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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鏡水 ]【我的金剛芭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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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 17:28: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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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折點和界線在哪裡?

  好像存在,又似乎根本沒出現過。

  她對他的態度仍然是不友善,但是,主動靠近的頻率卻增高了。

  午餐幾乎都在他工作的餐廳吃,就算中午沒出現,下午也會來喝茶。不再找麻煩,只是坐在那裡,當個尋常而且普通的客人。

  「你努力工作是有理由的對不對?」

  晚上十點,餐廳已經打烊,門口關起,林鐵之則是在裡頭拖地,總有半個小時打掃時間。

  她今天坐得相當晚,從晚餐時間就沒動過。直到打烊才講要跟他一起走。

  廚師和老闆娘沒有多說,卻都曖昧地笑了。

  對於她的問話,他沒給回答。只是將拖把放入水桶中過水,然後擠干。

  「你本來有機會考大學,但是你卻放棄,開始工作負責賺弟弟的學費和生活費,一直到現在也還是辛苦在養家,對不對?」她不甘示弱地再問。

  他總算停住手,抬頭注視著她。

  她做作地笑了一下,說:

  「我猜的。」

  他當然不會相信那個理由。她是從哪裡得知關於他的事情?

  「別再這樣做。」

  「嗄?」她反應不過來。

  「放寒假很無聊的話,去找其它朋友。不要故意查探我的事。」他知道她和原系同學開始走得很近了,她應該不會孤單才對。

  她深吸一口氣,非常鮮明的。

  「我是放寒假了,要不要去找其它朋友,那是我的自由。我也不會因為無聊去挖人隱私!」她非常不高興地反駁,說完之後,雙頰卻通紅著。

  像是在期待他有什麼樣的響應似的。

  林鐵之彎腰拿起水桶,定到後面去,將污水倒掉之後,其它東西整理好。

  「很晚了,妳快點回家。」他面無表情地提醒,轉進更衣問。

  顯然這句話並非她所想聽的。李維芯稍微提高音量,刁難道:

  「我才不回家!我——我有事要問你,是學校的事。反正你要負責載我。」

  更衣問的門板靜悄悄地,她不服氣地上前,「啪」地一聲拍開。

  「我說我有事要問聽到沒有……」

  她整個跋扈的氣勢突然疲軟下來。

  站在衣架前的林鐵之上身赤裸,僨張的肌肉看來光滑結實,寬厚的胸膛肩背擁有自然線條,在抵達腰際之時完全收緊,牛仔褲卡在髖骨的地方,包容窄臀和兩條長腿……他的身材比例,相當完美。

  與精瘦不同類別的男人身材,非常陽剛性的。破舊的牛仔褲,失去貧窮的氣息,在如此光景,只是更增添粗獷的雄性味道。

  林鐵之不發一語,拿起自己衣服穿上,遮掩住美好的男性軀體。

  「啊……」李維芯卻忽然叫了聲,語調裡有著難以隱藏的失望。有感自己的反應簡直慾求不滿又飢渴,她無措怒斥道:「你——以後記得鎖門!」

  「碰」地巨大聲響,她當面把門摔上。

  雖然他沒料到她會突然闖進,但是習慣性的保持面無表情,不曾太過驚訝,繼續穿好外套。走出去的時候,看見她站立在餐廳門口旁,發現他接近了,眼神卻不停游移。

  「妳說有事,是什麼?」他直接問道。

  「我現在不想說,等一下再說。」她瞪著地板,無理取鬧了。

  他也不會被激惱,只是道:

  「今天沒有機車可以騎。」那並非他的所有物,不是每次說借就可以借到。

  「那、那就用貨車啊。」李維芯好下容易才丟開剛才擾人的視覺衝擊,脫口後卻想到,上次他說貨車是公司的,晚上或許有人要用。

  「坐捷運。」他將門打開,讓她出去。

  「咦?」那她留下來就沒有意義了。

  「什麼?」他側首。

  李維芯這才察覺自己競無意識將心裡所想碎念出口。

  「哪有什麼?沒什麼。」扭頭領先。

  外面寒風呼呼,路燈拉長兩人身影,冷空氣也凝結在他們之間。林鐵之原本就是個不太會主動聊天的人,加之本身的個性偏於內斂和沉穩,社會歷練長久,情緒亦不輕易外露。

  短短的路程,沒多久就走到了。直到售票機就在眼前,林鐵之也沒離去,以為就要分道揚鑣的李維芯賭氣不想說話,他卻和她買了相同的票。

  「幹嘛?」難道他們住同一個方向?

  「我陪妳到家。」他這麼說。取票之後往月台走。

  她一愣,趕緊跟在他後頭,要將票卡插進機器讀取的手,因為某種原因輕顫著。

  在等待列車進站的時候,她的心情看來比之前好多了。

  也許是因為安心了。林鐵之明白她以前過過不好的事情,心裡難免會感覺不舒服,這也是他沒有讓她一個人這麼晚單獨回家的原因。

  捷運列車滑行的聲音接近,啟門上車之後,李維芯找到位置坐下。林鐵之卻站在她旁邊。

  「我、我不會說你身上髒的,你坐吧。」她好似施捨般說,卻緊張地舔唇。

  「妳坐就好。」位置都不大,他一個人會佔去兩個空間。

  「喔……」這種模式,好像被他保護著。她的語調莫名輕快了些:「我還以為你會騎腳踏車呢,就是後面有坐墊的那一輛,如果你要用那種東西載我,我一定當場嫌棄。你最近怎麼都沒騎了?」尋找話題,三句裡還是夾雜兩句貶損。

  「那輛車是我弟弟的,他當兵放假回來,騎走了。」簡單解釋。

  「你弟弟……你有三個弟弟,現在當兵那個……是老三嘛。」她正確無誤地指出。感覺到他的注視,才又補充說:「我猜的。」雖然是一戳就穿的謊言,還是盡量表現出正大光明的樣子。

  他瞅她一眼。

  李維芯假裝不曉得,只是說:

  「啊,到站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捷運站。到她家之前還有一段行走距離,林鐵之沒有比肩,而是始終落後她一步距離跟著。

  這樣如果有什麼事情,他可以立即反應。她大概不能理解,只是在前方踩著他被路燈拖長的影子。

  她愈走愈慢,忽然在路口轉過頭。

  「你穿那麼少,不冷嗎?這條圍巾給你,反正我很熱。」她拿下自己脖子上的粉色毛料圍巾,伸手遞給他。就算是想要示好,還是說得跟捐贈一樣。

  他停住,看著她有點泛紅的鼻頭。

  「我不冷。」是實話。

  「你騙人!今天有寒流,氣溫只有十度。」想一想,又畫蛇添足說:「雖然你感冒生病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變成我害的就很討厭。」

  她講話的方式好像變了。經常拐彎抹角,比以前更彆扭的感覺。

  「我真的不冷,妳自己圍。」他也很少生病。

  第二次被拒絕,她本來還算愉悅的表情消失,美麗的眉毛皺在一起。把圍巾塞進自己的肩包裡,擺明「大家都別圍」的忿怒態度。

  頂著冷風,她埋頭直直走到家。

  在進門前,林鐵之叫住她:

  「妳不是有事要問?」他沒有忘掉。

  她緊握鑰匙,像是爆米花炸開蹦蹦跳!「對啊,我有事要問你,可是你在工作都不理我,我還特別等到你下班,很久耶!結果你——」

  「妳現在問。」他穩聲道。

  她怨恨的字句就這樣被消弭,只能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林鐵之很有耐心地等待。或許是因為她從下午一踏進餐廳裡,就看起來有些煩惱的關係。

  良久,他聽到她小聲地說:

  「我……我不想當律師。」

  他意外挑眉。

  「我也不想當檢察官或者法官……我的意思是說,畢業之後,對法律相關的職業沒興趣!」

  「轉系的時候,妳很高興。」他看著她懊惱地皺眉,可能是真的很困擾,有別於平時的好勝輕慢,她似乎略微垂頭喪氣著。

  「我是很高興,也很如魚得水。」她非常驕傲地說。「可是……念久了之後就覺得原來自己也沒多大興趣,根本和原系的時候一樣。我就要升三年級了……唉,算了!我不講了。」她抿住唇辦。

  突如其來的人生咨詢,讓林鐵之稍稍停頓了一下。

  她螓首微低,又好像在等他說話。平常,因為男女有別的關係,他比較習慣避免和她肢體接觸,但這次,他卻抬起大掌,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僅是純粹帶著安慰意味,也是因為他們已經熟悉到一個可以這麼做的程度。

  「嚇——」李維芯錯愕萬分。沒有拍掉他的手,卻結巴道:「干、幹嘛?」以為她幼兒園生啊?

  「填志願的時候,妳沒有想過自己以後希望做什麼,只是選分數高並且受人誇讚的系,方便向人炫耀。」很容易就可以猜測出來。

  「你——我才不想聽你教訓!」她氣得睜圓雙眸。

  「妳有寫過作文嗎?」他放下手,指問滑落的秀髮好柔軟。

  「廢話。」小學國中高中都在寫。

  「那麼,一定寫過『我的志願』。」他也寫過。

  「你……」她清妍的臉蛋高抬,凝睇著他。

  「妳還很年輕,不用著急,可以慢慢思考將來的路。」雖然沒有表情,但是穩穩地,他用著自己特有的低沉嗓音告訴她。

  奸像在下咒,一種教人完全安心平靜的咒。

  她卻是瞪住他,目不轉睛。

  「晚安。」他啟唇道別。等著她打開自家公寓的大門。

  她如夢初醒,倉促地將鑰匙插入孔洞。在上樓前,她握著門把道:

  「你知道嗎?這件事情我只跟你一個人說過。」

  「是嗎?」他並沒探討,一貫地平板響應。

  「你不想一下為什麼?你每次都這樣,人家的辛苦努力又不是狗屁。」她咬牙切齒說粗口。沒等他回答,卻又立刻緊張道:「我是騙你的,剛剛說的都是在耍你。你若是上當會被我笑死的!就這樣。」自己喊完自己的,立刻關門跑上樓。

  林鐵之聽著鞋跟聲,拙扣地往上。

  為什麼?

  「為什麼……」

  好像留有線索,卻又不是那麼清楚明確。




  「你在看什麼?」

  林鐵之在自家廚房裡捲起衣袖整理,終於開口問道。

  照例快到午夜才回家的老二,半倚在剛好可以看到廚房門口的木頭椅子上,盯視著自己大哥。

  視線直接並且帶著戲謔,擺明就是要他發現。

  「沒什麼,我只是想到我最近找到一個新樂子。」俊雅的青年推著眼鏡。

  林鐵之明白這個弟弟所擁有的不良習性。雖然身為兄長,但二弟畢竟成年許久,是必須自己負責的年紀,他已經無法插手管教他的私生活,只說:

  「不要太過份了。」

  青年笑出聲:「大哥,你真是老古板,我可沒說是關於女人的事情……唔,不過說起來,其實也的確和女人有關。」

  「你可以不用那麼拐彎。」這種引誘式的語法,他很久以前就不會上勾。

  「真的沒什麼嘛。」青年無辜地眨眼,站起身伸個懶腰,懶懶地道:「明天學長還叫我去醫院……對了大哥,最近也許會有好事情降臨在你身上,相信我。我要去睡了,晚安。」端著張嘻皮笑臉,打個呵欠,紳士優雅地退場。

  林鐵之沒有去探詢他的意有所指,那多半只是無聊的把戲。把抹布洗乾淨後放好,走出廚房,然後關掉燈。

  繞去後面打開瓦斯,即便是冬天,他還是把熱水器的調節轉至最小。進入浴室洗澡之餘,他順便刷洗地板,十分鐘就完成。他穿好衣服,將換洗的衣物分類,明天早上放進洗衣機的時候才不會掉色或互染。

  進房準備就寢,他沒有開燈,視野一片黑暗,卻準確地不會踢到櫃子。

  高壯身子面對的是組合式書架,上頭擺滿中英文的各式書籍,就算缺少燈光,他也能說出左右邊數來的第幾本是什麼書。

  去便宜的舊書攤尋找想看的書本,是他稀少的靜態興趣之一。

  不用花多少錢,就可以享受閱讀。雖然書冊又破又舊,但是用酒精擦拭整頓之後,一樣可以收藏觀看。

  他忽然想起前陣子李維芯曾經這樣問過他——

  「你沒錢繳學費,所以才來我們學校旁聽進修,對不對?」她的口氣總是像在找碴。

  她的問話突兀無禮,但是她的動機卻教他注意起來。

  「對。」他說。

  「你這麼愛唸書?」她皺著眉。

  意義類似,但卻又不太相同。他只是說:

  「我喜歡看書,而英文是個相當方便的語文。」在餐廳裡偶爾也會對外國客人用到。

  「對了,你之前在看什麼『卡夫卡』?」她得意說出作者的名字。

  「……妳怎麼知道?」他睇著她。發現最近她總是不小心透露出關於他的任何事。

  「我、我猜的。」那是她第一次用這句話當作理由。隨即趕快拉回話題:「我還知道卡夫卡除了是一個作家名,也是一種鳥類的名字。」她可是做過功課的。

  「卡夫卡是一位以德文寫作的奧地利籍作家。我只是看過他一部份的作品。」他說明解釋,可能是她看起來很想知道的關係。

  「你真奇怪,雖然我從小到大成績都很好,但我卻不曾喜歡讀書過。」她撇嘴說。

  「因為妳還是學生。等畢業之後,壓力和逼迫消失,妳才能清楚感覺學習是一件有趣的事。」一旦踏入社會,每個人都會想念學校。

  三個弟弟資質都比他優秀,他自己是屬於勤能補拙的類型。像是旁聽的英文課程,筆記可以寫得完善,但是因為他在工作,空閒時間不多,需聽兩次、三次學習,也因此,同樣的內容,他必須重複上課才能完全吸收。

  所以他決定只念到高中畢業就停止,然後賺錢供給兄弟唸書。母親雖然反對他這般辛勞,但他更不想看母親做工。

  除了老三之外,老二和老四都有上大學。讀什麼學校無所謂,只是希望他們能夠沒有後顧之憂。

  「就算沒有學歷或證書,還是可以讀自己想讀的書。」沒有升學不是遺憾,只要有心就能夠學習。所以他在家裡經濟逐漸穩定的時候,去弟弟的學校旁聽。

  聽到他這麼說,她瞠著水漾的眼眸。好半晌都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

  「你……你果然很奇怪。」

  她擠出感想,彷彿掩飾某種情緒不成功,眼神不自然地飄開。

  也許是因為有過這樣的交談,昨天晚上她才會找上自己,詢問學業的煩惱。

  比起一開始認識的時候,現在的她,較為成熟,也不再瞧不起人了。

  以前,若是告訴她,他的興趣是看書,她一定會端著張驕傲的臉孔,冷嘲熱諷。而今,她開始學會容納、瞭解,也更尊重別人。

  不過很多時候,依然像個小妹妹。

  再過個幾年,也許她會成為思考更為寬闊的女性。

  李維芯總是惱怒任性的表情,在林鐵之腦中一閃而過。

  他歎息似地搖搖頭,躺上床鋪。

  三天後,農曆年節開始,他和兄弟回宜蘭探望母親。

  然後,大學又開學了。




  「喂,鐵金剛,我決定要修教育學程。」

  林鐵之在出菜處接過盤子,後頭就有人敲敲他的背。

  「剛開學實在太無聊了,我找不到事情做所以才到這裡告訴你,你可別以為我是特地過來的。」李維芯撇撇嘴唇。

  「我在上班。」如果老闆娘不是那麼信任他,又非舊識,也許他早就被開除了。

  「我知道你在上班。」老是重複這句話,有夠沒新意。「你就當我是個路人,聽我講就好。」

  林鐵之真的把她當成透明空氣,端菜上桌。

  她只是客套講好聽的,他幹嘛照做?雖然極為氣餒,但還是趕快在他回到出菜處時抓緊機會,道:

  「過年的時候我們家大掃除,結果找到我媽幫我留下的作業簿,小學的已經不見了,但是國中的還在。原來我以前的志願是當老師。」她其實記得小學寫的是做新娘,但因為太丟臉,就成為永遠的秘密好了。「你一定覺得很普通,我也覺得自己怎麼會寫這麼無聊的志願,但是,我想做。當然不是以後一定會去當老師,可能我畢業前又突然想走法律相關的路了,但是,多個選擇也好。」

  林鐵之看著她,僅道:

  「那很好。」

  她一時愣住。

  「好什麼好?我都還沒開始修課呢,而且以後還有一堆考試,雖然我有把握考得過……我自己本來就有想過,可不是因為你的話才特別決定的。」最後不忘補充。

  他……他最多只能算推手,幫她下定決心而已,只是而已!

  「對了,你們家可不可以裝一支電話?不然、不然我都要來這裡找人,很麻煩的。」

  她連他家沒有電話的事情都知道了。林鐵之保持沉默,在心裡忖度她的消息來源。

  「看什麼?」她惡聲掩飾自己的心虛,面頰悄悄地變紅。

  「妳……」他才啟唇。

  「我的手機響了。」她打斷他的話。

  不管是誰打來的,這個巧合都太好了。瞪著屏幕上閃爍著無法辨識號碼,她一咋舌,才彷彿作賊般地轉身接起:

  「喂?」小心翼翼,卻又齜牙咧嘴。

  林鐵之睇她一眼,並沒有偷聽別人講話的興趣。只是繼續工作。

  端了兩趟盤子,她剛好講完收線,對著他道:

  「我還有事,那、那就這樣了。」算是道別,拉開門走了。

  門口的風鈴停歇聲響,她的背影完全遠去。

  她來找他的理由似乎愈來愈奇怪了。林鐵之想著,頭一回在工作時間分心思考,尋找她為何能夠清楚他週遭私事的原因。




  只有星期二四六日才需要送啤酒,週一晚上的十點半,林鐵之準時打卡下班回家,意外在公寓樓梯口碰見一個人。

  「林大哥。」

  身材胖胖的女孩子笑起來很靦腆,臉蛋圓潤福氣。

  他點點頭。「妳找老二嗎?」

  「是啊,聽說他生病感冒了,來看看他。」她毫無心機地說,手裡是從超市買來的一些食材。

  「……他沒有生病。」林鐵之低沉道,走上樓梯,並不幫弟弟圓謊。

  「啊,是嗎?」女孩子僅僅是笑了一下,跟在他身後,沒有再多反應。

  尚未打開家門,林鐵之就在門口看到一雙女鞋。他一頓,轉開門把,立刻聽見交談的聲音。

  「妳看吧,我就說果然是大哥回來了!」戴著眼鏡的青年不知從哪個房間裡衝向客廳,笑得非常壞心。

  林鐵之聞聲看過去,青年後面還有一個人。

  跟著跑出房間,那麼樣倉皇地出現,是誰都沒想到會在這裡的李維芯。

  「喂,你!」她滿臉通紅,髮梢有些亂,神色慌張,大概也不知該先解釋什麼。「啊,鐵金剛……我、我們什麼都沒做。都是他……對,都是他!」極為懊惱地指著可恨的罪魁禍首。

  「呵呵,幹嘛不承認?我們做的事可多了……」青年惡劣又曖昧地勾唇,在看到林鐵之身後的胖女孩時,明顯停頓了一秒。

  「啊……我只是順便過來,你沒有事就好。」女孩看著青年說,微微一笑,將裝滿食材的袋子放落,連門都沒有跨進,轉身離開。

  「——反正就是這樣,我們做了很多壞事。」青年好像沒聽見女孩在對他說話,又快速接著道:「好渴。交給妳收拾了,我去買飲料。」拍著李維芯的肩,然後越過林鐵之走出門。

  「你胡說什麼?可惡的傢伙。」李維芯對著他消失的身影連連跺腳。

  「我……」企圖冷靜,卻沒有成功平復情緒。

  難道一定要她毫無保留他才會理解?為什麼她用力丟出這麼多暗示,他卻居然以為她是和別人在一起?!

  她現在就可以立刻收回那些幼稚淺薄的情感,因為他對她而言,一點都不重要!

  她這麼告訴自己,但是,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被他深黑的瞳眸擄獲住了。

  「問題癥結和老二無關嗎?」林鐵之沉沉說。

  打從一進門看到她和自己弟弟,他向來穩重的意志就差點被惱怒給掩沒,雖然他隱藏得很好,但不代表心裡沒有波動。

  他低回並且充滿質量的嗓音,輕顫她脆弱的耳膜。

  「妳為什麼要向他問我的事?」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立刻尖銳否認:

  「我、我才沒有問你的事!你少往臉上貼金了!」她的呼吸急促,胸脯大大起伏。

  他宛若能夠穿透她真實心意的眼睛在審視,不論是她的言語或者表情。

  「是嗎?」他厚實的唇瓣再次開啟。

  突出的喉節因為出聲而上下滑動著,那是一種相當陽剛男性的表徵。

  她竟是幾近無意識地伸出指尖,撫摸屬於他的性感。

  在肌膚觸碰的剎那,她火燙錯愕地收回。林鐵之則已經清楚一件事。

  「妳是不是,對我——」

  「你!我警告你少胡說八道!」她劈頭罵斷,不許他再說下去。連半秒都不給他,拼了命地說道:「真是噁心,你少自戀不要臉了。我說過我超級討厭你的,討厭你——就是很討厭!其實、其實我根本對原系的舊同學沒興趣,校總區和法社學區那麼遠,騎腳踏車又熱又累,你以為我天天沒事無聊兩邊跑?你又幹嘛和他們交情那麼好?還有你那個弟弟,我一點都不想認識那種痞子,他還敲詐我威脅我要洩我的底!把我硬拉到你家來,剛剛亂翻你的房間說要找照片還想嫁禍給我,但是、但是問他什麼他都會跟我講!」

  她怒氣騰騰,臉部幾乎完全燒紅。眼角,卻帶著濕意。

  心底,有某根弦被她遺留洩漏的線索和答案挑動了。林鐵之瞅住她低垂的容顏,道:

  她怒氣騰騰,臉部幾乎完全燒紅。眼角,卻帶著濕意。

  心底,有某根弦被她遺留洩漏的線索和答案挑動了。林鐵之瞅住她低垂的容顏,道:

  「妳在生什麼氣?」

  「我哪有生氣!」她大喊一聲,眼淚脫離控制飆出。

  「妳哭什麼?」他又問。

  「我哪有哭!」她咬牙抹去淚水,打死不承認,根本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你真的很礙眼!走開!我要回去。」用力地推他一把,他不動如山。

  她的手腕卻被握住了。

  「妳表達感情的方式真特別。」

  他低沉說道。

  她深深呼吸幾口氣,瞪著地板好久。

  跟著,舉起包包氣憤打上他壯碩的胸。又是哭,又是吼:

  「你是不是在作夢啊?!誰表達感情?我才沒有表達!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了不起?你又窮又沒長相,笑起來還很醜;對我那麼壞,老是不理我,每次都要我主動過來找你,簡直沒神經。塊頭這麼大一個,現在又擋住我的路,逼我在這邊像個白癡笨蛋。你——你為什麼這麼討厭!」

  她哭成大花臉,所有介意的美女優雅形象完全崩潰了。

  反正打從一開始他就是看到她最失敗的那一面,現在也全部無所謂了。

  林鐵之唯一做的,就是伸出強壯的手臂,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拍撫她纖細的背脊。

  鼻間忽然充滿他的味道,她一個劇烈的心悸,差點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別哭。」他像是哄小孩似的。

  寬闊的胸懷極為熾熱。她瞪住美眸,抵抗並且拒絕誘惑。

  「我——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我就是要哭!」跺腳又忿怒,把所有眼淚鼻涕全部抹在他的衣服上,她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隱瞞了。「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她不甘心地哭吼。

  「……好。別哭。」他的厚掌,依然輕輕拍著她的背。

  「我說我討厭你!你沒聽懂嗎?我討厭……我討厭……」她嗚咽加重。

  「……我知道。」他沒有退開,始終耐心摟著她安慰。

  「我、我……我……討厭你……討……厭你……」

  終於,她放棄了。

  用力泣喘一聲,李維芯將臉容埋進他的胸懷。

  是討厭還是喜歡,結論彷彿變得一點意義也沒有。她只是張手環抱住他,就算羞恥得想死也好,她好希望把自己不爭氣的情意全部狠狠擲還給他,讓他丟臉地擁有比自己更多幾千倍的愛戀。

  為什麼不是他先對自己動情?為什麼居然會讓她這麼在乎?為什麼要她用那種可笑又愚蠢的辦法接近他身邊的人企圖瞭解?

  雖然不想去做卻還是忍不住做了。從發現自己感情的那天開始,她就不停地掙扎和反問,她不平衡、不情願,更加不服氣!

  只是現在這一刻,什麼也都不重要了。

  「你快點承認你被我迷倒了……你早就已經愛我愛得暈頭轉向……」她吸著紅透的鼻頭,在他懷中憤慨發言。

  他無聲揚起嘴角。胸腔的震動包含著若有似無的情愫。

  「至少等妳長大,小妹妹。」

  他給她承諾。她卻恨恨地咬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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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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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總是畢業了才覺得學校真是令人懷念啊……好痛!」

  悲春傷秋的感慨被友人從後腦勺一掌打斷,順帶消遣:

  「白癡啊你!我們是都已經畢業了,但你根本還沒畢業好不好?」就剩一科必修掛在那邊還不趕快解決。

  「你懂什麼?我這叫『技術性延畢』!是在努力準備研究所的考試,是求上進的偉大表現!」被罵者撫著慘遭毆打的頭部,理直氣壯。

  男性因為要服兵役,很多人都會用這種方法暫時規避。

  「好啦好啦好偉大,所以今年沒考上那你就繼續延畢吧,別忘了最多只能拖兩年,明年再不行就穿軍服去唱『我有兩支槍』了。」十幾名男女毫無安慰,只給與殘酷提醒,然後聚頭看著桌面擺放的菜單,七嘴八舌道:「要吃什麼快點講啦!每次就你最會拖。」

  大學生涯逐漸邁入第六年已經很悲苦,還要被畢業近兩年的同學這般調侃,男學生委屈地轉而尋找其它支持。

  「金剛老大,你看他們也不鼓勵同學,真是太沒義氣了!」

  林鐵之身穿制服,手中是餐廳點單,高大的軀體站立在長桌旁,看著這群已經和他相識近六年的年輕人,微微勾起寬厚的唇線。

  會因為一學期的旁聽而和他們維繫這麼長久的友誼,是連他自己也沒有預料過的事情。雖然已經畢業近兩個寒暑,但無論是繼續升學的還是已經就業的,都尚保有淡淡的學子氣息。

  「你不要每次都找金剛老大啦,從一年級就靠他,現在還要靠哦?」

  同學們又是一陣噓聲四起的訓斥,隨即因為想起在學校時候的趣事而迅速笑談開來。

  吵吵鬧鬧之中,林鐵之井然有序地寫好他們要點的東西。

  「對了,那個誰啊……芭比怎麼沒來?」有人忽然道。

  「芭比?誰啊?」

  「就是那個讀完一年級之後就轉走的漂亮女生啊。」

  「喔,我記得我記得,她的名字叫李維芯。我不知道她的外號叫芭比耶!」女生皺眉回憶。

  「那是我們男生私下喊的啦……哈哈哈。」乾笑。

  人家真的長得很像嘛!

  「原來你有約她哦?」問著這次的主辦人。

  「有啊,雖然她不是從我們班上畢業的,不過後來也跟我們不錯啊。」偶爾還會一起出去吃吃飯聊聊天。「她最近好像很忙,在準備考試吧!」

  「她轉去法律系不是因為想當檢察官?」聽來的。

  「是司法官吧?」也是聽來的。

  「是老師吧!我記得她有修教程,畢業後很快就拿到資格了。」聰明會唸書的人真好,都不用煩惱就業問題。

  「那她到底是來不來啊?」說那麼多廢話。

  負責聯絡的人道:

  「她今天剛好去國家考場考試,本來是說不來,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一把約定的餐廳和時間告訴她,她就說考完立刻趕過來。」

  「喔……其實我以前就認為她很奇怪。」好像雙面人。

  「我是覺得她個性很差。」是女生會討厭和排擠的那種。

  「就我們去山上烤肉那一次嘛,那時候她還是那個討厭的樣子,不過後來三、四年級碰到她的時候,發現她好像有些變了。」不然才不想跟她相處。

  「對啊對啊!以前她說話都會看對象,根本瞧不起我們,現在比較沒有那樣的感覺了……」不過捅人的時候還是照捅不誤。

  林鐵之剛好端菜經過,雖然面無表情,但心裡卻是有著淡淡的趣意。

  從一開始到現在——尤其這兩、三年來,她是如何的模樣,最清楚的人就是他。

  歡愉的氣氛持續,主餐送上不到半小時,門口的風鈴因為有人急急進入而忙亂撞上玻璃。

  「呀。」穿著相當雅素的年輕女子抬頭看著鐵製鈴鐺,確定沒有大礙才鬆了一口氣。

  李維芯心想哪天也許自己還是會把門弄破吧。一踏進餐廳裡,首先就是張望著四周。

  「李維芯,這裡啦!哇,妳總算來了,我們都快吃完了。」幾個人朝她招手,以為她找不到位置。

  她卻是充耳不聞,直到找尋到那抹高壯又熟悉的身影,才緩慢吐出口氣,走上前對他道:

  「喂,我考完了。」她說了這幾個字之後,拿起旁邊的menu,轉身走向那一群大學同學。

  林鐵之拿起水壺,在她面前倒了一杯開水。

  「黑胡椒牛肉飯,飲料要冰奶茶。」她甚至沒打開menu就先說了。然後只是假裝翻一翻,再合上還給他。

  「芭比,妳怎麼好像穿衣服的感覺不一樣了?」男生敏銳地發現。

  「不要叫我芭比。」她從小就不愛玩沒有生命的娃娃。李維芯瞪住眼。「我哪有什麼不一樣?不一樣的是你吧,你又變胖了!已經開始中年發福?」

  唉,她的響應還是這麼霹靂。那人笑道:

  「我是說真的啦,妳以前都比較……粉嫩,最近穿著愈來愈成熟了。」女孩子果然就是比較會變化。

  「人本來就是要有所成長,難道還像你們裝可愛?」她哼道,卻沒有以前那種明顯的惡意和不屑。

  其實她連高中時代愛用的名牌也都捨棄了。沒有為什麼,只是成長了,也厭倦了,家裡明明是小康,卻勉強買那樣昂貴的東西,那種使用相同牌子才算是同一掛的青春,現在回首觀看,只覺滑稽。

  陣陣笑聲響起,她融洽地加入其它人的寒暄,始終沒有打擾林鐵之的工作。

  一頓飯在歡欣的談笑中結束,大夥兒想說找間咖啡店再聊一聊。他們在櫃檯討論第二攤的事情,李維芯走到旁邊,假意在流覽,趁林鐵之經過,說:

  「你會準時下班吧?我跟他們去一下。」自己交代完自己要說的,她發現廚房裡面又有人用怪怪的眼神看她了。

  她表現得若無其事,好像剛剛根本沒開口講話,跟著大夥兒走出去。

  「大個兒……她其實是你女朋友吧?」

  同事們在她走後八卦猜測著,林鐵之只是一貫的不談私事。

  忙碌幾個小時之後,下班時間到了。

  他整理打掃,換制服,然後打卡。如同每一個相同的昨日。

  騎著白銀色車身的腳踏車回家,這輛裝有坐墊的腳踏車,在弟弟賺錢買車之後就成為他的代步工具。

  約莫半個小時之後,他回到位於木柵的住處。

  將車子停放在樓梯間的空位,上樓打開門,一陣烹調的油煙味撲鼻而來。

  他反手關門,在看到廚房裡纖細的身影時,絲毫不意外。

  鑰匙是老二過渡給她的,而自從老二嘲笑過她一定不會煮菜之後,她就時常上門來「證明」她的手藝。

  李維芯穿著圍裙,手裡是鍋鏟,表情認真,站在廚房門口,像個出征的戰士。

  「你太快回來了。再給我十分……五分鐘就好了。」

  她宣佈著,轉身繼續埋頭奮鬥。

  廚房傳來敲打鐵鍋的聲響,她炒菜的手勢有些粗魯不自然。

  雖然她曾說過煮菜就跟唸書一樣,她隨便學學就可以有成果;但是一個人總是會有自己拿手和不拿手的事情。

  他任由她,回房換掉汗濕的襯衫,並且到浴室拿冷毛巾將自己一身疲憊擦拭乾淨。再出來,桌上已經擺有一個冒煙的盤子,裡面裝著像是燴飯的東西。

  「你吃吃看。」她遞給他一隻湯匙,非常強迫地。

  她的頭髮是挽起的,一個小小的髻;鬢邊幾綹髮絲垂落,臉上有淡淡的妝,七分袖的白襯衫,超過膝蓋的牛仔裙。

  簡單清雅。的確不再是粉嫩的少女了,她的穿著。

  但是,此刻她的表情卻又像是小女孩般,殷殷瞪住他。

  「快點吃啊。」她催促道。

  林鐵之看她一眼。坐下後用匙羹挖起飯料,然後張口吃進。

  「怎麼樣?」她美麗的雙眸好嚴肅。

  「什麼怎麼樣?」他側首。

  「味道怎麼樣?」她失望地脫下圍裙,不高興道:「我今天煮的是三杯雞,三杯雞!你為什麼吃不出來?你的味覺是不是有問題?」

  癥結理所當然地不會在她身上。

  「是嗎?」他對飲食的確不會要求,但是因為在餐廳工作,就算不負責作菜,基本的味道還是分辨得出來。

  「難道是因為冷掉了?」她搶下他才吃過的湯匙,自己試吃。「嘖,九層塔的香味沒有出來,奇怪呢……」她懊惱回憶步驟。

  略長的髮梢在他臉頰處飄動。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就不再在乎他容易出汗的事,老是掛在嘴邊的嫌棄消失,已經靠得這麼近了。

  她把湯匙咬在嘴裡,林鐵之心念一動,看著她臉龐淡淡的黑眼圈。道:

  「很晚了,妳該回去休息。」自從三個弟弟相繼搬出去之後,這個家裡只剩下他。這樣的時間,她在一個單身男人的家裡,是不適當的。

  即便他知道,這是她信任他的關係。

  「幹嘛?我吵到你了?」才坐下就趕她。

  「妳因為要準備考試,很久沒睡好了,不是嗎?」他拉開椅子站起。

  雖然她的確是聰明,但也並非不需要努力,只是她好面子,沒有表現出來。他深曉她的一切,在他眼裡,她總是毫無遮掩的。

  「啊?喔……」這個小小的關心讓她雀躍了一下,想起什麼,又趕緊道:「我還有煮湯,我的湯!」放在瓦斯爐上呢。

  林鐵之跟著她進廚房,蓋子一打開就聞到微微的焦味。

  她拿著湯杓刮起鍋底一塊東西,洩氣說:

  「這是什麼?可惡!居然黏在鍋底煮焦了。」她剛有放這個進去嗎?沒有吧。

  他站在她身後,自己日常整理得乾乾淨淨的廚房,似乎因為她的使用而稍顯凌亂了。在碗櫃旁邊,他發現兩張沾濕沾油的紙張,是影印的食譜,詳細寫著三杯雞和酸辣湯的作法,旁邊還有手寫的小筆記。

  「妳煮的東西我會吃完,先回家。」他幫她蓋住鍋子,把盤子封上保鮮膜。

  「那鍋糊糊的你也要吃?」她走到客廳,又忍不住返身。

  「對。」他點點頭。

  「我、我告訴你,這種事情是不會讓我感動的,所以你不吃也沒關係。」免得拉肚子算在她頭上。

  「我不喜歡浪費食物。」他關燈,打開門,送她出去。

  「原來是這樣。」她的好臉色全部被他的不知情趣弄糟。咬咬牙,她指著樓梯間的腳踏車:「今天還是用這個吧,用這個載我回去。」

  「妳喜歡坐腳踏車?」林鐵之將車子牽出,等她坐上後面的坐墊。

  會這麼問,是因為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般要求。

  「哪有喜歡?這麼貧窮又簡陋。」直言不諱。坐久了屁股還會痛。「這輛車是你三弟的,你們家的痞子跟我說過,椅墊是用來載女朋友才裝的。」

  所以、所以,現在這輛車變成他的,而她……就是想坐。

  李維芯拉著他的T恤,偷偷地瞅著地上,兩人影子重疊的部份,好像在擁抱。

  「走了。」他醇厚的嗓音提醒一聲,開始踩動。

  從這裡騎到她家,至少要三十分鐘以上。

  這一段時間,他是她的。

  她從未想過,只要這樣就可以讓她如此愉快。

  「喂,我已經二十四歲了……」她細如蚊蚋地開口。

  「什麼?」逆風中,他沒聽清。

  「——什麼什麼?我又沒說話。」她撒著謊,側坐的身體移近了一些。

  佔有這個位置,就可以擁有他了嗎?

  如果有更實際的東西能夠確定就好了。




  林鐵之從休息室走出來,馬上就被幾個工讀生詢問。

  「老闆娘跟你講什麼啊?」

  最近餐廳裡好像有些風聲,而且是跟每個人都相關的生存問題,大家不免好奇。

  在這裡,最資深的工作人員除了廚師外,就是林鐵之。

  由於這並不是規模很大的餐廳,只是自家營業的生意,所以在職位上沒有嚴格的細分。老闆娘當然最大,據說以前有一位店長,不過後來辭職了;再來就是兩位廚師、林鐵之,還有一段時期便會交替更新的工讀生。

  雖然林鐵之的工作看來跟其它的服務生沒有兩樣,不過其實他負責的部份相當多,開店關店,或者訂單進貨採買,除卻作菜,他幾乎什麼都得做。

  重要的是,他資歷久,歷練夠,處事成熟,對環境熟悉,而且非常能幹。會得到老闆娘和其它人信任,不是什麼太過稀奇的事。

  不論是新進的,或者已經做一兩年的,在他們這些工讀生眼中,他就是頭兒。所以,有什麼秘辛,當然找他求證。

  「沒有你們的事,回去好好工作。」林鐵之不打算多說。

  「咦?大個兒啊,告訴我們嘛,餐廳是不是要倒了要收了?」他們是不明白營運狀況啦,不過平常生意不錯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還要先趕快找別的頭路,不然就沒有生活費了。

  林鐵之知曉他們在外住宿,並沒有向父母拿錢,都是自給自足的上進孩子。他點點頭,說:

  「若是那樣,我會告訴你們。現在,先回去工作。」

  大家聽他這麼道,僅互望一眼,各自散開準備開店前事宜,雖然氣氛有些浮躁,偶有竊竊私語,不過林鐵之的態度和行舉始終沉穩如昔,大家手上忙著,也就沒有問下去,暫時先下掛在心裡。

  「謝謝光臨。」

  從早到晚,一日光景又這般快速地過去了。

  林鐵之檢查四周,總是最後一個離開鎖門的。他騎上腳踏車,往和自家相反的萬向而去。

  約莫十幾分鐘的路程,他到達一家中式茶館。

  茶館的裝潢獨具巧思,古色古香,一踏進裡面,高朋滿座,相當熱鬧。

  「大哥。」一名穿著與時下大學生沒有兩樣的年輕人見到他,立即迎上前,低柔的嗓音輕輕喚著。

  年輕人有些駝背,額前劉海長過額遮眼,長相因此而模糊。他是林鐵之的弟弟,家裡排行第三,也是這間茶館的老闆。

  「來,這裡坐。」年輕人引領著林鐵之,在一個比較安靜的角落裡落座。

  「你的生意不錯。」林鐵之給與肯定。

  這個老三雖然乖巧,卻也經常出人意表。學生時期休學跑去環島旅行,當兵退伍後又突然說要出國,一去三年回來,開了這家茶館,應該算是安定了。

  「只是剛開始而已。」他坐在對面,微微一笑,拿起熱水壺溫杯。

  「我覺得很好。」他從小管教幾個兄弟,卻也不吝給與誇獎。「找我來什麼事?」林鐵之問。其實前兩天三弟就曾經邀約,只是現在才找到時間。

  「啊……是這個。」拿出一隻信封大小的牛皮紙袋,遞給兄長。他輕聲說:「我跟你要帳戶轉帳你不肯給,只好親手交給你。」

  林鐵之皺眉,道:

  「我不是說不用了?」他知道那裡面是什麼。

  每個月發薪日,老二老四也總是想盡辦法塞給他。

  「大哥,這是一種感謝。」溫和的笑意漾開在嘴角,語氣始終柔潤。「從小到大,我們都太麻煩你了。」大哥為家裡犧牲,他們以前無法彌補,現在有能力了,當然換他們來為大哥做些什麼。

  「我們是兄弟。」一切都不必計較。林鐵之當然深曉他們的用意,他們不是擔心他過得不好,而是在報答他的養育。

  那根本不需要。至今他從未後悔過自己的選擇,以後也不可能會。

  只要五個字就清楚表明他的想法。

  年輕人如水晶般的雙眸漾著淡淡的溫暖。在他們都還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因為兄弟間過大的差異而懷疑過一件事情。

  隨著歲月的流逝,那個答案似乎顯得不再重要了。連疑問也都在不知不覺中完全被遺忘。

  「因為是兄弟嗎……」好像不成功呢,還是得跟二哥講,要用其它方法教大哥收下啊。「就因為是兄弟,才不要你擔心,希望大哥能開始為自己打算。」他沒有再強迫,微笑地將兩人眼前的小茶杯斟滿,熱氣裊裊。

  聞言,林鐵之望著這個氣質如清風的三弟,好像回到自己高中那年。

  從小,這個弟弟講話就是輕聲細語的,性格沉靜,身材瘦長,不論在家裡或在兄弟之間,總是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那個拿打工錢給他,說要幫助家計的少年真的好陌生,可是在那一瞬間,他卻突然清楚想起他總是被頭髮遮去一半的長相。

  現在,他前額的發雖然還是蓋著臉,卻也已經是個可以成家立業的男人了。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或者因為長兄兼父,他也有著如同父親般的些許成就和心情感觸。

  「你們不用我擔心。有別人,不是嗎?」他轉眸睇向剛進門的一位女子。

  她的身材姣好,面容非常美麗,一頭大波浪捲發柔媚飄揚。

  女子和林鐵之對上視線,先是微愣,隨即點個頭,走近放有「訂位」立牌的一處位置,隨即坐下。

  「啊……她今天晚了。」大概是又超時加班了。年輕人站起身,有些歎息地笑道:「肯定又沒吃晚餐了。」沒有多餘解釋,他走進廚房,將早已備好的餐點溫熱一下後端出,放在女子桌前,並且和她對話。

  林鐵之很久以前就曾經看過她,她穿著名校的高中制服,原本看來冷靜的氣質忽然變了模樣,著急在他們家樓下向他詢問一個人的蹤跡。

  也許有一天,那個女人會成為他們家的一份子。林鐵之望著自己三弟,雖然他不喜歡猜測不能確定的未來,但是卻有預感。

  「為自己打算……」他喝下杯中清澈的平水珠茶。

  其實,他的確是該認真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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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 17:29: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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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銀行裡走出來,手裡拿的是剛才行員為他解說的貸款事項。

  將東西全部放入牛皮紙袋內,林鐵之跨出健壯的長腿,用著慣有的大步伐踏上回家的路。

  他的存款在兄弟們各自獨立之後才算真正開始累積,數字並沒有多少。如果自備款能有一百萬,剩下的再貸款,那麼大概可以減少一些負擔。

  他思考著各種可行方法,就算不吃不喝不開銷,存一百萬至少也要兩年。

  ……還要再兩年嗎?

  拿出鑰匙,他走入公寓樓梯口,在家門旁邊,見到一個人坐在階梯上。

  「好慢。」李維芯抱著用購物袋購買的食材,確定上來的人是他之後就劈頭罵道。

  「妳坐在這裡做什麼?」他倒是頗為意外。雖然臉上沒有多少表情。

  她有他家鑰匙的,不請自入的前科也有好幾次了。

  「我知道你放假……我無聊沒事做不行嗎?」又是沒好氣。

  口是心非是她習慣的說話方式,他早已瞭解。

  看到她站起身,剛才坐的地方鋪了一張超市的特價單。她總是注意這種小地方,特別怕髒。

  打開門讓她入內,他道:

  「妳把鑰匙弄丟了?」

  她脫鞋的動作一頓,嘴裡唸唸有詞,把東西放在桌上,背著他好似自喃又好似在回答:

  「我妹妹昨天借了一套漫畫回來,我平常是對這種東西沒有興趣的,不過因為早上跑了兩所學校面試很累,就跟她拿過來看一看……」

  「重點?」他接過她拿在手裡磨磨蹭蹭的洋蔥。

  「重點——重點……」她暗暗咬唇,然後很快說:「要對方親手給的才有意義。但是我的就已經是我的,我也不會還給你。」

  ……她是在說他家的鑰匙?

  他雖然有些想笑,但她逞強的側面卻更讓他心頭輕蕩。

  「妳的就是妳的,我不會跟妳要回來。」

  幫她把袋子提到廚房,他留下耐人尋味的話語。

  「嗄?」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門鈴卻響了。「啊,喂喂,我……我去幫你開門了喔!」叫他沒有響應,她只好自作主張了。

  搞什麼,她可不是傭人啊……雖然碎念著,但是卻又有些偷偷的欣喜。

  上前打開木門,望見外頭的人,李維芯卻忽然瞪大了眼。

  「啊,學、學姐——」

  她脫口而出的僵硬稱呼,讓對方稍微怔了一下。

  「妳好。我找林鐵之。」美麗的女人這般說著,身上是窄裙套裝,手裡拿著全罩式安全帽。態度和語句一樣俐落。

  李維芯像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回神,她覺得喉嚨發不出聲音,耳朵卻聽到自己說:

  「請等……等一等……」

  「妳來了。」林鐵之出現在後,沉穩地將早已準備好的紙袋交給她。

  袋子相當輕,裡面是幾件衣服,是三弟搬出去時忘記帶走的。他不覺得自己弟弟是個會要求女性來跑腿的人,不過上個月搬家時,她也來幫忙了。

  也許是她自己主動的。

  「謝謝。」美麗的女人道謝,拿了東西就走。

  林鐵之回過頭,李維芯仍是站在原地,連呼吸都小心異常。

  「怎麼了?」他發現她的異樣。

  她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瞪著地板。

  「學姐的裝扮雖然改變了,但還是那麼漂亮……」她有些恍惚。

  「學姐?」他並不知道她們認識。「妳……」

  「我不舒服!你今天自己吃飯吧!」她忽然生氣地大聲說話,也不管有多突兀,就要直接走人。

  「等一下。」林鐵之拉住她的膀臂,算是頗為難得的動作。「妳哪裡不舒服?」他審視著她的臉色。

  「全身上下!」她就是不看他,在他再次開口前,還很快地先道:「我不用你送!」

  似乎不是真的是身體上有問題。他點點頭,放手說:

  「那妳回去吧。」

  才剛剛過六點,天甚至沒黑,她一個人應該可以。他不解她為何忽然如此變化,但是冷靜下來才能問清楚原因,而現在不是好時機。

  雖然是自己先拒絕他的,不過他的反應卻教她氣得連拳頭都抖了起來。

  她氣自己說不出真心話,更氣他這麼輕易就讓她走。

  「你這個——這個——這個白癡笨蛋!」她還是火山爆發了。

  穿鞋子的時候還差點跌倒,她氣呼呼地想甩門,他卻伸出大掌阻止。

  「到家打電話給我。」新的電話是在半年前重新裝上的。

  她妍麗的臉孔稍微扭曲了一下。跺腳道:

  「我才不打!」隨即轉身跑下樓,人影隨著高跟鞋的聲響消失。

  他不確定她究竟為何忿怒,不過瞭解她的情緒來去總是相當快速,而且藏不住心事,過幾天理由就會自己出現了。

  他們之間總是這樣。

  或許是因為六歲的距離,或許是個性上的差異,又或許是成長背景和經歷的不同,觀念以及價值也都是兩個模式。

  她對自己的執著究竟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自從那年她洩漏了自己的感情,他就持續思考到現在。

  他不會無聊的自卑,只不過,如此年輕的她,真的已經確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了?

  在他的立場而言,無法不去斟酌另外的事情。




  那天,她果然沒有打電話,卻拐彎抹角地叫老二告知已經到家的訊息。

  「大哥,你管管她,叫她大小姐不要把別人給拖下水嘛!」

  林鐵之聽到話筒那方的調侃,面無表情地掛斷。

  之後幾天,她都沒有來找他,他自己也因為要處理餐廳的某些事情而相當忙碌,整整三個星期,他們完全沒見面。

  以前好像也曾經發生過同樣的事。

  她或許在等待他能夠安撫她,但他卻不可能丟著工作不管。這種無法咬合的部份是非常現實的問題,更凸顯兩人性格之間的回異。

  十點之後打烊,他獨自在餐廳裡做最後的整理工作,她就這樣突然出現了。

  聽到門口風鈴聲響起,林鐵之正想說明已經不是營業的時間,卻看到李維芯戴著頂遮陽用的帽子站在門口。

  帽緣壓得很低,幾乎蓋到她的眼睛,及肩的中長髮不見了,或許是全部塞在帽子裡。

  她繃著臉不肯說話,宛如為了什麼在對峙,他也就沉默著。

  良久,他走近她,長滿厚繭的掌心撫摸她的頭。

  「我送妳回去。」

  他轉身走進更衣室,正打算換下制服,她卻用力一把將門推開。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二十四歲了,你不要老是摸我的頭好不好?」

  林鐵之正脫掉上衣,健美的體魄裸露,她不像以前那樣尷尬逃跑,反而明目張膽地看,惡狠狠地看,猶似要把他吞吃入腹地看。

  「我、我聽你們家的痞子說你工作的餐廳快倒閉了,你已經三十歲了,三十歲再去當無業遊民的話,很悲慘又難看!反正服務生這種工作沒有就算了,你有沒有找到新的工作?你很會煮咖啡不是嗎?現在有那種行動咖啡館,自己做老闆的,成本也很低,我可以……我可以借你錢去做,不過,你當然要加倍奉還!」

  他皺著眉頭,在她眼中,自己的表情大概被解讀成困擾。所以,她迅速地紅了瞼和濕了眼眶。

  「我知道!你有很多人能夠幫忙,你那幾個弟弟,還有……學姐她、她現在是科技公司裡的高級主管,年薪好像超過一百萬,我想她不會看上你這種人的,你還是趕快放棄!失業加上失戀,你如果自殺上社會新聞頭條,我一定會笑死。」她胡言亂語著。

  他睇視著她低垂的臉,不解道:

  「妳在說什麼?」

  「我在說,我……」她忽然抬起頭,怒氣沸騰地衝向他。

  好像是打算把他撲倒,不過身材和力氣實在相差太多,她推了他幾下,他卻文風不動。

  「你坐下好不好!」

  她氣惱地捶他胸膛,真的是用盡所有力氣,一個拿捏不穩,她自己往前跌倒,他才在保護她不受傷的情況下,往後坐進休憩用的沙發裡。

  一陣混亂中,她的帽子掉了,遮掩也失去了。

  「……原來妳把頭髮剪了。」

  他摟住她的細腰,看著她將近齊耳的學生頭。

  「你別誤會!我不是學漫畫裡面去剪的,我真搞不懂他們的邏輯,頭髮和戀愛哪有什麼關係……我只是……我只是燙壞了……」

  自己的辯解好像很多餘,她討厭這樣!咬著唇,她道:

  「學姐不會喜歡你這種做作野蠻人的,你少自討沒趣了。」

  「學姐是誰?」

  「就是徐學姐啊!那個很漂亮很美麗的,她不是去你家嗎?你們一定認識很久吧,熟到可以拿東拿西還毫不介意的地步。」

  她撐著他結實的胸,激烈的語氣彷彿他多麼狼心狗肺。

  「妳沒來找我,是因為這件事?」他平靜地道。

  「才不是!你真的很自以為是。我是在考慮要做什麼工作,雖然考上教師資格了,但是現在景氣這麼不好,你沒看新聞嗎?就算老師也很難找到職缺,我之前面試那麼多所學校都沒人要用我,國家考試雖然放榜了,但是我還是沒興趣,我只嚇過想要好好思考一下……所以我到美容院去,想要換個髮型,換個心情!本來決定要燙卷卷的大波浪,小姐說不適合我的臉型,我一氣之下就還是燙了,燙出來果然很醜,所以我更生氣,又剪了……」

  她大概沒有察覺自己的表情多麼脆弱。

  林鐵之望著她,忽地伸出右手,拉開她一邊嘴角,阻斷那種哀傷的發洩。

  她錯愕地愣住,清麗的臉龐頓時變得滑稽。

  「妳在說什麼?」他重複問。

  「你——你幹嘛!」實在太可恥。她憤惱地打開他的手。

  雖然試圖讓兩人貼合的身體不要那麼曖昧,顯然不太成功。他輕緩撫摸她細緻的面頰,低沉道:

  「我跟她沒有關係,就算有,也不是妳想的那樣。」

  肌膚上太過陌生的親暱,讓她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就跟你說了不是這件事——」

  「她是我弟弟的女朋友,以後大概會是我的弟妹。」他簡潔解釋。

  「咦?」

  「妳不必特別為我改變裝扮。」他忽然說。

  「我才、才沒——」

  「如果妳不喜歡作菜,也可以不用勉強。」他再補充。

  她這次真的是瞪住他了。

  「我不會討好妳,但也不會強迫妳做不習慣的事。」

  他直接迎視,毫不閃躲。

  「你……」她從他的黑眸裡看到自己的驚訝。「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我討厭作菜的?」

  「妳第一次就把糖和鹽弄錯了,鹽罐也被妳打破。」上方缺了一角的鹽罐還在廚房櫃子裡。

  她的不耐煩,其實都被他看在眼底。

  林鐵之挺起身體坐好,然後將她安放在大腿上的位置。她起初有些詫異和驚慌,意思意思地抗拒一下之後,才乖乖不動。

  「我真沒想過會被妳壓倒。」

  他說得平淡無波,她卻聽得面紅耳赤。

  「才不是壓倒你好不好!是因為……你長太高了,這樣很難說話。」

  他定定地望著她又羞又急的模樣。

  然後,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她的髮梢。

  「你別——」她縮了縮,因為他碰到她敏感的耳朵了。

  從柔軟的耳垂,再到眉眼鼻口,雖然指尖接觸的面積那麼地微小,她卻聽到自己的心跳強烈地快要失去控制。

  最後,他停在她小巧的下巴上輕捏。

  「我不玩小孩子的戀愛遊戲。」

  他沉沉地說道,眼神深邃。

  「沒有禮物,沒有好聽的話,妳大概還會再生氣。」

  李維芯只聽到第一句就變臉了。

  「我再告訴你一次,我已經二十四歲了,不是小孩子!誰又在玩遊戲?你才玩遊戲!你要講禮物是嗎?我告訴你,前陣子我碰到以前的學長,他是有名的法律顧問,穿名牌西裝,還送了好大一束花。他說我變成一個好女人了,其實他也不是第一個說我好的人,但是至少比什麼都不講來得好,我已經二十四歲,也變成熟了,我和以前不一樣了,這次,我……我會被他追走也不一定……」

  變成熟?雖然她的年齡的確有所增長,但只要面對的是他,就還是會回復到最原始的自己。

  那個口是心非的小妹妹。

  雖然討厭他,卻又百般暗示他,要他發現她的情意。

  在她的眼淚掉下來之前,他握緊她的手。

  「不過,我會對伴侶完全忠貞。」他的諾言,聽起來就如鋼鐵般堅實。

  她凝視著他,忽然莫名地喘了一口氣,帶些鼻音道:

  「你們家的痞子說你是老古板,說話果然很復古,什麼伴侶?你是在說我?你又在作夢!我們哪有做過什麼像『伴侶』的事。」她委屈地吸涕。

  他抹去她終究滑落的淚滴,說道:

  「我告訴過妳,有什麼事問我,別再找老二。」

  「你有毛病,我就是不想跟你說話,幹嘛聽你的?你哪有資格限制我?你一定是在嫉妒……」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停不住想哭的感覺。

  「是妳亂吃醋,會給別人添麻煩。」他一本正經。

  「吃醋的是你!」她打上他的胸,手心底下是赤裸的肌膚。

  他握住她小小的拳頭。

  「我的確是老古板,吻了妳,就要負責。」

  「你哪有吻過我——」

  她的言語,隱沒在他溫熱的唇片之間。

  他吻住她的顫抖,用和他粗獷外表不同的溫柔。幾乎融化她的心。

  雖然她的性格如此彆扭,但卻總是在自己面前暴露所有。

  她是以什麼心情剪掉頭髮為他改變髮型?又是以什麼心情跑來這裡說要幫助即將成為無業遊民的他?

  經濟、環境、未來,他考慮的東西,在她強勢的氣焰之下,似乎微不足道。

  表達的方式還是那麼任性執拗,驕傲的小妹妹,從討厭到愛戀,如今是個認真對他付出情意的女人。

  他想要珍惜這樣的她。那是一種沒有理由,也不需要解釋的意念。

  這已經是第二次。她覺得恥辱,卻仍然向他坦露。

  就算她會後悔,他也不能允許了。

  離開她美麗的紅唇,她看來像被他吻暈了。

  「……妳沒事吧?」

  她的雙眸濕潤,不自覺地舔了下剛才被吻過的地方,氣喘呼呼的。能夠從誘惑中完全清醒,是因為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明天要面試,再找不到工作的話,就沒辦法養你了。」

  她好嚴肅地說,非常殺風景。

  他也認真地回答她:

  「妳這麼快就想結婚?」

  「嘎?我、這、明……明明是你迫不及待想娶我好不好?」

  他奇怪地笑了一下,結果被她脹紅著臉罵一句「醜死了」。



  不是結束

  餐廳的營運狀況沒問題,並非因為財務關係所以即將倒閉,而是老闆娘要移居加拿大,所以無法再經營下去。

  林鐵之跟老闆娘談過之後,決定把店面頂下來。他當然沒有足夠的金錢,就算老闆娘因為彼此是舊識而打了極為優惠的折扣,那也並非是個一時三刻就可以生出來的數字。

  老闆娘相當善體人意。她的意思是,與其跟銀行貸款繳利息,不如分期付款給她。於是,林鐵之當上店長,每個月從盈餘裡扣除固定費用,直到清償為止。

  日子跟著逐步穩定的一切而悄悄流逝。

  之後,他開始在空中大學修讀。

  「你買好了嗎?」清麗的女子問道,努力讓自己眉毛不要出現縐折。

  站在高聳的書櫃之間,四周排滿快要爆出來的二手書籍,她在心裡反覆催眠和促醒自己,不要對缺乏情趣的男人太過苛求。

  「妳可以不用勉強自己來。」壯碩的男人說道。

  她撕破嘴也不會告訴他自己是因為想和他出來約會。

  暗暗吸氣,放棄從他身上搾出一絲羅曼蒂克。看他那麼認真,就也沒有再吵。以前的人生,他為家人而活,她希望他現在能做他曾經不能做的事情。

  「我班上的蘿蔔頭要是有你一半專心就好了……」

  喃喃念著。突然想起,家裡還有一疊作業沒改。

  雖然偶爾會感到疲累,但是把知識傳授給小朋友,看著他們逐漸學習的過程,卻相當令她有成就感。小學老師這個工作談不上多美好,尤其應付家長更是件困難的事,但除去一些無奈的缺點,其實還算滿有趣的。

  尤其,她喜歡在小朋友的作業簿上畫「甲上五顆星」。

  男人選好書本,準備結帳了。

  兩個人走出書店,她一見到刺目的陽光就忍不住瞇起眼睛。

  「天哪,又是大太陽。」以後可能變成四季如夏了。

  才走下人行道,一輛沒有打方向燈的摩托車突然轉彎。

  不過眨眼時間而已,她已經被拉入男人溫暖的懷抱裡,被保護得好好的。

  「走路小心。」還是那般平鋪直敘。

  哼,現在知道要理她了,剛剛還把她當透明人。她生氣地想,卻讓他牽著手,感受著十指交握的親暱,心跳加速。

  不過只是手心互貼而已,他們做過更親密的事,有什麼好緊張的?

  實在不明白怎麼會這樣,只要他一靠近,就會挑動她敏感的情緒。

  銀白色的陽春腳踏車停在燈柱旁邊,她打開自己的蕾絲陽傘,自動自發地坐上後面加裝的椅墊。

  為了早點擁有自己的店面,他的食衣住行都非常簡便。

  而和他交往的她,卻不曾抱怨。

  男人的腰被佔有性地摟住,他微揚唇角,踩動踏板。

  「喂……以後我想幫餐廳取個新名字。」她在他背後道。

  「什麼?」

  「反正我會取好,你不准有意見。」

  男人沒有說話。她卻知道他已經答應了。

  雖然他長得虎背熊腰又粗糙,也不會甜言蜜語哄人,卻是個意外對情人聽話的男人。

  「我跟你說,如果男人想要向女人求婚,一定要先說三個字。」

  因為逆風的關係,她的語句聽來斷斷續續的。

  他沒有說話。

  景物不停往後,她瞅著他寬厚的肩背,稍微放大音量:

  「你曉不曉得是哪三個字?」

  「……不知道。」

  她一呆,隨即嚷嚷道:

  「你說謊!你怎麼可以這麼狡猾?別想轉開話題,那三個字很重要的,我沒那麼好騙,你也沒有告訴我是什麼時候迷上我!」結果話題兜回自己身上。

  她總是這麼裝模作樣。面向前方道路,寬厚的唇邊有著趣意。

  「在妳表達感情的那次,我就發現我對妳有別的想法。」

  明明是她要人家說的,聽到後卻又有點惱羞成怒了。她咬牙切齒地在他背肌處又搥又捏,極力否認:

  「誰表達?我不是說了我沒有表達嗎?!你不要東拉西扯的,快點回答是哪三個字?」

  似乎演變成她強迫向他討取真心的情況了。他長滿粗繭的掌心覆蓋住她放在腰間的玉手。

  低緩道:

  「我會對妳忠貞一輩子。」

  他的語調老是缺乏高低起伏,但是意義卻又那麼不可動搖。

  說愛,愛能維持多久?他給她的是一輩子的時間,倘若不愛,是不可能做得到的,這是一種比愛她還要更深更深的承諾。

  她心裡感動,卻不甘心地道:

  「你會不會算數,這哪裡是三個字?」

  嘴巴上不肯饒他,心卻完全深陷了。

  她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變得非他不可。明明還記得那種極度厭惡的感覺,好像昨天才剛發生的事情。

  就在大學一年級,十九歲那年的夏天。

  蟬亂鳴,太陽好大,她都睜不開眼。比起今天,還更熱、更熱的……

  較之回憶裡還更實際的溫度侵襲著她。

  「我們去堤防散散步。」他說,腳踏車往另外一個方向前進。

  終於可以約會了。

  閉起雙眸,她將臉頰貼上他強壯的背,摟住他腰問的手臂悄悄地收緊。

  她知道,這個男人,永遠都是屬於她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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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 17:30:14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1——大嫂和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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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李維芯第一次和林鐵之家的人吃飯。

  林鐵之的母親住在宜蘭,改日要另外找時間去拜訪,所以先跟其它三個兄弟見面。雖然也不是完全不認識,但是這種正式的介紹卻是頭一遭。

  幸好,他們都是滿好相處的人。

  那個痞子就不用說了,不過最近好像變得有些陰陽怪氣的,大概是以前造太多孽,現在被報應到了;三弟性格非常溫柔,不論言談或舉止,都給人相當舒服的感覺,就算不開口,待在他旁邊就覺得心情很好;還有在當公務員的小弟,雖然不會非常熱絡,但是也沒有特別冷淡,就是普通和姻親往來的那種模式。

  一頓飯吃下來,最令她緊張的,卻是徐學姐。

  以前自己要叫她學姐的,但是很快地,她要叫自己大嫂了。

  其實這應該沒有什麼好介意的,在場每個人的年紀都比她長,就算是最小的那個弟弟也比她大上一歲半。

  只是,對像換成這個難以親近的學姐,她就異常窮於應付。

  那是一種無法說明的距離感。

  高中畢業以後,她們沒有見過面,在大學的時候也只是在遠處看過她,後來再次重逢,還不小心把她當成情敵。

  那個時候,其實她真的有點吃驚,總是給人端莊印象的學姐,卻一改造型,突然燙了頭艷魅奔放的大卷髮。

  來之前她心裡還想著,這些未來小叔能認為她這個未來大嫂大方又得體就好了。不過席問兩個小時,她卻只掛念著以後可能會發生的「妯娌問題」。




  「學姐要來我們家住?」

  從丈夫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李維芯表現得相當訝異。

  林鐵之睇了她一眼。

  「老三出國去了,一個星期才回來,所以她會來我們家借住幾天。」

  大概是擔心自己妻子的安全吧。李維芯忍不住想著,但是又覺得以學姐那種獨立自主的個性,怎麼會乖乖聽小叔的安排呢?

  「妳不贊成?」

  李維芯一愣。趕緊解釋:

  「沒有,我怎麼會不贊成?歡迎她來。」

  她只是……不曉得該怎麼跟學姐相處而已。不過這種事情她可不想說給丈夫聽。

  「那就好。」他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好像頗為有趣似地看著自己。




  當門鈴在平常不會響的時候突然響起,李維芯才想到從今天開始家裡會多一個人。

  「學……妳好。」

  打開門,差點又喚出老舊的稱呼。她們現在已經是姻親了。

  美麗的女人站在外頭,看來總是那麼有自信。手裡是簡便的提袋行李。

  「不好意思,打擾了。」

  很有禮貌,卻也相當生疏。

  李維芯還比較擔心自己的笑容會不會太僵硬,所以無暇顧及到她。帶著她到整理好的空房間,道:

  「妳就睡這裡吧。都是一家人,不用拘束。」

  能夠微笑講出這麼熟稔的話,她可是在心裡練習過好幾次的。

  「謝謝妳。」

  美麗的女人道謝,走進房間裡。

  李維芯正煩惱不知道該不該主動聊天,就看見她拿出一台筆記型計算機,本來不曉得她想幹什麼,不過又立刻想到大概是她的工作。

  像她這種粉領新貴,工作一定很繁重,會帶回家做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妳忙吧。」

  怕吵到她,李維芯客氣地笑笑,然後走開。

  想到自己正在跟學生一起放寒假,在學姐眼中,是不是太無所事事了?

  現在老師可不好當,什麼九年一貫,新課程新教法,放假還是要回學校開會,她自己也有必須進修的部份……不算是心虛,但怕被輕視,她從抽屜裡取出上個星期回學校拿的資料,開始思考下學期該怎麼分配學生的進度。

  雖然有兩個人在房子裡面,卻出奇地安靜。平常她還可以賴在椅子上看看電視,現在卻連聽個音樂都有所顧忌。

  糟糕的是,晚餐時間到了。

  站在廚房門口,想想平常不是直接在丈夫經營的餐廳吃,就是等著丈夫煮給她吃;可惜丈夫今天沒有休息,還在餐廳裡忙碌。

  她會計算三角函數,卻無法拿捏鹽和味精的比例,更別提使用刀子多麼困難。其實煮出來的食物絕對不會到「難吃」的地步,但喜歡追求一百分的她,也只會給及格邊緣的分數。她承認自己是一個討厭作菜也不太會作菜的妻子。

  也曾經小小的努力過,自己覺得最拿手的菜色,大概就只有蛋炒飯。

  不過這種簡陋的東西她可沒有勇氣拿出來見客。

  「那個……妳餓了嗎?」

  掛著優雅笑意詢問著,在對方開口之前,李維芯先道:

  「我們家後面有個夜市,不如去那邊買些東西回來吃吧?」先發制人,應該不會被拒絕吧?她的手心好像開始發汗了。

  美麗的女人怔了一下,才點頭響應:

  「好。」

  算是安全過關。她呼出一口氣,想到往後幾天還有多少個三餐就好像覺得有點胃癌起來。

  兩人相偕到了夜市,花花綠綠的招牌,把夜空點綴得明亮刺眼。兩步一攤的吃食更是林林總總,教人食指大動,難以選擇。

  「怎麼了?」

  美麗的女人首次主動開口。李維芯停在一家精品店門口,望著櫥窗裡的東西而忘記行走。

  「啊,沒什麼。」

  她趕緊收回視線,和同伴比肩。往前走一步,卻發現這次換旁邊的人沒有跟上,李維芯側目,結果看見學姐的視線也停留在精品店裡面。

  只是幾秒鐘而已,她很快恢復步伐和速度。

  心裡好像閃過什麼,李維芯卻沒有說出來。

  她先買了一份剛起鍋的水煎包,不是因為太餓,而是這家水煎包老是排一堆人,她真的很好奇究竟多麼美味,這次來得巧,剛剛好可以排到就買了。

  「妳……就吃這個?」

  美麗的女人問,看著她手中一份五小顆的高麗菜煎包。

  「是啊。」李維芯臉上雖然在笑,其實卻回答得戰戰兢兢。

  自己的食量算是普通,現在因為在放假,晚上吃太多會發胖,所以她比較控制了。學姐一副火辣的身材,應該很注意飲食,她是不是認為自己很會吃?

  美麗的女人卻沒再多說什麼。

  李維芯以為她會到便利商店買清淡的沙拉,結果她卻買了一碗大腸麵線,還告訴老闆要加多一些辣。一直到家裡,麵線裡那股不太優雅的蒜味,都好像在鼻間纏繞不去。

  交談的行為雖然不是一種美妙的配菜,但是如果兩個人只顧著低頭吃東西都不說話,嘴裡的食物好像會變得比較難以下嚥。

  好不容易吃飽了,李維芯當然以主人的身份幫忙收拾垃圾。

  之間的互動沒有任何進步,都是像些「妳先洗澡吧」、「新的毛巾我放這裡」、「謝謝」,「不用客氣」,這類教人發噱的語句。

  從浴室裡走出來,李維芯把浴巾蓋在頭上擦拭。洗完澡之後,整個人清爽多了。

  看一看時鐘,晚上快十點。

  丈夫回家的時間是十一點。而她每天都會親眼看他踏進家門。

  當、當然不是特意在等他的,只是太早她睡不著而已。抱著柔軟的椅墊,她有些昏昏欲睡地半坐半躺,好希望某個穩重的胸懷趕快來抱住自己。

  「大嫂。」

  像是緊箍咒的稱呼讓她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一抬頭就看見學姐站在旁邊。

  「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使用廚房嗎?」她問。

  李維芯眨眨眼。

  「咦?當……當然可以。妳儘管用。」

  是想要做什麼呢?她滿腹疑問,卻不敢干涉太多。

  直到鏗鏗鏘鏘的聲音伴隨著焦臭味跑出來,她才慢慢走近廚房觀望。

  「我有些餓,想煎個荷包蛋。」

  美麗的女人背對著她,說明也解釋。

  「喔。」李維芯看著盤子裡一坨坨……炒蛋,曖昧似地應了一聲。她只想知道那是哪個地方的「荷包蛋」?還有她到底想吃幾個?

  「我煎不出七分熟的。」

  美麗的女人放下鍋鏟,大概是放棄了。

  李維芯走到她旁邊,看著她紅通通的雙頰,雖然是冬天的晚上,學姐的鬢邊卻細布香汗。

  那個……總是抬頭挺胸,非常自信的徐學姐,原來也有這樣的一面。

  也不曉得哪裡生出來的衝動,她道:

  「換我來試試看吧。」

  七分熟的荷包蛋,是指那種外面熟裡面軟的蛋吧。她應該會的。

  放油熱鍋,打一個蛋下去,因為太緊張,不小心誤掉進一小塊蛋殼,想要用筷子夾起來,結果弄了半天反而卻把蛋黃戳破了。

  「糟糕,失敗了。」看見黃澄澄的蛋液散流,她不禁喊了一聲。

  熱油從鍋子裡跳出來,她燙的縮手驚呼,鍋鏟掉到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呀!」

  「妳沒事吧?」

  一陣手忙腳亂,油瀝瀝的鐵鏟就躺在中間的地板上,還細細地晃動著。她們低頭瞪著好半晌,不知道是誰先發出一聲微小的短音,然後兩個人都紅著臉笑開了。

  只是一顆煎壞掉的蛋。

  李維芯卻覺得自己和學姐之間的距離,好像從兩萬五千九百三十七公里那麼遙遠縮短成可以互相碰觸的八十公分。




  之後的幾天,她們雖然沒有更加熟悉,但是卻也不再那麼僵硬了。

  小叔回國的那個晚上,學姐準時下班,早早就回來整理好東西,在客廳裡等著。她交疊長腿坐在那裡,神色冷靜而且平淡。

  但是,當瘦長駝背的人影出現在門口的瞬間,她卻是幾乎立刻上前抱住他。

  李維芯看著身材高挑的學姐垂首依偎在心愛男人的懷裡,也不懂自己為什麼好像也有點臉紅心跳。

  小叔會不會以為她這個大嫂虐待她?才害她這麼想家?

  「抱歉,大嫂。又伶剛懷孕,情緒有些不穩。」他一手輕摟妻子的腰,流露出憐惜,語氣還是那麼輕柔。

  又伶是學姐的名字。

  「這、這樣啊。」李維芯勉強吞下驚訝。

  難怪,學姐的臉色一直不太好,她雖然問過,她卻說沒什麼。學姐本來好像還是騎摩托車的,這幾天都沒看到安全帽。

  啊……所以,學姐是不想讓小叔擔心,才會答應來這裡住的啊。

  猜想他們一定很想回去好好休息,她沒有多聊,直到夫妻倆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她才想到忘記跟人家道恭喜。

  下次再說也可以吧,一定還有機會的……

  抱著椅墊在椅子上發呆,時鐘指針走到十一點的時候,林鐵之回來了。

  他像平常一樣,放鑰匙,然後脫外套。她卻站起身,把他拉到自己身邊來一起坐下。

  「學姐……又伶被接回去了。」她垂首玩弄著他的衣角。

  「是嗎?」他在等待,看她想做些什麼。

  李維芯挪動身體,坐到他的大腿上。然後反身兩手抱住他的脖子,面頰和他頸間的肌膚相貼,她深深貪戀他的氣息。

  「怎麼了?」他緩緩撫摸著她的背脊。

  「沒有。」她回答。

  「妳有話想跟我說?」他看著妻子異常酡紅的面容。

  她一頓,忽然抬起臉來直視他。

  「我也有一個。」而且很棒,全世界找不出第二個更棒的。

  沒頭沒腦的。

  被極為佔有性地緊緊抱著,林鐵之揚起嘴角,任她輕輕搖晃,良久,才聽到她在耳邊好小聲地道:

  「我……我想……睡覺……了。」

  她的體溫隨著話語一瞬間竄高了。

  林鐵之眸色轉深,抱起妻子,走進他們的臥房裡。




  李維芯瞪著電話。

  深深吸一口氣,她拿起話筒,按下電話簿上的數字。

  嘟嘟嘟——嘟嘟嘟——

  「啊、喂?又伶嗎?我是大……我是維芯,明天星期六,妳有沒有空?那個……情人節快到了,我、我是想問妳要不要一起去買個禮物……」

  她想買的是手錶,不曉得學姐在櫥窗裡看中的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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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 17:30:49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2——小佑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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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媽媽拉著我和她一起看一卷老舊的錄像帶,拿出來的時候上面有好多灰塵,我在想說不定錄像機會被弄壞,那就太好了!同學家裡都看「低咪低」,只有我們家還是用那台會發出怪聲音的七夜怪談錄像機。

  老到連鬼都不看的外國片,實在有夠無聊。怪物做得不像真的怪物,根本就是穿著道具服的人在演戲,劇情也很白癡,猩猩長成那麼大的話,大概是從火星來的變種吧。

  怪物抓著美女爬上超級高的大樓,假假的背景爛得讓我笑出來,可是媽媽卻哭了。

  到底有什麼好哭的?好像笨蛋一樣。

  不過,這部電影卻讓我想到樓下餐廳的叔叔和阿姨……




  「有個小男孩蹲在門口。」

  小佑在心裡暗叫一聲「完了」。果然看見那個體型高大的巨人走過來。

  如果現在轉身就跑,有點作賊心虛的感覺吧?自己就住在樓上,以後相見的機會肯定不少,和鄰居處不好的話,媽媽一定會揍人。

  門被打開了,小佑抬起頭來,脖子向上折成九十度。這個叔叔果然很壯,一片陰影擋住視線,像是頭上突然罩了好大一朵烏雲。

  「你有什麼事?」低沉的聲音問。

  小佑的嘴巴閉得好緊,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你是樓上新搬來的那家。」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對了,媽媽有來打過招呼吧?小佑的眼睛睜得好大,被敵人知道底細和來歷,實在太過失敗。

  巨人的視線放在他背後的書包上。

  他是讀半天剛放學,不是逃課!小佑拚命搖頭,就怕被誤會。

  巨人突然蹲了下來,因為自己太矮了,勉強算是和他平視。

  「你忘記帶鑰匙?」巨人問。

  他愣了一下,趕緊點頭。太好了,只要自己不說話,就不算撒謊。

  「外面很熱,先進來。」巨人推開門,啟唇邀請。沒有情緒變化的臉,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進去好像會變得有點危險,但是拒絕的話,也許當場連活路都沒有了?帶著探險般的心情,小佑跟著巨人的背影,坐到窗口旁邊的位置。

  「這裡看得到外面,如果媽媽回來了,就回家去。」

  小佑點頭,裝乖巧他最會了。

  不過媽媽沒有那麼早下班啊……

  他忽然發現巨人在看著自己,臉上只好擠出平常最不屑和唾棄的模範生白癡笑容。

  「你……」

  巨人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又沒說完。

  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嗎?小佑只覺得自己背脊都快僵硬到斷掉了,巨人才肯走開。

  他垮下臉,立刻呼出一口氣。

  望著外面的車水馬龍,他只想到明天要上討厭的數學課。

  發呆五分鐘,玻璃窗反射接近的人影,他一嚇,回過頭來,看見巨人手裡拿著拖盤。

  「你還沒吃午飯吧?」

  巨人說著,一盤咖哩飯,一杯巧酥冰沙,被放到了桌面上。

  小佑瞪著熱騰騰香噴噴的飯食,再轉眸望住高出杯口的厚厚鮮奶油,上面還放了一塊巧克力夾心餅乾。

  忍不住咽口口水,他說:

  「我……我沒錢。」口袋裡僅有三十元,只夠買一碗加鹵蛋的陽春麵。

  巨人又看著他了。

  「你可以吃,沒關係。」

  說完就離開了。

  那……那是什麼意思?他全身上下可是只有三十元喔,一定不夠付的!還有他怎麼能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雖然這裡有這麼多人,但是他也許會把自己拖到後面剁碎做人肉漢堡排吧?

  而且、而且媽媽賺錢很辛苦,不能只有他吃這麼好……

  可是口好渴喔,喝一點點應該沒關係吧?不要被發現再還給巨人好了,一點點,沒關係的……

  小佑伸長脖子,把嘴湊上吸管,害怕破壞鮮奶油的形狀,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小口。清涼的冰沙滑入喉腔,還有甜甜的巧克力碎片,好好喝喔。

  捨不得放手,抓住杯子,他看向同樣誘人的咖哩飯。

  舔了舔唇,又想著:只吃一口就好了……

  軟嫩的牛肉和馬鈴薯,和白飯攪拌一起,連他不喜歡的紅蘿蔔都好像變得異常可口。食慾被激起,雖然心裡一直告訴自己不能吃太多,但是等他發現的時候,盤子和杯子都已經光光見底下。

  比滿足感更強烈的罪惡和後悔席捲著他,突然想哭起來。

  「很難吃?」

  穩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佑扁著嘴,抬頭看著巨人,眼裡多了一絲責難。罪魁禍首都是他!

  他垮下臉,立刻呼出一口氣。

  「我沒有錢啦!」鼻涕流下來,他抓起衣襬擦掉。

  他可能要在這邊洗碗洗一百年,或者被抓去警察局裡關到變成老頭子,為什麼自己那麼貪吃……

  「不用錢。」巨人收著杯盤,將桌面擦乾淨,放了幾張衛生紙給他抹臉。「家裡沒人的話,你可以在這裡寫功課。」

  「嗄?」小佑一臉吃驚。

  這個巨人叔叔為什麼對他這麼好?難道是想追媽媽嗎?

  他想到隔壁的歐巴桑老是說巨人跟自己老婆感情不好……他有看過喔,巨人的老婆是個非常漂亮的阿姨,長得好像表妹玩的洋娃娃。

  兩個人看起來根本不配,像極了昨天和媽媽看的那卷錄像帶。一隻可怕的大金剛,抓走小小的美女,想要強迫她和牠在一起。

  阿姨大概也是被強迫的吧。用那種,敢不嫁給他就把她拎到大樓丟下去之類的威脅。

  他亂七八糟地想,拿出彩色鉛筆畫著美勞作業。

  好幾次,他不小心抬頭看到巨人,看著看著,忘記把視線收回來,被人家逮個正著。

  從來不曉得自己只要用咖哩飯和冰沙就可以被收買,也不懂為什麼被回視會覺得很羞恥,畫完之後,還是先回家吧。他摸摸胸前的鑰匙。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不容易把顏色都塗好了,他拿起來看一看,正打算收進書包裡,門口有人進來了。

  ?是巨人的老婆?那個漂亮的阿姨。

  後面還跟著另外一個叔叔。穿西裝,打領帶,頭髮抹很多油,長相還不錯,而且也很有錢的樣子。

  「我在路上遇到學長,他說想看看我們的餐廳。」漂亮的阿姨對著巨人說。

  大人們互相介紹一會兒,巨人繼續工作,西裝叔叔和漂亮阿姨則坐到旁邊的空桌。

  對話斷斷續續地飄過來,他可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學妹,很久不見了。聽說妳結婚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呢。」

  有什麼好嚇一跳的?媽媽說阿姨才剛新婚,今年二十八歲,剛剛好。

  「妳現在是小學老師吧,晚上還要幫忙顧店的話不是很累嗎?」

  「我也是有空的時候才會幫忙。」

  阿姨笑著說,笑容像電視明星那樣好看。

  「還是很辛苦的吧!以前妳轉來系裡的時候,可是被我們稱為系花呢,有多少人等著追妳,如果妳在裡面挑到一個好男人的話,現在也許是個貴婦人了。」

  他講著自以為幽默的笑話,還哈哈兩聲作結束。

  小佑皺起小小的眉頭,覺得超級難笑。他偷眼看著漂亮的阿姨,她的臉色變都沒變。

  ……也許阿姨跟巨人的感情真的不好吧。

  奇怪,關他什麼事?他幹嘛想要生氣?默默收拾書包,他覺得大人的世界真是令人想吐。

  「這種自家經營的小餐廳也賺不了多少錢吧,假使倒閉了,妳可以找我處理債務,我待的事務所專門負責處理這種金錢方面的問題,這是我的名片……對了,妳丈夫沒有名片吧?沒關係,妳收著就好。還有,我忘了說,我們的收費在業界裡算是高級的,如果妳丈夫沒有錢的話,也許要先跟銀行借,這個部份我們也是能夠給一點建議的。」

  說得一副準會倒閉的樣子。媽媽說這家餐廳小本經營,便宜實在又好吃,生意好得不得了!他剛剛吃的咖哩飯就很棒啊,還有冰沙也是超好喝的。

  「謝謝學長。」

  漂亮阿姨接下那張小紙片,保持淑女的微笑。

  「嘔。」

  小佑故意發出一個不雅的聲音,西裝男人偏頭看了他一眼。

  「好窮酸的髒小孩!」摀著嘴,從鼻腔裡噴出不屑的哼聲。

  髒?!小佑低頭看著自己的上衣和短褲,今天穿便服,他已經很努力地洗乾淨了耶!在學校都沒碰到泥巴,只有剛剛拿來擦過鼻水而已。

  他怒火中燒,真想給這個油頭西裝叔叔一粒飛拳。

  媽媽和老師說得對,不可以以貌取人。這個叔叔穿得這麼好看,結果卻噁心又討厭。

  「學妹,妳雖然聰明會唸書,但還真是沒有看男人的眼光,明明有這麼多選擇,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呢?還是說妳特別喜歡猛男型的?我看妳老公也只有這個優點吧。」

  他的嘴比大便還臭,真想要他閉上。小佑偷偷掏出一條綁直笛的橡皮筋,正打算偷襲,就聽到漂亮的阿姨開口了。

  「學長,可以請你不要再說了嗎?」

  她還是很美麗地笑著。

  「我不回答,是不想跟你計較,並不代表你就可以一直無禮地說下去。」瞇起眼睛,她優雅地微笑道:「我知道,被同一個女人拒絕兩次是件很難接受的事情,如果你是想要回報我,這種方式也太過份了一點。」

  小佑瞪大眼睛。西裝男人則是滿臉錯愕。

  「大學的時候是我的錯,我不夠成熟,沒有想清楚就答應和你交往,我欠你一句對不起。但是後來畢業再相見,你以為你已經是社會菁英,我自己會主動貼過去,但是我沒有接受你的花,反而告訴你我心有所屬,你就記恨在心裡。」

  她看著眼前的學長,笑容忽然消失。

  「你想嘲笑我諷刺我針對我來都沒關係,但是,我不能容許你一再貶低我的先生!」

  她忿怒地拍桌站起,引起不少側目。

  「妳……妳……」西裝男人一時啞口。怎麼也都沒想到她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發飆!

  以前她溫雅可人,聰穎和善,或許有點小小的傲慢,但絕對不會這樣子的。這是她的真面目?難道自己從沒看清楚她?

  「我怎樣?這裡不歡迎你,請你喝咖啡還不如倒進垃圾桶,你這種人簡直像是細菌,這個座位一定要消毒。阿進,送客!」她用著老闆娘的姿態叫喚最近的服務生。

  小佑連眼也忘記眨,只覺得超級出乎意料。

  幸好是下午茶時段,客人不多。倒霉的年輕服務生不知道怎麼處理,還是老闆出現才鎮壓住場面。

  「不好意思。」

  小佑看到巨人上前對西裝叔叔說了這句話。心裡只想抱不平:人家剛剛把你講得很難聽耶!

  「你幹嘛對他那麼禮貌?他剛剛一直在我面前說你不好!」

  她跺腳生氣,當場捅人。

  小佑拚命點頭附和,看著油頭西裝叔叔滿臉脹紅。

  「妳……你們……」一股怨氣吞不下去,轉頭看見小佑拿橡皮筋對著自己,他惱羞成怒,罵道:「你這個小孩子想做什麼?真沒家教——」

  舉起手掌就要打下去,小佑大吃一驚,只能下意識抱著頭。

  預期的疼痛沒有出現在身上,他悄悄張開眼睛,看到巨人從後面抓住西裝叔叔的手腕,硬生生地截住他暴力的動作。

  「抱歉。」他放開手,並且給對方台階下。

  也許不想斯文掃地,也許是兩人身高體格都差太多,也許根本就知道自己是一時氣昏頭失態,穿著昂貴西裝的男人甩開手上的箝制,重重地哼了一聲,拿起公文包,轉身就走。

  「我慶幸自己沒有選你,我老公腳踏實地,強壯正直又可靠,至少不會狗眼看人低,比你好一百倍……不止,是一百萬倍!」有人還是不甘心地嗆聲。

  「不要這樣。」

  巨人叔叔安撫著。

  「為什麼不要?你知不知道他說話很難聽?那麼瞧不起人,有什麼了不起的?我討厭別人說你壞話!」

  「……好了。」

  「好什麼好?他一點都不瞭解還敢亂講,你一直等到經濟穩定的時候才肯成家,我又不是白癡笨蛋,我知道你為我們之間的事情想很多,很辛苦地默默耕耘著,這間餐廳和店面好不容易買下來,他有什麼資格說的一文不值?」

  「……妳在哭什麼?」

  「我哪有哭!」

  雖然漂亮阿姨賴皮不肯承認,不過她明明就是在巨人叔叔的胸懷裡紅著眼睛撒嬌,還拉著他捲起來的衣袖不停啜泣。雖然是個大人,卻又像個和自己同年紀的小女孩一樣任性。

  他小學四年級耶……

  「……大家都在看了。」

  巨人叔叔低聲說,漂亮阿姨停住,吸了吸鼻子,五秒鐘之後抬起頭,花花的臉不見了,一切都神奇地恢復正常。

  小佑瞠目結舌,實在沒瞧過這麼厲害的特技。巨人叔叔雖然面無表情,卻還是安撫著漂亮阿姨,用一種好像保護公主的感覺。不小心和他眼神相會,心臟猛猛跳了好大一下,小佑慌忙別開視線。

  糟糕!暗暗叫一聲,但是卻不知道糟糕在哪裡,只是感覺自己臉頰好熱。

  沒有多久,媽媽來接走他。

  好像有種叫作依依不捨的情緒盤旋著,他回頭看向沒有表情的巨人叔叔,還有那個生氣起來就會變得凶巴巴的漂亮阿姨,突然覺得好羨慕。

  「一定很幸福吧。」

  小佑喃喃自語。半夜躺在床上,又想到明天討厭的數學課。




  樓下的漂亮阿姨看到我穿著制服裙子,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

  「原來妳是女孩子!」

  像這樣子非常意外地說,好像我是從異世界跑來侵略地球的外星人。

  老實講我有點傷心,雖然胸部還沒變成木瓜的形狀,但是我也打算開始留長頭髮了。

  倒是巨人叔叔,什麼反應都沒有,我想他早就看出我是女生吧。我是用猜的,不過其實有百分之九十九能夠確定。

  也許他連我們家沒有「把拔」的事情都知道了。

  現在,只有半天課的那天,我放學都會坐在餐廳裡寫功課,等媽媽回來。不是白吃而已,我有用三十元買陽春麵或滷肉飯帶去,叔叔會另外請我喝奶茶或果汁,媽媽又說不可以佔人家便宜,不過叔叔要請我也沒辦法啊!只要別說出來就好了吧,就當成我跟叔叔的小秘密。

  媽媽只要一喝醉,就會說自己沒有看男人的眼光,我想我應該沒有遺傳到沒眼光的缺點。

  今天,漂亮阿姨終於發現我的目的,她坐在我面前,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是,雖然妳是小孩子;第二句是,但還是不能讓給妳。

  她雖然很有禮貌地在微笑,但是眼神好認真,認真到好像要找我決鬥的地步。

  女生都容易有這種直覺嗎?我好想問媽媽,不過媽媽一定會用鐵沙掌揍我的屁股。

  被揭穿就算了,至少她沒有笑我。

  哪像我們班男生,到現在還在欺負女生,扯人家頭髮最無聊了。

  我忽然想到電影裡面那個很假的大金剛,牠會抓走女主角,應該是因為很喜歡她才會這麼做吧。電影的結局是什麼?大金剛死掉了嗎?我因為想睡覺所以沒有仔細地看。明白大金剛會那麼做的原因之後,我心裡有點酸酸的。

  隔壁的歐巴桑在倒垃圾的時候又在聊叔叔和阿姨感情不好了。一定是叔叔習慣沒有表情,阿姨又很愛假仙的關係。

  到底怎麼樣才叫感情好呢?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如果有一天叔叔抓走阿姨爬上大樓,阿姨絕對會變臉把救援的直升機全都打爛,然後不准大家去吵他們,就這樣幸福地和叔叔生活著吧。

  對了,樓下餐廳的名字叫作「芯之園」,當我打聽到叔叔和阿姨的姓名後,就覺得這個名字真是很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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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 17:31:27 |只看該作者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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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說:「我已經看膩妳的小說。」

  其實大哥也算是我的忠實讀者,我的每本書他都會帶回家,慢慢閱讀之後,有時候還會給我幾句感想。

  他這麼跟我說的時候,我心裡跳了一下。雖然我笑著反駁我自己當然沒有辦法像他看慣的書籍那樣厲害,但是我想,這些都不能拿來當作我自己被看膩的借口,大概是我的努力不夠吧。

  我很感謝他會跟我這麼說,因為他可以看到我看不到的盲點。又有別於朋友的友善感想。

  我也不知道怎麼才不會被看膩,只能努力認真對待自己的故事,我想還是只有盡力吧。

  我討厭寫俊男美女。

  在第十本的時候被讀者來信問過了,那是有各種理由的。

  我自己偏好普通人士的設定,路上絕大部份都是平凡卻幸福的情侶,我討厭以貌取人,外在條件並不代表一切,只喜歡長相或只因為長相而喜歡就代表很膚淺。

  其實我是個偏激的人。

  我喜歡默默地寫稿,默默地交稿,默默地等待掛號信,默默地期待稿子成為書本。

  這個時期,我幾乎不看小說,偶爾跟朋友出去吃個飯,笑鬧一番,他們的言談很少涉及我的寫作,可能他們知道當面提及我會很害羞,我也很慶幸他們的領域都不在這裡,因為他們不會給我壓力,也不談論,只幫忙我紆解。

  回到家之後,我換上另外一顆腦袋,自己關在小小的房間裡,打開計算機就只有稿子。

  有時候朋友打電話來,我發現我的語言能力好像退化了,有些詞不達意,還會突然忘記簡單的形容詞。

  寫稿的時候,我幾近自閉。




  討厭和喜歡也許只是一線之隔。

  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這麼想著。

  會這樣寫,也是因為自己的感受特別深刻。

  話說從前從前從前有個笨蛋少女,很夢幻地在心裡列出了男友的條件。長相最好普通,避免招蜂引蝶;他一定要溫柔深情,又要老實體貼,還必須對自己很好很好。但是當喜歡上的時候,她卻發現,對方根本與她要求完全相反,而且還是她最討厭的那一種類型。

  她真的很討厭他,討厭到不行。

  但是,卻又喜歡上他。

  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她想破自己愚笨的腦袋。

  雖然是討厭,但是喜歡上了也沒辦法啊!她在心裡大叫。

  至少他是個專情的人,這一點對她來說最重要。她三言兩語安慰自己。

  掙扎在喜歡與討厭的分界線,那是一種很有趣的狀態。不會只有那個笨蛋少女才這樣認為吧?

  長大以後的她,想法又不一樣了。她覺得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有條件和限制的,當喜歡上了,那就是喜歡……

  六月底的時候,才剛苟延殘喘地寫完《衣衣不捨》,項姐就告訴我,還有個聖誕套書。

  懶散到了極點的我,應該是沒有可能一連接下這種重責大任。

  但我答應了。原因有兩個,一、兩位主角的故事已經在我腦海裡存在,原本就是要寫,剛好符合;二、距離交稿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這是兩個很重要的原因。對我而言。

  七月一整個月,我按照既定計畫休息,但是腦子裡卻不停鋪陳架構,厚厚的小筆記本被寫掉三分之一本。

  八月開始,我打開一個新檔案,慢慢地開始寫。

  這一次,我不知道另外三個同伴是誰。不過還是說一句:我會盡量努力不要變成累贅……

  老實說我的抗壓性很低,很低很低,個性也很鴕鳥。

  我習慣慢慢地寫,慢慢地,讓主角之間的感情自己產生。我會盡量讓自己不要遲交拖累大家,但是不到最後一刻,我也不會提早交稿。就算我月初寫完,我也會到最晚的月底才交稿,加上構思,我又寫了四個月。有時候真想感歎,真是歲月如梭啊。

  朋友問過,能夠寫完就趕快寫完,為什麼我要拖拖拉拉的?

  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我希望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在成書之前,能夠再改進,再改進,再改進,一個錯字或一句話也好。就算以我淺薄的能力不可能到達完美的境界,但至少從我手中出去的時候,我會認為它已經沒有地方再需要改進了。

  雖然是這樣講,但通常交稿不到兩個星期,我自己就會發現裡面一堆缺點,然後覺得自己寫得好爛。沒有關係,那我就記下來,下次不要再犯。

  這算是我的一種執著,現在是這樣,以後也是這樣。




  還沒開始寫的時候,男女主角就都已經有了雛形。初遇發生的背景是在幾年前,台北創低溫四度還五度的那一年,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陽明山真的下了雪,我還因為看到新聞而衝上山玩,雖然那好像只是接近雪的一種結晶。

  書裡時間隨著主角成長前進延伸,到現在。會一直充滿「炎熱」的感覺,是因為我想到有一年,直到過農曆年前一個月我還在穿短袖,還有,我在寫稿的這幾個月天氣實在非常地熱。

  在我寫完第二章的時候,有個朋友跟我說:「妳借筆記的那一段罵到我了。」

  我回答她:「我也罵到我自己了。」

  我想也有很多人有過這種經歷吧,寫起來真的很有趣。

  另外一個朋友則笑我說:「妳又寫了討人厭的主角。」

  其實我這次並沒有故意要把女主角寫成討人厭,只是覺得:這樣的人是存在的,所以我就把她寫出來了。事實上我自己覺得她還是有可愛的地方。

  雖然心裡有點害怕,不過幸好出版社從來都不管我寫什麼亂七八糟又奇怪的東西,萬分感謝。

  林鐵之是林熙然的哥哥,他和弟弟一樣難寫,我不知道他們兄弟究竟是像還是不像,也許有各種不像的地方,但是某個溫柔的部份又完全一模一樣吧。

  旁聽的設定,是有來源的。我記得唸書時,我修物理化學這門課,總是有一個陌生人坐在第一排角落認真聽講。那是誰?有人問。卻沒人知道。

  我們都沒有特別理會,他也不特別跟我們交談,只是學期末的時候我發現,他似乎根本沒有修這門課。他究竟來做什麼?我至今仍沒有確定答案。

  以前看過一篇文章,大意是說:我聽著美妙的旋律,知道這是莫扎特,我看著豐富的色彩,知道那是畢加索,我享受學到的一切,學習,是為了讓自己快樂。

  那篇文章很棒,我非常喜歡。

  我想真的有人喜歡學習吧,不為任何其它原因的。我不喜歡把人事物用框框給框住,因為我覺得很多事情不是只看表面。我有個同學,長相和行為都很流氓,他用機車大鎖把人揍到住院,但他卻是音樂世家出身,鋼琴彈得一級棒。

  什麼人會做什麼樣的事,不是學歷或者外表可以斷論出來的,沒有相處亦無法得知。我好像常常在重複,不過這真的是我本身的想法和經驗。

  本來我也沒有打算要寫林家其它兄弟,只是故事就這樣自己跑出來了,現在也沒有辦法承諾我會不會寫完剩下的二弟和弟。




  在寫之前,我去了公館的那所大學。我始終不想點名它,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會破壞某種東西。

  我和某個曾經被我非常討厭的人,帶著照相機,徒步行走,看到什麼就照什麼,我腦海裡設定的東西更是三張四張加上特寫的照下。

  我原本就時常在公館附近活動,不論是朋友間的晚間小聚餐,或者那邊書量豐富的租書店,又或者我要去找那個我曾經非常討厭的人,他就讀那所大學後面的另外一所大學的研究所。

  一個星期我最少都會去一次。以前我也去那個好大的總圖書館查過資料,我甚至逛過他們的園遊會,跟朋友約還會約在大學的校門前面。

  但畢竟我不曾在那裡就讀,我發現我對那所大學還是太陌生了。

  所以我拿著照相機,東照西照,我知道能夠得到的可能不會很多,但還是希望可以感受一下這裡的氣氛和氣息,可以成為書中的主角,記憶這個地方。

  那天我注意到幾件事。到處都是腳踏車,在我的腿走到快要斷掉的時候,我驚覺我也該騎一輛,雖然我根本不會騎。樹木又多又高大,蟬鳴真的很大聲,運動場總是很多人,入夜到處都是蚊子,蚊子不太叮我,卻一直叮我旁邊的人,可能是我體溫低他體溫高的關係,還有,我大概真的有夜盲症。

  公佈欄裡面有課表,我實在很想要。不曉得照相機拍下來清不清楚?還是伸手進去偷撕好了?然後隔天報紙一版就會寫著「某大學課表被偷」。

  天黑了,景物都看不清楚了,慶幸的是我想要的東西都拍到了。就算沒拍到,以後還是有機會的。回家之後,相片傳到計算機裡面,我一張一張瀏覽著,課表的部份放大之後非常清楚,不愧我沒有真的偷撕。

  我感受著照片裡面的氣氛,寫稿的時候,腦海裡總是浮現某條延伸到雄偉建築物的大道。

  至於細節部份,是熱心的朋友幫忙的。

  當知道背景是在這所大學時,我朋友笑著說:「我有很多資源可以用。」

  兩個住在公館附近的朋友,一個從這所大學畢業現在還在醫學院念博士班的朋友,一個已經從這所大學拿到碩士畢業的朋友。

  我想每所學校都不一樣,所以我問的問題都是很繁雜的,大到福利社影印中心在哪裡,小到冷氣機打鐘聲百葉窗,我沒有什麼不問,而每一個問題都能得到答案。每兩章我就寄給我的某T朋友看一次,她不僅給我感想,還幫我挑錯,更教我用會那所大學的網頁查詢。

  能夠把這本書寫完,我真的很感謝某T,我雖然平常少根筋很粗心和粗線條,但是寫稿的時候細部都會想要查清楚,我都問了才敢寫,她不厭其煩地給與我不少幫助。她說她已經習慣出現在我的書裡,所以,好心不厭其煩又具求學龐大意志之聰穎玲瓏拿出紙筆認真算術思考的親愛朋友某T小姐,非常感謝妳!

  暱稱寫滿一頁,就送妳的照片的主意,我真的覺得很不錯,妳考慮看看。

  另,給某個曾經被我很討厭的人:你買新相機,還帶我去照相,幫我把照片放大傳給我,雖然我是個計算機和數字相機白癡又很容易因為麻煩而生氣更喜歡拖拖拉拉幾個月好像沒在做事,但是你還是很有耐心地幫忙。因為你有在那邊修一門課,你還帶著方向白癡的我尋找地理位置,以及告訴我他們那邊有什麼東西好吃,另外,你在餐廳打工的經驗也非常寶貴,非常感謝你。

  雖然是「很多很多」,但也沒想到真的寫了這麼多,也該停住了吧。

  那麼,慣例,還是謝謝出版社,謝謝大家。

  PS.1.這次的後記我雖然又寫了一堆,但是居然沒有用到括號,算是變成熟吧,下一次我就不知道了。語氣方面,不是變得嚴肅,也許是我累了想睡覺,希望你們都能開開心心。

  PS.2.那天被我照到的路人先生小姐真抱歉,希望你們不會認為我是個變態,我真的不會拿你們的照片去做任何奇怪的事。

  PS.3.我不是故意讓主角名字有諧音的,取名字的時候我只是想到鋼鐵般的男人再帶點文藝氣息。所以,這一切仍然是幻覺幻覺幻覺。

  PS.4.我朋友叫我不要再到處搞曖昧了,我想他們不瞭解,在苦悶的寫稿日子裡,曖味是我唯一的精神糧食。所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下一本應該是會寫「兩個男主角」的故事。倘若發生了意外,也請不要丟我石頭,謝謝。夾雜在PS裡比較沒人會注意,這就是我卑鄙的地方。

  PS.5.林鐵之工作的餐廳有原形——雖然朋友跟我講差很多,但是我堅持幻想。店名叫作「傑克魔豆」,避免廣告嫌疑,我不寫地址,只能大概說明是在公館,推薦他們兩點到五點的一百二十元下午茶,平價便宜又好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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