娘,吃藥了。”

  “你擱著吧!”弄蝶動也不動,木然的表示。

  還來不及反對,春花手上的藥已被一雙長繭的大手接過去。

  “你不乖乖吃藥,那我就只好請爹娘來讓你吃囉!”商宜修爾雅的嗓音貼在她的耳旁,輕聲的威脅。

  “你……”弄蝶猛然轉過那張慘淡的俏臉,精致的臉蛋上有渾然天成的倔強神采,她狠狠地瞪著他,“你敢!”

  “我沒有什麼事不敢的!”他淡淡的斥退春花,仔細端詳著弄蝶的臉龐,“你的確是瘦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陣愧疚的神采,是他害苦她了。

  “我的胖瘦與你何幹?”弄蝶感受到他的憐憫,立刻敏感地別過頭,驕傲地抬起頭拒絕他的關懷。

  扳過她的下顎,他鄭重的宣告,“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胖瘦當然和我有關。”

  她真的非常痛恨這種感覺,出口嘲諷他,“我吃不吃藥還要勞動夫君開口威脅嗎?”

  他的眉頭一皺。

  開玩笑!日後他可是要管一個幫派,商宜修從來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他只是輕笑,假裝聽不懂她話中的諷刺,“你知道就好,嘴巴還不張開?”

  “我不要你可憐我?”弄蝶伸手一撥,打算把他送到面前的藥碗推倒。

  哪知他早就聽聞她這幾日不合作的行徑,心中已有準備,藥碗往上一丟,躲過她的推拒後,藥碗再度回到他手上。

  “可憐啥?我不懂。”

  “你別跟我裝蒜!你明明不愛我,又何必委屈自己來哄我?是因為我殘廢了嗎?你不用這麼委屈……”捶打著商宜修寬闊的胸膛,她珍珠般的淚水陡然落下,事實的真相不斷刺痛著她的自尊。

  商宜修強行環抱住她的柳腰,他一手頂住藥碗,一面專注地看著她,“誰說我不喜歡你?”

  “你敢說愛我?”弄蝶瞪大眼,看著這個睜眼說瞎話的枕邊人,她拚命掙扎,欲脫離他的懷抱。她才不要他來可憐她呢!她更不要他懷著感激的心來對她好,因為,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好可憐。她千方百計想得到的愛情,居然得用健全的四肢來換取?她強忍住亟欲崩的情緒,極力掙脫他的懷抱……她覺得自己已經快活不下去了。

  商宜修強摟著她的身子,任憑她如何抗議,他都置之不理,並反問:“咱們都老夫老妻了,你難道非要我說愛你,才肯吃藥?” 

  “我的意思不是這樣……”

  “那是什麼意思?”

  “你那麼聰明,會不懂我的意思……”

  她氣呼呼地別過頭,不願靠商宜修太近,不管他對她態度轉變的原因為何,都令她傷心。商宜修乘機口含藥汁,快速地貼住弄蝶的臉頰,而後堵住她的唇,強行把藥汁送入她的口中。

  “你……”她嚇了一大跳,想要張口說話,藥汁便順勢哺入喉中。

  “乖乖的吃藥!”他沉下臉瞪著耍脾氣的她,開口威脅道:“除非你喜歡我這樣喂你,我是不介意的。”

  他慎重地凝視著懷中的弄蝶,強烈的展現出他的決心。

  “不要臉!”弄蝶一時突然跟老是與她耍陰的商宜修沒辦法,她只好狠狠地咒罵,一邊掉淚喝藥。

  “好委屈喔?”

  “你管我委不委屈?”弄蝶猛然一口喝完藥汁,把藥碗重重的遞給商宜修,“我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你還這麼急的要趕我走?這樣我很沒有當丈夫的成就感喔!”他假裝委屈地咬著她的耳朵。

  “你摔壞腦袋了嗎?”

  弄蝶突然指著商宜修,悲憤地大笑,“你沒搞錯吧?你信誓旦旦的對象不是我妹妹弄影嗎?難不成我捧斷腿,你就把我當成她了?你跟我說這些話,不怕我纏你一輩子嗎?”她笑中帶淚的指責他的殘忍。

  “你沒打算跟我過一輩子嗎?”抓住弄蝶的小手,他凝視著她的頹喪樣,不禁感到陣陣心痛,他怎麼能把一個深愛著自己的人逼至這般的絕境?看著她為他受苦,他就感到快樂了嗎?不!完全沒有,原來,他的心也早就失落在她布下的情網。

  “你要我跟你過一輩子?”她漫不經心地反問。

  反正,她的一生都完了,她所憑借的美麗外表已經有了敗筆,當她健康時,他就不曾愛過她;現在她變成這副德行,他的心怎麼可能會為她停留?她木然地將目光投射到窗外,神色顯得十分落寞。

  雨絲依舊漫天的降下。

  “花弄蝶,當初你要求我要做到,假裝我們在相戀,的堅決如今何在?我從來沒有食言過,你怎麼可以放棄與我獨守到老的承諾?你恨我、怨我,也不能改變你已經嫁給我為妻的事實,我是永遠都不會放你走的。”他用力抱著弄蝶,汲取著她身上的馨香。

  老天!為何他從來沒來發現她是這麼溫暖、纖細?商宜修細細的吻著她白皙的肌膚,突地,他知道他的心又活了起來,他又可以去愛人了……

  驚愕地凝視改變甚巨的商宜修,她久久無言。

  “你應該會跟我過一輩子吧?”他在她的耳旁喃喃問道。

  弄蝶忍不住滴落一滴淚,兩滴淚,滴滴淚……

  她可以這麼幸福嗎?當她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卻可以換來他的心?難道在這片蒼茫的蒼穹下,果真沒有完美的事?不管!她決定妥協,因為,她一直在等他的愛呵!

  “別哭了。”他吻掉她臉頰上的斑斑淚痕。

  雙手虛軟地環住商宜修的肩胛,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我已經不能動了,你會後悔的……”

  “放你走,我才會後悔。”他堵住她的唇,不讓她再說話。

  窗外的春雨綿延,而室內火熱的氣息已隨著兩人親呢的唇舌而交纏,他們已開始懂得相戀的意義。

  兩人都不在彼此面前戴上假面具了。

  ★  ★  ★

  商宜修看著沉睡中的弄蝶,臉上有著無限的疼惜。

  他細碎地親吻著她長而翹的睫毛,她的溫暖讓他歎息,為何他以前沒有發現這個日日與他共枕眠女子是如此的甜美?

  “別……這樣……”忍不住他胡碴的刺痛和摩挲時的麻癢,她忍不住別過頭,嘰哩咕嚕地笑倒了。

  “原來你早就醒了?”

  “好癢嘛!胡碴紮人。”蓄意裝睡的弄蝶忍住了商宜修火熱的視線,卻熬不住肌膚相親的不適,她頻頻閃躲。

  “癢?那我偏要親你!誰讓你騙我?”抓住妻子瘦削的肩,他情不自禁的狂吻。

  “你怎麼欺負人?”

  弄蝶氣喘如蘭,她下顎被他用大手抵住,動彈不得地只好任他予取予求,“誰你連睡覺的樣子也這麼好看?來!讓我親一下。”也不等弄蝶同意,他火熱的唇就堵上她的菱形唇瓣,汲取她的甜蜜。

  “誰知道你會偷看人家睡覺?”她噘著小嘴,愛嬌地捶打他的胸膛,“你又不說話,我哪知道你要做啥?”

  沉默了半晌,商宜修看著她的容貌,心中暗忖,可以擁有這個愛他勝過自己的小女人,他此生此世夫複何求?

  她被他看得心裏發毛,“你怎麼不說話?”

  “你說我要做啥?”他故意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她嬌小的軀體上。

  “啊!夫君是正人君子,天都亮了,當然要去忙恆山派的事了,哪有要幹嘛?”她故作天真地跟他眨眨眼,心中害羞的想,不會吧!天色都大亮了,此時若做那檔子事,等會兒聲音傳出去,那多丟人哪?況且,昨夜他纏了她一晚,她還好想睡覺喔!

  “哈哈哈!”輕啄她的臉頰,他那雙手已不由分說地在她身上遊走。

  “夫君是正人君子耶……”

  她一直在想要如何逃過商宜修強烈的索求,一直支支吾吾的,和平時在眾人面前裝出那副知書答禮、大家閨秀的模樣完全不一樣,她稚氣天真的模樣全然展現在他的面前,在在挑逗著他的心。而他,愛極了她這副俏模樣!想到她這副嬌俏的模樣,如果被恆山派中其他的少年窺視,心情就十分不好,他舔舐著她的耳垂,輕聲細語,“你忘記我是個偽君子了嗎?”

  “可是,人家好累喔!”她繼續裝可憐……

  一陣血氣上湧,商宜修緊抱著弄蝶,“可惜已經來不及了,蝶兒。”他的大手伸入她的兩腿之間,探取其間的蜜汁。

  她的俏臉立即染上一抹嫣紅,呼氣如蘭地貼靠在他的懷中。

  “蝶兒!抱緊我。”

  “不要了啦……”她捶打著商宜修強健的臂膀,再三推拒,但又無力反抗他的求歡。

  商宜修已經管不了她的抗議聲。

  他將自己的理智置於千裏之外,細心的品嚐和她之間的歡愛。既已察覺人世間美好的一切都由他和弄蝶有了關聯後而覺得值得眷戀,他又何須獨自品嚐這世間的孤寂?他可以和她一起創造他們共同的記憶,從此不必再偽裝。

  ★  ★  ★

  “快點!起床了。”

  催促著在床上蘑菇的妻子,經過一場纏綿的歡愛後,商宜修動作火速地叫喚她,催她梳妝打扮。

  “我好想睡覺!”弄蝶卻哀哀慘叫,她躲在鴛鴦被下,邊打呵欠,邊揪住棉被,死也不肯起床。

  唉!外人哪會知道,他那以賢慧聞名的妻子還會賴床?

  “午時在後山有狩獵的活動,你若不快些出來,我會打你的小屁股。”他開始用威脅的口吻說話。

  “我好累喔!不要去啦!”一聽到有活動,弄蝶不禁抱住頭,叫聲更淒慘。她現在已經不能走路了,雖然夫婿不在意,但在人前一向完美的她,哪能接受別人憐憫的目光?所以,就算打死她,她也不要出去丟人現眼。

  “少夫人不到,門內的弟兄們會怎麼想?”他試圖和她講理。

  “他們怎麼想幹我啥事?”

  聽到弄蝶以自己的喜好為考慮的因素,全然不管他人的想法,他那張俊臉忍不住皺起眉頭。“累還不是你自找的?你若不躲在床上,我也不會對你動手動腳,你也就不會這麼累啦!”他硬是扯開棉被,不讓她繼續討價還價,“大夥兒都在等你出門,快點!”

  “人家不要啦!”

  複在身上的鴛鴦被被拉開,她馬上鑽到他厚實的胸膛,繼續哀叫,淚水都快滴了下來,一副我見憐的俏模樣。

  “為什麼不要去?”順順她及腰的烏髮,他邊安撫嬌妻的情緒,邊親吻她細致的臉頰。

  “人家不能走路了,他們會笑我……”她邊哭邊說。

  他的俊臉上時有簿怒產生,“誰敢笑你?”

  “我是眾所皆知的美人嘛!這世上哪有大美女不能走路的?若傳到江湖上,飛鷹堡和恆山派一定會被笑死!而且,江南第一美女的名號也一定會被別的醜女搶走,那我還活著幹嘛?”她委屈的說。

  這是哪一國的怪理由?但看到弄蝶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可憐模樣,他也難過起來,“都是我害你的,如果你那天不救我,你還是會很健康的。”

  “你沒有害我,這是我自己要的!”

  她馬上收回淚水,抱緊商宜修,她一點也沒有意思要他為自己的處境傷心,她只是……不想出去見人而已。

  早驚異於她淚水的收放自如,此刻,他緊抱著懷中耍賴的她,“蝶兒,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在人前的樣子和你真正的想法並不一樣?”

  弄蝶愣愣地眨眨雙眼,應變不及地看著他,在情急下,她甚至忘記裝可憐!

  “不許掉眼淚!我討厭用哭來解決事情。”

  嚇阻了她眼中亟欲奪眶的淚水,面對這張時而世故,時而天真的臉孔,他有絕對的疑問,“怎麼回事?你偷偷告訴我,好嗎?”

  弄蝶想了半日,終於謹慎的開口,“好吧!看在你是我心愛的夫君的份上,我就偷偷告訴你吧!可是,你不可以跟你的師妹說。不然,太多人知道,法寶就不靈了。”她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等他承諾。

  商宜修無力地猛點頭。

  “原本,我只要乖乖的、輕輕的說話,就會有人喜歡我,他們還會躲在澄秋園外聽我彈琴。當我不想做事,只要眨眨眼眼,掉幾滴淚,就會有人來幫我做好。這樣我就很輕鬆呢!”她理直氣壯地看著商宜修,開始眉飛色舞、比手劃腳地說明“武功秘芨”,把她鎮日躲在閨房研究的心得完全跟他分享。

  “你……”他已驚愕到不如該如何開口。

  “我只要會輕功就好了。因為,只要逃跑的功夫學得好,不會丟飛鷹堡的臉,誰會知道我的功夫的高低?反正上場打架,多的是由師兄上場,爹娘也不會派我出去,我只要從未打輸人家,還是武林第一才女……”弄蝶如出穀的黃鶯般,嘰嘰喳喳地在他的面前發表高見,“不過,姿勢要練得美一些就是了。不然大家不愛看,我自己也難過。”

  “怎麼說?”  

  她搔搔頭,對自己有幾分自知之明,“我的底子練得不好嘛!加上,我又懶得下功夫。如果我的姿勢不擺得美些,以移轉大家的注意力,怎能當絕世美女?爹娘又怎麼會以我為榮呢?其實,當第一名很累耶!”她說出真心話。  

  商宜修聽到這裏,不禁開始狂笑。

  是的!所有的頭銜都是辛苦得來的,即使只是一個虛名也一樣。

  他從沒料到,在他長期處在自怨自艾的同時,會有一名女子正面對著與他相同的世俗壓力,但她采取作弊的方法,卻同樣贏得了眾人的掌聲!難怪她樂此不疲、並且戰鬥力旺盛。

  看來,是他太愚蠢了。

  “蝶兒,我真恨不得能早點認識你。”輕啄著嬌妻的鼻頭,他喃喃自語,“孤軍奮戰是很辛苦的。”

  當他汲汲營營,在為恆山“飄香劍客”的頭銜闖天下時,如果知道世人有一個與他相同際遇的女子,或許他就不會那麼寂寞了。

  至少,她會告訴他怎麼作弊!誤解商宜修的意思,她的粉臉酡紅,“早也沒用,我還是要過了及笄的年齡,才能嫁給你。”

  “現在還來得及,至少我娶到你了。”他真心的說道。

  “那是當然的嘛!”她抿唇一笑,又開始自吹自擂,“我只要掉幾滴淚,就會有師兄教我功夫、幫我做事,我只要像一尊觀音像般靜靜的彈琴、讀書,也不用花力氣學工夫,就會有人說我是江湖第一美人。修哥,你看你娶了多棒的一個娘子!日後,我會教你怎麼裝蒜的。”

  “那我可要先謝謝你囉!”

  商宜修突然有些啼笑皆非。難怪同樣師出飛鷹堡,弄蝶和同門師姊妹的武藝幾乎有天壤之別;原來,出問題的並不是飛鷹堡的教學,而是她的那顆小腦袋瓜。只是,身為下一任恆山派門主的他,又怎能事事裝蒜?蒙混過去就好呢?不過娶到這麼寶貝的妻子,他這一生也算歡樂無窮了。

  “不客氣。你只要常常想到我比我妹妹的時間多,我就很高興了。”心她滿意足地笑眯了眼,突然,想到商宜修之前的愛情宣言,便又擅自開口加了一條,“你的娘子可是飛鷹堡裏最聰明的女人。你若不愛我,可是會後悔的喱!”  

  

  看到他滿面笑容,弄蝶更是猛拍胸脯,用力褒獎自己的長處。並在心中忐忑不安的猜測,他會改變主意愛她吧?他忍不住爆發出巨大的笑聲,緊緊的抱住在自己面前仍不忘討價還價的弄蝶,“我會愛你的!我發誓。”“真的?”她聽了欣喜若狂。

  “我……”

  弄蝶的纖纖玉手堵住了他欲發言的嘴,眼中含淚道:“我不貪心,你妹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只要分多一點心來想我,我就很高興了。”

  “小傻瓜。” 

  “我才不傻呢……”  

  熾熱的雙唇再度忘情地交纏,在這個心靈交會的時刻,什麼育語都是多餘,就讓節節升高的體溫預告他們愛情的溫度……

  但蔓延的情火並不包括偶爾從門扉外閃人的怨恨目光,有兩道哀怨而憂傷的眼神投射在床上那兩個赤裸的軀體上,彷彿在訴說什麼,似乎有一股無處投寄的火熱情感,卻沒有人憐惜。

  也沒有人憶起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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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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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0 22:52:3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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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三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粱上燕,歲歲長相見。

  (逢延已·長命女)

  弄蝶端坐在銅銳前,她哼著小曲,神態愉悅地撥弄著自己的青絲,粉臉不時露出自她雙腿受傷後難得一見的笑容,看到的人都不禁心思蕩漾。

  “姑娘的心情好像不錯?”春花接過小丫環遞來的木梳,細心地整理她的秀髮,漫不經心地詢問。

  在滿屋子從鷹山帶來的丫環裏,只有春花一人不願意改口稱呼弄蝶為少夫人。沒有人知道她的堅持為何?但在弄蝶默然的允諾下,只有春花鎮日大刺刺地環繞在弄蝶的身旁,仍依照舊時的稱呼。“是不錯啊?”

  弄蝶突然轉過身,扳住春花的肩膀,快樂地表示,“你沒看到修哥待我這麼好?我當然高興噦!”

  “姑娘,可你為他少了兩條腿耶!”春花的面色一黯。

  “我的腿還在啊!”

  春花瞄了弄蝶的那雙腿一眼,嘲諷的表示,“可惜在跟不在也沒啥大差別。”弄蝶伸出兩只手,就要往大腿上拍打;但春花的動作比她更快,想也不想,便迅速抓住女主人的手,“姑娘,別逞強了。你的腿現在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放過它吧!”

  弄蝶聳聳肩,清澈的眼眸看著情同姊妹的春花,在她的心中,失去一雙腿換來夫君的呵護,她認為十分值得。 

  “大夫說姑娘的腿還有複原的希望,姑娘就不該如此糟蹋它。”春花瞪著她,不允許她隨意殘害自己的軀體。

  在春花的心目中,她是最完美的女人。

  “我只是想證明我的腿還在。”

  “我有眼睛,”春花的眼神略帶責備,哀怨地看著弄蝶,“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你不能走路了,當堡主夫婦把你送出飛鷹堡時,你不是這樣的,難道你不在意他們的感受?”

  弄蝶被春花念得垂下頭,無辜地猛眨眼。

  “我真是怨恨!我非常怨恨?我恨不得砍死那個姓商的臭男人,順便也砍死我自己。”拿著木梳,春花邊替弄蝶編麻花辮,邊喃喃自語,“何必來這裏活受罪?”

  “春花?”

  弄蝶莫名地抬起頭,才看到鏡中的春花眼中已蓄滿晶瑩的淚水,她不禁在心中暗忖,春花怎麼了?

  “天底下沒有一個人配得上你!”

  雖然誇獎她的是從小就服侍自己到大的春花,但弄蝶仍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春花的神情實在太認真了;基本上,她一向只貪圖自己旁人重視的快樂,只要別人把她捧在手心裏哄,她就很高興了。

  但她經得起春花這麼至高無上的誇啊?“我真恨自己那時為何要多事?把春藥放到那碗參茶裏。否則,你也不用嫁到恆山,不用受那個臭男人的汙辱,你的腳也不用因為他而不能走路,我真是恨啊……”春花抱著弄蝶削瘦的肩,嚶嚶的啜泣,她後悔死了。

  從小,她就為弄蝶綁辮、穿衣;長大了,她為她裝扮、縫衣。弄蝶的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靠她打點;她倆的關係何止情同姊妹,連弄蝶的親生爹娘都沒有她們親呢,她也以為她們會如此親密地過一輩子。

  沒料到後來出現了這個可惡的男人,他先奪走弄蝶的注意力,再贏得她的心,害她整天都在想他……然後,又出現了自己這個超級大蠢蛋。她得幫弄蝶嫁到恆山,嫁給她的心上人,她以為她會感激自己一輩子。

  唉!是她愚蟲啊!弄蝶會嫁給哪個人,她過得幸不幸福又幹她何事?可她不甘心啊?她想與弄蝶常相廝守,小姐嫁給商宜修後,自己天天看著他們恩恩愛愛,再忍受著心痛如絞的莫大痛苦!天底下哪有這種笨蛋?看著自己最喜歡的人和別人天長地久?

  每度過一個無眠的夜,她都睜大眼睛看著屋上的梁柱,心中想的,念的全都是弄蝶和商宜修親昵的畫面;輾轉醒來,她早已熱淚滿腮,自覺快要活不下去了。只因,弄蝶曾經只屬於她一個人的。

  “我想也應該是你幫我放的!”弄蝶點點頭,這下她心裏有數了,“我不介意啊!總之嫁給他我就心滿意足了,他現在對我很好,我很幸福。”

  “誰會對你不好?我的好姑娘啊!你怎麼那麼傻?他配不上你啊!”春花放聲大哭。“我……”

  愣愣地看著為自己不平的春花,弄蝶有些手足無措,平時冷靜的春花到哪裏去了?

  ★  ★  ★

  “你這個狗奴才竟敢替人作主?”

  商宜修經過,乍聽到這個訊息,眼中閃過強烈震怒眼波,看著哭得不成人形的春花,他的眸中沒有一絲感情。

  春花死命地哭泣,完全無視於簡宜修的怒氣。

  “我不懲罰你的擅作主張,又怎麼管理恆山派?”他的手一使勁,春花立刻痛得昏了去。

  “修哥,春花是好意,她對我很好的。”

  弄蝶根本顧不了雙腿的不便,慌亂地撲過身,擋在春花面前替她求情,“你別生她的氣。”

  “你也太不像樣了!跟一個丫環沒上沒下的。”商宜修反手摟住妻子的纖腰,“現在居然還替她求情。”

  “我們一起長大的嘛!”她兩眼看著倒在地上的春花,眸中充滿了關心。

  “你是我的人,不許看別人。”他莫名的醋意湧上心頭,氣呼呼地瞪著弄蝶,“還是你比較喜歡她?”

  弄蝶驚訝地合不攏嘴,她傻傻地看著他,“她是我的丫環耶!哪有……”

  “不再是了!她不能再跟著你了。”商宜修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惱怒,這個膽大包天的奴才居然敢說他配不上她?那她這個丫環才配得上跟弄蝶在一起嗎?這個荒唐的想法讓他非常的不愉快!當然,他是不會說出口的,不過,他也不會放著這個會代妻子決定事情的危險人物在身旁。

  “不要!修哥,我不要別人,我不要!”她大聲反對。

  “她不能再跟著你了。”

  他舔舐著她的耳垂,輕聲而專斷地回絕,“不許違抗我。尤其不準為這個微不足道的女人反抗我的命令,我不允許。”在他巧妙的挑逗下,她無助地呻吟……

  “你愛我嗎?”

  強烈的妒火燃燒著他的理智,商宜修的大手撫摸著弄蝶的軀體,她只能是他的。

  “愛啊!”沉醉在他的寵溺下,她苦苦哀求,“別趕春花走!她從小就跟著我。修哥,求你別趕她……”

  “如果你愛我,就不準再跟我提起她。”

  “可是,春花好可憐喔?她沒有任何親人,我是她唯一的好朋友。修哥,不要趕她走……”說到最後,她在他的懷裏哀哀吸泣。

  “不許再耍老招數,好好說話。”他當然明了眼淚是弄蝶為了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但他仍然十分高興。他用力的抬起她的下顆,順勢舔掉她頰上的淚水,但眼中充滿寒意。

  “如果沒有她,我根本嫁不成你。修哥,別生她的氣好嗎?她做的很多事,都是為我好。”弄蝶信誓旦旦說:“我會好好的教訓她,讓她別再說你的壞話,修哥,不要生她的氣!”

  商宜修淡淡的看了昏厥在地的春花一眼,好吧!看在她是媒人的份上,這回他就饒過她。“那你說,你和我配不配?”

  原來,商宜修心心念念的還是春花說的那句話,天底下沒有人配得上自己的這句話?他怎麼這樣小器?但弄蝶一點也不敢取笑他,省得他老羞成怒,真的把春花趕出恆山派,“配!怎麼會不配?”

  “這丫頭真是瞎了狗眼。”環抱起妻子嬌柔的身軀,他仍不甘心的碎碎念。

  “修哥大人大量,別氣了嘛!”

  他輕啄一下愛妻的鼻頭,“我真的會被你們兩人整死!你想想看,下春藥在茶杯裏是多大的事,玷汙你的名節不說,也讓鷹山的名譽受損。丫環沒見識,沒大腦,你也跟著胡鬧?你就這麼想嫁給我啊?”他心中彷彿抹上了蜜。

  弄蝶猛點頭!她是真的很想嫁給他啊!“你呦?”

  商宜修又好氣又好笑,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好選擇遺忘方才聽到的事實,並且,再又鄭重的警告愛妻,“不許你再跟你的丫環胡來!有什麼天大的主意都要先跟我報告過,不許再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地做事。”

  她無辜地眨眨眼,哀怨地對他抗議,“你怎麼這樣說人家!”

  “了解你們的生活方式後,我只有這種評語。”

  “我哪有那麼陰險?我只是……”

  “你只是無聊,閑來就嚇嚇小丫環,有空就練練氣質,準備迷倒所有人;看到我,就掉幾滴眼淚,希望我別跟你計較你老背著我胡鬧的事?”商宜修摟著愛妻,順口聽說著她近日不乖的事跡。

  當然,在聽了今日主僕倆的對話,他可以完全明白妻子天衣無縫、真相從不外露的真正原因了,因為,她身後跟著一個善後的高手,任誰也都摸不清她頑劣的原貌。娶到這樣的稀世珍寶,他真是何德何能喔!“你怎麼知道?”她咋咋舌。

  “你當我有很多時間回來看你用膳,午睡?”商宜修滿臉笑意,“我才奇怪你晚上為什麼那麼沒精神,看到我就猛打呵欠。原來白天都在捉弄丫環,弄得大家陪你吃藥,你可真有精神。”

  “我……”沒料到要小丫環幫她吃補藥的事居然被他知道了,難怪最近她用藥膳的時辰,他都在,還執意要喂自己吃,原來……“藥汁好苦!”弄蝶臭著一張粉臉。

  “良藥苦口。大夫說你的腿並不是永遠不能走,先把身子補好!再下比較強的藥。你想用走的回江南吧?”他揚眉質問。她啷著小嘴點頭。

  “以後我陪你喝藥!不準再胡鬧了,好嗎?”商宜修咬著她的耳朵,“我可不想聽別人傳言,說少門主夫人強迫下人吃藥的笑話。”

  弄蝶害羞得猛點頭,她已完全耽溺於他的呵護。

  “那我就先多謝少夫人的合作了。”他學著妻子欺負下人的俏皮口吻說道。“不客氣!”

  沒料到商宜修果然耳聰目明,而且學習能力還特別強,把她玩弄他人的把戲摸得一清二楚,她只好不甘願地點頭答應了。商宜修在心裏暗笑,他娶回來的妻子怎麼這般可愛?他愛死這麼特別的意外了。

  ★  ★  ★

  練武場裏,人聲鼎沸。

  “哎呀!修哥,把人家放下來啦!”

  “奇怪咧?我抱我的娘子,你的意見幹嘛這麼多?”身著一身白衣的商宜修出現在寬廣的練武場中,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行動不便的弄蝶從竹椅上抱起,飛竄到旁邊蔭涼的地方。

  弄蝶可以感覺到場內有數十道目光全向她集中,她羞得低下頭,面色潮紅地鑽到他的懷裏。

  “管施鉤(拔河)的結果如何?我可不許我漂亮的娘子被日頭曬昏了。”在弄蝶的臉上輕輕一啄。

  弄蝶則沉默不語,她凝視著前方,希冀這份幸福可以持續到永遠。

  兩人之間甜蜜的氛圍立刻感染到兩旁叁與活動的恆山派徒眾。不少前來觀賽的名門女眷,看到少夫人的行動不便,仍受到少門主的喜愛,心中所抱持的一絲希望,也隨之破碎。

  商少門主應該是不會再另娶二夫人了。

  “沒想到四肢健全的向姑娘,魅力還是不敵咱們家小姐。”春花冷冷的嘲笑聲從可人的身後傳出。

  “你胡說什麼?”可人轉過頭,怒視這個大言不慚的香花。

  “我只是說出事實,哪是胡說?”

  “你!”

  可人恨得咬牙切齒,舉起手想打春花。但看到春花用無畏的眼神宜視著自己,她高舉的皓腕便自動放下,唯恐自己若掉眼淚,會在他人跟前失態,只有拔腿離開。

  “我是來幫你的!向姑娘。”  

  停住亟欲離開的腳步,可人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有問題,因為,她聽到最不可思議的話語。“咱家姑娘存在恆山一天,你就一日別想得到商少門主的心。”

  春花簡明扼要的陳述讓可人心碎,她強撐起發軟的腿,硬生生地回複來意不明的春花,“聽你的話,我一點也不覺得你是要來幫我的。”

  “但如果咱們家姑娘離開恆山……”春花欲言又止,“或許向姑娘的機會就大多了。”

  “她已經嫁來恆山,怎麼可能離開?”

  可人也不是呆子,那個向來以嫻雅端莊聞名的花大姑娘,怎麼可能不顧世俗的眼光,逕自離開夫家?況且花弄蝶那麼愛修哥……她絞緊手絹,凝視著商宜修與花弄蝶相依身影。

  有誰知道她也愛那襦衫飄飄的俊雅男子啊?她愛他,愛到心痛。可是,他卻只把她當成妹妹……

  “如果少門主也喜歡你,那就有可能了。”春花同樣也看著那兩個相偎的夫妻,但淡漠的眼神卻讓人猜不出個中含義。

  “你的意思是……”

  “你不想試的話就算了。我再找其他對少門主人有興趣的女人!”語畢,春花轉身就要走。

  “我哪有說不要?”可人急忙叫住春花,“我只是想不清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這對你和你家的主子沒好處吧?”

  靜靜地注視可人半晌,春花才開口,“咱們家姑娘為了他,兩腿都不能動了。”

  “那她更應該待在恆山派吧?修哥不會虧待她的。”

  “還沒嫁來恆山,咱們姑娘就已名滿江湖,哪需要商少門主不情不願的照顧?”春花依情論理,態度冷酷地說明,“飛鷹堡堡主就只有兩個女兒,不疼大姑娘,又疼誰?我只是奉命把姑娘接回鷹山。但若要咱們家姑娘心甘情願離開恆山,我還得要找幫手……”

  可人恍然大悟地點頭,原來是花堡主生氣了,不讓閨女待在恆山,那真是太好了。

  “你到底要不要幫忙?”春花催促她速作決定。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可人無可奈何地聳肩,她從沒想過要怎麼勾引男人?春花默默地走到她身旁,把小嘴附在她的耳旁,陳述計劃已久的步驟。

  “我只要這樣就可以了?”

  “當然。”春花信心滿滿地微笑,她了解她的弄蝶;雖說弄蝶是江湖第一美女,但也有屢戰屢敗的時候。比方說:她和親妹妹——花弄影長久以來的嫌隙。而眼前這個清雅秀麗的小姑娘,和她的妹妹花弄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弄蝶從一開始就忍不住探問她的來曆,她們怎麼可能會沒有交集?“那我就試試看了。”

  可人莫名其妙地看著信心滿滿的春花,她甚至不明了她笑容裏的含義。她開始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看輕下人是一個嚴重的錯誤,尤其是從鷹山來的人,短短幾年就竄起的“武林第一堡”,應該有它異於常人之處吧!比如說,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丫環!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女人,地位還不及堡中的弟子,就有這種領導統馭的才能,那麼其他人呢?可人微微的顫抖。

  “你不敢?”春花沒有忽略她的動作,低聲詢問。

  可人用力的搖頭,想驅走心中那股不安。她不想再過問任何事,這麼做是大家期盼的……她只是完成眾人期盼中的事,讓大家各得其所,人人可以得到幸福、快樂。僅此而已。




第十章

  今兒個,春花把自己打扮得特別漂亮,默默走進廚房。

  她將已剝好的蝦肉斬碎,加入豆粉、豬肉拌攬,而後放進少許鹽水,再加入蔥、芏汁調味,然後用食指與拇指捏成一小團,一小團,放人滾水中煮,熟透後再撈起放在冷水中。

  “你煮食的功夫可真細哪!”躲在門外已久的小虎子突然冒竄出來,眼中流露出傾慕的光芒。

  春花只瞥他一眼,便繼續手上的工作,把可口的蝦丸放入雞湯中煮沸。

  “能娶到你的人,實在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小虎子越挫越勇,張大嘴繼續表達他的愛慕之意,“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給我時間考慮。”春花試著雞湯的味道,淡淡地回答。

  小虎子瞪大眼看著心目中的儷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廚房不是男人該來的地方,你回去吧!”

  “好!好!我回去。”小虎子樂得頻頻點頭。

  小虎子高興到得意忘形,手舞足蹈地邊叫邊跳,若真能娶到少夫人帶進門的“首席丫環”,大夥兒鐵定會羨慕死他了,先別說少門主提供的妝奩,光是春花那端莊的儀態,就比北地的強壯女人要好上百倍。

  啊啊啊!他真是太幸運了。

  看見小虎子離開,春花停下熟稔的動作,冷冷一笑。

  她這話只不過是想堵住他那張叨叨不休的嘴,他怎會信以為真呢?

  為了心愛的小姐,她都可以放棄飛鷹堡中所有想娶她的男弟子,跟著小姐來到恆山了,又怎麼可能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下人呢?這群笨男人難道不知道她的心比天高嗎?

  商宜修以為只要把她嫁了,就可以切斷她和小姐的感情嗎?她和小姐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耶!他在小姐心目中的地位怎麼可能比得上自己?當初是她愚蠢,把單純天真的小姐送入虎口,害她幾乎天天都在懊悔;現在她可沒那麼呆了,她一定會把她的小姐要回來的!誰都沒有辦法拆散她們!她咬緊牙根,從懷裏掏出紙包,把整包藥粉全部倒入蝦丸雞湯中。

  “汪!汪!”門口傳來狗叫聲,原來是小虎子養的狗還沒有離開。

  春花冷漠地看著那隻纏人的狗一眼,真是什麼樣的主人就會養什麼樣的狗狗啊!每次她在廚房煮食時,它都一定會嘴饞的來報到。

  “嗚嗚……汪汪汪……”狗兒鍥而不舍地討東西吃。

  笨狗?想赴死也不用那麼著急吧?她在心中暗罵。

  春花慢條斯理的攬了攬湯,然後盛了一小碗,端到小狗面前。

  狗兒快樂地舔著熬了好幾個時辰的濃渴。尚未舔完,就見它癱軟的倒在地上打滾,哀嚎慘叫,直到氣絕。

  春花滿意地微笑著,她會陪主人走完這一切!不論是上蒼碧落下黃泉,她絕不孤單。

  “可惡!可惡!”弄蝶被丫環們送回廂房,她氣衝衝的把所有的人都轟走,哀怨的獨自坐在床頭,用力捶打棉被,邊哭邊鬧。

  “又怎麼啦?”春花端著熱騰騰的雞湯,笑嘻嘻地走進房。

  “我……”

  精致的小臉布滿淚水,她想開口說明,卻激動得被口水噎著,喘了好幾口氣後,才趴在春花的懷裏哇哇大哭起來。

  春花歎口氣,“你就是這樣,像個小孩子似的,教我怎麼舍得離開你?”她順手把湯擱在桌上,怕燙傷了懷中的絕代佳人,“好好的怎麼哭得這麼難過?告訴我,我幫你解決。”她拍拍弄蝶的背,心疼地摟緊她。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聽到這種寵溺的話,令她又忍不住流下淚來,“他騙我……說他不嫌我……我不會走路了,和弄影不像……我哭,他也不來看我……那個向可人就是他喜歡的那種女人……”春花頻頻點頭,原來是她的同謀已動手了。

  “男人就是這樣嘛!哪個男人不偷腥呢?好聽話都是在床上講講罷了,哪值得相信?”

  聞言,弄蝶的眼淚掉得更凶了,難道這陣子的甜蜜都是修哥玩的把戲?只要一想到可人依偎在他懷裏哭泣的情景,她就心痛難忍,那個厚實的胸膛是她的耶!別的女人怎麼可以霸占?而且他……他明明看到她了,居然還是繼續哄那個女人!

  弄蝶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碎了,他怎麼可以給她希望後,又殘忍的收回她對幸福的想像?他不愛她,他根本就不會愛過她啊!都是她在強求……

  “快別哭了,我的好姑娘。”春花很有耐心地哄著弄蝶,看著已經完全不同的小姐,心中百感交集?有誰相信這個哭得像個淚人兒的女子,曾經是轟動武林的第一美女、武林俠少欲追求的第一對象?春花悄悄握緊拳頭,氣憤的想:她會讓商宜修付出代價的!  

  ★  ★  ★

  “小黃、小黃……”

  如喪考妣的哭聲從後院中傳出,聽到的人無不鼻酸,也止住了商宜修急促的腳步。

  “怎麼了?小虎子?”他還不曾看過小虎子哭得如此傷心。

  “小黃……小黃莫名其妙的死了。”

  只見小虎子的淚水直往下滴,不但濕了他的衣襟,也濕了旁人的眼眶。

  這情況實在讓身為少門主的商宜修啼笑皆非,難怪爹不讓小虎子進門學功夫,跑江湖的人可不能有這種婦人之仁哪!

  雖然如此,小虎倒也甘之如飴,整天嘻嘻哈哈的幫大家跑跑腿,得空就和愛犬說話,小虎吃啥,它就吃啥,愛狗如癡,也算是門中的怪人之一了。

  “那你好好將它埋了吧?”商宜修可說不出狗死不能複生的話,只有極力憋住滿肚子笑意,請小虎子將狗安葬,他可還有急事待辦呢!

  “可是它死得這麼難看,我舍不得啊!”小虎子嚎啕痛哭地把口吐白沫、全身扭曲變形的狗兒抱給商宜修看。

  商宜修看了臉色陡地一變,天啊!這是中了劇毒的“死相”嘛!  

  “它到底吃了什麼東西,死相這麼難看……”

  從小虎子的叨念中,商宜修自然也可猜出小黃絕非自然死亡。

  “早知道它會這麼早死,我就算冒著被春花罵的危險,也要幫它要一碗湯。我見她煮了一鍋雞湯,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要給少夫人補身體的,我才不敢開口,哪知道小黃就死了……每次春花下廚,它都會在旁邊唉唉叫……小黃最喜歡春花的手藝,而我也最喜歡春花了……”

  蹲在狗兒旁邊檢查死因的商宜修則越聽越心驚,這狗兒分明是吃了含有劇毒的東西,絕非是誤食林間的野草、野苗而斃命。

  “哎呀!你這只笨貓真是死得好,死得好!”驚呼聲從廚房傳出。

  商宜修一個箭步竄起,丟下小虎子,宜奔進廚房,就見到一堆僕役正擠在磚灶前議論紛紛。是一只死相淒慘,口吐白沫的貓!排開眾人,他走到磚灶前,才看到倒在鍋子旁的貓,它應該曾舔過鍋內殘留的食物……靈機一動,商宜修轉向旁人詢問:“這鍋子剛剛有誰用過?”

  “春花吧!”某個僕役回答。

  商宜修銳利的眼神馬上朝跟來的小虎子身上瞄去,“她就用這個鍋子煮湯的?”小虎看了看鍋子,臉色慘白地點點頭。

  “她用這個鍋子熬湯給少夫人喝,還熬得滿頭大汗呢!她是個好女人,做事勤快,腦筋又好。”小虎子並沒有發現商宜修臉色大變。

  “但願如此。”

  商宜修動作迅速的轉身離去,他真後悔自己答應弄蝶,把這個禍患留在身旁,此刻,希望來得及阻止春花做出什麼傻事,只是,他實在不懂,春花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姑娘,把雞湯趁熱喝了吧?”春花把精心亨煮的鮮難湯端到哭得口乾舌燥的弄蝶面前。

  弄蝶意興闌珊地搖搖頭,眼巴巴地望著大門,還在期待商宜修的身影出現。

  “雞湯營養富、味道鮮美,姑娘,你就多少喝一些吧!”春花的眼中閃耀著陰鬱的光芒。她知道,小姐已有了終生的依靠,不再只聽她的話了。

  “蝶兒,不准喝!”

  斥喝聲從門外響起,商宜修迅速的從窗口躍入室內,一把玄鐵劍抵上春花的胸口,命令她不準再靠近弄蝶一步。春花面色慘白,咬牙切齒的凝視著這個破壞她幸福的人。

  “修哥,你快把劍放下。”弄蝶驚慌失措地喊道!“春花會被你嚇著的,她不懂功夫啊!”商宜修的長劍轉而抵著春花的咽喉。

  “她不懂功夫就可以翻天複地,那如果懂功夫,是否連男人她也不放在眼裏了?”

  “少門主謬讚了,春花受之有愧。”春花憤恨的直視著勁敵商宜修。

  商宜修沉默的和春花對視,他終於明白了!她眼中那種絕對的堅決和獨占欲,是一個陷入苦戀的人才會散發出來的光芒,想來,一切的源頭應該是他的妻子弄蝶。

  “春花……”弄蝶擔心的喚了她一聲,不知她是怎麼了?她們已約定好,如果修哥再找她麻煩,將由自己出面應付啊!

  商宜修氣惱著妻子維護春花的神情,蝶兒怎麼可以這樣對他?他才開始學習要怎麼愛人,她就不讓他愛了嗎?而且他已把她視為自己的骨血,他那麼喜歡她……如果他在她的心目中,敵不過一個女人的分量,那他該如她們所願,放她們雙宿雙飛嗎?

  不!蝶兒是他的,他不會放她走的!

  “看到蝶兒是怎麼樣對你了嗎?如果她知道實情……”商宜修淡漠一笑,頗有深意的看著春花。

  春花默默地注視著商宜修好半晌,故作冷靜的問:“如果我真聰明,做得天衣無縫,智比天高,那你又怎麼會知道?”

  “你的善後工作沒做好,已經有舔過鍋子的貓和狗死在廚房了。”

  春花了然於心地點頭,是她疏忽了……

  “發生了什麼事?我也要知道。”弄蝶氣呼呼地瞪著他們兩個,她早就知道春花很聰明,可是沒想到她竟和修哥一樣厲害,在她面前討論的事——她都聽不懂!

  “只是廚房出了點事,做出來的菜湯可能暫時不能入口。”商宜修輕描淡寫的帶過,順手取走弄蝶手中的湯碗。他絕不會讓妻子知道有人正默默的愛著她,甚至愛到情願玉石俱焚也不足惜。如果春花的毒計真的成功,想必春花應該不會、也無法獨生吧?或許是因為她對弄蝶的愛沒有宜洩的出口,使得她只好采取激烈的方式解決。“是出了點事。”

  春花讚同地點點頭,突然,她把掛在腰上的小竹筒拿出,一仰頭,將筒內的東西往自己的口中一送。

  “你為什麼這樣做!”商宜修收回長劍,來不及阻止春花的舉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服毒自盡。

  “我……生亦無歡,死又何懼……”她痛苦地抽氣著。

  “春花!春花!”弄蝶激動的想推開商宜修,去抱住痛苦的春花。

  “你何苦如此?”商宜修感歎的問春花,用身於擋住弄蝶的視線,不忍弄蝶看到巳開始翻白眼的春花。“不要……告訴她……我愛她……”春花氣弱遊絲的說。

  她故意不要任何人救她,這痛苦的人間已無她所留戀的人事物,但臨死前,卻仍惦念著她最愛的人。她真的愛她啊!而是從小就愛上她了,那個飛鷹堡裏人人捧在手掌心呵護的小姐,她記得小姐曾愛嬌地躲在花叢中,跟蝴蝶說話;可憐兮兮地躲在被窩裏,擔心明天的功夫要是比輸了怎麼辦……她們共同生活的片段,如浮光掠影般在春花面前一一閃過。

  這輩子,她算是已經活夠了。

  “你怎麼了,春花……”商宜修緊抱著弄蝶,不讓弄蝶靠近春花,害得弄蝶只能趴在商宜修的懷裏放聲痛哭。

  “不許哭!來不及救她了。”商宜修伸出手捂住弄蝶的小嘴,“你這樣,她走不開。”好一會兒,弄蝶才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春花。

  “你只許乖乖的看著她,送她最後一程。”商宜修隱忍著悲痛的情緒,安慰弄蝶。

  花弄蝶哽咽的猛吸氣,聽話的不敢哭出聲音。

  “春花是你最要好的姊,你會想念她,不是嗎?”商宜修輕聲細語的安撫她。

  “我當然會想春花一輩子!”弄蝶猛點頭。

  最後,夫妻倆淚眼蒙籠地看著躺在面前,嘴角微揚的春花。

  他們,會永還記得這一天……   




尾聲

  數十道目光注視著梁大夫的一舉一動。

  梁大夫頻頻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終於點點頭,“可以了!少夫人脊椎上的瘀血已被少主用內力化去了,只要再貼幾副青草藥膏,少夫人應該就可以痊愈。”

  “真的?”

  在場的人興奮的互道喜,老門主夫婦也忍不住目光含淚,還好老天保佑,這個人見人愛的媳婦兒總算是沒事了。

  “嗯!當時,少夫人只是驚嚇過度,再加上脊椎曾經受過猛烈的撞擊,瘀血積在體內,才會不利行走。事實上,少夫人在這段日子裏,應該不會完全不能走才是……”粱大夫斟酌著字句說。

  “什麼意思?”商宜修皺起眉頭。他記得弄蝶獨居時,常哀聲歎氣的說她不會走路好無聊,於是整日黏著他,像只需要母親照顧的小猴子般,跟東跟西的,害他還私下被門裏的弟兄們取笑,沒料她竟是個——滿肚子壞水的小女人?

  一旁的弄蝶聽到自己的腳就快要好了,更是樂翻天,忘形地跟公婆表示,“我就知道我的腳沒問題,像我這種心地善良的女人,怎麼會一輩子不能走路呢?像我對修哥就最好了……”老門主夫婦愣了一下,不曉得他們的媳婦兒會這麼活潑。

  “爹娘,蝶兒太高興了,我怕會牽動傷處,所以先帶她回房休息了。”商宜修在心裏唉唉叫慘,這女人真會得意忘形!未免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大家閨秀形象毀於一旦,他迫不及待的把妻子抱出大廳。

  現在,他終於充分體會到以前春花跟前跟後的原因了,像弄蝶這樣的個性,怎能出去和他人一較長短呢?還是乖乖留在閨房裏吧!只是,她的身分教她在眾人面前必須進退有禮,所以,有關她的“真面目”,就留給知道秘密的人吧!

  “嗯!他們的感情不錯嘛!”商氏二老頻頻點頭。

  “你怎麼不讓我跟爹娘說話?”弄蝶雙手叉腰,恰北北地質問商宜修。

  商宜修凝視著弄蝶那天真可愛的模樣,心裏陡地竄過一陣憐惜之情,所有的抱怨也都停止了。

  唉!誰讓他娶了這麼難得的一個娘子呢?為了看盡她嬌柔多變的面貌,他心甘情願地替她收拾善後,只要能把她留在他身邊。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他舔吻著弄蝶的耳垂,似乎在提醒懷中的她昨夜的纏綿悱惻。

  “什麼事?”她愛嬌地羞紅了臉蛋。

  “你只可以在我面前撒嬌、發潑,要怎樣就怎樣,”

  他不喜歡她隨心所欲的稚氣舉止讓旁人偷窺,否則,若再來一個春花,他可會受不了了,“在別人面前都要規規矩矩的,好不好?”  

  “好啊!我剛剛很丟你的臉,是不是?”她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對不起嘛!我忘記了。”

  商宜修憋住即將爆出的笑聲,抱著妻子不斷的抖動,憋笑憋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修哥、你怎麼了?肚子痛嗎?我幫你去找梁大夫……”她緊張地探問。

  但他卻不讓她走,只是緊緊的貼住她的臉頰、她柔軟的唇,讓天地間只剩下他們的喘息聲……

  以吻封緘……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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