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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江進攻,張國強接到球,在三分線外側身運球,我放低重心,盯
著他的眼睛。
他突然跳起投球,我想也沒想的,雙腳一蹬彈起,半空中封下了球
。落地後撿到球,向右一跨閃過張國強,便一個人帶球往籃下衝去
。冷不防身後閃出一個身影,伸出手撥掉我手中的球。
原來是矮小的八號,想不到他速度這麼快。他抄下我的球後,直接
就要將球往四號的方向傳。我算準時間跳起,在他面前硬是抓下他
傳出的球,向前運了一步到三分線,起跳、投籃、球進。
一一八比一○四,淡江四號再度控好了球,手中比出三根手指頭。
這就是剛才讓我們一籌莫展的戰術運用打法。
我立刻丟下身後的張國強向四號衝去,瘋狂的抄他手中的球,他背
向我用身體和左手擋住我,隊長突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另一邊,抄
走他的球。
我和隊長馬上發動快攻,誰知淡江回防速度實在夠快,六號八號四
號一起擋住了我們。我在左邊四十五度角接到隊長傳球,擺動身體
做出切入籃下的假動作騙過六號後,隨即退後兩步回到三分線外,
出手投籃,球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我所熟悉的弧線,墜入籃框中。
張國強經過我身邊,冷冷丟下一句:「好,原來你也是三分射手,
以前從沒聽香香說過………」
那當然,三分球是我上了大學才拚命苦練的。
隊長拍拍我的肩膀:「就是這樣,現在你去盯四號,不要讓他輕鬆
傳球。」
我點點頭,放低身體的重心,開始專心防守四號,不時伺機出手抄
球。淡江的戰術都是由四號所發動,只要能儘量牽制他,至少可以
讓他們的進攻不那麼順。
但這樣集中精神的攻擊性防守非常耗體力,幸好這一個多月來,體
力被鍛練的有如蠻牛一般,不然還真吃不消。再者,比賽只剩下沒
多久了,我大可以放手一搏,
不必保留體力。
果然淡江亂了步調,投籃不進,大象學長抓下籃板球,長傳給我快
攻,一旁只有八號來得及跟上來,我在三分線忽然停下來,趁著八
號一瞬間的猶豫,再度加速從左邊越過他,球換到右手,左腳用力
一蹬,高高躍起灌籃得分。
場內爆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這個歡呼聲把我們的士氣再度拉到頂
點。
淡江一樣是慢慢的運球攻過來,四號低聲對著隊友們不知在吩咐什
麼。
這次四號不再一個人運球發動戰術,反而和其它隊友交互快速傳球
。很快七號在籃下出現空檔,擦板得到兩分。
又換我們進攻,張國強突然緊貼著我防守,顯然不想讓我再有三分
球出手的機會。
球還是傳到了我手上,我一面抵抗他強力的推擠,一面運球尋找空
隙,眼看他左腳前右腳後,立刻一個大轉身,貼著他的身體從他的
左邊切進去,急停跳投得分。
我完全沒去想現在還輸幾分,時間還剩多少,只是專注於每一次的
防守,和每一次的進攻。或許應該說,我只不過是在享受每一次突
破對方的防守,投籃得分的快感罷了。
張國強負責防守我,我不再投三分球,開始抓住他防守的漏洞,一
球一球的跨步切入。張國強的高度雖夠,但速度卻跟不上我的腳步
,我總能輕鬆的急停跳投得分。有時籃下防守較鬆時,我就乾脆直
搗籃框,挑籃得分。
不知道是不是我帶動了氣勢,學長們此時也個個勇猛無比,雖說攻
擊的重心放在我身上,但防守時還真多虧了他們快速的移位補位,
淡江的進攻不再順暢,只有零星的得分,三分球出手的命中率也大
幅下降。
也許隊長說的對,氣勢足以左右一場比賽的勝負。
又是一球,我閃過張國強,迎面六號來補位防守,我停頓一下,一
個左邊大轉身繞到籃下,立刻起跳投籃,不料七號就在眼前跟著跳
起來準備蓋火鍋。我在空中穩住重心,將球交到左手,繞過七號的
右臂挑籃,球在籃框上跳了幾下,還是進籃得分,淡江七號打手犯
規,加罰一球。
長哨聲響起,淡江要求暫停。
抬頭看了看計分板,一三二比一二七,還落後五分,時間剩下五十
五秒。
正想走回休息區,突然頭上被用力拍了一下,大象學長似乎興奮過
了頭,這一巴掌打得我頭昏眼花。他大概沒想到自已力氣這麼大,
不能隨便打人。
「幹得好!」
「啊……學長,很痛耶!」我摸摸頭。
「居然給我隱藏實力到現在………回去非找你單挑不可!」阿義學
長說著也在我
頭上一拍。
「我不是隱藏實力啦………」痛死了。
說著說著回到了休息區,Amy學姐抱著記錄簿跑過來,一臉興奮:
「學弟,你現在個人得分已經三十九分了喔!」
「有那麼多嗎?」我其實沒什麼概念。
「呵……」隊長笑道:「你沒聽到觀眾的歡呼聲嗎?」
我這才注意到,體育館裏快爆掉的歡呼聲原來是在叫著:「十二號
!十二號!……」十二正是我背上的號碼。
抬頭看觀眾台,自然而然的往青青站的位置看去,她正興奮無比的
跟著在喊,那笑容,好似被歡呼的不是我而是她似的。
暫停結束,大夥兒互相打氣後走回球場。
由於剛才淡江七號的犯規,我要先加罰一球。
深吸一口氣,投出,球進,還落後四分,時間剩下五十五秒。
接下來這次的防守非常重要,若是再被對手得分,恐怕很難反敗為
勝了。我聚精會神的觀察著四號的動作。
只見他們快速的傳著球,但奇怪的,總是在三分線外傳來傳去。每
個人一拿到球絕不停留,很快就將球傳出。
幾個球過去,我恍然大悟,他們想要拖時間!看一眼計分板,只剩
三十二秒了。
隊長大喊:「跟緊自已防守的人,想辦法抄球!」
阿義學長一聲大吼,用力一撲,撥掉了七號傳給四號的地板球。
隊長衝向前撿起球,我已經開始起跑。剛跑過中場,一個強力的直
傳將球傳到了我手上。
張國強和八號緊跟在身旁,我運球加速,稍微拉開和他們兩人的距
離,衝過罰球線,就著加速度,腳底一撐奮力起跳………
這一次飛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高,因為我清楚看到,籃框竟是在眼
前那麼近的地方……彷彿不小心就會撞到似的。
右手高高的抓著球,對準籃框中心……
「磅鋃!」我將球灌進。
幾乎就在同時,背後突然受到劇烈的撞擊,使得我在空中完全失去
了平衡,只覺天旋地轉,身體急速下墜………
然後就是一聲巨響,和右腳膝蓋上傳來刺骨的疼痛,我在大叫一聲
的同時,似乎也聽到了青青的驚叫聲………
膝蓋上的劇痛,像一陣電流,透過脊髓傳到全身的神經,超出了我
所能忍受的極限,腦子裏轟的一聲,我只覺眼前一花………………
矇朧中,依稀還聽到體育館裏吵雜的聲音…………
朦朧中,依稀也感到身體被人抬起來…………
朦朧中,更加感到右膝上錐心的疼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臉上一陣冰涼,受到刺激的腦子又清醒了過
來,最先映入眼中的是大象學長著急的臉。
「喂!你還好吧?」他一看我睜開眼,急忙問道。
「還好……」忍住疼痛,我撐起身子:「比賽呢?」
「不要管比賽了,你忍一下,救護車馬上就來了……」大象學長忙
著擦我額頭上的汗。
「比賽結……結束了嗎?」我記得還有二十幾秒的。
「結束了……」隊長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剛才那球,裁判判球
進算分,加罰一球,阿義幫你代罰罰進了。但是最後二十秒沒能再
得分,我們只輸一分……」
「喔………」
勉強擠出最後一點聲音,再也抵不住腿上的劇痛,腦子裏又開始模
糊起來………
一片黑暗中,逐漸清晰的聲音越來越大聲……
依稀可以聽出來是隊長和學長們的聲音,不知在爭辯著什麼,激烈
的談話聲在我腦海中撞擊來去…………
「……可惡!……」
「他一定是故意的!………」
「不然我們一定可以反敗為勝!…」
「……別說了,希望學弟沒事才好……」
聽到這兒,我張開眼睛,第一句就問道:「隊長,我們真的輸了嗎
?」
病房裏,隊長、大象學長和阿義學長都還在,他們一聽到我出聲,
全都衝到床邊來,大象學長碩大的身子往我床沿一坐,神情著急的
道:「學弟!你沒事了吧?」
「我………」正想說我沒事,一眼卻瞥見自已右腳上裹了厚厚一層
石膏,整隻腳粗了一倍有餘………
我嚇了一跳:「怎……怎麼了?我的腳怎麼會這樣?」
隊長走過來:「你剛才昏迷不醒,醫生好像有幫你開刀的樣子…」
「開刀?」
「我也不確定,不過我聽到護士說要幫你注射麻醉劑……」
確實,剛才痛得死去活來的右腳,現在一點感覺也沒有。
「那……嚴不嚴重?」我不禁慌張起來,腦海中閃過因受傷而終止
運動員生涯的景象………
「還不知道,幫你開刀的醫生還沒有來………」
這個時候,護士小姐拿著兩根枴杖進來,放在我的床頭。
阿義學長一看大為緊張,忙問道:「喂!這個枴杖是幹什麼的啊?
」
護士小姐面無表情的道:「當然是給他用的啊!」說著比了比我。
大象學長冷不防站起來,大聲道:「為什麼要用枴杖?有那麼嚴重
嗎?」他將近兩百公分的高大體格和粗豪的嗓音顯然把護士小姐嚇
了一跳。
她吞吞吐吐道:「我不知道……醫生說…說他暫時無法自由行動,
大概要兩個星期才可以不用枴杖………」
兩個星期?
聽到這裏,我鬆了一口氣。護士小姐逃難似的跑出病房……
「什麼嘛!」大象學長坐回床上,放下心似的笑道:「原來只要休
養兩個星期……」
「幸好……」隊長的神情終於鬆馳下來,看來他雖不說,也是很擔
心的。
「快養好傷,我還要跟你一對一單挑,知不知道?」阿義學長說到
這,語氣有些沮喪:「反正也沒機會再打正式比賽了………」
「我們真的輸了嗎?」比賽最後二十秒我昏迷不醒,實在不甘心。
「是真的,」隊長道:「你最後那一球灌籃實在漂亮,可惜……」
「他媽的!」大象學長突然大罵:「淡江的張國強這小子!那一球
他明明來不及防守了,我看他是故意跳起來撞你的………」
看了一下隊長、大象學長和阿義學長三人,他們都是大四了,這大
概是他們最後一場正式比賽,想來一定心有不甘吧……
學長們連身上的球衣都還沒換下來,可見是從比賽結束後,一直照
顧我到現在,我這才注意到已經是晚上了,時鐘指著七點半……
「學長,這麼晚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嗯…」隊長看一下我的腳:「要不要通知你家人?」
「不用不用!」我忙搖頭,反正不怎麼嚴重。況且老爸要是知道了
,不臭罵我一頓才怪!
「那我們先走了,養好傷記得回球場來報到……」隊長邊打開門邊
道。
「遵命!」我笑著回答。
學長們剛走出門口,一個穿著白袍,看起來很年青的醫生和他們擦
肩而過,走了進來。
「蘇君竹嗎?」他看著手中的病歷資料。
「是……」
「感覺怎麼樣?會痛嗎?」
「啊……一點點,但不要緊……您是幫我開刀的醫生嗎?」
「呵……」他笑了起來,不同於我印象中冷冰冰的醫生形象:「正
是,不好意思,忙到現在才來看你。」
「沒有關係,」我忙道:「我學長們才剛走,而且護士小姐跟我解
釋過傷勢了……」
他看著我床邊的拐杖緩緩說道:「你學長剛才說什麼回球場報到?
……」
「啊,我是籃球隊的隊員,他們是叫我傷好了之後回球場報到…」
他不再言語,看著手中的病歷資料,表情漸漸嚴肅。
「請問………」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基本上,你只要休息兩個星期,應該可以不用枴杖走路……」
「嗯……」
「休息一兩個月後,輕鬆的慢跑,應該也沒有問題……」
「嗯……」
「但是,不能從事劇烈的運動,那會對你的膝骨造成二次傷害…」
「嗯……」
「所謂的劇烈運動,當然也包括打籃球……」
「那…」我想了一下問道:「大概要多久,才能從事劇烈運動?」
醫生直視著我的眼睛:「很難說,以後你最好一個月至少來檢查一
次,快則兩三年就可完全恢復,但是………」他頓了頓:「總之,
要好好保護你的右腳……」
「但是,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恢復,對不對?」我的目光停在右
腳的石膏上。
他無奈的點點頭:「我們盡力了……」說著站起身打算離開。
「謝謝……」我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盯著那一塊白色粉末凝固起
來的石膏。
醫生開門離去後,四周靜得出奇,連一旁桌上手錶的秒針傳來的「
滴、滴」聲,都清晰的可怕。我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右腳,彷彿透
過石膏,可以看到自已的腳,看到自已的膝蓋,看到一層薄薄的皮
包著的骨頭,慢慢裂開,直到碎成一塊一塊、一片一片………
驚覺到鼻頭竟是一酸,我用力一吸氣抬起頭,開什麼玩笑!我蘇某
人從懂事以來,還不知眼淚為何物呢!
然而又是一呆,病房門口,站著兩個女孩,一個束著馬尾巴,低垂
的雙眼望著我腳上的石膏,正是青青;另一個,用手擦眼淚的短髮
女孩,卻是香慈。
我勉強擠出個笑容:「妳們怎麼會一起來的?」
青青拉著香慈走過來,笑道:「我們是在醫院門口碰到的啦!」
「喔……」看到青青的笑容,我臉上的笑容似乎也自然了許多:「
什麼時候進來的,我竟然沒有發現……」
「你和醫生講話的時候。」青青的表情黯淡下來。
「對不起!」香慈突然撲到我身上,將頭埋在我胸前大哭特哭起來
。
我一陣愕然,忙問道:「怎麼了,幹嘛說對不起?」
「是國強撞到你的,他又不肯來探病……」
「沒關係……」
「可是,你不能再打籃球了不是嗎?」
「…………」
「對不起……」
「真的沒關係啦,」我將她稍微推開:「其實我正打算放棄籃球了
,每天練球,害我都沒時間玩………」
「怎麼可能?」香慈抬起頭:「我記得你以前只要一天不打球就會
受不了……」
「以前是以前嘛……」
「可是……」
這時我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才發現青青已經不在病房裏。
香慈還不放心的追問:「你真的不要緊嗎?」
「真的,」我推開她:「謝謝妳來探望,現在我想睡了。」
她看看我,然後默默站起來,走了出去。
病房裏再度剩下嚇死人的安靜。
我看著放在床邊的枴杖,一股氣沖上腦子和鼻頭,再也抑止不住。
「碰!」
用力一拳捶在醫院潔白的牆上,眼中掉下的一滴水滴正巧落在右腳
的石膏上。
半個多月後,我終於可以不再依賴枴杖走路,也得到醫生的許可,
拆下石膏出院了。
雖然不用枴杖,但走起路來還是一跛一跛的,不能走的太快。據醫
生說,一個月後,大概就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一出院回到宿舍,一干人等紛紛來慰問:
「山地人,你要節哀順變……」桃太郎拍拍我的肩膀。
我咧!分明是在咀咒我!這句台詞不是用在這個時候吧……
「看起來沒怎麼樣啊……」山雞仔細觀察我的左腳。
廢話!因為我受傷的是右腳……
「會不會影響到將來的性生活?」嘉宏一臉關切的問。
「我想大概是不會……」
有人關心還是不錯的……
隔天,我回到學校上課,一跛一跛的走到學校還真是累。學校裏的
一切沒什麼改變,校園裏摟摟抱抱的情侶還是一大堆;明教教主的
課依然催眠功力十足;上課睡覺流口水的人還是在睡………很自然
的,我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沒什麼改變似的。要說有什麼不一樣,
就是這一天的物理課我竟然破天荒的沒有睡著,大概是在醫院睡怕
了吧……
下午三點半,最後一堂課結束,桃太郎走過來道:「山地人,一起
回宿舍吧。」
呵,每個人都突然對我特別好。
「你不是要和嘉宏他們去聯誼嗎?」
「沒關係,我先送你回去,你這樣子我不放心。」
「不用啦!你去吧,我還沒有要回宿舍。」
他狐疑的看我:「你這個樣子要去哪裏?」
「不用管我,再不快點去,漂亮的就先被追走了喔!」
他點點頭走了,我收拾好書包,一時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就在校園
裏漫無目地的走著,一會兒,不知不覺,竟是走到了籃球場。
在一旁的長椅坐下,看著一個個在大太陽下揮汗如雨的人,我漸漸
忘了時間。
以前只要體育館沒有開門,我就會來這個球場打球,場上一群人裏
好似也有幾張熟悉的臉孔。
看了不知道多久,一個球被撥出界外,滾到我面前,我撿起來用力
丟回去。籃球粗糙的觸感留在手心久久不退。我看著自已的手掌,
嘆了口氣站起來。
正要離開球場,冷不防腳上拌著了什麼,整個人失去平衡,跌坐在
地上。右膝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我正掙扎著想站起來,突然有一
隻手攙住我的右臂,扶著我站起。
我邊拍著屁股上的灰塵邊道:「謝謝………」一種屈辱的感覺湧上
心頭,我連回頭都不想。
身後那人卻說話了:「你的腳沒事吧。」語氣裏透露一絲絲的著急
。
這聲音,是青青!我轉過身,只見她手裏抱著兩本書,身上穿著簡
單的淺藍色牛仔褲和白色襯衫,袖子捲起到手肘,望著我右腳的眼
睛滿是擔心的神色。
我看傻了眼,每次見到她,都覺得她比記憶中又美了幾分。
動了動右腳,還好,沒什麼大礙,我笑道:「沒事啦。」
「嗯……小心一點……」
「對了,妳……怎麼會在這裏?」
「我正要回宿舍,碰巧看到你……」她說著看了籃球場一眼,低著
頭繼續說道:「你很想打球吧?」
「哪有……」我聳聳肩:「其實不打球也好,我為了打籃球,放棄
了不少東西。」
「放棄了……比方什麼呢?」
「嗯………這個嘛………」我歪著頭想了一下:「反正,我可以開
始做一些以前沒時間做的事了嘛……」
「嗯……那就好……」
我們並肩慢慢走在校園裏,青青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笑道:「妳都沒再來醫院看我,我以為妳不想理我了呢……」
她抬起頭:「我哪有………」
說這話時眼底閃過一絲委曲的神色,但隨即展開笑容道:「我只是
不好意思去當電燈泡………」
我詫異的停下腳步:「什麼電燈泡?」
「你和你的芙蓉啊………」
腦中閃過青青和香慈一起來看我那天,香慈撲進我懷中的情景……
「怎麼可能?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啦!妳又不是沒看到………」
「我知道,可是我覺得她還是喜歡你的。」
「這……可是……」
「而且她的男朋友看起來很花心,不如你去把她追回來吧。」她直
視著我,臉上有著複雜的笑容。
「不可能,我………」
「為什麼不可能?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那是以前的事了……」
「那……現在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嗎?」
我愣住了一會兒才道:「老實說,還是有一點遺憾……」
「那為什麼不回頭追她………?」
「我………」
突然有一個念頭,想告訴青青:「其實現在我喜歡的是妳。」
但這想法在腦海中一閃即逝,我只是笑了笑,道:「我現在沒有那
個心情……」
她點了點頭,回頭往籃球場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陣沈默之後,她突然開口:「我們去淡水吧!」
「淡水?」
「對,去看夕陽,反正坐捷運很方便。」
「為什麼突然………」
「好不好嘛!」青青嘟起嘴巴,眼底滿是祈求的神色,我哪裏抵抗
的了……
「好啦………」
到淡水時,已經是傍晚五點。由於不是假日,河邊只有三三兩兩幾
對情侶,渾不若平時的人山人海。
走著走著,我們在階梯上坐下來,太陽的光線在水波上映照出閃爍
的碎光,像是有人在河面上撒滿了一片片發亮的金箔似的。河的那
一頭是座深綠色的小山,山坡上稀稀落落幾間房子,有些地方還冒
著白煙……
青青坐在身旁,柔和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把她原本自晰的臉蛋抹上
了一層紅通通的溫暖……
「喂…」她突然開口,眼睛仍是望向遠方:「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妳比夕陽更美麗………
「嗯……我在想,是不是該吃晚餐了,肚子好餓……」我心不在焉
的開口。
「那我們去吃點東西吧……」青青聞言站起來,向夜市的方向指了
指。
「好……」
其實,走了這麼多路,右腳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我勉強的跟在青青身後走著,接近夜市後,身邊人潮漸漸多起來。
在一個路口,青青突然停下腳步,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不禁一呆。
有個老婆婆,橫躺在路旁一根電線桿下,面前放著一個鋼碗,碗裏
有一張五十元鈔票,和幾個硬幣。由她花白的頭髮和爬滿臉上的皺
紋可以看出,她的年紀一定已經超過六十………最使我驚訝的,是
她的腰部以下,應該是雙腳的地方,竟然空無一物!
是的,她沒有腳………
青青放開我的衣角,掏出一張一百元的鈔票,走過去放在老婆婆碗
裏。老婆婆向她點了點頭,又將視線轉回河面上。
我忙拿出皮包,也放了一百元在她碗裏。走近時才注意到,她的身
邊,有一塊方形的木板,四個角各釘著一個輪子……
看來,那是她賴以行動的交通工具。
那一瞬間,腦子裏猛然閃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情緒………
自從腳受傷以來,一直在自怨自艾,恨自已不能再像從前一樣,盡
情的打籃球。每一次右膝上傳來的疼痛感和無力感,都會讓我從內
心深處徹底對自已失望一次………
每一次別人對我刻意的關懷,都會讓我高傲的心理固執的排斥這種
憐憫式的同情………
而這所有的,屯積了半個多月的情緒,在看到老婆婆的那一瞬間,
全部化成了烏有,取而代之的,是慚愧、和鬆了一口氣的心情。
和她比起來,我的腳傷算什麼呢?我還有腳、還能走,有人供我吃
、供我住………
我至少不必依靠木板車行動………
我憑什麼自怨自艾?
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一吐,似乎也吐出了胸中的陰霾。
直至這一刻,我終於放開了心胸,不再逃避腳受傷的事實。
「喂!青青,我的膝蓋開始痛了,就在這附近吃好不好?」
「啊!」青青忙停下腳步:「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還好吧?」
「沒事的,姑娘想吃點什麼,就由小子做東如何?」
「這個……奴……奴家如何敢當?」她楞了一下,順著我的口氣笑
道。
「姑娘不必客氣,為了感謝姑娘到醫院探望之恩,這頓飯小子說什
麼都要請的。」
「那,奴家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調皮的眨眨眼:「不過,公
子是否忘了前一次的教訓?若是再遇上杜甫老前輩………」
想起上次的事件,我們同時大笑起來,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青青
笑的這麼開心。
呆呆望著她放下了心似的笑容,一個念頭突然閃過我腦海………
「她就是我上次在mail裏寫到的那個老婆婆……」
「嗯……」我點點頭。
「記不記得我幫她寫的詩?」她邊說邊四處張望,像在決定該吃什
麼。
「記得啊……」
「我們吃烤魷魚好不好?」她指了指路邊的攤子問我。
「好……」
她說著就跑過去買,我在河邊的石欄上坐下來,心情激動不已。
因為我想通了一件事。
青青一定是看出我因為腳受傷而心情低落,才會突然想要帶我到淡
水來吧!
『比起很多更不幸的人,其實你還是幸福的!』這也是她想告訴我
的話吧?雖然她什麼都沒說………
一生之中,從沒有過這樣被關懷、被了解的感受………
青青捧著兩包烤魷魚走回我面前時,心裏的情緒激動也到達頂點,
再也抑止不住,我決定告訴她我的心意………
「喏!拿去。」她把一包烤魷魚塞給我,自已嘴巴裏已經先吃起來
。
「青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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