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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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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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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發表於 2010-10-25 00:58:02 |只看該作者
十一 病中的姐姐

  冬天到了。只是傳來了英子姐姐感冒了的消息。倘若是在往年,早該到了商量買聖誕禮物的時候,可今年姐姐一直呆在□堂,一次也沒有到東京來過。
  直美琢磨著反正自己寒假要去看姐姐的,所以,也就沒有好好給姐姐寫信。
  學校裡也流行開了感冒。一到初冬時節就率先患上感冒的,大多是那些平時就經常缺席的學生。
  大家聚集在陽光充足的地方或是背風的建築物後面,想方設法來暖和身體。
  其中還有些人擺出一副旁若無人的架勢,在操場上來回奔跑,累得個滿頭大汗。
  正是在這樣的冬天裡的某一天……
  直美夾雜在那幫在操場上曬太陽的人群中,七嘴八舌地猜測著考試的題目。這時,綾子一副嚴肅的表情從對面走了過來。
  通常當直美和班上的夥伴在一起時,綾子從不會靠近她的身邊,而只是靦腆地從旁邊默默走過。可此刻她卻像忘記了人們的視線一樣徑直走過來說道:
  「森,你家來了電話,剛好我去辦公室有事聽見了……」
  綾子憂心忡忡地注視著直美的臉。
  直美的心怦怦直跳,撒腿往辦公室跑去。
  在這種情況下,班上的夥伴常常會半帶嘲弄的口吻嘀咕道「會是什麼電話呢」,可今天大夥兒全都一聲不吭,只是在一旁凝神諦聽著。
  少女們那特有的敏感心靈,已經預感到了某種不祥的東西——或許是第六感在起作用吧。
  直美一跑進辦公室,就有人告訴她道:
  「哦,是森啊,剛才你家裡打來了電話,說家中出了點急事,讓你早點回去。」
  「出了急事?說了是什麼事沒有?」
  「哎,那倒沒有細問……不過好像挺著急的。」值班的淺井老師生硬地說道。
  直美匆匆地行過禮表示了感謝。這時上地理課的鐘聲又敲響了。
  直美的腦子裡塞滿了關於電話的事情,懵裡懵懂地走進了教室。
  ——或許出了什麼悲傷的事情吧。
  眼下不可能發生什麼高興的事,總覺得是出了什麼悲傷的事情。
  在老師到來之前,直美便做好了回家的準備。這時老師拿著一張偌大的地圖走了進來。不等老帥開始上課前的寒暄,直美便走上講台,告訴老師家裡來了電話。老師點了點頭。
  直美匆匆地走出了教室,一邊走路一邊把外套穿在身上。她禁不住責怪道:電車今天為什麼如此緩慢?
  一到家裡,阿松就迎了出來,把直美一下子緊緊抱住。
  「哎,說是剛才從□堂的家中傳來了消息,所以,婆家打來了電話……」
  「婆家?」直美反問道,但馬上就恍然大悟了,「那麼,姐姐她怎麼啦?」
  「好像情況有點不妙,說是想見上一面。」
  「和我見面嗎?姐姐是那麼說的?」
  阿松點著頭,眼眶裡盈滿了淚水。凡此情景,直美懊惱地說道:
  「別那樣。阿松,快做準備!」
  莫非英子姐姐已經危在旦夕了嗎」——直美的心一下子攥緊了,整個身體也打起了寒顫。
  從身體的底部油然升騰起一股寒氣。她穿上夾克衫,把別人送來的三個梨子包起來,急匆匆地趕往車站。這和上次出發時的愉快情景不是有著天壤之別嗎?
  途中停靠的車站,還有沿線路過的景物,全都變成了阻止她早點見到英子姐姐的障礙。
  只要留下□堂這一個車站,就已經足夠了。
  剛一穿過姐姐的家門,就看見一輛估摸是大夫乘坐的汽車從裡面駛了出來。
  房子裡瀰漫著一股消毒藥品的氣味。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屋子,看見姐夫一個人呆在客廳裡。
  「啊,是直美呀!你來得真快。讓你受驚了……不過她已經好轉了。昨天夜裡可嚇人哪。」
  直美默默地點著頭,問道:
  「姐姐現在在睡覺嗎?」
  「不,可能已經醒了……」姐夫一副嚴肅的表情望著直美,說道,「不過,病室裡很冷哪。因為窗戶全都打開著,又沒有生火……」
  「不能和她說太多的話吧?」
  「嗯。」
  「姐姐的身體變得這麼糟糕,為什麼不寫信告訴我呢?」她埋怨道。
  「事出很突然呢。或許是因為感冒吧,所以引發了肺炎……在此之前,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病……」
  聽著姐夫的辯解,直美為自己沒有來探望姐姐而滿腹愧疚。
  「那麼,只要感冒好了,就能恢復健康吧。或許我可以寒假再來陪她。」
  「到時候你就來吧。如果感冒能治癒就好了,只是……」姐夫憂心忡忡地說道。
  他的話語裡索繞著一種不安的回音……直美不敢再問了。病室裡太過安靜了,以致於直美只能在外面坐著一動也不動,傾耳諦聽著四周的動靜。她想;要是姐姐能早點感覺到我的到來就好了。
  只好等姐姐來叫我了——直美的心一片淒涼。
  過了一會兒,護士出來了。
  「噢,歡迎你來。」
  護士對直美寒暄了一句,然後向姐夫報告姐姐的病情。
  「今天燒也退了很多。剛才醫生來的時候降到了37.8度。好多了,也有點食慾了。」
  「是嗎?」姐夫的臉上閃過了一抹亮色,「那麼,請告訴她,我會獎賞她的。」
  姐夫望著直美,臉上終於露出了平時的那種微笑。
  然後他拿著插滿鮮花的花瓶和直美一起走進了病室,問道:
  「怎麼樣?」
  姐姐睜著一雙大眼睛點了點頭。從她的眼神中姐夫似乎已經明白了很多很多。但直美卻覺得還不滿足。
  英子姐姐戴著一個白色的口罩。
  漂亮的羽絨被子顯得格外耀眼,而其餘的一切都是雪白的顏色。在直美眼裡,這兒籠罩著一種太像病室的蒼涼氣氛。只要看看姐姐的面孔,就會頓時百感交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姐姐那近於透明的蒼白面孔……那蒼白的顏色讓人聯想到生命的脆弱……
  真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儘管已經潮潤了,但卻清澈得令人發怵。
  那眼睛裡映照出各種各樣的東西。一雙映照出無數直美所不知道的東西的眼睛……
  看來病室裡已經換氣完畢,只見門窗又被嚴實地關閉了起來,電爐也在輕輕地燃燒著。
  「學校什麼時候放假?」姐姐低聲地問直美。
  「23號開始……放假後,我可以來這兒玩吧?」
  姐姐默默地點點頭。
  「所以,在我來之前你一定要康復喲,不然多無聊啊。」
  姐姐依舊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真的?」
  「嗯。」
  直美甚至想把這種脆弱的約定也當作一種強有力的支柱。
  說完這幾句話以後,直美和姐夫又得走出病室了。
  傍晚時分,姐夫的父親也到了。
  直美彷彿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似的,主動地介紹起姐姐的情況來了。
  姐夫也精神大振,說道:
  「總之,明天去神社拜拜神吧。那樣一來,就會沒事了吧。」
  幾個人在一起用了晚餐。
  儘管姐姐不在身邊有些無聊,但直美相信,新年的時候姐姐一定能列席像今天這樣的歡樂晚餐。這種信念竟讓直美食慾大振。
  在同一時間裡,姐姐也躺在病室中喝著楊和稀粥。晚飯後,把病室與客廳之間的隔扇一拉開,就能從這邊看到姐姐的病床了
  ……而時針已經指向了8點。
  姐夫的父親一邊看著表,一邊說道:
  「英子,我還會再來的。你就打起精神,好好養病吧。」
  「姐姐,在我寒假來這兒之前,我每天都會給你寫信的。」
  英子姐姐向大家點頭示意。
  她從病床上淒楚地目送著直美和公公離開。
  回到學校裡一見到綾子,直美就馬上講到了姐姐的病情。
  「當然我真是擔心極了,不過……」
  「是啊。要是我母親知道了你姐姐的病情,也肯定會大吃一驚吧。」
  「所以,我要每天都寫信給她。還要把綾子的事兒也寫上去。」
  「真的?!」綾子的臉一下子羞得通紅,也轉告她,綾子希望她多多保重。」
  「我打算寫一封漂亮的信……」直美微笑著說道,「可眼下我正犯愁哪,因為今天有歷史課的考試,而我昨天什麼也沒有複習成……」
  與綾子分手後,她跑到了一個誰也不會光顧的角落裡,開始專心致志地背課本,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第三節課是作文課,由學生自由命題。直美打算寫一篇《病中的姐姐》。
  昨天和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還有關於姐姐的種種回憶,想訴諸筆墨的東西是那麼多,一個小時的時間怎麼也不夠,甚至於連削鉛筆的時間也是匆匆忙忙的。
  「寫好了嗎?」老師問道。
  「還沒有。」
  老師的問話和同學們的回答彷彿是從夢境中傳到了直美的耳朵裡。
  「那麼,寫完了的人請舉手!」
  大約有一半左右的人舉起了手來。
  「沒寫完的人請舉手!」
  本來理應舉起手來的另一半學生卻面面相覷,議論著什麼。
  寫了一半還算是不錯的,瞧那些討厭寫作文的人,沒什麼好寫的,所以一直沒有動筆。
  「不會寫的人總是不會寫。其實,寫不了那麼好也無所謂。有時正因為害怕寫不好,所以才更是無從下手。」老師一邊審視著那些沒有寫完的人,一邊說道,「把自己感覺到的東西,看到的東西,用毫不虛偽的心情真實地寫出來就行了。長與短都不關緊要。」
  不少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把頭埋得低低的,覺得事情遠不像老師所說的那樣簡單。
  「那麼,已經寫好的人請交給我吧。沒寫好的人就作為作業繼續做吧。」
  「哎,回到家裡,就能寫得更好了。」有些人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直美把整理好的稿箋紙交到了老師面前。
  老師戴著粗框的圓形眼鏡,一副陰鬱的表情,正慢慢地擦掉寫在黑板上的字跡。
  學生們一來到走廊上,就有人說道:
  「好啊,森寫作文總是第一名。你說,怎麼樣才能寫得好呢?」
  「因為我並不想寫得很好,所以才……」
  「真討厭,立刻就學起老師的樣子來了……」
  「雖說我作文寫得很蹩腳,但今天的歷史考試自我感覺不錯喲。」
  「真的?」
  「不過,昨天的理科卻考栽了。我的成績總是忽好忽壞的,真是惱火。」
  「哇,昨天考理科了嗎?」直美追問道。
  「是啊。你昨天提前回家了,怎麼啦?」
  「有事嗎?」
  「嗯」
  「森真討厭,還瞞著我們……」
  儘管如此,直美並不想把姐姐的事告訴別人。
  「幹嗎那麼問人家呢?好冷啊,我們跑步玩吧。」
  於是,五六個人一起開始了捉鬼遊戲。但直美牽掛著姐姐的病情,所以,老是往辦公室那邊瞧,擔心今天會不會又有電話突然掛來。
  考試結束了,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與眾不同,還沉浸在悲痛之中……
  一回到家裡,隔壁的清子就來玩了。
  「直美,你呆呆地在想什麼呀?考試很忙吧?」
  「哇,清子,我正準備去你那兒告訴你哪……你不想在我給姐姐的信上也寫點什麼嗎?」
  「想啊。」
  「那就馬上寫吧。」
  「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只是想問候一下她。據說她近來情況不太好。」
  直美不忍心把姐姐病重的事告訴別人,所以,盡量裝出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
  「你就寫點有趣的事情吧,反正我是每天都寫的。寫得太長的話,姐姐讀起來很容易疲倦,所以,就只寫美妙的事情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應該寫得像詩一樣美麗……」
  「是啊,不過也別太矯揉造作了。」
  說著說著,清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說道:
  「我家有一套漂亮的彩色明信片哪,是外國的,特別可愛。」
  「可以用嗎?」
  「當然,因為是寄給英子姐姐哪。我這就去拿來。」
  清子踏著乾枯的草坪跑了出去。
       姐姐,你怎麼樣了?這明信片上的畫會讓你聯想到
     美麗的幸福吧。它是清子送給你的。姐夫是否已經外出
     了?想想看,你都想吃些什麼吧。
                           直美
       英子姐姐,那邊冬日的陽光一定很溫暖吧。從今天
     起,在以後的一周裡我會每天都給你寄去不同的明信
     片。祝你多多保重。
                           清子
  兩個人一起到附近的郵筒裡發出了給英子姐姐的明信片。
  「沒多久就是新年了。」
  「是啊,不過新年時,那種能夠拍羽毛毽的天氣卻很少哪。」
  「常常颳大風。」
  「你的毽子板是貼畫的那一種嗎?」
  「不,是繩拴的那一種。」
  「說起毽子板,還是重一點兒的好。」
  「是啊,貼畫的那種未免太輕了。」
  「我們就跟從前的那些小姑娘一樣,一到新年不還是不住想要毽子板哪,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還想梳那種日本式的髮型吧。」
  「是啊,是想梳哪。」
  兩個人把手搭在頭上,沉浸在少女的歡樂之中,不斷地提起新年的種種話題。
  「你的新春試筆寫1什麼?」
    1正月二日用毛筆寫字的一種儀式。
  「我寫明治天皇作的和歌哪。」
       藍藍天際多廣袤
       但願吾心更浩森
  可如果全部用假名寫的話,實在是太難了。」
  「那我就寫昭憲皇太后的和歌吧。」
       春日原野百開艷
       幽香最是紫羅蘭
       花兒低首不言語
       惟願吾心更卑謙
  「到時候我們互相交換一幅怎麼樣?」
  「行啊,我媽可喜歡這首和歌了,曾經也選來在新春試筆時寫過。」
  漸漸地冬日短暫的白晝已接近了尾聲,四面八方的房子裡已點燃了星星點點的燈盞。
  「那麼,再見了。」
  「再見。」
  兩個人在家門口輕輕地握手告別。
  第二天傍晚,直美和清子又給姐姐寄去了一張明信片:
     姐姐,我在大街上看見了好多身穿美麗外褂的漂亮
   人兒。不久,姐姐也會穿上我喜歡的那種碎花外褂吧。
   今天晚飯我吃的是燉雜燴和醋拌涼蚶子。
                        直美
     你好嗎?我母親百般珍愛的梅花樹被貓咪阿賓折斷
   了,結果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今天裱糊匠來我家把拉
   窗重新裱了一次,還對宣紙進行了修補,使整個家裡真
   正洋溢著過新年的氣氛了。
                        清子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綾子說好要初次到直美家來玩,所以,直美讓阿松幫忙,對房間進行了一番不著痕跡的裝點,迫不及待地盼望著綾子的到來。
  她沒法靜下心來溫習功課,只好「啪啦啪啦」地翻閱著雜誌。這時,傳來了開啟大門的聲音。
  跑出去一看,不光是綾子,還有綾子的母親也一同來了……
  自從姐姐出嫁以後,家裡的女客人就明顯減少了,所以阿松一直覺得很冷清。這下她樂得像是貴客駕到一樣。
  「請進。」慌忙中直美一邊躬身行禮,一邊招呼著客人,「請吧,家裡又沒有別的人。」
  綾子的母親這才脫掉外衣,靜靜地走進了屋子裡。
  「哎,客廳裡沒有升火,冷嗖嗖的。恕我冒昧,去我的房間不介意吧?阿姨您也請吧……」
  「哇,拾掇得好整潔。」綾子的母親對直美待客的熱情和家中的井井有條大加讚賞。
  直美有些羞澀地說道:
  「今天很特別,所以才……其實平常總是亂糟糟,髒兮兮的。」
  三個人圍坐在火盆旁邊。壁爐也冒出陣陣熱氣。這時阿松取下圍裙走了進來。
  「我家的小姐經常承蒙您們關照。」她儼然像是作為母親的全權代表在向客人寒暄似的。這更襯托出一個沒有母親的家庭所特有的那種冷清。
  「哪裡的話,彼此彼此。不知□堂的姐姐如今怎麼樣了?」
  「聽說好多了。不過,在天氣寒冷時還是得臥床休息哪。」
  「哎,阿松,瞧你說的。姐姐說了,在寒假之前她會穿著外褂站起來的。」直美帶著責備的語氣插嘴道。
  直美能夠那麼想,在阿松看來,更是平添了幾分可愛。阿松一動情,竟不由自主地抽噎了起來。
  「對,你說得對。」阿松連忙改口道,「不過,即使能夠站起來,在寒冷之際也必須得多加小心啊。」
  「她食慾怎麼樣?」
  「好像吃東西還是沒味道。但據說不久前東京婆家的人給她帶去了特別的蛋糕,她說味道不錯哪,那以後多少有了點食慾。」
  直美和綾子一直專心地傾聽著阿松和綾子母親之間的對話。
  「直美,我曾經許諾過送給你姐姐一個偶人,現在終於做好了。如果你最近去□堂的話,我想拜託你帶去。」
  聽了這話,直美恨不得明天這個星期日就能馬上成行。
  「嗯,我知道了。」
  只見綾子的母親走到門口抱來了一個大箱子。
  大家都目不轉睛地觀注著綾子母親的手上會出現一個什麼樣的偶人。
  原來是一個梳著島田髻1、一副淑女打扮的偶人,身上還披著一件碎花的蒙頭外衣。
    1未婚女子或婚禮時梳的一種日本婦女髮型。
  「哇,多棒啊。」直美做出一副要將偶人一把搶過來的架勢。
  「它的臉部我修改了好多次,才最終做成了我滿意的樣子。但後來給它穿上衣服一看,發現還是有不盡人意的地方……」
  綾子母親凝神望著自己做的偶人,她的眼神中不滿與自信各自摻半。
  說起來,總覺得那偶人端莊典雅的臉相多少有點像英子姐姐。
  「如果郵寄的話,有可能遭到毀損,所以儘管很麻煩,但還是托直美帶去,讓人放心些。」
  「阿姨,如果是這種差事,你就儘管吩咐好了。」
  綾子的母親和大家一起喝完茶,放下禮物後先一步回去了。
  輪到直美和綾子單獨在一起時,直美就像是忘記了說話一樣,覺得只要和綾子在一起,整個心靈也就早已變得暖融融的了。
  「我送給你千代紙吧1。」
    1一種兒童做手工用的彩色印花紙。
  「先拿給我看看。」
  直美收集了不少古色古香的千代紙,現在她把它們拿出來分成兩半,把其中的一半交給了綾子。
  「我給你看我的干花吧。」
  「是嗎?提起干花,我可是專家哪。」
  「真的?可我只有10枝左右。另外,我把隔壁的清子也叫來,可以嗎?」
  「哦,就是你常掛在嘴邊的那個清子嗎?我有點害羞哪。」
  直美讓阿鬆去叫清子。不一會兒,清子就一副矜持的模樣走了進來。
  「請進。這位是綾子。」
  經直美一介紹,兩個人的臉都變得一片緋紅。
  因為直美常常提起綾子和清子,所以,她們倆就像是一對一見如故的老朋友似的。
  「我們仨一起來玩紙牌遊戲吧。」
  「還是玩藏手指遊戲吧!」
  「好的,那麼我先來。」說著,直美就像魔術師一樣搓著雙手,然後把手伸到兩個人面前,問道:
  「猜一猜,我藏的是哪根手指?」
  綾子一本正經地觀察著,最後說道:
  「是中指。」
  「我猜是無名指。」
  「不對,不對,你們倆都猜錯了。其實是食指哪。那就再來一次吧。」
  「這次是小指。」
  「對,我也猜小指。」
  「噢,猜對了。」
  她們輪番交替進行著這個遊戲。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到了綾子該回家的時候了。直美就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
  「對呀,今天我們三個一起給姐姐寫張明信片吧。雖說明天就要給她送偶人去了,但明信片歸明信片,和人分頭去,不也挺好嗎?」
  「對,每天都得寫呢,缺一天都不成。」清子也說道。
     「此刻,我們三個人正在一起玩著。直美的房間裡
   還貼著英子姐姐寫的詩箋。這些詩箋彷彿正靜靜地注視
   著我們。如果你能喜歡我母親的偶人,那我真是不勝榮
   幸。
                        綾子
     這是一人沒有風的美麗黃昏。暗紅色的夕陽已經染
   紅了枯葉凋零後的樹幹。想起遙遠大海上的夕陽,不禁
   倍感親切。
                        清子
     阿松如今精神著哪。父親挺愛用你送給他的熱水
   袋。而直美我很高興將有一雙新手套。
                        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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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0-10-25 00:58:46 |只看該作者
十二

  新年一過完,學生們的眉頭就一下子鎖緊了。她們迎來了一年中接受最後審判的一個學期……
  開始顯得短小的外套和校服,還有幾經綴補的鞋子。大家默默忍受著,從不抱怨。
  這是因為她們的內心中充滿了希望:只要迎來了春天,迎來了那草木吐出新芽的四月的晴空,那麼,一切都將和新學期一道換上嶄新的容顏。
  痛苦的考試,數九寒天裡的孜孜求學,無一不是為了那即將造訪的春天做好準備……
  班上的頭號秀才為了不把桂冠讓給別人,而名列第五的人則為了趕上第三名,每個少女都為了各自的目的而傾注了全部的心血。
  「森,如果我像你那樣成績全優的話,可能就會對學習失去興趣吧。」
  「怎麼會呢?你為什麼那麼說?」
  「因為啥也不做也照樣得滿分唄。更何況再怎麼用功,不是也沒法更好了嗎?」放學後值日做清潔時,一個同學對直美這樣說道。
  直美正在記值班日誌。她停下手中的筆,瞪大眼睛望著那個同學的臉,說道:
  「你真會損人,居然說什麼啥也不做也照樣得滿分。會有那種好事嗎?就現在這樣子,我也是竭盡全力才爭取到的呀。要想提高成績,只要努力,誰都能做到的,可是想把提高了的成績一直保持下去,那就是難上加難了。」
  「可是,成績好的人打一開始就成績好唄。所以,成績不好的人不管後來多麼用功也趕不上了呀。」
  「才不是那麼回事哪。成績好與不好,並不是打一開始就注定了的,而是在一個很長的時間內因努力的多少逐步形成的。」
  「我呀,想在最後一年畢業時成為全班的代表,或許辦不到吧?」
  聽見別人坦率地談起自己遙遠的希望,直美覺得十分有趣,鼓勵道:
  「能辦到的。我預祝你成功!」
  「那麼,首先得戰勝森,對吧?噢,這太難了。」
  一起值日的那幫同學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說道:
  「那我們就當證人吧!」
  「請吧。」直美也微笑著說道,「不過,我也不會甘心輸給別人哪。」
  「大家都光明正大地公平競爭吧。」
  「哎,事實上還剩3年零2個月哪。」
  「一場漫長的戰鬥……」
  她們一邊說著,一邊把桌椅重新擺放整齊。
  「喂,這花兒怎麼辦?」一個人指著倚牆而立的花瓶中的水仙說道。只見那水仙花已經打蔫了。
  「是啊,扔掉算了吧。」
  「可是,教室裡一點兒花也沒有,不是死氣沉沉的嗎?」
  「我明早就帶來。」直美說道。
  「是嗎?那就這麼辦吧。」
  於是,她們把花瓶也清洗得一乾二淨,還把教室裡的每一個地方都用抹布擦拭得一塵不染。
  直美暗自打定主意:明天帶梅花和油菜花來。
  梅花嘛,就從自家院子裡的梅樹上折一枝好了。因為光線充足的枝頭上早已綻放出黃色的花朵了。
  可油菜花呢?那就去花店買吧!——一看見那黃燦燦的花兒,教室裡的同學們就會聯想起春天的原野吧。
  因凍瘡而紅腫的手在戴手套時,有一種緊繃繃的感覺。直美有些酸楚地思忖到:如果英子姐姐康復了的話,就能給我織一雙溫暖而厚實的手套吧。可此刻她卻只能戴著緊繃繃的小手套,走出了校門。姐姐和直美相互約定冬天的禮物,還是在聖誕節之前哪……
  可是,聖誕節早已過去了,新年也過去了,又迎來了第三學期,那些約定卻依舊沒有兌現。平時,即便是再微不足道的瑣事,姐姐也肯定會信守諾言的。如今她既不是忘了,也不是偷懶,而是可惡的疾病阻止了她履行諾言。
  當直美去探望她時,她總是說:
  「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為你織。毛線早就買來了,才剛剛開始織了手腕的那一部分。」
  「沒事的,姐姐。」
  「我真想早點送給阿直一雙又溫暖又漂亮的手套哪。」姐姐對手套的事一直唸唸不忘。
  一想到這些,一陣悲哀便頓時攫住了直美的心。
  她想用別的事情來排遣積滯在心中的悲哀,正好這時,她看見公共汽車裡又上來了兩個貌似兄弟的西洋男孩。他們只穿了一件夾克衫,沒有穿大衣,精神抖擻地從短褲下面露出一雙健壯的大腿。
  而自己卻穿著大衣和厚厚的長襪,還戴著手套,將整個身體嚴實地包裹了起來。與那兩個男孩相比,直美不禁感到無地自容。
  ……手套已經不需要了,因為一點兒也不冷。不久又將是陽光明媚的春天。而姐姐能夠康復如初,才是送給直美的最好禮物
  她想給姐姐寫這樣一封信。
  在下車之前,直美一直全神貫注地思考和修改著這封信上的語句……
  打新年以來,住在□堂的姐夫不時來拜訪父親。等兩個人簡短地說過話以後,姐夫又馬上回去了。
  「哇,是直美呀!個頭又長高了一大截,人也蠻精神的。」
  「因為飯菜好吃得不得了。一到冬天,總覺得自己就會像小雞一樣長胖。」
  「那好啊。如果有時間,我真想帶直美去滑雪哪。」
  「那敢情好。下次去吧。」
  「說起下次,要是你姐姐也康復了的話,就能大家一塊兒去了。」
  「對呀,下次見著姐姐時我要對她說,因為要一起去滑雪,你就快點好吧……」
  「要是一聽說去滑雪,你姐姐的病就痊癒了的話,那該多好啊!」
  「一定會那樣的。」直美肯定地說道。看見姐夫在姐姐生病以後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她想給他加把勁兒。
  「那麼,下次再到□堂來吧。不過,不能和姐姐一起玩有點兒無聊吧。」
  「沒那回事。要是下次我去之前,姐姐已經能離開病床坐到椅子上的話,那就好了。」
  「嗯,等天氣轉暖之後……」
  和直美聊了一陣之後,姐夫看了看手錶,又匆匆地回去了。
  姐姐的病到底怎麼樣了呢?每當姐夫回去以後,直美就更是擔心得不得了。她無法承受那種揪心的感覺,總是到清子那兒去傾訴。
  「清子。」
  「哇,昨天和前天我們倆都沒見成面哪。」
  「是啊,好久不見了。」
  隨即兩個人都撲哧地笑出了聲。
  對於她們倆來說,哪怕一天不見面,也是鮮有的事情。
  「□堂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
  「是嗎?那樣倒說明還好吧。」
  「這我可不知道。」說著,直美早已是淚眼婆娑了。
  「直美不去探望嗎?」
  「嗯,說是和誰都不大見面。我前一次去,還是在新年的時候哪。我在姐姐旁邊呆了一個小時,但卻只說了三句話。」
  「情況有那麼糟糕嗎?」
  「才沒有哪。」直美又連忙矢口否認道。她暗自想,要是姐姐的病情真有那麼糟糕,那可就……
  「臉色什麼的,還挺不錯哪。因為一直臥床休息,也不顯得特別消瘦,就跟平常的姐姐沒什麼兩樣,讓人禁不住直犯嘀咕:她那個樣子怎麼會生病呢?還不如乾脆從床上爬起來,和我一起去採摘鮮花呢。或許那樣很快就能康復了。」
  「是啊,我也覺得,睡得太多反而容易生病哪。」
  直美和清子與其說是感受到了那侵蝕著姐姐身體的病魔的可怕,不如說是對姐姐臥床不起感到憂心忡忡。
  「所以,我盼著天氣早點變暖,那麼,紫羅蘭花和蒲公英花就會遍地開放了。那樣一來,哇……」直美睜大了眼睛,向清子使了個眼色,問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清子也馬上點了點頭,說道:
  「我明白。就是把英子姐姐帶到那個叫作「姐姐的椅子」的地方去,對吧?」
  「是的,那樣一來,我想她的病就會好的吧。」
  「那麼,我們必須得祈求春天女神快點降臨。」
  「好的,我們一起祈求吧!」
  直美和清子並排著仰望天空,合掌祈禱道:
      春天的小河嘩啦啦地流
      岸邊的紫羅蘭和蓮花
      芳香撲鼻,色彩嬌柔
      彷彿在輕聲低語道
      花兒快開,花兒快開
  兩個少女齊聲唱起了春之歌。
  在學校裡,作為冬季鍛煉的內容之一,每天早晨都在禮堂裡進行靜坐。
  在全校起立的朝會之後,大家雙目緊閉,靜心而坐,在5分鐘之內進入到萬念皆空的境地。
  其中不少人根本談不上萬念皆空,相反喚起了所有的記憶,忽而背誦考試中可能出現的問題,忽而樂滋滋地設想著本周星期天去看新聞電影的情景,抑或沒法忘記昨天的口角,暗自想報復對方一下。總之,在這5分鐘的時間裡,整個學校寂靜得就連掉下一根針也能聽到響聲,真是奇妙得很。
  有時這種靜坐會長達10分鐘之久。這是根據修身課老師的情緒來決定的。而學生們只能戰戰兢兢地坐在那裡,悄悄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來觀察四周的動靜。
  其他的老師也和學生們一樣緊閉雙目,靜心而坐。惟有修身課老師瞪大了雙眼,監督著大家。
  「總之,閉目僅僅是統一精神的一種手段,其實並不一定真正有緊閉雙目的必要性,只要自己的精神不為外界所動,那麼,無論是睜著眼睛,還是身體直立,都能迅速進入那種境界。不過,大家眼下還不具備那種修養,所以,一旦睜開眼睛,就會看見外界的東西,而一看見外界的東西,就會產生種種心結。這是萬萬不可的。即使睜開眼睛看見外界的東西,也不為之動心,這就是修養的力量。」
  既然修身老師在這樣訓話,想必他自己正好體現了那種境界吧。
  誰知與他的訓導相反,即便是不得要領的學生在靜坐中間睜開眼睛東張西望,也會馬上被他當場發現。這時,他就說全校還沒有達到精神的統一,因而需要延長靜坐時間。學生們並不喜歡靜坐,因為又冷又枯燥。但只要閉上眼睛,自己做過的種種事情就會栩栩如生地重現在記憶的熒屏上,倒也不無樂趣。有時候本想再靜靜地思考思考,誰知卻傳來了「靜坐結束」的號令,讓人好不惋惜。
  當大家依次退出禮堂走向教室時,綾子她們班總是排著隊從直美她們面前走過。只有在這時候,直美才有機會和綾子聊上幾句:
  「今天早展你看上去好精神啊。」
  「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哪。」
  「回家時等我一起走吧!」
  「我也有話對你講。」
  她們就是這樣匆匆地說上隻言片語,彼此傳遞著眼神,然後便各奔東西了。
  操場上有不少手拿教科書的學生。
  「我呀,代數總是沒把握。」
  「代數這東西,如果打一開始沒有搞懂的話,那麼,到最後也還是稀裡糊塗的。」
  「不光是代數,理科都一樣。」
  「明天有地理課吧。地理課和歷史課只要能背下來,就能得滿分。歷史課該不會有什麼應用題吧。」
  「是啊,惟獨數字光靠背功是行不通的。如果沒有真正弄懂,就不可能對它進行思考和推理。一般說來,人的思考能力總是至關重要的。」
  「是啊,囫圇吞棗可不行。」
  「可一旦提起玩耍的主意,卻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哪。」
  「擅長寫作文的,或許是腦瓜子靈的人吧。」
  「不過,考試倒也蠻有趣的。」
  「哇,你還說那種話哪。成績好的人就是大不相同。」
  直美對同學們的種種議論置之不理,因為今天一大早就出了一件讓她深感不安的事情。
  在上學的途中,看見汽車開了過來,直美急匆匆地就想上去。正在這時,她頭上的帽子竟被風刮跑了,可能是橡皮筋斷了吧。到了學校後,她解開鞋帶正要換成室內拖鞋時,鞋帶又「噗哧」一聲斷掉了。
  她的心裡湧起了一種討厭的預感,過了好久還耷拉著腦袋悶聲不響地思考著。
  ……或許是姐姐……她拚命地遏制著這種不祥的念頭,心中佈滿了愁雲。第三節課時,她在操場上與綾子不期而遇。
  「直美,你怎麼啦?」
  「沒什麼。」
  「那倒好……」綾子的目光一直駐留在直美的臉上,「不久前你借給我的那本書真是很有趣哪。」
  「那本《格林童話》我在小學時就讀了,但不久前又重讀了一次,依舊是興趣盎然。」
  「是啊,所謂的好書,無論讀多少遍都不嫌多。書裡經常出現小小人,對吧?既有醜惡的小小人,也有善良的小小人,他們還治好了公主的病哪。要是有人能像小小人那樣治好英子姐姐的病該多好啊。」
  「前陣子姐姐說想吃冰淇淋哪。於是姐夫就給她買了。」
  「那她還喜歡吃什麼東西呢?」
  「姐姐喜歡吃的東西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有什麼辦法呢?無論多麼喜歡吃的東西她現在都吃不下哪。病魔真是討厭。」
  「所以,得不心不要生病了。」
  「前陣子,我給她送去了赤阪的千代木壽司和茶巾壽司。據說她也只吃了一半。姐姐自己也很傷心哪。要知道她身體健康時,可喜歡吃千代木壽司和茶巾壽司了,她甚至說她能一口氣吃下一百個哪。」
  「那麼,挑選那種只是飽眼福的東西怎麼樣?」
  「你是指鮮花嗎?」
  「偶人和畫也行啊。」
  「是啊,說起來還是畫比較好。那就畫一張漂亮的畫來裝飾姐姐病的室吧。綾子,你倒是提出了一個好建議。」
  「我畫一張也行嗎?」
  「行啊,你和我,清子和桃子,四個人各畫一張給她送去吧!」
  「哇,太高興了。」
  「我馬上通知清子。這個星期天以前一定要……」
  「那就畫一張傑作吧。」
  「你們的考試怎麼樣了?」
  「今天考的是國語。」
  「我們下午開始考體操。」
  「明天是算術和地理。」
  「哎,冰雪快點融化吧。一旦冰雪融化了,花兒也就要開了。」
  「……哎呀,敲鐘了。」說著,兩個人急匆匆地分了手,走進了各自的教室。
  四個少女已經約定星期六相聚在直美家,直美和綾子,清子和桃子,分別結伴從各自的學校徑直趕往直美家,一起吃完盒飯後開始作畫。
  星期六直美她們只有英語課和唱歌課的考試,下午便閒了下來。
  儘管那一天並沒有圖畫課,但綾子還是背來了一大包畫紙和顏料,讓班上的同學甚感蹊蹺。一想到四個人一起作畫,綾子就興奮得不得了。在和直美一起放學回家時,兩個人就像是出門郊遊一樣興致勃勃,眉飛色舞,差一點兒忘記了她們的行動乃是為了安慰病床上的英子姐姐……直美和綾子先一步回到了家中,於是忙乎著收拾房間,還讓阿松生起了柴火。不一會兒,清子和桃子也走了進來。
  「哇,歡迎歡迎。這一位是中川綾子,這一位是瀨木桃子。」
  綾子和桃子是初次見面。桃子的臉上一副憂心如焚的表情,說道:
  「哎,聽說姐姐這陣子老是不退燒,身體虛弱得厲害,讓我母親傷心不已。」
  「是嗎?」
  直美的心頓時被憂慮徹底攫住了。
  綾子和清子都默默地注視著火盆。桃子也一反常態變得少言寡語了。
  「那麼,我們就快點把畫給她送去吧。我們可要好好畫呀。」
  「是的,再不快點畫,或許姐姐就看不到了。」
  「喂,桃子,我討厭你說那種話。」
  四個少女在不祥預感的籠罩下,面面相覷。
  「阿松,快放上蒸籠,把這些盒飯熱一熱吧。」
  直美的飯盒是耐酸鋁的橢圓形飯盒,而綾子的飯盒則是大紅色的四方形飯盒,清子的飯盒也是耐酸鋁的四方形飯盒,而桃子的飯盒則是那種圓圓的、帶有鮮花圖案的飯盒。
  「畫什麼呢?」
  「我要對偶人進行寫生。」
  「我畫庭院。」
  「那麼我就畫室內吧!」
  「那我畫山茶花吧!」
  在熱盒飯的時候,四個人談到了春天的計劃。如果姐姐到時候身體康復了,能和大家一起去山上玩,那該多快樂啊!
  「喂,已經熱好了喲。」
  阿松送來了熱氣騰騰的盒飯,餐桌上還整齊地擺放著各種各樣的鹹菜。
  「哇,看起來真好吃。」
  就像在學校裡那樣,把一個大水壺放在桌子中央,四個人打開了盒蓋。
  「哇,綾子的盒飯做得真漂亮,就像是春天的原野一樣。」
  炒雞蛋和雞肉鬆形成了黃褐相間的條紋圖案,上面還點綴著綠色的荷蘭芹。
  「桃子的盒飯聞起來真香。」
  「是火腿飯外加紫菜。」
  「我今天也特意叫阿松做了盒飯。我喜歡盛在飯盒裡吃哪。」
  「我也是……就像是去了某個外地似的。」
  四個人的臉上都吃得紅撲撲的。房間裡飄蕩著飯菜的香味。
  「考試也快要結束了。」
  「這倒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只是姐姐身體欠佳,讓我感覺不到一丁點兒春天的氣息。」
  「下個星期天左右,紫羅蘭花就該開了吧。」
  「還早哪……」
  「我想讓姐姐看到紫羅蘭花。」
  「那麼,我們去花店裡給她買些紫羅蘭花吧。」
  「會有嗎?」
  「大家分頭找找吧。如果有的話,就給她買很多送去。」
  「是啊,把她的病床裝點得像春天的原野一般。」
  說著說著,飯已經吃完了。四個人一起拾掇完畢後,取出了各自的畫紙,然後各選了一個地方開始寫生。儘管天空中依舊刮著冷嗖嗖的寒風,但梅花早已競相怒放了,宛若在深情地呼喚著溫暖的春天一樣。
  又是一個寒冷的日子。直到晌午,水池裡結的冰還沒能溶化。學生們正在做體操。這時,學校的勤雜工跑了過來,對老師耳語著什麼。然後老師急匆匆地跑到學生旁邊,大聲叫道:
  「森,家裡有急事,快回去!」
  全班同學的視線一下子全都彙集到直美身上。直美的雙腳直打哆嗦。因為她知道,肯定是又傳來了姐姐性命攸關的可怕消息
  「阿松——」
  她一跑進大門就聲嘶力竭地喊叫道。阿松好像正在抽泣著。
  「喂,趕快出發吧!」
  「是父親那麼說的嗎?」
  「是的。」
  直美披上了大衣,來不及換下裡面的校服就匆匆地往車站趕去了。
  她緊閉著雙眼……面前又浮現出姐姐那像是散發著香味似的白皙面孔,微笑的容顏,還有她不勝悲涼的臉龐……姐姐的臉漸漸與已故母親的面影重疊在了一起。
  直美一邊擦乾湧上眼簾的淚水,一邊透過車窗眺望著兩旁的景色。
  外面能看見讓人感到暖洋洋的窗戶,晾曬在陽光下的新被褥,正在玩耍的孩子們…… 每個人似乎都幸福無比。
  今天惟獨自己是最不幸的人。直美在□堂下了車,沒想到桃子也來了。
  「直美。」
  「哇,桃子。」
  兩個人跑到了一起,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喂,姐姐還不要緊哪。」
  「真的?那太好了。」
  她們爭分奪秒地坐上了汽車。
  「她的口齒還很清楚哪,只是已經虛弱得不大開口說話了。」
  「她一定很痛苦吧。」
  「她很喜歡我們畫的畫哪。」
  「是嗎?」
  僅僅是聽到有關姐姐的消息,直美的內心便早已是百感交集了。
  兩個人一起靜靜地走進了姐姐家中。父親馬上就出來了。
  「噢,直美快去見姐姐。」
  聽到父親這麼說,直美的眼淚撲籟籟地流了下來。
  「哭什麼呀?會被姐姐笑話的。」
  瀨木家的人也全都來了。
  一走進病室,呆在姐姐枕邊的姐夫馬上迫不急待地微笑著對姐姐說道:
  「直美來了喲。」
  姐姐動彈了一下她那瘦弱的單薄身體,小聲地呼喚著「直美」的名字,用眼神來表達著她內心的聲音。
  直美挨近姐姐身邊,囁嚅道:
  「姐姐,你要快點康復喲,因為馬上就到春天了。」
  「嗯」
  姐姐點點頭,想笑。但僅僅如此,她彷彿已經累得精疲力盡了。
  直美默默地端詳著姐姐的臉,一邊強忍住不要讓眼淚掉下來
  過了一會兒,醫生來了。大家都走出了病室,只有姐夫和父親繼續留在了病室的角落裡。
  直美站在走廊上。桃子來到了她身邊,說道:
  「即使姐姐不在了,直美,你也要做我的好朋友喲。」
  「你也是。」
  兩個人用盈滿淚水的眼睛默默地互相起誓。
  庭院裡已經擺放著好些盆栽的花草,或許原本是大家為了安慰姐姐而放在病室裡的吧。其中有瓜葉菊、仙客來、一品紅、櫻草、蘭花……
  那天夜裡,姐姐去了天國。她曾像夢一般美麗,現在卻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當善後工作結束以後,姐夫說暫時讓□堂的家保持原狀,自己一個人先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她還對直美和桃子說道:
  「怎麼樣,考試結束後還來玩嗎?在此之前,我會讓人好好消毒的。病菌這玩藝兒必須得好好處置才行……」
  直美和桃子發現自己是多麼依賴眼前的這個哥哥。或許他也依賴著直美和桃子,因為彼此分享著同一種回憶……
  直美去了學校以後,綾子馬上跑到她身邊說道:
  「你一定很沮喪吧。不過,千萬要挺住喲。」
  「沒事的,因為我覺得姐姐還活著。」
  「是的,姐姐永遠活著,活在我們的心中。」
  「是啊,當我看到她為我織了一半的手套時,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那手套至今還原封不動地留在棒針上,好好地保存著。」
  「真的?」綾子低著頭靜靜地聽著。
  「而且我還收下了《花的日記》。」
  「直到去世之前她還在寫日記嗎?」
  「好像是的。不過全都很短。儘管如此,卻記滿了具有姐姐特色的種種事情。不是像我們曾經裝訂過的那本《花的日記》那樣洋溢著青春的快樂,而是瀰漫著一種痛切的悲哀。眼下我們還沒法理解那種感情哪。」
  在她們倆之間,對姐姐的追憶漫無止境。
  「對了,我們四個人不是一起畫了畫嗎?那些畫送到姐姐那兒的當天,她寫下了那本日記中最長的一篇日記。」
  直美隨即讀了起來:
       今天送來了少女們畫的畫。對於她們溫柔而體貼的
     安慰,我是多麼高興啊!真想給她們每個人都發一封電
     報。桃子的畫色彩很美,綾子的畫則顯得細膩而精緻。
     清子的畫在其中畫得最好。而阿直的畫則很有她自己的
     風格,顯得那麼生機勃勃,畫中的山茶花開放得鮮艷奪
     目。
       山中早已是一片春色了吧。
       在我的病床周圍,總是有四個少女在嬉戲玩耍。這
     是多麼令人欣慰的事情啊。
  「能夠讓她看到那些畫,真是太好了。為什麼沒有早點想到送給她呢?」
  「是啊,事後大家都後悔不迭。不過,姐姐肯定一直在天國上看著我們吧。不知道她是在天空的哪一片雲彩之上……」
  直美和綾子把目光從撒滿溫暖陽光的校園移向了高高的藍天。
  天空中飄浮著春天的雲彩,就彷彿是姐姐身上的漂亮衣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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