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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水]愛上陌生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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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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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9 00:00: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愛上陌生人 作者:秋水

她對隔壁那個男人,一直很好奇。
當然,她沒有什麼變態偷窺的興趣,
只是好奇為什麼每天上晚班的他,在白天補眠時,
竟不曾來向她抗議,她練琴的聲音干擾了他的睡眠。
看來,不是他的「睡功」過人,就是她的琴音太美妙了吧~
好奇歸好奇,她倒是從沒想過會與這個鄰居有什麼交集,
沒想到這一天,她收到了一個詭異的包裹。
收件人是:給很需要的你?寄件人是:嗨起來企業?
裡面還裝了滿滿的羞人光碟,一看就知道是送錯住址了。   
直到隔壁男人來按電鈴,向她討回那包裹,
她才知道,原來這些「愛情動作片」,都是他的……
她對他的好奇心,在瞬間死光光了。
原來她這個叫「葉磊」的鄰居,是條大淫蟲!
雖然他看她的目光,沒有任何讓她感到不舒服的有色視線,
但那包裹裡的光碟數量,可是多到嚇人。
如果要繼續住在他隔壁,當他的芳鄰,
那麼,她是不是該小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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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9 00:00: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隔壁的那個鄰居真奇怪,昨晚好像又是十點多出門,然後就沒聽見回來的開門聲了。

  晚上十點多出門是不奇怪,但每天晚上都十點多出門,就有點讓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是去上班?如果是上班的話,是什麼工作會在那種時間上班?夜店?酒店?加油站?工廠?還是賣宵夜的小吃店?

  何盷盷對隔壁那個鄰居充滿好奇,因為搬來一個多月,一直沒見過對方,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是圓還是扁?

  唯一確定的是,她待在隔音顯然不夠好的屋子裏,能從清晰可聞的開關門聲,知道對方出門時間都在晚上,隔天早晨才會回家。

  怪就怪在這裏啦。上那種時間的班,一定是白天睡覺吧,那怎麼沒抗議過她的琴聲?難道隔壁那個鄰居不睡覺的?

  打了個嗬欠,何盷盷把剛買來的早餐換到左手提,右手從口袋裏拿出大門的鑰匙,開了門。

  踏進公寓大樓,走過那一排信箱時,她倏然止步,然後退了幾步,在標著自己住處門牌號碼的那一個信箱前停下。

  還是打開信箱,看看有沒有信件吧,反正人都在樓下了……

  鑰匙轉動後,她打開信箱,看見了一個麵紙盒大小的包裹。

  她近視九百多度,剛剛出門隻為了買早餐,所以沒戴上眼鏡,以致於她現在隻能把包裹湊到眼前——地址正確,收件人是……很需要的你?

  瞠大眼,看著那幾個字,確定沒看錯,但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很需要什麼了?

  皺了下眉,她看了看寄件者——嗨起來企業社?

  這到底是什麼包裹?印象中,她不認識什麼嗨起來企業社啊!莫非是詐騙集團的新手法?

  好奇心驅使下,她等不及回到樓上住處,直接拆了外頭的牛皮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張燒錄的光盤,上頭用藍色簽字筆寫上片名——《長短的迷思》、《高潮迭起》、《鹿頂妓》、《憤怒的巨龍》、《哥哥你快來》、《男人瘋了女人狂了》、《隔壁的長鳥叔叔》……

  她愈看愈不對,感覺自己的臉頰逐漸生出熱意。

  一開始還以為是什麼音樂講座的影片,想著自己的手指雖然不長,但要彈十度的音域也不是問題,她沒有手指非要很長才能彈鋼琴的迷思。但是接下去的那些片名……

  這個包裹,該不會是她那個已經妖魔化的姊姊寄給她的吧?!

  她不像姊姊那樣對愛情有著熱切期待,每天除了練琴練聲外,還是練琴練聲,關於愛情這等事,她抱著可遇不可求的心態。或者就是這種可有可無的想法,讓她那個妖魔姊姊很不以為然。

  姊姊還沒出國念書前,常常拿一堆限製級影片、圖片、書籍,到她之前住的地方,強迫她一起觀賞。說她都成年了,怎麼能不懂性事?於是要她看那些書、圖和影片,先自我修習,將來遇到真命天子時,才有本領和對方雙修。

  於是,她就這樣被強迫了解了男女身體的奧妙,所以她總說姊姊是妖魔。

  姊姊也不想想,她是要當音樂老師的,萬一被人知道她看過那麼多限製級圖書和影片,她還有形象可言嗎?慶幸的是姊姊後來出國念書,她不用再被迫欣賞“愛情動作片”。

  說是這樣說,但人的心理真奇詭,看過那樣的圖書和影片後,她心裏居然也有些騷動,那感覺像好奇,又像期待……

  她搖搖頭,覺得自己變得好色,趕緊把那幾張光盤拿起,想收進裝早餐的塑料袋裏。但一拿起光盤,壓在底下的圖片和像是從書本撕下的幾頁文字,還有一本清純高中女生穿著水手服的封麵的書,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把光盤和書先挾在腋下,右手拿起圖片。那是在公園的涼亭,一位有著水汪汪大眼和可愛虎牙的全裸女生,雙腿大張地坐在涼亭外的長椅上,那女生一手捧著豐乳,一手害羞地遮在兩腿中間。

  啊啊啊,她看過這張圖,在妖魔姊姊給她的雜誌裏就有這張。那時妖魔姊姊怕她不夠深入情境,還在一旁出聲加上口白:“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現在重看這張圖,她覺得妖魔姊姊那時下的口白可真貼切,笑了聲,她把圖片一樣挾到腋下,然後拿起一頁文字。

  “爺……您弄痛奴家了……啊啊……”

  是古代的?!不知道古代人是不是也像她看過的“日劇”裏的那些男女主角一樣,可以不畏風寒,在雪地上就獸性起來。

  小瓶兒撩開大慶兄的袍襬,那猙獰的寶劍蠢蠢欲動……

  小瓶兒嬌喘著,啼聲喊著:“啊……爺……”

  愣了下,她噗地笑了出來,原來在這種事上麵,是萬民一心,世界大同啊。

  日本女生愛叫“一爹一爹”,中國古代美人喜歡泣喊“爺”,她還記得美國女人滿口“噢耶”和“耶司”……

  看出了興味,她不自覺就讀出聲來:“當大慶的寶劍一出鞘,那氣勢之威猛,銳不可當,攻勢招招淩厲,惹得小瓶兒yin聲浪語不斷,唉唉討饒著……”她又笑了聲,突覺手中這頁文字還頗有趣,決定上樓再好好被這誇張的文字娛樂一番。

  她打算將信箱上鎖時,一回身,對上一雙墨邃的黑眸,她未戴上眼鏡的眼睛習慣性地一瞇,稍看清了麵前的那個男人。

  他眼型略長,眼尾微揚,燦亮的眼底有著嘲弄……

  被那樣的眼神瞧得心頭一驚,何盷盷一顫,挾在腋下的光盤片、書和圖片全落了地。她一雙迷蒙的眼兒和一張菱唇都張得圓圓的,瞪著地麵上的物品。

  葉磊怎麼樣也想不到,原來住在他隔壁的新鄰居,是這樣的角色!

  他剛下班,經過信箱時,想順便看看有沒有信件,卻意外看見一個女人就站在他信箱旁的那個信箱前,原來她就是隔壁那個搬來一個多月的新鄰居。

  上班時間關係,他沒機會遇上新鄰居,不知道是圓是扁,是男是女。隻是白天睡覺時,他常聽見鋼琴練習聲,所以推測新鄰居是個愛樂人士,也很可能是讀音樂科係的,和他家小妹一樣。

  他對音樂沒特別想法,但對音樂係的女生相當反感,念音樂係的小妹常說學音樂的女生很有氣質都是假的,說她身邊很多女同學,可是香煙、國罵都來。

  除此之外,他曾被小妹的幾個同學和學姊學妹瘋狂追求過,那發花癡的樣子,何來氣質可言?快把他氣死倒是真的。

  所以他暗暗希望,隔壁的愛樂鄰居是個男生,但現在這麼一見,他失望了,竟然是女的,更讓他瞠目結舌的,是他才想打開信箱,眼神不經意一掃,看見他的鄰居竟然在看限製級圖片?!

  她是有沒有那麼誇張、有沒有那麼性饑渴啊?!在這大家進出的一樓,就這樣看起那種圖片來?也不怕有人經過嗎?

  才覺得她誇張,她下一秒竟念出奇怪的文字來,寶劍出鞘?氣勢威猛?拜托,是有沒有那麼古典、有沒有那麼武俠?!

  這樣的鄰居不要正麵碰上比較好,他也不打算往來。這樣想著時,她卻轉過身來,他還不及收回的視線,硬生生對上了她的,被迫麵對他的怪怪新鄰居……

  是個堪稱清秀的女生。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頭黑長發包攏住的關係,她的臉蛋看上去好小一張,皮膚甚是白皙。嚴格說起來,她不算漂亮,充其量就是秀氣而已,不過她方才轉身時,那突然睜大的眼睛倒是很美麗,眼珠子黑白分明。

  隻是可惜了她那一雙美麗眼睛,因為那無辜的眼神分明和她的行為,一整個搭不上。怪了,怎麼一個女人可以用那種無辜的眼神,去欣賞寶劍出鞘?

  突地,啪啪幾聲,他隨著她的視線看向摔在地上的東西——她還有光盤?

  《男人瘋了女人狂了》?《鹿頂妓》?《隔壁的長鳥叔叔》?《憤怒的巨龍》?《哥哥你快來》?他長眸一瞠,搖搖頭,嘴角掛著輕蔑的笑,嘖嘖稱奇。

  長這麼大,頭一回遇見如此大膽的女人。

  是有聽說很多女人也愛看“愛情動作片”,但如此明目張膽,還把片子帶在身上的,他當真第一次遇見,果真是開了眼界。

  他嘲弄地笑了下,側過臉龐去開他的信箱,取出信件後,見他的芳鄰還杵在那一動也不動,他好心提醒。“喂,妳的巨龍溜下去了。”

  “啊?”失神許久的何盷盷總算回過神來。抬眸看著麵前男人略模糊的五官。

  瞧瞧,她做了什麼?這個男人是不是看見了這些東西?她剛剛還很大聲念出小瓶兒的淫聲浪語耶……

  葉磊皺了下眉。“我說,妳那幾張動物奇觀的光盤片掉了。”他指指地麵上散落的光盤片,然後吹了聲口哨,越過她身邊。

  他按了電梯開門鍵,見門一開,他一麵哼著歌,長腿一麵跨進電梯。“巨龍巨龍你擦亮眼,永永遠遠地擦亮眼……”歌聲消失在電梯門後。

  呆立不動的何盷盷在男人的歌聲消失後,慢慢靠近方才他站的地方,她湊前仔細一看,那信箱上的門牌號碼——噢,所以他就是隔壁那個作息很奇怪的鄰居嗎?

  她總算見到他的廬山真麵目了,隻是用這種方式認識……唉,不大好啊。


  嗯……那是門德爾頌的《無言歌》,作品十九,第一號第一樂章。

  他還住在家裏時,聽妹妹練過,那音律如此柔和、婉轉,美妙的旋律讓他的思緒沉澱,他長眸合著,就要進入美夢……

  修理紗窗、修理紗門,換玻璃,修理……

  偏偏,煞風景的電話響了起來,他一隻長手從被窩裏探出,撈來擱在床邊的手機後,看也不看就按了拒接,然後長手又縮回被窩裏。

  葉磊翻了個身,繼續他的睡眠。

  他出身良好,有一對在大學任教的教授雙親,一個律師哥哥,還有一個立誌成為音樂老師的妹妹。

  家人都很有理想、很有成就,獨獨他與家人不同,他不走教職公職,也不做三師。並非他成績不好,考不上教職公職,而是因為他不想承擔太多壓力,所以開了間便利商店。

  便利商店的工作內容不見得比較輕鬆,但性質卻比較單純,客人上門付錢買東西,他收錢賣東西,就這樣而已,不用掛心官司勝訴與否,也不用操煩學生認真與否,隻要有錢賺,養得活自己就好。

  於是,大學畢業後,他將自己以往打工所存的積蓄,加上雙親的資助,加盟了便利商店,自己開店當起了店長。

  雖是店長,但為了節省開銷,他自己固定卡中班,這樣還能遇到早班和晚班職員,方便交代一些事項。最近大夜班的員工離職,登了廣告,但來應征的卻都是女生,他隻好挑了一個排她輪白天班,而自己從中班調到大夜。

  大夜班的工作是不若白天班忙碌,卻也因為客人較少而顯得孤單。特別是隻有自己一個人上班,加上生理時鍾相反,所以上了一段時間後,感覺頗為疲累。

  於是,他期待假期,就像今天這樣,好不容易劃了假,可以抱著棉被睡到自然醒的感覺真好,隻要那個該死的電話不要一直叫的話……

  修理紗窗、修理紗門,換玻璃……

  一陣惱怒,他翻身坐起,看了眼來電顯示,按了通話鍵。

  “陳漢青,你晚上最好不要給我睡著,不然看我會不會打爆你的電話!”他陰陰開口,想到什麼又補上幾句:“還有下次遇著,把你的專屬來電鈴聲改掉!”

  陳漢青是店裏白天班的職員,目前是副店長,認真工作,但愛玩得很,上回把他的手機拿去玩,回到他手中後,他的來電鈴聲莫名其妙就成了換玻璃的。

  某些程度來說,他很懶,像手機這種東西,隻要能讓他找得到人,也能讓別人找得到他就好,他從不在意其它功能。他的來電鈴聲也不特別,就是基本的鈴聲,為此,才會被陳漢青唾棄他的手機鈴聲,搶了他的手機改掉。

  改什麼他也不是那麼在意,但若是吵到他睡覺,他就非常、相當在意!

  有沒有搞錯啊?!在他的睡覺時間“修理紗窗、換玻璃”?

  “葉店,把鈴聲改掉,你就不知道那是親愛的我來電啦!”陳漢青在那端涼涼地說著。

  “有一種東西叫來、電、顯、示。”他抹了把臉,字含在嘴裏說。

  這個陳漢青是愈來愈皮了,說什麼喊他店長或是葉店長都太生疏,喊葉店比較親切。他並不怎麼在意這些稱謂,但默許的情況下,似乎也讓他的職員對他愈來愈沒大沒小,簡直要爬到他頭上去了。

*****

“那你還要把手機拿出來看,用鈴聲的話,你一聽到換玻璃的就知道是我,多方便?!科科科。”

  科?還科?“你到底想幹嘛?今天我劃假了,不準叫我過去。”他單手托著下顎,眼皮沉重。

  “科科科,我沒有要你來上班,沒人臨時請假呀。”陳漢青在那頭又繼續科科科地笑了好幾聲。“我是要問你,你收到我親自送進你信箱的秘密包裹了沒?怎麼樣,又香又辣吧?!昨晚你一定看到熱血沸騰,所以現在聲音聽起來才這麼虛,好像做了十幾次一樣。”

  葉磊聽得一頭霧水。“你確定你是想找我說話,沒打錯電話找錯人吧?!”

  “是找你呀,葉店。”

  “確定?”葉磊低嗓微提。“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怎麼會聽不懂,你不要不好意思啦,大家都是男人,一樣沒女友,自己看片子自己動手,這很正常呀。”陳漢青笑得好猥褻。

  “什麼片子?”周公被趕走了,他精神來了。

  “咦?你沒看嗎?”陳漢青發出疑問。

  葉磊皺眉。“看什麼?你到底在講什麼,我沒一句聽懂。”

  “就昨天你生日呀,我想說送你一份特別的禮物,所以在你下班前,我把禮物親自送到你信箱,你還沒去拿呀?”

  信箱?葉磊想起昨天早上自己確實有去開信箱,還遇上隔壁的怪芳鄰,但沒收到什麼禮物。“我沒看到信箱有什麼禮物。”

  “有啦,我跟外麵的管理員說我要送禮給你,想給你驚喜,所以請他開門讓我進去,他可以證明我昨天早上真的有去過。”陳漢青很肯定地接著說:“就一份用牛皮紙包起來的包裹啊。”

  牛皮紙?葉磊想了想,感覺有些不對勁,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到底哪裏不對勁。“沒有,我沒看到什麼牛皮紙包起來的包裹。”

  “怎麼沒有?”陳漢青揚聲。“我明明就把包裹放進八之二的信箱呀。”

  “八之二?”葉磊長眸一瞠,低嗓提了幾度。“你放八之二幹嘛?我住在八之一,你放八之二是要給誰!”

  那頭的陳漢青垮了臉。“你住八、八、八之一?葉店,你什麼時候搬家了?”

  葉磊額際抽了下。“我沒事搬什麼家?我一直都住在八之一。”說完話的那一刻,腦袋劃過一道白光,有什麼畫麵跳了出來。

  牛皮紙包的包裹?昨天早上放進信箱的……他霍然想起他的怪芳鄰手中,好像就是拿了牛皮紙……不會這麼剛好吧?!

  “陳漢青,你送了什麼東西給我?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是什麼《隔壁的長鳥叔叔》那種東西,否則你副店長的位子,下個月就等著送給別人!”他寒聲開口。

  “呃……”陳漢青支支吾吾。“你、你怎麼知道我剛好就燒了一片《隔壁的長鳥叔叔》要給你……裏麵還有我們幾個寫給你的卡片,有我們給全天下最偉大的店長的生日祝福喲。”

  聞言,葉磊閉了閉眼,再張眸時,兩眉依舊沉得很低。“陳漢青,你慘了。”話一說完,拇指隨即壓下結束通話鍵,然後起身。

  簡單漱洗後,他衣服也沒換,直接穿著內衣和休閑短褲,頂著微亂的頭發,打算去按隔壁怪芳鄰的門鈴。

  何盷盷合上鋼琴蓋,走到客廳,她坐在單人沙發上,看著那一件包裹,然後拿起放在茶幾上,稍早前從外頭買回來的豬肉蛋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真是一件奇怪的包裹。昨天早上從信箱收到它時,一度以為是她那個在國外的妖魔姊姊的傑作,但後來發現沒有郵票郵戳,姊姊人又在國外,字跡也不是她的,所以她打了通電話給姊姊。

  姊姊說她沒寄東西回台灣,還笑了好幾聲,說她賺到了免費的A片。妖魔就是妖魔啊,她是能賺到什麼?會被隔壁的那個男人恥笑倒是比較有可能。

  後來兩人討論後,覺得若不是惡作劇,就是放錯了信箱。

  她想了想,還是把它恢複成原貌,然後拿給樓下的大樓管理員,請他幫忙失物招領。

  她開始動手整理包裹內的東西,在拿起那本有著水手服高中生封麵的書本時,一張卡片從內頁滑出,信封上頭寫著大大的“葉磊”。於是她可以確定,這包裹確實不是給她的,若不是放錯信箱,那麼很有可能是要給前一個住戶的。

  吸了口紅茶,決定等會兒出門時,就把它帶下去,問問管理員前一個住在這裏的人,是不是叫“葉磊”。

  心念剛動,門鈴聲倏然響起,她略驚了下,放下早餐。

  這麼早會是誰來找她?知道她住處的,目前也隻有雙親和幾個同事……

  一麵臆測著,一麵走到大門,她從貓眼看了看外麵,大眼瞠得圓滾滾。

  是隔壁那個男人?他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他想做什麼?遲疑了會兒,她開了門,但門煉仍然拉上。

  她從不大的門縫看著他,戒備地問:“有事嗎?”

  葉磊蹙著眉,麵容有著尷尬,他看了門後那雙藏著戒心的大眼,罕有地不知該如何啟齒了。

  見他麵色古怪地看著她,又不說話,她納悶,又問了一次。“請問……有什麼事嗎?”

  揉了揉抽痛的額際,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處理店裏那幾個長不大的小鬼。

  “我——我想問妳,昨天妳拿到的……的那個包裹,還——在不在?”真他媽的混帳!他葉磊何時說話要這樣扭扭捏捏了?!

  何盷盷點點頭,“喔”了好長一聲。“還在,那是你的嗎?”

  閉了閉長眸,再睜眼時,葉磊一臉沉痛。“我一個朋友的,他說他在網絡上跟一位買家買了些東西,會先寄到我家,請我幫他收,因為他人現在在國外。”混帳混帳!他在心裏補上幾句。

  “可是沒有郵票耶,你確定是你朋友的包裹嗎?”

  太陽穴突突一跳,他嘴唇略掀。“總之,是我朋友的包裹就是了。能不能請妳拿給我?”早知道就當作不知道有這回事,包裹他也不要了,但思及裏頭有那幾個小鬼給他的卡片,又不得不來找這女人討回。

  說是小鬼,其實都是二十出頭的大學生了,他雖是加盟主,是個老板,但他和員工間的相處向來是和諧的,帶人要帶心,這是他的想法。所以被這樣惡搞,他倒也不是真的生氣,隻不過要他跟一個女人拿回那種東西,心頭就是覺得不爽快!

  何盷盷又“喔”了好長一聲後,才慢吞吞轉身去拿那個包裹。

  其實隔壁那個男人長得很好看,上次沒戴眼鏡,她看見的他五官模糊,但大概知道是還不錯的,方才那麼近距離一看,才發現他不僅是不錯看而已。

  他相當俊秀,雖然頭發有些亂,也隻穿著簡單的衣物,但他的氣質很清冷,像末世貴族,尤其那微微上揚的長眸,又為他添了分高傲。

  她還注意到他的眼睫毛,好密又好長,而且他的皮膚緊致光滑,以他這樣的外在條件,加上他總在夜裏出門,要她不把他想成牛郎,還真困難。而且,那個包裹裏麵的東西,也很適合牛郎使用……

  她一麵揣想著,一麵拿了東西回到門口,把門煉拿下,開了大門。“你那個朋友叫葉磊嗎?”她好奇地問。

  葉磊一愣,沒料到她的疑問。“嗯……”很勉強地應了聲後,接過她遞來的包裹,看到外頭的牛皮紙上並沒有他的名字,他淡掀嘴角,狐疑地問:“妳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卡片的信封上有寫啊。”她一雙手探出去,翻動他抱在懷裏的包裹,然後抽出一個信封。“就是這個。”

  看見自己的名字果然就和一堆動物奇觀放在一起,葉磊額際一抽,語聲持平地問:“妳看過信封裏麵的內容?”

  “沒有,知道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會看。”何盷盷搖搖頭。

  “知道不能亂看就好。”他瞥了她一眼,不放心似的,又強調一次:“這是我朋友的,因為他出國,所以寄來我這裏。”

  “我知道,你剛剛說過了。”她眨了眨大眼。

  “所以,這些東西是我朋友要的,不是我的。”他冷冷看著她。

  “呃……對,是你朋友的,就那個葉磊嘛。”他的重點在哪?

  葉磊感覺青筋突起。“對……是他的。”他應得心不甘情不願。“所以,妳不許用那種我是大淫蟲的表情看我。”

  “我沒有啊。”她搖搖頭,眼神甚是無辜。“我隻是覺得你那個叫葉磊的朋友是條大……嗯……”覷見他陰陰的麵孔,她訥訥道:“……是條大淫蟲。”《鹿頂妓》耶,還不淫嗎?

  “妳——”他瞠大長眸看著她。“妳認識葉磊嗎?”

  “不認識。”那是他朋友,她怎麼可能認識。

  “那妳又知道他是大淫蟲了?”他忍不住厲聲質問。

  “我……你……因為他……”她先是被他那嚴厲的模樣嚇了一跳,然後覺得莫名其妙,一時間找不到話回他。

  “總之,妳不知道的事別亂講!”他惱怒地丟了這麼一句後,轉身走人,進門前,又回身交代:“以後不要隨便說葉磊是條大淫蟲!”然後,也不知是真不小心還是故意的,大門“ㄅㄧㄤ”一聲,被他用力關上了。

  何盷盷愕然不已。這個鄰居……顯然很不好相處啊,他怎麼這麼在意葉磊是不是大淫蟲?

  她思忖良久,終於下了結論:他和他那個叫葉磊的朋友,感情一定很好,好到他不忍心看他的好友被她喊成大淫蟲!一定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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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9 00:01: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啊啊,已經遲到了。

  何盷盷看了眼腕表,並沒有因為和人約定的時間已過而慢下腳步,依舊腳步匆匆。

  急急過了一個轉角,約定的咖啡店就在眼前,她倏然止步,合上陽傘,彎身喘息,待氣息平穩後,她才扶正微偏的竹編圓帽,然後將套在兩臂略往下滑落的袖套往上拉一些。

  拿下口罩,確定自己看起來並不會很糟後,她深深吐息,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緊張,然後才從容地往前頭不遠處的咖啡店走去。

  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竟然會答應一個家長的提議,跑來相親。

  那是一個鋼琴家教生,她在幫那個學生上完課打算回家時,學生的媽媽突然拉住她,問東問西之後,確定她沒有男朋友,就說要幫她介紹一個非常了不起的青年才俊。那媽媽把她今天要相親的對象,形容得她要是不來看,會一輩子活在悔恨交加、痛心疾首的慘淡生活中,所以她勉強答應了。

  現在想想,她其實有些後悔自己當時的決定,害得自己現在真是好緊張。

  在咖啡店門口站定,她深深呼吸後,推開玻璃門。

  不知道那個要跟她相親的對象來了沒?是什麼模樣?人品如何?

  那學生家長說,她把她的照片給今天的相親對象看過,所以對方會主動和她打招呼。那萬一等等和她打招呼的,是個身上刺條龍的了不起的青年才俊,她要不要繼續相下去?畢竟每個人對青年才俊的定義不一樣啊。

  現在人都來了,她才想到這些,是不是有點太慢了?歎口氣,她眼神尋著可能是了不起的青年才俊的身影。

  懊惱地垂下肩頭,大眼意懶懶地眨看著。忽地,一個五官線條深刻、翩然俊雅的男人對著她笑,一口白牙襯得他英姿颯爽,她大眼霎時染上喜意。

  男人朝她招招手,她走了過去,彎彎的大眼不離男人,完全沒瞧見坐在男人身旁的另一個男人。

  “你——”何盷盷走近,才出聲,對方先搶了白。

  “何小姐,我是妳今天的相親對象,葉剛。”西裝革履,眉宇偏冷峻,但笑起來卻十分俊雅煦暖的男人站起身,探出手掌。

  “你、你是我今天的……相親對象?”何盷盷伸出手掌,與他一握,神情滿是驚詫。

  “是的,希望妳還滿意妳的相親對象。”

  向來不喜與人有肢體接觸的葉剛,竟握著她的手不放,這讓坐在一旁的葉磊直瞪著那兩隻交握的手。

  搞什麼啊,弄了老半天,原來大哥今天要相親的對象,是他的怪怪芳鄰?

  前幾天,大哥打了通電話給他,說是要相親,但一個人赴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請他排假陪他一同赴約。

  他也沒多考慮,畢竟大哥的感情路並不順遂,雖不清楚來龍去脈,但大概知道是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戀,至今仍讓他難以釋懷。所以為了讓他早日走出那段感情的傷痛,他很樂意陪他過來,隻是萬萬想不到,對象竟然是住在他隔壁的她?!

  看看,她那是什麼臉?遠遠一見到大哥,雙眼就發直,像沒見過男人似的。他好歹也有張俊俏的臉孔,她也不是沒見過他,有必要一見到大哥,就一副大哥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而他是路邊一根小枯草的態度嗎?

  這不是花癡還能是什麼?更讓他火大的是,她居然對他視若無睹,就這樣經過他麵前,直接在大哥對麵的位子坐下,她當他隱形人呀?!

  何盷盷收回手,坐了下來,喜悅的表情沒斷過。“見到你好開心。我那位學生家長說要幫我介紹對象時,我其實是答應得很勉強,但現在看到你,我——”

  “現在看到他,一顆心髒撲通撲通,小鹿亂亂跳,因為妳沒想到相親對象這麼優秀,所以妳的眼珠子已經突到快要掉出來了。要是再不收斂一點,一直盯著他看的話,小心眼珠子不保。”被漠視的感覺相當差,葉磊忍不住冷哼了聲。

  “咦?”何盷盷總算注意到葉剛身旁還坐了個男人。“你、你——”他不是那個會凶她的鄰居嗎?

  “我來介紹一下。”葉剛見自己的弟弟似乎對她存有敵意,雖微感困惑,但仍出聲緩和氣氛。“這位是何盷盷。”

  “甜甜?我還安東尼咧!卡通看太多啊?!”葉磊蔑笑了聲,繼續打量著坐在斜對麵的女人。“還有,她長得哪裏甜了?一雙眼睛大得像水牛,皮膚白到我都懷疑她是擦了痱子粉,還有那張臉,小得讓人一看就知道她一定很小氣。再來看看她的穿著,戴那什麼帽子?居然還有蝴蝶結!手臂套那什麼東西?她這樣子,我怎麼看就是看不出她哪裏甜了?”

  何盷盷愣住。長這麼大,還沒聽過有人這樣解釋她的長相。她知道自己不算美麗,但從小聽到大的形容,都是清秀可愛,尤其眼睛是她最滿意的部分,但他居然說她的眼睛像水牛?

  “我沒有擦痱子粉,手臂這個是袖套,是為了防紫外線的。我平時就很注重防曬,出門一定要有這些防紫外線的工具,皮膚才可以這麼白。袖套拿下來,就不會覺得奇怪了吧?!”她拉下兩隻袖套,露出兩條纖白藕臂。

  葉磊瞪著她白皙修長的手。“怪不怪是妳家的事,妳要把自己悶死,也是妳的事,我隻是覺得妳的名字和妳的人不搭!”這種天氣包成這樣,她還沒中暑?

  一旁的葉剛,看著今天反應很奇怪的弟弟。

  “盷不是甜蜜的甜,是左邊一個目字,右邊是勻稱的勻,也可以讀成ㄒㄩˋㄢ或是ㄇㄧˋㄣ。”他解釋。

  盷盷穿這樣很好啊,那圓帽配上她今日的洋裝,很日係,相當可愛,她大概被那個女人調教過,愈來愈懂穿著了。

  盷?“什麼怪字……”不過配她這個怪人剛剛好,哈!

  “不怪啊,隻是字典裏不一定找得到,但是如果在計算機上,你用注音輸入法的話,就可以找到這個字喔,你回去可以試試看。”何盷盷熱心解釋。

  “我試這幹嘛?妳叫什麼名字是妳家的事,妳要用種田的田也不幹我事。”他斜睨了她一眼。沒事把自己包成那樣,她還真像在田裏工作的大嬸。

  “呃……”這男人說話一向都這麼直接的嗎?“不是,我隻是以為你會有興趣知道……”

  “我怎麼可能會對妳的名字有興趣?”葉磊哈哈兩聲。“我又不像妳,一見到我哥,就一副對他非常有興趣的樣子。”

  “你哥?”何盷盷睜大了眼,甚是詫異自己聽到的訊息。“你說——你說你是他的……”

  “他是我弟。”葉剛在一旁看著這兩人的互動,竟也看出興味。葉磊不是個不懂禮貌和分寸的人,會以這種態度對待第一次見麵的人,他倒是十分意外。“他叫葉磊,磊落的磊。”他嘴角微微一勾,真想看看這兩人接下去的發展。

  “葉磊?”磊落的磊?這不是那個包裹裏,信封上頭的名字嗎?他明明說那是他朋友?莫非……莫非他騙她?

  想起那些光盤和圖片,他是不好意思讓她知道他其實就是那些東西的擁有者,所以才騙她說葉磊是他朋友吧?!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啊,男人愛看A片就好比女人愛買衣服一樣,很正常的。

  不過,想不到他這種人居然也會不好意思,真是可愛。

  葉磊看著她的表情,明白她想起了什麼,額際青筋狠狠一抽,他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要陪大哥過來。“妳最好不要用那種我是大淫蟲的眼光看我!”他陰陰開口。

  “我沒有啊……”她隻是覺得他會不好意思很可愛而已,他怎麼老是喜歡誤會她?

  “還有,我再強調一次,那些東西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他根本完全沒聽進人家的反駁聲,一徑認定她就是把他看成大淫蟲。“但那卡片是我的,這我不會否認。”

  “喔……”她點點頭。卡片是他的,其它的都不是他的,她聽懂了。

  “喔什麼喔?妳不相信對不對?”他目光淩厲地看著她。

  “我信啊……”她眨著大眼。

  “最好是這樣。”他哼了聲。

  “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你這麼介意?還有,你們兩個早就認識了?”葉剛出聲插話。他雙手抱臂,從頭到尾都很專注聆聽。

  他是不明白這兩人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不過這情況看起來,頗耐人尋味,看來今天要葉磊陪他過來一趟是對的。

  關於相親,他興趣缺缺,這輩子他就要那個女人,除了那個女人,他誰都不想愛。若不是朋友的太太說要幫他介紹對象,還把名字先泄露了,他因而知道今天的對象是盷盷,才願意走這一趟。

  至於葉磊,那是一個意外的想法,他想著葉磊至今仍單身,又沒有女朋友,於是幹脆讓他也過來,或許可以湊成他和盷盷。雖然目前看下來,葉磊對盷盷像是有敵意,但他從小就是這樣的個性,遇到自己感興趣的,甚至是喜歡的,總是會先用“討厭”或“不屑”的態度來表現。

  比方說小二那一年,他又拿了全班第一名,爸爸曾說過隻要他能一直保持第一名,就讓他養魚,他做到了,爸爸也真讓他養了一缸魚。當葉磊看見那缸魚時,隻是不屑地問:“哥,這麼醜的魚你也要養?”

  當時他以為葉磊真的討厭那些魚,直到葉磊自己也連續拿了幾次第一名,爸爸問他想要什麼,他竟然也要一缸魚時,他就明白他這個弟弟的個性,原來是這樣子的——對於喜愛的東西,會先很別扭地討厭。

  所以他這樣對盷盷,也算是一個好的開始吧?!

  “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沒想到大哥會問起,葉磊渾身不自在。“我去一下洗手間。”不想再被追問那些東西,他找了個借口離開座位。

  見他離開,葉剛淡淡笑著。“妳和我弟認識?”

  “他是我鄰居,也不算認識,在今天以前見過兩次麵而已。”何盷盷看著那道修長的背影。

  認真說來,他的五官和葉大哥有六分像,隻是兩人氣質大不同,葉大哥比較沉穩內斂,也較淡漠,而葉磊就比較清傲……感覺還有點幼稚,難怪初見時,她對葉磊沒有任何熟悉感。

  “鄰居?還真巧。”服務生在這時送上菜單,葉剛讓她點了餐後,才又說道:“我會要他多照顧妳一些,不過他還不知道我們是認識的,隻單純以為妳是我的相親對象。”

  何盷盷先是愣了下,消化他這番話後,才慢吞吞問道:“葉大哥的意思是,你弟不知道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葉剛低低喟了聲。“應該說,我和妳姊姊的事,並沒讓我家人知道太多,他們隻知道我有過這麼一個女朋友,然後……”他笑了笑,帶著澀味。“然後女朋友突然離開,我找不到她,就這樣而已。當然他們也不會知道我和我那個無緣女朋友的妹妹,有著不錯的交情。”

  “你不想讓家人知道啊?怕他們討厭姊姊嗎?”何盷盷歪著頭問。

  她和葉大哥真的很有緣分,剛考進D大時,在迎新會上認識他,之後他要了她的名字電話,然後開始約她。他約她吃飯,帶她熟悉整個D大和附近的環境,對她好得不得了,弄得同學們都以為他在追求她。

  後來她問了他為什麼對她那麼好,他才說因為她長得像他喜歡的女生。

  兩人的交情一直維持到她大學畢業,他也正好研究所畢業,之後,他入伍,她也忙著畢業後的新生活,兩人未曾再見麵,僅隻以簡訊聯係。

  後來,他和姊姊交往,她才知道原來他喜歡的那個女生居然是姊姊,而他也是因為在迎新會上知道了她的名字,猜到她是他喜歡的女生的妹妹,因而對她特別照顧。

  他和姊姊的戀情很甜蜜,她很欣羨,但不知道為什麼,姊姊會突然決定出國念書。姊姊走後,他與她的聯係也因此少了,她怎麼樣也想不到,今天會以這種方式再見麵。

  “倒也不是,隻是兩個人的感情,沒必要讓別人了解太多,愈多人知道,隻會有愈多的聲音和意見在耳邊嗡嗡叫。自己的感情自己最清楚,就算從別人身上得到一時的安慰又如何?你愛的那個人還是不會回來。”他半垂黑眸,長指在冒著水珠的玻璃杯上滑動,一顆顆下墜的水珠染上杯墊。

  “所以……”何盷盷試探地問:“所以葉大哥還在等姊姊?”

  聞言,那長指頓住,葉剛緩緩抬睫,深深地看著她。“也許是,但或者更多的是不甘心,我無法接受她一個理由也沒給我,就這樣消失在我生命中。”

  “那今天這個相親飯局,是葉大哥你……”她一雙大眼困惑地瞅著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啜飲了口冰塊已融化的葡萄柚綠茶,笑了聲。“不,不是我刻意安排的,我若要找妳還不簡單?妳的電話我還留著。這頓相親飯局確實是一個朋友的太太安排的,她說要幫我介紹女朋友,還把妳的名字先透露了,我一知道是妳,也就答應她,一方麵給她麵子,一方麵也是因為很久沒和妳見麵了。”

  “噢。”她笑了笑。

  “妳以為我想認識別的女人,所以答應相親?”凝睇著那有幾分神似“她”的臉蛋,葉剛恒常淡漠的眉間添了絲柔軟。

  “不是啦。”何盷盷搖搖螓首,一臉認真。“其實,就算葉大哥想認識別的女人,也沒什麼不可以啊,畢竟姊姊都離開台灣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你可以不用等她的。”

  葉剛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他長手一探,揉揉麵前女孩的發頂。“感情要真這麼容易解決,也不會有那麼多人為它傷神。”

  她眨眨眼,歎了口氣。“還好我還沒有男朋友,看大家都為感情煩惱,我看到都覺得談戀愛根本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了。”

  “別光隻看一麵,任何事情都是一體兩麵,甜蜜的時候可是會很滿足,慶幸自己身邊有那麼一個人陪著。”他捏捏她粉腮,打趣道:“等妳談戀愛時,妳就會懂了,到時候可不要打電話跟我告別,說妳要和妳的愛人私奔。”

  “哪有可能?我不可能跟男人私奔啦,我爸一定會出動所有的司機,把全台灣翻遍啦,哈哈。”她想象著開貨運公司的爸爸,要全部的司機開著大貨車、吊車、堆高機到處找她的畫麵,不禁笑出聲來。

  哼,聊得可真開心,一見鍾情是吧?!

  從洗手間返回的葉磊,在不遠處看著那彼此深深凝視、一副相見甚歡的兩人。

  想不到從不輕易和人有肢體接觸的大哥,居然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麵的女人,做出摸頭和捏臉頰這種親密的舉止,大哥真喜歡那種女人?

  還有,那個女人該不會也喜歡大哥吧?這是不是意謂著,他將來很有可能要喊她一聲大嫂?

  他瞇了瞇眼,再次瞪向那對著大哥笑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要他喊她一聲大嫂?哼,沒門兒!

  葉磊沉著臉看著那兩人,慢慢地走了過去。“大哥,我看你和這位田邊來的小姐很聊得來,應該不需要我留在這裏陪你了,我先走了。”不給大哥回話的機會,他悻悻然離開。

  葉剛有些錯愕地看著那突然離開的背影,不解地開口:“盷盷,葉磊平時不會這麼沒禮貌,妳別放心上,我想他今天心情大概不怎麼好。”

  “我可以了解,沒關係的。”何盷盷看著那遠去的身影,當真不在意葉磊對她的態度。

  隨便想也知道,葉磊一定是因為她知道他喜歡看A片,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的癖好,所以才會這麼討厭她。換作任何一個男人買了A片,卻被另一個女人收到包裹,而謊言又被拆穿時,也會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那個女人吧?

  所以,她真的能諒解她那個鄰居對她的態度。

  隻是,她很難想象,這麼儒雅斯文的葉大哥的弟弟,居然喜歡看那種重口味的A片?!

  她想起了《鹿頂妓》,然後悲切地搖頭。

*****

通常便利商店的顛峰時段,不外乎平日的上下班時間,早上有要上班上學的顧客群,到了下午四、五點,就是放學和下班的顧客群,中午午餐時刻的生意,也會很不錯,大部分是上班人士會出來買午餐。

  葉磊的大夜班上到早上七點,正好是店裏開始忙碌的時候,特別是他的店麵附近就有兩所學校。為了讓客人擁有最完善的服務,他會多留一些時間來幫早班的職員,待顛峰時段一過,他才會下班。

  上早班的職員,也就是副店長陳漢青,他看著那剛從員工休息室走出,已脫去製服、正要下班的葉磊。

  前幾天搞出包裹放錯信箱那麼大一個烏龍後,還以為葉店會臭罵他一頓,但這幾天下來,葉店沒有任何舉動,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難道是後來看了片子,葉店龍心大悅,不怪他放錯信箱了?

  科科,他就說嘛,就算葉店平日對客人說話輕聲細語,對他們這些員工也像兄弟姊妹一樣很有親和力,舉手投足間,男性魅力十足。但終究也隻是男人咩,還是會有獸性的,哪個男人不色呀,所以葉店哪有可能不喜歡他送的聖品咧?!

  方走出員工休息室,葉磊習慣性地掃視了貨架一圈,長眸在觸及開放式冷藏櫃時,看見幾個禦飯團未整齊排列,東倒西歪的,他走了過去,將商品擺放整齊。

  一回身時,正好捕捉到站在櫃台內的陳漢青偷覷他的眼神,他眉微微挑動,淡掀薄唇。“我有哪裏不對嗎?你這樣看我。”

  “呃……”陳漢青研究著葉磊的神情,確定沒有殺傷力後,他才放膽問:“你看過幾部了?”

  “嗯?”葉磊一臉莫名。

  “我是想問你,你比較喜歡哪一部啦!是《隔壁的長鳥叔叔》,還是《鹿頂妓》啊?說到《鹿頂妓》,我覺得那片名真是勁爆耶,哈哈哈——”陳漢青自high了起來,笑得眼瞇瞇,全然不知他家店長大人已經走到櫃台前,繃著五官看他。

  “你今年幾歲了?”葉磊在店裏,很少這般沉著臉冷聲說話。

  做服務業就該笑臉迎人,就算心情差勁、睡眠不足,也不影響他對待客人的態度。即使員工犯了錯,他也是以稍嚴肅的態度輕斥幾句罷了,像這樣瞪著一雙黑眸看人,還是頭一遭。

  陳漢青聞言,停止笑聲,有些錯愕地看著瞪著他的店長。“我、我今年二十一歲了。”超好的葉店也會有這麼凶惡的表情?

  “那還玩這麼幼稚的遊戲?嗨起來企業社?嗯?”想起被隔壁芳鄰用那種他是大淫蟲的眼光看他,他就一肚子火,但一看到麵前這張愛開玩笑的大男孩的臉,便又心軟了,畢竟陳漢青也隻是一時貪玩,更何況是為了慶祝他的生日。

  抹了把臉,他歎道:“算了。你下次別開這種玩笑,包裹丟錯很麻煩,尤其你丟的那個信箱的主人是個女的,你沒寫收件人姓名,她拿到包裹就拆,搞得現在她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隻大淫蟲。”

  “呃……”陳漢青呆了幾秒後,認真看著赦免他的店長大人。“哪個女人那麼不長眼?店長明明俊俏挺拔,英氣逼人,風采翩翩,她是懂不懂欣賞啊?!”

  葉磊看了他一眼,冷哼出聲:“你少狗腿,這招對我不管用,反正這次我不跟你計較。還有,要記得訂貨,那個咖啡不要有杯子沒蓋子,有糖漿沒咖啡豆。”

  搔搔頭,陳漢青一臉心虛。“抱歉,我會注意。”這兩天上班精神不夠集中,確實犯了幾個錯誤。

  葉磊低應了聲,轉身就往自動玻璃大門走去,臉才一抬,往外看出去,他雙眸突然瞪大。那個正要踏進店裏,戴著一頂草編圓帽,手上套著袖套的女人,不就是那個……

  肚子很餓!何盷盷走出校門,往對街的便利商店走去。

  她任教的小學以音樂班聞名教育界,每個年級都有一個音樂班,她負責的是合唱的部分,也兼上視唱聽寫和基礎樂理課程,平時多半是有課再過來學校,不過每個星期三,老師們得開會,她就得一大早出門。

  今早差點來不及,匆匆趕出門,沒吃早餐的她,開會時頻頻聽到自己的肚子叫聲,好不容易等到會議結束,她才能出校門覓食。

  她想著便利商店裏有賣什麼早餐,是她喜歡吃的。

  飯團?那種冰得涼涼的飯團,她沒辦法在早餐的時間吃下肚。涼麵?一樣冰冰涼涼的,她早餐喜歡吃熱食。麵包呢?微波應該可以吧?!還是……

  “欸?盷盷?何盷盷嗎?”一名男子喚著她的名。

  她停頓,微困惑地側過麵容,當看見從另一方向走來的男子的麵貌時,大眼霎時一亮。“文傑?你怎麼會在這裏?”

  “想買個咖啡。我現在在那間小學代課,妳呢?”戴著無框眼鏡的鄭文傑,笑容很斯文。

  “那間?真巧,我現在也在那裏教課。”她把視線從學校建築物移到他臉上。“你教什麼?大提琴嗎?”

  他是她的大學同學,也是她的伴奏,長時間相處,讓他們的默契和感情自然好得沒話說。隻是大三那年,他結束台灣的學業,到國外去念書,兩人漸少了聯絡,直到失去消息。

  鄭文傑搖搖頭。“沒,是來帶高年級的弦樂團的,隻是代課而已。”

  “啊,原來代課的是你。”稍早之前的會議,主任有提到帶高年級的詹老師臨時請了長假,會再聘請一位老師暫時代課,但她沒想到竟是許久不見的文傑,他從以前就拉得一手好琴,弦樂團交給他,再適合不過了。

  鄭文傑笑了笑。“真巧,想不到會遇見妳。”

  “對啊,好巧。”帽緣下,何盷盷一雙大眼笑得彎彎的。“我要去買早餐,你不是要買咖啡嗎?”她一麵說,一麵往前頭的便利商店靠近。

  “嗯,喝個咖啡提提神,總不好在第一天上課就注意力不集中。”他走在她身側。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她在自動玻璃門前停下,門往兩側推開後,她踏了進去。

  “去年。”鄭文傑輕扶眼鏡。

  “學分拿到了?”當年有聽他提過要到國外將大學課程念完,然後再繼續修碩士、博士學分。

  鄭文傑輕輕搖首。“沒有,家裏出了點事,沒辦法讓我繼續待在國外念書,所以我回來了。”

  “噢。”她是不是問到不該問的?“那你、你還在哪裏教課?”她直接走往陳列麵包的貨架前,看著上頭的商品。

  “K中,另外,我還打算考市立交響樂團。”

  “市立交響樂團?那很好啊。”她拿了一個起酥麵包後,走到開放式冷藏櫃拿了瓶鮮奶。“什麼時候考?”

  “下星期四。”鄭文傑也拿了瓶經典藍山咖啡。

  “下星期四?”她驚詫地睜圓了眼。

  鄭文傑笑著點點頭。“所以,我突然有點後悔接了這個代課的工作,我現在應該在家裏好好練琴才對。”他眨了眨眼。

  “後悔?”覷見他眼底的笑意,她嗔道:“少來,你成績那麼好,大提琴又拉得那麼棒,一定考得上。”她走到櫃台,把麵包和鮮奶擱在桌麵,順便把鄭文傑手中的咖啡也放在桌麵。

  站在櫃台內的葉磊瞪著麵前的咖啡瓶。很好,她再度無視於他,他記住了!

  從他看見她往店裏這方向來時,他沒多想地便折回櫃台,陳漢青還問他要下班的人怎麼又站回櫃台。老實說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大概是因為她是大哥的相親對象,所以他想要多留意她的舉動吧。

  隻是,從她踏進店裏開始,他就緊盯著她,她卻是人都站到他麵前了,還沒發現他,他長得真的那麼像路邊一根小枯草,就這麼不起眼嗎?

  最讓他火大的是,她不是才剛和大哥相過親,兩人不是一見鍾情?那她現在和另一個男子走在一塊,還有說有笑是怎麼一回事?

  她就這麼喜歡招蜂引蝶,喜歡左右逢源?這樣怎麼對得起大哥!

  他輕咳了聲,見她仍是側著麵容,看著她身旁的男子,兩人說說笑笑的。他兩眉一沉,重咳了幾聲,那誇張的咳聲,連在他身後擦拭咖啡機的陳漢青,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反應稍慢的何盷盷終於感受到略微奇詭的氣氛,她轉過身,欲開口詢問總共多少錢時,對上了一雙爍動著怒意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正睥睨著她。

  他、他、他……是他?

  眨了幾次雖戴上隱形眼鏡,但因散光太重,有時仍會看不清的眼睛,再推高帽緣,確定自己沒看錯後,她澄透的大眼像星星般燦亮,直勾勾地看著他。“葉磊,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來打工嗎?”

  “我這樣子像工讀生?”他薄唇勉強掀動。“還有,誰讓妳喊我名字了?”

  “不能喊你名字啊……”她輕蹙秀眉,沉吟幾秒。“那葉先生,你在這裏做什麼?”他沒穿製服,會不會是和她一樣進來買東西的?

  在這裏還能做什麼?真是好問題,她眼睛那麼大,難道還看不出來他在做什麼嗎?“在這裏當然是工作,不然妳看我站這裏還能做什麼?專程來這裏找店員串門子嗎?”他聲嗓冷涼地反問。

  “你在這裏工作?你真的在這裏打工呀?!”幾次交手下來,已習慣了他的口氣和態度,她不以為意地繼續以她好聽的軟嗓追問著。

  在後頭擦拭咖啡機的陳漢青,見店長沒有幫客人結帳的打算,遂停下手邊的工作,靠了過來。他握著掃描儀,掃過三樣商品的條形碼後,道:“小姐,一共是八十八元。還有,他是這家店的店長,不是打工的啦。”

  “哦……是店長喔,我以為是來打工的,因為他看起來真的很像大學生。”何盷盷拿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陳漢青,笑笑說著。

  原本以為在她聽見他是這家店的店長後,會眨著亮亮的眼珠子看著他,他正打算擺出驕傲的神色時,她竟然隻是很平靜地付錢?反應未免太平淡!不過看在她說他看起來像大學生的份上,就不和她計較太多了。

  “對呀,我們家葉店可是很受女學生的歡迎喔,像附近的那所高中,就常有女學生趁著結帳時,偷塞紙條給他呢。”陳漢青和她聊了起來。

  “真的嗎?”她收了發票和零錢,把咖啡瓶遞給鄭文傑。“其實你們店長有個哥哥,長得超帥,人又超nice的。”她笑得眼兒彎彎。

  聞言,葉磊冷哼出聲。“還真膚淺,這就是妳喜歡上我哥的原因吧?如果我哥不好看,又不是律師的話,妳也看不上他。”她居然在別人稱讚他時,誇另一個男人好看?這麼不把他看在眼裏!

  “呃?”何盷盷將視線移到他不悅的臉龐上。他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見她和他們聊得愉快,鄭文傑看了看表,說道:“盷盷,是朋友吧?!那妳和他慢慢聊,我先回學校。”

  “啊,我和你回去。”她喊住轉身的鄭文傑。“其實,他不是我朋友啦……不怎麼重要的。”她一麵說,一麵拿了鮮奶和麵包,跟上鄭文傑。

  不、怎、麼、重、要?葉磊一肚子不爽地瞪著那踏出玻璃門的背影。

  很好,居然說他不怎麼重要!居然在他麵前跟著別的男人離開!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才是大哥的弟弟,她不來討好他,反倒跟著別的男人走掉,是什麼意思啊?!

  呼了口熱氣,他決定要替大哥好好看管教訓這個不專情的女人!

  想當他大嫂?哼哼,先過他這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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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9 00:01: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何昀昀的課大部分都不算早,目前最早的是在第三節,所以除了開會外,她其實不需要太早進學校,但她習慣早起,早些把準備工作做好,以免上課時間要到了才急匆匆地趕。

  早起除了讓時間充裕一點之外,還因為她喜歡吃早餐,從中式吃到西式,再從西式吃回中式,她不挑嘴,每一樣都很愛。她特別喜歡將早餐買回,一個人看著電視或報紙,慢慢享受她的早餐時間,隻要早餐讓她吃得飽,她就能擁有一整天的好精神。

  拿出鑰匙、打開大門,她腳步緩慢地踏進大樓,低頭哼著歌曲的她,在經過信箱時,止住了步伐,習慣性地打開信箱,收取信件。

  拿出兩封郵件,她看了看寄件者,先拆開其中一封,是一家音樂教室的商品特惠活動廣告,買鋼琴送除濕機,買長笛送樂譜……她都不需要,準備拆第二封信件時,身後的異聲驚動了她。

  她狐疑地轉過身子,看見葉磊正在開他的信箱。

  “啊,葉先生,早安。”她笑著打招呼,大眼亮晶晶的。

  “嗯。”葉磊低應了聲,一手捧著幾個便當,一手有些困難地打開信箱。

  他一進大門,就看見她的背影,和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況一模一樣,他想,她大概又在看信。他無聲靠近,也不想先出聲打招呼,反正他一開信箱一定會有聲音,一般人的反應絕對會回頭看看,他又何必主動?

  現在是她喜歡大哥,應該是她來向他示好,哪有他先開口的道理?        

  見他一手捧著四個便當,何昀昀瞄了眼便當盒,睜著燦亮的眸子看他。“葉先生早上都這麼好胃口,吃雞排便當?”真厲害,她雖然好養,但要她把便當當早餐吃,她當真咽不下。

  見他不說話,拿了信打算將信箱上鎖,卻因為捧著便當而動作有些遲鈍,她對他的冷淡不以為忤,熱心地說:“我幫你好了。”

  拿過他的鑰匙,將他的信箱鎖上後,她把鑰匙還給他,“好了。”她眼眸滲著笑意,像星星一樣璀璨。        

  葉磊冷睇著她。“現在才想到要巴結我嗎?”

  “啊?”她笑意略淡,美目抹上困惑。

  “不是說我不重要,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好心了?”想起上次在店裏她對別的男人說過的話,他仍覺不大爽快。

  “咦?”睜大澄透的黑眸,她仍是困惑。他到底在說什麼?

  仔細端詳她的神情,似乎真不明白他所指何事,他沉沉吐息,不打算再追究下去,因他想起前天和大哥通電話時,大哥有略提了她這個人,說她是那種傻大姐的個性,既然她個性如此,他自己上個人生悶氣也沒有意思。

  “聽說你是教音樂的?”當然這也是大哥告訴他的。

  當大哥提到她的工作時,他其實並不意外,他常在早上聽見練琴聲,早在認識她之前,就曾經臆測過她是愛樂人士。

  “噢,對,我在教音樂。”她有些意外他會這麼問。

  “學音樂的女生都很假。”他不以為然地低嗤了聲。

  自己的小妹是念音樂的,他多少明白那些看上去氣質高尚、舉止優雅的音樂係女孩,其實多數是演出來的,私下會抽煙、國罵掛嘴邊的音樂係氣質美女可不少。

  “會嗎?”她笑得有些尷尬。

  “怎麼不會?通常念音樂的女生,老假裝自己很有氣質,很溫柔,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有個學音樂的小妹,他還不清楚嗎?

  “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音樂係裏也是有那種真的很有氣質的女生呀。”

  她就有那樣的同學。

  “你在說你呀?”他惡意地打量著她。

  她今天戴了一副黑色粗框眼鏡,長發披在背上,上身是一件粉色、有著卡通圖案的長袖合身薄棉T,下半身搭了件小喇叭牛仔褲,很學生氣息,但和文藝氣質搭不上邊……還有,這種天氣她怎麼還能穿著長袖?有必要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風嗎?

  “當然不是,我這人怎麼可能會有氣質?”她搖搖頭,笑了幾聲。

  她反應不算快,可說是少根筋,穿衣服也不像姐姐那麼有特色,因為近視深,還時常戴著黑框眼鏡,加上爸爸開貨運公司,一堆司機都是男人,她從小生長在陽盛陰衰的家庭。這樣的她,不論從哪方麵來看,都和那些談吐得宜、舉止優雅的音樂係氣質美女不一樣。

  葉磊挑了下眉頭,嗩噴兩聲,搖頭歎道:“想不到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好吧,看你這麼認分,我就好心獎賞你。”他拿了一個便當。遞出去。“拿去,我請你吃便當,獎勵你的自知之明。”

  她看著那盒便利商店的雞排便當。“你、你要請我?”雖然隻是個便當,但從與他相識以來,他還沒給她什麼好臉色過,現在居然要請她吃便當?

  “怎麼,怕我下藥?”他微抬下顎看著她。

  “不是。”她搖搖頭。“是沒想到你會請我吃便當。”

  他奇怪地看著她。“那個是報廢便當,不請你吃也是拿去喂豬,請你吃還比較省事,我不用去找餿水桶。”

  她睜著大眼看他,報廢便當?哪有請人吃便當是這樣請的?

  看著她那雙瞪得好大的牛目,他似笑非笑地說:“你不喜歡雞排呀,那不然換這個。”拿過她手裏的雞排便當,換了一個紅燒牛肉燴飯。

  當紅燒牛肉燴飯六個大字映入眼底時,她秀眉微微擰起。“我不吃牛肉……”

  “不吃牛?這麼挑啊……”他拿回紅燒牛肉,又換了排骨便當。“這個是排骨的,總可以吃了吧?”

  她接過便當,狐疑地看著他。“真的……要給我?”

  “我長得像騙子?說給你就是給你,反正那一樣是報廢便當。”通常店裏報廢的鮮食或麵包,他不是讓員工吃掉,就是自己帶回來。

  說報廢也不過是接近保存期限的時間,並不是壞掉不能吃,所以基本上隻要肚子還有容量,他是不會浪費的。

  她就知道他沒這麼好心,但轉念一想,如果是不能吃的,他又何必帶回來?

  她低下眼簾,看著便當上麵的保存期限,是到今天中午十二點,那也還不算過期,所以真的可以吃嘍?今天中午會在學校,那麼把它留著當晚餐吃,應該是沒問題的。

  在家裏,媽媽煮的菜也不是一餐就能吃完,有的還冰上好多天呢。這麼一想,她覺得吃報廢便當似乎也不錯,省錢又省事,還是惜福的一件好事。

  “那我就收下了,謝謝你。”她笑著道謝。

  葉磊瞪著她那春暖花開的笑顏,納悶她居然能笑得如此真誠,仿佛他給她的不是報廢便當,而是一個他專程買來給她的,熱騰騰的便當。

  本來也是有一種試試她反應的想法,也許聽到報廢便當,她會嫌棄不收也說不定,畢竟人心隔肚皮,誰知她是不是真心喜愛大哥?

  家裏經濟狀況不錯,爸媽是大學教授,大哥又是律師,這樣的家庭是很多女人夢寐以求的,哪個女人不想嫁進一個經濟穩定的家庭?又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有個好職業?別說大哥,他一個便利商店的店長,也有女人就衝著他有一家店而想要纏上他。

  她的反應教他意外了,聽到報廢便當,她除了一開始有些訝異外,也沒什麼厭惡表情,甚至還笑得甜美地向他道謝?

  他原本想著要是她露出嫌惡的表情,他就能抓住這個把柄,勸告大哥這樣的女人不能要,但她的反應讓他……讓他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作弄她了。

  不能繼續玩她,讓他心頭甚是不爽快。“不要收了之後,一進屋就把它丟掉,要是丟了它,小心雷公來劈你。”冷冷說完,他繃著俊臉,邁開長腿往電梯走去,電梯門一開,等也不等她就走入電梯。

  雷公?她又不是小孩子,這樣嚇唬她。

  她看著他走入電梯的身影,心裏想的是:他是不是又生氣了?

  唉,她這鄰居,除了嘴巴壞,脾氣也壞啊,還有些幼稚,有些自以為是,而且她覺得他還是個自我感覺良好的人。可是葉大哥明明說他這個弟弟人很好的……

  好吧,自我感覺良好也是有個好字,她暫且相信他很好。


  正要出門去上十一點大夜班的葉磊,一打開大門,就撞見隔壁芳鄰一手捧著便當,另一手正在關門。

  這個時間帶著便當出門,真是古怪,他想了想,認為她打算拿去餿水桶倒掉的可能性最高,否則誰會在這種時間拿著已打開的便當出門?

  “喂。”他走過去。

  “啊,葉先生。”她側過麵容。“你要出門?”

  “去上班。”他視線下移,看了看那個打開的便當,果然是他早上給她的那個排骨便當。“怎麼,不敢吃報廢的,打算偷拿去倒掉是吧?”

  她的視線隨著他的眸光,也落在便當上,片刻,她抬眼,狐疑地看他:“我沒有要倒掉啊。”他怎麼會以為她要倒掉?

  “不然這時間你拿著它出門,是打算上頂樓拜天公嗎?”他蹙著眉,古怪地看著她。        

  “不是。”她看了看其實有被她挖了兩口的便當,再看看他,訥訥開口:“因為我沒有微波爐,所以沒辦法加熱,本來想說吃冷的也沒關係,可是吃了兩口,我發覺我沒辦法吃冰冰的飯菜,所以我想把它拿去附近那間便利商店,請他們幫我微波。”

  這附近的便利商店有三家,一是路口的直營分店,一是接近路尾的他開的加盟店。還有一家另一體製的店就在他的店的隔壁,是直接競爭的對手。

  三家便利商店,她想去哪家?最好想的是他的那家店,不是其他兩家,要成為他們葉家的媳婦,胳臂可是不能往外彎。

  “沒有微波爐,總可以用蒸的吧?”他看著她又問。

  “我試過啊,可是我的電鍋不夠大也不夠深,電鍋是一人份的,放不下這個便當。”

  “放不下有放不下的方法,你把飯菜裝進碗裏,拿進電鍋蒸不就好了?”

  她偏頭想了想,笑著說:“對耶,我怎麼沒想到?還是你比較聰明。”

  他睨著她,一臉那還用說的表情。

  “那我拿去蒸了。”她說完,轉身要打開大門。

  “現在蒸?”他看了看腕表,已經是十點三十一分。“你現在蒸,是打算蒸到幾點?”這女人這麼晚才吃晚餐?有沒有這麼忙?        

  “不然,要什麼時候蒸?”她眨著大眼,模樣有些無辜。

  那誠摯詢問的眼神,教他心口莫名一跳,他微微皺眉。不明白自己的反應從何而來。        

  看了她一眼,他伸手。“便當給我。”

  她納悶地看著他,把便當交給他。

  “用我家的微波爐比較快。”他一麵說,一麵走回自家門前,單手掏出鑰匙,打開大門。

  何昀昀訝然看著他的舉動,她跟在他身後,但也隻停在門口,不好意思踏進他屋裏。她站在門旁,隨意打量他的客廳,不算很整齊,但也不太亂就是了,還算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你杵在那做什麼?”把便當送進微波爐,葉磊回到客廳,看著呆立在門外的她。

  “呃……”她愣了下,才訥訥開口;“等微波啊。”

  “不會進來等嗎?你杵在門口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家發生命案。”他雙手扶在腰側。

  “噢,那不好意思,打擾了。”她微微欠身後,才把腳跨進他屋裏。

  葉磊聞言,一臉奇怪地看著她。“你是在不好意思什麼?打擾什麼?我這裏不是旅館的房間,你那個樣子像是在跟好兄弟打招呼。”

  “……”他不喜歡有禮貌的人吧?何昀昀隻能這麼想。

  見她又睜著那奴大大的澄透眼睛無辜地看著他,他莫名一惱,沒再理她,轉頭走進廚房。

  他再度走出時,手上拿著剛微波好的熱便當。“怎麼這麼晚才吃晚餐?你該不會是想要拿去倒掉,不小心被我撞見,才編了一堆理由騙我吧?”        

  噢,這人除了嘴壞、幼稚、自我感覺良好之外,是不是還有被害妄想症?

  何昀昀有些無奈地開口:“不是,我白天在學校教課之外,晚上還有家教課。我今天課比較多,下課都九點多了,剛剛回來先洗澡,然後才想到要坐下來好好吃個晚餐,看一下新聞。”她語調仍是柔柔軟軟的。

  “我又沒問你的行程,你解釋這麼多幹嘛?”她說話一直都這樣?無論何時何地,都這樣輕輕軟軟的?她明明就不是有氣質的女生,肯定是為了要嫁給大哥,才刻意在他麵前隱藏情緒吧?

  “呃?”她看著他,突然好想葉大哥喔,明明是同一個媽生的,怎麼談吐差這麼多?

  “拿去,我要去上班了。”他仰長手。

  她看著那個微波過的便當。便當尚冒著熱氣,底部墊上一層報紙,那感覺就像從便利商店買到的一樣,為了怕客人燙到,都會在熱食下麵墊個薄紙板,非常貼心的舉止,而他,居然也對她做了這樣貼心的舉動。

  “還不快拿去,發什麼呆啊你?”見她看著便當卻沒有動作,葉磊催促道:“你不會是想留在我家吃吧?男女授受不親,我不隨便留女人在我家。”

  她愣了下,兩頰驀地一熱,接過便當,訥訥地說:“我……我沒有這樣想,隻是很謝謝你,讓你送免費便當給我,還幫我微波。”

  覷見她頰上的紅暈,他眉尖一動,掀了掀薄唇。“不用謝,我隻是怕你吃了冰便當肚子痛,等等要是掛急診,我還得買水果籃去探望你,要是不小心上了新聞,還有損我的店的形象。”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她還能期待他說出什麼正常一點的話?

*****

踏出他家大門前,她想了想,還是回過頭再次道謝。“葉先生,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其實,有這樣的鄰居,好像也不算太差。

  他沒應聲,隻是一臉高深莫測。她也隻能捧著便當走了出去,腳才踏出他家門口,身後傳來他冷涼的嗓音。

  “喂,田邊來的。”葉磊突地喚住她。

  她愣了下,緩緩回身。“我叫何昀昀。”

  “我看起來很笨嗎?你跟我哥相親那天,就說過你的名字了。”

  “……”那還一直叫她田邊來的?

  “你明天過來幫我換床單和被套吧。”他理所當然的語氣。

  “為、為什麼?”她詫然。

  “你連蒸個便當都不會,這樣是要怎麼當人家老婆?我們葉家可不會娶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女人回來供奉。你想跟我大哥在一起,我當然得知道你會不會做家事,所以來幫我換床單是第一個考驗。”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她……沒有要跟葉大哥在一起啊,“葉、葉先生,我其實——”她試圖解釋,但未竟的話被他打斷。

  “你怎樣?”他眉一挑,態度清傲。“你不會連換床單都不會吧?”

  “會是會,我從念大學開始就住外麵,自己的床單當然要自己換。”

  “那還猶豫什麼?”他看了眼時間,又說:“我要趕去上班了,你可以走了,反正,你明天白天找時間過來幫我換。”說完,他走出大門,將門上鎖後,越過她身側走進電梯。

  何昀昀捧著熱氣略散的便當,看著那修長的背影……

  以前自己也受過葉大哥的幫助,那時新生的她什麼都不懂,葉大哥帶她去認識校園,認識附近的環境。還不時買東西給她吃,就怕她餓了。那麼現在他弟弟開口要求她換個床單,她又何必拒絕?

  葉大哥照顧她,她幫忙照顧一下他弟弟,也是應該的。

  所以……歎口氣,她明天再找時間過去幫他換個床單吧。


  何昀昀覺得自己誤闖賊窟了。

  她站在葉磊的房門邊,抱著剛幫他換下來的髒床單和被套、枕頭套,看著方才爬上床的男人。

  早上八點不到,這男人就來按她的門鈴,問她早上有沒有課,她一答下午才有課,他馬上要她過來換床單。然後她就像女仆似的,跟了過來,幫他把床單、被單還有枕頭套都取下,再換上幹淨的。

  她才把幹淨的換上而己,那男人馬上摸上床,說他累了,要先睡覺,要她先把那些換下的髒床套拿去洗,還要晾幹。洗不是問題,反正他說他有洗衣機,晾也不是問題,這裏每戶都有陽台,雖不大,但曬個床單的空間是有的。

  那問題出在哪?出在為什麼她要幫他洗,還要幫他晾?最讓她不能理解的,是他居然還說:“反正你也要等床單洗好才能晾,那等的時間,你就順便幫我整理一下家裏的環境。”

  她想反駁,他像是看出她意圖似的,又接著說:“既然你和我大哥相了親,成了他的對象,你若是想要成為我大哥的女人,首先就耍懂得怎麼照顧他以及他的家人。我們家可不小,我爸媽、我大哥,我和我妹都各有自己的房間,除此之外,我家還有廚房、餐廳、客房、書房、琴房、五個衛浴間、一個獨立的廁所,還有車庫和庭院……你要是不多做點打掃工作,讓自己熟練上手些,以後嫁到我家,可是不會有人幫你的。”

  他說完,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爬上床,拉了薄被就合上眼,一副你不能反駁也不能拒絕的姿態。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硬是認定她想和葉大哥在一起,甚至是結婚。她雖然喜歡葉大哥,但對他從來就不是男女的喜歡啊!她也不是不想解釋,隻是每次想要開口把話說清楚,不是被打斷,就是根本沒有發言的機會。

  幾次下來,她也懶得多說什麼,反正總有一天他會知道葉大哥和她之間,真的隻是像兄妹般的感情而己。

  既然受過葉大哥的照顧,也視他如兄長,她也不介意幫葉磊做這些不是她該做的事,就當回報葉大哥當年的照顧之情。

  她看了那躺在床上合著眼,也不知道是真的這麼好睡,還是在裝睡的男人一眼後,認命地走出他的房間,找著陽台,把床單,被單都丟進洗衣機,然後趁著等待的時間,開始幫他整理家裏。

  一麵拖地,她一麵想著,他說得其實也有道理啦,以往她和姐姐在家裏,也很少做這些家事,她現在多做,等於多讓自己熟練啊,她將來也是要嫁人的,家事要是能做得悧落些,婆婆也會多疼她一點吧?

  拖了地,她又洗了廁所,擦拭桌椅家俱,然後把床、被單晾好後,她又進他房裏,原想告知他一聲她要回去了,但見他真睡沉了,她隻是拉過一半已垂落在地板上的薄被,重新幫他蓋好。

  手指鬆開被子的同時,她不經意覷見他細密的睫毛安靜地垂著。

  他睫毛好長,葉家的男生都有一對這麼美麗的眼睛嗎?而且,他真的是個很好看的男生,麵貌十分俊逸秀雅,氣質清傲,有那麼一點古代文人的風采,偏偏,他的嘴就是……

  她輕歎了聲,轉身走出他的屋子。



  叭——叭叭——叭叭叭——

  翻過去,再翻過來,又翻回去,再度翻回來,最後,男人火大地掀開被子,坐起身來。        

  她是怎樣?故意不讓他睡覺是吧?昨天要她洗床、被單,她很不爽,所以現在要報複他是吧?

  葉磊半垂眸,瞪著被單一角,完全不能明白為什麼平時聽到的鋼琴聲,會變成這種聲音?那是什麼鬼樂器?像要送誰上山頭,難聽得要命!

  他以前在家就聽慣了妹妹練習彈琴的聲音,所以即使隔壁傳來琴聲,也不影響他的心情和睡眠,但現在傳來的那個魔音,他可忍受不了。

  匆匆下床,他赤著腳走出房間,一路開了大門,往隔壁芳鄰家移動。

  食指用力按著電鈴,直到芳鄰困惑地開了門,大眼直勾勾地看著他。

  “葉、葉先生?”他看起來像要噴火,怎麼了嗎?

  “鋼琴呢?”葉磊瞪著眼前的牛目芳鄰。

  “鋼琴?”何昀昀被問街艾名其妙。“鋼琴在裏麵啊。”

  他額際抽跳了一下。“我是問你,為什麼不是鋼琴聲?”

  “我在練這個啊……”她不知道他正氣什麼,把垂著的左手抬起,是嗩呐。

  “就是它?”他惡瞪著那個又吵又難聽,長得像喇叭花的樂器。“你沒事練這個幹嘛?”

  “因為我最近開始學這個。”她笑著說,眼兒彎彎的。“好不容易才找到老師,所以一定要認真練習。”

  “你想改行跑葬儀啊?”要認真練習?那他還要不要睡?他的臉冷得像十二月天的氣候。

  “沒有啊。”反應單純的她沒聽出他的嘲弄。

  “那就是你想報複我了。”他吃略下巴,一臉你終於被我逮到的表情。

  “報……複你?”她嘴巴張得圓圓的。這人的被害妄想症好像不輕?

  “你一定是因為不高興我昨天要你換床單,還要你幫我打掃家裏,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報複我,故意不讓我睡覺!”他說得理直氣壯。

  “噢。”何昀昀好像聽懂他的意思了。“我吵到你了嗎?真不好意思,我是因為真的喜歡嗩呐的聲音才想學的。剛好最近朋友介紹一個不錯的老師給我,我就開始學了,學樂器要練習的,真的不是故意吵你。”

  見她說得誠懇,還想繼續罵出口的話硬生生忍住,他雙臂抱胸,半垂深目看著她。“好吧,看你況得口沫橫飛,我不信你一次好像我很小氣。現在我餓了,你弄個什麼東西給我吃,我就原諒你。”

  她呆了兩秒。“你——餓了?”她記得剛剛看時鍾,才過九點,他是餓什麼時候的?

  “我不能肚子餓?”他眉一挑。“我下班一回到家就是睡覺,什麼都沒吃,我不會餓嗎?你以後嫁來我家,也是要弄三餐給我大哥和我們吃,你現在不學著準備我的早餐,了解我的喜好,將來真嫁過來了,做出來的東西不合我胃口,你要怎麼向我爸媽交代?”

  “可是……可是我隻有白吐司,和一罐草莓果醬。”

  “吐司抹上果醬,也算你的拿手料理啊?”他雙臂抱胸,肩靠著門,冷嘲著。

  她想了想,輕輕歎口氣。“好吧,我等等弄好就拿過去給你。”說完便轉身往裏頭走去。

  “我要在你這裏吃。”他在她身後說,語聲平平,聽不出他的情緒。

  何昀昀腳下一頓,以為自己聽錯,又要往裏麵走去。

  “喂,我在說話你有沒有在聽?”她老是忽略他,讓他一臉不爽。

  “呃?”她停步,轉身看他,“你是說……你要在我這裏吃?”

  “當然,不然你拿過去,我吃完了要洗餐具,還要送回來還你,多麻煩。”

  她眨眨眼,“可是你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的嗎?”

  “怎樣,不歡迎我?”他睨著她。

  “不,不是。”她搖搖頭,把嗩呐暫擱在茶幾上。“那你進來吧,隨便坐。”

  葉磊也不客氣,直接走入她的屋子,見她長長的頭發紮成一束馬尾,在背後甩啊甩,他想也不想,大步上前,手一探,抓住她馬尾,輕輕一扯,“喂!”

  馬尾被抓住,她輕啊了聲,被迫止步。

  “不要拿吐司和果醬給我,那個我店裏的麵包架上就有。”他在她身後交代。

  頸背傳來他溫熱的氣息,她感到頸後那片肌膚,有著輕微的刺麻感,秀肩敏感地縮了縮。“我知道了。那個……我的頭發……你的手……”說完,感覺他鬆了手後,她急急走進廚房。

  葉磊一鬆手,竟覺有些遺憾,會抓住她的馬尾,是臨時起意,怎料到一碰上她的發絲,那柔軟滑順的觸感,讓他想要一碰再碰。

  他看著自己碰過她發絲的右手,俊眉微微一蹙。

  這樣扯她的頭發,她不在意嗎?要她去準備他的早餐,她也很聽話,她難道都沒脾氣?他是有些惡意,想要看看她的底限在哪裏,要做到什麼程度她才會生氣。

  結果,她全部接受,也沒反抗,她脾氣真這麼好?

  不管是真有這麼溫和的脾氣,還是為了和大哥在一起,而在他麵前扮淑女,總之,他會繼續這樣對她,好好調教她,一定要把她的真性情給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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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9 00:01: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葉磊目前雖然自己卡大夜班,但總是加盟主,也是店長,為了掌握整個店麵的情況,其他時間若有空,仍會到店裏看看。

  這個下午他一覺醒來,精神異常地好,略作梳洗後,決定先去填飽有些發餓的肚子,然後再去店裏看一下。

  一踏出電梯,就見一抹身影正要跆邊電梯門,他止步不動,定定看著她,誰知那抹身影像沒瞧見他似的,拖著步履經過他身側。

  他就這麼沒有存在感?她老是要這樣忽視他?麵色一凜,他淡掀薄唇。“喂,你該不會是被我大哥甩了吧?一臉苦瓜。”

  垂著眼簾走路的何昀昀聞言,隻覺這恒常帶著譏諷的聲嗓如此熟悉,但沒聽進他說的話,她頓了一秒,沒有應他,隨即踏入電梯。

  他居然——徹、底、被、漠、視?

  葉磊一惱,再喚了聲:“何昀昀,我在跟你說話。”

  已踏進電梯、挨著牆麵的何昀昀隻是抬抬眼睫,無神地看著他,“葉先生,你剛剛在跟我說話?”

  “這裏除了你還有誰?我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他冷凜著俊臉。        

  “我剛剛沒聽清楚,你再說一次可以嗎?”她看著他,軟軟的語聲有些虛弱。

  “不可以。”他直接拒絕。

  她點點頭。“那沒事的話,我先上樓了。”

  葉磊半眯著眼看她。她似乎不大對,一雙澄透的眼珠子少了以往的明亮,總是柔柔軟軟的語聲也顯得有氣無力,她甚至連神情都很落寞,不會真的和大哥分手了吧?

  見電梯門要合上,他想了一秒,幹脆踏進電梯。“何昀昀,你是怎麼了?”他站在她身旁,瞅著她有些蒼白的側顏。

  她隻是眨了下眼睫,沒有說話。      

  “你明天幫我做早餐,我要吃兩片培根、一顆八分熟的煮蛋,還要兩片法式吐司,記得要幫我準備胡椒鹽和千島醬,飲料要熱的咖啡牛奶,加三顆方糖。”他念了一串,等著她的反應。

  她仍是沒看他,但輕輕地應了聲:“好。”

  “你——”他細細審視她的神情,遲疑地開口:“你和我大哥吵架了?”真是見鬼,他居然擔心起她。

  何昀昀緩緩側過麵容看他。“葉大哥?沒有,他對我很好。”

  很好?那還真是好啊,他還以為她和大哥怎麼了,結果人家好得很,他擔心個什麼勁?他真是太閑了他!

  暗自決定等她走出電梯後,他再直接下樓,然後去吃他的飯,去看他的店,她和大哥好不好,那都不關他的事!

  隻是當電梯門一開,她卻沒反應,他不得不出聲提醒:“何昀昀,你可以出去了。”

  半晌,電梯門往中間聚攏時,才驚醒了她,她壓著開門鍵,然後走出電梯。        

  一直看著她的葉磊,忽地被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他心頭一凜,跟著走出電梯。

  一出電梯,見她低著頭往他住處的方向走,他隨即開口:“何昀昀。”        

  她像是沒聽見,他大步一跨,輕扯她馬尾。“何昀昀,你沒聽見我叫你嗎?你想去哪?前麵是我住的地方。難不成你想跟我住?那也要先問問我願不願意失身給你啊。”

  何昀昀停了步伐,沒有反應,似乎在等著他鬆開她的馬尾。

  他看著她的背影,對她的無動於衷感到訝然,通常他要是說了這樣的話,她一定會睜大那雙像水牛一樣的大眼,然後沒什麼說服力地辯駁,怎麼今天如此安靜?

  鬆開她的發絲,他繞到她麵前,隻見她眼睫濡濕,麵頰輕爍瑩亮。

  他眉心一動,長指就這麼伸了過去,抹過她濕濕的頰麵——果真在哭。

  原本打算直接搭著電梯下樓,就是因為她走過他身側時,那眼尾的一抹光讓他改變主意,他甚至故意說了失身那樣的話,試圖引起她的注意,最好是能睜著水亮的大眼,回頭看著他,並且告訴他“我沒有那樣想”結果現在看來,她根本沒將他說的話聽進去吧?

  究竟是什麼事讓她這般傷心,連他的話也刺激不了她?她向來不大有負麵情緒的,他老懷疑她是偽裝還是天性如此,怎麼會有一個人的脾氣這麼軟,任他將她當成女傭在使喚,也沒聽她抱怨過。但現在,她卻哭了……

  “你不想幫我做早餐可以說,不做就是了,何必自己躲著哭呢?”她的眼淚不多,也非流個不停,隻是她眼睫一直好濕潤,鼻頭還紅紅的。

  “我沒有……”她抬起眼簾,透過水花花的眼睛看他。

  “沒有什麼?沒有不想幫我做早餐,還是沒有躲著哭?”

  她搖搖頭,軟軟的語聲聽來仍是有些虛弱。“都沒有,明天我會做早餐。我先回去了。”被他發現她在流淚,她隻想快快進到屋裏,不想在這個時候聽到他的嘲諷。

  “等一下。”見她急著走,他手一探,又拉住她的馬尾。

  他這次力道有些重,她吃疼地“嘶”了聲,硬是止住步伐。“會痛……”

  第一次聽她喊痛,他迅速鬆手。“知道會痛就好,那表示還有感覺,不是沒有反應的木頭娃娃。”

  她摸著被他扯痛的頭皮,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回去了,再見。”

  見她仍繼續往前走,他這次握住她的手腕,沒再拉她的發尾。“這麼想去我家啊?”

  她愣了下,才注意到自己已走到他家門前,耳根隨即渲開紅澤。“我、我——回去了。”她欲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腕,但他緊抓不放。

  她揚睫,對上他沉沉的注視,心口驟然一跳,連帶手腕上被他觸碰的肌膚也生出熱意。

  她有些困惑自己突湧的情緒和反應,原先糟糕的心情好像也慢慢淡去了。

  “既然這麼想進我家,我也不能不歡迎,男人不能太小氣,你說是吧?”他一麵說活的同時,一麵用鑰匙打開家門。

  她瞅著他,不明白他究覺想做什麼。   

  “進去啊,又不是沒進去過。”他催道。

  “可是……”進去做什麼?

  “你現在是嫌我家髒?”他麵色一沉。

  “啊,沒有。”搖搖頭,她認命地踏了進去。

  看著她垂著頭走進去的身影,他沒發覺自己的嘴角淺勾著,他隨即跟在她身後走入。

  一進屋,他越過呆立的她,逕自往沙發上一坐,然後轉頭看著她。“何昀昀,飲水機在廚房,廚房在那邊,你知道吧?先去倒兩杯開水過來。”

  她聞言,睜大了眼直瞅著他,原來他要她進他屋子,是想差遣她做事……但她仍依言走進廚房,出來時兩手各捧著一杯水。

  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她就站在那,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是個怪人,自我感覺良好的怪人,她永遠猜不到他的情緒,所以還是不要隨便亂動比較好。

  “過來坐啊,沒叫你罰站。”葉磊看見她,拍拍他身側的沙發。

  他這是……要她坐在他旁邊?考慮幾秒,她走了過去,把杯子放在麵前的長桌上,她挑了他左手邊的單人沙發。

  “我不是要你坐這邊?”葉磊皺眉。“你那個角度不好看電視吧?過來。”他再度拍了拍他身側。        

  她納悶不已,但還是走了過去,瞅了眼他身旁的空位,她慢慢坐下,並且讓兩人間保持著一點距離。

  長眸掠過兩人間那約莫十公分的距離,他抬眼看她。“你那個來?”

  “呃?”真是天外飛來一筆,他問這做什麼?又為什麼會這樣問?

  “沒、沒有啊。”她耳根一陣熱燙,兩腮漸漫桃色。

  “沒跟我大哥吵架,也不是那個來,那你在虛弱什麼?”

  “我——”她支支吾吾。

  “不要跟我說沒有。”

  想起那讓她無奈、生氣又難過的事,她柔嗓低低地說:“但是,那跟你沒有關係。”說了他未必懂那種心情,畢竟他不是老師,恐怕不明白在這樣的社會環境擔任教職,是件很辛苦的事。

  沒、有、關、係?   

  “什麼叫跟我沒有關係?你和我這樣的關係,還叫沒有關係?”他一聽見她說了跟他沒關係,五官線條陡地繃緊,眸光陰陰耀動。他感覺胸腹有股熱氣不停往上冒,讓他像根爆竹似的亂爆。“不然要怎樣才叫有關係?”

  “你——”他怎麼……這麼生氣?

  “你不要忘了,你和我大哥相過親,你也說過我大哥對你很好,這樣還叫沒有關係?”他陰陽怪氣地看著她。“我爸媽在大學教課,他們的觀念很傳統,也很保守,你最好時時記住你和我們葉家的關係,不要三心二意的。”

  她……她沒有想過要嫁到他們家呀,也沒有三心二意,他老是這樣誤會,她應該和他好好解釋,然後說清楚的。

  然而,當她想開口時,男人薄唇又掀動,“你是不是下課了?”

  “嗯。”她瞅著他,眨著有些無辜的澄淨眼珠。

  這樣的眼神,讓他稍微安心了。看樣子,她暫時忘記她不想提的那些、可能令她不愉快的事。

  “所以你現在有空?”他忽然按了電視遙控器,關了電視,並站起身來。

  “呃……對。”她略揚下巴,看著側過麵龐,正居高臨下看著她的他。她發現他的思考速度甚快,常常她還在上一個問題時,他己拋出下個問題了。

  “那走吧。”他拿起桌麵上的水杯,一口氣喝光,然後拿了鑰匙,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去哪?”她眨著眼,困惑地看著他的動作,他們有約好嗎?

  “去黃昏市場買菜,今天晚飯就靠你了。”他看著她,等著她動作。

  她眼眸微微瞠大。“你要我做晚餐給你吃?”

  “當然,目前隻吃過你做的法式吐司,你該不會嫁人後也要三餐都做法式吐司吧?反正從現在到晚上我上班前,我都有空,可以好好驗收一下你的廚藝。你放心吧,要是做得好吃,我會在我大哥麵前多美言你幾句。”他往門口走去,一副不容她拒絕的態度。

  早習慣他將她當女仆使喚,她起身,跟在他身後。

  一進入電梯,葉磊見她氣色比稍早之前好上許多,又說:“啊,對了,順便買明天早餐的食材,你就不用再跑出去買。”他一副“我多為你著想”的表情。

  何昀昀早習慣了他的命令,瞟了他一眼,淡淡應聲:“好。”

  她其實偷偷想過,他或是葉大哥,兩人一定有一個不是葉家的孩子吧?否則怎會一個那麼體貼、善於照顧人,一個卻是這樣高傲且喜歡命令人?   

  “我看幹脆以後你每天都做早餐給我吃好了,反正你自己也要吃,不差多做我這一份吧?”他又說。

  這次,她眼睛瞪得好大,好像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他發現她其實就像大哥曾經在電話中對他提過的,是個單純沒心眼的女孩,大概就是這樣,所以才任著他搓圓揉扁,而自己竟也很享受這種感覺,他何時變得這麼變態了?

  “怎樣?你不願意嗎?”他迎視她專注的凝視。

  她點點頭。“我早上沒時間。”

  “為什麼沒時間?”他納悶著。

  “我現在早上都會到學校練嗩呐。”趁學生還沒開始上課前,她會躲在音樂教室練習。

  “幹嘛跑去學校練?”他輕蹙濃眉。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因為你說吵啊。”

  他一愣,有些惱地開口:“本來就很吵,你練那個做什麼,鋼琴彈得好好的,練什麼嗩呐?”

  “多學一點樂器,也沒什麼不好的。”她說。

  “那可以挑別的學。”電梯門一開,他先走了進去。

  “可是我喜歡噴呐的聲音。”她跟了進去。

  “你真奇怪,什麼不喜歡,去喜歡那種沒什麼人會喜歡的樂器。”

  “誰說沒人喜歡這種樂器,我就很喜歡。有一部電影《孤戀花》,是描述亂世兒女的愛情故事。它的配樂就是用嗩呐去表現那個年代的悲情和衝突,非常好聽。”她談論起喜愛的東西,大眼就一閃一閃亮晶晶的。

  他睇了她一眼,那少了稍早前的落寞、透著生動的麵容,讓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所以我才說你是怪人,一百部電影的配樂裏,那種樂器的聲音不會出現超過十次吧,有什麼好喜歡的?”拉開大門,他走出去。

  原來隻要一直纏著她說話,然後提她喜愛的東西,她就會暫時忘記灰暗的心情嗎?

  “我……”明明是他比較怪吧?她瞅著他的背影,也跟著走出去。

  “以後嫁了人,你也打算用嗩呐吹起床號,叫人起床的嗎?”

  “沒有啊……”沒有人那樣叫人起床的吧?

  “哼,你最好別那麼做,否則……”電梯門關上,男人嫌棄的聲音和女人無奈的回應愈漸模糊。

*****

“何老師再見。”才經過穿堂,兩三個拿著打掃用具在掃地的學生,在看見經過的她時,和她打了招呼。

  何昀昀側過麵容,微笑回應:“再見。”她手握著裝有樂譜的提袋,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她喜歡上學時間,還有像這樣放學前的打掃時間,看著學生們三三兩兩,說說笑笑地進行打掃工作,會讓她感到很青春、很有活力。        

  當然一個學校裏,有禮貌的學生占大多數,但她也是會遇上一些不懂得什麼叫尊敬,甚至是目中無人的孩子。

  她不是非要學生遇上她就一定得和她打招呼,說聲老師好,隻是當她看見一些孩子們看見老師,臉上流露的是不屑的神情時,她都會想:現在的孩子都怎麼了?

  我們的教育出了什麼問題?

  記得自己以前念書時,哪次在校園內遇見老師,她不是主動問好的?國中的訓導主任和高中的教官們,還會時時提醒學生遇見老師時,要鞠躬問好,所以她一直謹記這點。

  她己跟不上時代了嗎?現在不僅僅是學生沒禮貌,連家長也跟著自以為是,這讓教育工作變得更複雜和困難。

  “昀昀。”她方踏出校門,身後一道略促的男嗓喚住她。

  她停步,回首看著那朝她跑來的男子。“文傑?”

  鄭文傑在她麵前停一下,微喘了喘,道:“我在後麵喊你,你一直沒聽見。”

  “呃,是嗎?”大概是想得太入神。“你要回家了?”

  “嗯,昨天就一直想找你,才發現你的手機號碼好像換了,我又沒有你現在住處的電話,所以打去你家問,你爸隻差沒對我戶口調查。”他哈哈笑兩聲。“何爸爸還是跟以前一樣啊,每次打電話去你家,心髒都要很有力。”

  想起自己那個嚴禁女兒高中畢業前戀愛的爸爸,她不自覺笑出聲來。“我爸就那個性子啊,他沒惡意。”以前隻要有男生打電話到家裏找她或姐姐,爸都會問東問西,問到最後,那些男同學都不敢再打電話到家裏。

  “你要不要把現在的電話留給我?”鄭文傑握住她手臂,將她拉到校門旁的紅磚道上。“來這邊,才不會擋到學生和家長。”

  “我給你我現在的手機號碼,我先打給你,你的手機裏就有我的號碼了,你現在的號碼是幾號?”何昀昀一麵說,一麵拿出手機,聽他念出電話號碼,她隨即依續鍵入,再按下撥號。        

  他的手機響了,他按了結束通話後,鍵人她的名字並存檔。“這樣,以後要找你會方便些。”        

  “你說你昨天在找我?”想起他剛才的話,她問。

  “嗯。”鄭文傑收妥手機,鏡片後的溫目細細端詳著她。

  “做什麼這樣看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微微一笑。“看起來,你心情還不錯。”

  “今天過得還可以啊,沒什麼讓我不開心的事。”她偏頭看他,揣想著他問這話的用意。“你該不會是——”他說了昨天找她,她想起昨天發生的事。

  他又笑。“我聽說了。你還好嗎?”聽說一個五年級的男同學在上她的視唱課時,因為不專心被她點名,而對她出口成髒,連她爸媽都被問候。

  又聽說沒多久學校就接到男同學父親的電話,據說是學校家長會長,不隻對她說教一番,連校長也被諷刺,最後校長把她叫進辦公室,盼她往後對那名學生能夠寬容一點。

  他想她必定很難過,畢竟曾同窗幾年,又是她的伴奏,兩人的默契好到像家人般,他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情?於是他想安慰她,卻沒有她的電話號碼。      

  聞言,她聽懂他的意思,眸色微微沉了。“是還好啊,反正我也無能為力改變什麼。”        

  “校長真的要你對那個學生放軟態度?”他看著她。

  “嗯。”她無奈地點頭。“說他是家長會長的兒子,不能得罪,學校這學期還打算再新增幾間教室,需要會長的捐款。”

  “我聽說那名學生用髒話辱罵你?”

  她苦笑了聲。“反正你想得到的,或者是你聽過的那些罵人的話,他都拿出來送我了。甚至還說要讓我在學校混不下去,他才五年級耶!”她不明白一個不過小學五年級的孩子,怎麼會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前那樣對她。

  “你哭著走出校長室?”他不在現場,但聽說校長當時語氣很激動。        

  何昀昀點點頭,抿了抿嘴才說:“學生教不動那是一回事,家長寵孩子,導致孩子抗壓性低,這幾乎已經是我們無法改善的問題了,現在連校長也要我不能得罪那個孩子,整件事情弄到最後,好像是我的錯一樣,所以我覺得憤怒又難過。但現在想起來,自己這麼大一個人了,遇上挫折居然還哭,我的抗壓性好像也不怎麼樣嘛。”她依舊垂著眼眸,苦笑著。

  “話不能這樣說,你心情不好,當然也需要發泄的管道。”他忽然伸手輕握她秀肩。“那麼,你現在心情好多了嗎?”

  聞言,她一時怔住。

  心情好多了嗎?好啊,她今天心情一直都不錯啊。

  細細回想起來,她昨天心情確實很糟,那是一種錯愕、無奈、氣憤、難過,卻無法做些什麼的無力感。從什麼時候她的心情開始好轉的?又是什麼因素讓她不再那麼難過的?

  昨天下午一踏進公寓大樓,先遇見葉磊,他把她帶進他的住處,又找她去逛黃昏市場,然後回到他住處做晚餐。他講話一樣那麼高傲、那麼自我感覺良好,好像她多愚蠢似的。她應該不喜歡這樣的人,卻在一次次的交手中,習慣了他的命令和譏諷。

  似乎……似乎就是從進到他住處後,她就忘了那不愉快的心情。

  那麼,就是他……她因陷入思考而有些迷離的眼睛,突然睜大。

  是了,就是他,是他那些不成熟的舉止讓她忘記難過的。

  原來他昨天會說那些話,甚至激她,讓她乖乖走進他屋裏,是在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個發現讓她感覺意外之餘,也覺心口微湧暖意,就好像……就好像她在冷涼的天氣裏,一個人站在街邊,他突然將暖暖包塞進她胸口似的;又像是她突然被一場大雨困在街頭,他遞了一把傘給她……

  葉磊……那個葉磊,何時這麼好心了?

  “昀昀?”鄭文傑略低麵孔,看著發愣的她。“你怎麼了?。

  何昀昀醒神,彎著眼笑,“沒有,我心情還不錯。”她應該要感謝住在她家隔壁那個男人,無論他昨日是什麼心態,他至少讓她心情不再那麼糟糕。

  “發呆發這麼久,我還以為你怎麼了。”他伸掌揉揉她的頭,那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她麵色微微一紅,低垂眼簾,語聲帶著遲疑。“沒事,就剛好……隻是想起一些事。”想起隔壁那個叫葉磊的男人,她突覺不好意思,耳根和頸項也染上淡淡的紅澤。

  鄭文傑笑了聲。“沒事就好。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頓飯?很久沒一起吃飯了。”

  他們以前幾乎天天一起吃飯,邊吃邊討論一些如音樂會、期中期末考細節,或是誰買了什麼不錯的專輯等等。兩個興趣相投的人,能拿出來聊的話題,可是多得很,所以他們以前的感情超好,要不是後來他出國去念書,斷了聯係,她想,他們會一直保有這麼好的交情的。

  思及過往一同用餐的那種愉快感受,她眼眸滲出歡意,亮晶晶的,開口打算答應。“真的很久沒和你一起吃飯了,當然——”

  “當然不可以。”透著寒意的男聲從她右方傳來。

  “你——”她眨眨大眼,困惑地看著神色不悅的葉磊。

  “我什麼?”他常常是沒事就繞過來店裏看看,方才想著她或許下課了,所以過來等等看,因為昨天下午也是差不多時間,在公寓電梯前遇見她。        

  她一直沒說她昨天下午的沉鬱究竟為了何事,他也不再追問,隻是逼著她和他上黃昏市場買菜,然後回他住處做晚飯。他們後來聊的還是差不多的內容,但那無所謂,因為他知道她心情變好了,這才是重點。

  今天沒遇上她,但他卻一直想起她昨天下午那張帶著薄淚的麵容,於是他幹脆過來學校看看,也許會等到剛下課的她。

  是見到人了,但卻是見到她和別的男人互動親密的畫麵。

  她還真是愜意啊,他在那邊想著她昨日的反常,她在這邊和另一名男子有說有笑,還拿出手機,像在互留電話號碼,這畫麵讓他感覺自己像個無聊的大笨蛋!

  一走近,還聽見男人約她吃飯,她到底清不清楚她是誰的對象?

  “葉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裏?”何昀昀愣了一下,訥訥問。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你就可以和別的男人在這裏?他暗暗咬牙,在心底道。

  “呃,我是說——你、你不是該在家裏睡覺的嗎?”他上大夜,白天除了有事之外,都在睡覺的不是嗎?

  “我又沒吞安眠藥,我不能醒嗎?”他今天早上大約八點半上床睡覺,午後兩點多就醒來,他醒來後通常沒辦法再入睡,才會過來店裏看看。

  “我的意思是……你——”

  “我在對麵看到你,所以走了過來,我是要告訴你,今天晚餐一樣你煮。”他看了站在她麵前的男人一眼,想起就是之前和她一起到店裏消費的那一位。

  他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能摸她的頭,為什麼要相約一起吃飯?

  何昀昀看了鄭文傑一眼,猶豫地說:“今天不行耶,我和他約好了。”        

  “我剛剛不是替你回答,說不行了嗎?”覷見那男人鏡片後的目光帶著笑意,他一惱,長眸冷冷地掃過。

  “可是我很久沒和他一起吃飯了。”他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非要她做晚餐不可?他明明聽見文傑約了她,還要做這種要求,未免太任性了。

  “昀昀,沒關係,既然這位先生要約你,那我們下次再約。”鄭文傑略有深意地看了眼葉磊那像老鷹護著小雞般的陰沉麵孔,好風度地說。

  她微微蹙起秀氣的眉。“文傑,我先和你約好的啊,這樣對你多不好意思。”

  說完她又看向葉磊。“葉先生,能不能明天再做晚餐給你吃?”

  葉、先、生?她在那男人麵前喊他葉先生?相較於她直接喊那男人的名,他和她顯得多陌生啊!

  “你打算餓我幾餐?明天晚上才要做給我吃,你就不怕我餓到那時候,早就昏倒了?”他眯著長眸,眸光清冷。

  “你可以——”

  “昀昀,沒關係,我們可以改天再約。”鄭文傑有趣地看了兩人一眼。

  這位昀昀喊他葉先生的男人,對他似乎很有敵意,也似乎對昀昀有某種程度的占有欲,隻是反應稍慢的昀昀,好像還沒發覺。

  “文傑……”何昀昀抱歉地看著好友。

  “真的沒關係,就下次再約吧,我先走了。”鄭文傑擺擺手,轉身踏上了紅磚道,他要是再待下去,真怕那個葉先生瞪到眼珠子凸出來。

  他能預見,不久,會有一對歡喜冤家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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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9 00:02: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人都走遠了,還看什麼?”見她一直看著那遠去的背影,葉磊語氣冷冷涼涼的,俊俏麵孔有著慍色。

  “他是我很好的朋友,這樣對他很不好意思。”

  何昀昀回首,看著他的眼神帶了點什麼,像是……無奈?

  她這樣看他,是覺得他做錯了?但她有沒有想過她和大哥的關係啊?

  “朋友?我看他摸你的頭,隻是朋友可以這樣做嗎?”冷涼的男嗓帶了自己未察覺的酸意。

  “因為我們認識很久了,他是我的伴奏,我們以前就常常在一起啊。”

  “常常在一起?”他眯眼,低嗓提高幾度。

  “對,常常在一起,比如說演奏會該穿什麼服裝,我們會一起去買;比如說下次考試要準備那一首曲子,我們也會一起討論;再比方說出去外麵表演時,我們也會……”

  “夠了,不用說得這麼詳細。現在你是老師,不需要像以前那樣帶個伴奏在身邊,你根本沒有和他往來的必要。”小妹是音樂係的,他很清楚伴奏和演奏者間的親密和默契。

  他哪能容忍她和另一個男子這麼好!這麼好!這麼好?要好也不是跟那個男人好,應該跟他……跟他大哥才是呀!

  “可是我們是好朋友,就算現在我不需要伴奏了,我還是能和他當朋友啊。”

  如果隻為了伴奏這個目的,才和文傑成為朋友,又因為不需要伴奏,而不和文傑往來,那她不是太現實了嗎?

  “我說過你別三心二意的,既然你跟我哥相了親,你又說了你喜歡我大哥,那為什麼還需要其他的異性朋友,你不知道要避嫌的嗎?”他眉心刻了幾道凹痕,麵色冷凜。

  搞什麼?為什麼方才一瞬間,他腦袋竟閃過她應該跟他好的念頭,她明明是大哥的對象,他湊什麼熱鬧?

  “葉大哥才不會管我交朋友呢。”而且,她哪有三心二意?葉大哥也認識文傑啊,還說過文傑很值得當朋友。有一次葉大哥在她期末考考完術科後,還替她請文傑上餐廳吃飯呢,說要感謝文傑幫她伴奏。

  因為葉大哥喜歡姐姐,所以對她真的很好,當她是妹妹般關心、照顧著,連帶她的伴奏、她的好朋友他也很照顧,他才不會不要她和文傑往來。

  “大哥不好意思管,我管,我會幫大哥看著你,希望你自愛一點。”他那有著貴族氣息的陰柔臉龐仍是緊繃著,長眸進出淩厲光芒。

  何昀昀聞言,瞪大眼。“你、你——”饒是她脾性再軟、再溫和、再怎麼記著葉大哥對她的好,此刻她還是難忍他那種好像她很水性楊花的態度,那讓她感覺有些受傷。

  瞪著他片刻,她籲口氣,緩慢地開口:“我想回家了。”沒再看他,她走往馬路邊,等候紅綠燈的燈號跳換。

  她那橫過受傷的臉容,讓他心頭無端一悸,隨即跟了上去。

  他說得太過分了嗎?但她怎麼能一麵喜歡大哥,一麵又稱讚別的男人好,甚至相約一道用餐?

  見號誌燈跳動,她踩上斑馬線,慢吞吞地走。一輛從左邊街道轉過來的廂型貨車,像是搶快,急欲通過綠燈,見著她也未減速多少,隻是鳴著喇叭。

  她愣了下,右手腕隨即被握住,她被拉著跑向對街。

  “車來了還不閃,你在傻什麼?”葉磊皺著眉。

  她隻是抬睫看他一眼,就一逕地往前走。他沒鬆手,握著她手腕,跟在她身旁走著。

  何昀昀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腕被他握住,她有些訝然,想起方才是他拉著她跑的。

  她想抽回手,但見他沒想放手的樣子,遂不敢亂動。也許他隻是忘了放開,所以她現在要是抽回手,他大概會認為她大驚小怪。

  因為意識到自己的手,正被一個男人輕輕握住,感覺突然變得有些奇怪,兩腮微微發熱,她低垂臉蛋,看著鞋尖走路。

  想起一分鍾前那有些駭人的畫麵,他心頭仍是顫顫,那部車很明顯沒有減速的打算,鳴著喇叭擺明了就是要人讓他,她還傻傻愣在那。

  薄唇一掀,打算再提醒她幾句,卻見她低垂著麵容,那頸項線條因此變得更清楚,弧度誘人,還渲著薄紅。

  她那像是羞怯的側顏,教他心口一跳,想起自己還握住她的手,他連忙一鬆,氣氛卻更曖昧,像是提醒著兩人,他們牽了手。

  腕上的長指一鬆開,她在心底輕喟了聲,一種像是解脫,卻好像還藏著失望的情緒浮現,她來不及細想,身旁的男人已止住步伐。

  “我要回店裏看一下,你等我?還是先回去?”葉磊停在自家店門前,他先是不自在地咳了聲,才平聲問道。

  “回去。”她應得快,等他?那感覺多奇怪。

  答得可真快!他哼出聲:“你回去也好,省得又在路邊製造危險和麻煩,我要工作,可沒空救你。”

  “我自己會走好。”腕上的餘溫,讓她紅著臉蛋走開。

  深睇那抹纖秀身影,葉磊用稍大的音量說:“喂,我看一下就回去了,晚餐你還是要做啊,不要想偷懶,否則下次不救你。”

  那道身影看也沒看他,隻是加快了腳步。

  覷著那像逃命的身影,他低低笑著,踏進了幹淨的店麵。


  “何昀昀,你又在看什麼?”假日的早晨,下了班的葉磊剛踏進公寓大樓,就見那壞習慣不改的女人,身軀倚著信箱,正在看著什麼。

  見前頭女人沒回話,他走了過去,身形高大的他即使站在她身後,也能看見她手中的物品,“房屋仲介廣告單?你要買房子?”

  “沒有,我想搬家,看看有沒有什麼適合的房子可以租。”何昀昀頭也沒回,認真看著廣告單。

  “搬家?”葉磊一愣,片刻才蹙著濃眉問:“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

  “沒有住得好好的……”她依舊看著廣告單,不知道有沒有隔音設備好一點的房子?

  “你在這裏住得不好?”這真是讓人錯愕的消息,她沒事想搬什麼家?

  她想了想,點點頭,雙眸仍舊認真地尋著感興趣的房屋介紹。

  “怎麼不好了?是見了鬼了?”見她連看他一眼也沒,他突覺她手中那張廣告紙真礙眼,長手一探,便越過她肩頭,抽走廣告紙。

  “啊啊,你——”何昀昀終於正眼看他。

  “雲頂樓中樓,四房兩廳三衛一廚……你是養了貓啊狗啊牛啊雞啊鴨啊還是養了豬?需要這麼多房間?”他念著廣告單裏其中一則。

  “我隻是參考看看而已,而且不是隻有那間在出租。”她看著他,試圖趁機奪回廣告單。

  “你為什麼要搬?如果不是要買,又何必搬?”他手舉高,不讓她構著。

  “想搬就搬啊。”她踮腳,一手搭著他寬肩,一手試圖抓住他的手。“你還給我,我看到一個房子還不錯,想打電話去問問。”

  “問什麼問?現在住得好好的,搬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總之,一聽見她想搬家的消息,整個心浮氣也躁。

  “住這裏我要很早起床,去學校練嗩呐,前幾天教務主任跟我說,有學生回去和家長反應,家長又反應給校方,他們認為我在學校練習,會妨礙學生。”她認真回話,那試著抓住他的手滑了下來,輕扯住他胸前衣襟。

  “那你待在家裏練就好,何必早起跑到學校去練?”他目光觸及胸口上那白嫩的手指,喉頭咽了咽。

  “因為你嫌它吵,所以我才想到去學校練,現在連學校也沒辦法讓我練習了,我隻能搬家,找看看有沒有隔音設備好一點的旁子。”她微昂下巴,看著他,才突然發覺他好高,她得微抬下巴才能看著他的眼睛。

  “我什麼時候嫌吵了?”他半垂眼簾,睇著仰著臉蛋的她。

  這麼近距離看她,才覺她皮膚真是好,相當白皙,看起來很滑嫩,像被倒把進盤裏的鮮奶酪。這就是她在大熱天又是袖套、又是帽子,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風的成果?

  “有啊。你還說我是因為你要我幫你換洗床單在不高興,才故意吹嗩呐來報複你。”她睜大眼,急著表示他曾經如何唾棄嗩呐這個樂器。

  他想了想,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我沒禁止你練吧?”

  “你說像送上山頭的音樂,你不能接受它的聲音的話,我不可能待在家裏練習啊,因為會打擾到你。”她不想每次練嗩呐,都要練得膽顫心驚,就怕吵到他。

  “那是因為——”他啞口無言,自己確實說過那樣的話,不過他從來沒有要她不能練,或是要她搬走的意思。

  “所以為了不吵到你,我還是找個合適的房子住會比較好。”她低垂視線,語聲淡淡。

  “哪有比較好?你搬家,萬一遇上惡鄰居怎麼辦?”他墨邃長眸進射出薄薄的慍意。

  惡鄰居?她緩緩抬睫,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你這樣看我做什麼?我是惡鄰居嗎?”他皺著眉問,語氣陰陰。

  他那表情逗笑了她,她搖搖頭,笑出聲來。“我沒說你是惡鄰居呀。”

  他那明明想噴火,但大概是怕噴了就等於認同自己是惡鄰居,所以隱忍著不爆發的表情甚是有趣,她笑得秀肩微顫。

  那露齒一笑,竟生嫵媚,彎彎且水亮的大眼,微紅的兩頰,在在都透著一種小女人的美,純白的齒間藏著她粉嫩的丁香小舌,他一時心蕩神馳,居然有了一親芳澤的念頭。

  見他目光深沉,直盯著自己的嘴唇,她心口一跳,才發覺自己的雙手還拉著他的衣襟,她急急收回兩臂,背在腰後。

  氣氛頓時變得曖昧,連空氣都揉了幾分旖旎,她頭一次見到他如此深沉專注的眸光,令她心口怦然不已。

  但即使那目光如此專注,思及他對她的態度和說話的模式,她想,應該隻是她的唇角沾上什麼了吧?她剛剛在早餐店吃了一份燒餅夾蛋,該不會是芝麻沾在嘴角了?

  這樣很糗,他必然會恥笑她,她趕忙低頭,用手背胡亂抹著嘴。

  葉磊不是沒意識到這一刻間的界樣,她紅著臉收回兩臂的舉止,讓他停止了對她紅唇的遐思。

  他在搞什麼?是太久沒交女朋友,才對她有了那樣的念頭嗎?她可是他大哥喜歡的對象,他跟人家瞎攪和什麼?

  別開眸光,他深深吐息,再調回視線吋,正巧覷見她抹嘴唇的舉動,他禁不住想要逗弄她,壞心地開口道:“我又沒要吻你,你擦嘴做什麼?”

  何昀昀一頓,慢慢揚睫看他,她隻不過是擦嘴而已,他也能想到別的地方。但也因為他這話,才讓她知道原來他那樣的目光,真的沒什麼意思。

  啊,還好還好……可胸口卻突然縮了縮。

  “能不能把廣告單給我了?我想上去打電話。”她不回答他,選擇回到原來的問題。

  “不能。”這沒得商量。

  她想了想,輕歎了聲:“那沒關係,找去外麵找找,我想每一戶人家的門口或信箱,都會有這張廣告單。”說完,她越過他就往大門口走去。

  “你就這麼想搬走?我說了我從來就沒有不讓你練嗩呐的意思。”他看著她的背影說。

  “我知道。”她回首,長發在半空中劃開弧度,像攤開的黑紗裙。“之前我沒有想到會吵到鄰居,但因為你那些話,我才想到並不是每個人都是晚上睡覺的,像你這樣上大夜,睡白天的人不少,我若不找個隔音好…點的房子,就會吵到白天睡覺的人。所以我是一定要搬走的,隻要找到隔音比較好的屋子,我就會搬了,你也可以好好睡覺了。”

  “你——”真的要搬?

  “你剛下班吧?快去睡,我去找廣告單回來看。”她拉開大門,走出去之前,還對他擺了擺手,然後拉回大門。

  葉磊瞪著那關上的公寓大門,低咒出聲。


  葉磊聽見隔壁持續發出略大的聲響,像在移動什麼物品,他狐疑地走出門口一探,卻見她住處門口大開,外頭擺了許多紙箱,和幾個透明的滑輪收納箱,裏頭裝了衣服和書籍。

  她動作真快,快到讓他措手不及。

  兩個星期前才聽她說要找房子搬走,現在已經找到,還開始搬了?        

  有沒有必要這麼快,她就那麼討厭當他的鄰居?她搬來才幾個月,現在又要搬走,她當初怎麼和房東打契約的?她不怕押金被扣?

  他沉著濃眉走到她住處前,敲了敲敞開的門板,不等有人回應,便走了進去。

  客廳大部分都清空了,剩一些較大的家俱,像沙發、茶幾等,這更讓他確定她的確就要搬離這裏。他突覺有什麼東西從身上掉了出去,感覺有些失落,卻又因此更增生出怒氣。

  在房裏整理寢具的何昀昀聽到外頭有異聲,走出來看,在客廳和踏進她住處的葉磊遇上。

  “葉、葉先生?”她瞅著他冷肅的麵孔。他在生氣?這次又氣什麼?

  “你現在是在做什麼?”他眉間有著深刻的褶痕,瞳眸沉寒得宛若冰晶。

  “整理東西,今天要搬走了。”她秀額上有著薄薄一層光,該是汗水,還有幾縷發絲黏在額麵,紅撲撲的臉蛋應是因為勞動的關係,而這樣子的她,竟莫名地可愛。

  “真的要搬?”他冷睇她俏麗的麵容,雙臂抱胸。

  “對啊,東西收得差不多了。”她伸伸懶腰,還很自然地打了個嗬欠。        

  得到肯定的回應,他一整個惱火起來。“你為什麼非搬不可?我上次就說過,我沒有不讓你練習的意思,我知道你們念音樂的,要練的東西很多,所以我——”

  “我已經找好房子,也和房東說好今天就要搬,這裏也租出去了,就算我要留下來也不可能了。”她首次打斷他的話。

  他瞠大黑眸,瞪著她看。“說搬就搬,也不多考慮,你真的確定你現在租的新住處會比這裏好?”

  何昀昀點點頭。“當然比較好啊,因為新住處也是這間房東的房子,我跟他提過我的情況,他就介紹另一棟透天屋的三樓,那屋子一二樓租給一個早餐店,所以營業時間過了之後,那棟房子就剩下我一個,可以隨便我怎麼練習,也不怕會吵到人喔。”她說得眉目眼笑,似是真讓她找到了最棒的住所。

*****

“剩你一個人你也敢住?”他音律微揚。

  “我住這裏也是一個人啊。”她笑眼彎彎。        

  “你住這裏至少隔壁是我,你搬到別的地方會有我嗎?”他蹙眉質問。

  聞言,她一怔,他的意思是……她住的地方,隔壁一定要是他嗎?

  為什麼?他對她的態度一向不算和善,而且甚愛命令她,現在她一搬走,他沒人可指使,所以才希望她不要搬走吧?

  “你放心,這兩天會有新房客住進來,你不用怕我搬走後,沒有人可以讓你命令做事了。”

  他黑眸陡然一眯。“你以為我要你別搬,是因為我想命令你幫我做事?”

  “不是這樣嗎?”她彎彎的眼睛睜大。

  對。不是這樣嗎?他反問自己。

  為什麼知道她想搬走吋,他那麼震愕,又為什麼親眼看見她整理物品,他如此氣憤惱怒?他不希望她搬走的原因為何?

  自從知道她有搬家的念頭後,他還不曾去細究自己的態度和想法,隻是一逕地不希望她搬走。現在她這麼一問,可真難倒他了。

  “那是因為你是我大哥的對象,他曾經交代我要好好照顧你,你現在搬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我怎麼對我大哥交代?”一定是因為這樣,對,他是為了大哥著想,才不要她搬走。      

  何昀昀看著他,見他沒有開口的打算了,她才道:“我不是葉大哥的對象,你誤會了,我每次想跟你說,但總是被打斷。其實葉大哥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後來我姐姐出國,他們就分開了。我也是D大的,那時候剛進學校什麼都不懂,多虧葉大哥很照顧我。”

  葉磊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外星生物。“你的意思是,相親前你和我大哥就認識了?”

  她微微笑了笑。“嗯,認識好多年了,不過他和我姐姐分手後,我也很久沒和葉大哥聯絡了,所以那天看到竟然是葉大哥要跟我相親,我好驚訝。”

  回想起那天,她的確是很驚訝沒錯,他還以為她是意外大哥外型出色,才有那樣的反應,原來她和大哥早認識了。

  “你說,你姐才是我哥的對象?”他語氣硬邦邦,像在隱忍什麼情緒。

  “嗯,我姐和他在一起過,葉大哥對我隻是像妹妹一樣。”

  “所以你和我大哥沒交往?”他音調沉了些。

  “沒有啊,從來就沒有。”她搖搖頭。      

  “你說過你喜歡我大哥。”大哥也說過類似的話,他才以為他們一見鍾情。

  何昀昀又笑:“對啊,我喜歡葉大哥,因為他對我非常好,好到我都在想,如果他是我親生哥哥的話,一定從小就很疼我吧。”

  “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你和我大哥不是男女朋友?”他眉眼冷沉,俊頰繃得緊緊的。

  “我好幾次想說,可是你不讓我有機會說……”她每次想解釋,他總是打斷她的話,幾次下來,她也懶得再解釋。

  “那我大哥為什麼也不告訴我,還要我照顧你?”他脖頸青筋跳動,覺得自己像白癡,一直不斷以“你是我大哥的對象”的理由接近她,原來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不知道葉大哥為什麼沒跟你提這件事,我想他也許是怕你會問他和我姐的事。”

  所以,從頭到尾都是他誤會,她根本和大哥沒什麼關係,他卻老以自己是她對象的家人,開口要她為他做這做那的。

  她心裏一定覺得他很討厭,是個壞鄰居吧?

  他單手捂住臉孔。感覺很差勁,而且他也沒理由阻止她搬走了……

  然而這麼一想的同時,他莫名又一肚子火。

  她既然不是大哥的女朋友,那他管她要不要搬,又要搬去哪?

  他瞳眸爍動著火光,語氣陰陰。“既然是這樣,那我也不送了,祝你到新環境有新的開始,不要再遇見我這種惡鄰居!”說完,他轉身離去,留下愕然看著他背影的她。


  說是祝福她,心裏還是不甘願,雖然是自己誤會,搞了這麼一個烏龍,但他就是很不爽!   

  她這樣任由他誤會她和大哥的關係,讓他對她多了分注意,見她不開心,還讓他為她擔了那麼一點點的心,之後,才讓他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最最最可恨的是,她說搬就搬,也不想想她搬走了,他、他、他——他怎樣啊他?

  說什麼要搬到一個隔音設備比較好的地方,她才能放心練她的嗩呐,結果去租了一個隻有她一個人住的透天屋,就算樓下有早餐店又怎樣,到了晚上,剩她一個人,她都不怕的啊?

  她倒是好,自己搬走就算了,偏偏他還是不習慣,老忘了她不住隔壁,結果今天下班又帶了幾個報廢便當和麵包回來。他一個人是能吃幾個便當?已經是報廢的又不能多放幾天!

  現在,叫他怎麼解決桌上那些從店裏帶回來的報廢鮮食?瞪著便當看的視線不意掠過一旁的電話,他心念一動,走了過去,拿起話筒,撥了一組號碼。

  電話一接通,他音調沉篤地說:“你好,請幫我接葉律師。”

  稍等了一會兒,那端傳來低啞沉穩的男嗓,“你好,我是葉剛。”

  “大哥,忙嗎?”他徐聲問。

  “還好,怎麼想到打電話過來?”葉剛的聲嗓帶著微微驚訝,他甚少在律師事務所接到弟弟的電話。

  “我有事情想問你,你——”他突然止聲,想著如何開口才好。

  “什麼事?”

  “你是不是在忙?”葉磊聽見那頭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

  “還好,在看一些資料,沒多忙。”葉剛察覺弟弟的欲言又止,“阿磊,你想問什麼?”

  “就——啊,你那個……”叫磊皺眉,苦思著該怎麼問起。

  “哪個?”葉剛低嗓微揚,略覺有趣地問:“有什麼事讓你難以啟口嗎?”        

  “也不是,就是那個——”眉宇間的折痕深了幾分,葉磊閉了閉眼,然後睜眼問道:“那個田邊來的搬家了你知道吧?”廢話!她都說了大哥知道她要搬家,他幹嘛又問廢話?

  “哪個田邊來的?”葉剛恍然大悟,薄唇微微揚起。

  “還有哪個?”葉圭咬牙問道:“你當律師的會不知道我在問哪個?”

  “是啊,我是律師,也許有比較敏銳的觀察力,不過我不是算命師,怎麼會知道你在問誰呢?”葉剛忍著笑意。

  有夠狡猾的!當律師的都這樣?“你明知道我問的是何昀昀。”

  “哦——”葉剛一副終於聽懂的語調。“你在問昀昀啊,我知道她搬家了,她有跟我提起這件事。”

  “搬去哪?”都開頭了,他幹脆直接問。

  “你想做什麼?”被這話題勾出興趣,葉剛放下手中的案件資料。

  “去找她。”他語聲持平。        

  “找她?你找她做什麼?”

  “我不能找她?”

  “不是,隻是我看你好像很討厭她,嫌她名字又嫌她長相和穿著,我怕你會欺負她。”葉剛拚命抑製笑意。        

  “我什麼時候討厭她了?”葉磊又皺眉。

  葉剛低低笑著。“這要問你啊。”

  “你到底要不要給我她的地址?”他這大哥何時變得這麼婆媽了?

  “你先說你找她要做什麼,我不能讓你欺負她。”

  “我要拿報廢便當給她,今天報廢很多個,我一個人吃不完。”他微有惱意,他什麼時候欺負她了?

  “昀昀會吃報廢便當?”葉剛的語聲含著意外,當然也是刻意的。        

  “當然吃,她可好養了,給她什麼就吃什麼,報廢的便當、麵包或是禦飯團,她什麼都能吃得很開心。”他不禁得意起來。即使報廢不是壞掉,但不見得每個人都能接受。

  葉剛笑出聲來。“阿磊,你為什麼不明說你擔心昀昀呢?我覺得,你是喜歡上昀昀了。”

  聞言,葉磊先是瞪大長眸,之後皺起眉頭。

  他喜歡她?他喜歡那個會在大家經過的信箱前,把愛情動作小說內容朗讀出來的女人?怎麼可能?

  “大哥,這一點都不好笑,我隻是因為你說過要多照顧她,才想要拿報廢便當給她。再說,我怎麼可能喜歡她那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討厭音樂係的女生!”

  想起什麼,他又接著問:“對了,你和她根本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葉剛在那端輕咦了聲,訝道:“我沒說嗎?大概是我忘了。阿磊,你會介意我和她是不是男女朋友嗎?應該不會吧,反正你又不喜歡她。來,我把地址念給你,你抄下來。”

  逐字將地址念給弟弟聽後,他又說:“阿磊,其實是這樣的,當我知道我的相親對象是昀昀時,心裏突然有種幹脆介紹昀昀給你認識的想法,所以才找了借口,讓你陪我出席那次的相親。不過現在聽起來,你對昀昀好像真的沒有意思,那麼我也就放心了,因為我聽昀昀說,她大學時候的伴奏鄭文傑,目前和她在同一個學校任教,他們以前感情就很好了,我想你對昀昀沒意思的話,那我應該鼓勵文傑去追求昀昀才是。文傑那個男生我也認識,大提琴拉得相當好,我——”

  要她和那個伴奏在一起?有沒有搞錯,她怎麼能和那個男人在一起?

  “大哥的意思是要撮合她和那個男人?你什麼時候這麼多事了?”話多又雞婆,向來內斂沉穩的大哥今天是吃錯藥了?

  “昀昀就像自己的妹妹,我關心一下她的感情,也沒什麼不對啊。阿磊,我怎麼覺得你這質問我的態度,像一個丈夫在吃妻子的醋呢?”葉剛忍俊不住,笑出聲來。“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不聊了,我隻能說昀昀是個很善良的女生,也不大怎麼懂得拒絕別人,你要是真不喜歡她,就別去打擾她,才不會被文傑誤會。就這樣了,拜。”

  這帖藥下得夠猛了吧?葉剛笑看著話機。

  也許,他快要有個弟媳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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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9 00:02: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看著手中便條紙上,他抄寫下來的地址,葉磊尋到了麵前這棟透天住宅。一樓果然是早餐店,店裏坐了幾個客人,櫃台外還站了兩個像在等候餐點的客人。

  他看了好一會,沒找到能讓他上三樓的樓梯,遂走進早餐店,和早餐店的老板說明來意。老板領著他走出店麵,他才發現原來店門旁還有扇不鏽鋼門。

  “樓梯就在門後,要上樓要走這個門,這是當初房東為了方便三樓房客進出,才把樓梯移來這邊,這樣三樓的住戶要上樓就不用經過我們一樓的店麵,我們也不用擔心店裏的東西會被三樓住戶破壞。”老板一麵說,一麵拿出鑰匙開門。

  不鏽鋼門打開後,還有扇半啟的鐵門,他順著階梯上樓。

  他大略看了一下環境,好像還不差,算是整潔幹淨,二樓應該就是早餐店用來當倉庫的地方。當他上了三樓,見到那扇緊閉的門扉時,心頭一促,竟無端感到緊張。

  這樣突然過來是否恰當?他靠在牆麵上,想著自己現在的舉動到底算什麼?他為什麼非要來看看?又為什麼要在門口猶豫?

  他麵對她時,向來都是想做什麼就做,想說什麼就說,何曾想過她的看法?但現在,他居然擔心這樣什麼也沒說就跑來,好像太冒昧了……

  他側頭看著門板,有些煩躁。大哥說他喜歡她,有可能是這樣嗎?

  那樣一個老喜歡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風,說是可以防曬,因而有著白皙肌膚的女人;那樣一個傻大姐的個性,傻到念出限製級文字,也沒有醒悟自己該默默閱讀就好的女人;那樣一個不懂得拒絕,任由他使喚的女人:那樣一個讀音樂係,恰恰是他最討厭的科係,卻又不讓他覺得做作的女人……細細想來,她並不糟糕,那麼糟的是什麼?   

  糟糕的是——他好像真喜歡上她了。

  他怎麼會、怎麼會喜歡一個這樣的女人?他扶著額,百思不得其解。

  他最不欣賞的就是音樂係的女生,偏偏一次次的交手,一次次的接觸後,他早已習慣她的存在,就連那隻出現過一次的嗩呐音色,明明難聽到極點,他現在卻懷念不已。

  怎麼樣也想不出來,自己到底喜歡她什麼?又是何時喜歡上她的?        

  然而,若已知曉自己對她的這番情意,他又計較這些做什麼?喜歡她什麼和何時喜歡上她,好像已經不是重點了。重點是,他要怎麼讓她知道他的心意?

  陡地,“喀啦”一聲讓他猛一側首,他看見她探出半個身子,正彎著身把一包垃圾往門邊擱。

  “喂。”他低喊了聲。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何昀昀嚇了一大跳,她顫了下,偏過臉容,抬眸看著聲音來源,在看見男人瞧不出情緒的麵孔時,她鏡片後的美目瞪得好大。

  “你、你——”她直起身子,小嘴微張。

  “我什麼我?你不認識我嗎?”他站挺身子,一手放在褲袋,一手提著便利商店的購物袋,側過身軀看著她。

  “葉先生。”她快速地點了個頭,以示招呼。

  他長眸一瞠,瞳底隱約跳動著慍意。“葉先生、葉先生?都認識多久了,為什麼還是葉先生?”

  她愣了下。“我一直都這樣稱呼你啊。”

  “我是沒有名字?”葉磊皺眉。

  “你說不能喊你的名字。”她瞅著他,一麵提醒他曾說過的話,一麵猜測著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他是來找她的?若是,那他怎麼知道她搬到這裏?她有許多問題,但還沒機會問起。

  自己好像有說過這樣的話……無法推翻,他眉頭仍是兜在一起,沉著低嗓命令道:“總之,我不要再聽到葉先生。”

  “噢,好。那——那葉……葉……”她遲疑了下,開口問:“葉磊,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說呢?”他擺出“不然我還會迷路迷到三樓來”的表情。

  她抿了抿嘴,訥訥問道:“你來找我的?”

  “不然呢?”他看了她一眼後,逕自踏進她屋裏,那一眼就像在告訴她,來你家不找你還能找誰?

  何昀昀側過身,讓他進屋後,隨即跟進去,右手順勢拉了門把關上門。

  看他正在打量她的屋子,她站在他身側問:“你怎麼知道這裏?”

  “我大哥都能知道了,我為什麼不能知道?”他的視線從琴蓋打開的鋼琴上,移到身旁的她。

  她睜著大眼看他。不是第一次了,她時常覺得和他說話有些累,她反應沒那麼快,跟不上他的思路,甚至覺得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的話,但她又矛盾發現,自己這些天來,竟有些想念他這種很欠打也很傲的說話態度。

  有時候看著嗩呐,會想到他凶凶對她說那是送上山頭在用的樂器的麵孔;有時候會想起那日午後,他握住她手腕,帶她走過馬路的手溫;甚至是,這幾天去到學校教課時,經過他開的便利商店,都會下意識往店裏頭看,明知他上大夜班,根本不大可能看見他,卻還是沒辦法管住視線。

  她是不是有被虐狂?為什麼會思念這個有些任性、幼稚,自我感覺良好的清傲男人?

  “住在這裏有比較好嗎?”葉磊仍是看著她。氣色還不錯,除了因為太過白皙的臉蛋,讓她的黑框眼鏡顯得更顯眼之外,她看起來應是在這裏住得頗習慣,這讓他不大痛快。

  “還不錯,可以很自在地練琴、練發聲、練嗩呐。”她笑答,鏡片後的大眼眯眯的。

  “發聲?你又學了什麼?”看起來她當真過得很好,少了他這個鄰居,非但不寂寞,還又去學了什麼才藝。

  何昀昀搖搖頭,“我本來就是主修聲樂啊。”

  聲樂?她主修聲樂?他點點頭,眉間卻打了好幾個深折。“所以你住在這裏很快樂吧?”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她主修聲樂,她那柔軟帶甜的聲音唱起義大利文或是法文,會是怎樣的一種風采?

  “嗯。”她笑著點頭。

  他又點頭,嘴角淡淡一勾。“我想也是,你住在這裏,至少不用被我這個舊鄰居嫌吵,也不用像個女傭一樣被我使喚。”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耐人尋味的,隨即又調開目光。“你在這裏過得這麼愜意,我卻像個笨蛋一樣……”後麵這句說得極小聲,像在自語。        

  像個笨蛋一樣猜著她住得習不習慣;像個笨蛋一樣,想著她租的地方夠不夠安全:像個笨蛋一樣從店裏帶回了一堆報廢的鮮食,想著她能幫他吃一點,才想起她早已搬離;像個笨蛋一樣希望一大早有嗩呐的聲音,擾得他不能入眠;像個笨蛋一樣……被製約了。      

  見他別開目光不說話,何昀昀輕輕喚他:“葉先生,你——”

  “我沒名字?”他突突然轉過麵龐,炯炯利目微地一眯。

  “噢,葉……葉磊。”他語氣不善,她不大在意,她在意的是,當他的名字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那一刹那,竟感覺自己的耳下漫開熱意。“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葉磊看著她,別有含意的,一雙濃眉隱隱牽動,像在猶豫、掙紮著什麼。

  她被那雙偏長的黑眸看得有些不自在,頸背發熱。“你——”

  “這裏頭是報廢鮮食,我一個人吃不完,拿來分你。”他手臂一提,讓她看見他手中提著的購物袋。

  “啊,是便當嗎?”她鏡片後的大眼閃亮,接過購物袋,拉開袋耳,裏頭有一個便當,兩個禦飯團,還有幾個麵包。

  “麵包放冰箱冷藏可以保存久一點,要吃時微波個十幾秒就可以——”他倏然止聲,眉宇略沉。“你有買微波爐嗎?”想起她根本沒微波爐,之前都是用他住處的微波爐加熱。

  她微愕,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沒有。”        

  沒有微波爐,便當倒還可以用蒸的,禦飯團吃冰的無所謂,但麵包就……

  他看著她,似在尋著什麼可行方法。“烤箱有沒有?”

  “沒有……”

  “那你這裏到底有什麼?我想不出來你搬來這裏,到底有什麼好處?你要是不搬,要微波爐、要烤箱,我那裏什麼沒有?”仍是氣惱她搬離他隔壁,但見她眨著大眼看他,他心口一軟,喟道:“算了,你跟樓下早餐店借用一下烤箱,應該沒問題吧?”

  “應該是可以,我和老板娘混得很熟了。”她笑眯眯。

  混得很熟了?他冷哼了聲。當真在這裏住得很愜意,卻更顯出他的愚笨。嘖!

  “今天沒課?”他瞅著她那一身明顯就是要外出的打扮。

  “有啊,第三節的課,我——”看了下時間,她一顫,微慌地道:“糟糕,顧著和你說話,差點忘了時間。”她沒再理他,提著購物袋匆匆走進裏頭,再出來將鋼琴上的樂譜收下,塞進本來就裝有幾本教材的手提袋。

  合上琴蓋,她回身時,輕呼了聲,隨即略退了一步。

  葉磊不知道何時走到她身後,害她差一點撞進他胸膛,她眨了下眼,發覺自己的視線正對上他微敞的領口,領口內是線條好看的鎖骨,她看著連接他兩片鎖骨間那塊略陷的肌膚,心跳微微快了。

  氣氛霎時有些旖旎,連空氣也曖曖昧昧的,這種感覺很微妙,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讓她感覺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這麼近距離地相對著,她忽然失去抬睫看他的勇氣,鏡片後的美目慌轉著。

  俯視她的葉磊不是沒感覺到這突轉曖味的氣氛。見她兩腮漫染薄紅,他心髒大力鼓動著,這也許是個好時機,他若在此刻開口,會得到什麼樣的答案?

  “昀昀……”他喉頭繃繃的,聲嗓有些啞,聽來卻是性感十足。

  當何昀昀聽聞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說出時,訝然不己,她耳根一陣熱辣,不敢輕舉妄動。

  他、他靠她這麼近,到底是想做什麼?

  見她臉蛋又低了些,他下意識俯低麵龐,想看著她的表情問。

  修理紗窗、修理紗門,換玻璃……

  薄唇才想掀動,擾人的來電鈴聲響起,不用想也知道來電者是誰,葉磊略有惱色地拿起手機。

  “喂?”他隻要等一下掛了這通電話,一定、馬上改了這舒怪又煞風景的來電鈴聲。        

  陳漢青在那端哇啦啦講了一堆後,他應了聲就結束通話。抬起視線時,見她兩頰仍有薄暈,想起方才差點就問出口的話,他耳根莫名一熱。

  輕咳了聲,他問:“不是要出門?”

  “呃?”她點點頭。“對,我、我要出門了,可能沒辦法招呼你,你——”

  “我送你去學校。”他盯著她低垂的顫顫長睫,像是振翅的蝶,視線再從鏡框內跳出,滑過她秀挺的鼻,落在人中上。他看得很專注……

  “咦?”一抬眼,發現他柔沉深邃的黑眸落在自己臉上,她雙頰熱意更熾,兩腮紅得宛若紅蘋果。“你說,你要送我去學校?”他今天真奇怪,老用這種很熾熱的眸光看她,她哪裏不對了嗎?

  葉磊緩緩將視線上移,看進她鏡片後的美目。“你懷疑?”

  “不是,隻是這樣不會太麻煩你嗎?”這個時間應該是他的睡眠時間,他還專程跑來這裏,就為了帶一些報廢食品過來。

  “麻煩?”他上前一步,將她逼近鋼琴,她被圍困住。

  他深目緊睇著她,靠得極近的體魄透著熱度,她一張粉臉被煨出紅潤。“早已經麻煩了,還差這一回?”他音嗓依舊低低啞啞的。

  她臉蛋好紅,小小的瓜子臉本來像顆剝了殼的水煮蛋,現在這麼一紅起來,卻像極了桃子,顏色粉嫩嫩,讓人想咬上一口。

  他的意思是她很麻煩嗎?瞅了他一眼,她眼神極哀怨,卻意外地逗樂了他。

  他嘴角淡勾,笑得很俊,然後掏出褲袋內的車鑰匙甩了甩。“走吧,不是要遲到了?”

  她看著他打開大門,忽又想起什麼。“你等一下,等我一下喔。”說完隨即跑到裏頭去,不一會兒,又匆匆跑了出來。

  這次,手中握了個禦飯團。“走吧。”她一麵鎖門,一麵說。

  “你帶飯團做什麼?”葉磊認出那是他帶過來的。

  “當午餐啊。”她走在他身後,把飯團放進手提袋裏。

  “午餐就吃這樣?”他在樓梯間止步,不以為然地回首問道。

  “等等再去買瓶牛奶,這樣很足夠了。”她笑睇他一眼,繼續往下走去。

  “小學生都有營養午餐可以吃,怎麼老師沒有嗎?”他雙手滑入褲袋,跟上了她。

  “我沒有帶班,所以沒有和學生一起吃,沒有帶班的老師比較自由,可以出去吃,也可以買回來吃,帶班的老師就必須以班級為主,所以他們會和學生一起用午餐。”經過一樓尚有客人用餐的早餐店時,她向老板娘淡點了下頭。

  走出騎樓,他領著她走到他的車旁。“那你到底都教些什麼?”坐進車內,他接續話題。

  “我帶學校音樂班的視唱聽寫課、基礎樂理課,還有帶合唱團,另外也有排幾個鋼琴和聲樂的主副修課。”坐進副駕駛座,她大略看了眼車內,很幹淨不羅唆,沒什麼特別的裝飾點綴,一看就像是他會開的車。他不像會在車裏放裝飾品的人,那感覺太奇怪,因為他和可愛沾不上邊。

  看著他開車的專注側臉,她突然覺得現在這樣的情況有些難以解釋,怎麼就這樣坐上他的車了?而他今日更是奇怪,跑到她的新住處,拿了報廢鮮食給她,現在又要送她到學校,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竟問起了她的事,他……很怪。

  “所以你副修鋼琴?”既然主修聲樂,他之前又常聽見鋼琴聲,他遂這麼推測道。

  “嗯,鋼琴是副修,聲樂才是我的主修。”她一雙美目還是直瞅著他。

  原來他也可以這樣好好說話,不帶任何嘲諷、不打斷她、不命令的口吻,大概是習慣了他原來的說話方式,現在這樣的他,反倒讓她有些不習慣了。        

  “所以你大一就認識我哥了?”他看了眼時間,油門踩得深了些。

  “嗯,迎新會上認識的,他因為覺得我和他喜歡的女生長得很像,所以特別照顧我,那時候我對學校和附近的環境都不熟,是他帶我四處去逛的,還跟我介紹了東西比較好吃的店,有時候也會約我去吃飯,偶爾也約文傑一起去。”她一直看著他,揣測他態度驟轉的原因。“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喜歡的女生就是我姐姐,真的是好巧呢。”

  “文傑?”這名字像根刺,毫不客氣地紮進了他的皮膚,他痛了下,反應迅速且有些激動地側過臉龐。“就是你的那個伴奏?”他完全沒將她其他的話聽進去,隻在意那個伴奏的存在。

  “對。”她笑著點點頭。“結果到最後葉大哥和文傑也變熟了。”

  難怪大哥會在電話中提到,想撮合她和那個伴奏,原來大哥和人家也很熟……

  但休想,憑什麼要讓那個什麼文傑的喜歡她?

  見她提起那個伴奏,笑顏多燦亮,他看了隻覺刺眼。

  不以為然地將視線從她臉蛋移回前頭車況。“你和那個——小心!”前頭車輛突然煞車,他跟車跟得近,不得不急急踩下煞車,那瞬間,不能確定車輛能否及時穩住,他右手下意識一探,橫在她胸前,以防她往前衝撞出去。        

  何昀昀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美目流轉驚慌。

  車子是沒追撞上,及時煞住,卻也是驚險一場,葉磊忍不住瞪著那部還在左右遊移的車輛,輕斥道:“到底要走還是要停,怎麼都不打個方向燈?”

  她輕喘口氣,再把視線移向他,才發現他的手是橫在她胸前的。

  這是——這是在保護她嗎?他怕方才那樣的狀況會讓她受傷才這麼做?

  “嚇到你了嗎?”遲遲未聽見她的聲音,他側目看她,見她視線落在橫在她胸前的他的右臂上,他收回手臂。

  “是有一點,突然這樣煞車,滿恐怖的。”她笑了笑,視線卻不由自主溜到方才橫在她胸前的他臂上頭。

  真糟糕,不過就是把他的手臂伸過來而已,她一整個心窩卻是暖燙不已,這樣就被感動了嗎?

  “台灣人開車就這個樣子,想停就停,想轉就轉,也不看後方有沒有來車,不過我車跟得太近,我也有疏忽。”他濃眉微沉,專注地看著車況。

  這是在承認錯誤嗎?他是那麼高傲,那麼自我感覺良好,竟也會承認自己的錯誤?他到底是怎麼了?還是她對他的認識不夠深,不知道他也有這一面?

*****

“你有帶手機嗎?”他突然一問。

  “有。”她打開皮包,翻找出手機。“你要用?”

  “我念號碼,你撥出去。”他不等她回應,立刻念了一組手機號碼。

  她依言按了數字鍵後,再按下撥出,隨即響起陌生的音樂鈴聲,還在納悶,就見他拿出自己正響著音樂的手機,遞給她。“先把你撥出的那個號碼存檔,再把我手機上你的號碼存檔。”認識好一段日子,他們沒有彼此的電話號碼,這是他在打電話給大哥問她的地址時,才猛然發覺的。

  她依言照作,又聽他說:“會設定鈴聲吧,選一個你喜歡的音樂,設為你的來電鈴聲。”

  操作的手指頓了下,她偷覷他一眼。原來他的來電鈴聲有分,難怪剛剛的音樂和方才在家裏聽到的音樂不一樣。

  “你要不要自己設定,這是你的手機,你不怕我看裏麵的資料?”她想了想,覺得這樣不妥,他的手機沒理由由她來設定。

  “手機都在你手上了,我還怕你看?”他一方麵是無所謂讓她看見他手機裏的任何內容,另一方麵是根本就不會設定和修改那種玩意。從擁有手機開始,幾乎都仰賴別人幫他設定。

  他這樣是信任她嗎?感覺耳根發著熱,她低著臉操作著他的手機。

  “你幾點的課?”他忽然問道。

  “十點二十。”她的目光停留在他俊秀的側臉。

  看了眼後視鏡,他打了方向燈,把車子暫停路邊,“到了。”

  她輕咦一聲,從車窗看出去,才發現斜對麵就是學校,她轉過臉,看見他的店就在前麵。“真的到了,好、好快喔。”這樣就到了?比她自己搭車過來還要快。

  “你一直盯著我看,怎麼會留意時間?”他轉動車鑰匙,看了她一眼後就先下車。

  聞言,何昀昀臉蛋瞬間爆紅。原來,他知道……

  她看著車窗外,見他碩長身形往前頭便利商店移了幾步後,倏然上正步回首看向車內的她,她心頭一跳,匆匆開了車門,朝他走去。

  “還有二十分鍾。”葉磊看了看腕表,又說:“跟我進來一下。”

  雖猶豫,她仍是跟了上去,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隻得與他保持幾步遠的距離。

  她見他走進便利商店,抽了塑膠袋,夾進兩條熱狗後,又走到四度C冷藏櫃前頭,他看著架上的乳品,像在考慮什麼。

  “哇啊,店長,你今天沒穿製服喔?”一個也在櫃前挑選飲品的中年婦人,突然這麼問。

  葉磊側過麵龐,見是常客,淡淡笑道:“我下班了。”

  “下班了唷?也對啦,店長也是人,也要下班的嘛。”婦人嗬嗬笑。“啊店長你也買牛奶喔?”

  葉磊微笑點頭。“多喝牛奶很好,你也要買牛奶嗎?現在這個商品有打折,兩件五折,你要不要帶兩瓶回去喝看看?”

  “厚,有打五折喔?那好啊好啊。”婦人手一伸,拿了兩瓶乳品。“店長你人真好,我就愛來你這家店,服務態度好,每個員工又都很親切熱心,平平都一樣是便利商店,你們這家就是特別溫暖。”        

  葉磊笑意微微的。“做服務業就是這樣,顧客至上。”

  “對咩對咩,工作態度就是要這樣,難怪我侄女會偷偷喜歡你。”婦人笑得牙齒亮晃晃。

  葉磊一愣,察覺婦人打量的眸光時,笑得有些不自在。“……謝謝。”

  “我侄女你知道吧?她說她前兩天早上來買東西時,有塞了一封信給你,就是那一個啦,長得很漂亮對不對?”婦人笑嗬嗬。

  “我——”是有一個女孩塞了封信給他,不過他還沒看,這樣的信件或紙條他收過不少,內容不外乎想認識他之類的,偏偏,他從來都提不起興趣。“……是滿漂亮的。”

  “那你的意思怎麼樣?我侄女厚,不好意思問你啦,所以我就想我來買東西要是有遇到你,就幫她問問看啦。”婦人還是嗬嗬笑。

  意思怎麼樣?當然不怎麼樣,他連對方的樣子都沒記住,哪能怎麼樣?他看著始終笑眯眯的婦人,思忖著婉轉的拒絕說詞時,眼尾忽映入一道晃動的身影,他偏頭一看,何昀昀走到新設的中島櫃前看著架上的商品。

  心念一動,他對著婦人道:“不好意思,那位小姐條件真的不錯,不過我有對象了,所以隻能說抱歉。”

  “你、你有對象了喔?”驚訝的表情取代了笑嗬嗬。

  “對,最近剛有對象。”葉磊再側目看向何昀昀,卻意外與她的視線對上,他瞳底柔波蕩漾,搖搖晃晃地,晃出流金般的光芒,灼熱且深濃,她一愣,旋即別開目光。

  “唉呀,真可惜……”婦人又說著什麼,豎耳傾聽的何昀昀卻再無心思細聽下去。

  方才他那短暫停留她麵容,似行款款柔情的一眼,到底藏著什麼深意?他何必在說那樣的話時,將視線移到她臉上?

  “跑到這裏來耍自閉?”葉磊挑了瓶牛奶後,在餅幹架前尋到她。

  他低低的詢問讓她心口怦然一跳,她偏首,對上他邃亮的長眸。“因為我看你在忙……對了,還有什麼事嗎?沒有的話我要去學校了。”

  “這個你喝嗎?”他手中拿著紙盒裝的牛奶。

  她點點頭。“喝啊。”

  “跟我來。”他說著就轉身,走向櫃台。他把熱狗和牛奶放上櫃台,拿出皮夾找出儲值卡。

  店員接了卡片,拿起掃描器刷條碼,站另一台收銀機的副店長陳漢青因為前頭沒有客人等著結帳,遂出聲詢問:“葉店,你是來買東西的喔?”

  “嗯,順便去郵局,你不是打電話跟我說沒十元硬幣了?我等等會拿去換。除了十元,其他應該不缺吧?”他接過另一個早班職員遞給他的發票和卡片。

  “不缺,就十元應該會不夠。”陳漢青忽然發現葉磊身後的何昀昀,好奇地看著她。        

  “好,我等等會再進來,除了去換錢之外,你記得提醒我把手機拿給你,你幫我把你那個奇怪的修理門窗鈴聲改掉,那鈴聲除了吵之外,也很煞風景。”

  煞風景?站在後方的何昀昀聽他這樣一說,想起在她家時,他突然靠她很近,近到她都看見他衣領下那性感鎖骨的畫麵。他還喊了她的名字,沒有連名帶姓的,而且那聲音低低的、啞啞的,像浪漫性感的薩克斯風。

  他好像想要對她說什麼,又好像要對她做什麼事,但就是一通鈴聲好笑的電話打斷了他,他的煞風景可是在指那時候?

  那時候,他到底想對她說什麼,還是做什麼嗎?想起他俯低的麵孔、他灼熱的眼神、他精實的體魄、他身上的氣息、他喊她名字的低啞聲線……

  還有方才,他對那位婦人說他有對象時,突然看著她的眼神也好耐人尋味,他為什麼要那樣看她?

  想著他像是藏著款款柔情的火熱眼神,她感覺臉頰也熱了起來。

  “煞風景?”陳漢青曖昧地看了他身後的何昀昀一眼,眨眨眼道:“難道——我打擾了葉店的好事了嗎?科科科。”

  “我的好事就是,你請繼續科科科沒關係,我會考慮薪水該怎麼扣。科、科、科!”他科科笑了幾聲,皮笑肉不笑的,冷冷說完後,再不理會陳漢青的反應,拿起桌上的東西,看了一眼瞼蛋好紅好紅的何昀昀。“我們走吧。”

  踏出店外後,他直接把牛奶和熱狗給她。“拿去。”她到底在臉紅什麼?

  “給我?”她納悶地睜大雙眸。

  “你不是說要買牛奶?這盒牛奶給你,熱狗你也留著,要是晚點餓了還可以當點心吃。”

  她看著他手中的食物,有些反應不過來。

  “怎麼,不喜歡?”見她遲遲未有動作,他濃眉一沉。

  “不,不是這樣。”她搖搖頭,接過食物,“總共是多少錢,我——”

  “拿去吃吧,沒要你給我錢。”他雙手滑進褲袋,半垂黑眸看著她。

  “這樣……很不好意思。”拿了報廢鮮食,又讓他花錢買牛奶和熱狗。

  “就把它們吃光就好,不好意思什麼?”

  她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不知道該回應什麼。

  見她睜著大眼直瞅著他瞧,他看了眼腕表,說:“已經十點十四分了,你再不過去就會遲到。”

  “啊!”她急急把牛奶和熱狗都塞進手提袋後,撥開飛到嘴邊的發絲,“那就謝謝你了。”她輕一頒首,轉身看著兩方來車。

  葉磊看著她的背影,喉節上下滑動,似在斟酌著什麼,下一刻,在她踏出步伐前,他喊住了她。

  “喂。”他看著她回首。

  “咦?”她偏過麵容,鏡片後的美目眨動。那烏黑的發絲被風揚起如蓮葉般的弧度,為她添了絲不張揚的美感。

  “你——”他抿直薄唇,掀了掀,再抿直,又微掀,像在衡量適當的言詞,又像在猶豫。

  “怎麼了?”她轉過身子,狐疑地看著他。

  “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他濃眉壓低,像是要他問出這種問題,很令他困擾似的。

  她愣了幾秒。“沒有啊。”她搖搖頭。

  沒有?很好,正合他意。“那你喜歡怎樣的男人?”想起什麼,他又補充道:“我指的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喜歡怎樣的男人?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要到怎樣的程度才算是喜歡呢?

  被妖魔姐姐帶著看愛情動作片,她了解男人身體和女人身體的不同,她也看過那利,身材很棒的男優,可是用愛情的態度去喜歡一個男人,她還未曾有過。

  也許她對愛情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但更可能是因為她還沒找到讓她想和對方在一起的人。她想到在一起後,總會有進行到褪去全身衣物、袒裎相見,甚至是擁吻愛撫的時候,她就覺得那個人必須是她很想要跟他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的對象。

  因為如此,她才不輕易對哪個男人動心,而現在,眼前這男人問她喜歡怎樣的男人,像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她看看這個男人,五官長相甚好,氣質冷倣,雖然對她說話的樣子,有時候讓她相當無奈,但他也沒對她做過真正過分的事,也沒欺侮她。

  方才在店裏那短暫的時間裏,她發現他對待客人的態度謙和有禮,服務態度良好,也很有耐心,這樣的他和在她麵前的他,簡直是天差地遠。

  但細細想來,其實這也沒什麼,每個人在麵對不同個性的人時,態度也會有所不同,何況他做服務業,重視的就是服務品質,他若真把他之前對她的模式拿到這裏,用在客人身上,他這家店早倒閉關門了吧?      

  若不是自己親眼看見,她真難想像他居然可以那麼有耐性地麵對他的客人。

  如果暫將他麵對她時,偶而有的任性和幼稚行為撇開不談,這個男人其實對她不差。光是今天,他的一些舉動,還有幾個不經意停留的眼神,都讓她心口慌跳,似期待著什麼,偏又害怕著什麼。

  女生都會因為男生一個較溫柔體貼的小動作,就對他改觀嗎?她會因為他突然的體貼而喜歡他嗎?

  那麼,她對他是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她還未曾有過愛情,關於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她也許無法描述出來,但她知道他和文傑給她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和文傑相處很和諧,像家人,即使曾經在不經意間觸碰到對方的肢體,也不會令她心跳加速,也不會讓她不好意思,也不會教她臉蛋發熱。但葉磊這個男人隻要一個眼神,就會讓她不自在,讓她心微微慌著,心跳亂著,有一種騷動、一種不安和一種期待的感受。

  這樣的反應,能證明她是喜歡他的嗎?應該是有一點,否則她也不會有那種像是期待的異樣感受,但這麼一點的喜歡,就算是男女之情了嗎?

  她大眼瞅著他,輕搖了搖頭,粉頰因微微的羞澀而透著淺薄的紅。“我不是很確定……很確定自己喜歡怎樣的男生,也許當我喜歡上一個人,什麼條件也不是問題了。”

  葉磊聞言,略提的心頓時歸位,他嘴角淡淡一勾,淺笑道:“我知道了,你快去上課吧。”

  就……這樣?他問題的重點在哪?何昀昀一臉納悶。

  見她發傻,他笑了聲。“怎麼,不會過馬路,等我帶嗎?”

  她雙眼一瞠,秀氣的臉紅潤潤的,“才不是,我很會過馬路的。”她瞠了他一眼,隨即轉身,確定沒有來車後,小跑步地穿過馬路,進入校園。

  這樣的感覺就是喜歡嗎?她好像有一點點意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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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9 00:0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何昀昀審完最後一張的樂理測驗卷,收拾好桌麵上的物品,再把自己隨身的用品收入手提袋後,步出了音樂科辦公室。

  基本上,她未兼行政工作,也未帶班級,是很自由的老師。有課就上,沒課就是她自己的時間,她可以將測驗卷帶回家批閱,但要她抱著一疊測驗卷回家,她不如留在學校批改還比較幹脆方便。

  經過穿堂前的花圃,兩、三個女同學對她揮手道再見,其中一個還拉了她的裙擺,稱讚她漂亮,她笑笑地回覆幾句,逗得小女生更開心不已。

  她喜歡這樣,和學生貼近,所以即使沒課了,她也常常留在學校改作業或是準備一些資料。待下午打掃時間,或是放學時間到了,她再慢慢走出校園,和經過的學生們打個招呼,或是聊上幾句。

  “很甜的老師要回家了?”一個拿著掃把的男同學在她身邊繞著問。

  “是啊,我要回家了。”她笑眯眯,毫不介意同學們拿她的名字開玩笑。

  “老師再見。”

  “很甜的老師再見。”

  “很甜很甜的老師再見!”像在比賽似的,學生們陸續道再見。

  “甜死人不償命的老師再見喔。”

  她走出校門時,聽見同學們在她身後喊著,真是可愛又無厘頭。連甜死人不償命都出來了,現在的孩子果然聰明又鬼靈精。

  “你看起來似乎很開心,要分享一下嗎?”突如其來的男嗓在她身後響起,她微愕,緩緩轉過麵容。

  “你——怎麼會在這裏?”是葉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

  “等你下課。”葉磊眸光深深地注視著她。        

  “等我下課?你在這裏等很久了嗎?”她訝然不已。

  “還好,大概看了下時間,就走過來等等看。”

  她點點頭。“有……什麼事嗎?”

  “一定要有事才能來找你?”他眉心一攏,勾出幾道淺痕。

  “不是,隻是想說早上才見過,現在又——”察覺這樣說似乎不妥,她輕咬住下唇。

  “早上見過,現在就不能再見嗎?”他眉心又勾,淺痕深了幾分。

  “我不是這個意思,就——就是——”她尋著恰當說詞。

  “你要回家了?”沒讓她再細想下去,葉磊又問。   

  “嗯,要回家了。”

  “那走,我送你。”他握住她手腕,往對街走去。

  她水亮大眼透過鏡片直睇著他。那腕上,屬於他的溫度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神,他貼觸的地方,漫開微弱的麻感,像電流滑過。

  被他拉著手穿過了馬路,一直到走到他車旁時,她才想起好像有什麼話該說。

  “那個……你其實不用送我回去,我搭公車就好。”

  “擠公車會比搭我的車舒服?”他不快地問。

  “我是因為不想麻煩你。”她搖搖頭。

  葉磊瞅著她好半晌,想了想,決定現在把話說清楚。

  他輕嗬口氣,不緊不慢地開口:“早上問了你,你說沒有男朋友,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男人,既然這樣,那就由我幫你決定——我讓你喜歡。”

  “啊?”她黑框眼鏡略滑,大大的眼兒直接困惑地對上他。

  “聽不懂嗎?”她這模樣真逗趣。

  “你的意思是……”是她想的那樣嗎?        

  “我的意思是,我讓你喜歡,像男女之間那樣的喜歡。”他眸光定定看著她,一眨也不眨。

  “為、為什麼?”他的意思是要她喜歡他?他要她跟他在一起,是這樣嗎?

  “哪有為什麼,想要跟一個人在一起,一定要有什麼原因?”他微微皺眉,一副你的問題真奇怪的神情。

  “你……要跟我在一起?可是你不是很討厭我?”憶起首次見麵的窘態,再想起之後每次交手時,他有些傲慢的態度,他怎麼會突然興起在一起的念頭?

  “誰說我討厭你了?”她居然說出和大哥一樣的話,但他從來不曾說過他討厭她,是他的態度造成這樣的誤會嗎?

  “因為你對我說話的態度,還有命令我做事情的樣子,感覺就是很討厭我。”        

  何昀昀直言。

  他表現出來的,真的是很討厭她嗎?但他從來沒有討厭她的意思。也許第一次見而的情況有些特別,當時的自己也的確對她的看法很不一樣,可那不是討厭,他要真討厭一個人,是連和對方說句話都不願的。

  之後,因為她和大哥的那次相親,他對她留了意,卻怎麼也想不到,最後會對她留了心。也許是不想承認自己竟然喜歡上最不欣賞的音樂係的女人,也或許是擔心沒有好結果,於是用看似討厭的態度來掩飾自己。

  但無論先前他對她的態度如何,現在,他是喜歡她的,這點無庸置疑。

  “我要是討厭你,現在跟你說這些又是何必?”他音調低低的,聽不出情緒。

  說得也是,他要是討厭她,怎麼可能會對她說出這種話?誰會和一個自己討厭的人在一起?她瞅著他,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樣子。

  “覺得怎麼樣?”她遲遲不回應他的問題,他心髒促跳著,像要奔出喉頭。他何時這麼緊張過?她卻像不要緊似的。

  “啊?”什麼怎麼樣?

  “你……到底要不要喜歡我?”他薄唇淡掀,聲音卻清晰無比。

  這算告白嗎?那還真特別,他不說他喜歡她,隻說讓她喜歡他,那這樣,他應該是喜歡她的吧?

  “我、我、我……”不否認自己是有些喜歡他的,可是要她回應說“我要喜歡你”,那多不好意思。

  “你怎樣?”他麵無表情地問。

  “呃?我——”說呀,就說呀,說自己其實也有些喜歡他,可以試試看在一起呀。但話到了嘴邊,怎樣也說不出口,她憋得兩頰通紅,模樣有些委屈。

  “你說話啊。”他濃眉又壓低幾分。

  “我……”她深深呼吸,決定開口回覆時,另一道聲音打斷了她。

  “葉店,你的手機不要啦?我改了鈴聲了啦,以後你聽到《愛你一萬年》就是我打的啦,科科科。”陳漢青站在店門口,對著他們說道。

  人生最慘的不過就是當你在風花雪月時,硬是被不重要的人打斷。

  葉磊閉了閉眼,無奈地走過去拿回自己的手機。

  算了算了,他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被破壞,還是等到隻有他和她兩人時,再一次告白吧。


  “他真的那樣跟你說?”對方聲嗓聽來甚愉悅。

  “那很好,我之前就隱約感覺他對你的態度很不一樣了,所以也不意外,況且我本來就有意撮合你們兩個,才會要他陪我去相親,然後認識你。”

  “他其實很獨立,有自己的想法,待人也和善,唯獨對自己喜愛的,一開始會先表現出很排斥的樣子,可能認為承認喜歡就會沒麵子,也可能怕最後得不到會有失落感,所以幹脆先討厭。總之,他會那樣開口,就表示他喜歡你。”

  “他沒說他喜歡你?這很正常,這就呼應我剛才說的了,他比較好強,可能覺得你要是拒絕了,他會沒麵子,所以才說要讓你喜歡他。昀昀,葉磊很有責任心,會那樣對你說就不是開玩笑,你如果對他有好感,可以試著交往看看,沒相處過,怎麼會知道對方是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呢?”

  看到簡訊後,何昀昀急急跑下樓,當見到在騎樓等著的葉磊時,有那麼一絲難以置信。

  當初那樣的相識方式,怎麼也讓她想不到這男人最後會對她說——我讓你喜歡我。而就在十幾分鍾前,他居然發了簡訊給她,說他在樓下等她,這讓她感覺,好像真的被他追求著,隻是他的方式很奇怪。        

  稍早之前,她撥了通電話給葉大哥,問問他的想法,他那番說詞讓她穩了微亂的心情。原來葉磊喜歡一個人的方式,竟是這樣……

  “跑那麼快做什麼?”原本倚著梁柱的葉磊從黑暗中走出,走到她麵前時,不鏽鋼門上方那盞照明小燈,打亮了他的五官。

  “因為……”她細細喘了幾聲。“因為看到你發簡訊的時間在十幾分鍾前,我想你大概等很久了。”

  “就算是這樣,你用走的和你用跑的有什麼差別?我都已經在這裏等了。”出口的話不動聽,瘦長的指節偏又溫柔地拂開她散落在兩頰的發絲。

  那溫涼的指腹輕柔滑過她頰麵時,她微微一愣,紅了臉。“隻是怕你、怕你等太久。”不過是從三樓跑下來一樓,她怎麼覺得像跑了幾公裏似的,呼吸紊亂了,心跳也快了——

  葉磊隻是深深地瞅著她,沒說話。

  “那個……”被看得很不自在,臉蛋和頸項都被看出一片熱燙,她看了他一眼,訥訥問:“你、你找我有什麼事?”

  他眉心微動,牽出幾條線。“你為什麼老愛問我找你有什麼事?難道沒事就不能來找你?”

  “也、也不是,就是——”她垂了眼睫,胡亂說著。

  “吃過晚餐了沒?”他不理會她那沒有意義的說詞。        

  “吃過了,你呢?”她抬眼看他,捕捉到他眸底快速閃過的光采。他是因為她也問了他,所以讓他愉快了嗎?意識到這一點,她雙頰又是紅紅兩抹。

  “吃了。”很好,她這種遲鈍又有些傻大姐的個性,會這樣反問關心他,那表示她對他的印象也不差。那麼,他現在開口再次告白,會成功吧?

  他垂著長眸,覦著地微紅的粉頰,心付著該怎麼開口比較恰當。眸光移動間,他突然微瞠雙眼,看著她的人中……她居然、居然……他湊近麵龐,想再確定是自己眼花,還是真的讓他發現了她細軟的胡子。

  察覺他逼近的臉孔,何昀昀心髒一個大力跳動,“那個葉、葉磊!”她現在好緊張好緊張,心髒快要跳出喉嚨。

  “嗯。”他懶懶地應了聲,視線還是落在她的人中上——那細細黑黑的當真是胡子,想不到她真的有胡子,上次他看了許久,還以為她是吃了什麼東西黏在人中上。

  “我、我還沒說我要喜歡你。所以你、你還、還不能——還不能……”她雙手捂住嘴,鏡片後的大眼睜得大大的。

  這種事要有順序的啊,即使從葉大哥口中得知他是喜歡她的,但她還是想要聽他告白,然後她答應他,這樣才浪漫嘛。

  “什麼?”他長眸一抬,看著她捂住嘴唇的模樣,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皺著濃眉,平聲道:“你腦袋裝了什麼?我是發現你有胡子,感覺很新奇,所以多看了幾眼。怎麼,你以為我想對你做什麼嗎?”他聲調沒有起伏,眼梢卻藏著笑意。

  胡子?他是因為發現了她的胡子,才靠近她的?她眨眨眼,眼珠子尷尬地繞了幾圈後,心虛說道:“沒、沒有啊,我、我隻是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的胡子。”

  他直盯著她漫開紅霞的臉蛋。“我怎麼會一直沒發現你原來有胡子?”

  “本來就有,都要拔掉才看不到,我最近忘了拔,所以比較明顯。”她低垂眼簾,不好意思地看著他。

  他覷著她看,仔仔細細地看,將注意力挪到她的眼鏡上。“你近視到底幾度,鏡片這麼厚?”他突然拿下她的眼鏡,研究著。

  “九百多度。”眼鏡一被拿走,她惶惶抬睫,不清晰的視線讓她習慣性地微微眯起眼來,那雙水汪汪的圓眼此刻顯得迷蒙,極其誘人。   

  “都快一千度了,那現在不就和瞎子沒兩樣?”他瞅著她半眯的迷蒙雙眼。

  她淡淡笑了笑。“沒有這麼誇張,隻是真的會看不清楚。”

  “所以,要很近的距離你才能看得清?”他眼神轉沉,眸底漾著深濃的情意。

  “嗯。”她點點頭,半眯的眼兒似乎看見他把她的眼鏡收入他胸前的口袋?

*****

“如果,像這樣的距離呢?你就看得清楚了?”他兩手突然輕捧住她臉緣,他聲嗓沉沉啞啞的,好性感。“還是……要這麼這麼近……”他的聲音消失在貼上的四片唇辦間。

  他吻住她,輕緩地含住她的唇辦。

  她大概是被嚇著了,菱唇半啟,恰好任由他恣意妄為。

  溫涼的薄唇緊緊貼覆她唇辦,長舌一點一滴地深入、探取,誘勾著她那生澀的丁香小舌,與之糾纏。

  當她意識到那在她口中施放電流的是他的舌頭時,已無法抗拒那樣的誘惑力,她一雙藕臂不自覺地攀上他的寬肩,微仰起臉蛋,承接他的熱情。

  他一手繞到她頸背,扶著她的後頸,讓自己更為深入。

  她心髒大力鼓動,一下重過一下,像要跳出胸口,他發覺她呼吸愈漸急促,終是不甘願地離開她的軟唇。

  她好喘,細細喘著,被吻得唇色變深濃的唇辦還濕潤潤的,上頭似沾有水光,誘人至極。        

  見她長睫顫顫,兩片嘴唇紅得像抹了唇彩,他心口發軟,啞著低嗓問道:“關於我讓你喜歡這件事,你覺得如何?”

  她水眸慌轉,羞怯讓她幾乎抬不起頭來。竟然就這樣在騎樓下和他、和他吻了起來,而且,她還好陶醉……

  以前和妖魔姐姐看愛情動作片時,時常覺得演員們的吻戲表情也太誇張,不過就是兩張嘴巴黏在一起,真有舒服到那種程度?現在這麼一經驗,才體會到原來接吻真是這樣美妙的事,讓她想繼續下去。        

  “你要臉紅到什麼時候?”見她始終低垂著臉蛋,白皙頸項上頭的紅潮沒有退過,他看著她的發心又問:“到底要不要喜歡我?”

  聞聲,她抬臉,微惱地瞠視他,臉頰依舊紅撲撲。“已經、已經這樣了,還、還需要問嗎?”都吻了,還問還問還問?

  看著她又惱又藏著羞澀的臉蛋,他眉宇舒展,低低笑了,胸腔振動著他略低的笑聲,好聽得很。

  見他那樣笑著,何昀昀隻覺尷尬,低著臉蛋、瞪著鞋尖。忽然,一雙大手進入她的視線,她看見那雙大手繞到她身後,將她背在腰後的兩手拉到前頭,他的手緊握住她的。

  “我想你要是再不肯說你要喜歡我,我的日本行恐怕是療傷之旅了。”葉磊握住她微涼的軟手,音調柔沉地說。

  “日本行?”她昂起下巴看著他。“你要去日本?”

  “去玩五天,公司招待。”他黑眸珍愛地凝視她。

  “怎麼這麼好?”她大眼水汪汪的,像被勾出興趣。

  “為了提升服務品質,公司每年都有一個精英獎的競賽,獲獎的店家會有兩個名額可以得到旅遊招待的機會。”

  她點點頭,笑說:“福利真好。”

  “我明天出發,會帶店裏的副店長一塊去,副店長就是你見過的那個男生,所以我這幾天不在。”他眸光如深潭,深深看她。

  “我知道了。”因為要出國五天,所以他才會急著過來,用這麼奇特的方式告白?

  “這個還你。”他拿出她的眼鏡,遞給她。

  想起他拿走她眼鏡之後就吻了她,她紅著兩頰接過眼鏡並戴上。

  “要我幫你帶什麼東西回來嗎?”

  “不用。”

  “音樂CD,還是樂譜之類的也不用嗎?”家裏有個音樂係的,他很清楚有些特別的樂譜要到日本才買得到,或者要請國內的特定書局幫忙訂購。

  “啊!”聞言,她雙眸燦亮,勾著唇角說:“你可以幫我買?真的嗎?”

  “不然我問好玩的?”他眉一挑。

  “可以幫我找找賈鵬芳的嗎?”她雙手不自覺地拉住他手臂。

  “什麼芳?”哪位?他沒聽過。

  “賈寶玉的賈,鵬程萬裏的鵬,芬芳的芳,賈鵬芳。”

  “名字不像日本人。”他聽都沒聽過。跟他提馬友友或是李雲迪他就知道。

  “他不是日本人啊,他出生在黑龍江,後來到東京念書,就一直留在日本發展了。他是二胡演奏家,那個電影《十麵埋伏》裏麵的二胡配樂主奏就是他,他還有參與製作日本三國誌電腦遊戲的背景音樂,總之他專輯好好聽就是了,可是台灣買不到,你如果有找到,再麻煩你幫我帶回來。”提起欣賞的音樂家,她眼睛爍動閃閃光芒。

  “有看到就幫你帶回來,還要帶什麼嗎?”他透過鏡片,看進她那雙漂亮的眼睛。也許,就是這雙眼睛裏的真實情緒蠱惑了他。

  “沒有了。”她搖搖頭。

  “那你早點休息吧,我也要回去整理行李。”他反握她拉住他手臂的手,將她輕推進鐵門。“進去吧,我先看你上樓。”

  她踏進門內,想到什麼,轉過身子看了他一眼後,低下視線。“那個……”

  “什麼?”      

  “你、你——”咬咬唇,何昀昀一雙眼兒轉啊轉的。

  見她欲言又止,他微蹙眉頭。“你要說什麼?”

  “我們真的就、就這樣在一起?”她鼓起勇氣看向他。吻都吻了,但仍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像一覺醒來就會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夢那樣的感覺。

  他和她?她怎樣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對這個當初被她誤認為大淫魔的男子,有了不錯的印象,還被對方吻了。她承認她喜歡他吻她,那樣的感受她未曾有過,但因一時動情而決定和他在一起,會不會太隨性了?

  “你當我吻你是吻好玩的?”他長眸一瞠,瞪著她看。

  “我隻是想、想不出來,你、你怎麼會想要跟我在、在一起?”

  “喔。”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想,大概是被你那時朗讀小瓶兒和大慶兄的風流事的聲音給吸引了。”

  她瞅著他,粉臉漲紅。“你——你亂說的吧?”怎麼可能因為那樣就吸引了他?

  “你的問題那麼奇怪,我當然就給你一個奇怪的答案。”他倏然前傾身子,鼻子幾乎要碰上她的。“不要想那些無聊的問題,想在一起就是想在一起,隻是順遂心意而已,沒有太多理由。現在,你上樓,我回家,這幾天我有空,就會打電話給你。”他輕啄了下她的粉唇,然後退開身體。

  她抿抿唇,有些依戀他的唇溫,多想他能像剛才那個深吻一樣地吻住她,念頭方閃過,她兩頰綻出兩朵紅雲。

  她想,這五日她無疑是會想念他的。


  剛出機場,葉磊叫了車和陳漢青一起先回到店裏看看情況,確定這幾日沒什麼突發狀況,一切正常後,他拿了要店員留給他的這幾日的報紙,大略翻了翻。

  師辱罵生,小學生羞愧撞牆,家長怒告

  小學生撞牆?標題鬥大的一則新聞引起他的注意,他細看內容。        

  一名在XX小學任職音樂老師的何姓女老師,因在課堂上用言語刺激不聽管教的五年級吳姓男同學,造成這名吳姓男同學自尊嚴重受創,回家後竟以頭撞牆表達不滿的情緒。家長發現吳姓男同學的額頭有大片瘀傷,一間之下才知道兒子受了委屈,決定對這名何姓女老師提出告訴。

  根據了解,這名——

  葉磊愈往下看,麵色愈沉。

  XX小學?任職音樂老師的何姓女老師?是巧合,還是真是她?但她怎麼可能開口辱罵學生?別說辱罵,他連她大聲說話的樣子也沒見識過,實在難以相信性子溫和的她會辱罵學生。

  但若不是她,會有那麼巧的巧合?同樣是XX小學,同樣任職音樂老師,同樣姓何?

  想起這幾日和她通電話時的情況,前兩日很正常,她還交代他要是有空也有機會的話,要記得幫她找找她要的專輯。但後兩日她的聲音聽來總透著虛弱,甚至像是哽咽,他問了,她說她練聲練過頭。

  她說,他便信,因為見不到人,他隻能相信,但現在這麼一回想,她其實是在欺瞞他吧?

  幾個小時前,他也曾打過電話給她,說一下飛機就過去找她,她卻告訴他,她人回老家了。他才覺得納悶,非假日她不用上課嗎?原來她出了這種事!

  拿著報紙,他走到櫃台,問著職員:“這個新聞你看過嗎?”

  職員看了看,比了比斜對麵的學校。“前兩天鬧很大,學校門口還有看到幾部采訪車咧,我那時還想說是發生什麼事,後來才知道是這件事。不過聽說是那個男同學態度惡劣,仗著老爸是家長會長,時常對老師口出惡言,結果現在把錯賴到老師身上,老爸還自己打電話給記者說要爆料,帶了市議員到學校要學校負責,那個老師也真可憐!啊,就葉店你認識的那個女老師啊,頭發長長的,眼睛好大好大,皮膚很白那一個。”

  聞言,葉磊沉了眉宇。他知道現在的孩子不好管教,但沒想到連對老師口出惡言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不過小學生就如此大膽,上了國中豈不是對老師動手了?

  “啊,對了!葉店——”職員想起什麼。“好像是昨天吧?我在補貨,聽到兩個有些年紀的女生在討論這件事,我猜那兩個女生應該是學校的老師。她們說那個家長會長好像要參選市民代表,所以應該是想借這件事打打知名度,而且聽說之前也有老師被這個學生氣到哭,不過最無辜的還是這次這個音樂老師啦,剛好倒楣碰到人家要參選,就被利用了。”

  葉磊粗喘了口氣。她就算生氣,也不是會開口辱罵對方的那種人,他之前那樣找盡理由欺壓她,她也是默默承受,她不過是隻溫馴的小鹿,要他如何相信她會把一個小學生罵到去撞牆?

  如果對方家長真要借此來打開自己的政治路途,那這事也真棘手了,因為對方勢必會將事情鬧得更大,就算她是清白的,也難免受傷。

  他想了想,決定先找到她人問明情況後,再找大哥商議,依大哥的能力,定是不會讓她受委屈。

  市民代表?哼,真要讓那種人選上,那還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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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0-29 00:03: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拖著行李箱,葉磊家也沒回,直接來到她住處樓下。

  他其實不確定她在樓上,但回想起她說她人在老家的那通電話,他愈想愈覺得不大對。

  電話裏,她語聲沙啞,還吞吞吐吐,非常心虛的樣子。加上他知道她若是回老家,都會選在假日,不會挑在平日她需要上課的時候,於是他不得不懷疑,她根本是躲著不想見他。

  為什麼不見他?他是她男朋友,她出了這種事,難道不想讓他知道、讓他陪她一起麵對嗎?她到底有沒有當他是她男朋友?居然隻字不提?   

  他惱怒地按了幾分鍾門鈴,始終沒有回應,他拿出手機撥了她的號碼,電話一接通,他語氣不善。“為什麼不下來開門?”

  “我……不在家呀。”何昀昀語聲甚輕,怕被聽見似的。

  “不在家?”很好,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他猜錯了,還是她在騙他。“那你到底在哪裏?”

  “我……”她遲疑了下。“我、我回我家,跟爸爸媽媽在一起,不是跟你說過了,你忘了嗎?”

  “把你家地址給我,我現在馬、上、去、找、你。”他瞪著麵前那扇緊閉的不鏽鋼門。

  吞吞吐吐,反應遲疑,她根本就在騙他!

  “不、不用了……你剛到台灣嗎?很累吧,先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再打電話給你。”她微慌地說。

  “你會打給我嗎?”他哼笑了聲,聲嗓微涼。

  “會……呀,當然會打給你。”何昀昀笑得心虛。

  “不,比起通電話,我比較想見到你,我看我幹脆等你好了,就在你家樓下等你回來。”

  “可是,我沒那麼快回去。”

  “那我就等到你回來,你什麼時候讓我見到你,我就什麼時候回家。”他幾乎是咬牙地說。

  “葉磊……”她聲嗓軟軟,藏了委屈。        

  “幹嘛?”他口吻甚凶。

  “我、我……我好想見你……”她想,他應該知道她的事了,都鬧上新聞了,就算他剛回國,也能從報紙或電視上得知。

  “那你就下來開門讓我上去啊!”他對著手機低吼,但一思及她軟軟又含著濃重鼻音的聲音,他緩了語氣。“你開門,有什麼事我們都可以商量,我會陪你,不要莫名其妙就拒絕我。”

  說完,他沒聽見她說話,倒是聽到響亮又急促的腳步聲,然後鐵門拉開了,不鏽鋼門也打開了。他看著她,合上手機蓋。

  她散著一頭長發,身上是一件灰色的運動棉長衫,腳下踩著一雙蝴蝶結夾腳涼鞋,模樣有些狼狽,感覺好像瘦了些,鏡片後的一雙大眼慌轉著,像在注意四周走動的人物。

  “你看什麼?”他隨著她的視線,並未看見有什麼人靠近。

  “看有沒有記者。”何昀昀把手機放進口袋,隨即拉著他進門。

  她神情憔悴中透著緊張的模樣讓他心疼,他看著她有些神經兮兮的舉動,低低開口:“你在怕什麼?”

  何昀昀身軀微顫了下,轉身看他,那雙明亮的大眼少了以往的精神,顯得空幽幽的。“我……我怕記者來找我。”恐懼一出口,就一發不可收拾,她突然張臂摟住他腰身,小臉靠在他肩窩。“葉……葉磊……”然後她嗚地一聲,放聲哭了。

  她哭得好傷心,哭得好委屈,涕淚縱橫,一發不可收拾,把他襯衫哭濕一片。

  葉磊沒說話,隻是讓她抱著他流淚,她的淚溫溫熱熱,滲進他的肌膚,他感覺肩頸留有一片她濕濡的傷心。

  “好點了嗎?”待她啜泣聲漸弱,他輕握她哭得一顫一顫的巧肩,將她稍推離自己。他低臉看她,拿掉她歪歪斜斜的眼鏡,用兩手拇指指腹,輪流抹掉她頰上的淚。“上樓談談?”

  她睫翼閃動一層亮光,抬睫看他時,掛在長睫上的濕淚又滾了下來,她抬指揩去,點點頭。

  離開他懷抱,她拿回眼鏡戴上,然後上樓,回到三樓屋裏時,才覷見身後的他拖著行李箱。

  她看著那個行李箱,微訝詢問:“你、你還沒回家?”

  看了她一眼,他把行李箱拖到角落,再回到她麵前。“你這樣子我怎麼能先回家?”知道她出了這樣的事,他隻想趕快見到她,“你這幾日都沒去學校了?”

  “我請假。”她搖搖頭,眼淚又飛墜。

  “不要哭,事情發生了就要想辦法解決,你不跟我說,也不見我,是打算連我一起躲,像躲記者一樣嗎?”

  她又搖頭,兩行淚順著臉頰滑到她下巴,一顆顆地掉落。

  葉磊歎了口氣,決定先弄沾楚小情的來龍去脈。“報紙寫的那些和我聽到的那些,我都不管,現在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她眼眸慌轉,胸口起伏明顯,欲言又止。

  見她麵露慌色,他咽了聲,張臂擁住她。“怕什麼?我會害你嗎?”

  她偎著他,耳膜深處是他沉篤的心跳聲,奇異地穩了她的心神。

  她嗬了口氣,淡淡開口:“我隻是告訴那個學生,唱歌不能用吼的,會傷害喉嚨,他說他們家說話都是那樣吼來吼去,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國罵。我看其他同學有的害怕,有的說要和導師說,他就又開始辱罵那些同學。為了製止他,我隻好告訴他,要他罰寫“尊重師長,友愛同學”,然後……然後……”她頓住了,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她讓學生羞愧到去撞牆。

  “然後我猜,那個學生回去加油添醋一番,遇上寵兒子而自己也想打知名度的家長,所以就演變成你羞辱學生,讓他羞愧到用撞牆來釋放他的壓力。家長因為想要參選,幹脆把事情鬧大。”

  “也許……是吧。”她聳聳肩,苦笑了聲。“我也是聽學校老師說家長會長想要選市民代表,我才知道的。其實家長會長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對我了,上次他的孩子上課不專心被我點名,事後就打電話給校長,校長礙於經費問題也不敢得罪他,隻能要我對那個孩子睜隻眼、閉隻眼。還有那個孩子常寫一些不堪入目的字條,塞在我的手提袋裏,我已經盡可能閃避了,還是發生這種事。”

  “所以那對父子是惡霸慣了。”葉磊不以為然,又哼道:“你們校長真沒有魄力,這次難道也任著對方欺負你嗎?”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現在對方要提出告訴,我什麼事也沒做,偏偏要麵對這種事,我都不知道正義和公理到底在哪裏了,難怪有愈來愈多的老師都對學生采放任態度,大家為了生存下去,根本不敢得罪學生,因為現在的家長動不動就要把事情鬧上媒體,動不動就要告老師……有時候真覺得心力交瘁,我以為當老師是很單純美好的,接觸之後才知道老師隻是表麵光鮮亮麗而已。

  這件事情發生到現在,我還不敢讓我爸媽知道,爸爸有打電話給我,我騙他那隻是同校的一位同姓的老師,誰想得到教個學生會教到麵臨將被學生家長提告的情況。”小時候的夢想就是長大要當老師,沒想到她的夢想也會有這麼黑暗的一麵。

  “你沒有錯,不是每個家長都這麼惡劣,這事情一定會有解決的方法,你問過我大哥嗎?”他鬆開手臂,看著她。

  “沒有,他有打電話給我,可是我沒接,這幾天除了你和我爸媽的電話之外,我誰的電話都沒接。”她的鏡片被她的眼淚弄得模糊一片,她拿下眼鏡,睜著紅紅的眼睛看他。

  “讓我大哥處理吧,他對這方麵畢竟是專業,懂得比我們多,讓他出麵相對方談比較恰當。”他長指拂開黏在她頰上的濕濕的發。“哭成這樣,不知道的人以為我淩虐你,你去洗個臉,我打電話跟大哥商量一下。”

  他那罕有的低柔語調讓她心窩發燙,她握住他要離開的手指,戀戀不舍的。        

  原來,自己已經這麼在意他,在意到一見到他,就再也忍不住堆積多日的委屈和無助,非要對他傾吐不可。

  而令她意外的,是他的聆聽和支持。

  這就是愛情嗎?隻是一個傾聽的動作,隻是一個支持的舉動,就能讓她對自己擁有更大的信心。

  見她緊抓住自己的手指,他有趣地笑了聲。“我先打個電話給大哥,去洗臉,快。”手指上移,他拇指指腹揉著她秀額,帶著一種疼寵的意味。

  她留戀地看了他幾眼,轉身進房去,簡單洗過臉,也把鏡片洗淨,再將微濕的長發梳理整齊,她走回客廳時,他剛結束通話。

  “過來。”見她站在那邊看他,他對她招招手。

  她才走近,葉磊一把攬過她,抱到身側。“用什麼洗臉,這麼香?”他傾過臉龐,深深嗅聞她的氣息。

  她轉過臉龐,幾乎和他的相貼。“就一般洗麵乳而己。”他如此親密的舉止在乎時或許會讓她感到羞怯,現下卻因為心思還繞轉著學校的事,沒感受到那樣的旖旎。

  “苦著一張臉,真是醜。”他捏捏她粉頰,語帶嫌惡。

  她抿唇笑笑,也不是不明白他的性子,對他的言詞並不以為意。        

  見她心情仍是沉重,他喟歎道:“放心吧,我跟大哥說了事情發生經過,大哥說他有把握讓對方無法提出告訴,就算對方仍舊要告,他也會讓對方撤銷告訴。大哥要我提醒你,把那孩子寫的那些字條找出來,如果可以的話,去找班導師問問那孩子平時的狀況,這些都是對你有利的證據,你要好好把握,大哥他會跟你聯絡,你就安心等他的消息。”

  “但,就算他們不告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又會有什麼狀況。”何昀昀看了他一眼,摟住他臂膀,頭靠著他的寬肩。

  “要是覺得教學生累了,不教就好,我養你不是問題。”他垂著長眸,右掌貼上她左頰,“況且,誰說學音樂的非得在學校教課不可?”

  他養她?她微地一怔,然後側過麵容看他。

  未曾有過那種要讓男人養的念頭,但他這麼一出口,她也沒討厭的感覺,她已是如此信賴他了,信賴到他開口說要養她,她也沒意見?對於他的說法雖然並不排斥,但她仍是沒想要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

  “其實教課不累,我很享受和學生互動的那種感覺,隻是現在的人,孩子生得少,寵孩子的家長特別多,又要孩子學到東西,又不要給孩子壓力,做錯了老師業不大能糾正。所以我常想,我是不是不適合這樣的工作。”她垂下眼眸,又說:“可是,我也不想就這樣放棄這份工作,當音樂老師是我小時候的夢想,我每次看見學生在台上演出,就會有一種成就感。”

  葉磊看著她。“要真喜歡這個工作,想繼續做就繼續做,你開心就好。”

  “但不知道學校還聘不聘我,畢竟這件事鬧得有些大了。”她臉色微沉,有些沮喪。

  “放心,大哥說保證你沒事,既然沒事,學校不會無緣無故就不用你。”他神色認真。

  她突然抱住他腰身。“葉磊——”依戀一個人就是這樣吧?好像有他在,什麼事都不是問題了,他若沒來找她,她現在恐怕還是一個人躲著胡思亂想。

  他低應了聲,任她抱住他。        

  “我想,我是喜歡你的。”她嗬口氣,眼睛濕潤。“你去日本前,我還想著我們真的在一起了嗎?我們適合嗎?我們的進展會不會太快?可是剛剛在樓下見到你時,才知道原來我這麼想念你。”那種有人可以依賴的感覺,比孤軍奮鬥還要更有力量,至少有個人願意陪著她,讓她多了一些勇氣。

  聞言,他不領情地哼了聲。“是嗎?那是誰騙我她不在家?”

  “我不想讓你擔心,也有些怕你不相信我。”她笑了聲,擁抱他的力量更緊了些。“現在才發現,你的支持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所以自己是喜歡他的,否則也不會憂心著他對她的看法和態度。   

  “葉磊。”想到什麼,她又喚了他的名。        

  “嗯。”他大掌玩著她的馬尾。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很喜歡你。”她語聲軟軟,真心誠意地說。        

  “早就告訴過你,我讓你喜歡的。”他低喃了聲。

  她微微一笑,輕合上眼,暫拋這幾日來的陰霾和晦澀。

  他玩著她馬尾的手,己移到她耳下,輕揉她軟嫩的耳垂。“這幾天,先到我那裏住吧,我比較放心。”察覺到懷中軀體似是僵了下,他低低又道:“你怕啊?怕我吃掉你嗎?要是怕就不勉強了,隻是留在這裏,自己出入要多注意些。”

  “我……我沒有怕你啊。”隻是意外聽見他要她住在他那裏。

  他嘴角勾了笑,語聲有些模糊。“我好累,先讓我睡一下,等晚一點再回我那裏。”

  她聞言,急著要起身,好讓他先躺在沙發上睡一覺。他卻圖緊她腰身,在她耳畔道:“別動,讓我抱著睡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他的氣息繚繞,他的鼻尖摩挲著她的頸項,她紅了兩頰,不曾被男人抱著睡覺的她,隻能僵著身子,呆若木雞地任他摟著她睡著……


*****

僻靜的巷弄內,一家有著地中海景觀的優雅餐聽靜立在角落。

  何昀昀透過窗戶看著外頭流動的風景,忽然一道頎長的身影映入眼簾,她側首輕拍身旁那個低首翻看雜誌的男人。“葉大哥來了。”        

  葉磊抬首,就看見葉剛那俊雅的身形正推門而入。

  他起身,讓葉剛能一眼就看見他們。

  “抱歉,有點事擔誤了,沒讓你們等太久吧?”一襲剪裁合身,質感極佳的西裝,將葉剛本就沉穩的氣質襯得更英氣十足。他拉開椅子,一手輕貼胸腹不讓領帶滑出而亂了儀容,一手將公事包擱在椅邊,坐了下來。

  “沒,我們也剛到不久。”葉磊重新落坐。

  “嗯。”葉剛看向何昀昀。“昀昀,資料帶來了嗎?”

  “有。”何昀昀從手提包裏找出一些紙條,還有一本學生的家庭聯絡簿。“這些字條是吳家豪塞在我包包裏麵的,這聯絡簿是他們班導師拿給我的。”

  葉剛拿出置於胸前口袋那副除了看文件和開車時才會使用的眼鏡,將之戴上,逐一攤平略皺的紙條。

  幹你他媽的什麼爛老師!你媽給你取那什麼惡心的名字!甜甜咧,我老爸說你以為你是小甜甜喔,明明就是個老處女,還甜甜?甜個屁啦!來幫我舔鞋子才是真的啦!

  連校長都怕我老爸,你怎麼那麼白目,敢叫我上課不要說話?我就是要說啦!

  你不爽就別當老師!

  哈哈哈!你活該!等著被我老爸告到死!反正我老爸有錢又有地位!

  早就跟你說我老爸是家長會長,不要來惹我,你就是不聽!幹你就是活該!我看你去死好了!死啦!

  這次你死定了!大家都會說你虐待我,大家都會同情我!

  服務生拿著菜單過來,他點了份商業套餐後,從公事包拿出紙筆,開始工作。        

  他一麵看著字條內容,一麵搖頭問道:“你說這個吳家豪五年級?”

  “嗯,五年級。”

  “了不起,小小年紀懂得如此罵人,不知道他父母到底是怎麼教的。”葉剛一麵說,一麵記錄著。

  “就是教他如何欺壓老師和同學,教他目中無人吧。”葉磊雙手抱胸,撇嘴哼道。“你看看那聯絡簿,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葉剛眉一挑,看著弟弟。“你看過了?”

  “怎麼能不看?那些字條和聯絡簿內容我全看過了,我隻能說,欺人太甚,而你——”他偏首看著女友。“你也真好欺負啊?把你罵成這樣了,你也不吭聲!”        

  葉剛饒富興味地瞅了那正熱切關注昀昀的弟弟一眼,打開那本聯絡簿。

  聯絡簿上,家長和老師的聯絡對話密密麻麻,老師寫了什麼,家長定也回覆了長長一篇,看似關係熱絡密切,卻全是在推卸責任。

  什麼叫我兒子服裝儀容不整?他是沒穿衣服沒穿褲子了?老師你看到他露三點了嗎?露了又怎樣,蚯蚓一點大的東西是能嚇到誰?

  我兒子怎麼可能去掀女生的裙子?我看是老師你誣賴吧!就算有掀又怎樣,小女生是能看到什麼?不然明天去學校,你叫那個女生來脫我兒子的褲子或掀他的衣服不就好了?又不是多嚴重的事!

  我覺得是老師你才有問題吧?我問我兒子,他說是同學先打他,他為了保護自己才會還手。老師你一直針對我兒子,是對我這個家長會長不滿是嗎?別人能打我兒子,我兒子不能還手喔?老師你真的有問題!        

  他弄壞同學的眼鏡?這種事有很嚴重嗎?老師你書讀到哪去了?看多少錢跟我講一下,我拿去賠就好,有必要罰他抄寫十次“我以後不會再破壞同學的用品”嗎?不然這樣,我叫家豪把我家菲傭的眼鏡帶去學樣,讓那個同學摔好了,一來一往誰也沒欠誰!

  老師,你那麼討厭家豪的話,怎麼不幹脆別教書了,回家吃自己就好?

  “這個家長的口氣很狂妄,難怪兒子會那樣對待老師。”葉剛翻過每一天的紀錄,搖頭歎道。      

  “這些能證明這個學生和家長本來就是問題人物嗎?”葉磊現在隻想知道這件事情,有沒有辦法完善的解決。

  “可以。”葉剛握著筆,又寫著什麼,“這些證據對昀昀是有利的,而且目前看來,對方並無法證明當時昀昀對這孩子說過什麼重話,而導致他精神受了傷害,除非他們能提出昀昀對孩子較具體的體罰行為,才能提告傷害罪,再不然就是需要有醫師證明這孩子在事情發生後,的確受了精神上的傷害,否則他們是告不了昀昀的。”

  “大哥有把握昀昀沒事?”葉磊追問。

  “法律講求證據,昀昀什麼都沒做,當然不會有事。根據我所知道的,吳家豪的爸爸確實要參選市民代表,所以這很明顯就是在利用這件事情,來打開他的知名度,以利日後選情。所以相反的,我們也可以考慮采取反製,控告對方妨礙名譽,甚至可要求刑事附帶民事賠償責任。”葉剛看向何昀昀:“昀昀,你想對他們提出告訴嗎?”

  何昀昀想了想,搖搖頭。“我隻想趕快回到以前平常自在的生活,現在出門,都很怕會有記者跟著。”回想事情爆發那日,吳家豪的爸爸帶了記者和市議員進學校理論,她被幾個記者追著問的畫麵,她仍感到惶惑和不安。

  她熱愛音樂、熱愛教職,但怎麼也想不到會鬧出這麼大的風波來,她不過是平凡老百姓,卻被記者追得她像是通緝犯似的。

  “嗯,那這些字條和這本聯絡簿留給我。”見服務生開始送餐,葉剛收拾桌麵上的用品。

  “大哥,那關於費用部分——”葉磊問。

  “什麼費用?自己人還需要談這些嗎?”葉剛看了他一眼。

  聞言,何昀昀隨即開口:“可是葉大哥,你工作已經很忙了,還要幫我處理事情,我這樣麻煩你,你不跟我收取費用的話,我會——”        

  “麻煩什麼?是我比較麻煩你,讓你幫我照顧葉磊。”兩兄弟出社會後,各自在外打拚,他的工作一忙起來,是可以一整天見不到人,而葉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自己的店就得時常去走動,兩兄弟就算想見麵,也未必抽得出時間。

  爸媽交代他要好好照顧弟弟,兩兄弟要時常見麵聯絡,但他其實並未盡到這部分的責任,現在有個女人待在他身邊,他也能安心一點。

  攤開包覆餐具的餐巾紙,葉剛看了麵前的鰭魚排,再看看她麵前的,也是和他一樣的魚排套餐。

  想起她不會挑魚刺,他正打算拿過她那盤飯,幫她挑魚刺時,她身側的男人動作更快,早一步將她的盤子端到自己麵前,開始挑魚刺。

  葉剛興味地瞅著那正在幫昀昀挑魚刺的弟弟,然後輕喟了聲。想想,他們葉家男人和何家的女人,在上輩子到底是有過什麼理不清的糾結,怎麼這輩子兩兄弟都在幫她們挑魚刺?

  “呃?”何昀昀看了身旁的葉磊一眼,才想出聲回應,葉磊倒是搶了白。

  “大哥,我想你弄錯了,麻煩的人是我,不是她。”他把魚肉撥到一邊,堆出一座小山,將魚刺拿出來擱在桌麵的餐巾紙上。

  “你是說你現在的行為,是件很麻煩的事嗎?”葉剛劍眉微微挑動。        

  “不然你以為挑魚刺很簡單嗎?”葉磊悻悻回嘴。

  “你可以不用挑。”

  “我不挑出來,她要怎麼吃?”他繼續和魚排裏的長刺奮鬥著。

  “怎麼對她這麼好,還幫她挑魚刺?”葉剛唇畔攜了抹笑。

  葉磊皺眉,“因為她完全不會挑魚刺!”

  是,他說得是,何家的女生不知道怎麼搞的,很愛吃魚,偏偏又不會挑魚刺,這是他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她們不會挑魚刺的程度和小朋友沒兩樣,他以前常覺得很不可思議,久了也就習慣,隻是想不到他的弟弟如今也和當年的他一樣,都得為何家的女人挑魚刺。

  是有些麻煩,常把自己的手弄得油膩膩,可偏偏,這種麻煩卻是相當甜蜜,讓人甘之如飴,隻要自己心愛的那個女人吃得開心,什麼都好………        

  “喂,誰說你可以喝飲料了?”挑魚刺的男人發現身旁女人伸手握住飲料杯,他低聲輕斥。

  “我覺得很渴啊。”何昀昀看著葉磊。

  “冰的?”葉磊瞪著那透明玻璃杯中飄浮的冰塊,想了幾秒。“剛剛點餐時居然忘了告訴服務生,你的飲料要熱的。你等等,我讓服務生幫你換掉。”

  “可是我想喝涼的……”她一雙大眼直瞅著沉了臉的男友。“去冰好不好?”        

  “不行,就熱的。”沒得商量。        

  “今天天氣有些熱,你讓她喝熱的,也太難為她了。”葉剛出聲幫她說話。

  “不是我要為難她,是她這幾天不能喝冰涼的東西,老說自己手腳冰冷,又偏愛喝冰涼的飲料,我不盯緊一點,下個月來痛得打滾,我又能怎麼辦?”

  他見識過一回,她誇張到整個人縮在床角,臉色慘白,滿是濕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既曾目睹她的慘狀,他要是再讓她喝冰涼飲料,下次時間到了,她豈不痛到得把自己撞暈才不痛?

  葉剛恍然。何家的女人除了不會挑魚刺,原來體質也如此相近,他也曾經幫那個女人買過女性衛生用品,也幫她拿過止痛藥……

  想起那個逃走的女人,總是神傷,他低垂黑眸,覷見自己的魚排飯,他把整盤飯往對麵推。“我看你挑得很有心得了,我這份你也處理一下。”

  “你自己不會挑嗎?”葉磊抬眼睞了他一眼,然後招來服務生,幫何昀昀重新點了杯熱水果茶。

  “為什麼能幫昀昀挑,不能幫我?”葉剛身軀略退,靠上椅背,好整以暇地看著弟弟。

  “又不一樣。”終於把魚刺挑完,葉磊把盤子推回她麵前。“可以吃了。”

  “怎麼不一樣了?”葉剛在笑,胸膛微微地震動著。

  “大哥……你!”明知故問!

  葉剛又笑,笑意淡淡,淡得有些澀。“別氣,開個玩笑而己,我隻是看你們相處得還不錯,感覺很欣慰。”他突然起身,和送上水果茶後正要離開的服務生低低交代了幾句,隻見服務生端著稍早前送上來的飯離開。        

  他看著他們又說:“阿磊,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要處理,我先回辦公室,不和你們一起吃了。”

  “有什麼事不能吃飽再處理?你的飯都送來了。”葉磊看著大哥拿起公事包。

  “飯我讓服務生幫我打包了,我再帶回辦公室吃。”葉剛輕勾薄唇,看著何昀昀。“昀昀,我會再跟你聯絡,你放心,我保證你沒事。另外,沒辦法和你們一起用餐,所以這頓飯我請吧。”說完,他微點下顎,抓了桌麵上的帳單,便往櫃台走去。

  他們現在濃情正熾,他沒有必要留下來當電燈泡。

  見人恩愛,他格外傷懷,若那個女人不離開,現在四個人一起吃飯,不也別有樂趣?怎麼促成了弟弟和那個女人的妹妹,自己卻獨自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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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9 00:03: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葉剛接過幾件刑事案件的委托,但因為念的是民商法組,他更擅長民事法律,協調對他來說是遊刃有餘。

  他手中握有學生辱罵老師的字條,又有其家長在聯絡簿上嘲諷、鄙視老師等證據,加上對方提不出有力的證據,能證明何昀昀的言詞傷害了學生,也沒有醫師證明,能證實學生的確受了精神上的傷害,是故對方最後不得不因為舉證困難而放棄提告,以和解收場。

  “那個學生還會塞紙條在你的包包裏麵嗎?”這波冷氣團挾帶水氣,濕濕答答的,多日仍不見放晴,鄭文傑一手握著傘,一手抱著樂譜,盡可能不讓身旁的女人淋到雨水,也不讓樂譜沾濕,於是他們是緊挨著對方的。

  “沒有了,雖然態度依然不佳,但沒髒話問候就算進步了。”何昀昀靠著身側的好友。

  她不是不帶傘,而是她把傘遺忘在葉磊的車上。

  之前為了學生管教問題而鬧上新聞媒體,葉磊怕她心情低落,要她暫住他家,她也在他家住了半個月之久,雖然他上大夜班,真正能陪她的時間不多,但在心靈上,就是多了一個依靠,即使夜裏都是一個人睡在他的床上,卻會因為床單上滿是他的氣味,而讓她不覺自己是孤單無助的。

  在葉大哥的保證下,她的心情穩定不少後,又回到自己的租屋處,就是從那時起,葉磊早上下班時間若沒拖延到,就會開車去接她過來學校。

  她並不想這樣麻煩他,他卻說那是他身為男朋友該為女朋友做的事,她才發現他在麵對女友時,其實是很黏人的。

  很有趣啊,她怎麼也想不到他那種人一談起戀愛,會是那麼重視對方、嗬護對方,甚至很黏纏對方。

  他說下雨天搭車不方便,堅持開車送她,到了校門口,她匆匆忙忙就要下車,他卻一把拉住她,吻了她。

  和他在一起後才發現,他很喜歡肢體相觸,牽手、擁抱是他最常對她做的事,而早上就是在他熱情的擁吻下,才忘了把傘帶下車。

  稍早前,她下了課後,才發現外頭下著雨,沒有雨具的她隻能站在音樂大樓門口等著雨勢漸歇。她原本想要是雨再不停,得打個電話讓葉磊進來接她,但她好運氣,遇上了也是剛下課,正要走出音樂大樓的文傑。

  知道她沒有雨具,也知道她隻是要到校門口而已,他便說要送她過去校門口,於是她和他共撐一把傘。

  “我記得我以前念書,我媽都要老師對我嚴厲一點,還會跟老師說盡量打沒關係,想不到現在的家長卻是連孩子被罵都舍不得,別說罵,隻是提醒個幾句也會覺得老師太嚴格。”鄭文傑苦笑了聲。

  “你也感受到老師的難為了嗎?”她笑睇他一眼。

  “是啊,若不是家裏變成這樣,我真想再回去,把碩士學分修完。”他苦笑了聲。        

  “呃……”她大略聽他提過他學分沒修完就回台灣,是因為他父親生意失敗的關係,因為父親宣告破產,他隻能放棄學業回來台灣,開始過著賺錢養活自己,也幫家裏還債的生活,但那些總不是令人愉悅的事,所以平時她不會主動提起。

  “那麼家裏現在……好轉了嗎?”

  他搖搖頭,苦笑了聲。“沒那麼容易,那是個無底洞,我這幾天甚至想過,幹脆把我那把大提琴賣掉換現金好了。”

  “賣掉?那怎麼可以?”她驚呼出聲。對於一個從小就練琴的人來說,樂器如同第二生命,賣了不等於斷了這條音樂路?何況他那把琴還大有來曆,一直都是他很珍愛的樂器啊。

  “不然怎麼辦?現在的我就算一天教十個學生,每天都教課,也要將近七年的時間才還得完那些債。我現在一天有辦法排滿十個學生嗎?你自己也是音樂老師,我想你很清楚。別說十個,現在一天能有五個就算很了不起了,不是嗎?”步出了校門,鄭文傑停下腳步,鏡片後的溫和黑眸有著疲倦。

  “難道沒有親戚或是朋友可以周轉一下的?你爸以前畢竟是大公司的負責人,他一定認識許多有頭有臉的地方人士。”她側眸看他,那張一貫溫文秀朗的臉龐,何時也染了滄桑?她纖瘦五指貼上他的臉,有些心疼的。“你那個遠房表哥呢?他家不是上市公司嗎?你請他幫幫你們啊。”

  那個遠房表哥是文傑的男友,兩人秘戀多年,是個不能說出口的秘密,正因為她知道了這個秘密,為了保護文傑這個好朋友,就算被人誤會她和文傑過從甚密也不要緊。愛情無罪,隻要他和他那位表哥彼此相愛,就算是同性又如何?

  鄭文傑搖搖頭,笑了聲,“我很久沒見到他了,我們……”鏡片後的眼眸微微濕潤。“我們的事被發現了,現在兩家人鬧翻,我也被禁止和他見麵。你說,他要如何幫我?”

  “這些事你怎麼不告訴我?”她仰著臉蛋,看著好友。

  “家長會長那件事把你搞得很頭痛吧?我沒法幫你什麼,又怎麼能讓我自己的事影響你的心情?”

  “你老是這樣,到底有沒有當我是朋友嘛!”她微惱地輕捶了他胸口一記。

  “嗯哼,真是浪漫,雨中調情啊?”不知何時,葉磊出現在他們身側,他冰冷的長眸瞪著她。“何老師興致真好。”

  瞧瞧,讓他撞見什麼了?

  當他醒來時,已接近她的下課時間,他匆匆梳洗後,開了車就往學校出發。誰料到不過停個紅燈,車子竟莫名熄火,再也發不動,眼看著時間就要到了,他急急撥了熟識的車行電話,請車行的師傅過來幫他檢查車子。

  車行師傅一到,他留了車鑰匙給師傅後,拿了她早上遺忘在他車上的雨傘,便攔了部計程車趕往學校,這種濕冷的天氣,他可不願讓她等太久。

  他想的念的考慮的都是她,但他一在對街下了計程車,見到的竟是她躲在另一個男人的傘下,兩人相依著慢慢走出校門的畫麵。他想,他是眼花看錯了,可匆匆過街後,迎接他的卻是更讓他憤怒的畫麵。

  她的手親密的貼上男人的頰麵。

  她的手還撒嬌似的在男人胸口輕捶一記。        

  這麼近的距離不會是眼花了吧?他真不敢相信,她仍和她的伴奏如此親密?若說之前他們未交往,她和她的伴奏要如何發展他都幹涉不了,但現在她是他的女朋友,她怎麼能再和這個男人這麼友好,甚至這麼親密?那他算什麼?

  “葉磊?”何昀昀微地一征,見有水珠從他發梢低落,她才發現他竟未撐傘,身上己濕了大半,“你怎麼不撐把傘,都淋濕了。”見男友模樣狼狽,她低首翻著手提袋,拿出麵紙。

  “撐傘?”他低嚀出聲:“雨中漫步嗎?抱歉,我沒有那種閑情逸致。”他頭一偏,避開了她拿著麵紙欲擦拭他臉龐的手。

  她微愕,手僵在半空中。步出傘下的麵容被雨水打濕,她眨了眨沾了雨水而變得沉重的長睫。

  饒是她再怎麼粗神經,也能從他的反應得知他在不高興。“葉磊,你怎麼了?是我讓你等很久嗎?抱歉,因為我沒有傘啊,所以我在音樂大樓門口等雨停,還好後來遇上文傑,他有傘,我——”

  “你才能和他恩恩愛愛共撐一把傘,詩情畫意地在雨中散步?”

  “不是……”原來他誤會了?他是不是在吃醋?“我和文傑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是因為我沒有傘,文傑知道你會在校門口等我,所以才送我出來。”

  “隻是送你出來,你需要摸他的臉?”他抹了把臉,雨水又重新落在他臉頰。

  “那是因為……”

  “好了,昀昀,別淋雨說話,傘就讓你們用吧,我等等坐上公車,也用不到傘了。”鄭文傑猶豫之後,還是舉著傘靠近兩人,傘麵頓時納入這對情侶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不該介入他們的對話,不過這位先生似乎誤會他和昀昀,他應該過來解釋。

  “淋雨說話又如何?至少不是偷偷摸摸的躲在傘麵下!”他側眸看著靠近的男人,長眸陰陰瞪視著對方。“我就算要撐傘,也是自己撐!”哼了聲後,他把手中的折疊傘打開,撐開傘麵,他力道有些猛,也忘了他頭頂上已有一把傘,於是他撐開的傘麵硬是將另一把傘頂歪。

  鄭文傑沒有防備,傘柄一歪,人也跟著向後踉蹌了下,那瞬間,他抱在左胸口的幾本單曲樂譜落了地,迅速被染濕。

  何昀昀驚呼了聲,然後看著鄭文傑丟了手中的傘,彎身去救樂譜。

  雨水打濕他的毛衣,輕瘦身形更被突顯,想起他現在的狀況,她滿心不忍,低下身子想幫忙他時,他已全數拾起。

  那每一小本的樂譜都是他從國外帶回來的,單曲的樂譜本就不厚,又落在有積水的地麵上,可想而知是整本都被雨水浸透。

  鄭文傑什麼話也沒說,隻是小心翼翼地抱住那些濕透的樂譜,再彎身拾起傘。

  “我回辦公室去,先把它們弄幹。”

  “對不起,我也去幫你吧,這麼多本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全部弄幹的。”若不是葉磊把傘撐開,文傑的樂譜也不會滑落地麵,她側眸看向男友。“葉磊,你也一起來幫忙。”

  葉磊沉著臉看她。現在是什麼情況?她和別的男人共撐一把傘也就算了,現在還要他去幫那個男人弄幹他的樂譜?

  見他隻是瞪著她看,她惱了。“葉磊,你要誤會我沒關係,可是你不能這樣對文傑,這些樂譜對他來說很重要的。”

  樂譜對那個男人很重要?那麼他現在的心情就不重要了?他的女友和那個男人互動親密,他還要幫那個男人處理那些樂譜?這什麼道理?

  “我不能這樣對他?嗯?”葉磊濃眉壓低,幾乎是咬牙地問:“那麼我該怎麼對他?還有請問一下,我又是怎麼對他了?你一副我把他欺負得很慘的樣子。到底是誰背著我和另一個男人互動親密的?”

  “你、你……”她兩眼瞠得好大,雨水不斷的侵襲她的眼,她突覺眼兒發燙,酸酸熱熱的。“因為你打開傘,文傑的樂譜才會掉下去,你應該跟文傑道歉。”

  “我跟他道歉?”葉磊不敢置信地瞪著女友。“我為什麼要跟他道歉?我推了他一把?還是我把他的東西丟到地上去了?”他一覺醒來想的就是趕緊過來接她,但她給了他什麼?他連午餐都還沒吃,他的車子還壞在半路,現在還淋了一身濕,他這樣到底是為了誰?

  “昀昀,沒關係,我自己處理就好,你別為難葉先生了,是我自己沒把樂譜抱好,如果像你一樣用手提袋裝起來,也不會發生這種事。”鄭文傑那沾滿雨水的鏡片後,仍舊是溫和的眼神。“我先走了。”微一點頭,他舉著傘走進校園內。

  “文傑……”那滴著水的毛衣,那沉緩的步伐,又勾出她的罪惡感,她轉身看著葉磊。“你怎麼能這樣對他?那些樂譜要是不能再使用了怎麼辦?”

  “不過就是樂譜,很重要嗎?再買不就好了?台灣有多少樂器行,還怕買不到嗎?”雖仍氣惱,他仍是不忍她淋濕,他把打開的傘移向她,將她納入傘下。

  “台灣就是買不到,那是他從國外帶回來的。”她天生柔嗓,即使和他有了爭執,那語聲還是甜甜軟軟,毫無殺傷力。

  “既然國外買得到,那還有什麼問題?”飛過去買,或是請對方寄過來就好了啊。

  “他爸破產了,所以他學分沒修完就回來,他還跟我說想賣掉他的琴,所以我才說那些樂譜很重要,沒了就沒了,他現在沒有多餘的金錢能消費在那些上麵。”

  她說著說著,竟哭了,一半是心疼好友,一半是氣惱麵前這男人莫名其妙的脾氣。

  “破產?”葉磊愣住。

  “你店裏報廢的鮮食或是麵包,你都會舍不得丟掉,帶回來自己吃或是分給我吃,你怎麼會認為那些樂譜對現在的他來說並不重要?你不要隨便發脾氣,不要把他的傘打歪,那些樂譜也不會弄濕,要你跟他道歉你不願意,要你幫忙弄幹你也不肯……”她哭得很傷心,“我跟他從來就隻是好朋友而已,你就是不相信我,才要這樣亂發脾氣是嗎?”

  喘了聲,她又說:“之前見到他,你也是這種態度,那時候我們還沒在一起,我沒辦法說什麼,可是現在我們在一起了,你怎麼能這樣對我的朋友?文傑、文傑他一直都有男朋友的,是最近他和他男友的事被家人發現了,兩個人才沒辦法見麵,他現在很需要朋友,我陪他說說話,給他一點朋友的安慰,難道錯了嗎?”

  男、男朋友?那個男人是……同性戀?葉磊又是一怔。

  “說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如果是這樣子的交往。那麼我是不是也要阻止你去上班?因為會有女生塞紙條給你,所以我不能讓你去上班……如果我這樣要求你,你會答應嗎?”她哽咽了聲,又說:“我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你了,你要是不肯相信我,我也沒辦法了。現在,我要去幫文傑整理那些樂譜,你不用等我了。”語畢,她沒再理會他,逕自轉身奔入雨簾中。

  葉磊仍未從同性戀這個訊息當中回過神來,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校園中,他恍然驚醒。

  他做了什麼了?竟然、竟然和一個隻愛男人、不愛女人的男人吃醋?

  她性子溫良,脾氣好,傻大姐的個性很可愛,他未曾見過她生氣的模樣,可想起方才她的神色,他知道她這次真被他氣壞了。

  現在,他把她弄哭了,他該如何求得她的原諒?


*****

“想不到你醋勁那麼大啊?”男人嗓音帶著笑意。

  “是啊,我是認識文傑,見過他男朋友幾次。”

  “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誰教你不弄清楚情況就發脾氣?”

  “你一定得跟文傑道歉的,但我沒有他的電話,你去學校問問看吧。再來你打通電話給小妹,她畢竟是相關科係,係上一定有主修大提琴的教授或老師,問問教授們有沒有辦法幫忙買到文傑那幾本樂譜。”

  “至於昀昀,那是你們兩人間的事,既然要在一起,就要學著相處,吵架是一門學問,你也要慢慢從中摸索如何化解吵架所衍生的負麵情緒。”

  瞪著麵前那扇不鏽鋼門,葉磊想著方才電話中大哥對他說的話。

  下午那一切,細細想來真是他的錯,但他不知道那個鄭文傑有男朋友,也不知道他的經濟情況,於是當他看見昀昀和他共撐一把傘,互動親密時,他才會如此氣惱。

  試問,一個為了接女朋友,差點睡過頭,車子又壞在路邊的男人,在見到自己的女友撫摸別的男人的臉頰時,能不憤怒嗎?

  雖然說他並非故意去頂開鄭文傑的傘,但讓他的樂譜泡了水,他難辭其咎。

  他想彌補鄭文傑,他也該道歉,但不知道如何聯絡對方,想起自己的大哥也認識鄭文傑,於是才撥了電話給大哥。

  大哥的方法甚好,他想著明天去學校一趟,和鄭文傑道歉。而現在最要緊的,是和昀昀把話說開來,大哥說得對,兩個人既然要在一起,就要學著相處。

  沒見過昀昀發那麼大的脾氣,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太過火了,也知道她還在氣頭上,打了電話不接,傳了簡訊也不回,他若再不過來找她,她是不是就這麼一直不理他?

  為了一點小事情,為了自己一時的情緒,把兩人的關係變得如此緊張,想來真沒意義。

  籲口氣,他拿出之前她打給他的鑰匙,開了不鏽鋼門和鐵門後上樓。

  等等見到她,他該怎麼開口?第一句話說什麼比較恰當?她會不會不理他?

  心思翻轉間,已來到三樓她住處的門口,他遲疑了會,把鑰匙插入門鎖。

  一室昏暗讓他甚感意外,她不在嗎?還是睡了?但現在不過晚間八點多,她又沒有早睡的習慣,不大可能是睡下了。或者,她今晚有家教課?

  “昀昀?”他開了燈,喚著她的名,腳下不意踩著了什麼東西,他垂目一看,是幾本攤開的樂譜。他矮下身子,才發覺樂譜是濕的,他想應當是下午淋了些雨,連她習慣放在手提袋坐的樂譜,都被雨水打濕了吧。

  “昀昀?”沒聽見回應,他一路往她的房間走去,在見到半敞的房內透著微光時,他又喚:“昀昀,你在裏麵嗎?”

  輕敲了下門板,他聲嗓略提。“昀昀,我進去了?”稍待幾秒,依舊沒得到回應,他推了下門板,走進她房間。

  床邊的小燈映著她沉靜的麵容,她似乎睡得很沉,怎麼會這麼早就睡了?

  他略感狐疑地走近,才想在床沿坐下來,視線不意掃過床邊小桌上的藥包和耳溫槍。他微蹙著眉,拿起藥包,發現就診日是今天,用藥說明處還在體溫超過三十八點五度,須服退燒藥的選項打了勾。

  病了?他大掌探上她秀額,一觸及她高燙的溫度,他掌心顫了下。

  湊近麵龐,才發現她雙頰紅潤得不可思議,猶如兩顆成熟桃子般,他雙手觸了觸她手心、腳底,無處不是燙的。

  從床邊小桌上拿來耳溫槍,他量丫她的體溫——三十八點八度。

  心髒一提,他起身走出房間,再度回來時,手中多了一個杯子。

  把杯子暫擱在床邊小桌,拿出藥包裏的退燒藥,他坐上床沿。一手環過她的背腰,將她攬起身來,靠在自己懷裏。

  輕拍她熱熱的臉頰,葉磊低聲喚著:“昀昀,醒來。你該吃退燒藥了,快點起來。”他輕拍她又紅又燙的臉頰。

  見她長睫輕眨了下,他又說:“昀昀,先吃了藥再睡。”

  他不停喚著,掌心輕柔地輕拍她兩頰,直到她兩扇長睫緩慢掀了掀。

  “醒了?來,先把藥吃下去。”見她睜著失焦的雙眸,他再拍了拍她的頰,試圖讓她清醒些。

  折騰好半晌,終於讓她服下退燒藥,他讓她躺回床上後,收拾著藥包和水杯。

  他從她浴室拿了吹風機回到客廳,直接坐在地板上,開了吹風機將地板上攤開的樂譜一頁頁吹幹。

  是因為下午淋了雨,才病了的吧?她依舊很氣他吧?否則為什麼病了也不告訴他?她不接電話,他就傳簡訊,陸續傳了好多封,她一封也沒回,她真是氣到不想理他了嗎?

  把樂譜翻了頁,他繼續吹著,一麵瞪著密密麻麻的五線譜。

  說到底,他是害怕的,也許他的外型不輸鄭文傑,但除此之外,他好像沒什麼較鄭文傑出色的地方。

  他有家店,但就隻是個很平凡普通的店長而已,鄭文傑卻有好琴藝,有相同興趣的人,必然會有很多話題。

  他真擔心她和鄭文傑,會不會到最後因為彼此有相同的興趣、良好的默契,而走在一起,所以他見到鄭文傑時,就覺得眼裏像是突然飛來一粒砂石般,讓他不舒爽。他原來已經如此在意何昀昀這個女人了……

  想到她,他關了吹風機,起身走入她房裏,探掌摸了摸她額際,微微濕著,應該是退燒藥起了作用了。

  他從浴室拿出幹毛巾,擦著她出汗的臉頰還有脖頸……

  出汗就表示體溫稍退了,隻是不知道大半夜會不會再次高燒起來,他看了看時間,沉吟半刻後,決定打電話找人代他的班。

  確定有人能去代他的大夜班後,他又回到客廳,重新坐回地板,開了吹風機吹著她的樂譜。

  眼皮下,眼珠子轉動幾圈後,眼簾緩緩掀開。

  何昀昀看著天花板,片刻,思緒才慢慢湧入,她看了眼時間,才淩晨四點?

  她坐起身來,想要下床時,趴靠在床緣的那張臉龐讓她身體顫動了下。她拍拍因受到驚嚇而騷亂不已的左胸,凝定心神後,鬆了口氣,原來是葉磊。

  她定定看著他,他就趴在床緣熟睡著。

  他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會來?這時間他不用上班嗎?這要坐在地板就睡著,也不冰涼的地板讓她感冒?

  她想了想,決定從另一側下床,然後動作輕巧地來到他身邊。

  矮下身子,她看著他。是因為她不接他的電詁,不回他的簡訊,所以他幹脆直接來找她?

  接我電話,我們談談。

  你還在生氣嗎?

  你不接電話,也不回簡訊,難道我們之間要這樣散了?

  她知道他打了幾次電話,也看過他傳的三封簡訊,她想他是有心要化解這次的爭執,可是她還沒想通,還惱著他的言行,她認為還在氣頭上的自己,對他說什麼似乎都不對。

  還在氣頭上,容易意氣用事,無法好好處理事情,她必須冷靜過後,才能和他談談。

  但即是如此,她還是忍不住伸指去輕觸他的麵龐。

  她微涼的指腹輕劃過他眉骨、他濃密長睫、他直挺的鼻梁,還有他那張對她說話總是有些苛深薄的方唇。

  在他的唇腹上來回撫觸幾回後,她起身拿來薄被幫他覆上,才看見了他手中握著耳溫槍,是知道她病著,他才留在這裏照顧她的吧?

  細細回想,印象中她隻覺得自己渾身熱燙,腦袋重得像被灌入水泥一樣,然後她知道有人在喊她,她想睜開眼睛,眼皮卻像被什麼黏住似的,難以睜開。

  長睫勉力眨了幾下後,在迷迷蒙蒙的視線中,一張嘴巴在她麵前開開合合的,她再眨了眨眼,好像看見了什麼人正憂心地看著她。

  那個人觸著她臉頰,要她張口,她依言張開嘴巴,隨即感覺有什麼東西塞進了她嘴巴,然後他拿了杯子輕抵在她唇緣,要她張口喝水,她喝了幾大口,然後便又沉沉睡去,沒什麼印象了。

  原來她在昏昏沉沉中見到的人就是他?

  他的舉動讓她無法不感動,但想起他對文傑的不友善,她仍有些惱。        

  這樣的一個男子,是她喜愛的,她不會輕易放棄,但也不會為了喜愛他而縱容或是妥協。在她的觀念裏,不要輕易就愛,但愛了就要長長久久,於是為了兩人能一直在一起,適時讓他明白她的脾性和她的觀點是很重要的。像文傑對她而言是個重要的朋友,他若尊重信任她,就該接受文傑的存在。

  喟了聲,她想起自己昨晚還未吃飯,遂起身走出房間,客廳大亮的燈光讓她狐疑地將腳步轉往客廳走去。一走入客廳,那地板上擱著的吹風機,還有幾本因為濕了又幹,導致呈現皺痕的樂譜,都教她訝然。

  他用吹風機吹幹了這些樂譜?

  想起房裏那趴在床緣熟睡的麵龐,她笑了聲。

  這男人……當真讓她又愛又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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