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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松雪!”疾風般自林間衝出、勢如奔雷萬夫莫敵,在松雪最絕望之時出現的剽悍身影,竟是她以為今生不可能再見到的永景﹗
“十三爺……”那一刻,她宛若置身夢中。
雖然他起初老愛對她冷嘲熱諷,但他終究沒有棄她不顧。他總在她最危急的當口出面保護她。他親口允諾要接她回府,並未食言,他果真來了﹗
望著他略顯不修邊幅的睏倦模樣,任誰也看得出來他是如何急迫趕來此地。
於是松雪再次緩緩合上美眸,胸口那股暖熱的感動徐徐往周身蔓延開展;心兒狂跳、彷彿將躍出胸口,喜悅之情不言而喻。
她喜歡他。不管他是否對她有情,她還是喜歡他。所以能再見到他,她已經滿足了。
“十三爺﹗你別過來,快回去﹗”眼見追兵即將趕上她,但他只有一人,勢單力薄,加上她卻誤中陷阱,無法逃脫;她不能幫他也罷,怎能成了他的累贅?
“蒲松雪﹗妳這蠢女人!竟然趕我走,妳想逞能也要看時候﹗”他要走了,誰來救她?
方才自遠方看到她無助的在樹林裡亂逃時,他的心口像被人緊緊揪住一般,強烈的壓迫感幾令他窒息;甚至當他目睹她一腳被困在陷阱裡時,永景頓時恨起自己的無能。
為何他居然讓自己最想疼惜的女人受了傷?
“妳等著,我絕對會救妳出險﹗”話未完,他放開韁繩,僅以雙腿夾著馬腹駕馭座騎,同時拿起掛在一旁的長弓,利落抽出背上箭筒中的兩支翎箭,豪氣搭弓射箭,精準命中百步之外的敵人。
連七發,十四人墜馬,然而其他敵兵仍還有三、四十人將要到來,更遠之處的追兵不計其數。
永景當仁不讓的駕馬趕在對方攻擊松雪時闖進敵陣,左右手先後拔出腰間的雙劍,以精湛馬術化為一道閃電穿梭在敵軍間,揮劍便是必殺一擊,旋身掃過,倒地敵人不知凡幾。
“就憑你們想要嬴過我,等下輩子吧﹗”
永景從來不是只會吃喝玩樂的平庸皇子,卻是數次出征邊疆、領有顯赫戰功的武將。
他雖然不願濫殺無辜,可一旦誰惹惱他,那隱藏在血脈中嗜血狂暴的天性也會霎時爆發。
他要帶回松雪,此刻他──
絕不留情!誰敢攔他,該殺則殺﹗
他神速解決一群賊人,在第二波敵方援兵趕到之前,他匆匆翻身下馬,使力幫松雪自那捕獸器中脫困。
望著她被勾破的鞋襪上早已血跡斑斑,還不住淌著血的傷口彷彿在她腳踝上繞了一圈,他立刻撕裂自己長袍充當紗布,強忍心疼、不捨的為她療傷止血。
“我雖曾答應不碰妳,但情勢所逼,為了救妳,我甘願毀約,任妳責罰。”他猛力一綁,手上彷彿能感覺那瞬間,她嬌小身軀痛楚難當、顫慄一僵,他也感同身受的跟著痛了起來。“我知道這會疼,妳先忍著點。”
“沒、沒關係……不疼,這一點也不疼……”松雪慘白著一張臉,仍努力的擠出一絲微笑想令他寬心;在永景替她療傷之時,松雪瞥見他眼中擔憂,忽然覺得,再疼也值得了。他也有那麼一點點關心她呢,她好高興哪……
等他謹慎迅速的幫她簡單包紮之後,立刻聽到嘈雜聲響由遠而近,他蹙眉轉頭觀去,眼中燃燒起狂烈戰意,但他瞪視遠方不多時,再回望松雪一眼,卻靜默咬唇不語。
要戰嗎?以他的武藝,要擋上一陣子、要想自保、或要脫身都不難,但松雪還等著找大夫療傷,他不該戀戰。
可要他現在逃走……堂堂十三阿哥,他怎能敵前退卻?這話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你丟下我吧。你是尊貴的十三阿哥,不該有所損傷,所以……”松雪只是一心為他設想,全然不管自己處境堪慮。
永景怒目低咒一聲。“我們走,等離開這兒再說。”
最後,永景選擇護住松雪而放棄他的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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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厥帶了一支精兵正隨後趕來,我們先與他們會合之後再另作打算。”只等松雪一到達平安的地方,那時就沒人能阻止他嚴懲這群膽敢犯上的混帳﹗
他一聲口哨召來愛駒,輕鬆將松雪攔腰抱起,縱身一躍跨上馬背,搶在敵人追上之際往前直奔。
林間山路原本就顛簸難行,永景雖以高超騎術馭馬疾馳,但在陌生的路徑上他依舊被削弱了部分實力,加上他還帶著松雪,便怎樣也拉不開與追兵的距離。
然而相對於永景與松雪的不安,在背後狂奔追趕他們的直隸總督索羅安也同樣焦急。“絕不能讓他們活著逃走﹗”
別提他與洋人私通之事已被十三阿哥獲知,他火燒定海府毀滅罪証、又劫走福晉,樣樣都是重罪,倘若驚動了皇上,他連逃跑的機會也沒有﹗
惟今之計只有解決掉十三阿哥同他的福晉,再潛逃海外才能保命﹗
“哼!永景,你還以為我沒有任何對付你的準備嗎?你單騎劫人也未免太有勇無謀了﹗前頭早有士兵埋伏多時,諒你插翅也難逃一死!”
確認永景奔離的方向,索羅安突然停下動作,命令身後的士兵取出色彩鮮豔的方形旗開始迎風張揚。
“我就用剛完成的無敵地雷炮,送你去見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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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爺,追兵停下了,他們會放棄嗎?”一直坐在永景炙熱懷抱裡,昏昏沉沉越過永景肩頭觀察敵兵動態的松雪,靜默許久忽然提出質疑。
她受藥力影響而有些遲鈍的腦袋無論怎麼瞧、都直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不可能!索羅安與洋人該還沒談攏生意,他尚未鋪好逃亡路徑,所以為了爭取時間,他非殺了你我,湮滅走私罪証才行﹗”
美目微瞇,永景喃喃低語。“但為何他放心地停下不追?或者……不是不追,而是不能追?”
這就表示前頭定有伏兵──
糟糕﹗
“轟﹗”當一聲轟然巨響伴隨著熊熊烈焰與漫天沙塵,證實永景臆測的同時,強大風壓自永景背後襲擊過來,將他們倆連人帶馬炸飛半天高。
“松雪﹗”若非察覺有異那一刻、永景毫不猶豫地猛踢馬腹加快速度,他們才能幸運的以些微之差躲過突如其來的爆炸。
可爆炸瞬間,他們倆生命無虞,馬兒卻受了重傷,再也不能跑,他們不得不棄馬而去。
永景自始至終都不忘以強健臂膀圈住松雪,沒讓她受到半分損傷,即便自己背上有些灼熱刺痛,也許他已受了傷,但他仍驕傲挺下,英俊出眾的面容上找不到一絲破綻。
他摟著松雪向前疾奔,看見一旁幾個幽暗的山洞,便換了方向。
“失去馬匹,這樣下去一定會被追上;前面有幾個山洞,不如先進去避一邊,混淆敵人視聽,分散追兵也好。”
當機立斷選擇躲入山洞前,永景隨手撿了不少枯樹枝交給松雪拿著,用身上的打火石點燃樹枝充當火把,再抱著松雪小心翼翼的往山洞內部走去。
“十三爺,這條路通往哪兒呢?”松雪極力打起精神,因為藥性的關係,她早讓濃濃睡意籠罩一身,卻為了不願拖累永景而強撐下來。
“怕的話,妳先睡一下吧。”看出她似乎被人下了藥,永景只是溫柔的要她歇息。想到她這幾天必定飽受驚嚇,永景無意追究她在敵人陣營裡發生的事,卻是暗下決心,今後他不會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後面所有事都由我來處理。”
松雪她會不怕嗎?在這一連串幾乎喪命的刺激之旅後,若非有他火熱胸懷可依靠,叫她獨處在這前路茫然的狹小山洞中,她一定會崩潰的。
她靜靜的一面拿著火把,一面伸出白玉柔荑勾住他頸子,將嬌美小臉貼向他生了不少鬍髭的粗糙臉頰上,輕輕笑了。“有你在,我不怕。”
“也許我們還是別繼續往前走比較好。”借著微弱火光,洞內觸目可見的盡是凌亂紛雜的獸跡。“看來傳言七虎山有兇猛老虎出沒,所言不虛。”
他輕柔放下她,彷彿將她當成易碎的琉璃珍品一樣的小心翼翼。緊接著他就坐在她身旁,告訴她,他的想法。
“洞穴地勢隱蔽,岔路又多,倘若他們敢追進來,裡頭通道狹小,一次僅能容納數人透過,每回交手我們頂多只需應付幾名追兵,比起大軍是綽綽有餘。只要他們不……”
為了不讓松雪擔心,永景霎時停住托出他心中憂慮。也許是他多慮也不一定,索羅安未必採用那個法子的。
“對不起,都是我拖累你,假若我沒被抓,也沒大意受了傷……”松雪心懷愧疚,泫然欲泣。
若非顧忌她,永景必然早已親自動大刀、闊斧除去這幫賊人,而不是拋下自尊,逃離戰場。
“傷還疼嗎?”他皺起眉頭,略微低垂下頭,為她察看傷勢。“若非我一時不慎,妳就不會遭索羅安帶走;況且,要不是他們將妳視為我的福晉,又怎麼會拘禁妳?”看她如此自責,他更是內疚不已。
“那你呢?你對我……又是怎麼想的呢?你可曾把我當成是你的……”接下來的話,她沒有勇氣問出。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她,她只渴望知道,他當真認了她這個皇上欽點的福晉嗎?
永景輕輕撫上她有些臟污的臉龐,釋然笑了。
不知是否昏暗火光的影響,否則松雪怎麼會覺得他往常那些冷冽表情完全看不到,她眼中僅見的,只有他霸道而專注的溫柔。
“知道嗎?妳的表現出乎我意料之外。還不等我救,就靠著自己的力量逃脫,我很想好好稱揚妳幾句,但松雪,一不小心妳可能就被殺啊﹗妳讓我好擔心。”
她看來是如此的無助,教他確切地發現自己心上那股想呵護她的念頭竟是如此濃烈。
“妳呢?又為什麼這麼拼命的想回到我身邊?”
“我不回你身邊,還要去哪兒呢?我是你的、你的‘福晉’啊!”說到福晉二字她便說的格外小聲,就怕引起他不悅。他從來沒承認過她,不是嗎?
永景卻發現,他喜歡她的答案;這也不枉他為她隻身獨闖賊窟。
以為她總是抗拒著嫁他,誰知道聽見她以他福晉自居這件事竟令他如此狂喜。他們兩個先前一個月到底在彆扭些什麼呢?
他是這麼盼望得到她的心甘情願,卻一直不知怎麼打動她,原來,只要捨下他的驕傲、自大,不就能理解她想要的是什麼。
她要的,是他的真心;如今他總算能明白當時她話中的意思。
“松雪,我比誰都慶幸,妳很聰明,很堅強,是我見過最與眾不同的女人。”
她歡笑,他跟著開心;她憂愁,他陪她高懸著心,患難與共,心繫彼此,沒有貧富貴賤之分,沒有地位高低之別,只要他要她,她也願意交付他,這也就夠了。
要成為恩愛夫妻的方法其實很簡單──
兩心相連,這就是答案。
“與眾不同?”這是指他接受她了嗎?他肯定她有那個資格了?
突然,松雪腦中暈眩襲來,方才服藥前後的片段影像浮現她腦海。
為了逃走,她使計色誘獄卒一事,這樣不顧羞恥的她,身子讓夫婿以外的人任意輕薄,也還能妄想那份守在他身旁的資格嗎?
感受她細弱的雙肩竟然開始打顫不停,明知現在的時機不對,也許仍有敵人環伺四周,可他再也無法克制不碰她;不容反抗的將她一把摟入懷中。“沒錯,與眾不同,妳是唯一。”
“十三爺……”她差點懷疑她是否暈過頭,連話都聽不清了。他這番話,彷彿是……告白?
“別再那麼生疏了。往後我許妳喚我名字,永景。”
松雪一時愣了愣,而後伸出手環抱住他堅實臂膀。
本以為要這個高高在上的十三阿哥放下自負與身段,是難如登天,但他今日對她的疼惜與關愛、諸多表現都與以往截然不同。
過去所有爭執彷彿都已煙消雲散。他不再冷傲鄙視女人,獨對她柔情萬千,一切改變都是為了她。
她在他心裡是否總算佔有一席之地?松雪正襟危坐努力推開他,強忍快睡著的倦意,卻是認真追問。
“永、永景……你肯來救我,這意思是、是指我們之間……那賭約……你會不會……留下我?”
俏臉滿布紅霞,松雪語無倫次,含羞帶怯不敢正眼看他,這些舉動在在都洩漏了她的心思。
“我們之間從此扯平。”看穿她的靦腆不安,永景忽然發現,她這模樣竟然可愛的讓他幾乎想當場吃了她。“等我們回去之後,就……吧!”
重新開始,這是最好的結果。他會好好珍惜她。
“呃?回去之後……如何?”她一揚頭,對上的卻是他欲言又止的火熱目光,她才想避開,卻讓他出手托住她下顎,再次視線交會,這次無須多言,他逐漸接近的溫暖俊顏早已代替所有話語。
她不安的舔了舔櫻紅唇瓣,迷惘的閉上雙眸,任由他欺近。她可以依靠他,是嗎?
“永景,我……呀!”松雪尖叫著,完全不知道身旁劇變是怎麼回事。
突然其來的一聲巨響打斷他倆寧靜的甜蜜時刻,轟隆轟隆的回音在山洞中不斷回蕩,震耳欲聾;同時整個山洞都搖晃起來,猛烈的程度像是坐船航行在暴風雨中的大浪裡。
“松雪!”在落石紛紛自上方崩塌那電光火石一瞬間,永景只顧著以壯碩身軀護著她伏在地上,將她藏在自己臂彎中,就算讓飛沙走石打在自己背上、刻劃出一道道血痕他也不曾移動。
已經讓她受傷一次,這次他說什麼也要保護她到底!
“算你好運,這地雷就算炸不死你,可你以為逃進這蛛網般山穴我就拿你沒輒了嗎?”
七虎山山麓洞口,索羅安得意的看著幾個洞穴全被泥沙石塊封死,想到十三阿哥就在裡頭,不免得意的笑了。
傳聞七虎山藏匿眾多猛虎,尋常時候人們就不敢任意靠近,索羅安會選擇這山下別業作為藏匿私槍彈藥的庫房也正是看上此地的荒涼。
他還計畫等到賺夠錢,就逃到海外去過著衣食無缺的逍遙日子,怎麼能讓十三阿哥破壞了呢?
“我就不信用這新研發的神機石榴炮將洞口全部炸毀之後,你還能活著出來﹗永景,你就儘管去和你的福晉去做同命鴛鴦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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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景……永景……你稍微鬆開些好嗎?我沒事的……”松雪有氣無力的呼喚著他的名字。
不知過了多久,當松雪自無邊黑暗中甦醒過來後,那宛若世界崩毀的大震動也已平息,但是被他壯碩身軀給困住,呼吸困難的松雪只想趕快汲取幾口新鮮空氣。
她好不容易才強忍著腳傷從他身下掙開,猛一提氣,卻立刻被充滿著砂礫的空氣給嗆咳不止。
“永景?”她連喚數聲卻得不到半分回應,松雪心上猛然浮現不祥第六感,她摸索著,雙手扶上他頸肩、臉龐,卻摸到了一股濕滑黏稠的熱暖液體,她心驚的將占濕了的指頭給湊到鼻前嗅了嗅,赫然發現,那竟是血﹗
頓時她心痛難以自遏,眼淚不聽使喚的撲簌滑落雙頰。
就為了保護她,永景卻──
“不要這樣,你醒醒啊﹗永景,別嚇我,我禁不起嚇的……”
她像瞎子摸象一樣四處搜尋,摸出他腰間打火石,點燃掉在她身邊不遠處、方才因為震動而被砂風吹熄的枯樹枝火把,借著隱晦不明的微弱火光看清了他可怕的染血模樣。
“我們還有很多話沒說開,你不能這樣丟下我不管啊……”這期間,她頰上無聲淚珠宛若清泉不曾停歇。
啜泣著,松雪咬扯著自己衣袖,撕了一大半來幫永景縛上傷口,他頸邊還有一塊染了血如雞蛋大小的石頭,想必就是在剛才天搖地洞那一刻,擊中永景的元凶。
“怎麼你就傻得光顧著我,不多保護你自己呢?你還沒對我說你喜歡我啊?求你醒來看看我,如果你愛我,就別留下我啊……”
包縛好他傷勢,她讓他枕著自己雙膝,哀慟的摩挲他略顯冰涼的臉頰。
“只要你醒來,以後你想怎麼樣,我全依你了,不同你爭、不同你吵了啊……即使你依然不將我當回事也無妨啊……”松雪生平頭一次如此失去理智,發了狂似的抱住他痛哭出聲。
“都是我不好……永景……”是她的愚昧無知,才會害了大清皇朝的十三阿哥、是她的軟弱笨拙,才會害了她最心愛的男人──
“還有氣息……”激動過後,松雪慢慢回複了理智,隱約可感覺到他尚存微弱紊亂的氣息,但是沒有出路,她能帶著他脫困嗎?
權充照明的火把隨著微風搖晃,忽明忽暗的……
“有風動……”松雪愣愣看著火焰,腦中迅速掠過一個想法。“難道……會有出路嗎?雖然一端的洞口被封閉,但往裡走,會不會有另一個出口?”
看著永景即便失去意識也仍舊叫她怦然心動的俊逸面容,她突然低垂下頭,在他唇上烙下一吻。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認定我是你的福晉,永遠都是。現在只能靠我救你,就算這條腿會廢了,我也不會放棄。”
接著她便狠下心,不顧自己傷痛難捱,卻推開了他沉重的身子,齜牙咧嘴的站起身,一拐一拐拖著傷腿,拿著火把,扶著岩壁走向未知深處。
“也許裡頭有猛獸,不是生路就是死路,但是我不願坐以待斃。先前你數次救過我,這次也該換我為你做點什麼了。”回望一眼昏迷不醒的他,松雪咬牙加快腳步。
“永景,你等著,我不會讓你死──絕不﹗”
第八章
“唔……好疼……”頭痛欲裂,這是永景自昏沉中醒來的主因,他緩緩睜開眼眸,自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坐起,第一件事便是尋找松雪。
“松雪﹗松雪妳在哪兒?在就回答我﹗”
還弄不明白頭疼是怎麼回事,他舉手扶至額間痛處,摸到頭上亂無章法地纏了厚厚一層綢緞布料。
“頭上有傷……是松雪包紮的?她該還在我身下才對,人呢?怎麼不見了?”永景心中怎樣也無法平靜,他躁急的轉頭張望,卻因四周不見半分光而束手無策,他努力沿著岩壁站了起來,只感身子比往常任何時候都來的虛弱無力。
永景原打算走動找人,但是前進後退卻完全不辨方向,依理智研判,暫時留在原處該才是明智之舉,可當他一探腰間打火石袋早不翼而飛;想來定是松雪帶走無疑。
“她該不會想去找出路?”七虎山內多猛獸,她又不會武術,無力自保,單獨行動不是送死嗎?
“松雪……”才剛想試著慢慢地摸索前進,永景卻因為奇怪的腳步聲而停下了動作。
“來人是……”那腳步斷斷續續忽走忽停的,像是受了傷的樣子。永景毫不遲疑循聲踏去。
“松雪,妳跑哪兒了?此時應該優先保存體力方為上策。何況山洞中或許還潛藏野獸,我們一起行動才能確保妳的安危啊。妳……不知道見不著妳,我有多心焦嗎?”
“永景!”臉色幾乎呈現青紫,體力也耗到了極限,松雪拖著已經失去知覺的雙腿撲向他懷裡,哽咽低語。“太好了……你醒了,我還以為、還以為……你會丟下我不管……”
高懸的一顆心總算放下,松雪不由自主喜極而泣,淚水無法停歇,雙肩顫抖不住。她早已拋開任何矜持,不再反抗自己的真心。
“你沒事就好了……”她喜歡他,所以就算他不愛她,她也願意陪著他,何況他……對她的態度已然改變,一步一步循序漸進,假以時日,她可以等到他的一次回首垂憐,那就夠了。
“傻瓜,我若要丟下妳,又何必大費周章來救妳?”對於她趨於主動,永景欣喜接受,回報以更加狂熱的擁抱。“我不會離開妳。今後,我們……”永景突然停下話,笑而不語。
就算想表明心意與她重頭開始,也得等到逃出去了再提吧?“當務之急乃為找到出路,以後的事先擱著吧,我們的時間該還長得很……”
“出路我找到了﹗”松雪興奮的喊著。“雖然還我尚未瞧著洞口,可是前頭有條小溪,溪裡有樹枝和青綠的嫩葉,那不是地下水脈、而是和外界有相通的小溪。再者那附近有獸印,還有一些……被咬死的兔子……還是溫熱的……應該是剛捕獲不久的,這裡洞口既已被封閉,那就表示那裡前頭還連通到別的出入口。”
想起那血淋淋的一幕,她餘悸猶存;雖然她自詡大膽,但畢竟是閨閣千金,總是會怕……那隻剩半截的兔子身軀,唔,好噁心……
“再也別怕了,這裡有我。”永景雖看不到松雪驚恐表情,可察覺到她嬌小身軀開始發抖,永景更是對她不捨。
思及方才她忍耐心中無比恐懼,一個人負傷前去探路,都是為了他啊……她的努力讓他心疼不已。
“說妳有勇無謀,似乎也不對,妳聰明到能分辨出口方向。”雙手捧起她的臉頰,他愛憐的吻上她眉間,不帶一絲輕薄,而是真誠的為她驕傲。
“但看到野獸獵捕的動物殘骸,妳就該警覺自己也面臨危險,萬不該再拖著傷去冒險的,下次別再這樣讓我煩惱了,松雪。我……現在才明白,我害怕失去妳。妳的傷沒問題嗎?”
“沒關係,我們快走吧!我撐得住。”才要轉身,松雪便跌了下去。這次,她雙腳是半點力也施不上,完完全全跌在地上無法動彈。
“松雪?”方才還摟著的嬌小忽然撲了空,永景緊張的蹲下來,扶起還抓著他衣裳的她。
“妳跌的如何了?這裡太暗看不見,我剛就想問,妳既把打火石帶走,怎麼不點火呢?方才妳摸黑去找出路,真是太不智了……”
有好一瞬間,松雪腦中一片空白,呆然當場。
察覺她異樣靜默,永景也跟著愣住。
“永景,我、我從方才就一直都點著火把……你、你的眼睛,莫非……什麼也看不見嗎?”她慘然的說著連自己都不願接受的推測,而後松雪頰上晶瑩淚珠奪眶而出。
本以為他醒了就什麼事都解決了,但他卻……是剛才受傷留下的後遺症嗎?
“我的眼睛……”宛若晴天霹靂降下,永景連連跌退了數步,直到靠上冰冷的岩壁為止;他雙手激動的遮著雙眼,聲音益發狂亂起來。“看不見了?怎麼會?”
“冷靜下來,永景。”站也站不直,松雪只能急忙半爬半跪著來到他身旁,緊緊抱著他雙腿,痛心的位不成聲。
“是我害了你,如果那時你別保護我,又怎麼會受傷?你先別急,你還有我在,我會帶你出去找大夫,我會幫你的呀﹗”
“是啊,外頭……還有希望的。”一瞬間,永景斂了激動,雙手拉起了松雪,表情沉靜的宛若剛才不曾發生任何事。“我得護著妳出去才行……”
“嗯,我會牽著你走。”以衣袖拭去軟弱的淚珠,松雪下定決心,現在起,她不能再依靠永景的臂膀,她要成為永景的助力,這次,由她來守護他。
可她才試圖站起,依然站不直。
“不能走了嗎?”發現她始終靠在他腳邊不動作,永景蹲了下來,轉過身背對著她。“我背妳吧。”
“我不要再成為你的負擔,我──”
“我看不見,妳走不動,我們兩個誰也不能獨自脫困的……快上來,時間一刻也不能耽擱。妳就暫時……代替我的眼睛,指引我們的出路吧?”
他雙目完全失去光明,心裡一定比她更慌亂更不好受,但是向來高傲的他卻強壓抑下所有的不安,反而始終照顧著她。
還要說他不愛她嗎?毋需再問了吧?即使他不承認,但是她已經沈迷在他的溫柔關愛下,無法自拔。
解除了心防之後與她坦然相對的他,情深意重的讓人心碎啊……
最後松雪柔順依了他的主意,趴伏在他寬闊的背上,引導著他前進時,雖然強忍悲泣,但無聲清淚早已沾花了她臉龐。
這一輩子,她再也離不開他,這個讓她心疼又心動的男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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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小溪,走到彎曲的洞穴最末端,見著外頭皎美月光彷彿灑落一地銀紗時,松雪終於早已泣不成聲。“我們,我們找到出口了啊,永景……”
然而他們才剛走出洞穴,回到樹林裡,甚至還未能確認他們所在位置時,卻發現前頭不遠處遇到大批人馬向他們急奔而來。
“十三爺﹗”
“皇甫厥?”微瞇著眼,失去視力的現在,永景反而對於聲音敏感許多。他們總算得救了。
“沒事吧,十三爺?您……”正帶兵要前去支援永景的皇甫厥,意外在半途提早與主子會合,不過他總覺得滿身沙塵的十三阿哥彷彿有哪兒不對勁。
“你先找最近的大夫為松雪療傷,再派人安全將松雪送回學士府。”不合時宜的陰狠冷笑突然浮現永景唇邊。在他治療自己的雙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那雙失去焦距的暗黝瞳眸宛若正被寒冰覆蓋,而接下來他的語氣更是冷的讓人心寒。
“而我還有很多該算的帳,要向索羅安好好追討。一個命令讓他死?太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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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不便的松雪毫無反對能力的被送回大學士府,至今也過了一月有餘,起先永景派使者通知她,要她安心靜養,但接下來他便毫無連絡。
就連他指揮部隊查獲並揭發直隸總督索羅安勾結洋人、走私洋槍、洋炮及豢養軍隊一事、並獲皇上褒揚的消息還是她從侍女口中輾轉聽來的街坊傳聞。
她擔心他的近況。他為何不快來接她?她待在自己房裡就是坐不住。
松雪低頭望著自己仍然裹著紗布的腳踝,大夫說,因為受傷之後,她又不顧一切的胡亂走動加重了傷勢,以至於現在要完全治好已不可能了……永景倘若知道了,會嫌棄她嗎?她越想心就越冷。
“十三爺到底怎麼回事?”聽到長廊上侍女們輕聲細語交談,松雪打起精神,一跛一跛走到門邊,不動聲色地開了一絲縫隙。
十三阿哥早在她回來的第一天便將她的貼身四婢全還給了她。松雪知道梅香她們總有些話怕她煩惱而不提,但哪怕一點點,她也想聽到永景現在過的好不好?所以更要聽聽她們瞞著自己什麼。
“聽聞定海府已經重建完成,為何十三爺不快將小姐接回去?坊間有人謠傳十三爺是想乘機休了小姐呢。”松雪被擄走一事並未公開,而外界的眼光自然只瞧見松雪在大火後就被遣回學士府。
“會不會是前些日子大人派人轉告十三爺,說小姐的腳傷一輩子治不好,所以十三爺就不要小姐了呢?”
“所以那時我才勸大人別告訴十三爺啊﹗這下該怎麼辦?”
松雪臉色變得慘白,雙手勉強扶住門板,震驚的差點當場倒下。“不會的,他不會這麼膚淺,他應該是……愛我的才對啊……我相信他,他一定、一定會來接我……”松雪從來沒有想過,聽到他不要她了,竟會讓自己這麼難過。
她還以為只要能守著他就好,可是現在才明白,人總是貪心的。
她仍舊盼著他的愛。
現在她該怎麼辦?她害怕去證實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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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雪的耐性很快便被磨光。
三天後,當她從皇甫厥手中接到休書時,她險些暈厥過去,然而她知道,她愛他,所以她不願就此認輸,她要爭回他!
“永景!你別當縮頭烏龜,你出來見我!”仗著自己好歹也曾是定海府,名正言順的福晉,松雪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浩浩蕩蕩就從學士府帶著一批家丁闖進定海府,她早已氣得口不擇言。
怎麼,他冒險救她,只是為了羞辱她嗎?她不接受這樣的結局﹗
永景的貼身侍衛似乎同情她的處境,竟沒一人真動手攔下她,輕易讓她透過府裡森嚴警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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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的約定,就當妳贏了,妳已經讓我見到妳是多聰慧的女人,所以休書是妳的了,妳……總算可以解脫。”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完全被他弄糊塗了。
在永景書房前,松雪狂亂的敲著門。“你給我理由,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別趕我走,我不求名分,你就讓我留在你身邊好嗎?”
“妳的腳……不會好了。”許久後,永景在房裡開了口。
“……所以你嫌棄我?”沈默片刻,松雪說出這幾個字,讓她難堪的想死。所以他……不要她了……
“妳不恨我嗎?”答非所問,他的聲音聽來竟有幾分苦澀,會是她的錯覺嗎?
“為何妳不恨我?若非妳擁有福晉的頭銜,哪會遭到這些傷害?”出生皇家,即便永景願意、可他這輩子是無法自主拋掉阿哥頭銜,但他現在無能守護她,又怎能讓她留在他身旁,被捲入危險中?
“我為什麼要恨你?如果不犧牲這隻腳,我們怎能逃出來?能幫得上你,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啊﹗而且大夫也說了,只是跛了點,又不是完全廢了,我還能走啊﹗”她揪著胸口,淚水撲簌落下。
他……因為自責,所以想還她自由嗎?他並非對她無情啊,她怎麼會……懷疑他的用心呢?她太不應該了……
“松雪,妳……”房門猛然被打開,松雪詫異的看到他眼角含淚,數度啟唇卻不語,心意昭然若揭。
曾經不可一世,現今永景看來卻是如此憔悴無助。
“妳還願意回來陪我這個瞎子過一生嗎?御醫說了,我的眼睛沒有受傷,瞎的不明不白啊……我也許無法好好守著妳,像這樣無能的夫婿,妳還要嗎?”
“那又如何?從你來接我的那時起,我就明白今生我只希望跟著你。”她輕撫著他數日未曾打理而生的鬍渣,愛憐的看著他。“我甘願當你的眼睛,一輩子。”
“假使妳是同情我……我不需要妳的同情。”永景輕觸她柔嫩臉頰,動作仍是那麼輕柔。
失了自信的永景,叫松雪只想好好照顧他,為他掃盡眉間那抹濃的化不開的愁雲。
“是因為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愛到無法忍受沒有你。”她可以坦然的面對她愛他的事實,再倔強不開口,也許就沒機會了。
從他掌心可以感覺到她豐盈的雙頰微微發燙。記得她害羞的模樣總是讓他不由自主的讚嘆動心。
“我也很愛妳,所以我不想耽誤妳。倘若妳再不走,不管妳今後怎麼抗拒,我也不會放開妳。”
“那就別放開。”她纖柔藕臂勾上他頸子拉下他臉龐,送上綿綿無盡的愛意。
“永遠別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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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該是北運河,船運可以直通天津。如果有人想潛逃至國外的,這算是一條不錯的路徑。”永景仍然有些憂慮。數月前緝捕亂軍時,並未抓到索羅安,就不知如今他人在何處?
永景不由得將松雪的柔荑握得更緊。
十三阿哥夫妻兩人正改扮樸素漫步在河港邊。
在松雪與御醫的殷勤照料下,永景雙眼總算開始感受光影變化,景物或許能辨認顏色,只是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形體。
怎麼他出門還老想著工作啊?那她刻意支開總是與永景寸步不離的護衛皇甫厥等人、好讓他們夫妻倆獨處,不就沒意義了嗎?
“現在有好些嗎?白天光強,比較看得清楚吧?前面好像有船快要出港了,東西搬上搬下的。”她強硬要永景帶她出門,卻是為了要增加永景的自信而已。
何時她才能看到他像從前一樣,總是勝券在握的霸氣,展顏而笑?
“我想看清楚的只有妳。”他低下頭往旁邊的她玉頸上輕啄一下,現在已經能精準的趁她不備偷香了。“妳知道我有多急著想趕快復原嗎?”
“……感覺得出來。”不禁又羞紅了臉,松雪怎樣也忘不掉他說的話。
她搬回府當天晚上,他言明在雙目復原前不會與她同房。“因為我不只要感覺妳的存在,還要看清在我身下接受我所有愛意的妳,將是多麼美麗。”
親暱而露骨的表白讓她足足有三天,一見著他就渾身發燙。
她知道他還是擔心著萬一永遠不能回複視力,他不能自私的毀了她一生,所以才刻意與她分房,但是她,真的不介意先把自己給他啊……
因此為了他們將來美滿生活,她──
拼了命也要治好他的眼睛﹗
“永景……呀﹗”還正沈浸在甜蜜兩人世界的松雪,沒料到一輛急駛的馬車突然衝了過來,擦撞他們兩人,松雪便被撞倒在地上,馬車上的貨物也掉了一地。
“你們不看路的嗎?”永景臉色一冷,才要走向松雪,卻聽到松雪尖叫起來。“你們──”
“久違了,十三爺。”載貨的馬車上除了馬夫以外的另一名乘客,竟是那消失多日的前總督索羅安﹗
一發現不小心擦撞的對象,竟是那對令人憎恨的夫妻,索羅安立刻跳下馬車,亮出閃亮利刀抵在松雪喉間。“沒想到就連神機石榴炮也沒辦法炸掉你?你還真是命大啊﹗”
“放開松雪﹗”
“你敢亂動,我就在她嬌嫩臉蛋上多劃幾道漂亮血痕﹗”索羅安轉頭對著身後的馬夫笑道︰“快,給我打!打死這個老擋著我財路的該死阿哥!”
“唔﹗”即使永景能靠著感覺殺意而躲過敵人攻擊,但是松雪在對方手裡,他不能輕舉妄動,悶不吭聲的挨著如雨點般落下的拳頭,永景咬牙忍痛,努力想找出對方的破綻。
他心中螫伏許久的兇猛戰意,慢慢甦醒。
皇甫厥雖然被松雪攆到一百尺外跟著他們,現在也該察覺不對勁了吧!
知道松雪被索羅安捂著嘴,綁著手,拼命掙扎,讓永景恨起自己為何在此時竟然看不見﹗
“哼!你不過是個瞎子,還有辦法保護她嗎?這個小美人就當成是你賠償我的損失吧﹗我把人帶走 ﹗”
“大人﹗禁衛軍來了﹗”馬夫連忙提醒還在想法子報復十三阿哥的索羅安趕快逃。“我們的貨該怎麼辦?掉了一地。”
“別撿了!趕快與咱們的船會合,走!”強壓著松雪坐上馬車,索羅安揚長而去。
“十三爺﹗”總算趕到的侍衛們一涌而上將主子攙扶起身。
“快追﹗絕對不能讓他們出運河逃到國外﹗在他們出海前給我把人攔下!”永景管不了許多,靠著模糊的視力抓著旁邊的馬匹一躍而上,瘋狂往前疾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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