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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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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1:27: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電影愛情
作者:茹玉

第一次見面
他是妨礙她看電影的可惡陌生人
第二次見面
他是利用她甩掉女人的花花公子 
第三次見面
他卻用電影對白和大提琴擄獲她的心
徘徊在愛情和責任之間
她好不容易決定解約 投向他的懷抱
怎知再一次見面時
他竟成了未婚夫久別重逢的同窗好友
……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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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1:27: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星期一的早晨,是汪詠蓁最討厭的時刻。

  今天也不例外,不過令人提不起勁的理由卻不相同。

  以前是因為又要回到工作崗位上,才覺得星期一讓人討厭惡;但今天是因為這是她的未婚夫妻調職到美國的第一天。想起以後必須天天提早起床,睡眠時間足足減少一個小時,她就覺得十分痛苦。

  唉,睡眠可是她的第二生命。

  像今天,她是在三個鬧鐘的輪流催促下,才勉強從睡夢中醒來,而這種懊惱的感覺,簡直比拔牙還難受。

  她不由得大歎,誰教自己的未婚夫如此優秀呢?

  由於受到公司的器重,汪詠蓁的未婚夫:林昌燦被派到海外分公司擔任要職,任期是一年;所以這段期間她必須自力更生、自求多福。

  一想起親愛的未婚夫,汪詠蓁的心就暖暖的。她拿起放在床頭的相片,朝影中人嘴唇輕輕一點,再低頭注視著手指上的婚鑽戒,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她有一對疼愛自己的父母,一個英俊、優秀、家世顯赫的未婚夫,一份餓不死自己的工作,以及美好的未來憧憬。對於胸無大志的她而言,後半輩子幾乎已沒什麼好憂愁煩惱的。

  如果硬要挑出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沒人陪她看電影這件事了。

  林昌燦不喜歡戲院,覺得那是個降低身份的場所,更別提排隊買票這種浪費時間的行為了。所以打從兩人開始交往,汪詠蓁就沒讓他知道自己對電影的瘋狂愛好,甚至在他面前絕口不提任何與電影有關的事。

  沒辦法,想要嫁進富家,就得有此犧牲。畢竟未婚夫出自上流社會的家庭,她總不能和一般市井小民一樣,做些擠超市、搶大拍賣之類沒氣質的事吧?

  不過,在他離開台灣的這段時間,她決心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當這是偷來的光陰吧。有了這樣的覺悟,汪詠蓁瘋狂地看起電影。距離林昌燦上飛機到現在還不到四十八小時,她已經看完三部電影,而今天晚上更是重頭戲。

  佛斯特的電影今天上映,她無論如何都不想錯過這部佳作,但要她一個瘦弱、楚楚可憐的小女子去和那些滿身汗自、為女朋友排隊的男生擠來擠去……喔,她彷彿可以嗅到那股可怕的味道。

  看來只好拜託好友伍琳仙犧牲了。

  存著這樣子的念頭,汪詠蓁一進公司便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趁經理離開座位的時候,偷溜到伍琳仙座位旁。

  「拜託啦,陪我去看這部片,我等很久了。」她扯著好友的裙角。沒想到一向心軟如豆腐的伍琳仙竟然一口回絕:「詠蓁,我無能為力。上次陪你看了那部電影後,我一整個星期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後來還是我媽帶著我到行天宮『收驚』,才恢復政黨所以拜託拜託,請你饒了我。」

  汪詠蓁吐了吐舌頭,也難怪琳仙會記恨,上次那件事連她都還心有餘悸呢!

  那部電影的票是從秘書阿桃那裡拿來的,說是有人送給經理,而她又「暗地」下來轉送給她這個電影癡。她興高采烈地拉著伍琳仙一起去,誰知道那竟是專門招待「男性」貴賓看的電影!明明打的是「亂世佳人」的片名,演到半場竟然換成「粥亂世佳人」,白瑞德和郝思嘉都換成黑髮黃皮膚還講國語的人,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不曉得掉到哪裡去。

  當她正害怕銀幕上的人就要袒裎相見時,身旁的伍琳仙突然整個人從座位上跳起來,驚慌地尖叫:「有人摸我。」

  原本盯著銀幕的眼睛霎時全移到她倆身上,還有人用台語罵道:「干!有查甘求。」

  她一緊張,不曉得哪來的勇氣,抓著伍琳仙就往出口跑,差一點還摔在樓梯上。天呀,那可能是她這輩子跑最快的一次。

  不過,隔天她就把這場「驚魂記」丟到腦後去了,要不是伍琳仙再次提起,她都快忘了還有這麼一次經驗。

  「這次不會啦,我們是光明正大買票進去的,不會有任何問題。」汪詠蓁試圖說服她。「不行,我在行天宮拜拜的時候發過拆了。」

  「可憐可憐我吧?!」她改採哀兵政策。

  伍琳仙還是搖頭,「我可不想違背誓言,害自己被天打雷劈。」「哎喲,外面天空晴朗無雲,哪會有雷劈下來?而且神明是很忙的,你偷偷溜去看,神不會知道的。」

  汪詠蓁費盡唇舌,但伍琳仙還是堅持不肯,在汪詠蓁想進一步勸說時,經理回來了。她趕緊坐回位子,假裝忙著編寫報表,不過眼尖的經理早已看見她離開座位。

  「汪詠蓁,你這張報表從上午就開始填了,到現在還沒弄完嗎?」她忍氣吞聲地回答:「報告經理,因為有一點棘手,所以要多花一點時間。」沒想到經理竟然像存心給她難看似的,在同事面前數落起她來。

  「哪裡棘手?是你只顧著動嘴巴,忘了要用腦子吧?不要以為找到一張穩固的長期飯票,工作上就可以打混不在乎!我知道你未婚夫家境富裕,你嫁過去之後就是少奶奶,但是在你還沒當上少奶奶之前,請多花點心思在工作上。人家說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你要有點職業道德!」

  自從他知道汪詠蓁結婚後不會繼續工作,就處處刁難,大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藉機殺雞敬猴吧。上一任的經理還誇她是得力助手,一換成這個傢伙當上司,她卻成了一無是處的冗兵。汪詠蓁憋著一肚子氣,悶悶地想著。

  算了,她將來可是市議員的媳婦、開發公司總經理的夫人,何必和這種小角色計較呢?汪詠蓁在他背後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然後就繼續埋頭編報表。可能她一心掛念著晚上的電影,報表編了好幾次,總是算不出總和。好不容易捱到下班鐘響,她胡亂地將報表折好堆在桌角,三步並兩步地衝到伍琳仙座位旁。

  「去不去啦?我都這樣求你了還不答應?你知道我今天要是沒看到首映,晚上一定會輾轉難眠的,你忍心看我明天帶著黑眼圈來上班嗎?」

  沒想到伍琳仙還是一口回絕。「真的不行啦。」

  「為什麼」她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才開口:「好啦交坦白告訴你,其實今天我有個約會,所以……」

  好哇!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

  汪詠蓁露出有點邪惡的笑容,「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情呀?你真是保密到家,居然連我都瞞……還不從實招來,是誰有這麼大的魅力讓你見色忘友?」

  伍琳仙面不改色地擋了回去,「我就知道你會糗我,所以之前才不告訴你。」

  「之前?老實招來,這男的你認識多久,現在進展到哪裡了?他是我認識的人嗎?」看到她臉色一變,汪詠蓁就知道自己蒙對了。那男的肯定是她認識的人,不然琳仙不會露出這張苦瓜臉。

  「被我說中了?」

  在她的逼問下,伍琳仙原本只是沉重的臉色竟變成鐵青一般。「別問了,我和誰交往都與你無關。」她的雙唇微微顫拌流露出不安與慌亂,一點也不像戀愛中人的模樣。

  汪詠蓁露出瞭然的神色。琳仙就是這樣!她老是談沒有未來的戀愛,不是有婦之夫,就是年紀小她一大截的年輕男孩,這次……大概又是不可告人的戀情吧,汪詠蓁暗自歎了口氣。

  「就當你沒說過,我也不知情吧。」她識趣地轉身離開。

  如果再說下去,琳仙一定會翻臉的。琳仙好不容易才又談戀愛,一定受不了被人潑冷水——即使對方是她這個好朋友。所以還是讓她先享受一下愛情的滋味,等過一陣子再和她吵吧!

  天蠍座女人的第六感是很靈敏的,所以汪詠蓁常常比別人早一步預料到會發生的事。就拿伍琳仙的上一次戀愛來說,她早感覺到結果會像電影「新娘不是我?」裡面的結局,新娘絕不會是伍琳仙。可是伍琳仙不相信,堅稱那個男人愛的是她,只是他自己還沒弄清楚。

  唉,他怎麼可能不清楚?男人是種把「色」字攏在前頭的動物,還會不知道能勾動自己的「色」在哪裡?

  所謂旁觀者清,汪詠蓁看得出來,那個男人根本沒把眼神停在伍琳仙身上。就如同蜜蜂採蜜的道理一樣,他看到的始終都是另一朵花,無論伍琳仙再怎麼努力擺動,也是無濟於事。

  說穿了,女人是被動的花朵,只能等待蜜蜂的「弱點」。

  好多愛情電影裡也都是這樣演的:男人擁有主動追求的權利,而女人過於主動就會被認為是蕩婦。看看「卡門」就知道了。可是坦白說,汪詠蓁一點也不覺得卡門有錯,反而還很同情她的處境。她是個低下階層的女人,在生活的壓力下只好以特別的手段爭取男人……

  哎,想這麼多幹嘛,好好看場電影才是真的。

  既然必須獨自看電影,汪詠蓁決定放棄自己常去的那家戲院,改挑一家向來以學生聚集聞名的戲院。她心想,現在正值考試時間,看電影的學生應該會少一點,沒想到佛斯特的名氣實在很響亮,在售票口排隊的人潮雖然不至於像她常去的那家戲院誇張,但也接近「爆滿」的程度。

  果然在汪詠蓁買到票之後沒多久,戲院便掛上「客滿」的牌子。她暗自慶幸,總算老天有眼,沒讓她白跑這一趟。開演前五分鐘,汪詠蓁擠進入口,按照電影票背面標示的位子坐了下來,這兒剛好是她最不喜歡的走道旁,不過這時候可不能挑剔太多。

  她瞄了一下四周的芳鄰,發現每個人手上不是可樂就是爆米花,不禁皺了皺眉頭。她看電影一向沒有吃零食的習慣,甚至覺得一面吃東西,一面看電影,對演員和導演來說是一種侮辱。不過這話只能藏在心裡,汪詠蓁很識相地將注意力集中在銀幕上。

  國歌的畫面出現,燈光變暗,原本嘻鬧的聲音也沉寂下來。就在她已培養好看電影的情緒時,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冷冷的男人聲音。「小姐,這是我的位子。」

  怎麼可能?

  汪詠蓁拿出票根,就著閃爍的微弱光線再次核對號碼。沒錯呀!她大膽地回答:「這是我的位子,你看。」她將票根遞給他看。

  「可是我的位子也是這個號碼……」他也將票根背面的號碼遞給汪詠蓁看。這真是很掃興的事情,大概幾百年才碰上一次,售票小姐一定是昏頭了。

  電影已經開演了,汪詠蓁和身旁的男人還站著僵持不下,後面的觀眾開始發出噓聲,汪詠蓁情急之下只好霸著位子坐了下來,不再理會他。她想,反正是她先到的,沒有必要讓給他,再說她是女生,他應該有點紳士風度吧。

  男人回過頭來張望了一下,最後竟然在走道上坐了下來。汪詠蓁好奇地偷瞄他,一個身材高大、西裝筆挺的男人縮著長腿,坐在可能黏有口香糖、糖果紙、或是被汽水淋過的走道上……然後,她看見一項最不能忍受的行為——他拿出爆米花,吃得作響。

  沒有人抗議他的行為,因為吃的聲音全被電影發出的聲音蓋過去,但剛好坐在他身旁的汪詠蓁卻被他干擾得無法專心。

  過分!

  太過分了!

  啊!她快不行了。

  汪詠蓁極力克制自己,好不容易他的爆米花終於見底了,她心想總算可以好姨地享受電影內容,沒想到他卻拿出一罐可樂,「啵」的一聲之後,二氧化碳作用下的氣泡聲,以及汽水經過他喉嚨時的咕嚕聲,再次破壞了她的心情。

  這個王八蛋。她咬牙切齒地緊抓著扶手。

  電影裡的對白進不了耳朵,畫面也被眼睛排斥……這可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沒辦法專心看電影。汪詠蓁的怒氣隨著電影劇情的進行不斷累積,此刻的她就像蒸騰的滾燙熱水,蓄勢待發地準備將水壺蓋衝開。

  一等銀幕上打出「終場」,她暴跳如雷地迅速站起身,臉上殺氣騰騰的表情就像「戰慄遊戲」裡的凱西貝茲。「你是天底下最自私、最沒公德心、最卑鄙、無良知、齷齪、貪心、無恥、小氣、無聊、可惡、道德淪喪、行為失當、自私的傢伙!」她把所有想得出來的罵人辭彙全送給他之後,才恨恨地停了下來。

  「自私重複了兩遍。」男人沒生氣,也沒回罵,只是以冷漠的語氣回應。

  這傢伙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最起碼該說句道歉的話吧?難道他連這點禮貌都不懂嗎?汪詠蓁氣得腮幫子鼓鼓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散場的人只當他們是吵架的情侶,懶得多看一眼。

  「位子已經讓給你了,還想怎樣?」男人丟下這句話,調頭準備離開。

  他……他怎能這樣?汪詠蓁氣急敗壞地叫住他。「站住!如果你不瞭解我罵你的原因,好,你聽著,你又是爆米花、又是可樂的,完全破壞了我看電影的情緒,虧你長得人模人樣,但你的行為簡直和小學生沒什麼兩樣!」

  他冷淡地往她身上瞄了一眼,口氣裡蘊著一絲不耐。「別擋路。」

  汪詠蓁仰望著人也,發現他的身高還挺嚇人的;看看四周的人都快走光了,她的氣勢不由得慢慢減弱,怕也從心裡爬了上來。她在心裡嘀咕著,幹嘛那麼衝動萬一等會兒被他做出什麼報復的行為,那可怎麼辦?她向後退了幾步,緊抓著身上的皮包。

  然後,顧不得逃跑是件羞恥的事,顧不得自己身上穿的是淑女套裝,汪詠蓁以參加運動會的精神,將巰院出口當成是終點線,一鼓作氣地衝出門。直到確定男人沒跟上來,她才安心地放慢腳步。

  「你怎麼了?」伍琳仙伸手在她面前揮了老半天,汪詠蓁才回過神來。「啊?」

  「你整天心不在焉的,連經理嘮叨你時都沒反應。你平常不是最喜歡在他背後扮鬼臉的嗎?」

  「唉,今天沒心情。」

  「怎麼了?」伍琳仙雙問了一次。「你平常看完電影的第二天總是眉飛色舞、笑逐顏開的,一個勁兒地向大家誇說男主角有多帥、劇情有多棒,怎麼今天卻這麼反常,一進辦公室就發呆?」

  「唉!」汪詠蓁又歎了一口氣。

  都是那個掃興鬼神惹的禍,害她根本就搞不清楚昨晚的電影在演什麼,晚上還夢見佛斯特用英文嘰哩呱啦說了一大串她聽不懂的話,外加吃爆米花時作響的聲音……她昨晚沒睡好,心情不「裂」才怪!

  「喂,你今天不只人反常,連衣服都怪怪的,這套青苔綠的套裝哪兒弄來的?還滿像給女兵穿的,只差沒扛上一支槍。」

  「別消遣我了。」

  汪詠蓁皺起眉頭,瞧瞧自己身上像鹹菜一樣的衣服。唉,這也是昨晚那場噩夢的後遺症。她早上差點爬不起來,眼看著上班就要遲到,只得從衣櫃裡胡亂抓出一件衣服。

  「還好林昌燦不在,不然說不不定期誤會這是你徹夜未歸造成的。」

  「拜託!你當我是笨蛋嗎?要是真有那樣的機會,我會多帶一套衣服出門的。」

  「只可惜你死會了。」伍琳仙故作惋惜,「不然還可以帶你去找些好貨色。」

  「我才不覺得可惜。」汪詠蓁下意識地看著手指上的鑽戒,「已經有了最好的,幹嘛還貪心想要次等的?那些留給別人吧。」

  伍琳仙不以為然,「是嗎?你真的覺得他是最好的?你只談過一次戀愛,怎能斷言自己得到的就是最好的?」

  「為什麼不能?昌燦什麼都有,對我又好,我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戀愛談太多只會令人傷心,一次就搞定不是很好嗎?愛情電影裡那些濃烈的感情,到頭來都是惹人心碎的居多,平凡一點不是很好嗎?」

  「平凡?就怕你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誤以為索然無味的戀愛就是平凡。」

  汪詠蓁不能苟同她的說法。

  有激情的戀愛就是好的嗎?

  就是有太多人沉迷於盲目的激情中,才會惹出那麼多的情殺事件。如果雙方都能理智的看待感情,有條理的規劃未來,怎麼會發生那些,「得不到就殺了你,愛不到就毀了你」的事呢?她想起在「致命吸引力」裡,當葛倫克蘿斯確定自己得不到邁克道格拉斯的愛之後,那種神經質的、彷彿想一口將男主角吞下去的狠毒眼神,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當然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我要的是一個經濟不虞匱乏的後半輩子,一個愛我的丈夫,幾個漂亮又可愛的孩子,不用煩惱工作做不完,不用擔心沒有競爭力。」伍琳仙露出擔心的眼神,「你從來沒想過外遇、離婚之類的事情嗎?」

  「為什麼要想?昌燦很愛我呀!」伍琳仙搖搖頭,「你這個沒打愛情疫苗的小孩,簡直天真得可以。」

  說她天真?

  汪詠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她不喜歡伍琳仙的形容詞,伍琳仙老是仗著自己比她多談幾次戀愛的經驗來壓她,但戀愛應該是重質不重量的。

  「你以為比我多談幾次戀愛就可以教訓我嗎?你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愛情疫苗打太多是會生病的。」伍琳仙撇撇唇,把一大堆檔案丟在汪詠蓁的桌上,然後半坐在桌邊。

  「嘿,我談那麼多次戀愛是有好處的,起碼知道如何保護自己,不會莫名其妙的失去處女之身,或是染上A字頭的世紀未傳染病。你還以為林昌燦是處男呀,像他條件這麼優秀的男人,沒有女人投懷送抱才怪。說不定他早就是閨房術的強中好手。」

  「你別亂講,我相信他還是處男。」汪詠蓁急忙反駁。

  「你跟他談過?」

  汪詠蓁被她問得漲紅了臉。她和昌燦從來不談這方面的事,而他對她的親密舉動也僅止於接吻,偶爾愛撫她的上半身。至於裸裎相見,那是絕對沒發生過的事。他是彬彬有禮的君子,和那些「好色」的男人不一樣。

  「沒……沒有。因為沒有必要呀,我們還沒有結婚就這個,不是很尷尬嗎?你呢?難道你會和男朋友談這些?」

  「小姐,連孔老夫子都說『食色性也』,現在已經是什麼年代了,你還怕尷尬?我告訴你,對女人不衝動的男人,除了白癡、性無能之外,就是男同性戀。」

  「喂,你這麼說是不是指昌燦不正常?」

  「我可沒指名道姓哦。當然,一百個男人之中,總會出現一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不過我可不敢確定那個柳下惠就是林昌燦,除非……你答應讓我實驗一下。」

  「實驗?」

  「對呀,等林昌燦回國,把他借我實驗一下,就可以知道答案了。」汪詠蓁知道她是說著玩的,便故意裝作不在乎地回答:「好哇,不過實驗過程表得先讓我看一下。」

  「要不要紀錄影片呢?」

  「當然,有的話最好不過。」

  她倆相視大笑,早把經理監視的眼神丟到腦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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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1:27: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今天是假日。

  天氣很好,甚至好得有點不像話——哪有在五月份太陽就勢得像仲夏烈日的?

  她有點悶,心想要是昌燦在身邊就好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他還在台灣,一定會把約會的行程排得滿滿的,不是到甜蜜小屋吃意大利菜,就是到溫莎小鎮窩一個下午等吃晚餐,哪會讓她有閒暇到圖書館借書呢?

  自從和林昌燦開始交往,汪詠蓁一直都是利用他不在身邊的時間偷偷到圖書館,因為林昌燦認為愛看書的女孩都是怪胎,而她不想被親愛的未婚夫當成怪胎。現在,拜昌燦調職之賜,她有整整一天的時間可以泡在圖書館裡,她打算利用他回國前的這段時間,好好地將想看的書一網打盡,當作是結束單身生活前給自己的獎賞。

  在各個書櫃前翻來翻去,然後汪詠蓁還是停留在電影叢書之前。她挑了幾本書皮較新的,準備到櫃台登記。在等待的時候,她好奇地看著借書卡上的借閱人姓名,意外地發現四本書裡都重複了一個名字:駱穎川。

  這個人要不是和她一樣喜歡電影,就是為了報告來借參考資料的學生。強烈的第六感讓汪詠蓁覺得前者的可能性居高。她不禁想起「情書」中的少年籐井樹,為了吸引意中人的注意,拚命地在借書卡上填滿名字,在官崎駿的「心之谷」中,月島雯也是從借閱的書籍裡發現有個看書比她還厲害的天澤,因而起了想要超越他的好勝心理。

  真有趣!沒想到她也會遇上類似的事。

  不過,來這個圖書館借書的人非常多,想遇見這個駱穎川的機會恐怕微乎其微,再說,她也已經過了作愛情夢的時機。

  辦好借書手續後,汪詠蓁高興地抱著書走出圖書館。她的心情不再因高溫而浮躁,反而覺得五月份的烈日也有可愛之處,至少不會讓人覺得蕭索冷清。走在人潮洶湧的街道,她不自覺地輕哼月島雯愛唱的歌,剎那間竟有種錯覺,以為自己化身成月島雯,正愉快地在河堤上散步。

  長時間與另一個人黏膩的相處,如今短暫地恢復單身生活,這種得到解放的感覺真不錯。想著想著,汪詠蓁深深地吁了口氣。

  人真是矛盾的動物。當單獨一個人的時候,就很想談戀愛,希望身旁有人可以依靠,但等到熱戀期一過,一切趨於平緩時,卻又渴望暫時擺脫「死會」的身份,假裝自己仍然單身。

  此刻,她就希望有個男人前來搭訕,好證明她還是很有魅力的,這樣的感覺如果被琳仙知道了,一定會說是因為她不愛昌燦所以才會產生這種幻想。但她不是,她只是想偷得一點自由。她當然是愛昌燦的,否則不會在他第一次開口求婚的時候,就毫不考慮地答應。

  他們從唸書的時候開始交往,一直到他服役、就業,兩人的感情都沒出現過什麼變化。多年下來,她已經習慣有他在身旁,聽他的話,過他一手安排的生活,偶爾偷空看電影、逛書店;這樣的日子她覺得很滿意。

  雖然他們的舉並不相同,喜歡的東西也南轅北轍,但這都只是小事——有哪對夫妻個性完全一樣的?再說昌燦那麼優秀,她配合他是應該的。

  汪詠蓁沿著馬路隨意漫步,她沒有特別想去什麼地方,但不知不覺中卻又來到戲院門前。唉,真是「慣性定律」。既然都已經走到這裡,就順便看場電影吧。

  汪詠蓁打量一下看板,挑了一部愛情文藝片。她心想,反正是梅格萊恩主演,應該不會難看到哪裡去,於是就乖乖地排起隊來。放眼所及,週遭大部分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汪詠蓁想到自己形單影隻的模樣,心裡不禁有點酸酸的。排了半小時,額頭上的汗都已蒸發乾了,眼看著就要輪到她時,售票小姐竟殘忍地擺出「客滿」的牌子。

  汪詠蓁快暈倒了!她趴在售票窗口猛揮手,想引起售票小姐的注意。

  這怎麼可能……

  今天既不是首映,排隊的情況看起來也沒有到爆滿的地步,售票小姐一定是搞錯了。汪詠蓁正想開口詢問,忽然聽見隔壁窗口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聲音,她很自然地轉頭看他。

  「小姐,我來拿事前預訂的貴賓票。」

  是他!

  一看見他的側臉,汪詠蓁馬上認出他就是那天在戲院裡被她罵得一無是處的男人。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閃人,只可惜動作太慢,他早就瞄到她,並且在她逃開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幹什麼?」汪詠蓁大叫,試圖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接過售票小姐遞來的兩張票之後,硬是把汪詠蓁拖到一旁。

  「你欠我一份人情。」

  「先生,你搭訕的方法未免太不高明了,我從沒見過你,哪裡會欠你人情?」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他依舊是那一號冷酷的表情,「我沒認錯人。不過……你在陽光下看起來順眼多了。如果那些尖酸刻薄的話不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你會更美麗。」

  什麼跟什麼嘛。

  「放開我!你我這個自大又跋扈的傢伙,沒人教過你禮貌嗎?」平常她是不會用這種字眼罵人的,只是這個男人總有辦法讓她火冒三丈。

  他完全不理會汪詠蓁的話,逕自說了下去:「現在是你償還人情的時候,我需要你幫忙。」他神色冷峻,但褐色眼珠裡卻隱隱燃燒著火光……好矛盾的組合,他明明應該是個熱情如火的人,為什麼要刻意擺出撲克臉呢?汪詠蓁盯著他的臉,不覺感到疑惑。

  這個男人真的很帥,如果不開口,擺個迷人的資勢站著,她鐵定會當他是電影明星,而不會把他和那天在昏暗燈光下的掃興鬼聯想在一起。

  她忍不住問:「幫你忙,我有什麼好處?」

  他將兩張票在汪詠蓁面前晃了晃。

  看著他手中的票,汪詠蓁的怒氣陡地上升。「就是有你這種假貴賓之名的懶惰蟲,才會害我辛苦地排了這麼久,結果還是撞上客滿的牌子。」她用力地甩開了那個男人的手。

  他瞄了售票窗口一眼,冷冷地應聲:「這也只能怪你自己,愛看電影就要早點排隊嘛,不然就該像我一樣申請一張貴賓卡,可以事先訂票。你應該動動你的大腦,水要動不動就把錯推到別人身上,或是隨便將別人掛上大頭的牌子。」

  「我哪有把你當大頭?」汪詠蓁氣不過地反駁。

  他以嘲弄的語調回她:「是嗎?我記得自己背負了許多罪名,什麼沒公德心、自私、小氣……等等,而這些都是一個神經營質又愛看電影的女生送我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女生和你長得很像。」

  他靠近汪詠蓁的臉,以明亮灼熱的眼睛盯著她;汪詠蓁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不是我!我從來沒見過你。」她連連後退,直到撞上鐵欄杆才停止。

  「那為什麼你一看到我就想跑?」

  汪詠蓁一時語塞。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自己反射性地就想遠離他。她總覺得這男人是個危險人物,越快與他劃清界限,對自己越安全。

  「我說過我不認識你了,請你不要再纏著我,我要到另一家戲院去排隊。」他將手中的兩張票遞向她,「拿去。只要幫我這個忙,這就是你的。」

  汪詠蓁有點心動。天曉得到其他的戲院排隊得花多少時間,而她又不想太晚回家,這樣好了,就把這票當作是他對自己的補償吧!

  「你要我做什麼?」

  「陪我演一場戲。」

  他二話不說地挽起汪詠蓁的手,拉著她走到轉角的戲院入口。一個裝扮時髦的短髮女子一看到他出現,立即露出燦爛的笑容;但當她發現他身旁的汪詠蓁時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眼中很明顯地露出凶光,彷彿想用眼神將汪詠蓁撕裂。

  他親膩地攬著汪詠蓁的腰,對短髮女子介紹道:「小薔,我要你見見她,這是我的女朋友。」天呀,原來是要她來當活道具,這分明就是欺騙的行為呀。面對這名被喚作「小薔」的女子,汪詠蓁不禁有些心虛。

  小薔如受重擊,雙頰頓時由玫瑰色轉為慘白。她雙眼冒著怒焰,雙手緊握成拳,咬牙切齒的模樣彷彿恨不得汪詠蓁立刻從地球上消失。

  汪詠蓁很想開口解釋,免得自己變成這個男人甩掉女人的工具,但是一看見小薔輕蔑的眼光,她的話又全吞回肚子裡。

  「這算什麼?」她把汪詠蓁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很不屑地開口,「你是從哪裡把她找出來的?瞧瞧她的打扮!你是豪華大餐吃膩了,想改吃清粥小菜嗎?」

  「愛吃什麼是我的事。」他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我這樣低聲下氣地想跟你重修舊好,結果……結果你居然讓我看見這個劣等貨色!如果敗在一個讓我服氣的女人手下,我還無話可說,可是這……我嚥不下這口氣,她根本一點也不起眼,哪一點比得上我?你說!」她抓住男人的衣領,氣憤地問。

  他掙開她,並且殘酷地將她推至一旁。「請你尊重別人!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理智的女人,能好好聽我解釋,看樣子你根本不值得我這麼做。再說我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

  哇塞。他說話真的很酷不過……卻也十分傷人。

  汪詠蓁覷向小薔,果然見到她的眼淚溢了出來,然後淅瀝嘩啦地一發不可收拾。她的心一定碎了,不然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得跟淚人兒一樣。

  任何男人見到這一幕,都會情不自禁地去安慰她吧。汪詠蓁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想知道他是否也感到不忍,但結果卻大出她意料之外他不但無動於衷,反而還挽著她快步離開。

  這下換她沉不住氣了。身為愛情殺手的道具,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喂,這樣好嗎?」

  「她是個演員,什麼都演得出來。」他回應的口氣十分冷漠。當他們轉過街角,離開短髮女子的視線後,他立刻鬆開汪詠蓁,回復原有的陌生。

  離開他的臂彎之後,汪詠蓁的膽子大了起來,「你這樣利用女人,不會覺得愧疚嗎?」他將如獵人般的眸子移到汪詠蓁身上,並且停留了好一會兒。她毫不畏懼地回視他,卻意外地看見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收回視線,「那是我的事。電影快上映了,你還不快點進去?」

  他走向一名剛從戲院旁走出來,胸前抱著一大堆零食的長髮女孩,在她耳旁嘀咕了一下,然後兩人便朝馬路的另一邊走去。

  搞什麼呀?這裡居然還有個長髮女子在等他!

  這……這個惡劣的花花公子。瞧他和長髮女子親膩的模樣,汪詠蓁不禁很後悔成了他謀殺愛情的幫兇。

  強烈的第六感告訴她,那個男人是危險分子,她絕對得離他遠一點。

  瞌睡蟲在汪詠蓁的體內作祟,令她的眼皮沉重得睜不開,魂魄也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就在她放鬆全身,準備沉入甜蜜夢鄉時,放在梳妝台上的大哥大忽然響了起來。

  那是林昌燦專用的熱線,只有他才知道電話號碼,所以汪詠蓁立刻知道是未婚夫在叫她了。她奮力地振作精神,伸出右面手臂接起電話。「喂……」

  「詠蓁……怎麼了?鼻音那麼重?是感冒了嗎?」

  「呃,我……我……」

  他立刻就聽出她不是生病。

  「你在睡覺對不對?快醒醒!現在才晚上八點多,我一不在你的生活作息就全亂了,像什麼話。」

  「人家很累嘛。」汪詠蓁打了個呵欠,撒嬌地說。

  但是林昌燦的語氣並沒有緩和下來。

  「不行,生活作息一定要正常。告訴你多少次了,嫁進我們家之後,如果還是這樣散漫,我爸媽會以為你沒有家教的。」

  他口出警告,令汪詠蓁體內的瞌睡蟲霎時落荒而逃。有這麼嚴重嗎?

  「我起來了。以後不會再犯啦!」她連忙向未婚夫賠罪。

  其實她知道昌燦是為她好,怕她嫁進門後難以適應,所以乾脆提早要她養成習慣。只是她偶爾也想喘口氣,想暫時拋開束縛,不要老是被些一絲不苟的規矩牽絆……唉,汪詠蓁在心口歎了口氣。這個時候的昌燦,實在有點像「與敵人共枕」裡的丈夫,嚴厲又令人生畏;這也是她最不喜歡他的一點。不過話說回來,其實她不該抱怨的,因為羨慕她的女孩可是多過逛西門昕的人潮。能嫁給像昌燦這樣富裕、相貌堂堂、無不良嗜好、前途一片光明的男人,實在是三生有幸、前世修來的福。

  就在汪詠蓁差一點念出阿彌陀佛之際,他又劈頭下了一道指令。

  「明天有場音樂會,你替我去一趟。楊秘書會把票拿去給你,花我已經請她訂好了,你只要代表我到場就可以了。我不多說了,會議還要繼續進行。對了,下星期六我會回來,要不要替你帶什麼?」

  「不用,只要把你的心帶回來就好了。」她甜甜地說。

  林昌燦頓了一下,才嚴肅地說:「你哪裡學來這種噁心話呀?乖一點,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千萬別學壞東西了。再見。」

  什麼嘛,一片真心卻被他當成是肉麻真是不解風情。

  汪詠蓁不禁又想起他對自己的「禮貌周到」與「不逾矩」。她曾經向母親抱怨過這一點,但母親卻說這種能夠坐懷不亂的男人很少見,而且一定不會和女人和亂搞關係,所以她應該感到放心,而不是抱怨。

  或許吧。汪詠蓁邊想邊伸了個懶腰。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瞌睡蟲再度開始作祟,她向後一倒,把身體埋在柔軟的棉被裡。管他什麼生活散漫,反正也沒人會知道。

  她只知道南非有個曼德拉,但曼赫拉是誰呀?等等,下排文字中還有個西布德……吸不得?哈,那個人的名字還真有趣。

  汪詠蓁站在音樂廳門口,一頭霧水地望著看板上難懂的介紹文字。她一向對古典音樂敬而遠之,在那一大票音樂家裡勉強只記得貝多芬、莫扎特兩個名字,不過那也是因為看過「永遠的愛人」以及「阿瑪迪斯」兩部電影,不然她簡直是古典音樂白癡。還好冒燦覺得女人不需要知道這麼多,所以很少和她談論音樂,不然她的缺點肯定又多了一項。

  唉,光是看板上的介紹就已經那麼難懂了,進去之後八成只有睡覺的份。

  就在汪詠蓁抱著無奈的心情準備入場時,另一個看板上的文字卻引起她的注意。

  怪了,同樣都是介紹文字,剛剛那個她一點都看不懂,而這個就一目瞭然,即使她根本就不知道巴哈、海頓是誰。

  文理斯特交響樂團 指揮 阿巴提

  特別客串 大提琴 駱穎川

  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

  海頓大提琴協奏曲

  這是B廳的節目單。

  汪詠蓁的眼光停駐在「駱穎川」這三個字上面。

  這麼巧?她有點難以置信,不由得對這個人產生莫大的好奇。既然在機緣巧合之下來到這裡,不去看一下駱穎川長什麼樣子,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可是昌燦交代的是A廳的節目……汪詠蓁覺得左右為難,但最後好奇心戰勝了責任感,她在A廳來賓薄裡簽下林昌燦的名字後,拿著票混進了B廳。

  一進到廳裡,她就發現一個怪現象,雖然人還沒坐滿,但放眼望去,全場幾乎都是女聽眾。這個駱穎川真的這麼吸引人嗎?

  找個最角落的位子坐下來,汪詠蓁不經意地聽見前排的兩個女人正在談論駱穎川,她好奇地豎起耳朵聆聽。

  「駱老師是我們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全校的女生都對他迷人的風采萬分傾倒;只要是他情節的課,不管是不是主修大提琴的人,統統跑來旁聽,搞得我們這些真正修課的學生老是沒位子坐。」

  「我在美國時就對他迷人的風采稍有耳聞,但當我有機會到他就讀的大學去一睹風采時,卻聽說他回台灣了。沒想到今天能親眼見到他的表演。」

  她們兩人越說越興奮,聲音不自覺地抬高起來。

  「我看這場演奏會,大概全台灣音樂系的學生都來了。」

  「嘿,聽說他上課很嚴?」

  「是呀,他都不苟言笑,好嚴肅哦。如果我們沒事先預習琴譜,他還會發颯罵人。」

  「嘖嘖,真是看不出來。」

  「聽說他的戀愛史用一個月的時間都講不完。」

  「真的?這也難怪,像他這麼帥的人,一定有一大堆的女人倒貼。」

  「愛上他的女人可慘了!我聽說他換女人的速度像換內褲一樣……」

  接下來的話汪詠蓁聽不清楚,因為燈光開始變暗,大家紛紛鼓起掌來。接著,四週一片黑暗,只有表演台被上方的水銀燈投射得如同白晝般;所有的樂器安靜地躺在固定的位置上,而最前方則擱著一大把大提琴。

  掌聲忽然趨於熱烈,穿著統一服裝的團員們陸陸續續地就定位。然後,汪詠蓁看見一個萬萬沒有想到的人出場,走到大提琴旁邊。

  難道他就是駱穎川?

  汪詠蓁的心臟居烈跳動,幾乎要跳出胸腔。

  雖然他將長髮梳齊綁在腦後,並且戴上一副無框眼睛,但她依然認得出來,他就是那個利用她甩掉女人的花花公子。

  汪詠蓁覺得渾身不對勁。

  她明明是個古典音樂白癡,可是今天晚上卻被這個什麼無伴奏大提琴的給迷住了,或者應該說她被駱穎川吸引住了。

  她的視線根本離不開舞台,尤其是駱穎川的一舉一動,甚至連他中間休息時撥弄頭髮的模樣,都沒從她的眼底溜過。音樂真是神奇,不需要言語就能無限制地溝通。

  舞台上的他全神貫注在演奏上,他的悲喜全漏在那時而緊蹙、時而舒坦的眉尖上。一彎腰、一起身,撥弦、擦弦,雖然緊閉著眼,但從他多變的表情中,汪詠蓁知道他將所有的感情藉著音樂表達出來。

  而她的思緒也跟著他進入時而喜悅歡愉、時而柔腸寸斷的情境裡;她被駱穎川迷住了,完全忘記他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從他手中流出的琴聲溫暖而充滿感情,彷彿他與大提琴正熱烈相愛。他每拉動一次琴弓,就如同親吻愛人般的熱切;他每撥弄一次琴弦,就猶如下輕輕愛撫著戀人的頸頰。

  台下的聽從就和汪詠蓁一樣完全被他馴服了。

  全場靜得連一根針掉下都聽得見,他的琴聲說服了每個人,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聽任就他營造出的情境裡,隨著音符的高低起伏,內心不斷地受到衝擊,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後一個音符結束。

  汪詠蓁發現自己的眼眶濕濕的。他是那樣冷酷、輕易就甩掉感情的男人,怎會有如此充沛的感情呢?她不禁有些恍惚,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駱穎川的一切都令人費解。

  表演安可曲的時候他並沒有再出場,汪詠蓁有些遺憾地離開音樂廳。

  踏出大門,她才發現外頭已下起傾盆大雨而四周的計程車早已被先一步離開的人搶光了。她正想乾脆淋著雨徒步走到另一條街,卻被人擋住了去路。

  是她!那個被駱穎川喚作小薔的短髮女子。

  小薔挽著一名中年男子,高傲地站在汪詠蓁的面前。從她身上那襲鮮紅色的晚禮服,以及耳朵、頸子上所佩戴的貴重珠寶來看,她顯然經過一番細心打扮。

  「怎麼沒到後台等你的白馬王子呢?該不會這麼快就被人取代了吧?哈!小傻瓜,他不會真心喜歡你的,我剛剛到後台去向他炫耀我的新男友時,很巧的,發現他又換了新女友,現在兩人說不定正在裡面卿卿我我呢!別傻傻地站在這裡等他,要像我一樣想開一點,不過……你真的夠慘了,好歹我還和他交往了一個月,你呢?恐怕連一星期都沒有。」

  汪詠蓁不想讓她誤會,開口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小薔笑著打斷她:「別逞強啦,這種時候還死要面子。醒醒吧!快點離開他才是聰明的。」她故作瀟灑地揮揮手,便和那名中年男子坐著凱迪拉克離開。看見她這副模樣,汪詠蓁一方面佩服她的復原能力,另一方面也懂得為什麼駱穎川說她是演員了。

  雨勢仍然沒有小轉的跡象,汪詠蓁單薄的衣服被雨水打濕,不禁微微發抖。她雙手環抱住自己,昌著雨衝到街道上。在這個下著大雨的夜晚,人們都有不知道去了哪裡,只剩下定時轉換顏色的紅綠燈,在寂寥的黑夜裡發光。

  汪詠蓁站在十字街口,等著燈號顏色改變。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想起剛才小薔所說的話,不知怎麼的,她的心竟也被涼意一點一滴地侵蝕。

  一隻大黑傘突如其來地擋住了雨勢。

  汪詠蓁驚喜地抬頭,想看看是哪裡來的慈悲人士,一看之下,她卻顯些被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給害死。

  駱穎川!

  他的出現攪亂了汪詠蓁的思緒,原本冰冷的面頰一下子變得火熱。她不敢碰觸臉頰,生怕自己的舉動會引起他的注意,讓他發現她的異常與不安。

  汪詠蓁緊咬著牙根,勉強平復紊亂的呼吸,「怎麼會是你?」她逼自己說出話來。

  駱穎川褐色的眼睛裡冒著兩簇小小的火焰,答非所問地問她說:「我不知道你有淋雨的習慣。」

  汪詠蓁覺得十分尷尬。在經過剛剛的表演之後,她對駱穎川產生了完全不同的感覺,雖然她無法分辨此刻的心情是驚喜還是懊惱,卻很清楚自己對這身狼狽的模樣感到生氣。

  「嗯,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她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眸。

  「你要去哪兒?我送你。這種時間、這種天氣,你叫不到車的。」

  汪詠蓁這才留意到停在轉角的車。他是專程來找她的?

  「你發現我多久了?」

  駱穎川刻意隱藏眼底的火光,語氣依舊冰冷如北極,「從你踏進音樂廳開始。」

  怎麼可能?

  廳裡有上百人,而她又是坐在最角落的位子,就算他視力再好,也不可能從一片黑壓壓的人頭中看見她。「你說謊!你根本不可能看見我。」

  「我從攝影機裡看見你進場。」

  汪詠蓁吃驚得張大了嘴,好一會兒才吶吶地說:「你可……別誤會,我不是想糾纏你,我事先根本不知道駱穎川就是你。」

  他皺了皺眉頭,「你幹嘛要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和其他女人一樣,是纏著你不放的花癡。」

  駱穎川突然大笑,汪詠蓁不禁呆了一下,這是她頭一次看見他的笑容,其實他笑起來挺好看的,讓人覺得容易親近……不過她可笑不出來,被雨淋濕的寒冷已滲透進身體,她整個人都在發抖。一陣冷風吹來,汪詠蓁猛然打了個好大的噴嚏。

  駱穎川強橫地將她拉進車子裡,並隨手從後座拿起一件外套丟給她。「穿上它!」

  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從外套上散發出來,汪詠蓁低頭仔細打量著外套。荷葉滾邊加上胸前的碎鑽別針,這大概是某個女人和也在車上激情後留下來的東西。她忽然覺得噁心,燙手似的將它丟回後座。

  「怎麼了?」

  「那是其他女人的東西。」

  「介意嗎?」

  汪詠蓁點點頭,「我不喜歡自己的氣味和別人的混在一起。」

  駱穎川沒再多問,只是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她,「如果是我的呢?」

  「如果你能保證沒有其他女人碰過,我可以考慮接受。」

  他露出一個很不耐煩的神情,「你冷得嘴唇都發紫了,還有時間跟我爭?別再說了,快穿上。」

  汪詠蓁沒理會他,因為她發現這車子裡的香水味,和剛剛那件外套上的味道又不一樣;看來曾經在這輛車上的女人恐怕為數不少。一股說不上來的噁心感在她的肚子裡攪和,她鼻子一癢,又打了個噴嚏。

  駱穎川見她始終沒接過衣服,神情有些惱怒,最後他忍不住親自動手將外套披在她肩上。當他的手輕觸她的肩時,汪詠蓁突然覺得心臟通過一道暖暖的電流。雖然曉得駱穎川可能只是抱著可憐她的心態,但至少她已經確定,他的冷漠是偽裝的。

  「你家在哪兒?」

  汪詠蓁望著他放在方向盤上的修長手指,不自覺地說:「很遠很遠的地方。」

  「你不說清楚,我要怎麼送你回去?」

  她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說不想與他就此分別。她家離這裡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這樣短暫的時間,能說的話有限。

  「很遠的,等你送我到家時,衣服早就干了。」她不由自主地撒了個謊。

  一見他眉頭緊蹙,甚至連臉頰也微微地抽動,她不安地又加了句話:「所以……你送我到火車站就好了。」

  駱穎川沒再說話,逕自發動車子。直到他的車子鑽入一棟豪華大廈的地下停車場,汪詠蓁才知道他根本沒打算送她到火車站。

  隨著他乘電梯來到大廈的十七樓,當他將房門開啟,展現在眼前的除了一張雙人床,一架矗立在房間中央的鋼琴,以及一把倚窗而立的大提琴之外,沒有半點多餘的東西。汪詠蓁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居住的地方,不禁雙腿發軟,整個人動彈不得。

  「浴室在那裡。」

  駱穎川隨手指向屋子裡的和扇門,然後便將鑰匙丟在鋼琴上,一語不發地倒在鋪著黑色床罩的大床上。

  汪詠蓁像只毫無抵抗力的小動物,心驚膽戰地跨進大門。

  「我……沒有衣服可以換洗。」

  他倏然起身,臉上依舊沒有半點表情。打開嵌在牆裡的衣櫃,他隨手拿出一件白色的襯衫,「洗過的,沒半點雌性動物的味道在上面。」

  汪詠蓁皺起眉頭,「你一向把女人比喻成動物嗎?」她討厭「雌性動物」這個字眼。

  駱穎川對她的反問置若罔聞,而寒冷與顫抖也使得汪詠蓁無心再發問。她接過襯衫安靜地走進浴室。

  她是想要在規律乏味的生活裡尋找一絲刺激嗎?潛藏在內心的不安分因子漸漸活躍起來,當汪詠蓁踏進浴室,將全身的束縛解開時,心情也不自禁地放鬆起來。

  當汪詠蓁換好衣服,全身滾燙地打開門,便看見駱穎川背對著她,手中香煙的白霧裊裊上升。他大概想得很入神,所以沒有察覺她站順他身後。

  汪詠蓁抬頭望著窗外的明月,忽然想起在「發暈」裡,雪兒和彤在月光下擁抱的一幕。

  「在『發暈』裡,當月亮的光芒足以形成一層薄膜時,人們總神迷起來,導致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汪詠蓁吃驚地盯著她許久,褐色的眼珠子閃閃發亮。就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時,他卻意外地開口了。

  「一旦被月光撞擊後,人都會變得怪怪的,明知不能相愛,卻還是在月光的作祟下,彼此動了情。」

  「你看過?」汪詠蓁很興奮。

  他點點頭,吸了口煙。「嗯,多年以前,我喜歡看電影。」

  「那你喜歡『發暈』嗎?我好喜歡。」她曲膝在他身旁坐下。好看的意大利人和美國人的浪漫愛情喜劇。我喜歡意大利。

  「這麼說……今晚是月圓,我們也剛好沐浴在月光下,所以我們也該發生什麼事才對。」在汪詠蓁還沒弄清楚狀況時,他結實的手臂已將她整個人攬在懷裡。那雙褐色眼珠裡的火光閃閃發亮,他的雙臂緊緊圈住她,任憑她如何抗拒、掙扎,都逃不出那鐵一般的箝制。

  汪詠蓁氣得想破口大罵,但一張嘴還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便被他灼熱溫軟的嘴唇封住。

  這太突然了,突然得讓她毫無心理準備。一個才見過三次面的男人竟然強迫性的吻了她!沒有羅曼蒂克的燈光,沒有甜如蜜的愛語,沒有濃烈的感情,就這樣驟然取走她的吻。

  汪詠蓁感到憤怒、不平、驚慌和受傷。她覺得自己被侮辱、被佔便宜了。

  她心有不甘地拚命掙扎,但駱穎川的手勁實在太強了,他將她緊壓在胸前,另一隻手則從背後固定住她的頭,她不但手腳無法行動,連想要轉動頭部都不可能。

  她只好放棄掙扎,以含著怨恨的眼神盯著他。

  駱穎川發現她停止掙扎後,便放鬆手臂,靜靜地注視著她。那兩道溫柔專注的眼光讓汪詠蓁的胸口猛然刺痛,可是很快地,羞辱和憤怒佔滿了她的心,她毅然推開他,揚手狠狠地摑了他一耳光。

  駱穎川霎時愣住,而汪詠蓁則是滿心後悔。

  「我……」

  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已經被駱穎川按倒在地毯上。窗外的月光映在他們臉上,剎那間,彷彿有種奇異的化學作用產生了。駱穎川眼裡的火焰變得更明顯、更熱烈,好像全身燃燒著慾火,一步步向她逼近。

  汪詠蓁屏息地看著眼前的臉孔。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集冷酷與激情於一身,複雜且矛盾。當他的眼睛猶如看見獵物般地發出光芒時,她完全受制於他愛慾糾纏的眼神。

  當駱穎川的唇再次侵略她時,汪詠蓁情不自禁地回應著他的吻。

  這感覺太甜蜜、太誘人了!

  和上次一樣充滿火熱的、如狂風巨浪般的激情,駱穎川的獨佔欲在他的親吻中表露無遺。他吻著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耳朵、她的臉頰、然後在嘴唇旁停留了最久。

  汪詠蓁從人也身上聞到淡淡的香氣混和著煙的味道。他的氣息彷彿能鎮定她緊繃的神經,然後雙撩起她的熱情,讓她不顧一切地回應他的吻。在她被點燃的那一剎那,再多的理智也無法控制決堤的情緒。

  她怎麼了?

  在他離開她的唇,讓她稍有空隙喘氣的時候,汪詠蓁的腦子裡閃過疑問。林昌燦的影子倏地浮現,所以當駱穎川扯開她上衣的扣子時,汪詠蓁尖叫一聲,整個人像遭受電殛般地跳了起來,退縮到牆角。

  駱穎川迷惘地年頭她。「我以為你很享受這一切?」

  「我……我……」她驚嚇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死命地抓著被他扯落扣子的衣服。「放心。」他突然苦笑,「我不會強迫女人做她們不願意的事。」他站起身,從冰箱裡拎了兩罐啤酒,然後又坐回落地窗旁。

  月光依舊靜靜地照進室內,他的臉因月光的照耀而顯得清晰。

  看見他眼裡的火花趨於和緩,汪詠蓁稍稍鬆了口氣,但心中卻莫名地產生失落感。

  她在期待著什麼?

  啤酒罐開瓶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汪詠蓁抬起頭,發現駱穎川正以好奇的眼光望著她。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

  「咦?」

  「女人向來只會跟我談什麼時候要娶她,或者是身上的衣服好不好看,不會跟我提起『發暈』或是莫泊桑的小說。」

  「我令你很吃驚嗎?」

  他喝了口啤酒,點點頭。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女孩,恐怕讓你失望了。」

  「失望倒不至於,只是……接下來,我不知道要怎麼和你相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駱穎川又開了另一罐啤酒,「我週遭的女人都是和我有關係的。我知道怎樣去討好女人,也知道如何甩掉女人,可是卻不知道如何和女人相處。你……和我週遭的女人很不一樣,第一次見到你就可以聞得出來。」

  「聞?」

  「是呀,我對女人向來擁有敏銳的嗅覺,女人容不容易受傷,我一聞就知道。」

  「那我呢?」

  「我一向只和不容易受傷的女人交往。」他說得輕描淡寫,一點也不相信愛情。

  「那天為什麼要抓我當擋箭牌?你身旁不是還有一個長髮飄逸的女友嗎?」

  「你看到了?」駱穎川將喝完的啤酒罐捏扁,「長頭髮是短頭髮的妹妹,我正愁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就看見你。」

  「啊?」這個男人居然能花心到這種地步,同時泡上兩姐妹。

  汪詠蓁陷入沉思中。她一直活在一個簡單的環境裡,單純的讀書,順利的畢業,和初戀的男友訂婚……她不太瞭解和她不同類型的人在想些什麼。

  可是,駱穎川一定是藉著與不同女人的交往,在掩飾些什麼吧!

  「戀愛歸戀愛,總不能因此破壞姐妹的感情吧!」他聳聳肩,故意裝得輕鬆。

  駱穎川越是表現得不在乎,她越是想知道他的事;他已經激起她的好奇心。

  「告訴我,過去發生了什麼事?」

  他原本鬆懈的情緒一下子消失無蹤。駱穎川板起臉孔,神色陰沉地看著她,「警告你,在我還沒想清楚怎麼和你相處前,離我遠一點。」

  「那……就當我是朋友吧,以朋友的身份對待我,與我相處。」她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

  駱穎川勾起嘴角,「我從來就沒有女性朋友,更何況……我不想和你當朋友。」

  他伸手將汪詠蓁兜進懷裡,將她的身子牢牢地貼緊著自己。

  「你最好小心一點……」他在她耳邊輕輕吐出警告。

  夜風揚起,白色的窗簾被吹得飄飄蕩蕩的。駱穎川移動身體,將汪詠蓁整個人釘在牆上,她乘機將他看得更仔細。

  那對褐色眼珠裡淨是柔情蜜意,縱使他要將自己裝得冷酷無情、粗魯霸道,但他的眼睛卻洩了密。

  汪詠蓁情不自禁地將唇送上,然後閉上了眼。

  他久久沒有動靜,當她以為他大概是放棄而睜開眼時,卻剛好看見他閉上眼,回應了她的吻。

  他的吻強烈而認真,激起的熊熊火焰將她的理智全然抹去。這一刻,她只是個想感受到愛的女人。駱穎川喚配了藏在她體內的慾望,令她不由自主地回應他充滿侵略性的愛撫。她想要更靠近他,溶進他的心裡,讓他心中的冰冷融化。

  或許是對汪詠蓁激烈的回應感到訝異駱穎川忽然從她的髮絲間抬起頭,兩眼迷惘地注視著她。今夜的月,難得一見的圓滿光華,沒有一絲雲霧。汪詠蓁屏著氣,陷入他柔情似水的眼神與令人意亂情迷的月光之中。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將要發生的事會產生的後果。

  駱穎川輕歎口氣,再次輕柔地將她攬進懷裡。然後,她感覺到一股猶如天崩地裂般的震撼迎面襲來,過於激動的糾纏使他們推動了平衡,雙雙跌落在鋪滿黃色月光的地毯上。他伸手愛撫著她裸露在襯衫外的頸項,並繼續向更深處探索;當她覺得胸前突然一陣清涼,襯衫的扣子早已被他脫落,從來未被男人見過的豐滿禁地,毫無屏障地裸露在他面前。

  這時,被丟棄在一角的背包裡突然發出大哥大的響聲,把汪詠蓁和駱穎川從混沌中驚醒。

  汪詠蓁的理智霎時甦醒,羞愧、不安、無措的複雜情緒一湧而上,她慌亂地將尚未褪去的襯衫抓緊,從他的懷裡掙脫。

  她急促地將背包擁在胸前,然後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奪門而出。

  駱穎川沒有阻止她,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但汪詠蓁卻可以感覺到他熾熱的眼神科快穿透她的背。

  老天!她到底在做什麼呀?汪詠蓁不禁捫心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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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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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1:28: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她無法描述自己所受到的衝擊與震撼!

  汪詠蓁覺得整顆心好像被撕裂成兩半,過去視為清淡但深刻的情事,與昨晚的情慾糾纏相比,一下子變得微不足道。

  怎麼會這樣?

  和昌燦多年累積的感情竟在一夜之間就被駱穎川比了下去。要不是行動電話及時響起,把她從慾望的漩渦里拉了出來,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怎樣。不過可以確知的是——她一定會跌入地獄的深淵。

  那些外遇出軌的人是不是也像她這樣,既感到滿心後悔,卻又念念不忘那種特殊的感覺?想到這裡,強烈的罪惡感猶如一顆種子,深深地埋進汪詠蓁心田。

  她將頭埋在枕頭裡,雙手無力地擱在兩旁。就在這時,化妝台上的行動電話刺耳地響了。

  昨晚的那通電話,她來不及接聽就掛斷了,現在……汪詠蓁望著行動電話,心中有些猶豫、害怕,但最後還是按下接聽鍵。

  「詠蓁,是你嗎?」

  林昌燦的聲音聽起來焦急且慌張,汪詠蓁一時竟心虛得不敢出聲。

  「是你嗎?說話呀!」

  「是……我。」她的聲音微微發抖。

  林昌燦頓時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你沒事吧?昨晚電話你怎麼沒接聽呢?我還以為你發生了什麼事。現在聽見你的聲音,我才比較放心。你還好吧?今天怎麼沒去上班呢?」

  「沒事,昨晚……電話送修……所以……嗯……你怎麼知道我沒上班?你打去公司了?」汪詠蓁說得結結巴巴的。畢竟這是她頭一回對未婚夫說謊。

  「喔,我打給伍琳仙問的。昨晚找不到你,以為你會在她那裡,所以一早就撥電話給她。你是不是生病了?記得我的同學小張嗎?不舒服的話就到他的醫院去看看。這樣吧,我先掛個電話跟他說,你今天一定要記得去看喔,我星期六回去時可不想看見一隻病奄奄的懶貓,再說你還得到我家去,讓爸媽看見生病的你也不好。就這樣了,乖。這裡時間也不早了,我得睡了,明天還有好多事要處理。拜!」他說了一堆,沒等汪詠蓁回半句就掛斷了。

  汪詠蓁無奈地歎口氣。雖然有點郁卒,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話說太多會露馬腳。

  唉,真痛苦,真不喜歡這樣。

  她起身坐在化妝台前,盯著鏡中的自己,情不自禁地輕撫雙唇。一想起駱穎川曾碰觸過這裡,她的臉迅速地漲紅如彩霞。

  她知道自己有些改變了。在經過慾望的撩撥和月光下的意亂情迷後,鏡子裡的人影,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

  那炯然發光的眼神如著了火,紅的嘴唇,泛著紅暈的兩頰……過去她曾經有過這樣的表情嗎?一個身陷愛情漩渦中女人的表情?

  喔,不,她討厭這個發現。

  汪詠蓁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在她醒來的那一剎那,肚子咕嚕咕嚕地發出抗議。

  她瞄了一眼時鐘,哇,已經下午四點多啦!她從早上到現在沒有半點東西進到胃裡,難怪會餓得四肢無力。

  汪詠蓁胡亂地穿上娃娃袖的紅格子襯衫和牛仔褲,背起包包出去覓食。

  當她走到巷口,卻訝異地發覺帶著黑眼圈與胡碴的駱穎川正倚正石磚牆上。縱使看起來有些憔悴,他仍充滿了男子氣概,令人很難將眼神從他的身上移開。

  只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是千萬分之一機率的偶遇,還是刻意在等她?但不論是何者,她都不該再見到他了!

  汪詠蓁悄悄地想溜出他的視線,卻晚了一步被他先行看見。

  她呆呆站著,望著那一對炯炯發光的眸子和緊閉的雙唇,逐漸向她逼近。

  「你……怎麼……」她結結巴巴地,連話都說不完整。

  「我是來找你的。」駱穎川直率的注視著她,那雙隱藏火焰的眼睛灼灼逼人,看得她幾乎忘了呼吸。

  「你怎麼知道我……」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皮夾,朝她揚了揚。汪詠蓁的心一驚,原來她的皮夾遺落在他那裡。

  「我是來物歸原主的,而且……」他冷不防地將汪詠蓁攬近自己,讓她無法躲開他的凝視。「我想繼續昨天未完的事。」

  「不行!」她驚呼一聲,用力地推開他。

  這裡雖然是條沒什麼人經過的小巷子,但卻也是整個城市認識她的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很多鄰居都知道她已經訂了婚,如果被人撞見這樣的情景,那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咬咬牙,眼底掠過深深的困惑。「為什麼?」

  「因為我……」

  完蛋了!

  汪詠蓁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口。她忍不住在心底罵自己,你是怎麼回事?

  是害怕吧?昨晚的一切猶如夢境,美得讓她無法割捨,並使她不想將自己已訂婚的事實說出來。因為她知道,只要一告訴駱穎川真相,他將會永遠自她的生命中消失。

  天啊!這太難取捨了。

  駱穎川的眼光一眨不眨地望著汪詠蓁,看得她心亂如麻。

  「因為我不能。」她深歎口氣,「你說得對,我不該想念月圓能左右人的情緒,這些都只是我的錯覺與幻想。對不起,昨晚是我太衝動了,如果能重來一次,我會贊同你的話,不和你起爭執。」

  「為什麼你老愛說對不起呢?難道你不認為昨晚是因為在我們之間產生了某些變化?男女之間有這種反應產生是很正常的呀!」

  「求求你……別再說了。」

  「你在害怕什麼?」

  汪詠蓁拚命搖頭,「沒有,我沒有……」

  駱穎川突然拉起她的手,跑出巷口,轉進繁華熱鬧的大馬路,這突如其來的劇烈運動令汪詠蓁喘個不停,他們修長的腿每跨出一步,她身體的負擔就加重一分。

  轉過另一條街道之後,駱穎川明顯地感覺到汪詠蓁的速度慢了下來,他減緩速度,轉過身來等著。

  「快點跟上來呀!」

  汪詠蓁揮揮手,「我真的不行了。」

  汗珠不斷地從額頭上冒出,順著臉頰滑落,汪詠蓁不安地抹去汗水,心想自己現在一定很狼狽。

  駱穎川盯著她,唇角微彎。

  「怎麼,才幾步路就不行了?」

  汪詠蓁不停地喘氣,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我真……真的不行了,你要……要去哪裡?還有多……多遠?」

  駱穎川眨了眨眼睛,忽然一把抱起汪詠蓁,讓她坐在他結實的手臂上,倚靠著他的胸膛。

  「啊!」她吃驚地叫了出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竟然……

  雖然駱穎川覺得若無其事,但汪詠蓁可是害羞到了極點。她察覺旁人正以異樣的眼光盯著他們。不禁低下頭,將臉埋在駱穎川懷中。

  「你到底要去哪裡?」她低聲問著。

  駱穎川頭面人物近她的耳旁,溫柔地回答:「去看場電影吧!」

  戲院裡的冷氣大概是開到最強的,所以當汪詠蓁一踏出戲院門口,接觸到熱空氣時,緊繃的確良身體霎時鬆懈下來,愣愣地站在路口發呆。

  「怎麼停在這裡?」駱穎川柔聲問。

  「嗯,我大概還沉浸在剛才最後一幕的祝福聲裡吧!」

  駱穎川微笑,「喜歡這部片子嗎?」他攬著她的肩膀繼續向前走。

  汪詠蓁猛點頭,「當然,這是我今年到目前為止,看過最令人感動的電影了。」

  「哈,看見你不停地瞄著鄰座的情形,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呢!」

  「喔,被你發現了,我只是……想看看他們是不是很專心在看。不曉得為什麼,我總覺得在黑暗中觀察別人的動靜,是件很有趣的事。」

  駱穎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是因為你偷瞄我,所以才會看見我在吃東西。」

  「才不呢!」她嘟起嘴,「那是因為你吃東西的聲音太大了。」

  「吃東西也有罪呀?那時我可真是被你罵得一頭霧水。不過,我也學乖了,今天我買的零食可都是你吃的,我連動都不敢。」

  「喂,那是因為我的肚子還空空的就被你拖來看電影了。」

  駱穎川突然停下腳步子,換了另一種口氣。

  「其實這部電影我已經看過了,只是……看到你的時候,我突然想,要是能跟你再看一次就好了。」

  「啊?」

  「知道嗎?你是頭一個讓我產生分享影片內容衝動的女人。」

  汪詠蓁的心怦怦狂跳,像在琴鍵上跳躍的音符。

  他是在示愛嗎?

  她不敢正視他的臉,更不敢讓他繼續說下去,只好故意轉移話題。

  「你覺得男人與女人之間有友誼存在嗎?」

  駱穎川愣了一下,眉毛微挑地反問:「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因為我想知道你有什麼看法?你認為真的就如哈利在電影一開始時說的,男人只要一感受到女人的魅力,就會想和她發生關係嗎?」

  聽見這句對白的時候,汪詠蓁很自然地想起未婚夫林昌燦,這部電影讓她直接聯想到,林昌燦之所以「不逾矩」,是因為覺得她沒有魅力。

  但若真是如此,他幹嘛還各她求婚呢?男人們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駱穎川點燃一根煙,深吸一口,然後朝天空呼出煙霧。「雌性與雄性彼此吸引,是很正常的事。」

  「你的意思是,不論女人是否有魅力,男人都無法屏除她的性吸引力?也就是說,只要一見到對你有好感的女人,你就會浮現與她上床的念頭,是不是?」汪詠蓁的聲音有些黯然。

  「或許吧!」他很老實地回答。

  這個答案讓汪詠蓁感到沮喪。未婚夫的規矩行為可能是歸因於他覺得她沒有魅力,而駱穎川之所以對她有親密的動作,卻不是因覺得她很特別。

  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我想回去了。」她的確良熱情全被澆熄了。

  駱穎川彎下身直視著她。「因為我說了實話?」

  一種深刻的痛楚瞬時爬上汪詠蓁的心頭。面對他的凝視,自己的自私,以及一大堆來不及清除的想法與思緒,她僅能從這片混亂中抓住一絲頭緒——

  「駱穎川,讓我們當朋友吧!」

  他沉默了好幾分鐘,褐色眼珠裡的火光在熄滅一會兒後又再度燃起。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走在情人與朋友的邊緣,不是跨過去就是跌下毀滅,沒有人能永遠保持在固定的水平線上。」

  「我不願意想太多,只知道自己想繼續和你看電影,談電影情節,或是天南地北的聊天;這種感覺讓我很快樂,所以我害怕……我們之間的激情只是短暫的火花。若是這樣,我寧可一開始就維持朋友關係,至少友誼總是能比愛情維持得久。」

  「我還以為讓你看這部電影會改變你的想法。電影最終,哈利和莎莉還是沒辦法維持友誼,而相互投入對方的懷抱。」

  「可是我覺得要是他們最後仍能維持友誼,不是會更美嗎?」她仰頭望著他。

  駱穎川點燃第二根煙。

  「你真的認為男女之間的關係這麼簡單?如果沒有複雜、沒有猶豫,大家都一拍即合,那還有所謂的男女關係嗎?太過簡單而直接的男女關係,只會讓其中一方完全忽略另一方的感受,拚命地要對方接受他的想法、他的要求。所以哈利和莎莉花了十五年的時間,才找到自己真正所愛的。」他面露苦笑地繼續說:「好,如果你想當朋友,那我們就是朋友。反正這種和女人交朋友的經驗,對我來說還挺新鮮的。」

  汪詠蓁心中十分矛盾。她既不能對不起未婚夫,但又不願放棄見到駱穎川的機會,所以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解決之道。

  她挽起駱穎川的手臂,「走吧,慶祝我們怕新關係,去喝一杯吧!」

  今夜,輾轉難眠。

  一種興奮莫名的因子在汪詠蓁體內作祟,是咖啡因還是釋放過多的荷爾蒙激素?她也搞不清楚。從和駱穎川揮別之後,她的心情就一直很高昂,即使明知自己的身體疲憊,大腦倦怠,但就是閉不上眼。

  尤其剛剛又想到明天是林昌燦回來的日子,興奮中一下子染上一絲不安,使她更睡不著。

  或許是心中嚴肅的那面在搞鬼,而月圓那晚發生的事又還在她心中翻騰,汪詠蓁內心的罪惡感與慾望開始拔河。

  她翻來覆去,發覺怎麼樣的姿勢都無法讓她入睡,乾脆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此時,想找人聊聊的念頭強烈地閃過她的腦海,她按下伍琳仙家的電話。

  電話響了許久之後,伍琳仙才接了起來,聲音裡還帶著喘息和濃厚的鼻音。

  「喂!」

  「琳仙,是我,你睡了嗎?」

  她突然聽見玻璃杯摔下的破碎聲,跟著,便是伍琳仙的驚叫。

  「啊!」

  「怎麼了?」

  「嗯……杯子被我撞倒了。」

  「你睡了呀?你不是夜貓子嗎?怎麼今天這麼早就睡了?」

  「嗯……對呀,我有點累……」伍琳仙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睡不著,可不可以和你聊聊?」

  「睡不著呀?那去喝杯牛奶,或是數數羊嘛,時間不早了,我好困哦!」說著,她還打了個大呵欠。

  從她支支吾吾的語氣,汪詠蓁知道她一定是分心在做別的事。她隱約聽見話筒那端有男人說話的聲音,念頭一轉,立刻聯想到伍琳仙正一絲不掛地坐在床上,拿著電話聽筒,而身旁則躺著一個男子,手臂摟著她的腰。

  「琳仙,你旁邊是不是有人?」

  「沒有哇!」原本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伍琳仙,突然扯開喉嚨放聲否認。

  汪詠蓁聽出她語氣中的異常,心想她大概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她和新男友在床上共度一夜吧!

  「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會那麼掃興的。你去忙你吧,睡不著的事,我自己想辦法解決。」

  「詠蓁,你不要誤會,真的只有我一個人在……」

  她越是解釋,汪詠蓁越相信自己所猜的是正確的!這可是天蠍座的敏感度。

  「好好好,我很上道的。你小心一點,別忘了預防措施喔!」她故意調侃伍琳仙,隨後便立即掛上電話。

  好個花月良宵,是不該擾人清夢。至於睡不著的煩惱……算了,還是自求解決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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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1:28: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當汪詠蓁睡醒時已接近正午。

  林昌燦的飛機預定在十點半到達中正國際機場,汪詠蓁原本想到機場接他,但他卻說難得假日要她好好睡個飽,直接到家裡去等他。

  汪詠蓁迷迷糊糊地拿起鬧鐘,在看見上面的時間時不禁嚇了一大跳。

  糟了!

  和昌燦約好十二點,現在已經十一點半了,她竟然還賴在床上!汪詠蓁心一驚,對棉被僅存的眷戀全都一掃而空;她衝進浴室三兩下梳洗完畢,換上林昌燦最喜愛的淺藍套裝,和他送的耳環,顧不得髮絲不聽話地亂翹,飛快地搭上計程車趕往林家。

  到林家大門時,她瞄了一眼時間——十二點過五分,還好,應該還不算太晚吧。

  她一進門就看見林昌燦正坐在大廳看報。

  「你來了。」他淡淡地開口。

  「對不起,我遲到了。」

  「是呀,剛才媽已經在問你怎麼還沒到了。」他將報紙擱一旁,起身走向她。「走吧,應該可以用餐了。」

  沒有擁抱,沒有問候,林昌燦對她的態度就像兩人昨日才見過面似的平淡,汪詠蓁水由得若有所失。她悶悶地跟著他走進餐廳,發覺所有的人都已就坐,只剩下她和林昌燦的位子是空的。未來的公公並沒有任何異樣,反倒是林母鐵青著臉,令她全身發冷。

  「讓長輩等候是你的習慣嗎?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像話。」林母看也沒看她一眼,但話鋒卻是針對著她。

  「對不起。」汪詠蓁連忙低頭認錯。

  「哎呀,才遲了一下子而已,幹嘛那麼計較?詠蓁的住處離這兒有點遠,時間難免抓得不准。昌燦難得抽空回來,現在又是用餐時間,你就少說幾句。」林父開口替汪詠蓁說話,才解決了她的尷尬。

  「是呀,下一次我會交代詠蓁別遲到的。」林昌燦也順勢安撫母親。

  雖然林母不再嘮叨,但汪詠蓁卻有些不快。

  為什麼昌燦不替她說話呢?

  察覺未婚夫完全沒有護著她的意思,汪詠蓁不由自主地生起悶氣,整頓飯也食不知味,她心想,住處樓下那家魯肉飯還比較能引起她的食慾。而林昌燦則是津津有味地享用著食物,絲毫沒發覺她的異樣,這更是令她食難下嚥。

  但是,她又能怎樣呢?

  汪詠蓁低著頭翻攪著盤中的食物,硬逼自己一口一口地吞下去。嫁進林家之後,她大概不用擔心「肥胖」的問題了。

  用完餐,汪詠蓁和林昌燦到附近的飯店喝下午茶。

  天氣很好,覆蓋在玻璃窗上的薄布遮不去日光的投射。

  低沉的爵士歌聲環繞著每一桌的客人,侍者不常走動,生怕影響了正處於靜謐與音樂和諧氣氛中的沉思者。

  汪詠蓁靜靜攪拌著杯中的咖啡,偶爾抬起頭瞥向專心看著經濟週報的林昌燦,但視線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絕不會比平常盯著路人的時間多。

  音樂突然一變,汪詠蓁認出那是「疑問與恩惠」的電影配樂。啊,「左岸咖啡館」旋律總能勾起她憂鬱的一面……汪詠蓁情不自禁地輕歎口氣。

  「你今天怎麼了,總是沉默不說話?」林昌燦大概聽見了她的歎息,終於開口表示關心。

  「沒什麼,我只是……累了。」這是她唯一想得出的借口。

  「要不要回家?」

  「不。」她搖搖頭,停下攪拌咖啡的動作,聆聽音樂中朗誦的法文。「你聽這法文的聲音好美喔!」

  林昌燦放下週報,將眼鏡拿下,捏了捏鼻樑。

  「想學法文?那就去找家補習班學呀。」

  汪詠蓁知道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卻提不起勁向他解釋。林昌燦帶著些許不耐煩的語氣讓她十分掃興,或許是認識太久,共同的話題幾乎都已說得差不多了,在他們面對面坐了這麼久之後,她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個可以交談的話題。問他的工作,她沒興趣知道;問他的心情,又太虛假了。唉!

  奇怪,為什麼過去只要坐在他身旁安安靜靜地聽他說話,看他的一舉一動,她就覺得滿足而快樂?同樣的相處模式,現在她卻覺得好無聊。

  是分開太久的關係還是她仍在懷疑林昌燦認為她沒有魅力?

  「昌燦,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有些警覺得望著她,「什麼問題?」

  汪詠蓁吞了吞口水,鎮定一下自己的情緒,幾番猶豫後,她才將心裡的疑問說出口。「為什麼你……不會對我產生慾望?」

  林昌燦愣了一下,然後像鬆了口氣似的,莞爾一笑。「你這是什麼怪問題?」接著,他的語氣轉為嚴肅,「平日溫柔婉約的你,怎麼會問這麼不文雅的問題?你應該知道,身為林家的一份子舉止必須合乎禮教,如果在婚前就發生關係,我母親是不會原諒我們的。再說我也不想讓你落人口實,像這樣照著規矩來不好嗎?說穿了,我也是在保護你呀!」

  他的回答怎麼和母親說的一模一樣?昨晚她撥電話回家與母親談到類似的話題時,母親也是以同樣的答覆她。

  唉,或許就如他們所說的這就是她和昌燦最好的相處之道。

  汪詠蓁沒再追問,卻眼尖地發現林昌燦的眼神閃過一絲怪異但他很快地又將注意力放回報紙上,她偷偷地猜想,或許他心裡正在想,「這大概是她生理期前症候的徵兆。」

  都怪駱穎川!汪詠蓁恨得牙癢癢的,都是這個討厭鬼,害她心裡亂七八糟的!幾天的相聚後,林昌燦又飛回美國繼續工作。

  汪詠蓁原本以為自己的生活將回復平靜,沒想到卻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接到另一個炸彈。

  「我已經向第板辭職,準備到美國遊學一年。」伍琳仙面帶著微笑,朝她丟下這麼一句話。

  「呃?」汪詠蓁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摯友,現在卻毫無預警地說要出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問出一句:「你已經決定了?」

  「是呀。我一直想去看看自由女神像,和百老匯的音樂劇,所以可能會先在紐約停一段時間。然後我會到西岸看看,當然不會錯過大峽谷和黃石公園,伍琳仙說得一臉興奮,但汪詠蓁卻感到若有所失。」

  「簽證辦好了嗎?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都辦妥了,下星期六走。」

  「那麼快就……」

  「課程快開始了,我得加快腳步。」

  「那……上次那個男的……」

  伍琳仙的臉色突然有些尷尬,汪詠蓁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嗯……他……你也知道,我的戀情一向不長久……他是有婚約的人,這樣陷下去,我……」她輕咬著唇,忽然一甩頭,「我想追求自己的幸福。」

  當自己身陷幸福之河時,應該是不懂得希望擁有幸福的人的想法。但當汪詠蓁望著伍琳仙含淚的眼眶,卻可以感受到從她身上傳來的渴望。

  「確定一年以後回來嗎?」她體貼地轉一個話題。

  伍琳仙停頓了一下,給她一個不確定的答案,「應該是吧,但說不定還會到其他國家流浪。」

  汪詠蓁有些感歎與不捨,「琳仙,你真的忍心把我一個人和支在台灣?少了你,我真的會像尼姑一樣,成天鎖在深閨裡。」

  「不會的,你會找到新的生活方式。你看上次你不是以為昌燦不在,生活一定會無所適從,可是兩個月過去了,你還不是活得好好的。而且我發現,你的氣色越來越好,別把自己看得太輕了。」

  汪詠蓁被她說得心中一驚。琳仙該不會發現什麼了吧?不可能,她和駱穎川出去時都非常小心啊。

  她連忙岔開話題。「琳仙,我會想你的。」

  「可以,但千萬別想太多,有人會向我抗議的。」伍琳仙攬著她的肩膀,打趣地說。

  就這樣,直到伍琳仙出國前她們都沒再見面。汪詠蓁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找不到她,直到出發前一晚的深夜,才接到她打來告別的電話。

  「我要離開了。」

  汪詠蓁歎口氣,充滿感慨。「好快啊。」

  「是呀,總算……」

  伍琳仙的聲音低沉沙啞,幾乎讓人以為她得了重感冒,但汪詠蓁卻聽得出來,她正為明天的離開感到興奮,好像綞要見到愛人般的喜悅。

  「你還好吧?聲音聽起來好像感冒了。」

  「沒有,你多疑了。」

  「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汪詠蓁叮嚀著。

  伍琳仙在電話那端沉默了許久,才又開口:「我知道。」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你哭了嗎?」

  「你聽錯了,我是要去尋求幸福,怎麼會掉眼淚呢?祝福我吧!」

  或許在面臨人生轉折點的時候,情緒都會特別不穩吧!汪詠蓁沒再問,卻想起另一件事。

  「要不要我打電話叫昌燦照顧你?」

  「不!不用了,我很好的,千萬不要打電話,千萬不要……」她慌亂地拒絕。

  「琳仙,你跟我客氣什麼?我們是好朋友,讓昌燦照顧你一下也無可厚非呀!」

  「不用,真的不用,好了,我不多說了,到美國之後我會寄明信片給你的。」伍琳仙迅速地掛了電話。

  這個時候,汪詠蓁深刻地感覺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然而在這特殊的時刻,她也面臨著重要的改變。也許這是老天爺在她得到幸福前所做的小測驗,以檢視她是否有資格得到幸福吧!

  「出來看電影吧!」

  駱穎川總喜歡出其不意地打電話找她看電影。

  對於這種意外地驚喜,汪詠蓁十分喜歡。

  在過去的幾個星期裡,他們已經將院線片全看完了,甚至連汪詠蓁最不喜歡的動作片,也在駱穎川的堅持下沒成為漏網之魚。

  她覺得和駱穎川相處十分輕鬆自在;不認識他的人或許會以為他是個嚴肅的人,但認識他之後,卻會發現他其實很有魅力。

  他對女人體貼,時時保持著如英國紳士般的風度,但不淪於拘謹;偶爾爆出令人發笑的語句,卻不低俗,就像「天才保母」薛麥威先生。難怪女人總會對他念念不忘。

  她怎麼可能抵擋得住呢?聶魯達可是她最愛的詩人之一。

  首輪時還來不及撥出時間去看,結果一轉眼,片子竟然就下檔了,害她「捶心肝」好多天,悔恨得睡不好覺。

  「來接我吧,幾分鐘以後會到?」

  駱穎川賊賊地笑聲傳進她耳裡。「零分鐘。我現在就在你家大樓下,限你五分鐘後下來,否則……」

  可惡!這傢伙分明算準她一定會去。

  「不管,十五分鐘,在對面巷子口等我。」不給他討價的餘地,她說完就掛上電話。

  這也是汪詠蓁過去不曾有過的經驗。對於林昌燦,她一向必須百依百順、唯命是從,但換成是駱穎川,她卻可以盡情的賴皮與撒嬌。

  她簡單地將頭髮綁成馬尾,套上白色和T恤與牛仔褲,穿上球鞋心情愉快地趕到約定地。透過玻璃,她看見駱穎川正專注地翻著雜誌,便輕敲他面前的玻璃窗。

  「你動作滿快的嘛!」他笑著說。

  只要不是與昌燦約會,她的動作都很快。

  昌燦老愛她穿上名貴的套裝,戴上他送的珠寶,所以每次約會前,她總是費盡心思打扮,生怕稍有不得體就會讓他顏面盡失。

  「走吧!會不會來不及?」她擔心地問。

  「放心,一定來得及。不過……我得先幫你買條手帕,以免看到傷心感動之處,你會抓著我的衣服當手帕。」

  「你太誇張了!」

  事實上,看完電影之後,汪詠蓁不得不承認自己錯了;一條手帕根本不夠她用。

  紅腫的雙眼以及滿臉的淚痕,讓她遲遲不敢離開戲院。她將臉埋進手掌裡,生怕駱穎川會藉機嘲笑她。

  但他並沒有嘲笑她的多愁善感,反而靜候在她身旁,不斷地遞面紙。

  真是丟臉!

  汪詠蓁覺得好糗,自從上一次看完「新天堂樂園」後,她就沒再這麼情緒化過。

  唉,為什麼這麼容易受影響呢?

  「你還好嗎?」駱穎川溫柔地問。

  她搖搖頭,原本以為會是皆大歡喜的故事,最後竟然是悲劇結尾。那種始料未及的憂傷比預期中的更加難以撫平。

  「好吧,下一次只好帶你去看金凱瑞的電影了。或者是去看『玩具總動員』,『站在子彈上的男人』那一類的……」

  他拚命地想逗汪詠蓁開心,但她就是笑不出來,他只好使出最後的法寶,在她耳旁輕聲念著:「裸露時,你像自己的一雙手那樣單純、光滑、土氣、嬌小、透明,你有月兒的線條,蘋果的甜蜜;裸露時,你像一顆麥苗那樣苗條。」

  汪詠蓁倏然抬頭,望見他眼底兩簇小火光正熒熒地燃燒,他的聲音輕柔又富有感情,讓她幾乎忘了剛才的悲傷。

  他微笑著繼續念下去:「裸露時,你像古巴之夜那樣的藍;裸露時,你很寬敞,黃澄澄的,一如一座金色教堂中的百久日。」汪詠蓁驚愕地望著駱穎川,他太令人驚訝了!

  但他卻露出一副沒什麼的表情,「吃驚嗎?難道只允許你一個人喜歡聶魯達?」

  「當然不是,只是……我以為男人不會喜歡這種東西。」

  「連同剛才結束的那場在內的這部片子我一共看了七次,當然把詩都背下來了。」

  「七次?」她驚異得睜大眼睛。

  「沒錯。『郵差』是我非常喜歡的電影,光是聽裡面的配樂,就讓我覺得滿心沸騰。」

  「喔,我幾乎忘了你是學音樂的,所以特別容易受到音樂影響。我,就比較記得電影情節,有時甚至會忘了音樂的存在。」

  「你不喜歡音樂?我以為只要是人,都會感受到音樂的魔力。」

  「我喜歡呀,只是不太懂。像上一次本來是要去聽什麼曼德拉……喔,不是,是曼赫拉和什麼西布德……」汪詠蓁很吃力地回想著那天所見的「無字天書」。

  駱穎川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麼呀?」

  「就是你演奏的那天嘛,A廳的節目單上面寫著——」

  駱穎川突然捧腹大笑,笑得整個人都趴在前座的椅背上,害場外的清潔人員衝進來看是發生什麼事了。他笑個不停,勉強斷斷續續地指正汪詠蓁的錯誤。「天……天啊,是拉赫……諾夫和……和德布西,你把節目單看反了。」

  她的臉馬上燙得像燒開的熱水。「我怎麼會知道?我是古典音樂白癡呀!」

  駱穎川瞇起眼,「那你怎麼會踏進音樂廳?」

  「我……」她囁嚅了好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要怎麼回答才不至於讓他起疑?

  「你該不會說,那天突然下了場大雨,你看見一個可以躲雨的地方就走了進去,結果卻無意間撞見了我……」他半戲謔地說。

  「啊……被你猜中了!」

  她喜歡有駱穎川相伴的感覺,卻不願意在他身旁時想起任何與昌燦有關的事。那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一個貪心的、腳踏兩條船的女人。

  雖然表面上已將與駱穎川的關係拉至「朋友」的範圍內,但事實真是如此嗎?捫心自問,她是否仍存著一絲期待?

  她很清楚,駱穎川也在等待,等待和她之間的關係經由相處有所改變。

  偶爾,他會在黑暗的戲院裡緊握著她的手。

  或者,在細雨紛飛的馬路上,他會攬著她的肩,緊偎在傘下。

  她沒有推卻這些舉動,因為她很喜歡,喜歡這種在他無形中設下的呵護圈。

  可是,在她的內心深處也很明白,這美夢總有一天會破碎的,除非她正視這個問題。但這表示她必須在昌燦與駱穎川之中作出選擇。這太難了,她做不到。

  「在想什麼?」駱穎川關心地問。

  她在心裡說抱歉,嘴裡卻回答:「嗯,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金凱瑞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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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辟哩叭啦的午後雷陣雨,在汪詠蓁踏進辦公大樓後開始發作。

  她剛吃完午餐,手裡拿著一袋在屈臣氏買的日常用品,一進門就看見經理臭著一張臉,正坐在她的位子上。

  完了,一定又被他抓到什麼把柄了。

  汪詠蓁連忙將藍色的塑膠袋藏在身後,然後擠出一張謙插又無辜的臉,想以敷衍戰術化解這場爭端。

  「經理,這麼快就用完餐啦?」

  「哪還有心情吃飯,」他指著桌上的一疊報表資料,瞬間開罵:「瞧瞧你搞出來的飛機!這是什麼表單?亂七八糟、一塌糊塗,誰教你異想天開地把資料編成這樣?」

  眼前的經理是個年近五十五還升不上總經理位置的郁卒老人,自從他被「貶」到這裡後,臉色就沒一天好看過。現在可好,還挑剔起她精心的傑作,這可是她和前一任經理通宵研究出來的成果,當時還因簡單易讀又資料詳細,而被老闆誇讚;沒想到這個「電腦白癡」經理竟把它批評得體無完膚!

  汪詠蓁火氣上升,也顧不得什麼辦公室倫理,「經理這是電腦程式跑出來的報表,而且這個程式是經過老闆審核的,如果你看不懂可以問我,但是請別把設計程式的功勞全算在我身上,因為我只不過是在修正時略盡棉薄之力,若有其他的問題,你可以問總經理或是老闆,他們都很清楚的。」

  她話一說完,經理的臉色彩簡直難看到了極點。他氣沖沖地站起身,抱著報表一聲不吭地走回辦公室。

  汪詠蓁知道他鐵定氣壞了。

  在他的部屬裡,她向來是最好說話的一個,所以也最好欺侮。他一定沒料到今天竟然會被她反唇相譏。

  誰教他不會挑時間呢?這幾天她心情不好,誰惹到她算誰倒霉。

  自從那天與駱穎川看完「郵差」後,就沒再見過他了。平常不到兩天總會掛通電話過來的他,卻整整一個星期無聲無息。缺少他的聲音在耳畔纏撓,漸漸地,若有所失的感覺轉變成煩燥,一開始她不願承認是因為他的關係,但一個星期過後,她的忍耐到達極限。

  她無法安分地工作,也失去了對人和顏悅色的耐心。套句她無意中聽見的批評:「唉,瞧她平日溫順如綿羊,現在有男人養了就原形畢露,說穿了也不過是只披著羊皮的母老虎。」

  或許就如那名男同事所說的,她的真正面目是老虎,而非綿羊。

  以前無論心情再怎樣不好,她都能努力地克制,氣到極點頂多是回家抱著枕頭大哭,絕不會在人前表露出憤怒的情緒。可是現在她卻不想再勉強自己壓抑,更何況……她根本沒辦法控制。

  她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想不到焦慮與憂心竟也能改變一個人的個性。

  最後,汪詠蓁還是忍不住撥電話給駱穎川。

  「喂。」

  聽見駱穎川的聲音,她立刻回應:「喂,我。」

  「小愛呀?有沒有找到超商?回來的時候別忘了幫我帶包衛生紙……」

  他在跟別的女人說話,小愛是誰?為什麼他叫她名字的聲音好親切?他們很熟嗎?她是他的新女友嗎?

  一連串的穎問閃過汪詠蓁的腦海,驚愕使她不敢發出聲音。

  「小愛?你有沒有在聽?是你嗎?怎麼不說話?你是誰?」

  話筒那頭突然傳出電鈴的聲音,然後她清楚地聽見一個女人叫道:「穎川,幫我開門呀,東西買回來了!」

  她出去為他買東西……莫非她和駱穎川住在一起?

  汪詠蓁驚慌地掛斷電話,聽見自己的心臟怦怦狂跳。

  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一點一滴地聚集成一團怒火。難道駱穎川這個禮拜沒來找她,就是為了陪那個……小愛?

  他怎麼能一邊在她面前展現柔情,一邊又對別的女人獻出感情?太過分了,汪詠蓁緊咬著牙,恨不得衝到駱穎川的面前質問他!他到底把她看成什麼?

  只一瞬間,她的心中立刻響起一道聲音,嘲弄著要她看清事實。

  她確實不是他的什麼人,而只不過是一個陪他看電影、耍嘴皮子的女人。當她拒絕他的祈求,要求與他發展友誼關係時,不就已經放棄與他分享愛情的權利了嗎?既然如此,現在還吃什麼醋?

  她沮喪的發現,責怪駱穎川有所隱瞞,她不也同樣隱瞞了昌燦的存在?若真要比較,恐怕她更過分。

  老天為什麼要這樣試驗她?

  為什麼不讓她單純地嫁給昌燦,而讓她懂得這種稚心刺骨的滋味?

  為什麼要安排她與駱穎川相遇?

  是為了懲罰她的不知足嗎?

  喔,讓她遠離痛苦吧,她願意發拆,她會離駱穎川遠遠的。畢竟,她早已選好將來要走的路,而這條路是不能反悔的。

  又過了一個星期,天氣變得更有秋天的味道。

  陽光溫暖而舒適,迎面而來的微風帶著朝露的新鮮氣息,讓人不覺陶醉其中。在這靜僻的鄉間裡空氣格外的清新,鳥鳴與雞啼不時地交替,濃郁的花香與稻香陣陣撲鼻。

  汪詠蓁穿過竹林,來到溪流旁,想起兒時曾在此嬉游的往事。

  那真是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呀!

  她沉醉在美景之中,出神地深思起來。

  身後的草叢突然傳來的聲響,把她嚇了一跳;她站起死回生身,看見母親微笑地走向自己,手中還拿著剛出爐的麵包。

  撲鼻的香味立刻勾起食慾,汪詠蓁連忙接過麵包,大口地吃了起來。

  「媽再這樣下去,我鐵定會變成小胖子。回來這幾天,你不斷地用拿手美食誘惑我,一下子是滿漢全席大餐,一下子是麵包餅乾,好像在養豬一樣。」

  汪母寵溺地一笑,「你嫁到昌燦家以後,一定有滿桌的美食,就怕到時候你會嫌家裡的東西變難吃了。」

  「不會的。」汪詠蓁忙不迭地搖頭。

  「嗯。對了,你什麼時候回台北?我一直沒問你,公司怎麼肯讓你請這麼久的假?」

  汪詠蓁沉默了一會兒。自從報表事件後,經理就處處針對,她忍不住就和他大吵一架。之後,她丟下一句「我辭職」,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反正她早已無心工作,雖然老頑固的挑戰算是導火線之一,但實際上,躲避駱穎川才是她離開台北的真正原因。原本想多瞞幾天的,但母親的關心讓她不得不說實話。

  「媽,我辭職了。」

  「為什麼?不是做得好好的……是昌燦要你辭的?」她搖搖頭:「不是的,只是我……」

  她能對母親說,她是為了躲避一個男人,躲避一份令自己疑惑的感情,所以才逃回家來嗎?

  這些年來母親早就將昌燦視為女婿,而昌燦也始終在他們面前維持良好的形像。就算撇開兩老對昌燦的認定,不談這樣一門與富貴之家聯姻的婚事,誰會將它往門外推?

  「我只是覺得有些累了。」

  「厭倦工作了?那就早點和昌燦結婚吧!」

  「不!」她反射性的拒絕。

  汪母訝然地望著女兒,「你們也訂婚半年多了,要不是昌燦人在美國,我是上就催你們結婚了。既然你對工作厭煩了,為什麼不早點嫁過去當少奶奶呢?跟著昌燦到國外去,也很不錯呀!」

  「媽……我不是對工作厭倦,而是我的未來。面對既定的未來,我覺得好累。」

  「未來?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麼,實在讓人猜不透。」

  雖然明知母親是個傳統婦女,很難理解自己的想法,但汪詠蓁仍試著解釋:「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少了些什麼?」

  「為什麼?你有什麼不滿嗎?這可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到的終身幸福呀!我知道,你和昌燦認識那麼多年,感情難免有些倦怠,但夫妻就是這樣。我和你爸爸經過三十多年的共同生活,難道不厭倦嗎?可是我們很清楚,不論發生什麼事,最後我們所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樣吧!明天我幫你打個電話給昌燦叫他請個假回國,我們好好談談,讓他快點把你娶回去。」

  「不要!媽,不要這樣!」汪詠蓁有些失措地大喊。

  汪母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詠蓁,你有什麼事瞞著媽媽?」

  她垂下眼睫,避開母親的眼光。「沒有。」

  汪母拉起她的手,殷殷叮囑:「詠蓁,聽媽媽一句話,別讓任何事影響自己的婚事。昌燦是個很好的年輕人,這輩子你可能不會再遇到了;再說,你們不也是經過好幾年的戀愛才決定相守終生?」

  「我知道。媽,別擔心,我會給他的,只是……我想喘口氣。」她輕輕抱了母親一下,好讓她安心。

  這時父親的呼喚聲傳來:「詠蓁,昌燦打來的電話,快來接!」

  汪詠蓁深吸了一口氣。躲了他一個禮拜,也該是面對現實的時候了。

  她快步跑回家中,拿起話筒。

  「喂,昌燦嗎?」

  雖然她已經盡量將聲音壓至最低,但仍感覺到父母的眼光自背後傳來,她知道他們正仔細聽著她和林昌燦的對話。

  「你是怎麼回事?大哥大為什麼關上了?要不是爸打電話說你在家裡,我還真不知道你跑到哪裡去了?還有,好端端地幹嘛把工作辭了?雖然婚後你可以不用工作,但現在可不行,我不想讓我媽以為你仗著是我的未婚妻,就任性地辭去工作。再說,你這份工作也是我介紹進去的,梁總經理打電話來向我抱怨,他說要你快回去,這幾天就當是休假。」

  「昌燦我……」

  「快回台北吧,老是賴在家裡也不好。」

  「唉,我是因為……」

  「詠蓁,過幾天我必須回台北一趟,參加大伯父的慶生宴會,你得陪我出席,所以快點回台北準備吧!你身邊有適合的衣服嗎?如果沒有,記得去香奈兒一趟。對了,我幫你帶了一條珍珠項鏈,挑衣服要挑穩重一點的,知道嗎?不多說了,」他飛快地在聽筒旁「啵」了一聲,然後便掛斷電話。

  就像以往一樣,他仍然沒讓汪詠蓁插上半句話,只自顧自地要她聽從他的交代。

  「怎麼了?昌燦要你盡快回台北,是不是?」汪母望著怔在電話旁的女兒,出聲問道。

  她還能怎麼做呢?除了順從大家的期望,她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對,我下午就走。」

  汪詠蓁簡短地說出他們所期望的答案,然後便轉身再次回到樹林裡。以後想再這樣自由隨興地享受空閒時光,恐怕是不可能了。

  離開鄉下老家之後,汪詠蓁並沒有回台北,而是一個人參加國內的旅遊團,先後去金門上雕湖綠島和蘭幀觀光。

  她是抱著完成心願的心態旅遊,所以當她結束旅程,近乎虛脫地回到台北住處時,心情卻是愉悅的。

  打開信箱,一大疊廣告函與宣傳單頓時掉了滿地,這年頭就是這樣,只要填過一張資料,大概就會收到十張以上的宣傳廣告。汪詠蓁懶得多看一眼,將它們一把全抓了起來,塞進紙袋裡,心想等上廁所無聊時再拆開來看。

  她的當務之急是將旅行袋裡快要發自的衣服丟進洗衣機裡。

  汪詠蓁推開門,按下電燈開關,但眼前卻仍是一片漆黑。

  怎麼搞的?該不會是……唉,沒繳電費。

  真是的,為什麼老是會搞這種飛機呢?之前是電話費、水費忘了繳,現在又是電費;看來她天生不是當家庭主婦的料。

  汪詠蓁將所有的東西丟在地上,打開陽台的門,讓屋外的光亮稍稍透進室內,她靠在陽台門旁,正悉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忽然看見原本賽進出口紙袋裡的郵件有一部分掉了出來,其中有一個靛藍色的信封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將信封打開,發現裡面是一張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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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1:29: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在這幾天之中,雖然駱穎川的影子偶爾會掠過她的腦海,但汪詠蓁還是想念她一定能將他自生命中摒除。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一張小小的紙片,簡單的幾個字,又馬上把她拉回充滿駱穎川的記憶之中,當然還包括對小愛的嫉妒。

  想見駱穎川的渴望頓時又在她心中凝聚起來,甚至比任何時候都更強烈。汪詠蓁只聽見自己的心吵著要見他,即使是一下子也好。

  十月十五日晚上八點……不就是今天。

  她丟下所有的東西,奪門而出,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去天堂之梯,見駱穎川一面。

  在計程車裡,汪詠蓁老遠就看見天堂之梯閃爍的霓虹招牌,似乎比往日更加耀眼。計程車停下後,她竟有些害怕,遲遲不敢踏出腳步。幾番猶豫,她終於推開了門。

  裡面幾乎客滿,她在人群中尋找駱穎川的臉孔,直到聽見台上傳來熟悉的低沉歌聲。

  汪詠蓁雙手緊握,怔怔地注視著台上的駱穎川。

  他坐在舞台正中央的椅子上,手中握著一支架在他身前的麥克風。台上的燈光集中在他身上,他放下了長髮,讓髮絲隨著身體的移動輕輕搖擺。伴奏的鋼琴聲猶如淙淙流水,輕柔地跟隨著他的歌聲。

  他的聲音柔軟而充滿感情,令人全身發燙。汪詠蓁忽然發現,自己對他的認識實在是太少了。

  點了杯瑪格莉特,她站在角落裡靜靜地注視著他。

  汪詠蓁從來沒想過大提琴也能這樣演奏。駱穎川完全以撥弦方式演奏著,他輕摟著大提琴,時時俯身,彷彿對它訴說著愛語,汪詠蓁不禁羨慕起他懷裡的大提琴!能被他懷著愛意緊擁,是多麼令人嚮往的美夢。

  她再一次認識充滿感情的駱穎川,不過這回他的感情顯得更充沛、更豐盛,或許是褪去了正式場合的拘束,他彈奏得更加揮動自如。

  全場的氣氛沸騰到了極點、爵士樂真是容易讓人忘我的音樂,不但讓所有人緊繃的情緒解放,更進一步替憂傷的靈魂療傷。

  她不知道駱穎川是不是能看見自己,但能夠這樣默默看著他,她已經覺得滿足。

  兩杯瑪格麗特下肚,汪詠蓁覺得有些頭暈,而這裡面悶熱的空氣也逼得她透不過氣來。但最讓她難受的,是那股想要投入駱穎川懷裡的慾望。

  離開吧!她在心中喃喃說著。

  就在她想轉身離去時,卻再度聽見駱穎川柔情似水的歌聲。

  汪詠蓁閉上眼睛。天知道這怎麼可能?

  他唱的是「伴你一生」中她最喜歡的一首歌。她從來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中聽見這首歌,而且……是從駱穎川的口中唱出。

  人生怎會有如此多的巧合?

  汪詠蓁有種錯覺,認為駱穎川是在對她唱這首歌。

  四周的氣氛如此感傷,當其他人陶醉在他溫柔的嗓音中,汪詠蓁的眼眶卻被淚水淹沒。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巧合在他們之間發生?

  她忍不住推開彩繪玻璃的大門,回到冷漠的街道上,停在天堂之梯的霓虹招牌下,試著撫平自己的情緒。

  她不能再忍受這種煎熬了,她必須離去。

  再逗留下去,只怕她就無法抑制住投入他懷裡的衝動,無法控制想佔有她的慾望;她會想取代小愛的位置,想緊擁著他直到天明,想一整夜留在他的身旁,哪怕只是聽著他的心跳也好。

  可是……她不能。

  汪詠蓁匆忙想離去,卻一頭栽進一個男人的懷裡,並被他牢牢地圈住。

  「我不會放開你的。」

  這個聲音是……她抬起頭,正對上駱穎川的眼眸。

  「你……你怎麼看見我的?」

  「你一進門我就看見了。知道嗎?全場的人幾乎都被我瞪過一遍,我瘋狂地搜尋你的身影,不相信你會不出現。你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半點訊息都沒留下?」

  面對他急切的問話,汪詠蓁暗自竊喜。

  「你在關心我嗎?」

  「當然。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她的心立刻從雲霄跌落谷底。

  「是,我們的確是。」她輕輕推開駱穎川的擁抱。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問過你的鄰居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裡,而且還用很怪異的眼光看著我,詠蓁,到底怎麼了?」

  「你問過我的鄰居?他們說了些什麼?」她緊張地問:「你怎麼可以去問他們?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倏地住口。

  「知道什麼?」

  汪詠蓁落寞的搖頭。已經到極限了吧?再不和駱穎川說清楚,或是從他眼前消失,,只怕就會被昌燦知道了。可是……

  「別問我了!」她心亂如麻,忍不住大叫。

  「我是真的嚇壞了,詠蓁。我好害怕你就這樣消失了,所以才會急切地詢問你的下落。你知不知道這樣不聲不響的消失有多嚇人?」他眼底的火簇旺盛地燃燒,幾乎是以極度愛戀的眼神盯著她。

  汪詠蓁幾乎無法呼吸,只能怔怔地看著他。駱穎川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詠蓁,你不能這樣對我,不能在我好不容易找到我所要的愛情時棄我而去。我從來不知道愛情會這樣擾人,令人心煩意亂、寢食難安……過去我玩弄愛情,以為那是經不起考驗的人才會歌頌的玩意,可是我錯了,我大大地錯了,遇見你之後,我終於明白愛情的意義。」

  「我不想擾亂你的生活,」他用手指點住她的唇,阻止她說下去。

  「不,你已經做了,甚至還控制了我。詠蓁,當你說出口時,我就已經愛上你了。我喜歡和你談天,我喜歡和你討論電影中的人物與情節,我喜歡和你漫步在每一條街,只為了找一本書,我喜歡你挽起長髮說著心事的模樣,我喜歡你在我懷裡羞澀的笑……我發瘋似的迷戀上你的一切。雖然你要求我以朋友的身份交往,但原諒我做不到。我沒辦法在你身邊,卻不能摟著你、親吻你,老天,別折磨我了。」

  汪詠蓁猛然推開他,「你已經有了小愛,不是嗎?」

  駱穎川愣了一下,「小愛?」

  「你的身旁從不缺少女人,何必祈求我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女生呢?請你放過我,我玩不起愛情遊戲,也沒有本錢玩。」

  他恍然大悟,「原來那通電話是你打的……詠蓁,你誤會了。」

  「我不想聽你解釋,再說……我也沒有資格要你解釋。」汪詠蓁轉過身去。

  「你在吃醋……其實你很在乎我的,對不對?」駱穎川將她扳過來,強逼她注視著自己。「詠蓁,告訴我你心裡的話,說呀,說你也和我一樣為愛瘋狂。」

  「沒有用的!」她含著淚水朝他大喊。

  「為什麼?你不想念我嗎?原本我也以為我們能以朋友的身份和平共處,但每多和你見一次面,想擁有你的念頭就越強烈。而當我發現你突然消失後,我才更加瞭解到你對我的重要性。如果你在乎的是我有沒有其他女人,我可以斬釘截鐵地告訴你,沒有!小愛只是工作上的夥伴,那天在我家的,不僅是小愛,還有其他團員,我們是在為近期的演奏會練習。」

  那個小愛早已不重要了,她無法忍愛的是自己心中強烈的罪惡感。面對他的坦白,相較於自己的隱瞞,汪詠蓁更加痛苦。

  她捂起耳朵,瘋狂地搖頭。「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駱穎川火熱的唇堵住她的拒絕,堅硬的手臂阻止了她的掙扎。他一把將她抱起,迅速地跑向停車場,將瀕臨崩潰的她送進車裡。

  躺在後座,駱穎川的手像一道鐵鉗,緊緊地制住她的手腕,她望著他。那兩道眼光炯炯然地凝視著她,眼底的火簇熊熊燃燒著。

  他們沉默相視,聽著彼此急促的呼吸。

  月圓那一晚的慾望再度在兩人之間流竄,只是今晚的駱穎川感情更加洶湧。汪詠蓁看見他眼裡流露出情慾擁有的渴望,以及害怕嚇到她的克制。

  「我愛你。」他的聲音低沉沙啞,「這句話我從未對任何女人說過。」說完,他低頭輕吻著她的頸項。

  被他觸及的肌膚猶如觸電般微微地發燙,並且還感到隱隱的疼痛。汪詠蓁不懂得拒絕,也不想拒絕,任憑他的唇往下滑落。她知道自己完全被攻陷了。

  「喔,老天!」當他的手伸進她最隱密的地方時,汪詠蓁忍不住輕呼一聲。

  空腹飲酒的後遺症狀偏偏選在此時發作,汪詠蓁猛然推開億,在車子裡翻天覆地的吐了起來。

  當汪詠蓁從恍惚中回過神時,已經置身於駱穎川的住處,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僅有一條薄床單蔽體。

  她羞怯地翻過身側躺著,看見月光從落地窗投射進來,四週一片靜謐。

  駱穎川下半身圍著一條毛巾,全身充滿熱氣與香氣,從浴室裡走出來。

  「你醒了?」他在她身旁坐下。

  汪詠蓁下意識地拉緊身上的床單,緊張地望著他,「我們……」

  他笑了笑,「你吐了我一身,連自己的衣服也弄髒了,所以……」他聳聳肩,沒再說下去。

  汪詠蓁羞紅了臉,「我還以為……」

  駱穎川一翻身,整個人壓在她身上,溫柔地在她耳旁低喃:「雖然還沒發生,但現在還來得及……」

  他伸手鑽進床單裡,一把攬住她的腰。汪詠蓁從未被男人如此碰觸過,全身立即緊繃如拉直的鋼索。

  駱穎川感覺到她的僵硬,隨即停下手邊的動作。

  「先去洗個澡吧!待會兒送你回去。」他在汪詠蓁的唇邊輕點一下,眼神中滿是柔情。

  汪詠蓁順從地圍著床單走進浴室。當熱水自上方的蓮蓬頭流出,她感覺到自己的緊張被水流沖涮掉,思緒漸漸從遠方拉回。

  雖然不是月圓的夜晚,但她的心情卻如那晚一樣。望著鏡中的自己,她看到渴望著愛與激情融和的神情。

  關上水龍頭,汪詠蓁坐在浴室的角落發起呆來。

  四周熱氣蒸騰,而她的未來就像這片煙霧般迷濛。父母的臉,昌燦的臉匆匆掠過腦海,她意識到自己正打算做一件違背他們心意的事。

  過去她總是聽從他們的意見作決定,以為那是最正確的。但現在不同了,她想多一些自我,想在倍受限制的生活裡脫軌一次,滿足自己小小的渴望。

  白霧散去,汪詠蓁裹著浴巾踏出浴室。

  站在落地窗旁抽煙的駱穎川轉過頭來,指指床上的衣服。

  「我拿了一套全新的運動服,可能會大一點,你將就一下吧!」他自己也已換上一套衣服。

  汪詠蓁瞄了一眼床上的衣服,沒打算將它拿起。她聽從內心的慾望,緩緩走近他。

  「你會因為深愛著我而心靈受到重創嗎?你會因為深愛著我而人生瀕臨破碎的邊緣嗎?」她輕聲說著。

  駱穎川微微一愣,手裡的煙也在無意識中掉落。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我早就是了。」

  駱穎川用指尖輕觸著她的嘴唇,他望著她的熾熱眼神,使她情不自禁地想與他親近,想體會他扎人的胡碴拂過去時臉龐的感覺,想緊靠著她,感受他身上的氣味,即使是用後半生交換一秒鐘的依靠,她也願意。

  心思與理智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當他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她光滑的肩膀時,汪詠蓁閉上雙眼,脈搏迅速加快。

  駱穎川捧著她的臉龐,雙唇覆蓋上她的;汪詠蓁貼進他的胸膛,感覺一股沁馨的熱流在他們之間流竄。

  她敝開心扉,毫無顧忌地回應他,只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停留在這個完全屬於他倆的時光裡。

  他們倒在地毯上,駱穎川親吻著她的頸部與肩膀,並緩緩地褪去她身上唯一的屏障。

  「你好美。」他在她耳旁輕吐著氣。

  他的手慢慢地落在她的腰上,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因人也而起的身體變化。接著,他再次吻了她,含著誘惑、挑逗與高漲的熱情。

  渴望撕去了汪詠蓁最後的防線,在肉體的交纏中,她脫離了真實的世界,飄浮在遙遠,幽黑的空間,那裡只有他的存在,她只感受得到他滾燙的肌膚、特殊的氣味,以及他的喘息……

  愛情激起死回生的慾望怎會如此強烈?

  汪詠蓁感受到駱穎川的體內正醞釀著一股熱情,他的愛撫與熱吻點燃了她塵封已久的慾望,她曾經以為已不存在的慾望。

  看著駱穎川身上的衣服褪落至地,很快地,他們赤身相擁。

  他的手掌沿著她的曲線來回摩挲,汪詠蓁忍不住觸摸他的胸膛與平滑的腹部;當駱穎川激動地抽氣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她想讓他永遠記得今夜。

  她大膽地將身軀貼緊他,但他卻將她輕輕推開,開始以柔軟、溫潤的嘴唇進行他的計劃。

  雨點般的親吻攻佔她的頸、肩,然後慢慢地下滑至胸,他改從舌頭旋轉,並繼續滑落至腰、臀,她承受著他所施展的魔力,情不自禁的呢喃,並完全開放自己,任憑他進佔。

  沒多久,他的吻又重新回她的唇邊。汪詠蓁忍不住緊擁著他,和他一同進入最甜蜜、最朦朧的美夢之中;他充滿了她的心,她的身體。

  他的唇溫柔地挨近她耳畔,「詠蓁。」他不斷輕喚她的名。

  他不斷地將她推向頂端又拉回來,讓原先飄浮的黑暗世界,充滿激情與色彩;當飛翔的速度超越她的想像,他們一起到了世界的盡頭。

  窗外的月光漸漸微弱,駱穎川的手仍緊緊地鎖住她。即使剛從迷紀的邊界回來,但他仍不捨地將唇貼在她的耳鬢。

  汪詠蓁情不自禁地環住他,直到進入夢裡。日光透過窗簾滲透進來,汪詠蓁幽幽醒來。

  她不想移動,生怕因此吵醒睡在身旁的駱穎川。

  依靠在她懷裡,傾聽他規律的心跳,感受著他的氣息安心入睡……這種感覺真是美妙,這種安詳與安心的甜蜜感,就是幸福吧?

  床單糾捲著他們的身體,汪詠蓁感覺到自己的腿正攀著駱穎川,她突然憶起昨晚的纏綿,臉龐不禁漲紅。她輕輕地將自己的小腿收回,卻發覺駱穎川的手在不知不覺中已滑到她的肩上,並撫摸著她的頭髮。

  「早,天亮了呀?」他帶著濃重的鼻音說。

  「嗯。」

  他看著她,綻放陽光般的笑容,「你看起來真漂亮,比我以前任何時候看到的你我都要美麗。」他輕點一下她的嘴唇。

  「你在哄我?」

  「不,是真的。」說完,他又吻了她一下。

  「肚子餓嗎?」

  他搖搖頭,並以手指劃著她的唇。

  「過了昨晚之後,我想吃的東西只有你。」

  汪詠蓁噘起雙唇,「是呀,不含咖啡因,無多餘脂肪,並含天然草本原料、……」

  駱穎川抓住她的手移到唇邊吻著,「真是個秀色可餐的健康食品。」

  汪詠蓁靠近他,用唇刷過他微刺的臉頰。說也奇怪,她竟對他冒出的胡碴感到迷戀,不斷地以唇、鼻摩挲著。

  「知道嗎?你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

  「啊?我昨晚洗過澡了,可別說是汗臭味。」

  汪詠蓁噗哧笑笑,「那該說是雄性荷爾蒙的作用嗎?」

  「不,是吸引你注意的秘密武器。」

  「少來了!」她笑得更大聲,並將頭靠在他的胸膛。

  「其實你也有很特別的味道,當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在黑暗中,鄰座的你傳來一陣淡淡的花香,我忍不住偷瞄你好幾次,看著你嘟起嘴生氣的模樣……」

  「原來你是故意激我的?」

  「後來又遇見你在電影院前排隊,我情不自禁地上前與你搭訕。」

  「嗯,和你演了一場戲的那次?」

  「是呀,老天真是待我不薄,當我想起你的時候,他就賜給我機會。」

  「還說呢,你這個花花公子,你該不會隔天就突然對我說,咦?你是誰呀?」

  駱穎川慌張地抓著她的肩膀,嚴肅認真地說;「不會的,當我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就知道你是我想要的女人。請把我過去給你的壞印象去掉,我發誓,我會讓你看見一個全新的駱穎川。」

  汪詠蓁知道他是認真的,而且是非常的認真。

  但是……在他面前,她卻是個說謊的女人。她的心好痛!

  她沒辦法告訴他自己將為人妻,因為那無疑會將他撕成碎片;但是對於所背負的婚約責任,她卻沒有勇氣放下——她真是個膽小的女人。

  「我……」

  「怎麼了?為什麼眉頭又糾結在一起?難道產供銷不想念我的話?他吻著她的眉尖,試著平撫她的憂愁。」

  汪詠蓁下意識地緊擁住他,「抱緊我!」

  駱穎川垂眼凝視著她,臉上透露出擔心。他的擁抱萬分溫柔,彷彿生怕將她捏碎,清晨的涼風透過紗窗吹了進來,汪詠蓁更向他的懷裡貼近。

  「詠蓁,你有心事對不對?我常看見你露出迷惘的神情,有時我以為你就要告訴我了,可是你總是隨即恢復原本的面貌,讓我不知道你在憂慮什麼……」

  他的眼裡流露出受傷的眼神,汪詠蓁不忍心地主動獻上她的唇。駱穎川掀開隔在中間的床單,不想讓任何東西阻擋他們;慾望之火迅速的點燃,他們對彼此的需要是如此的強烈。

  汪詠蓁將罪惡感全都遺忘了,這一刻,她只想要他的一切。

  當汪詠蓁再次醒來的時候,駱穎川已不在床上。她聞到一股香味,不禁抬頭看看牆上的時鐘,哇,中午十二點多了,難怪她的肚子咕嚕咕嚕叫。

  她拉起床單裹住自己,循著食物的香氣走向一扇門,只見駱穎川正在調理食物。

  「有什麼好吃的?」她偎近他。

  「阿川玉米濃湯,以及阿川特製吐司。」

  平底鍋裡的厚片吐司在正中央挖了個洞,駱穎川單手靈活地將蛋打破,並放入土司的洞裡。

  「老天,這不是『發暈』裡的那個……我沒想到你的廚藝還真不錯。」

  「我的絕活多著呢,昨晚你才見識了一個,而現在是第二個。」

  他暗示性的話讓她羞紅了臉,連耳根都在發燙。

  「要咖啡嗎?我有含咖啡因和不含咖啡因的,或者是果汗葡萄或柳橙?對了,還有牛奶。因為不知道你要吃什麼,所以我都買了一些。」

  汪詠蓁被他的樣子逗笑了。

  他分明是學「玫瑰花床」裡男主角所說的台詞。

  她看著自己身上的床單,立刻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說。電影裡有一幕情景,和此刻是一模一樣的。

  「我不知道你也有模仿電影情節的喜好?」

  「被你傳染的。快過來,給我個早晨之吻吧!」

  「早晨?太陽恐怕都不只曬上屁股了!快把麵包給我,我餓壞了!」汪詠蓁愉悅地嚷著。

  結束早午餐之後,駱穎川給她一個狡猾的笑容。「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他根本沒有給她表示意見的機會,就逕自拉著她往外走。

  當汪詠蓁聽見海浪聲時,興奮得直抓著他的肩膀,「這裡離海邊很近嗎?我最喜歡海了,你看過盧貝松的『碧海藍天』嗎?」

  駱穎川笑著開口:「當然羅,否則我為什麼要住在海邊?」

  他們像孩子般在沙灘上玩了起來,駱穎川還從後車廂裡拿出一隻風箏。

  汪詠蓁驚喜地大叫:「你怎麼還藏了這種東西?你真的會玩嗎?」

  「看我的。」他自信滿滿地回答。

  海風很配合地適時運作,駱穎川順熱讓風箏往上飛。當風箏順著他的心意飛舞時,他開心地展露笑容,風箏不規則的晃動,他拚命地調整姿勢,讓它繼續攀升。

  汪詠蓁跟在他身旁奔跑,汗珠從她的臉頰滑落,但她絲毫不以為意。

  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如此滿足過,心靈上的滿足,而不是外在膚淺的獲得。和駱穎川在一起,她看見真正的自己,而不是躲在林昌燦背後那個唯唯諾諾的女人。

  過去她老以為自己是為了配合昌燦而活,做什麼事都應該以他的主意為依歸,而安定無憂的生活,就是她順從的報酬。

  現在,因為駱穎川,她有了不同的想法。

  「詠蓁,要不要試試?」

  汪詠蓁點點頭,興奮的從他手中接過繅軸,立刻感受到風與線相互較勁的拉力。在位扯的過程中,她彷彿感受到風箏的生命力,望著天空中的風箏,她不禁感受到莫名的勇氣與感動。

  「好棒!」她開心地跑了起來。

  突然,線斷了,風箏從她的手中溜走。她和駱穎川並肩望著天空中漸行漸遠的風箏,都沒有追趕的打算。

  「飛遠了……」駱穎川有些悵然。

  汪詠蓁倒不覺得可惜,反而有一種解脫感。她心想,說不定是風箏自己掙開牽絆,想去追求自由。

  她不由得羨慕起風箏來了。

  駱穎川從背後抱住她,雙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上。

  「以後再帶我們的小孩來放風箏。」

  他溫柔雙親膩的話令汪詠蓁怦然心動。霎時間,她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聽著海浪漲退的聲音,她默默地流下眼淚。

  「你到底是去哪裡了?好幾天沒有消息,打行動電話也沒人接聽,連到你住處都找不到你!到底怎麼回事?我急得半死,還要擔心你趕不上這場宴會,到時候媽可會把我們念到耳朵長繭!」

  一見到汪詠蓁走進大廳,林昌燦的怒氣霎時全爆發出來。

  她沒敢說出實話,只是簡短地敷衍他,「家裡沒電,我到琳仙的房子去了。」

  林昌燦露出狐疑的眼光,「真的嗎?」

  「是真的。你不相信我嗎?」她心虛地不敢望著他。

  或許是看見她的臉色不好,他的口氣和緩下來,「我是擔心你。」

  「我只是心情不好,想一個人安靜幾天。」

  「心情不好?怎麼沒聽你說過?」

  你從來就沒給過我機會說呀!汪詠蓁在心底吶喊著,表面卻不動聲色。

  昌燦並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已經不是他出國前的那個汪詠蓁了。不是她不肯給他機會知道她的改變,而是他始終沒停下腳步傾聽她說話,或許……昌燦只當她是個裝飾品。

  在遇見駱穎川之前,她不懂什麼是愛情;如今,她已確實感受到愛情的滋味,她無法再讓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自己活得很幸福。

  「你的沉默好嚇人,詠蓁,發生什麼事了?」林昌燦總算看出她的異常。

  汪詠蓁也決定和他攤牌。「我有事想私底下和你商量。」

  「很重要嗎?媽已經在催我了,再過兩個小時就是伯父的慶生宴會,你沒剩多少時間可以整理儀容,有什麼事等結束之後再說吧!」他將她推上樓,「快,叫林媽幫幫你,樓上有很多幫你從美國帶回來的禮服,還有,記得把那串珍珠項鏈戴上。」

  汪詠蓁根本不想參加這種宴會。她不想再像個花瓶似的站在林昌燦身旁,不斷地向那些陌生人點頭、微笑。

  「我能不去嗎?」

  林昌燦冷峻的眼光直直穿透了她,鋒利得有如兩把尖刀。

  「不行。」

  她硬著頭皮繼續說:「可是我……」

  他斷定然地截斷她的話,「別說了!我答應你,宴會結束之後會好好聽你說的。」

  他沒給汪詠蓁繼續說下去的機會,硬是將她推上階梯,隨即調頭往另一扇門走去。

  好吧,就當是最後一次吧。汪詠蓁勉為其難地順著他的意思上樓,慎重其事地裝扮起來。

  原本以為僅是家族性的宴會,但因政治因素來的賓客,卻遠比真正有血緣關係的人還多。

  以前,她當這種場合是必要的應酬,但現在卻覺得是個沉重的負擔。汪詠蓁輕蹙著眉頭,脖子上的項鏈卡得她很不舒服,而身上這件深藍色的緊身旗袍,更讓她舉步艱難。

  場地佈置得豪華且隆重,冰雕、豐盛的美食排得滿桌都是,而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的水晶燈更是賓客注目的焦點。

  汪詠蓁靜靜地跟在林昌燦身後,冷眼旁觀這一切。

  當賓客到得差不多之後,司儀開始介紹壽星的豐功偉業。他說得天花亂墜,害汪詠蓁幾乎誤以為林昌燦的伯父是個多麼偉大的人物;其實說穿了,他也不過是個做生意賺錢、開始想和政治沾邊的凡人。

  舉杯慶祝後,餘興節目隨即展開。

  汪詠蓁沒放多大的心思在舞台上,人群的喧鬧聲已讓她夠頭疼的。但是當她聽見熟悉的大提琴樂聲時,不由得心中一驚,立刻將眼光移向舞台。

  台上的駱穎川正陶醉在演奏中。

  汪詠蓁如遭電殛般無法動彈,甚至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萬萬沒想到,駱穎川竟是這場慶生會的佳賓。

  天啊,千萬不能讓駱穎川看見她,至少在婚約解除之前不行。汪詠蓁慌亂地想著,她得找地方躲起來,或是乾脆離開宴會。

  林昌燦湊近她的耳旁,低聲說著:「演奏得不錯吧?他是我高中同學,音樂實驗班的。」

  老天!這世界未免太小了。

  汪詠蓁狼狽地後退好幾步,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聽見的。「我……我沒聽你提過……」

  「他後來赴美深造了。我們一直沒聯絡,一直到前陣子在一場義演會上遇見他,我才知道他回來了,這次是看在我的面子才請得到他,人家現在可是台灣大提琴家中的第一把交椅,沒人比他更優秀的。」

  汪詠蓁背對著林昌燦,所以他並沒有察覺她異樣蒼白的臉色。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強忍著震驚,身子卻忍不住顫抖,同時感到一陣暈眩。她連忙扶住林昌燦的手臂。

  「詠蓁,你怎麼了?」

  「我……覺得不舒服,想先離開。」

  「可是……這樣不太好吧,你忍耐一下好不好?起碼等切完蛋糕再離開,不然伯父會認為我們不禮貌。」

  他的表情明白的寫著「不願意」,但汪詠蓁卻顧不了那麼多。

  「我沒辦法忍耐,對不起,讓我先離開吧!」

  她推開他的手臂,轉身想走,林昌燦鐵青著臉一把抓住她,硬是把她留在原地。

  「不准離開!」他顯然十分生氣,眼神冰冷得足以凍死人。

  「昌燦,好痛……」汪詠蓁忍住眼淚,輕聲呼痛。

  她不敢過度掙扎,因為這裡的人太多,只要一個不合宜的動作,馬上就會引人側目。演奏會在此時結束,全場賓客立刻熱烈鼓掌,也不管自己到底有沒有專心聆聽。

  林昌燦一面向客人微笑,一面強拉著汪詠蓁往舞台的方向走。

  「去見見我的朋友。」

  「不!」她慌張地搖頭。

  天啊,她不敢想像與駱穎川見面會發生什麼後果,但可以確信的是,那絕不是她所能承受的。汪詠蓁驚慌不已,拚命地想掙脫林昌燦的手。

  然後事與願違,老天爺並沒有站在她這邊。駱穎川看見了林昌燦,笑著朝他揮手;然後,他的眼神移到好友身旁的汪詠蓁身上時笑容頓時僵住,眼神中充滿迷惑與憤怒。

  汪詠蓁忍不住在心裡狂喊,老天,當場結束我的生命吧!

  看到駱穎川受傷的眼神,她的心被撕裂成碎片,卻有口難言。

  林昌燦沒有察覺兩人的異樣,興高采烈地將未婚妻介紹給好友認識。

  「穎川,我來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汪詠蓁。」

  駱穎川眉頭緊鎖,怨恨地盯著她。

  汪詠蓁感覺到他發出的強烈怒氣,知道他一定認為自己被欺騙、甚至被玩弄了。老天,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的五臟六腑全攪在一塊兒,將要推動駱穎川的恐懼將她緊緊纏繞,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駱穎川勉強壓下怒火,禮貌地伸出手。

  「幸會,汪小姐。」

  汪詠蓁沒有選擇餘地,只能緩緩地伸出顫抖的手。

  「你好……」

  當他們的手掌相互碰觸時,他突然出聲:「汪小姐,你喜歡風箏嗎?」

  她雙唇顫抖地發不出聲音,恐懼已完全控制住她。

  「我……」

  她只恨自己沒能及早作決定,恨自己為什麼沒果斷地拒絕參加這個宴會,恨自……噢,老天!太多的懊悔同時湧上心頭,汪詠蓁心頭一緊,忽然喘不過氣來,她眼前閃過一片白光,接著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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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1:29: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當汪詠蓁恢復知覺時,發現自己正躺在柔軟的沙發上,四周僅有微弱的光線和一室的靜謐。她掙扎著撐起身體,忽然聽見一聲歎息。

  駱穎川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眉頭深鎖,手指間夾著一根煙,以銳利的眼光盯著她。此刻的駱穎川簡直和前日溫柔的他判若兩人;他看起來嚴肅、冷酷,並且……疏遠。

  汪詠蓁的心揪成一團,痛得她只想跳樓躲避。

  「對……對不起。」她哽咽地道歉。

  「難道是你唯一能想出的解釋嗎?」

  「我好幾次想說出口,但是……穎川,我沒辦法在自己深深為你著迷後,又當著你的面說我已經和別人有婚約了……我說不出口,我不想破壞那些美好的回憶。」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回憶?你甚至已經開始把我當成回憶了。要不是今天遇見你,我還不曉得要讓你矇騙多久昌燦呢?他也是不知情的吧?你怎麼能……我真是看走眼了。」他自嘲地一笑,「老天爺大概是想懲罰我吧,才會讓我栽在你手上。告訴我,如果沒有今天這場相遇,你還打算玩弄我多久?」

  「我沒有玩弄你!我沒有,我是真心的。」

  「是,是我自己先去招惹你的,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地以為你也喜歡多,是我自己誤以為老天爺讓我遇上一個全世界最特殊的女孩,這全是我自己的錯覺!」他的語氣裡夾著怨憤,一步步向她靠近,然後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呢?你有沒有錯覺?那晚對你而言是錯覺嗎?我以為我們是與眾不同的,結果……你就像那些平庸的女人一樣,攀龍附鳳後,貪心地想找人玩愛情遊戲!我說得對不對?回答我,你回答我呀!」

  他越說越激動,手上的勁道也越來越重。

  「穎川!你弄痛我了,聽我說……」

  「我是在聽呀,聽你想用什麼謊言說服我。」

  「我對你是認真的!」

  駱穎川諷刺地說:「這麼說你對昌燦是假意的羅?」

  「我……」

  「無話可說了吧?除了笨到極點的女人之外,誰會捨棄嫁入豪門的機會?我想你不會愚蠢得要我想念你願意放棄吧?!」

  「我是!我願意放棄!」汪詠蓁急切地大喊。

  駱穎川怔了一下,但馬上又露出苦笑,「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是笨女人的,除非是……謊言。」

  「穎川,我沒有說謊。真的,在這場宴會開始之前,我就準備向昌燦說明一切,希望他能放我自由,但一直沒有機會……從以前就是這樣,他總是沒時間聽我說話,但這次不同,我會要他聽我說的,你相信我!」

  駱穎川鬆開她的手,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倒在沙發上。他將頭埋在兩掌之間,胡亂地扯著頭髮。

  「怎麼會這樣呢?我變成一個奪人妻的罪人,而昌燦還是我的好友。」

  汪詠蓁的心被他的話撕裂。

  惆悵、迷惘、無奈的情緒緊緊包圍住她,而駱穎川痛苦的表情令她感到恐懼。他不會打算把她還給昌燦吧?

  「穎川?」

  他抬起頭望著她,眼底是她熟悉的溫柔,卻也多了一絲猶豫。「我們該怎麼辦呢?」他問凝視著他,汪詠蓁有股衝動想將他攬進懷裡,想抱緊他,想吻住他,想把他們之間的苦惱與無助稀釋掉。但她不敢動,門外有上百的賓客隨時可能衝進來,就像一顆即發的炸彈。

  她只能默默地、悲傷地靠在他身旁。

  「你希望我怎麼做?」

  「等我。」

  「假如我告訴你,我很害怕等待之後你仍然會回到他身邊的結果會令我崩潰,你會看輕我嗎?」他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臉上充滿了憂愁與坦承不安的狼狽。

  天呀!這是什麼樣的懲罰?汪詠蓁心中充滿了難言的惆悵與痛苦。

  「如果我說,我擔心你為了怕傷害昌燦而放棄我,你會……看輕我嗎?」

  「傻瓜!」駱穎川捧著她溫漉漉的臉頰,心疼地說。汪詠蓁再也無法自制地投向他的懷裡,緊緊地、深深地擁抱住他。

  他回應了她的擁抱,不顧一切的與她激情擁吻,彷彿想藉此消耗盛情的火焰,遏止它的擴張,熄滅它的火苗。沒多久,他們已雙雙平躺在沙發上,把所有的顧慮全拋到腦後。愛情之火一被點燃就毫無理智可言。汪詠蓁注視著他的眼,發現強烈的慾火已取代原先的憂慮。只要他一個眼神,就足以令她意亂情迷,胃部劇烈翻攪,興奮得連心臟跳動的次數也比平時快了兩倍。

  喔,她怎能輕忽這一切,輕忽身體的感受,心裡的渴望,與……愛情。

  汪詠蓁完全沉醉在駱穎川的懷裡,忘了自己身處何地。

  當隔開他們與外界的那扇門突兀地被推開時,汪詠蓁彷彿從美夢中被人吵醒,怔愣地看著滿臉驚訝與憤怒的林昌燦。

  「你們在做什麼?」

  林昌燦發狂似的將汪詠蓁拖上車,駱穎川想追上來,卻被她拒絕了。

  該是讓她和昌燦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

  汪詠蓁一口氣將想要解除婚約的心意全盤托出,生怕一個猶豫或不忍,又把話吞回肚裡。

  「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事嗎?說你已經找到新歡?」林昌燦像只氣急敗壞的狒狒,不停地敲打著方向盤,甚至還以頭撞擊。

  「昌燦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但我真的不愛你。」

  「什麼是愛?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竟然比不上你和駱穎川相處的短短幾個月!我算什麼?我比不上他嗎?」

  「不!這不是誰比較好看的問題,而是因為我在他身上感受到愛,那是我以前從來沒有的感覺。」

  他冷冷的說,「你的意思是說我沒有給你愛羅?那我何必每趟出國都記得買禮物給你,而縣城還為你設有專屬的行動電話?為什麼我要在母親強力反對下與你訂婚?現在你居然說我沒有給你愛?很好,那你倒說說看,什麼是愛?」

  「愛一個人是不需要任何東西點綴的,昌燦,你真的懂得愛情嗎?那種能為對方犧牲,能為對方著想,能傾聽對方的心事,能與對方分享喜悅與痛苦的感覺,你真的有嗎?我們雖然認識子這麼久,但我們真正瞭解過彼此嗎?你知道我愛看書、愛看電影嗎?你知道我總是背著你到圖書館借書,只因你說過女孩愛看書是多餘的嗎?我為了討好你百般忍讓,但你呢?你曾為我犧牲過什麼?我常常連一句話都還沒說完,你已經下了好幾個命令給我。昌燦,愛情不是這樣的。」

  他訝異地望著汪詠蓁,因為她從來沒有以這樣激烈的口氣向他說話。

  「你變了,你以前……」

  「不要跟我說以前!那不是我。」

  「詠蓁,我喜歡你,就是因為你柔順的個性。女人就像朵花,只要依附著男人過一生就可以了,而男人只要能讓女人無憂,就是給她幸福。我不懂得你說的愛情,你對駱穎川不過是一時迷戀,你可知道他是個惡名遠揚的壞男人,從不對女人忠實?即使這樣……你還要投向他嗎?」

  「不,你不瞭解他!」

  「但你確定自己就瞭解他嗎?」

  「愛情不也是需要賭注的嗎?我願意賭在他身上。」

  林昌燦歎口氣,頻頻搖頭。「你太單純,太容易被騙了。你分得清楚一時的激情與真正的愛情嗎?」

  「那你懂嗎?」汪詠蓁反問。

  她的反問似乎讓林昌燦覺得尷尬,他顯得有些失措,最後甚至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地大喊:「男人和女人不一樣!不要把話題扯到我身上來,我們現在說的是你,只要你現在願意對我保證,今後不再與駱穎川有任何瓜葛,我會既往不咎完全忘記剛才發生的事。詠蓁,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汪詠蓁搖搖頭,「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明白嗎?昌燦,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就算駱穎川此刻不要我,我也不可能嫁給你。」

  「為什麼?我都已經這樣低聲下氣地求你了!」

  「因為我明白什麼是愛,而且我很清楚,我們在一起只是因為習慣,而不是感情。」

  他氣得連太陽穴旁的青筋全浮了上來,這也是汪詠蓁頭一次見到他如此失控。

  雖然她並不願意以這種快刀斬亂麻的方式解決婚約,但箭在弦上,她不得不這麼做,多拖一分鐘,就等於多欺騙他一分鐘。

  「這和以說你是不願意再回到我身邊?」他臉色慘白,眼底卻浮現出盛怒的火焰。汪詠蓁咬緊嘴唇,忍痛地說:「是的,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

  「不用再說了!」林昌燦猛然打斷她的話,然後聲音沙啞地逼出幾句狠話:「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他迅速地發動車子毫不猶豫地將油門踩到底,只聽見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轉眼間車子便已離開停車場,以超快的速度往都市的反方向駛去。

  汪詠蓁慌了!

  此刻的林昌燦是個被憤怒蒙蔽的人,他胡亂穿梭在汽車間,並且以高速行駛。

  「求求你,昌燦,不要這樣!」她雙手緊頂著前座。

  林昌燦兩眼直瞪著前方,對她的哀求置若罔聞,他被憤怒沖昏了頭,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但今天卻遭遇了生命中第睛次的挫折,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汪詠蓁開始後悔自己過於莽撞忘了考慮他比一般人更高傲的自尊心。

  「小心,昌燦!」一輛車從他們面前閃過,她嚇得失聲尖叫。車身倏地一偏,險險法避開,但林昌燦似乎並沒有因此清醒過來,反而越衝越快。

  不知道他到底衝過了幾條馬路,隨著車子的橫衝直撞,汪詠蓁的頭也撞了好幾次。然後,他們終於衝撞上另一輛閃避不及的轎車,繼而又反彈撞上路邊的樹。她的最後記憶就是警車上方的警視鈴,一閃一閃地在黑暗中閃耀如星光。

  天空裡雲霧迷茫,沒多久就聽見滴答的聲音。在雨水的澆灌下,樹葉顯得更翠綠。從樹幹到樹枝,再延伸到葉片上,汪詠蓁彷彿看見一種耀眼的光芒,一種強勁的生命力。

  倚靠在窗旁的她,正等待著雨水洗禮後的清新空氣。

  距離那次車禍已經一個月了,但所有的事仍停留在宴會前。車禍後他們奇跡似的沒受到重傷。她的皮肉擦傷老早就看不見痕跡了,而昌燦腿部的骨折也只需要半年的療養時間就能行動自如;但是,他的頭部在車子翻覆時遭受重大撞擊,所以……他對宴會間所發生的事全都不記得了,包括為什麼會發生車禍。

  擔心他再次衝動,汪詠蓁沒對他說實話,也沒和他分手,繼續扮演他溫婉可人的未婚妻。

  「你在看什麼?」林昌燦的聲音忽然響起。汪詠蓁轉向他,「你醒了?要不要吃點什麼?」

  「不用,告訴我,你在看什麼?」他固執地要求。

  或許是行動不便的關係,他的脾氣變得十分暴躁,一不高興就亂摔東西。因為對他心存愧疚,所以汪詠蓁總是強迫自己忍受他陰晴不定的個性。

  「看下雨,和外面的樹。」

  林昌燦嘴角一撇,不屑地說:「你真無聊,以為自己是珍寶嗎?也想寫一篇《下雨天真好》?小學課本裡就屬那篇文章最天真無聊了。」

  面對他的挑剔,汪詠蓁直覺地想避開。「沒有,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去幫你端點食物進來。」

  「我不是跟你說不用了,你怎麼那麼笨?」他很不高興地吼著。

  沉悶的氣氛中,一股騷動隱隱在兩人之間流竄。汪詠蓁不得不懷疑他是刻意讓她難堪。

  「如果你覺得我不夠聰明,你可以拒絕我的幫忙,或者……明天之後我不該再出現。」她猶豫了一會兒說出心裡所想的。

  林昌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沉默了好幾分鐘之後,當汪詠蓁正想調頭離開時,他突然像中了邪似的,拚命扯著自己的頭髮,然後推動輪椅撞向堅硬的牆壁。

  「昌燦,你做什麼!」她死命地拉住輪椅。

  「你嫌棄我,是不是因為我的腿廢了?不能走了?」

  「沒有,沒那回事!你的腿只是骨折,根本不會影響你日後的行動等康復之後,你仍然和以前一樣。」

  「那你為什麼說要走?你不再愛我了嗎?」

  汪詠蓁靜靜地凝望著他。此刻,她不忍心用實話再傷害他一次。在他情緒尚未穩定,身體尚未康復前,她仍必須維持住這個假象,即使這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即使她有多麼不願意說謊。

  「如果你希望我留下來,那……我不會走的。」她輕聲承諾。

  他的情緒漸趨平緩,眼神卻移到窗外的遠處。汪詠蓁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只覺得他眼神裡的寒光令她膽戰心驚。

  「詠蓁,我肚子餓了,你去拿點東西上來吧!」

  「好,你等等。」

  汪詠蓁推開門準備下樓,在房門闔上之前,彷彿聽見他喃喃說著「不會……如願……」之類的話。

  直到晚上十點多,汪詠蓁才離開林家。站在對街等候的駱穎川迎向她,兩人並肩往附近的公園走去。

  「他現在情況怎樣?」

  「還是老樣子,每還將有關在房間裡,除了我之外完全不理睬別人。」汪詠蓁眼中閃過一絲憂鬱。

  駱穎川攬住她的肩,「讓我向他說清楚吧!」

  「水行!」汪詠蓁連忙搖頭,「我已經被他瘋狂的舉動嚇到一次了,我不想再看見第二次。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了,不希望看見他受到傷害,畢竟……錯的人是我,不是他。」

  駱穎川的眼睛佈滿血絲,聲音裡充滿焦急。「不能這麼說!愛情原本就是不能勉強的。你不願看見他受傷,我又何嘗願意看見你受傷呢?若他真的愛你,根本就不會做出那種玉石俱焚的舉動,只要一想到你躺在殘破不堪、血跡斑斑的車內的模樣,我就百般不願意讓你再接近他了。」

  「那……我該怎麼辦呢?我已經無計可施了。」

  她真的很害怕無法面對現實的昌燦會再做出什麼瘋狂的行為。一想到種種最糟糕的可能性,她不禁全身顫抖,淚水無聲地湧進眼眶。無助,就是她此刻的心情寫照。

  駱穎川將哽咽的她擁進懷裡,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髮絲。「去找一個完全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圍一塊地,蓋個木屋,當作是我們的家。房子旁呢,就種一些我們愛吃的菜,養一些家禽,閒暇時,我可以拉大提琴給你聽,再也不要其他人、其他事……」

  「真有那麼一天嗎?」她問。

  「會的!雖然不可能完全一樣,但我會盡力撒下保護你的網。」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穎川,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昌燦明白我愛的人是你,要共度一生的人也是你。但不是現在,現在的他還不能克制自己。」

  「我等你。但如果情勢發展成你無法控制的局面,一定要讓我知道。」他在她額上親吻一下。

  從駱穎川深情的眼神進而,汪詠蓁看見了堅定不移的信念,更讓她加深了追隨億的念頭。她在心中暗暗發誓,不論要花多少的時間,一定要讓自己的夢想成真。

  一推開門,汪詠蓁便聽見下班破碎的聲音,還有傭人小翠的哭泣聲。而林母則是坐在大廳沙發上,不安的啜泣。

  一見汪詠蓁進門,她猶如見到救星般的跳起來衝向她。「詠蓁,快去看看昌燦,他已吵了整個上午,說要找你。」

  自從林昌燦發生車禍後,汪詠蓁在林家的地位突然一下子提高,林母不再對她大呼小叫、冷嘲熱諷,反而把她當成菩薩般的尊敬,這樣的轉變讓汪詠蓁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感慨,原來人的地位也可以經由這樣的方式取得。

  「快上去看看他吧,一切都拜託你了。」林母又再次催促。

  一看到,汪詠蓁上樓,林昌燦立刻收起暴戾的脾氣。他露出和順的笑容,並以溫柔的口氣說:「詠蓁,你總算來了,我等你好久了。」他將汪詠蓁伸出的手緊緊抓著,萬如抓著溺水時遇上的浮木。

  汪詠蓁微微一笑,「心情不好嗎?我陪你去花園走走,天氣不錯,我們可以去曬曬太陽。」

  「不要。」

  「那……我陪你到書房去看看書。」

  「不要。」

  「下棋?聽音樂?」

  「不要不要!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在身邊陪我。」他像個孩子似的緊緊抓著她,生怕她從自己面前消失。

  汪詠蓁暗自歎了口氣。近半個月來都是如此,昌燦越來越依賴她,不論任何東西,一定要經過她的手他才願意接受,不然他就大吵大鬧,將伸手所及的東西全都砸爛。

  以前,汪詠蓁是依附在他身旁的菟絲花,現在,卻成了支撐著他的大樹。

  汪詠蓁有些不湧適應,特別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獨立,變得情緒化容易歇斯底里,她開始害怕永無脫身的一天。

  汪詠蓁慢慢地抽出她的手。

  林昌燦感覺出她的舉動,厲聲叫道:「你幹什麼?你要去哪裡?」

  「我……你還沒吃東西吧?我下樓去幫你拿早餐。稀飯好嗎?」她暫停下動作。

  「不用,我不想吃,張媽做的東西難吃死了。」

  「可是你以前很愛吃的,這次我來吃晚餐,總看見你吃得一點也不剩。」

  「那是以前,你該記得現在的我已經不一樣了。」他冷冷地掃視著她。

  汪詠蓁心中一悸,不覺微微地顫抖。

  是的,他已經不是過去的昌燦了。不是因為他坐在輪椅上,而是因為他冷酷的眼神和毫無理性可言的舉止。

  「為什麼要這麼說呢?」她避開他的視線。

  「是你改變了我,詠蓁,我突然覺得自己好愛你。」

  汪詠蓁全身的血液頓時逆流,寒冷從腳底直往上升,一種深層的恐懼慢慢地佔據她的心。換成是以前的汪詠蓁,聽見這句話一定會欣喜萬分。但此刻她卻只感到害怕。

  「我沒有那麼偉大。」

  林昌燦將輪椅推到她的面前,強迫她看著他。「你有的,你讓我認清自己有多需要你。過去我太專注於事業,以致忽略了你,但現在還來得及補償,不是嗎?」

  「我……沒關係的,我不在乎。」

  「怎麼會?你不希望我能多陪在你身邊嗎?」

  「現在這樣很好。」她刻意轉過身背對著他。

  「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覺得?」

  他質疑的語氣讓汪詠蓁覺得很不舒服。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銳利的箭鋒,筆直朝她射來。但即使如此,她仍勉強開口回答。

  「是的。」

  「吻我!」他再次將輪椅推至她面前,霸道地說。

  「什麼?」

  「我說……吻我,證明你不會棄我而去,證明你覺得現在這樣很好。」他的雙眼彷彿屬於被詛咒的魔鬼所有,充滿了狂暴與冷酷,閃耀著威脅的光芒。

  汪詠蓁嚇得連退了好幾步。

  林昌燦見到她驚慌的模樣,馬上撤掉那種令人畏懼的眼神,改用親切與溫馴的眼光望著她。

  那是錯覺嗎?汪詠蓁有些迷惑。

  「詠蓁,我需要你的吻讓我感受到自己真的存在。」他一臉渴望。

  汪詠蓁屈服了。她低頭在林昌燦的唇邊輕點一下,隨即離開他的臉龐。

  他以銳利的眼神盯著她,彷彿想穿透她的心。「你只能做到這樣嗎?」

  汪詠蓁沉默不語。

  林昌燦靜靜地打量她一會兒,突然開口:「我們結婚吧!」

  「不!」她反射性地拒絕,害怕得全身發抖。

  「太快了嗎?你是怕來不及準備嗎?沒關係,我會跟媽說,要她多派點人手打點,你只要專心陪著我就可以了。」

  「不!」

  「為什麼?」

  「我……」

  「為什麼不答應我?你不是一直都在等著我說這句話嗎?」

  「等你的腿復原了……」

  「這很重要嗎?我的腿能不能康復和結不結婚有關聯嗎?」他低頭拍打自己的腿。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為什麼?」他不停地逼迫她。

  就在汪詠蓁表現出猶豫時,林昌燦突然拿起桌上的刀子,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猛地刺進自己的大腿。

  「我恨這雙沒用的腿!一定是因為我殘廢了,你才不肯嫁給我。不要再騙我了,我以後都不能走,對不對?我是殘廢!」

  「不!昌燦,你住手呀!來人,快來人呀!」

  鮮血從他腿上昌出,汪詠蓁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試圖阻止他自虐的行為,卻被他手中的刀鋒劃傷。

  「住手!別再傷害你自己了,你不是殘廢,你的腿根本就沒有問題,為什麼要猜疑呢?」

  「你們都騙我,不然為什麼已經拆掉石膏,我的腿卻還是不能動?你不願意嫁給我,是因為不想把下半生浪費在一個廢物身上,對不對?既然我的腿都已經沒有用了,乾脆砍斷它,砍斷它!」他大喊。

  「你的腿不能動是因為你的心理作用,醫生說你在排斥自己!昌燦,你清醒一點,理智一點,我們沒有人騙你。」

  「那你為什麼不嫁給我?」他抬起頭,以最受傷、最無辜的表情質問她。

  汪詠蓁無言以對。

  在這種情況下,她說不出自己愛上別人的話。

  林母聞聲衝了進來,當她見到兩人全身沾滿血跡的模樣時,忍不住驚聲尖叫:「張媽!叫救護車。」

  「不要!」林昌燦大聲阻止她。

  「你……你流了這麼多血……」

  「不礙事的,我在等詠蓁的回答,等她回答我之後,我才要去醫院。」即使他說話的對像是自己的母親,但他的眼神卻始終沒離開過汪詠蓁。

  汪詠蓁覺得毛骨悚然,老天,她撐不下去了!

  「詠蓁,你回答我呀!」他帶著詭異的表情,微微勾起嘴角,手中還舉著那把沾染血跡的刀。

  汪詠蓁嚇得雙有腿發軟。

  他的聲聲逼問把她推向更極端的恐懼裡,她甚至無法想起過去與他共度的時光中,是否曾有過美好的一面。

  他自虐與威脅的態度,簡直就像「與敵人共枕」中的變態丈夫,此刻,汪詠蓁完全能體會茱莉亞羅勃茲在影片中感受到的恐懼。

  「怎麼樣?你會答應我吧?」

  穎川救我!她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向駱穎川呼救。而就在那一瞬間,她的腦海閃過千萬幅與駱穎川共處的畫面,他的擁抱,他的親吻,他的溫柔……奇異地,她冷靜下來了。

  她深吸口氣,將隱藏在心裡的話全盤說出。

  「不要逼我!要不要去醫院是你的事,不要扯在我身上,也不要再傷害你自己以求得我的同情。我已經受不了了!昌燦同情是無法轉為愛情的,你高興怎樣就怎樣吧,我就是沒辦法跟你結婚了。我已經不愛你了,所以請你放了我,你可以找到比我好上千千萬萬倍的女孩。」

  林昌燦僵住了。他雙眼睜大,牙齒緊咬著嘴唇,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彷彿她說的是外太空的語言。

  林母像瘋子似的衝到她面前,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

  「你太過分了!」

  她下手之重令汪詠蓁眼前一片白茫,狼狽地後退好幾步。

  「想嫁進我們家的女孩多的是,我根本就不希罕你!要不是昌燦堅持……現在你竟然敢說這樣的話!」

  「媽,別再說了!」他阻止母親再說下去然後露出微笑,以更溫柔的證據對汪詠蓁說:「詠蓁,我不會放棄你的,我從來不會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

  他的語氣溫柔,眼神卻是凌厲的,當他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汪詠蓁不禁打了個寒顫。

  「求求你,不要再逼我達成你的指望……我辦不到!」

  她衝下樓,急切地逃離林家,就像逃離墓場一樣。

  她要見駱穎川!汪詠蓁的腦子裡只有這個念頭。她迫不及待地想見他,想告訴他自己已經離開林昌燦了。

  趕到他平日練習的場地後,她卻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一個紮著馬尾的女孩以狐疑地眼光盯著她,「你不知道穎川和小愛到加拿大去了?」

  「怎麼會……」

  這句話簡直是晴天霹靂!

  他們去加拿大做什麼?

  為什麼穎川半句都沒向她提起?

  汪詠蓁失神地跌坐地面,整個人發起愣來。

  女孩大概是同情她,不但將她扶起,還好心地陪她走出去,幫她叫了輛計程車。

  「駱穎川一向花名在外,你若陷得未深,還是早點覺悟吧!這種男人離他越遠越好……」她之後還說了些什麼,汪詠蓁已經都聽不進去了。她怔怔地想著,那女孩的態度彷彿已經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不,不會是這樣的。過去的穎川或許不專情,但他不會這樣對她的,那女孩一定弄錯了。汪詠蓁拚命地說服自己。

  她不相信穎川會不告而別,就算是要去加拿大,也一定是臨時起意的,至於那個小愛,一定跟他沒有關係。

  她交代計程車司機開往駱穎川的住處,當看見駱穎川的車還停在路旁時,她緊繃的心情一下子舒坦開來。

  太好了!他在家,根本不是去什麼加拿大。

  下了車,汪詠蓁急切地衝進大廈,搭電梯到十七樓。當她發現駱穎川家的大門根本沒上鎖時,便倉卒的開門進去。

  「穎川,你回來了呀?」

  一個長髮及肩、明眸皓齒的女孩帶著笑容從廚房探頭出來,當她發現進門的人不是駱穎川時頓時僵住。

  「你是誰?」她充滿戒心地問。

  汪詠蓁呆站在站在門口完全不知道怎麼應對眼前的局面。

  「你到底是誰?是不是走錯門了?」

  「你是小愛?」她試探性地問。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汪詠蓁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我是來找駱穎川的。」

  小愛的眼神馬上充滿敵意,「他出去了。真是的,穎川老是這樣,總喜歡帶不同的女人到這裡來。我早就跟他說過,要他收收心,可是他總不聽,還好我這個未婚妻能體諒他……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們就要飛到加拿大結婚了,他父母都在加拿大,不過……恐怕沒辦法請你來參加婚禮因為像你這樣的女人太多了,若每個都要請,得包一架專機才裝得下。哎,我不多說了,看樣子他還沒跟隨你交代清楚,要不要等他回來……」

  未婚妻?加拿大?結婚?她說了一大串,但汪詠蓁只記得這幾個字。怎麼可能?穎川騙了她?他騙了她。頓時,她的美夢被擊碎了。

  她不是不願意相信他的保證,也不是認為他的柔情全是假的,只是……這個小愛太真實了,她貌美、氣質高雅、衣著不凡,簡直是個零缺點的女人,令人不由得自慚形穢。當她說自己是駱穎川的未婚妻時,汪詠蓁自卑得沒法子不相信。

  原來,再誠懇的眼睛也是會說謊的。「我……」

  汪詠蓁的行動電話突然刺耳地響起,但她根本無心理會,眼前的女人吸引住她全部的注意力。

  「你不接電話嗎?好吧,隨你高興。剛才有個女人也來過了,不過她說不必見穎川,只要五十萬就可以解決了。你呢?如果你想快點解決這件事,先說你們的關係到了哪裡,我好決定要給你多少補償金。」

  「我不是來要錢的!」汪詠蓁拚命地搖頭。

  「喔,你倒特別。不要錢,那你要什麼?」

  行動電話拚命地響著。

  「我……」

  「接一下電話吧,響成那個樣子。」

  汪詠蓁低下頭望著背包裡的行動電話。發生什麼事了嗎?剛才在計程車裡已響過好幾次了,為什麼明知她不會接聽,昌燦還不死心?她不理會鈴聲,只想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我只要你轉告他……」行動電話的鈴聲不斷地刺激著她,也切斷她原本想說的話。

  汪詠蓁衝動地接起電話,「別再打了,我……」

  林母柔腸寸斷地哭泣聲打斷了她的憤怒。

  「詠蓁,快……快來,昌燦他自己把輪椅推向樓梯,從樓上摔了下來。他……他說他不想活了,因為你要離他而去,求……求你,如果你還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面,快……快來醫院吧,我……怕他會撐不下,求求你……求求你……我求你……」汪詠蓁發拌的手再也抓不住電話,任由它摔落地面。

  她做了什麼?

  她到底在做什麼呀?

  老天!

  如果昌燦因此而死……她不禁打了個冷顫。老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只知道她被愛沖昏了頭,而縣城是徹底的。

  汪詠蓁如枯萎的花朵般瞬間消失了生氣。太可悲了,為什麼她會跌入一場自己編織的悲劇呢?她怎麼看輕愛情的力量,怎能被騙得如此淒慘?

  昌燦曾警告過她,駱穎川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但她卻願意賭上自己的愛情……多可笑的決定!而現在昌燦卻為了她的離開寧願失去生命。

  汪詠蓁拭去眼角溢出的眼淚,強忍著悲痛咬著牙逼迫自己開口。

  「請你轉告駱穎川,請他來喝我和昌燦的喜酒。」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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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1:30: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如果真要選擇,你會選擇愛人還是被愛呢?

  汪詠蓁乖乖地選擇了被愛。

  那一天,在趕往醫院的途中,她默默發誓,只要昌燦沒事,她願意回到他的身邊,補償對他造成的傷害。

  老天慈悲地給了她贖罪的機會。昌燦不但平安無事地度過危險期,而且在離開醫院兩個星期後,他的腿能自由的行動了。

  他說這是她答應嫁給他的鼓勵。

  然而,即使婚期日漸接近,她還是不太懂得「婚姻」的意義,對於嫁給他這件事也沒有半點感觸。只有在夜半時分,偶爾自夢中驚醒時,她會發覺眼角帶著鹹鹹的淚水,發覺自己走進了一個死胡同。

  這個決定等於是將自己的感情埋葬,再次踏上別人眼中的幸福之路。

  那日過後,她曾用名再度回到駱穎川的住處。海潮依舊,海風依舊,她可以對別人隻字不提駱穎川,卻無法對自己撒謊。

  她想念駱穎川,極端的想念。

  想念他身上的味道,想念被他觸摸過的燙熱,想念他酷酷的臉上帶著稚氣的笑容,想念他說過的每句話,想念他輕撫臉龐的溫柔,想念他每一寸肌膚,想念他愛撫的雙手……她幾乎被這些想念淹沒。

  當昌燦靠近她時,當昌燦摟著她時,她的腦海裡都是駱穎川。

  她該怎麼辦?

  今晚她又被夢中的情景驚醒,駱穎川怒視著她,她向他伸出雙手,卻被他硬生生推開……

  抬頭望著窗外,汪詠蓁發現今晚又是月圓之夜。她不禁懷念起那個夜晚。

  唉,發暈的夜晚。

  隨手拿了件外衣披在肩上,汪詠蓁緩緩地步向窗旁。是月光的力亮吧,她彷彿看見遠處有個熟悉的景像在向她招手!是那一片海洋,屋內小小的燈火宛如夕照。

  一連好幾個小時,她就這樣盯著遠方,猶如正注視著朦朧迷人、遙不可及的回憶。

  愛情的悄然消逝,讓人膽戰心驚。

  正當汪詠蓁感歎之際,她突然看見路旁有個黑影,而黑影發現她的目光後,便快速地縮進黑暗中。

  是錯覺嗎?她不敢肯定。

  林昌燦興致勃勃地拿著精製的婚紗,要汪詠蓁立刻換上。

  她在二樓寬衣換上禮服,望著鏡中的自己,突然覺得有點陌生。

  這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她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穿上白紗?聽著自己沉重的呼吸、她不敢移動身子,背脊發冷而掌心冒汗。

  「好了嗎?門外傳來林昌燦的詢問。」

  「再等一會兒……」

  時鐘滴答地響,身後聽花瓶、衣櫃、台燈、月曆……彷彿都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她,為這個未來的女主人打分數。汪詠蓁雙手發拌背後的拉鏈竟有一大段拉不上來。

  「詠蓁,好了嗎?」林昌燦在門外大喊,聲音帶著一絲急切。

  「好了,進來吧!」汪詠蓁轉過身,準備面對他。

  門應聲而開,林昌燦帶著笑容走進來。

  「嗯,很漂亮……很符合我的要求……」他走到未婚妻身前,輕輕撥弄著她胸前的荷葉邊,「這……會不會太複雜了?」

  汪詠蓁根本沒有注意禮服的樣式,光是看著自己穿上白紗的模樣,就已經夠令她心慌意大利亂了。她隨意地點點頭,「只要你喜歡就可以了。」

  「你不喜歡嗎?聽你的口氣,好像不是很喜歡這個樣式……這樣吧,我要他們重新修改。」

  「不用了,這樣很好,我沒有意見,只要你喜歡我就能接受,不要再送去修改了。」

  「嗯,好像還少了個頭紗……」他撫摸著她額前的劉海,眼神像是在觀賞陶瓷娃娃般。

  「沒關係的,只要禮服漂亮,頭紗簡單一點也沒關係。昌燦你幫我挑就可以了,我信得過你的眼光。啊——」

  禮服背後上方的扣子突然迸落,汪詠蓁的整個肩膀因禮服滑落而露了出來,令她忍不住驚呼出聲。在看見林昌燦的眼神露出奇異的光芒時,她害怕地向後退了一步,雙手緊拉著白紗,生怕它繼續滑落。

  「我來幫你。」他伸出手。

  「喔,不,你先出去。」她惶恐地搖頭。

  「不,讓我幫你。」

  「我自己可以解決的,昌燦。」

  他不顧她的拒絕,硬是將她的身子扳過去背對他。

  汪詠蓁可以感覺到他的手指在她的頸後輕掃過,全身因而恐懼得起了雞皮疙瘩。

  「你怕什麼?」

  「我不習慣這樣……」

  「我們就要是夫妻了,你得習慣才行。不如就從現在開始……」

  他突然將原本拉至一半的拉鏈全拉下,並伸手撫摸她裸露的腰。

  汪詠蓁尖叫一聲,從他的掌控中逃脫。

  「昌燦不要這樣……」

  「為什麼?」他的眼神又變成她最害怕的樣子,陰沉中帶著絕情的冷光彩奪目。

  「我不要!」她雙手環抱胸前,死命揪著衣服。

  「你就快是我的人了,幹嘛這麼害羞呢?」

  「不要過來……」

  她越是驚慌,他越是興奮地一步步逼近。他一把將她抓至身前,狠狠地將唇印與齒印留在她的頸項上,然後又抬起頭望著她,眼中泛著火焰。

  「以前你不是希望我們能有進一步的發展嗎?現在你可以如願了……」

  他的動作完全不像駱穎川那般輕柔,甚至連感情的成份都沒有;他只是粗魯將她攬進懷裡,強橫地吻著也的唇。

  汪詠蓁緊閉著嘴唇,任憑他再怎麼努力地想喚起她的熱情,她硬是像塊枯木一樣,動也不動。

  「該死的!」他咒罵一聲,「你能不能有點反應?連街上的妓女都比你還上道。」

  汪詠蓁的臉一陳鐵青,他竟然把她比喻成妓女。

  她氣憤之餘,用力地以膝蓋頂向他的鼠蹊,並趁他痛得彎下身時衝向房門。但他的動作比她還快,搶先一步擋在門前。

  「讓開!」

  「哈哈哈,我沒想過你這樣的潑辣。這樣也好,我的興致全來了。」

  「昌燦,你是不是喝醉子?你平常不是這樣的,求求你別再鬧了……」她試著採取軟性的訴求,期待他能放她一馬。

  「我可清醒得很,你早晚都是我的人,何必堅持呢?讓我教教你成為女人的喜悅吧!」說完,他又撲向她,將她緊緊地圈進自己懷裡,卡得她喘不過氣。

  汪詠蓁拚命掙扎,潛意識裡就是不願停留在他懷裡一秒。

  「放開我。」

  林昌燦將她的手反制於背後,並產針她的身體抵著牆。他的眼神發出如野獸般的光芒,令汪詠蓁不寒而慄。

  為什麼他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汪詠蓁情不自禁地拿他與駱穎川比較,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再為他敞開心扉。

  「放開我!」她竭盡全力地大喊。

  「我不會放手的!」

  「不……」她掙扎著,無助地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近。

  這時,忽然有人急促敲門,林昌燦才暫時離開她的房間。

  「少爺,有人找您。」

  「叫他滾!」他咬著牙說。

  「可是她……她說有急事,一定要見您一面。」

  他將滿佈血絲的眼神移到汪詠蓁身上,再次強吻她的唇,但這次結束得很快。

  他鬆開抓著她的手,扯直身上凌亂的衣服,推開門,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走出去。

  汪詠蓁將身上的白紗換掉,這一次,她是下定決心不穿這件婚紗了。

  當汪詠蓁躡足下樓時,正好聽見玻璃碎裂聲、林昌燦的怒斥聲,以及一個熟悉的女聲。

  「不要丟下我!我回來好多天了,每天都只能躲在屋外偷看。昌燦,我好想你呀,你讓我一個人在美國空等一個月,連一點消息都不給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昌燦,你說話呀!」

  「沒什麼好說的。」

  「你不能這樣……」

  汪詠蓁認出那是伍琳仙的聲音,不覺十分吃驚。原來那晚見到的黑影真的是琳仙,而不是她的錯覺,可是琳仙不是去美國遊學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滿心疑惑,繼續躲在樓梯口偷聽。

  「求求你,回到我身邊,我保證會做一個不亂說話安靜的小女人。」

  「我不需要,你快走吧!」

  「昌燦,我為了你背叛詠蓁,現在你不能……」

  他冷冷地截斷她的話,「是缺錢嗎?你說,需要多少?我馬上開票給你。」

  「我不是來向你要錢的,我只要你的感情,拜託你……」

  「快點離開,否則我要報警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汪詠蓁聽不下去了。昌燦怎能如此冷酷?她按捺不住地衝出去。

  「你太過分了!」

  在場的兩人顯然都被她的出現給嚇到了。林昌燦愣了一會兒,首先恢復鎮定。

  「詠蓁,沒你的事,別插手!」他面紅耳赤地說。

  「我……詠蓁,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真的是情不自禁。求求你,把昌燦讓給我吧。」伍琳仙一見到她,不禁雙膝跪地,聲淚俱下地說。

  看見好友這麼狼狽的樣子,汪詠蓁只覺得難過。和琳仙相交多年,從來沒見過她願意為哪個男人下跪,如今為了昌燦,她卻完全拋棄了自尊與顏面。

  身為昌燦的未婚妻,她應該生氣,應該嚴厲地指責他們,並且質問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暗通款曲的;但她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想這麼做。

  她的心情很平靜。

  眼前的這一幕讓她徹底明白自己根本不在乎昌燦是否愛她,當然也不在意他出軌的行為。

  唯一會令她氣憤的,是昌燦對琳仙冷淡的態度——他怎能對一個深愛他的女人如此冷淡?

  從剛才的談話裡,許多事都豁然開朗了;那晚在琳仙房裡的人是昌燦而她突然出國也是為了昌燦,難怪她出發前一晚會在電話裡對著她哭泣。

  汪詠蓁輕拍伍琳仙的肩膀,安慰著她,「琳仙,我不會介入你們之間的,你放心。」

  她的話或許安撫了伍琳仙,但也明顯地刺激到林昌燦。他漲紅了臉,氣急敗壞地對著伍琳仙開罵,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忠。

  「快滾開!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現破壞了我的計劃?你怎麼有臉站在這裡?一開始我就跟你說得很清楚,我和你只是玩玩,我不會認真的,我愛的人只有詠蓁一個!」

  他的話讓汪詠蓁不寒而慄,這算是哪門子的愛?

  她原本以為自己虧欠他,帶給他很大的傷害,所以才默默承受他所有歇斯底里的舉動但現在不同了;感情走私在先的人是他,背叛這段關係在先的人是他,她無須再背負著罪魁禍首的責任,這項發現使得汪詠蓁鬆了口氣,更在他面前站得住腳。

  她扶起伍琳仙,對著他說:「昌燦,你根本不愛我,你愛的是你自己;你不過是把我當成一件鍾愛的玩具。」

  「不!我是真心的,相信我,你已經答應要嫁給我,不能反悔。」

  「不可能了。」她斬釘截鐵地拒絕。「原先我還以為自己虧欠你,所以願意用下半生來彌補……我真是天真得可以,愛情哪有彌補不彌補的道理?」

  他一把推開伍琳仙,憤怒地握住汪詠蓁的肩膀,證據充滿威脅:「我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我不會把你拱手讓給駱穎川。」

  她驚訝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你失去記憶是騙人的!」

  「當然,如果不用苦肉計,你又怎麼肯回到我的身邊呢?」他笑得異常邪惡,「最後也證明了我是對的。你乖乖的回到我身旁,駱穎川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

  「你太卑鄙了!」汪詠蓁氣壞了。

  「我卑鄙?你也沒好到哪裡去!都已經有婚約了,竟還和其他男人勾三搭四,然後才騙我說是在伍琳仙的住處過夜……」他驀然狂笑起來,眼中充滿怨憤。「你大概沒想到,那一晚我人在那裡,馬上就戳破了你的謊言。我早就知道你紅杏出牆,只不過我不甘心,,你是我苦心培養出來的標準妻子範本,竟一下子就被駱穎川那小子奪走你的心!太可恨了,你怎能這樣對我。」

  「昌燦,你根本就不懂得愛情。愛情是沒有選擇的權利的,當它發生時無從躲避,當它消逝時強求也得不回。」

  他冷哼一聲,「瞧你把愛情說得多偉大!最後呢?那個花花公子還是棄你而去,你才又回頭找我。我原本想等你嫁進門之後,再好好地折磨你,讓你痛水欲生,以消我心頭之恨。」

  「你……原來你什麼都知道……」

  怎麼會這樣呢?

  以前的昌燦不是這樣的,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他,還是她從來就沒認清過他?眼前的男人只因為得不到她,就費盡心機,無所不用其極地編織著復仇之網,讓她一腳踏進,他們好歹是多年的情侶,只不過後來發現彼此並不合適,她遇見另一段愛情而覺醒,就要她背負如此大的罪名嗎?汪詠蓁滿心困惑,啞口無言。

  他見她沉默,於是繼續說著:「怎麼樣?你現在應該知道,轉了一圈之後,只有我肯要你而已。如果你願意在我面前磕頭,並向我懺悔,我可以不取消婚禮。」

  他太自以為是了,竟然當著琳仙的面說出這種話。

  汪詠蓁望著伍琳仙淚如雨下的臉龐,語重心長地說:「我已經說過不會介入你們之間,從此你是你,我是我。希望你不要辜負琳仙對你的癡情。」

  「關她屁事!我現在討論的是我們之間的事!」

  「昌燦我說得很清楚,我不會再回到你身邊了。」

  「不行,我不准!」他拒絕接受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眼看著跟他有理說不清,為了避免剛剛在樓上的情況重演,汪詠蓁不願再與他糾纏下去,知道說的再多也是白費唇舌。

  「隨你吧!反正我是不會再踏進這裡一步的。琳仙,我們走,別再和他多說了,沒有用的。」她拉起伍琳仙的手,但她卻顯得猶豫。

  「詠蓁,我……」

  林昌燦擋住她們的去路,大叫:「誰都不准走!」

  汪詠蓁皺起眉頭,「讓開!」

  「我不讓」他就像個頑固的小孩,不願承認挫敗。

  「讓開!」汪詠蓁不知哪來的勇氣朝他大吼,憤怒的瞪著他。

  「詠蓁,你怎能這樣對我?」他拚命搖頭,兩眼迷惘地盯著她,「以前你很溫柔的,不會對我這樣大呼小叫……我早已把你當成是未來的妻子,和外面的女人只是玩玩而已,從來就沒有當真……你不要生氣,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連禮服都選好了……」

  汪詠蓁不理會場他的威脅,繼續向前走,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並從口袋中拿出尖刀,在她面前比畫著。

  伍琳仙急得大喊:「昌燦,你別衝動!」

  「昌燦!」

  「少爺!」

  屋子裡的其他人聞聲跑來一探究竟,林母在看見兒子手上的尖刀時,更是驚嚇得當場昏厥。

  汪詠蓁鎮定地安撫他:「昌燦,別做糊塗事!」

  「誰教你要離開我……我想得到的東西,都不能離開我……不能、不能、就是不能。」

  銳利的刀鋒在日光下閃閃發亮,汪詠蓁雖然害怕:心底卻不認為林昌燦真的會傷害她,她相信他只是一時情緒失控。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們是朋友呀!昌燦,你還記得大二下學期,我們去溪頭郊遊的事嗎?你躲在草叢裡嚇每一個經過的女生……還有,軍訓考試的時候,我作弊讓你抄,結果你卻抄錯題,得了零分,你想起來了嗎?其實我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就算不能結為夫妻,但那些共同的回憶絕不會抹滅的。」

  或許是她的話奏效,他拿刀的手在顫抖,手臂不時掠過額頭拭去汗滴。

  「可是你不嫁給我,我太沒有面子了……」

  汪詠蓁小心翼翼地解釋:「那是因為我不愛你,你也不愛我呀,昌燦你只是把我當成你所擁有的一件物品,我們——」

  他狂亂地打斷她,「別再說了!只要你敢說要離開我,我真的會……我水要讓別人得到你!說!說你願意嫁給我,不然……」他威脅地揚揚刀子。

  「你不能再用威脅命令我。我寧願死……也不會嫁給你。」汪詠蓁決定用多年的情誼下賭注。

  但她似乎太有信心了,林昌燦瞪大眼睛,將刀子高高的舉起,眼看著刀鋒就要刺向她……

  「不!昌燦,難道你希望自己孩子的父親是殺人犯……」伍琳仙崩潰地尖叫。

  他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驚訝的眼光移到伍琳仙身上。

  「我……孩子……」

  「我已經懷孕三個月了。」她坐倒在地面,神情恍惚,「我沒辦法一個人在美國熬下去……」

  他高舉的手慢慢地垂下,刀子「鐺」的一聲跌落在地面上,緊抓著汪詠蓁的手也不自覺地鬆開。他似乎還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整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伍琳仙爬向他,緊抓著他的腿,「我們的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林昌燦緩緩地蹲了下來,眼神變得極為溫柔。他輕撫著伍琳仙的頭髮,然後摟著她輕聲地啜泣起來。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汪詠蓁默默地離開林家,腦中昏昏沉沉的。她沿著街道綠蔭一路走下去,陽光透過枝葉的隙縫落在身上,她清楚的知道,這次是真正的自由了。

  抬起頭,望著刺眼的陽光,汪詠蓁心想,該是重新生活的時候了。

  好幾個星期過去了。

  秋天的空氣裡淨是充滿涼意的風,陽光變得溫柔可人,又帶著些許醉人的溫馨。雲淡風清,教人心情不愉悅也難。

  那日離開林家後,汪詠蓁草草結束了租屋,搬回鄉間老家。雖然父母對於她不能嫁給林昌燦仍感到遺憾,但大致上對於能天天見到女兒,還算是很高興。只是汪父稍微嘮叨了點,遇見鄰人時總是要從頭解釋一遍,說是因為個性不合,女兒才會和未婚夫取消婚約。

  關於這一點,汪詠蓁總是好笑地想著,老爸愛面子嘛!

  而汪母則只是笑著說女兒是回來避風港避難的,對於她在感情上發生了什麼事,從水過問。她看得出女兒有滿腹心事,否則不會老是在河邊,樹林裡發呆,月圓的晚上又一逕盯著月亮不睡覺。但若女兒不想說,她也不願意追問她。

  既然父母對於這個七老八老還賦閒在家的女兒萬分寵愛,汪詠蓁也樂得在他們的寵溺中調適心情。

  過了一陣子之後,她覺得在家無所事事,實在不是療傷的好辦法,她突然興起出國念電影的念頭。

  為了完全忘記駱穎川,她得找些困難的事去做,好讓自己沒有時間想他。但她發現還是很困難,在她心中,駱穎川的人影早已和電影畫上等號,而電影卻又是她的最愛……

  怎麼辦呢?

  若說時間能沖淡一切,她只好期望時間來解決一切。

  可是今晚的月圓之夜,她還是失眠了。

  汪詠蓁躺在屋子後方的涼椅上仰望著月亮。四周靜悄悄的,除了蛙鳴還是蛙鳴。開門聲響驚動了她,打斷她的沉思。

  「媽,是你嗎?」

  來人並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緩緩的走向她。當人影跨出屋簷的遮蔽,她清楚的看見了他的臉。

  穎川……

  怎麼可能?

  汪詠蓁跳起來想逃,但駱穎川立刻追了過來,她不小心被石頭一絆,整個人摔倒在草地上,他順勢撲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腰,讓她整個人貼近他的胸膛。

  他用手拂去她面頰上的頭髮,在皎潔的月光下,她望見他眼底的小小火簇,全身也跟著燃燒起來了。

  他猝然歎息,「你這個壞蛋,快把我折磨死了……」

  他人俯下身來親吻著她,汪詠蓁情不自禁地回吻他,兩人緊緊糾纏。

  半晌,她突然想起小愛,掙扎地推開他,撐起身體坐了起來。

  「我不擅長和已婚男子糾纏。」她紅著臉,聲音裡帶著控訴。

  「但我沒有呀!」

  「可是……」她訝異地望著他,「你不是和小愛到加拿大……」

  駱穎川再次將她攬進懷裡,「你知道我去加拿大?那……為什麼突然不告而別?我以為你是氣我沒事先告訴你,所以才避不見面……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我當然要離開!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你和別的女人結婚,我還得苦守寒窯十八年嗎?難道小愛沒告訴你,我去找過你?」汪詠蓁推開他。

  他一臉困惑,「你去找過我?可是我真的不知情,我還為了遍尋不著你而和團員大吵。原來是小愛……她向來看不慣我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尤其是你。」

  「我不信!她說得跟真的似的,說你們要到加拿大結婚!」

  他低下頭以嘴堵住她的話,好半晌,才依依不捨地放開。

  「假如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假如你知道我的心、我的腦全塞滿你的影子,假如你知道我每吸一口氣就會想你一次,假如你知道我愛你的深度,你就不會被小愛騙了。」

  「是嗎?」她不信地問,但表情卻已明顯地軟化。

  他看出她的心軟,不禁微笑,「我到加拿大完全是為了樂團公演。我和小愛是隊長,所以要先過去接洽,去加拿大前找不到你,到了加拿大撥電話回來還是找不到你,我都快瘋掉了!你真是殘忍,連一點線索也不留給我。」

  「殘忍的是你,可知道我受的打擊有多大?我差一點就嫁給昌燦了,你知道嗎?」

  他將汪詠蓁的手拿在他的掌心裡。「我知道。還好這沒有變成事實,不然我會悔恨一輩子的。」

  「你曉得後來發生的事嗎?」

  他乾咳一聲,「如果你是指昌燦的事,我都知道了。為了找你,我不斷地糾纏他,一直到他給我這裡的地址……當然,你的好友伍琳仙也幫了不少忙。」他苦笑著仰起頭,讓汪詠蓁看見他眼角旁的淤青。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和昌燦打了一架。他說我必須勝過他,他才會把你的地址給我。」

  「為什麼?」

  「因為這樣……我才有資格從他手中接下保護你的棒子。」他溫柔萬分地凝視著她。

  汪詠蓁高興得哭了起來,並不斷地垂著他的胸膛。「討厭啦……都是你害得……害得我每天都在等月圓……」

  駱穎川用手捧住她的臉頰,「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俯下頭,再次深深地吻住她。他吻得那樣深沉熱切,幾乎可以聽見他激烈的心跳聲。

  「我是如此愛你,所以心靈才會如此受到重創,我是如此愛你,所以人生才會瀕臨破滅的邊緣。」他在汪詠蓁耳旁不斷輕喃,「我是如此愛你,所以才會如此愛你……」

  汪詠蓁抬眼望向光華的滿月。晚安,月亮。她喜不自勝地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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