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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要了她之後,他更不可能放開她了。
他要一輩子擁有她,但首先他們之間遇到的最大問題,便是若男的復仇計劃。
她隱姓埋名、喬裝男人這麼多年,為的就是要復仇,絕不可能輕易放棄,也絕不會因為跟他有了親密關系而順從他的意思,加上外頭還有王天霸及山口組的人在追殺,以若男執拗的脾氣,不願意給人添麻煩的個性,耍賴是留住她最好也最有效的辦法。
「喂我。」
「你沒手嗎?」
「有,但是一動傷口就會痛。」一張嘴很自動地張開,等著她的服務。
「你可以吃止痛藥。」
「我是男人,不吃止痛藥。」
溫若男瞪著床上得寸進尺的臭家伙,她進房來的目的,只是要將特別調制好的營養餐放到他面前後便打算走人,免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被他吃豆腐,讓人看笑話。
別以為她是笨蛋,那天她與皓烈自林子回來後,眾人看他們兩個的目光就不同了,每雙眼睛都似笑非笑的,好似在說「恭喜你們永浴愛河啊」!讓她真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不禁後悔自己太沖動,居然糊裡糊塗地就跟他……唉。
自此之後韓皓烈的食衣住行全落在她身上,只要是跟他有關的事,大伙全往她身上推,一律認同照顧韓皓烈是她的責任。
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是她的原則沒錯,她會負起責任,但是不包括喂他吃飯呀!
「不吃止痛藥就痛死算了!」
「妳要我死?好,沒問題。」說著,他立刻作狀要拆開繃帶,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口,擺明要死的決心。
「你——」溫若男伸手阻止他,冷凝的臉上難掩驚慌及憤怒。
他順勢將那玉手牢牢的收在掌心裡。
「開玩笑的,我怎麼捨得丟下你去死。」得逞的笑容爬上他的嘴角,又再度成功索取她的關心,他當然不會真的認為她叫自己去死,若男不是一個會說好聽話的女人,要她表現溫柔更不可能,但沒關系,他會慢慢來,引導出她真正的本性。
正當她要開罵時,他改采哀兵策略。「你喂我吃食欲比較好,可以忘記傷口的疼痛,所以喂我吃好不好?拜托嘛!」
拉拉她的手,做做無辜的表情,語氣溫柔哀求,一副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模樣。這人就是有辦法讓她的火氣到了頭頂,一盆大水淋下,把火勢澆得一丁點火苗都不剩。
也不知哪根神經秀逗,她居然做了這輩子可能到死都不會做的事——喂他吃飯。
原本她想繃著臉,表現出冷淡的一面,但每次將一口菜、一口飯送入他嘴裡時,見到那張比彌勒佛還滿足的笑臉,不知不覺感染了那份幸福;禁不住展顏,當自己發現時,已彎唇淺笑。
「我喜歡看你笑。」他說。
「有什麼好看的。」
「好看。」他點頭,又強調了一次。「真的很好看,像天使。」向來嘻皮笑臉、滿嘴甜言蜜語比花蜜還甜的人,卻突然變得格外認真堅定,好似在宣誓一般,反而讓她尷尬得不知所措。
她低下頭,以湯匙攪動碗裡的飯菜,藉以掩飾到現在還不習慣的情緒——害羞。
「你對每個女人都這麼說,不稀罕。」怎麼聽起來好像怨婦吃醋,連她自己都感到可笑。
「那不同,對其他女人,有些是恭維詞,有些是場面話,有些則是禮貌性的客套話,就像打招呼一樣。」
「我看你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他笑了,對她的冷嘲不以為意,還歡喜得很,並接了一句:「我是見老婆說真心話。」
虧他這種肉麻話也講得出口,臉皮厚到恐怕連子彈都打不穿。
「我可沒說要嫁你。」她抗議。
「你占有了我,不可以不負責喲。」
「胡說八道,那明明是你強來的好不好!」
「不管啦!你要負責,我賴定你了。」不但誣賴人家占他便宜,還開始對人家上下其手,他們每一天都是這麼開始的。
「別亂摸啦——你很土匪耶——」
「親一個。」土匪湊上一張嘴,進行每天的例行公事。
「要親就去親豬——唔——」
最後的結果,輸的人一定是她。這人肯定是上天派來克她的,專門收服她的心,而她的心早已被他綁住了,才會這麼任由他欺負。
日復一日,她陪著他吃、陪著他喝、陪著他在花園散步,直到夕陽西沈,星辰滿布,而他會牽著她的手,共享這份寧靜美好的時光。
在這裡,沒有人會打擾他們,也不用擔心敵人來襲,日子過得安定和樂,晶晶和可蓉老早習慣這樣的生活了,她也喜愛,但總覺得不夠真實,因為她不曉得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到哪時候?
她變得心軟了,總在夜深人靜時多愁善感起來。
愛他,令她空虛已久的心有了充實感,卻仍無法忘記仇恨。因為她十四歲時在父母靈位前發過誓要報仇雪恨,所以每當夕陽余暉籠罩大地時,遙望遠方的眸子裡總會染著淡淡的愁,而這些全看在韓皓烈眼裡。
這一個月來,他還可以用養傷的名義留住她,利用她有恩必報的個性,纏住她隨侍在身邊,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但是,他的身體太強壯,康復的速度比一般人快,就算假裝復原得很慢,一個月過去也該差不多了,何況佳人也是個醫生,要瞞她並不容易。果然,韓皓烈預料的事終於發生了。
在某天的夜裡,一個影子背著簡單的行囊,悄悄離開了住處,只身一人往大門口走去,卻在花園裡遇上了不該遇見的人,月光照出那頎長的身影,閒適以待的姿態,透露了對方早已等候她多時。
溫若男只楞了三秒,便輕歎了口氣。「你應該是睡著的。」正確的說法是,他現在應該在床上睡得死去活來,就算天塌下來也吵不醒才對,她明明放足了安眠藥的量,夠讓他睡到日上三竿。
「但我沒有。」他深邃的眼睛仿佛看透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韓皓烈是如何識破她在飯菜裡下安眠藥的,每天他的三餐都經過她的手,她也親眼看著他把飯菜全吃光光,知道他對自己完全信任。當他的傷好了七、八成後,她便決定離開,並明白韓皓烈一定會阻止自己,她沒把握在他耍賴兼柔情的攻勢下走得了,所以才會選擇深夜不告而別的方式。
「無妨。」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後,她依然不改初衷,向大門走去,就在兩人擦身而過時,一只手臂擋住她的去路,她警告的目光看向對方,隨時准備接招。
擋在前路的手臂忽爾圈住她的腰,往寬大的懷裡攬去。
「不好好上床睡覺,打算去哪兒會情郎?」他唇邊帶著俊朗的笑容,卻沒笑進那暗黑的眸底。
「放我走,皓烈。」她堅定地說,沒有心思開玩笑。
「我跟妳去。」
「不,我一個人走。」
「你要拋棄我?」他不改俏皮的語氣,故作可憐狀。
她的回答卻是嚴肅的。「是。」
沈默取代了言語,他唇上的笑容斂去,再也看不到熟悉的頑皮神情,褪去了游戲人間的面具後,他的神情深沈如海卻又遙不可測。
她怔了,他熾熱的眼神恍若一張無形的網,牢牢捕捉住她,她幾乎要迷失在那片深邃的汪洋中。
「不能為我留下嗎?」
她冷硬的心早已被這句話融成了水滴,幾乎要溢出眼眶,心口深深地被扯痛了,因為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對不起。」她強迫自己直視他,以冷絕的語氣說,不帶一絲感情。
「無論我怎麼做,你都一定要走,沒有商量的余地?」
「沒有。」
原本以為自己和他會有一場爭斗,但皓烈的反應出乎她的預料。
「好吧。」
她驚愕地抬起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讓你走,可是——」他的手輕輕撫上那張臉蛋,眷戀的眼中有著萬般不捨。「你這次離開,我不會再去追你了。」
她雪亮的眸子閃過一抹訝然的灼光,心好像被什麼刺痛了。
「是嗎?那很好。」她干笑道。
「你要去復仇,或去砍人,我都不會阻止你,也不再干涉你任何事。」
她面無表情,只覺得自己的心沈入好深好深的海底,身子好重,差點就要意志不堅而改口了,但在最後,理智還是戰勝了情感。
「很好,這正是我要的。」
不!她並不想這麼說,她多麼希望他死纏爛打綁住她,就像以往那樣,耍賴、土匪、厚臉皮,而不是這樣輕易地讓她走。但可笑的是,決定要走的人是她,她又如何有資格要求人家這麼做呢?豈不矛盾?
處在痛苦的掙扎之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
她沒想到,離開他的懷抱會如此寒冷,仿佛被世界遺棄了。
但這是她的選擇,她沒有後悔的資格。昂著下巴,將失落拋到傲然的背後,戴上她冷然的面具。
「保重。」簡單的兩個字自他口中輕吐,聽來卻是那麼地沉重。
「你也是。」
道別後,她轉身離開,走上與他背道而馳的分岔路。
韓皓烈靜靜地目送芳影逐漸遠去,神情一片淒涼悲壯,直到那背影沒入黑暗中,他依然駐足在原地,不一會兒,身後的腳步聲靠近。
「就這麼放她走?」蕭奈兒問,語氣中有著不可置信。
「是的。」他回答得瀟灑而冷酷。
「不後悔?」
「後悔得要死。」
「那就阻止她啊!」
「沒有用。」
「你不心痛?」
「痛死了。」
「那就追回來啊!」
「不能追。」
「小心哭死你喔!」
「已經在哭了……」
兩大坨「目屎」分別吊在韓皓烈兩只眼睛下,頻頻抽動的鼻子猛吸著鼻涕,緊抿的嘴不停地抽描著,隨時要泛濫成災的樣子,讓人看了很想扁他。
「耍什麼帥呀!想追就去追呀,哭成這樣很難看耶!」奈兒罵道,真受不了他!
看到皓烈哥哭,晶晶和可蓉也跟著鬧水災,剛才要不是奈兒姊阻止,她們老早沈不住氣沖出來,一人各抱一只腿,死也不讓若男姊走。
「皓烈哥,你快去追若男姊嘛~~」
「你也看到了,她離開的意志很堅決。」
「那是因為若男姊太倔強,只要你像以前那樣死纏爛打,或是用點小計謀,一定可以把若男姊留下來的~~」
「就算留得住她這次,下一次她還是要走,不管我如何挽留,她始終要離開。」
連皓烈哥都沒轍了,那還有什麼人可以勸得動若男姊?她們哭得更傷心了,別人聽到還以為家裡在辦喪事。沒多久,靳易和四位徒弟也出來了,可蓉和晶晶立刻撲向懷仁與昭文,韓皓烈擦干眼淚,神情失落地走回屋裡。
蕭奈兒慧黠的美眸忽地閃過一抹睿智的燦亮光芒。這可不像皓烈的個性,她認識的「虎」,和放棄二字是絕對扯不上關系的。
她和丈夫說了幾句話,把那兩個哭墓的女人交給徒弟們去處理後,也隨著皓烈的腳步往屋裡走。
「喂,你到底打算怎麼辦?」蕭奈兒跟在他身後質問。
「我能怎麼辦?」
「少來!韓皓烈,你會哭,地球就要倒著轉了,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擋住他的路,不客氣地威脅他。
韓皓烈一副受傷的模樣。「我失戀了,你還對我這麼凶。」
「少給我裝模作樣假哭夭,你心底在打什麼鬼主意,說!」
剛才還活像家裡死了老母的人,烏雲密布的臉上果真露出深不可測的笑容,而且還是那種正字標記的土匪笑容。
「不愧是老伙伴了,真了解我。」
「我不但了解你,還肯定你有了萬全的計劃,才會讓她離開。」
好吧,反正現在也沒別人在,既然被奈兒識破了,告訴她也無妨。
「這很簡單,直的行不通,轉個彎就行得通,她不肯罷休,我干脆就去幫她早日完成復仇的心願。她不讓我追,我就讓她反過來追我。」
「反過來追?怎麼個追法?」
他的神情轉為陰沈冷凝。「先她一步找到王天霸和山口組的人。」倘若若男去找王天霸,他就先剿了王天霸的大本營,如果她找山口組的人單挑,他就先把山口組搞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寧,如果她要與全世界抗爭,那麼他會先顛覆整個世界,總而言之一句話,不管她要做什麼危急自己生命的事,他都會搶先她一步。
「土匪頭子改行當狂人了嗎?你想大干一場是吧!」蕭奈兒低呼,料想不到他這麼瘋狂。
「我做事討厭拖拖拉拉,干脆一次徹底解決個夠,這件事我會跟沈毅商量。」
「你要跟『鷹』說?不怕他反對嗎?獵『死神』任務沒達成,便無法對客戶交代,『鷹』知道了恐怕……」
「這件事我早考慮過了,也想好了交換條件,我相信『鷹』會答應的,除非他不想大賺一票。」
蕭奈兒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問:「大賺一票?喂,你又有什麼好康的,快說出來!」
「如果七只被通緝的小豬加起來的賞金比『死神』多,二選一,你選擇獵誰?」
「當然是七只小豬,除非是白癡或頭殼壞掉才會選錢少的生意做,不過到底是多多少?」
「足夠出動全員來打獵。」
「那麼多!」她低呼,兩只大眼睛燃起熊熊的戰斗之火,全身都在發熱。
「除了七只小豬,外加兩頭肥羊,賞金多到你十輩子都用不完,要不要參加?」
「當然要!不過你說的七只小豬是……」
「想聽我的計劃就跟來吧。」他神秘一笑,大步朝房裡走去,蕭奈兒當然是毫不猶豫地跟上去了。
嘿,有趣!行事風格向來吊兒郎當的獵人「虎」,一旦發飆起來,怕是一場風暴也不能平息吧!
「可是她這一走,你如何掌握她的行蹤?」蕭奈兒不解地問,要搶先人家一步,總得先知道人家往哪兒行動去吧——
「很簡單。」
「簡單?啊!難道你又……」
土匪笑容這會兒又變成了奸計得逞的嘴臉,徹底顯露出他獵人的真面目,語氣輕松而自在地對她宣布答案。
「我在她身上裝了追蹤器。」
尾聲
俗話說得好,殺豬焉用牛刀?
要抓老鼠,養只貓就對了,獅子再凶猛,也敵不過大象,大象威力無邊,卻偏偏畏懼一只渺小的老鼠,世間萬物皆有克星,只要懂得相克的道理,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韓皓烈當然要繼續打獵,因為他是獵人,只不過這次的獵物很大,要對付王天霸和山口組,若非有火力強大的獵槍,就必須設計可以一網打盡的陷阱。
幸好,敵人沒見過「死神」的真面目;也幸好,敵人都以為「死神」是男的,這籌碼對他十分有利,再加上「鷹」、「狼」、「鳳凰」、「豹」及靳易與四位徒弟的合作下,獵捕行動如火如荼地進行。
接下來三個月的時間,韓皓烈一方面假扮成「死神」,集中王天霸等人的注意力,一致將槍口對向他;一方面搜集王天霸開設地下賭場違法的證據,透過管道寄給洛杉磯警方,讓他的賭場一個一個被警方查辦,好藉此削弱他的勢力;並將幾件與他有關的謀殺案相關證物分別傳給警方和報社,在媒體的渲染下,王天霸很快成為洛杉磯賞金最高的通緝犯。
同時,與王天霸結怨的黑道仇家,在知曉他大勢已去後,也宣布找他報復,王天霸成了過街老鼠,為了躲避黑道追殺以及警方的緝捕,哪裡還有空管「死神」?自己保命最要緊。
經過一個月的逃亡後,最後死於紐約,據說死狀淒慘。
接著半年的時間,傳言「死神」挑了不少山口組在美國的分部,造成山口組莫大的損失,山口組誓言非追殺「死神」不可,沒多久又傳出「死神」出現在中國,山口組手下傾巢而出,卻在一次火並中誤傷了中國黑道頭頭,兩方人馬發生有史以來最激烈的槍戰,驚動國際社會,促使政府出面干涉。為了本國的顏面及國內安全,中國公安和日本警方破例合作,在樂見兩大黑道火並的同時,也順勢消滅心頭大患。
有人說,「死神」在這場戰役中身亡;也有人說,「死神」被公安押走,關在何地不得而知。但是這都只是傳言的一小部分而已,因為黑道跨國火並的新聞蓋過了所有事,人們只關心死傷的人數,只在乎警方抓了多少人。
山口組至此名存實亡,存活下來的都只是一些不足為懼的小卒子而已,徒留給人們茶余飯後的故事。
聽著傳言,循著道聽塗說,溫若男跑遍了中國大江南北,不斷地追查韓皓烈的下落。他假扮「死神」,還把十年前七位搶匪搶劫傷人的證據寄給台灣警方,現在卻落得生死未卜,可能已經死掉,也可能在中國某個省分的監牢裡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但不管人是生是死,她會一直找到自己斷氣為止!
一年半了,她大老遠從美國追到歐洲,又從歐洲來到中國,找了他一年半載,橫越半個地球,依然沒有他的任何下落。
「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他是生是死。」這句誓言,溫若男已不知說過多少次,緊握的雙拳微微抖顫著,心靈日夜受著煎熬,要不是相信他還活在世上,她不會撐到現在。
「如果他死了呢?」
「不會的!他那種人才不會輕易死去,不管在多克難的環境下,他都有辦法生存,別人總是拿他沒轍,因為他絕對會找到出路。」
「怎麼聽起來好像在形容一只打不死的蟑螂。」
溫若男不自覺泛出一抹淺笑,為「打不死的蟑螂」一詞感到心有戚戚焉。
「沒錯,他的確是。」打從認識他的那一刻起便有這種感覺,仿佛天塌下來也壓不死他,不管環境多惡劣,局勢多艱難困苦,永遠抹不去他臉上那笑傲江湖的笑容,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跟他在一起,仿佛天高海闊,沒什麼事足以令人煩心,天大的困難也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來到號稱東方威尼斯的江蘇周莊,佇立在河橋上,遙望河岸楊柳垂,劃出水面一圈又一圈的波紋,真沒想到,她會跟一位認識不到一個月的人談這種事。
站在她左邊的駝背男子,穿著一身灰色上衣和長褲,留著及胸的胡須、及腰的頭發,劉海蓋住了半張臉,除了一張嘴,一身的灰黑色,走在人群中,好像沿街乞討的乞丐。
他們的相識要從一個月前的偶發事件開始說起,她遇到中國內陸一個專門對外地人打劫的搶匪集團,當她正與十幾名搶匪纏斗不休時,公安的哨音響起,搶匪一哄而散,而她也打算趁早走人,免得跟公安迎頭碰上,想不到卻遇上一個拿著哨子和手電筒的男人,她才明白是這男人為她解的圍。
然後,這男人在她面前癱軟倒地,說自己已經三天沒吃飯了。不喜與人打交道的她,卻無法對有恩於自己的人置之不理,所以將他抬回旅館,喂飽他,留下一些旅費當謝禮,此後各不相欠。原以為不會再見面了,不料過沒幾天又遇上他,而當時她正面臨找不到路的困境,他又順手幫了她一把,溫若男發現這人不管是找路、解說各省奇風異俗、溝通當地方言、及疏通當地獄警,都非常有一套,但除此之外,這人很需要別人的施捨吃住,否則好像隨時會餓死街頭。
既然他對自己極有幫助,而對方一路跟著她免費吃喝似乎也挺樂的,不知不覺便湊在一塊兒,到現在已相處了有一個月之久。
而現在,跑遍了大江南北後,她卻不知該往何處去了?
難不成,他已不在世上……
「找到蟑螂後要干麼?」男子問。
她楞了下,轉頭盯著他,一臉納悶。「什麼蟑螂?」
「妳的男人。」
她盯了他好一會兒,疲累的容顏難得失笑,對他的用詞並不生氣,反而意外他的一句話竟讓自己沉重的心情得到暫時的抒解。
她抬頭望著天空,天邊雲彩已塗滿瑰麗的霞紅,大大做了一個深呼吸後,才緩緩開口:「如果找到他,我要告訴他我有多麼思念他,經過這一年半的時間,我終於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了。」她頓了下,不一會兒自嘲道:「但是找得到他嗎?我連他一點確實的消息都沒有,說不定他根本不在中國。」
男子被一頭蓬松長發遮住的眼睛,閃過一道稍縱即逝的光芒。
「當初是你選擇離開的,現在就算你找著他了,到頭來還不是要離開,何必浪費時間?」
「不,這次不會,以前的我一意孤行,太倔強了,以為只有報仇才能消除我心中的仇恨,也才是我活下去的目標和意義。但是當我知道他代替我去復仇、去冒險,甚至賠上性命時,我才明白他對我的重要性早已超越仇恨了。」緊按著心口,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天臨去前他眼中的落寞與難過,原來自己傷他這麼深,現在換她嘗到苦果了,禁不住苦笑。「可惜我覺悟得太慢。」
溫若男沒發現,男子看她的眼神更為清澈了,在凌亂的劉海掩蓋下,隱隱發光。
「你愛他嗎?」他問,語氣中含著不為人察覺的熾熱。
「若不愛,我會不眠不休地找了他一年半嗎?」回答的同時,她可笑地發現自己真的變了,以前她絕不會對一個陌生人囉嗦太久,更遑論談心事了。
仔細想想,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人的姓名呢!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清楚,只能從他沙啞的聲音及駝背的程度猜測這人大概五、六十來歲吧!
也許是因為她太不安,太需要有人可以陪她聊聊,怕自己壓抑太久會崩潰,也或許是因為她難得可以和一個認識不久的人談得來。既是萍水相逢,有緣同路又何必計較太多,所以便聊下去了。
「找到他後,你真的再也不離開他?」
「是的。」
「再也不會不告而別?哪兒都不去?」
「是的。」
「他去哪,你就跟到哪,寸步不離,而且死纏活纏一直賴他到死為止?」
「是的——喂,沒這麼誇張好不好?什麼死纏活纏,說得好像冤魂糾纏似的——呃?」
眼前的男人,像氣球一樣緩緩變大——增高——比她高——持續巨大——越來越魁梧——直到壯碩的身影籠罩住她整個人為止。
她傻了,呆愕地瞪著身邊的龐然大物,明明這一個月來,那駝背的身軀只及她胸部高,怎會一下子高出她一個頭又二分之一?
「很好,這可是你說的,可別食言反悔喔!」男子笑嘻嘻地道,一改原先沙啞粗沈的嗓音,長發長胡子加上比常人高壯的體格,仿佛突然冒出的長毛怪,不但嚇死她,也嚇死其他經過的路人。
「你……你……」這聲音她認得,不高不低,總是帶著調侃的口氣,她一輩子也忘不了的聲音。
「虧我辛苦了一年半,上刀山下油鍋的,這一個月又戴假發又貼胡須的扮駝子,天天怕你迷路不懂方言受欺負,日夜二十四小時陪在你身邊,為的就是聽你說句真心話,這下子可讓我給等到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韓皓烈,那完美的易容術騙過了所有人,包括她。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活似見鬼地瞪著他,維持下巴脫臼的姿勢,一雙眼張得比金魚還大。
「要聽你說這些話真不容易哩,白天無法讓你說,晚上又沒聽你說過一句夢話,原來要生離死別後才可以聽到你的告白,呼——累死我了。」
她依然維持驚嚇過度的姿勢。
「皇天不負苦心人,還是讓我等到了,值得值得。哪!既然你愛我,我也愛你,咱們就不要再玩官兵捉強盜的游戲了,山南山北都走一回了,你追我跑也挺累的,還是回家抱抱比較舒服。」說完便摟住她的腰一塊兒往回去的路上走。
「皓烈……」她終於發得出聲音了。
「在。」濃密的發裡,咧出一張露齒的招牌笑容。
「真的是你?」
「對,真的是我。」
懷抱著心愛的佳人,他很快樂地踏上歸鄉之途。他等這一天等很久了,久到自己都快撐不下去,每天守在她身邊卻不能碰她是很痛苦的。
「皓烈……」
「有。」
「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知道。」
「也曉得我想你想得心好痛?」
「曉得。」
要不是為了扮駝子逼真一點,好幾天沒洗澡了,他不立刻拉她到暗巷去吻個痛快才怪!現在他迫不及待只想找間旅館,將自己一身邋遢洗干淨,並卸下假發、假胡子、假面具,再好好親吻佳人。
「皓烈……」
「是。」
「我愛你。」
「我也是。」
「也好想你。」
「我也是。」
「我現在好想做一件事。」
他心口一震,感到下腹在充血,體內欲望的因子在沸騰,搞得他全身熱燙饑渴難耐,更加快了步伐。
「我比妳更想。」干渴的喉頭困難地逸出沙啞聲。
「我想要……」
「快了快了,旅館就在前頭,忍耐點。」
「我真的很想要……」
「了解了解,我馬上搞定。」
「我真的很想要掐死你。」
「沒問題——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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