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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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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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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6: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作者離開勒皮他——他被送往巴爾尼巴比——到達巴爾尼巴比首都——關於首都及其近郊的描寫——作者受到一位貴族的慇勤接待——他與貴族的談話。
  雖然不能說在這座島上我受到了虐待,可我必須承認,我覺得他們太不把我當回事了,多少有幾分輕蔑。國王和普通人似乎除了數學和音樂對其它學問都不感興趣;這兩方面我是遠遠不及他們,正因為此,他們很不把我放在眼裡。
  另一方面,看過了這島上所有稀奇古怪的東西之後,我也認為我該離開了,因為我從心眼裡厭倦這些人。的確,他們在那兩門學問上是很了不起,我也推崇那兩門學問,但是這兩方面我也並非一竅不通;可他們未免太專心了,一味地沉思苦想,讓我感到我從來還沒有碰到過這麼乏味的伴侶。我住在那裡的兩個月中,只和女人。商人、拍手和宮僕們交談,這樣,就更叫人看不起了,可我還只有從這些人那裡才能得到合情合理的回答。
  我痛下苦功,也正是如此我獲得了不少關於他們的語言的知識。我厭倦困守在這島上總看別人的顏色,下決心一有機會就離開這兒。
  宮裡有一位大貴族,是國王的近親,別人就因為這個原因才尊敬他。他被公認為是最無知、最愚蠢的人。他為國王立過不少功勞,天份、學歷都很高,正直、榮耀集於一身;但對音樂卻一竅不通,誹謗他的人傳說,他連拍子都常常打錯;他的教師就是費盡力氣也教不會他怎樣來證明數學上最最簡單的定理。他樂於對我作出各種友好的表示,常常光臨我住的地方,希望我跟他說說歐洲的事情,以及我到過的幾個國家的法律和風俗,禮儀與學術。他很注意聽我講話,對我所講的一切,他都能發表非常有智慧的見解。他身邊也有兩名拍手侍候以顯示其尊嚴,可除了在朝廷或者正式訪問的時候,他從來都不用他們幫忙;我們單獨在一起時,他總是叫他們暫時退下。
  我就請這位高官代我說情,求國王准許我離開這裡。他跟我說他非常遺憾地照辦了。的確,他曾向我提供了幾件於我大有好處的差使,我卻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並對他表示感激。
  二月十六日,我告別了國王和朝廷裡的人。國王送了我一份價值約兩百英鎊的禮物,我的恩主即國王的親戚也送了我一份同樣價值的禮,還有他的一封推薦信,讓我捎給他在首都拉格多的一位朋友。飛島這時正停在離首都約兩英里的一座山的上空,我從最底下一層走廊上被放了下去,用的還是上來時一樣的方法。
  這塊大陸在飛島君主統治下,一般人叫它作巴爾尼巴比,首都叫拉格多,這我前面已經說過了。踏上堅實的土地,我感到幾分小小的滿足。因為我穿的衣服和本地人一樣,學會的話也足以同他們交談,這樣我就毫無顧慮地朝這座城市走去。我很快就找到了我被介紹去的那人的房子,呈上他飛島上那位貴族朋友的信,結果受到地十分友好的接待。這位大貴人叫盂諾迪,他在自己家裡給我預備了一間房子,我在這地方停留期間就一直住在那裡。我受到了他十分慇勤熱情的款待。
  我到達後的第二天,他就帶著我坐他的馬車去參觀這個城市。這城大概有倫敦一半大小,可是房子建得很奇特,大多年久失修,街上的人步履匆匆,樣子狂野,雙眼凝滯,大多還衣衫檻樓。我們穿過一座城門,走了約三英里來到了鄉下。我看到不少人拿著各式各樣的工具在地裡勞作,卻猜不出他們是在幹什麼。雖然土壤看上去極其肥美,但讓人意外的是我卻看不到上面有一點莊稼或草木的苗頭。對城裡和鄉下的這些奇異的景象,我不禁感到驚奇。我冒昧地請我的嚮導給我解釋一下:大街上,田野裡,那麼多頭、手、臉在那裡忙忙碌碌,卻什麼好的結果也弄不出來;正相反,我倒還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荒蕪的田地,造得這麼糟糕、這麼頹敗的房屋,也從沒有見過哪個民族的人臉上、衣服上顯示出這麼多悲慘和窮困——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位孟諾迪老爺是位上層人士,曾擔任過幾年拉格多政府的行政長官,由於閣員們的陰謀排擠,說他沒有什麼能力,就這樣,結果被解職。國王對他倒還寬愛,覺得他是個善良的人,只是見識低劣可鄙罷了。
  我對這個國家及其人民說了這些不客氣的指責的話之後,他沒有作出回答,只是對我說,我來到他們中間的日子還不長,下結論還為時過早,世界上不同的民族的風俗也各不相同。他還說了其他一些普通的話,都是一個意思。但我們回到他府上後,他又問我,他這房子我覺得怎麼樣?是否發現什麼荒唐可笑之處?關於他家裡人的服裝和面貌我有沒有要指責的?他是完全可以這樣問我的,因為他身上的一切都很莊嚴、齊整、有教養。我答到,閣下精明謹慎,地位高,運氣好,自然不會有那些缺點;本來別人的那些缺點也都是愚蠢和貧困所造成的。他說如果我願意同他上大約二十英里外他的鄉下住宅去(他的產業就在那裡),我們就可以有更多的功夫來進行這樣的交談了。我說我完全聽閣下安排,於是我們第二天早上就出發了。
  行進中,他要我注意農民經營管理土地的各種方法,我看了卻完全是摸不著思路,因為除了極少的幾個地方外,我看不到一穗谷子,一片草葉。但走了三小時後,景色卻完全變了。我們走進了美麗無比的一片田野;農舍彼此相隔不遠,修建得十分整齊;田地被圍在中間,裡邊有葡萄園、麥田和草地。我也記不得自己哪還見過比這更賞心說目的景象。那位貴族見我臉上開始晴朗起來,就歎了口氣對我說,這些是他的產業了,一直到他的住宅都是這樣子。但他說,因為這些他的同胞們都譏諷他、瞧不起他,說他自己的事料理得都不行,哪還能給王國樹立好榜樣。雖然也有極少一些人學他的樣子,可那都是些老弱而又任性的人。
  我們終於到了他的家。那的確是一座高貴的建築,合乎最優秀的古代建築的典范。噴泉、花園、小徑、大路、樹叢都安排佈置得極有見識極有趣味。我每見一樣東西都適當地讚賞一番,可他卻毫不理會,直到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晚餐之後,他才帶著一副憂鬱的神情告訴我:他懷疑他應該拆掉他現在城裡和鄉下的房子了,因為他得按照目前的式樣重新建造,所有的種植園也得毀掉,把它們改建成現在流行的樣子,還得指示他所有的佃戶都這麼去做,不然他就會遭人責難,被人說成是傲慢、標新立異、做作、無知、古怪,說不定還會更加不討國王的喜歡。
  他還對我說,等他把具體的一些事告訴我之後,我也許就不會那麼驚奇了;這些事我在朝廷時可能聞所未聞,因為那裡的人一心埋頭沉思,注意不到下方發生的事情。
  他談話的內容總起來大致是這樣的:約在四十年前,有人或是因為有事,或是為了消遣,到勒皮他上面去了。一住就是五個月,雖然數學只學了一點皮毛,卻帶回了在那飛島上學得的好衝動的風氣。這些人一回來,就開始對地上的任何東西都厭煩,藝術、科學、語言、技術統統都要來重新設計。為了達到此目的,他們努力取得了皇家特許,在拉格多建立了一所設計家科學院。這一古怪的想法在百姓中倒十分流行,結果是王國內沒有一座重要的城市不建有這麼一所科學院。在這些學院裡,教授們設計出新的農業與建築的規範和方法,為一切工商業設計了新型的工具和儀器。應用這些方法和工具,他們保證一個人可以干十個人的活;一座宮殿七日內就可以建成,並且建築材料經久耐用,永遠也不用維修;地上所有的果實我們讓它什麼時間成熟它就什麼時間成熟,產量比現在還要多一百倍,他們還提出了無數其他巧妙的建議。唯一讓人覺得煩擾的是,所有這些計劃到現在一項都沒有完成,全國上下一片廢墟,房屋頹記,百姓缺衣少食,景象十分悲慘。所有這一切,他們見了不僅不灰心,反而在希望與絕望同時驅使下,變本加厲地要去實施他們的那些計劃。至於他自己,因為沒有什麼進取心,也就滿足於老式的生活方式,住在先輩們建造的房子裡,生活中的事情都完全模仿祖輩,沒有什麼革新。還有少數一些貴族和紳士也都像我這麼做,但他們卻遭人冷眼和諷刺,被認為是藝術的敵人,是國人中無知的敗類,全國普遍都在改革發展,他們卻一味懶散,自顧逍遙。
  這位貴人非要我去參觀一下大科學院,說我肯定會感興趣的;他就不在詳細的談論以前的事了,以免掃我的興。他只叫我去看一看大約三英里外山坡上的一所破爛不堪的房子,並對此作了這樣的說明:從前,在離他的房子不到半英里的地方有一座十分便利的水磨,它是靠從一條大河裡來的水轉動的,完全可以自給,並能幫助他的佃戶。可是大約七年前,來了一夥這樣的設計家,向他建議說,把這水磨毀了,在那座山的山坡上重建一個;打算在山崗上開一條長長的水渠,再用水管和機器把水送到山上蓄在那裡,最後就用這水來給水磨提供動力,說是因為高處的風和空氣可以把水激盪起來,更適合於水的流動,又因為水是從斜坡上下來,和平地上的河水比起來,只需一半的水動力就可以推動水磨了。他說他那時和朝廷的關係不太和睦,又由許多朋友的勸慰,也就接受了這個建議。他雇了一百人,花了兩年功夫,結果失敗了。設計家們走了,把責任全都推到他身上,並且一直都在怪他。他們又去拿別人做試驗,同樣說是保證成功,結果卻一樣的令人失望。
  幾天後,我們回到了城裡。他考慮到自己在科學院名聲不好,沒有親自陪我去,只介紹了他的一個朋友陪我前往。我這位老爺喜歡說我是個設計的崇拜者,而且是個十分好奇而輕信的人。他這話並不是沒有什麼道理,我年輕時自己就做過設計家之類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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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6: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作者得到許可去參觀拉格多大科學院——科學院概況的敘述——教授們所研究的學術。
  這所科學院不是一整座獨立的建築物,而是一條街道兩旁連在一起的幾所房子,因為年久失修,才買下來給科學院使用。
  科學院院長很客氣的接待了我,我就在科學院裡呆了一段時間。每一個房間裡都有一位或一位以上的設計家;我相信我參觀的房間不在五百間以下。
  我見到的第一個人樣子枯瘦,雙手和臉黑的就像剛剛被煙熏過一樣,頭髮鬍子一把長,衣衫檻樓,有幾處都被火烤糊了,他的外衣、襯衫和皮膚全是一種顏色。八年來他一直在從事一項設計,想從黃瓜裡提取陽光,裝到密封的小玻璃瓶裡,遇到陰雨濕冷的夏天,就可以放出來讓空氣溫暖。他告訴我,他相信再有八年,他就可以以合理的價格向總督的花園提供陽光了;不過他又抱怨說原料不足,請求我能否給他點什麼,也算是對他尖端設計的鼓勵吧,特別是現在這個季節,黃瓜價格那麼貴。我就送了他一份小小的禮物,因為我那位老爺特意給我準備了錢;他知道,無論誰去參觀,他們素來都是要錢的。
  我走進了另一間屋子,卻差點兒被一種臭氣熏倒,急著就要退出來。我的嚮導卻硬要我往前走,悄悄地求我不要得罪他們,要不他們會恨我人骨的。我因此嚇得連鼻子都不敢堵。這間屋裡的設計家是科學院裡年資最高的學者,他的臉和鬍子呈淡黃色;手上、衣服上佈滿了污穢。我被介紹給他的時候,他緊緊擁抱了我(我當時實在可以找個借口不受他這種禮遇的)。自從他到科學院工作以來,就是研究怎樣把人的糞便還原為食物。他的方法是把糞便分成幾個部分,去除從膽汁裡來的顏色,讓臭氣蒸發,再把浮著的唾液除去。每星期人們供應他一桶糞便,那桶大約有布里斯托爾酒桶那麼大。
  我看到有一位在做將冰段燒成火藥的工作。他還給我看了他撰寫的一篇關於火的可鍛性的論文,他打算發表這篇論文。
  還有一位最巧妙的建築師,他發明了一種建造房屋的新方法,即先從屋頂造起,自上而下一路蓋到地基。他還為自己的這種方法辯護,對我說,蜜蜂和蜘蛛這兩種最精明的昆蟲就是這麼做的。
  有一個人,從出生開始眼睛就是瞎的,他有幾名徒弟也都如此;他們的工作是為畫家調顏色,先生教他們靠觸覺和嗅覺來區分不同的顏色。真是不幸,那一陣子我見他們的功課學得很不到家,就是教授自己也往往弄錯。不過這位藝術家在全體研究人員中極受鼓勵和推崇。
  在另一個房間裡,我饒有興致地看到有位設計家發明了一種用豬來耕地的方法。那方法不用犁和牲口,也省勞力,是這樣的:在一畝地裡,每隔六英吋,在八英吋深的地方埋上一些橡子、棗子、栗子和這種動物最愛吃的其他山毛櫸果及蔬菜;然後把六百頭以上的豬趕到地裡去;豬為了覓食,幾天功夫就可以把所有的土翻遍,這樣不僅適於下種,豬拉下的屎也正好給土上了肥。當然,儘管通過實驗他們發現費用太大,也很麻煩,而且也幾乎沒有獲得什麼成就,可大家都相信這一發明大有改進的可能。
  我走進了另一個房間,這裡邊除了有一條狹小的通道供學者進出,其他的地方,像牆上天花板上全都掛滿了蜘蛛網。我剛一進門,他就大聲叫喊讓我不要碰壞他的蜘蛛網。他悲歎世人犯了個極大的錯誤,長久時間以來竟一直在用蠶繭的絲,而他這裡有的是家養昆蟲,比蠶不知要好多少倍,因為它們既懂得織又懂得紡。他又進一步建議說,要是用蜘蛛,織網的費用就可以整個兒省下來;這一點,在他把一大堆顏色極其漂亮的飛蟲給我看了過後,我就完全明白了:他用這些飛蟲餵他的蜘蛛;他告訴我們:蛛網的顏色就是從這些飛蟲而來,又因為他各種顏色的飛蟲都有,就能滿足每個人的不同喜好。只要他能給飛蟲找到適當的食物如樹脂、油或者其他什麼粘性的物質,他就能夠使蜘蛛紡出來的絲線牢固而堅韌。
  還有一位天文學家,他承擔了一項設計,要在市政廳房頂的大風標上安裝一架日規,通過調整地球與太陽在一年中和一天中的運轉,使它們能和風向的意外轉變正好一致。
  我忽然感到一陣腹痛,我的嚮導於是就帶我來到一間屋裡,那兒住著一位以治療這種毛病而聞名的著名的醫生。他能用同一種器具施行作用相反的兩種手術。他有一個很大的、裝有一個細長象牙嘴的手用吹風器。他把這象牙嘴插入肛門內八英寸,將肚子裡的氣吸出來;他肯定地說他這樣能把肚子吸得又細又長,像一個乾癟的膀胱。不過要是病情來得又頑劣又凶,他就要把吹風器先鼓滿氣再將象牙嘴插入肛門,把氣打進病人的體內,然後抽出吹風器重新將氣裝滿,同時用大拇指緊緊地堵住屁眼。這樣重複打上三四次,打進去的氣就會噴出來,毒氣就被一同帶出(就像抽水機一樣),病人的病也就好了。我看到他在一隻狗的身上同時作了這兩種試驗,第一種不見任何效果,第二種手術後,那畜生脹得都快要炸了,接著就猛屙了一陣,可把我和我的同伴熏壞了。狗當場就死了,可我們走的時候,那醫生還在設法用同樣的手術讓它起死回生呢!
  我還參觀了許多其他的房間,所見到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這裡就不再向讀者一一說明了。因為我很想把事情說得簡單一點。
  至此,我只參觀了科學院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專門辟給倡導沉思空想的學者們使用的。我再來介紹一位著名的、他們稱之為「萬能的學者」的人物,然後再來談沉思空想的學者。這位「萬能的學者」告訴我們,三十年來他一直在研究怎麼樣才能改善人類的生活。他有兩大間屋子,裡邊放的儘是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五十個人在那裡工作。有些在從空氣中提取硝酸鈉,同時濾掉其中的液體分子,以此來將空氣凝結成乾燥而可觸摸的物質。有些在研究把大理石軟化做枕頭和毛氈。還有些人在把一匹活馬的馬蹄弄僵,這樣馬奔跑起來就不會跌折了。這位學者自己此時正忙著兩個偉大的計劃,第一個是用穀殼來播種,他堅持說穀殼才有真正的胚胎作用;他還做了幾項實驗來證明他的主張,不過我腦子笨,搞不懂。另一項計劃是,在兩頭小羊的身上塗上一種樹脂、礦石和蔬菜的混合物,不讓羊長毛;他希望經過相當一段時間之後,能繁殖出一種無毛羊推廣到全國各地。
  我們走過一條通道,就到了科學院的另一部分,我前面已經說過,空想的設計家就住在這裡。
  我見到第一位教授和他的四十名學生在這裡工作。致意過後,他見我出神地望著那個佔滿了房間大部分空間的架子,就說:看到他在研究如何運用實際而機械的操作方法來改善人的思辨知識,我也許要感到不解,不過世人不久就會感覺到它是有用的。他又揚揚自得地說,還沒有任何人想到過這麼高貴的點子呢。大家都知道,用常規的手段要想在藝術和科學上取得成就需要付出多大的勞動,而如果用他的方法,就是最無知的人,只要適當付點學費,再出一點點體力,就可以不借助於任何天才或學力,寫出關於哲學、詩歌、政治、法律、數學和神學的書來。接著他領我走到了架子前,架子的四邊都一排排站著他的學生。這架子二十英尺見方,放在房子的正中間。它的表面是由許多木塊構成的,每一塊大約有骰子那麼大,不過有些還要大一點。這些木塊全都用細繩連在一起,每一方塊的面上都糊著一張紙,紙上寫滿了他們語言中所有的單詞及其不同的語態、時態和變格,不過沒有任何次序。教授接下來要我注意看,因為他現在要準備開動機器了。一聲令下,學生們各抓住了一個鐵把手。原來架子的四邊裝有四十個把手,每個學生轉動一個把手,單詞的佈局就全部改變了。然後他又吩咐三十六個學生輕聲念出架子上出現的文字,只要有三四個詞連起來可以湊成一個句子,他們就念給剩下的四名做抄寫員的學生聽,由他們記錄下來。這一工作要重複做三四次。由於機器構造巧妙,每轉動一次,木方塊就徹底翻個身,上面的文字也就會換到其他位置。
  這些年輕的學生一天把六個小時花在這項勞動上。教授把幾卷對開的書拿給我看,裡邊已經收集了不少支離破碎的句子,他打算把它們全都拼湊到一起,用這豐富的材料,編撰一部包括所有文化和科學門類的全書貢獻給這個世界。不過,要是公眾能籌一筆資金在拉格多製造五百個這樣的架子來從事這項工作,同時要求負責這些架子的人把他們各自搜集到的材料都貢獻出來,那麼,這項工作將得以改進,並加速完成。
  他還對我說,他從年輕的時候起,就一門心思全都用到這發明上來了;他已經把所有的詞彙都寫到了架子上,並極其精確地計算過書中出現的虛詞、名詞和動詞與其他詞類的一般比例。
  這位著名的人物說了那麼許多,我萬分謙恭地向他表示了感謝。我又向他保證:要是我有幸還能回到祖國去,我一定會說句公道話,就說他是這架神奇機器的唯一的發明者。我還請求他准許我把這機器形狀和構造描畫到紙上。我對他說,雖然我們歐洲的學者有互相剽竊發明成果的習慣,他們要是知道了有這麼一架機器,至少可以撈點便宜,到時候誰是它真正的發明者就會很有爭議了。儘管如此,我一定會多加小心,讓他獨享榮譽,沒有人來同他競爭。
  接著我們來到了語言學校。三位教授正坐在那兒討論如何改進本國的語言。
  第一項計劃是簡化言辭,將多音節詞縮成單音詞節,省去動詞和分詞,因為一切可以想像到的東西事實上全是名詞。
  另一項計劃則是,無論什麼詞彙,一概廢除。他們堅決主張,不論從健康的角度考慮,還是從簡練的角度考慮,這一計劃都大有好處,因為大家都清楚,我們每說一個詞,或多或少會對肺部有所侵蝕,這樣也就縮短了我們的壽命。因此他們就想出了一個補救的辦法:既然詞只是事物的名稱,那麼,大家在談到具體事情的時候,把表示那具體事情所需的東西帶在身邊,不是來得更方便嗎?本來這一發明肯定早就實現了,百姓們會感到很舒服,對他們的健康也大有好處。可是婦女們聯合了俗人和文盲,要求像他們的祖先那樣能有用嘴說話的自由,否則他們就要起來造反。這樣的俗人常常就是科學勢不兩立的敵人。不過,許多最有學問最有智慧的人還是堅持這種以物示意的新方法。這方法只有一點不便,就是,如果一個人要辦的事很大,種類又很多,那他就必須將一大捆東西背在身上,除非他有錢,能雇上一兩個身強力壯的傭人隨侍左右。我就常常看到有兩位大學問家,背上的負荷壓得他們腰都快斷了,就像我們這裡的小販子一樣。如果他們在街上相遇,就會把背上的東西放下來,然後打開背包,在一起談上個把鐘頭,再收起各自的東西,互相幫忙將負荷重新背上,然後分手道別。
  但是,如談話時間要是很短,工具往口袋裡一放或者朝腋下一夾也就夠用了。如果是在家中,那他就不會感到為難。因為用這種方式交談的人在房間裡準備了談話時所需的一切東西。
  這種發明還有一大優點:它可以作為所有文明國家都能通曉的一種世界性語言,因為每個國家的貨物和器具,一般說來都是相同或是相似的,所以它們的用途也就很容易明白。這樣,駐外大使們就是對別國的語言一竅不通,仍然有條件同它們的君王或大臣打交道。
  我還到了數學學校,那裡的先生用一種我們歐洲人很難想像的方法教他們的學生。命題和證明都用頭皮一樣顏色的墨水清清楚楚地寫在一塊薄而脆的餅乾上。這餅乾學生得空腹吞食下去,以後三天,除麵包和水之外什麼都不准吃。餅乾消化之後,那顏色就會帶著命題走進腦子。不過到現在為止還不見有什麼成功,一方面是因為墨水的成份有錯誤,另一方面也因為小孩子們頑劣不馴,這麼大的藥片吃下去總覺得太噁心,所以常常是偷偷地跑到一邊,不等藥性發作,就朝天把它吐了出來。他們也不聽勸告,不願像處方上要求的那樣等待那麼長時間不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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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7: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再敘科學院——作者提出幾項改進的意見,都被榮幸地採納了。
  在政治設計家學院,我受到了冷落。在我看來,教授們已完全失去了理智,那情景一直到現在都讓我感到悲傷。這些鬱鬱寡歡的人正在那兒提出他們的構想,想勸說君主根據智慧、才能和德行來選擇寵臣;想教大臣們學會考慮公眾的利益;想對建立功勳、才能出眾、貢獻傑出的人作出獎勵;想指導君王們把自己真正的利益同人民的利益放在同一基礎上加以認識;想選拔有資格能勝任的人到有關崗位工作;還有許許多多其他一些狂妄而無法實現的怪念頭,都是人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這倒使我更加相信起一句老話來:無論事情多麼誇張悖理,總有一些哲學家要堅持認為它是真理。
  但對於科學院中的這些人說句公道話:我得承認,他們並非完全都是幻想。有一位頭腦極其聰明的醫生,他似乎對政府的性質和體制完全精通。這位傑出人物非常善於應用自己的學識,他給各種公共行政機關很容易犯的一切弊病和腐化墮落行為找到了有效的治療方法;這些弊病一方面是由於執政者的罪惡或者過失所致,另一方面也因為被統治者無法無天。例如說,所有的作家和理論家都一致認為,人體和政體嚴格地說是普遍地具有相似性的,那麼,人體和政體就都必須保持健康,同時一張處方兩者的毛病就都可以治癒,這不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嗎?大家都承認,參議員和大樞密院的官員們常常犯說話嚕囌冗長、感情衝動和其他一些毛病;他們的思想毛病不少,不過心病更多;會發生劇烈的痙攣,兩手的神經和肌肉會痛苦地收縮,右手更是如此;有時還會肝火旺,肚子脹,頭暈,說胡話;也會長滿是惡臭和膿胞的淋巴性結核瘤;會口沫直飛地曖出酸氣撲鼻的胃氣;吃起東西來胃口會像狗卻又消化不良;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病症,就不必一一列舉了。因此,這位醫生建議:每次參議員開會,頭三天請幾位大夫列席;每天辯論完畢,由他們替每位參議員診脈;之後,經過深思熟慮,討論出各種毛病的性質和治療方法,然後,在第四天帶著藥劑師,準備好相應的藥品趕回報參議院,在議員們人席之前,根據各人病情的需要,分別讓他們服用鎮定劑、輕瀉劑。去垢劑、腐蝕劑、健腦劑、治標劑、通便劑、頭痛劑、黃疽劑。去痰劑、清耳劑,再根據藥性及作用決定是否再服,換服,還是停服。
  這項計劃不會對公眾造成任何大的負擔,依我個人愚見,在參議員參與立法的國家裡,這對提高辦事效率大有好處,可以帶來團結,縮短辯論的時間;可以讓少數緘默的人說話,讓許多一直在說話的人閉嘴;可以遏制青年人使性子,可以叫老年人不總是自以為是;可以將愚鈍的人喚醒,可以讓冒失鬼謹慎。
  還有,因為大家都埋怨君王的寵臣記性很差,那位醫生就建議,任何人謁見首相大臣,簡單明瞭地報告完公事以後,辭退時應該擰一下這位大臣的鼻子,或者踢一下他的肚子,在他的雞眼上踩一腳,或者捏住他的兩隻耳朵扯三下,或者弄根大頭針在他屁股上戳一記,要不就把他的手臂擰得青一塊紫一塊;這全是為了防止他記不住事情。以後每一個上朝的日子都這麼來一下,一直等到把事情辦好,或者堅決拒絕辦理為止。
  他還指出,每一位出席大國民議會的參議員,在發表完自己的意見並為之辯護之後,表決時必須投與自己意見完全相反的票,因為如果那樣做了,結果肯定對公眾有利。
  如果一個國家裡黨派紛爭激烈,他倒又提出了一條可以讓彼此和解的奇妙辦法。辦法是這樣的:從每個黨派中各挑出一百名頭面人物,把頭顱差不多大小的,兩黨各一人,配對成雙;接著請兩位技術精良的外科手術師同時將每一對頭面人物的枕骨部分鋸下,鋸時要注意腦子必須左右分勻。把鋸下的枕骨部分互相交換一下,分別安裝到反對黨人的頭上。這項手術一定要做得精確,不過教授向我們保證,只要手術做得精巧利落,其療效是絕對可靠的。他這樣論證說:兩個半個腦袋現在放到一人腦殼裡去爭辯事情,很快就會達成一致意見的,這樣彼此就會心平氣和。有條有理地來思考問題。多麼希望那些自以為到世上來就是為了看看世界同時又要支配世界運動的人,都能這麼心平氣和、有條有理地考慮問題啊!至於兩派領袖人物的腦袋在質量和大小上不一樣,那醫生很肯定地對我們說,就他個人所知,那實在是無足輕重的。
  我聽到兩位教授之間一場熱烈的辯論,他們在爭論:最方便有效而又不使百姓受苦的籌款辦法應該是怎樣的呢?第一位說,最公正的辦法是,對罪惡和醜行徵收一定稅款,每個人應繳稅額總數由其鄰居組成陪審團公正合理地裁定。另一位卻持完全相反的意見:有人自誇在體力和智力上有才能,自以為事,那就應該徵稅,征多少稅,根據其才能出眾的程度而定,不過這得完全由他自己來拿主意。最受異性寵愛的男子應交納最高的稅,至於稅額多少,則應根據其所受寵愛的次數和愛情性質而定;這一點上允許他們自己為自己作證。他還建議,對聰明、勇敢和禮貌應該收重稅,收稅方法相同;有多少聰明、勇敢和禮貌,讓每個人自己說。不過至於榮譽、正義、智慧和學問,則無需徵稅,因為這類素質太少見了,沒有人會承認他周圍的人具有這些素質,自己有也並不重視。
  他主張婦女應根據其漂亮的程度和打扮的本領來納稅,這方面她們可享有與男子同樣的特權,即怎麼漂亮、怎麼會打扮由她們自己判斷決定。但是對忠貞、節操、良好的辨別能力和溫良的品性不徵稅,因為稅費不貲,她們根本就繳不起。
  為了使參議員一直能為王室的利益服務,他建議議員們以抽籤的方式獲得職位。每個人首先都得宣誓,保證不論抽不抽中,都一定投標擁護朝廷;這樣,等下次有官位空缺時,沒有中籤的人還能輪到再抽一次。既然他們還有希望,也就沒有人會抱怨朝廷不守諾言,一旦失望,也只好完全歸咎於自己的命運,而命運的肩膀總比內閣的肩膀要來得寬闊結實,是能擔負起失敗的。
  另一位教授拿了一大本關於如何偵破反政府陰謀詭計的文件給我看。他建議大政治家們要對一切可疑人物進行檢查,看他們什麼時間吃飯,睡覺時臉朝哪邊。擦屁股用的是哪一隻手;要嚴格檢查他們的糞便,從糞便的顏色、氣味、味道、濃度以及消化的程度,來判斷他們的思想和計劃,因為人沒有比在拉尿時思考更嚴肅、周密和專心致志的了,這是他經過無數次實驗才發現的;這種時候他如果用來考慮怎樣才是暗殺國王最好的辦法,糞便就會呈綠色;但他盤算的如果只是搞一次叛亂或者焚燒京城,糞便的顏色就大不一樣了。
  這篇論文寫得十分犀利,其中不少見解對政治家來說是既有趣又有用,不過我覺得有些地方還不夠完善。這一點我冒昧地對作者說了,並且提出,要是他願意,我可以再提供他一點補充意見。他很高興地接受了我的建議;這在作家中,尤其在設計家之流的作家中,是十分罕見的。他表示很願意聽聽我還有什麼意見。
  我告訴他,我曾在特列不尼亞[注]王國逗留了一段時間。當地人管這個國家叫蘭敦[注]。那裡的人大部分全是由偵探、見證人、告密者、指控者、檢舉人、證人、咒罵者以及他們的一些爪牙組成的。他們全都受正副大臣們的庇護、指使和津貼。在那個王國裡,陰謀通常都是那些企圖抬高自己大政治家身份的人所作。他們企圖使一個搖搖欲墜的政府恢復元氣,企圖鎮壓或者轉移群眾的不滿情緒,企圖把沒收來的財物填進自己的腰包,企圖左右公眾輿論以盡量滿足一己私利。他們先取得一致意見,定好應控告哪些可疑分子圖謀不軌,接著採取有效手段查找這些人的書信和文件,然後把他們囚禁起來,文件則交給一夥能巧妙地從詞語、音節以及字母中找出神秘意義的能手去處理。比如說,他們會破譯出「馬桶」是指「樞密院」;「一群鵝」指「參議院」;「瘸腿狗」指「侵略者」;「呆頭」指「——」[注];「瘟疫」指「常備軍」;「禿鷹」指「大臣」;「痛風」指「祭司長」;「絞刑架」指「國務大臣」;「夜壺」指「貴族委員會」;「篩子」指「宮廷貴婦」;「掃帚」指「革命」;「捕鼠器」指「官職」;「無底洞」指「財政部」;「陰溝」指「朝廷」;「滑稽演員戴的繫鈴帽」指「寵臣」;「折斷的蘆葦」指「法庭」;「空酒桶」指「將軍」;「流膿的瘡」指「行政當局」。
  假如這種辦法行不通。他們還有另外兩種更為有效的辦法,該地的學者稱它們為「離合字謎法」和「顛倒字謎法」。用第一種辦法是,他們能解釋出所有單詞的第一個字母的政治含義。於是,N就是指「陰謀」,B指「一個騎兵團」,L指「海上艦隊」。要不他們就採用第二種辦法,通過顛倒變換可疑文件上字母拼排的順序,可以揭開對當局不滿的政黨最深藏著的陰謀。例如說,如果我在給朋友的一封信中說,「我們的湯姆兄弟最近得了痔瘡。」一個精於此道的人,同時那個句子裡的那些字母,經他一分析,就會變成下面這樣的話:「反抗吧!陰謀已經成熟。塔。」這就是「顛倒字謎法」。
  教授非常感謝我給他提出了這些意見,滿口答應要在他的論文中提及我的名字以表敬意。
  我看這個國家再沒有什麼東西值得留戀的,就不想再住下去了,於是動了返回英國老家去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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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7: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作者離開拉格多——到達馬爾多納達——當時沒有便船可坐——作短途航行到達格勒大錐——受到當地行政長官的接待。
  這個王國僅是這個大陸的一個部分。我有理由相信,這座大陸向東一直延伸到美洲加利福尼亞以西的無名地帶,往北是瀕臨太平洋.離拉格多不到一百五十英里的地方有一座良港。它與位於其西北方大約北緯二十九度、東經一百四十度的拉格奈格大島之間有頻繁的貿易往來。這座拉格票格島東南方大約一百里格就是日本。日本天皇與拉格奈格國王間結成了緊密的同盟,兩個島國間因此常有船隻來往。就這樣我就決定走這條路線回歐洲去。我雇了一名嚮導帶路,兩頭騾子馱行李。我同主人告了別,因為他對我一直那麼好,臨別還送了我一份厚禮。
  一路上我沒有碰到什麼值得一提的故事或奇遇。到達馬爾多納達港口時(港口的名稱就是這麼叫的),港內沒有要去拉格奈格的船,再過些時日也不見得會有。這座港市和樸次茅斯[注]差不多大。不久我就結識了一些朋友,受到了他們的熱情招待。其中一位知名的先生對我說,既然一個月內都不會有船去拉格奈格,我要能去西南方距此約五里格的格勒大錐小島一遊,說不定會很有意思。他主動提出他和另外一位朋友可以陪我前往,並且可以提供一艘輕便的三桅小帆船。
  「格勒大錐」這個詞,據我的理解最接近原意的譯名是「巫人島」。它的面積大概有外特島[注]的三分之一那麼大,物產非常豐富。島上的居民全是巫人,由部落首領管轄。他們只和本部落的人通婚,同輩中年齡最長的繼任島主或長官。島主擁有一座富麗宏偉的宮殿,還有一座面積大約三千英畝的花園,周圍是二十英尺高的石頭圍牆。花園內又因出幾處空地,分別用以放牧、種莊稼和搞園藝。
  侍候長官及其家屬的是一些不同尋常的僕人。長官精通魔法,有能耐隨意召喚任何鬼魂,指使他們二十四個小時,但時間再長就不行了,而三個月內,他也無法把前面已經召過的鬼魂再次召來,除非是情況非常特殊。
  我們到這島上的時候大約是上午十一點。陪我前來的其中一位先生去拜見了長官,請求接見我這位特地前來拜訪他的陌生人。他馬上就答應了這個請求,於是我們三個就一起進了官門。宮門兩旁分別站著一排衛士,武器和服裝都很特別。他們的面容我看了不知怎地只覺得心驚肉跳,那時我恐懼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我們走過幾間內殿,一路上兩邊也都站著同前面一樣的衛士,這樣一直來到大殿上。我們先深深地鞠了三個躬,他又問了幾個普通的問題,然後就讓我們坐到他寶座下最低一層台階旁的三個凳子上。他懂得巴爾尼巴比的話,儘管那和他這座島上的話不同。他要我給他介紹下我旅行的一些情況。為了向我表明他並不拘禮,他手指一動就讓所有隨從全都退了下去。我見此大吃一驚,因為轉眼之間,他們就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我們猛的一下從夢中驚醒,夢裡的情景全都消失了一樣。我一時不能恢復常態,後來還是長官叫我放心,保證我不會受到傷害;又見我那兩個同伴若無其事(他們過去經常受到這種招待),這才放下心來,膽子也壯了許多,簡短地向他說了一下我幾次歷險的經過。不過我還是有幾分躊躇不安,時不時地要回過頭去朝我剛才見到鬼魂衛士的地方看。我有幸與長官一起進餐,一幫新鬼送上肉來,並侍候在一旁。我覺得此時我已經沒有上午那麼害怕了。我一直呆到太陽落山,不過我低聲下氣地請求他原諒我不能接受他住在宮中的邀請。我和我的兩個朋友當晚住在附近鎮上的一個私人家裡,那鎮也就是這個小島的首府。第二天早上,我們再去長官那兒拜訪,倒是他也很願意我們再去。
  就這樣我們在這島上住了十天,每天大部分時間同長官在一起,晚上才回到住處。不久以後看到鬼神我也就習慣了,而三四次之後,我完全可以做到無動於衷。雖說還有些害怕,但好奇心遠遠超過了恐懼。長官叫我隨意召喚我想見到的任何一個鬼魂,現在無論數目多少,從世界開創開始直到現在,所有的鬼魂他都可以召得來,並且可以命令他們回答我認為合適的一切問題;條件只有一個,即我的問題必須限於他們所生活的那個時代之內。有一點對於我來說是靠得住的,那就是他們說的一定是實話,因為說謊這種才能在陰間派不上用場。
  我十分感激長官對我的恩惠。我們進了一間內殿,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花園裡的情景。因為我首先想看的是宏偉壯觀的場面,就希望看到阿爾貝拉戰役後統率大軍亞歷山大大帝[注]。長官隨即手指一動,我們站著的窗戶底下即刻就出現了一個大戰場,亞歷山大應召進殿來。他的希臘語我聽起來非常吃力,可能是因為我自已會的也不多。他以自己的名譽向我擔保,說他不是被毒死的,而是飲酒過度發高燒死的。
  接著我又見到了正在翻越阿爾卑斯山的漢尼拔[注]。他對我說,他的軍營裡一滴醋都沒有了。
  我又看到凱撒和龐貝[注]統率著各自的大軍,正準備交戰。我看到了在最後一次巨大勝利中的凱撒。我要求看一看羅馬元老院在一間大廳裡開會的情形,同時作為對照,也想看一看另一間大廳裡稍後一點的某個朝代議會[注]開會是個什麼樣子。結果前者看起來像是英雄和半神半人在聚會,後者卻像是一夥小販、扒手、攔路強盜和惡霸。
  在我的請求下,長官作了一個手勢讓凱撒和布魯脫斯[注]一起向我們走來。一見到布魯脫斯,我不覺肅然起敬,從他的臉上的每一點,我都可以很容易地看出他至高無上的品德,堅定而大無畏的胸懷,最真誠的愛國心腸以及對於人類的熱愛。我非常高興看到這兩個人已經能夠互相理解。凱撒還坦率地向我承認:就是他一生最偉大的功績,也遠遠趕不上布魯脫斯因結果了他的一生而獲得的光榮。我很榮幸和布魯脫斯談了很長時間的話;他告訴我,他和他的祖先優尼烏斯[注]、蘇格拉底 [注]、依帕米濃達斯[注]、小伽圖[注]和托馬斯·莫爾爵士[注]永遠在一起,世上歷朝歷代都找不出第七個人夠資格加入他們這個六人集團。
  為了滿足我要把古代世界各個歷史時期都擺到我面前來的奢望,大量著名的人物都被召喚來了,如果一一加以敘述,讀者會感到沉悶無味。我讓自己的眼睛得到滿足的,主要是看到了那些推翻了暴君和篡位者的人,和那些為被壓迫被侵害的民族爭回自己權利的人。可是,我無法表達我心中獲得的那種痛快,叫讀者們讀了也有同樣的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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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格勒大錐概況(續)——古今歷史訂正。
  我很想見一見古代那些最著名的聖賢和學者。為此我特地安排了一天時間。我請求他叫荷馬[注]和亞里士多德領著所有評注過他們的著作的人出現在我們眼前。這些評注家實在太多了,有幾百人只好在院子和幾間外殿裡侍候。我一眼就認出了兩位英雄,我不但能夠從人群當中認出他們,而且他倆誰是誰我也分辨得十分清楚。兩人中,荷馬長得高大而俊美,像他這麼大年紀的人,走起路來身子算是挺得很直的了。他的雙眼是我見過的所有人當中最活潑而銳利的。亞里士多德腰彎得厲害,拄著一根枴杖。他容貌清瘦,頭髮又稀又長,嗓音低沉。我很快就發現兩人並不認識其餘的人,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這些人。有一位鬼魂,名字就不說了,悄悄地跟我講,這些評注家在陰間總是在離兩位作家最遠的地方躲著,因為他們在把作家向後世介紹的時候,把作家的意思完全解釋錯了,因此羞愧難當。我將迪迭摩斯和尤斯台修斯[注]介紹給荷馬,並勸他對他倆好一點;不過也許不值得對他們好,因為他很快看出他們缺乏天才,無法瞭解一位詩人的精神。而當我把司各特斯和拉摩斯[注]介紹給亞里士多德時,一聽我的介紹,他整個兒就不耐煩了,問他們說,這一夥當中是不是別的人也都是和他們一樣的一些大笨蛋。
  接著我又請長官把笛卡兒[注]和伽桑狄[注]召來。我勸說他們把自己的思想體系解釋給亞里士多德聽。這位偉大的哲學家坦率地承認在自然哲學方面他自己也犯了錯誤,因為他像所有的人一樣,許多事情上不兔臆測。他發現,竭力宣揚伊壁鳩魯[注]學說的伽桑狄和笛卡兒的渦動說一樣都被駁倒了。他預言,當代學者那麼熱衷的萬有引力學說也將遭到同樣的命運。他說大自然新的體系不過是暫時的一種新風尚,每個時代都會發生變化,就是那些自以為能用數學的原理來證明這些體系的人,也只能在短期內走紅,一旦有了定論,他們也就不在盛行了。
  我又用了五天時間同許多其他古代的學者進行了交談。羅馬早期的皇帝我大部分都見到了。我說動長官把伊裡歐枷布魯斯[注]的廚師召來給我們做一桌筵席,但由於材料不夠,他們無法向我們顯露他們的手藝。愛基西勞斯[注]的一個農奴給我們做了一盆斯巴達式肉羹,但是我喝了一調羹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陪我來到這島上的兩位先生因為急於辦理一些私事,三天之後就得回去,我就在這三天時間見了一些近代死去的名人,他們都是過去兩三百年中我國和歐洲其他一些國家裡最顯赫一時的人物。因為我一向對名門望族十分崇拜,就請求長官把一二十位國王連同他們的八九代祖宗一起召來。但是令我大失所望的是,在長長的皇族世系中,我見到的並非都頭戴皇冠;在一個家族裡,我看到的是兩名提琴師、三名衣冠楚楚的朝臣和一名意大利教長;在另一個家族中,我所見的則是一名理髮匠、一名修道院主和兩名紅衣主教。因為我對戴皇冠的人太尊敬了,所以這麼一個微妙的話題就便在敘述下去了。不過至於公爵、侯爵、伯爵、子爵之流,我就顧不上那麼多了。某些家族之所以成為名門望族,是由於他們具有某些特徵,溯流窮源;我承認,這倒使我不無快意。我能看得清清楚楚,這一家的長下巴是怎樣發展而來的;那一家為什麼有兩代總出惡棍,再傳下去兩代又儘是傻子;第三家人為什麼恰恰都發瘋;第四家人又偏偏全是騙子;怎會像坡裡道爾·維吉爾[注]在說到某家名門時所講的那樣:「男子不勇敢,女子不貞潔。」殘暴、欺詐、懦弱怎麼會像盾牌紋章那樣,漸漸成了某些家族出名的特徵;是誰第一次給一個高貴的家族帶來了梅毒,由此代代相傳使子子孫孫都生上瘰□毒瘤。我看到皇家世系中斷原來是因為出了這麼些僕人、傭人、走卒、車伕、賭棍、琴師、戲子、軍人和扒手,對以上種種也就一點不覺得奇怪了。
  最令我作嘔的是現代歷史了。我仔細觀察了一下一百年來君王宮廷裡所有大人物,發現世界真是怎麼給一幫娼妓一樣的作家騙了!他們說懦夫立下了最偉大的戰功,傻瓜提出了最聰明的建議,阿諛奉迎的人最真誠,出賣祖國的人具有古羅馬人的美德,不信神的人最虔誠,雞姦犯最貞潔,告密者說的都是真話。多少無辜的好人,由於大臣影響了腐敗的法官,黨派傾軋,而被殺戳、遭流放。多少惡棍升上了高位,受信任,享大權,有錢有利,作威作福。朝廷、樞密院和參議院裡發生的大事和那裡大臣們搞的活動,有多少可以同鴇母、妓女、皮條客和小丑的行為相比美。世界上的偉大事業和章命事業的動機原來不過如此,他們取得成功也只不過靠了一些可鄙的偶然事件;我得知這樣的真情,對於人類的智慧和正直是多麼地鄙夷!
  我在這裡還發現,那些裝模作樣要寫什麼軼聞秘史的人原是多麼的詭詐而無知。許多國王都被他們用一杯毒藥送進了墳墓;君王和首相在無人在場時的談話也會被他們記錄下來;駐外使節和國務大臣的思想和密室他們都能打開;不幸的是他們永遠也沒有成功過。這裡我還發現了許多震驚世界的大事的背後秘密的原因:一名妓女怎麼把持著後門的樓梯,後門的樓梯怎麼把持著樞密院,樞密院又怎麼把持了上議院。一位將軍當著我的面承認,他打的一次勝仗純粹是由於他的怯懦和指揮無方;一位海軍大將說,因為沒有正確的情報,他本打算率艦隊投敵,不知為何卻打敗了敵人。三位國王對我明言,他們在位期間從來就沒有提拔過一個有功之人,除非是一時弄錯,或者中了某個親信大臣的詭計;他們就是再世,也不會這麼做的。他們提出了充足的理由來證明:不腐化工位就保不住,因為道德灌輸給人的那種積極、自信和剛強的性格,對辦理公務將是一種永久的阻礙。
  我由於好奇,就特別問起他們,這麼多人獲取高官貴爵和巨大產業,到底用的是什麼手段?我的提問只限於近代,不觸及當代,因為我得保證做到,即使是外國人也不能得罪。當然,我這裡所說的沒有一點是針對我的祖國來的,這一點我想就不必向讀者解釋了吧。大量有關的人物都被召喚了來,我只稍稍一看,就發現景象真是一片狼藉,以致我每每想起,都免不了心情嚴肅。偽證、欺壓、唆使、欺詐、拉皮條等等錯誤還是他們提到的最可以原諒的手段,因為都還說得過去,我也就寬宏的原諒了他們。可是,有人承認,他們偉大富貴都是因為自己雞姦和亂倫,有的則強迫自己的妻女去賣淫,有的是背叛祖國或者君王,有的是給人下毒藥,更有人為了消滅無辜濫用法律。地位高貴的人儀表堂皇,本該受到我們這些卑賤的人的尊敬,然而我看到的這種種現象不免要使我減少對他們的崇敬;我這麼做,希望大家能夠原諒。
  我經常從書上讀到一些忠君愛國的偉大功績,因此就想見見那些建立的一些功勳的人物。一打聽我才知道,他們的名字都沒有記載下來,僅有的幾個歷史卻又都把他們寫成了最卑鄙無恥的惡棍和賣國賊。另外一些的我壓根兒就沒有聽到。這些人看上去全都神情沮喪,貧困潦倒;大多數都跟我說,他們最後都窮愁潦倒而死,剩下的則上了斷頭台或者絞刑架。
  在這些人中間,有一個人的經歷顯得有點不同尋常。他的身旁站著一個十八歲左右的青年。他對我說,他在一艘戰艦上當過多年的艦長,艾克丁姆[注]海戰中,曾幸運地衝破敵軍的強大防線,將三艘主力艦擊沉,又俘獲了一艘,致使安東尼[注] 大兵潰敗,逃亡他鄉,他們大獲全勝,站在他身邊的那位青年是他的獨子,也在這次戰役中陣亡了。他接著說,他自恃有功,戰爭一結束就到了羅馬,請求奧古斯都 [注]朝廷升他到另一艘更大的戰艦上任職,那艘戰艦的艦長死了。可是朝廷對他的要求不予理睬,竟將艦長一職給了一名連大海都從未見過的青年,他是皇帝的一個情婦的僕人李柏丁那的兒子。回到自己原來的艦上,他就被加上了玩忽職守的罪名,戰艦則移交給了海軍副將帕勃利可拉的一位親隨。從此他退居到遠離羅馬的一個窮鄉,並在那裡結束了自己的一生。我極想知道這個故事的真相,就請求長官把那次戰役中任海軍大將的阿格瑞帕召來。阿格瑞帕來了,他證明艦長所說毫無虛假。他還說了艦長許多別的好話;艦長因為生性謙遜,自己的大部分功勞不是少說就是整個兒不提。
  我很奇怪在這個帝國裡,奢侈之風新近才進來,腐化墮落怎麼一下就會發展得這麼厲害,這麼迅速;所以,在各種罪惡早已猖撅的其他國家裡,出現種種與這類似的情形,我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了。在那些國家裡,頌揚和掠奪來的財富都被總司令一個人獨佔著,而事實上最不配擁有這兩者的很有可能是他。
  每個被召見的人,出現時的樣子和他活在世上的時候完全一樣。看到我們人類在這一百年中退化了那麼多,心情不免萬分的憂傷。各種不同的花柳梅毒,徹底改變了英國人的面貌,使他們變得身材矮小,神經渙散,肌肉鬆馳,面色灰黃,膘肉惡臭。
  我居然卑賤到這種程度,提出要召幾個古代的英國農民來見見面。這些人風俗淳樸,衣食簡單,做買賣公平交易,具有真正的自由精神,勇敢,愛國,他們的這些美德在過去曾經是很有名的。我把活人和死人一比,真是不無感慨。祖宗所有這一切純樸本色的美德,都被他們的子孫為了幾個錢給賣光了;他們的子孫後代出賣選票,操縱選舉,只有在宮廷才能學得到的罪惡和腐化行為,每一樣他們都沾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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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8: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作者回到馬爾多納達——航行至拉格奈格王國——作者被抓——被押解到朝廷 ——他被接見的情形——國王對臣民十分寬大。
  動身的日子到了,我向格勒大錐的長官閣下辭別,與我的那兩位同伴一同回到了馬爾多納達。我在那裡等了兩個星期,終於等到有一艘船要開往拉格奈格去了。兩位先生還有其他幾個人非常慷慨和善,他們給我準備了食物,送我上了船。這次航行足足有一個月。我們遇上了一次強風暴,只好向西航行,才乘上了信風一直又往前駛進了六十多里格。一七○九年四月二十一日,我們駛進了克蘭梅格尼格河。這是一座港口城市,位於拉格奈格的東南角。我們在離城不到一里格的地方拋錨,發出信號要求派一名引水員來。過了不到半個小時,兩名引水員就來到了船上;他們領著我們穿過部分暗礁與岩石,航道十分危險,最後才進入一個開闊的內灣;這裡一支艦隊都可以在離城牆不到一鏈的地方安全停泊。
  我們船上有幾個水手,不知是有意要害我還是一時不小心,對兩位引水員說我是個異鄉人,還是個大旅行家。引水員把這話向一名海關官員作了匯報,結果我剛到岸上就受到了十分嚴格的檢查。這位官員用巴爾尼巴比語同我說話;因為兩地間有頻繁的貿易往來,這個城市的人,尤其是水手和海關人員,一般都懂得巴爾尼巴比語。我簡要地向他說了我的一些情況,盡量地把事情講得可信並且前後一致。不過我覺得有必要隱瞞我的國籍,就自稱是荷蘭人,因為我的計劃是到日本去,而我知道歐洲人中只有荷蘭人才被准許進入這個王國。於是我就對海關官員說,我的船在巴爾尼巴比海岸觸礁沉沒了,我被遺棄在了一塊礁石上,後來被接上了勒皮他,也叫飛島(他們經常聽說有這麼一座飛島),現在正想辦法去日本,也許到那裡才可以找到回國的機會。那官員說,在接到朝廷命令之前,必須先把我拘禁起來。他說他馬上給朝廷寫信,希望過兩個星期就能得到朝廷的指令。我被帶到一處舒適的住所,門前有哨兵看守;不過住處有一個大花園,我可以在裡面自由地活動。我受到了相當人道的待遇,拘禁期間的費用都由皇家負擔。也有一些人前來訪問我,那主要是出於好奇,因為聽說我來自十分遙遠的國度,那地方他們一直就沒有聽說過。
  我雇了和我同船來的一位青年擔任我的翻譯。他是拉格奈格人,但在馬爾多納達住過幾年,所以精通兩地語言。憑借他的幫助,我可以同前來看我的那些人進行交談,不過談話內容只限於他們提問我回答。
  朝廷的文件在我們預算的時間內到了。那是一張傳票,要求由十名騎兵把我連同我的隨從押解特拉爾德拉格達布,或者叫特利爾德洛格德利布(就我記憶所及,這個字有兩種讀法)。我所有的隨從就是那個做翻譯的命苦的小伙子,還是經我勸說才答應幫我忙的。在我的請求下,我們倆一人弄到了一頭騾子騎。一位信使早我們半天先出發了,他去報告國王我就要到了,請陛下規定一個日子和時辰,看看他什麼時候高興見我,好讓我有幸去「舔他腳凳子跟前的塵土」。這是這個國家朝廷的規矩,不過我發現它並不僅僅是一種形式,因為我到達後兩天被引見的時候,他們命令我趴在地上朝前爬,一邊爬一邊舔地板;但因為我是個外國人,他們倒注意事先將地板清理得乾乾淨淨,這樣塵土的味道倒還不是很討厭。不過,這是一種特殊的恩典,只有最高級的官員要求入宮時才能得到。不僅這樣,要是被召見的人碰巧有幾個有權有勢的仇敵在朝,有時地板上還故意撒上塵土。我就看到過一位大臣滿嘴塵土,等他爬到御座前規定的地點時,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這也沒有什麼辦法,因為那些被召見的人如果當著國王陛下的面吐痰或抹嘴,就會被處以死刑。另外還有一種風俗,說實話我也不能完全贊同:如果國王想用一種溫和寬大的方法來處死一位貴族,他就下令在地板上撒上一種褐色的毒粉,舔到嘴裡,二十四小時後毒發身亡。但是說句公道話,這位君王還是非常仁慈的,對鉅子的性命相當愛護(這一點上,我很希望歐洲的君王都能向他學習)。為了他的榮譽,我一定要說一下:每次以這種方法將人處死後,他都嚴令叫人將地板上有毒粉的地方洗刷乾淨,侍從們要是大意了,就會因惹惱了國王而受刑、我曾親耳聽他下令要把他的一個侍從鞭打一頓,因為有一次執行完刑法,輪到他去叫人洗刷地板,他卻故意不通知;這一玩忽職守,一位前途無量的貴族青年就在一次被召入宮時不幸中毒身亡了,而國王那時倒並沒有打算要他的命。不過這位好君王非常寬厚,饒了那個可憐的侍從一頓鞭子,只要他保證,以後沒有特別的命令,不許再幹這樣的事。
  閒話少說,當我爬到離御座不到四碼的地方時,就慢慢地抬起身來,雙膝跪著,在地上磕了七個響頭,接著按照前一天晚上他們教我的樣子說了以下的話:「Ickp ling gloffthrobb spuutserumm blhiop mlashnalt zwin tnodbalkuffh slhiopha d gurdlubh asht.」這是一句頌詞,當地法律規定,所有朝見國王的人都要這麼說;翻譯成英語意思就是:「祝天皇陛下的壽命比太陽還要長十一個半月!」國王聽後回答了一句什麼,雖然我聽不懂,可還是照別人教我的話答他道:「Fluft drin y alerick dwuldum prastrad mirplush.嚴格地說意思就是:「我的舌頭在我朋友的嘴裡。」我說這話的意思就是希望國王能允許我將我的翻譯叫來。於是,前面已經提到的那位青年就被帶了進來,通過他從中傳話,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我回答了國王陛下提出的許多問題。我說巴爾尼巴比語,我的翻譯把我的意思譯成拉格奈格話。
  國王很高興和我在一起談話,就命令他的「bliffmarklub」(即內侍長)在宮中給我和我的翻譯安排一處住所,每天提供我們飲食,另外還給了一大袋金子供我們日常使用。
  我在這個國家住了三個月,那完全是遵從國王的旨意。他對我思寵有加,並幾次要我就任高貴的官職,可我覺得我餘年還是同妻子家人在一塊度過要更穩當慎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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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8: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拉格奈格人受到作者的讚揚——關於「斯特魯德布魯格」的詳細描寫;作者與一些著名人士談論這個話題。
  拉格奈格人是一個既講禮貌又十分慷慨的民族。雖然所有東方國家人特有的那種驕傲他們不免也沾了幾分,但對於異鄉人他們還是很客氣的,特別是受到朝廷重視的那些外鄉人。我結識了不少高官顯貴,我的翻譯又一直陪在我身邊,所以我們的談話倒還挺愉快。
  一天,我和許多朋友在一起,有一位貴族問我有沒有見過他們的「斯特魯德布魯格」,意思是「長生不老的人」。我說我沒見過,就請他給我翻譯一下,在凡人頭上加上這麼一個名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告訴我,雖然很少見,但有時會有人家恰好就生下這麼一個孩子來:他的額頭上有一個紅色的圓點,就長在左眉毛的正上方;這一標記即絕對表明,這孩子將永遠不死。他描述道,這個圓點大約有一枚三便士的銀幣那麼大,不過會隨著時間的改變而變大、變色。孩子長到十二歲時,它就變成綠色,那樣一直到二十五歲,之後又變成深藍色。四十五歲時漸漸變成煤黑色,大小如一枚英國的先令,以後就不再變了。他說這種孩子生得極少,相信全王國內男女「斯特魯德布魯格」不會超過一千一百個,京城裡他估計有五十名,其中有個小女孩是大約三年前生下來的。這類嬰兒並非任何一家的特產,生這樣的孩子純屬湊巧,就是「斯特魯德布魯格」自己的孩子,也和別人一樣都是有生有死的。
  我坦率承認,聽他這一番敘述我真是說不出來的高興。我的巴爾尼巴比語說得很不錯,而跟我說那番話的這個人恰好又懂巴爾尼巴比語,於是我就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幾句,未免有些過分。我像發了狂一般地高聲喊說:「幸福的民族啊,你的每一個孩子都希望長生不老!幸福的人民啊,你們能享受到那麼多古代美德的典範,能有大師們隨時都來把所有過去時代的智慧教給你們!但最最幸福的還要數那些偉大的『斯特魯德布魯格』,他們從出生開始就不用受人類那共有的災難,不用時刻擔心死會臨頭,所以心無負擔,精神暢快。」但我表示驚奇,這麼一些傑出的人物,我怎會在朝廷裡一個都沒有見到?前額上有顆黑痣是個非常明顯的特點,我是不可能看不到的。而這樣一位賢明的君王,又怎麼可能不找一大幫這樣智慧而能幹的幫手在自己身邊呢?不過也許是那些受人敬重的聖賢們的品德過於整肅,與朝中者待腐化的作風格格不入吧。根據經驗我們也常常看到,年輕人總是太有主見,並且意志不堅定,不肯接受老年人認真嚴肅的指導。但是,既然國王准許我接近他,那麼,我決定以後一有機會就要通過翻譯就這件事坦率而詳盡地向他提出自己的看法。不論他願不願接受我的勸告,有一件事我是定了主意的:既然國王陛下一再要我留在這個國家任職,我就感恩戴德接受他的恩典,只要那些「斯特魯德布魯格」超人願意接納我,我就一輩子住在這裡同他們相處。在前邊我已經敘述過,我與之談話的那位先生會講巴爾尼巴比語。他面帶著一種微笑——這種微笑一般都是因為對無知的可憐——跟我說,只要有機會留我下來和他們在一起,他是會很高興的,他同時要我允許他把我剛才說的話向大家解釋一下。他解釋過後,他們又在一起用本國話交談了一會兒,不過我什麼都聽不懂,從他們臉上我也看不出我的話到底給他們留下了什麼印象。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還是這位先生對我說,他的朋友們和我的朋友(指他自己,他覺得這樣比較恰當)在聽了我關於長生不老的幸福和好處的一番高談闊論後,都欣喜之極,很想具體知道,如果我命中注定生下來就是個「斯特魯德布魯格」,我會打算怎樣來安排我的生活。
  我回答說,這樣一個內容豐富、令人高興的話題是很容易發揮的,特別是對於我,因為我常常喜歡設想,假如我做了國王。將軍或者大臣,我會做什麼。就這件事來說呢,我也作過全盤的考慮,如果我可以長生不老,我該做些什麼事,我該怎樣來渡過我的時光。
  我說,如果我運氣好,成了「斯特魯德布魯格」中的一員,一旦我明白了生與死的區別由此發現自己是幸福的,第一,我就要下決心用盡一切辦法發財致富;在這過程中,靠著勤儉節約與苦心經營,大約兩百年之後,我就很有可能成為全王國最富有的人。第二,我從小就喜歡藝術和科學研究,這樣到最後我將在學問上超過其他所有的人。最後,我要仔細記錄下公眾的每一項重要活動和事件,公正地根據自己觀察所得,將歷代君王和大臣的性格描繪出來。我要準確無誤地記錄下風俗、語言、服裝、飲食和娛樂方面的種種變化。有了所有這一切學問,我將成為知識和智慧的活寶庫,並無疑要成為民族的先知。
  六十歲之後我就決不再結婚。待人好客,但還是要講節儉。我要培養和教導有希望的青年的心靈,運用自己的記憶、經歷和觀察並證以無數範例,使他們相信,公私生活中,道德還是非常有用處的。但是我挑選出來經常和我相伴在一起的,卻必須是一幫同我一樣長生不老的弟兄。我要從古代到我同時代的人中選出這麼十二個同伴。如果這些人中有誰沒有產業,我會在我自己的產業附近給他準備一處方便舒適的住所。我會請一些和我最要好的朋友一同進餐。至於你們這些凡人,我只能讓少數幾個最有價值的進來同我交往交往,不過時間一長我的心腸也就硬了,你們死了我也不怎麼會惋惜,或者根本就不惋惜;對你們的後代也是一樣。這就像一個人年年都在花園裡種石竹和鬱金香玩兒,前一年種的花枯萎了,他並不會感到悲傷。
  這些「斯特魯德布魯格」和我會相互交流我們在歲月流逝的過程中觀察和回憶起的一切。我們會談論腐化是怎樣漸漸地悄然侵入了這個世界。我們會不斷地警示並指導人類,用來阻止任何一級出現腐化。這樣,我們以自己作為榜樣,就會產生更大的影響力,從而才有可能遏止人性的繼續墮落;這種墮落每一個時代都在悲歎。
  除此之外,我還能看到許多帝國和小邦發生革命;上流、下流社會發生種種變化;古城變廢墟;無名村莊變成君王的帝都;著名河流縮成淺水小溪;海洋的一邊變成旱地,另一邊被海水吞沒;許多至今還不為人知的國家被發現;野蠻民族侵入文明國家,最野蠻的人卻漸漸文明起來。看到這一切我該有多高興呢!那時我一定會發現黃經、永恆運動和萬應靈藥,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盡善盡美的偉大發明。
  在天文學上,我們將會有多麼奇妙的發現!我們活著就可以看到自己的預言成為事實;我們可以觀察到彗星的運行和再現,以及日月星辰的種種運動變化。
  長生不老的自然慾望和塵世的幸福又使我在許多其他方面滔滔不絕地說了如此許多。我說完之後,那位先生又同從前一樣把我談的要點翻譯給了其他的人聽。接著他們就用本國話交談了好一陣子,並時不時地嘲笑我。最後,剛剛做我翻譯的那位先生說,大家都要求他改正我幾點錯誤;我所以會犯這些錯誤,都是由於人性中那共有的愚蠢,這樣倒也可以不叫我負什麼責任。他說,「斯特魯德布魯格」這一人種是他們國家所特有的,巴爾尼巴比和日本都沒有,他曾有幸受國王派譴在這兩個國家做過大使,發現當地人對此事都難以置信。以前他剛開始向我提起這事的時候,我也是驚訝不已,這就表明我當時也是覺得這事非常新奇、難以置信的。他在上面提到的那兩個王國居留期間曾和人廣泛交談,發現長壽是人類普遍的願望。無論任何人,一隻腳都已進了墳墓,卻肯定還要盡全力保住另一隻腳。年歲極高的人依然希望還能再多活一天,而把死亡看作是最痛苦的事;天性隨時都在促使他躲避死亡。只有在這位拉格奈格島上,生的慾望才不那麼急切,因為他們的眼前時時有「斯特魯德布魯格」作為儆戒。
  他說,我設想的那種生活方式是不合理的、不真實的,因為那必須以永遠的青春、健康和精力為先決條件;作為理想,怎麼想像都可以,可誰會這樣去癡心妄想呢?所以問題不在於一個人是否能永葆青春,永遠健康幸福,而在於他在老年所具備的種種常見的不利條件下,如何來渡過他那永恆的生命。雖然極少有人願意在這麼惡劣的情形下長生不老,可是在前面提到的巴爾尼巴比和日本這兩個王國裡,他發現每一個人都希望把死亡的日期朝後再推遲一點,來得越晚越好;他也幾乎沒聽到有什麼人心甘情願地死掉,除非他受到了極度的痛苦和折磨。他請我告訴他,在我旅行過的那些國家以及我自己的國家,是否也發現了這種相同的、普遍存在的心理。
  開場白剛一結束,他給我詳細敘述了他們那兒「斯特魯德布魯格」的情況。他說,大約三十歲之前,他們一般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之後就一點點變得憂鬱和沮喪,並逐漸加深,一直到八十歲。這他是聽他們親口說的,要不然,一個時代這種人都降生不到兩三個,人數這麼少,無法進行普遍的觀察。當他們活到八十歲時(在這個國家,八十歲就被認為是壽命的極限了),不但其他老人所有的毛病和荒唐行為他們都具備,而且還因為其有永遠不死這麼一個可怕的前途,而又有了許多別的毛病和荒唐。他們不但性情頑固、暴躁、貪婪、憂鬱、愚蠢、愛嘮叨,而且什麼友誼和自然情愛也談不上了,頂多不過是對兒孫還有點感情。嫉妒和妄想是他們主要的情感。但引起他們嫉妒的事情,主要是年輕人的不道德行為和老年人的死亡。想想年輕人,他們發現一切的歡樂自己都沒有辦法享受了;而每當看到一支送葬的隊伍,他們就傷心、羨慕,別人進入一個港灣去安息了,自己卻永遠沒有指望。他們除了自己在青年及中年時代學到和看到的東西外,別的全都忘記了,而就是那一點點東西也很不完整;所以任何事實,要想知道真相和細節,安全一點還是相信一般傳統的說法,他們最好的記憶也是靠不住的。他們中最不悲慘的似乎倒是那些年老昏聵、完全喪失了記憶的人;這些人因為不像別人那樣有許多惡劣品質,倒還比較地能得到大家的憐憫和幫助。
  如果一個「斯特魯德布魯格」恰好跟他的同類結婚,按照王國的思典,等到夫婦二人中較年輕的一人活到八十歲時,婚姻就可以解除。法律認為這種優惠待遇是很合理的,因為那些無辜受懲罰要在世上永遠活下去的人,不應再受妻子的連累而使自己加倍痛苦。
  他們年滿八十歲,法律上就認為已經死亡,後嗣馬上就可以繼承其產業,只留極可憐的一點錢供他們維持生活,貧窮的則由公眾來負擔。過了八十歲,大家認為他們不能再擔任任何工作,因為人們相信他們已經無法再為公眾謀福利了。他們不能購買和租賃土地,也不准他們為任何民事或刑事案件作證,甚至都不允許他們參加地界的勘定。
  九十歲以上,牙齒、頭髮全脫落。活到這把年紀已不能辨別氣味,有什麼吃什麼,有什麼喝什麼,沒有食慾,不談胃口。患的老毛病既不加重也不減輕,一直就這麼延遲下去。談話時連一般事物的名稱、人們的姓名都忘掉了,即使是自己的至親好友的姓名也記不起來。由於這同樣的原因,讀書自娛也是不可能了,因為記憶力太差,一個句子看了後面卻把前邊忘了,這一缺陷把本來還有可能享受的唯一的樂趣也給剝奪掉了。
  這個國家的語言時刻都在變化,所以一個時代的「斯特魯德布魯格」聽不明白另一個時代中他們同類的話,兩百年一過,他們也不能同周圍的普通人交談,頂多不過說幾個一般的詞兒。因此,他們生活在自己的祖國卻倒像外國人一樣感到很不方便。
  這就是我記憶所及他們給我作的關於「斯特魯德布魯格」的一番敘述。後來我見到了五六個不同時代的這些人。最年輕的還不到兩百歲,他們都是由我的幾個朋友在不同的時間裡領到我這裡來的。可是,雖然他們聽說我是個大旅行家,世界各地都見識過,卻一點也不感到好奇,不提出一個半個的問題來問問我。他們只希望我能給他們一個「斯蘭姆斯庫達斯克」,就是一件紀念品。這其實是一種委婉的乞討方式,以躲避嚴禁他們這樣做的法律,因為儘管給他們的津貼確實很少,他們卻是由眾人供養著的。
  人人都輕視、痛恨他們生下一個這樣的人來,大家都認為是不祥之兆。他們出生的情況記載得十分詳細,所以查一查登記簿就可以知道他們的年齡。不過登記簿上記載的還不到一千年,要不就是因為年代久遠或者社會動亂,一千年前的記載早都被毀掉了。但是,通常計算他們年齡的方法,還是問一問他們腦子裡記得哪些國王或者大人物,然後再去查歷史,因為他們記得的最後一位君王,毫無疑問地總要到他們八十歲之後才開始登基。
  他們是我生平所見到的最令人傷心的人,而女人比男人還要來得可怕。她們除了極度衰老的人所有的一般缺陷外,她們還有別的一些可怕的地方;這種可怕的程度是和他們的年歲成正比的,實在令人難以形容。我在五六個人當中很快就能辨出誰年齡最大,雖然他們彼此之間相差還不到一二百年。
  讀者不難相信,自從我親耳聽到、親眼看到這種人以後,我長生不老的慾望為之大減。我為自己先前那些美妙的幻想感到由衰的羞愧,心想,與其這樣活著真還不如死掉,無論什麼暴君發明什麼可怕的死法,我都樂於接受。我和我的朋友們在這件事上所談論的一切,國王都聽說了,他於是得意洋洋地挖苦我,說希望我能送一對「斯特魯德布魯格」回自己的國家,使我國人民不至於再怕死。不過這似乎是這個王國的基本法律所不允許的,否則我還真樂意費些力氣花些錢把他們運回來。
  我不得不贊成這個王國制訂關於「斯特魯德布魯格」的法律,具有最強有力的理由,任何別的一個國家處在那種情況下,都有必要執行那些法律。要不然,因為貪婪是老年的必然結果,那些長生不老的人最終就會成為整個國家的財產的業主,獨霸全民的權力,卻又因為缺乏經營管理的能力,最終必然導致整個社會的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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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8: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作者離開拉格奈格,乘船前往日本——又從那兒坐一艘荷蘭船到阿姆斯特丹,再從阿姆斯特丹返回到英國。
  關於「斯特魯德布魯格」的敘述,我想一定會使讀者感到有幾分意思,因為這似乎多少有點不同尋常,至少在我讀過的遊記中,我記得還沒有碰到過這一類的敘述。如果我記錯了,我就懇請大家原諒,因為旅行家們在敘述同一個國家時,常常免不了都會在相同的一些細節上長篇大論,並且不會受到借用或抄襲前人著作的指責。
  這個王國與大日本帝國之間確實有著貿易往來,所以很有可能日本的作家已經有過關於「斯特魯德布魯格」的敘述;不過我在日本停留的時間很短,而且一點也不懂他們國家的語言,所以沒有辦法去進行調查。我倒是希望荷蘭人,經我這樣介紹,能產生好奇心,同時也能夠來彌補我的不足。
  國王陛下三番五次強烈要求我接受他朝廷的官職,可他見我決意要回自己的祖國,也就准許我離開了。我很榮幸地得到他親筆為我給日本天皇寫的一封介紹信。他又賜給我四百四十四塊大的金子(這個民族喜歡偶數),還有一枚紅色鑽石,我回英國後賣了一千一百英鎊。
  一七○九年五月六日,我鄭重辭別了國王和我的朋友。這位君王真是高尚,派了一支衛隊把我送到了這座島西南部的皇家港口格蘭古恩斯達爾德。六天以後,我找到一艘船可以把我帶到日本。路上我們航行了十五天。我們在位於日本東南部的一個叫濱關的港口小鎮上了岸。那鎮位於港口的西端,那兒有一條狹窄的海峽,向北通向一個長長的海灣,京城江戶[注]就坐落在這海灣的西北岸。上岸後我馬上就將拉格奈格國王給天皇陛下的信拿給海關官員看。他們對上面那御璽非常熟悉。御璽有我的手掌那麼大,圖案是一個國王從地上扶起一個瘸腿的乞丐。鎮上的地方長官聽說我有這麼一封信,就以大臣之禮來款待我。他們為我備好車馬和僕從,兔費護送我去江戶。到那兒後我就被召見了。我遞上介紹信,拆信的儀式十分隆重,一名翻譯將信的內容解釋給天皇聽。隨後,翻譯轉達天皇的命令,通知我說,無論是什麼要求只要我說出來就會被照辦(這當然是看他拉格奈格王兄的面子)。這位翻譯是專門同荷蘭人打交道的,他從我的面相立即就猜出我是個歐洲人,於是又用純熟的低地荷蘭語把天皇陛下的命令重複一遍。我按照事先想好的主意回答說,我是一名荷蘭的商人,在一個遙遠的國家航海時翻了船,之後從那裡先海路後陸路一直到了拉格奈格,再後來就坐船來到了日本。我知道我的同胞時常在這裡經商,就希望有機會能隨他們中的一些人二起回歐洲去。說完我就極為低聲下氣地請求天皇開恩,希望他能下令把我安全地送到長崎。我還提出了另一個請求,能否看在我的思主拉格奈格國王的面上,免我履行踩踏十字架這一儀式[注];我的同胞到這兒來都得履行這樣的儀式,可我是因為遭遇了不幸才來到他的王國的,絲毫沒有做生意的意思。當翻譯把我的後一個請求說給天皇聽之後,他顯得有幾分吃驚,說他相信在我的同胞中不願履行這種儀式的人我是首例,因而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正的荷蘭人;他都疑心我一定是個基督徒。儘管如此,由於我提的那些理由,而更主要是看在拉格奈格國王的面上,他特別開恩就遷就了我這與眾不同的脾氣。不過事情還得安排得巧妙,吩咐他的官吏像是一時忘了那樣把我放過去,因為要是我的同胞荷蘭人發現了其中的秘密,他們一定會在途中將我的喉管割斷。我通過翻譯感謝天皇對我格外開恩。那時恰巧有一支軍隊要開到長崎去,天皇就命令指揮官護送我前往那裡,關於十字架的事還特別作了關照。
  一七○九年六月九日,經過長途跋涉,我到了長畸。不久,我就認識了一些荷蘭的水手,他們都是阿姆斯特丹的載重達四百五十噸的「阿姆波伊納號」大商船上的人。我在荷蘭住過很久,那是在萊頓求學,所以我的荷蘭話說得很好。水手們不久就知道我是從哪兒來的了。他們十分好奇地詢問我的航海及生活經歷。我盡量地把故事編得簡短而可信,卻把真相的絕大部分卻隱瞞了下來。我在荷蘭認識不少人,我可以捏造我父母的名字,假說他們是蓋爾德蘭省出身微寒的百姓。我本來準備付給船長(一個名叫西奧朵拉斯·凡格魯爾特的人)我到荷蘭應付的船費,可他聽說我是名外科醫生後,就高興的只收了一半,條件是我在我本行業務方面為他服務。開船前,有幾名船員一再問我有沒有履行以上提到的那種儀式。我避開了這個問題,只大概地回答他們說,天皇和朝廷的每一點具體的要求我都滿足他們了。儘管這樣,還是有一個叩頭蟲一樣的歹毒的流氓跑到一位官員前,對他說,我還沒有踩過十字架。可是官員早已接到放我出境的命令,反而用一根竹子在這流氓的兩個肩膀上打了二十下;此後就再也沒有人拿這樣的問題來煩我了。
  航行途中沒有發生值得一提的事情。我們一帆風順駛到好望角,為了取淡水我們在那停了一會。四月六日,我們安全抵達阿姆斯特丹,路上只有三名水手病死,還有一名在離幾內亞海岸不遠的地方從前桅上失足掉進了海裡。之後不久,我搭乘阿姆斯特丹的一艘小船從那裡啟程回英國。
  一七一○年四月十日,我們進入唐茲錨地。第二天早晨我上了岸,在離開了整整五年零六個月以後,終於又見到了自己的祖國。我馬上動身去瑞德裡夫,當天下午兩點就到了家,看到妻子兒女全都身體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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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0-11-14 23:09: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作者當了船長出外航海——他的部下圖謀不軌,把他長期禁閉在艙裡,後又棄他於一塊不知名的陸地上——他進入這個國家——關於一種奇怪動物「野胡」的描寫——作者遇見兩隻「慧駰」。
  我跟妻子兒女共同渡過了大約五個月的美好時光。要是我當時懂得怎樣才算是我的好日子就好了。我離開我那可憐的妻子時,她又懷孕了。我接受了一份待遇優厚的邀請,到載重三百五十噸的「冒險號」大商船上作了船長。這是因為我對航海非常精通;另外,儘管有時也可以干醫生,但我對在海上做外科醫生這樣的工作已漸漸地感到厭倦了,於是我就招了一位技術熟練的年輕醫生羅伯特·漂爾佛伊到船 L來擔任外科大夫。一七一○年八月七日我們從樸次茅斯啟航;十四日,在田納瑞夫島[注]遇到了布里斯托爾的坡可克船長,他正要到坎披契灣[注]去採伐洋蘇木。十六日的一場風暴把我們吹散了。這次航海完畢後我才聽說他的船沉沒了,除一名船艙的服務員之外,無一人倖免。他為人誠懇,是位優秀的海員,不過有點固執己見,因此他和其他一些水手一樣毀滅了自己。如果當時他聽了我的話,也許這時候同我一樣平平安安地在和自己家人在一起過日子。
  我船上有幾名水手患熱病死了,所以我不得不在巴巴多斯[注]和背風群島[注] 招募新水手;雇我的商人曾經指示我可以在這兩地作短暫停留。但過了不久我就開始懊悔起來,因為我事後發現,這些新水手大部分都做過海盜。我船上一共有五十名水手,僱主的命令是,要我到南洋地區與印度人做生意,並盡可能地開創一些新的生意渠道。我招募來的這幫惡棍把我船上的其餘水手全部扔到了海裡,他們一起圖謀不軌,要奪下這船,並且把我囚禁起來。一天早上,他們動手了,衝進船艙就把我手腳捆了起來,並威脅說,要是動一動,就把我扔到海裡去。我對他們說,我是他們的俘虜了,情願歸順。他們就強迫我發誓表示屈服,然後給我鬆綁,只用一根鏈子將我的一條腿拴在床跟前。同時在艙門口設了一個哨,讓他槍彈上膛,只要我企圖逃跑,就開槍把我打死。他們把飲食給我送到下面的艙裡來,自己開始指揮這船上的一切,他們的計劃是去當海盜,搶劫西班牙人,不過他們還得等糾集到更多的人時才能幹。他們決定先把船上的貨物賣掉,然後去馬達加斯加招募新手,原因是我被囚禁以後,他們中已經死了幾個。他們航行了好幾個星期,同印度人做了一些生意,可是我一直被嚴嚴實實地禁閉在船艙裡,不知道他們走的是哪條航線。他們一再威脅說要我把弄死,我也就認為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了。
  一七一一年五月九日,一個名叫詹姆斯·威爾契的人來到了船艙裡,聲稱他奉船長之命來放我上岸。我向他衷告,卻毫無結果;他也不肯告訴我他們的新船長是誰。他們讓我把最好的一身衣服穿上,那其實是一身新衣服,又讓我帶了一包內衣,可是除腰刀之外不准我帶任何武器;就這樣,他們逼我上了一艘長舢板。不過他們還算講點文明,沒有搜查我的口袋;那口袋裡放著我所有的錢和其他一些日常用品。他們劃了大約有一里格,隨後就把我丟到了一片淺灘上。我求他們告訴我這是什麼國家,他們卻一起發誓,說他們和我一樣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只說這是船長(他們這麼稱呼他)的主意,只要船上的貨賣光,一見有陸地,就把我趕下船去。他們立刻划船回去了,倒還勸我快點走開,要不潮水湧來就要把我吞沒。就這樣,他們和我告了別。
  我在這荒涼的島上朝前走著,沒過多久也走上了堅實的土地。我在一處堤上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考慮我最好該怎麼辦。稍稍緩過勁來之後,我就步入了這個國家,決定一碰上什麼野人就向他投降,用些手鐲、玻璃戒指以及別的玩具賄賂他們,使他們能夠饒我一命;這些東西當海員的在那樣的航海途中總要隨人攜帶,而我倒也帶了幾件在身上。這兒的土地被一長排一長排的樹木相隔著;樹並非人工種植,而是天然地長在那兒,毫無規則。到處是野草,還有幾塊燕麥田。我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受到突然襲擊,或者突然有一支箭從身後或兩邊飛來將我射死。我走上了一條由人踐踏出來的路,看見上面有許多人的腳印,還有一些蹄印,不過多數是馬蹄印。最後我在一塊地裡發現了幾隻動物,還有一兩隻同類的在樹上坐著。它們的形狀非常奇特、醜陋。讓我感覺到幾分不安,所以我就在一處灌木叢後面躺下來仔細觀察一下他們。其中有幾隻往前一直走,來到了我躺著的地方,這使我有機會把它們的樣子看得清清楚楚。它們的頭部和胸脯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或捲曲或挺直的毛髮。它們長著山羊一樣的鬍子,脊背上和腿腳的前面部分都長著長長的一道毛,不過身上其他地方就光光的了,所以我倒能看到它們那淺褐色的皮膚。它們沒有尾巴,臀部除了肛門周圍以外也都沒有毛,我想那是因為它們要坐在地上,才讓它們在那兒長些毛以保護肛門的吧。這種坐姿它們經常採用,有時也躺下,還經常性地用後腿站立。它們爬起村來像猴子一樣敏捷,因為它們的前後腳都長著尖利如鉤的長爪。它們時常蹦蹦跳跳,竄來竄去,行動靈巧至極。母的沒有公的那麼大,頭上長著長而直的毛髮,除了肛門和陰部的周圍,身上其他地方就都只有一層茸毛。乳房吊在兩條前腿的中間,走路時幾乎常常要碰到地面。公獸和母獸的毛髮都有褐。紅、黑、黃等幾種不同的顏色,總之,在我歷次的旅行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讓我不舒服的動物,因為從來沒有一種動物天然地就叫我感到這般厭惡。我想我已經看夠了,心中充滿了輕蔑和厭惡,就站起身來走到了原先那條人行道上,希望沿這路走去最終能找到一間印第安人的小屋。我還沒走多遠,就碰上了一隻動物實實地擋在路上,並且一直向我走來。那醜八怪見到我,就做出種種鬼臉,兩眼緊緊地盯著我,就像看一件它從未見過的東西。接著它向我靠攏過來更近了,不知是出於好奇還是想傷害我,一下抬起了前爪。我拔出腰刀,用刀背猛擊了它一下;我不敢用鋒刃的一面擊它,怕當地居民知道我砍死或砍傷了他們的牲口而被激怒。那畜生挨了這一擊之後就一面往後退去,一面狂吼起來;這一下立刻就有至少四十頭這樣的怪獸從鄰近的地裡跑過來將我圍在中心,它們又是嗥又是扮鬼臉。我跑到一棵樹幹底下,背靠著樹,一面揮舞著腰刀不讓它們接近我的身體。有幾隻該死的畜生抓住了我身後的樹枝竄到了樹上,從那兒開始往我的頭上拉屎。我把身子緊貼在樹幹上,總算躲了過去,但差點兒被從四周落下來的糞便的臭氣悶死。
  正當這危機關頭,我看到這些畜生忽然全都飛快地跑開了,於是我就壯了壯膽離開那樹,繼續上路,一面心裡在想,會是什麼東西把它們嚇成這個樣子呢?我往左邊一看,卻看到了地裡有一匹馬在慢慢地走著;原來虐待我的那些言生比我先看到了它,所以全都跑了。這馬走近我身邊時先是小小地一驚,但馬上就鎮定了下來,它對著我滿臉地看,顯然非常地驚奇。它看看我的手,又看看我的腳,圍著我轉了幾圈。我本想繼續趕路,它卻硬擋在那兒,不過樣子倒很溫和,絲毫沒有要硬來的意思。我們站在那兒互相盯著看好一會,最後我竟壯大膽子,擺出職業騎師馴野馬時的架勢,吹著口哨,伸手要去撫摸它的脖子。可是這只動物對我的這番好意似乎不屑一顧,它搖搖腦袋皺皺眉,輕輕地抬起右前蹄把我的手推開了。接著它又嘶叫了三四聲,可每次音調全不一樣,我不由得要覺得它那是用自己的什麼語言在跟自己說話。
  正當我和它這麼相持不下的時候,又有一匹馬走了過來。它很有禮貌地走到第一匹馬的跟前,互相輕輕地碰了碰右前蹄,然後用各不相同的聲音互相嘶叫了幾聲,簡直像是在說話。它們走開去幾步,像是要一起商討什麼事;又肩並肩地來回走著,就像人在考慮什麼重大事件一樣,可是眼睛又不時地轉過來朝我這邊看,好像要監視我,怕我會逃跑似的。看到沒有理性的畜生這種行為舉止,我萬分驚奇,不由得自己在那兒推斷,馬都這麼有靈性,要是這個國家的居民具有了相應的清醒的頭腦,他們一定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了。這一念頭給了我不少安慰,我因此決定繼續往前走,直到我找著房屋或村莊,或者遇到當地的居民。那兩匹馬願意談就隨它們在那兒談吧。可是第一匹馬(那是匹深灰色斑紋馬)見我要悄悄地溜走,就在我身後長嘶起來。那聲音極富表情,我都覺得我聽明白了它是什麼意思。我於是轉過身走到它跟前,看看它還有什麼吩咐,一邊卻盡量掩飾自己內心的慌恐,因為我已經開始感到有幾分痛苦,不知道這場險事到底會怎樣收場。讀者也不難相信,我是非常不喜歡我當時的處境的。
  兩匹馬走到我跟前,仔細地端詳我的臉和手。那匹灰色馬用右前蹄把我的禮帽摸了一圈,弄得不成樣子,我只得摘下來整理一下重新再戴上去。它和它的夥伴(一匹栗色馬)見此更加驚訝了。栗色馬摸了摸我的上衣襟,發現那是鬆鬆地在我身上掛著時,它倆就露出了更加驚奇的神色。它摸摸我的右手,手的顏色和那柔滑的樣子似乎使它十分羨慕。可是它又將我的手使勁地在它的蹄子與蹄骸中間猛夾,弄得我疼得大叫起來;這麼一來,它們倒又盡量溫存地撫弄我。它們看了我的鞋和襪感到十分困惑,不時地去摸一摸,又相互嘶叫一陣,做出種種姿勢,就像是一位想要解決什麼新的難題的哲學家。
  總之,這兩隻動物的舉止很有條理,很有理性,觀察敏銳而判斷正確,所以我到最後都作出了這樣的判斷:它們一定是什麼魔術師,用了某種法術把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見路上來了個陌生人,用這樣的方法同他來尋開心。要麼或者真的是吃驚了,見到一個人,無論服裝、外形與面貌都和也許是生活在這麼遙遠的一個地方的人完全不同。我覺得這麼推斷很有道理,就大著膽子對他們說了以下的話:「先生們,如果你們是會變魔術的人,我想你們一定是的,你們肯定能聽懂任何語言,所以我要冒昧地告訴兩位閣下,我是一名可憐的英國人,由於遭遇不幸漂到你們這海岸上來了,我請求你們中哪一位允許我騎到背上,就像是騎真的馬一樣,把我馱到某個人家或者村莊,那樣我就有救了。為了報答你們的恩惠,我願意把這把刀和手鐲當禮物送給你們(說話間我就把它們從口袋裡取了出來)。」我說話時,這兩隻動物默默地站在那兒,似乎在極用心地聽我說。我說完之後,它們相互嘶叫了好一陣子,彷彿是在進行什麼嚴肅的談話。我清楚地觀察到它們的語言很能表達感情。不用多大勁就可以用字母拼寫下來,比拚寫中國話還容易得多。
  我不時地可以分辨出有一個詞是「野胡」,它們都把這詞兒反覆地說了好多遍,雖然我猜不透那是什麼意思,可當這兩匹馬忙著在那裡交談的時候,我就試著開始學習這個詞。它們的交談一停止,我就壯了膽子高聲地叫了一聲「野胡」,同時還盡量地模仿那種馬嘶叫的聲音。它聽了之後都感到很驚訝。我就盡力跟著它學了幾遍,雖然還遠談不上盡善盡美,但發現每一次都有明顯的進步。接著那栗色馬又試著教我第二個詞兒,可是比第一個難發音多了;按照英語的拼寫法,它可以拼作「Houyhnhnm」(慧駰)。這個詞我的發音不如前一個成功,可又試了兩三次之後,也好多了;見我有這樣的才能,它們都顯得非常驚訝。
  又談了一些話之後(我當時推想可能與我有關),兩位朋友就分手了,同樣又行了互相碰碰蹄子的禮節。灰色馬做個姿式意思是讓我在它前頭走,我想我在找到更好的嚮導之前還是依了它好。我一放慢腳步,它就會發出「混,混」聲音。我猜到它是什麼意思,於是就竭力設法讓它知道,我太疲倦了,快要就走不動了。於是它就停下來站一會兒,讓我休息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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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9: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作者由一隻「慧駰」領到家中——房屋的描寫——作者受到接待——「慧駰」的食物——作者因吃不到肉而感到痛苦,但後來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他在這個國家吃飯的方式。
  大約走了三英里路之後,我們來到了一座長房子面前。那座房子是先用木材插在地上,再用枝條編織建成的。房頂很低,上面蓋著草。這時我開始感到安心了一些,就把幾件玩具拿了出來(旅行家們通常帶一些這樣的玩意兒把它們當禮物送給美洲等地的印第安野人),希望這家人家的人會因此而高興而好好的款待我。那馬對我作了一個姿勢要我先進房去。這是一間很大的房間,光光的泥土地面,一邊是整整一排襪草架和食槽。房間裡有三匹小馬和兩匹母馬,都不在吃草,有幾匹倒是屁股著地坐在那兒,這叫我非常驚奇;可讓我更加驚奇的是,其餘的那幾匹在那兒做家務事。看上去它們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牲口,可是卻證實了我起初的那個想法:一個能把野獸教化成這樣的民族,其智力方面一定超過世界上所有的人。灰色馬隨後就走了進來,這樣,其他的那些馬就沒有能夠虐待我,否則,我也許要吃些苦頭。它以一種威嚴的姿態對它們嘶叫幾聲,它們則報以回答。
  除了這間房以外,到這一座長房子的盡頭另外還有三間,通過相向的三扇門,把房間連在一起,就像一條街道。我們穿過第二個房間向第三個房間走去。這時灰色馬先走了進去,示意我在外面等候。我就在第二個房間裡等著,一邊將送這家主人和主婦的禮物準備好;它們是兩把小刀,三隻假珍珠手鐲,一面小鏡子和一串珠子項鏈。那馬嘶叫了三四聲,我等著,希望能聽到人聲的回答;但除了同樣是馬的嘶叫之外,別的聲音我什麼也沒有聽到,只是一兩聲叫得比灰色馬的更尖利一些。我心裡開始想,這房子一定屬於他們中的什麼大人物,在得到召見之前似乎要經過許多禮節。可是,這位高貴人物的生活及其他事情都由馬來侍候卻是我弄不明白的。我怕自己被這種種遭遇和不幸弄得神經失常了,於是就振作精神,在只有我一個人的這個房間四面觀察一下;房裡的擺設還是同第一個房間一樣,只是更雅致一些罷了。我擦了好幾次眼睛,但看到的還是同樣東西。我擰擰胳膊捏捏腰讓自己清醒過來,想這不是在夢裡吧?然後我肯定地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這所有出現的一切肯定只是夭術和魔法。不過我來不及再往下細想了,那灰色馬已經來到門口,它示意我跟它走進第三個房間。一進去,我就看到一匹非常漂亮的母馬,它正和一匹小公馬和一匹小母馬屁股著地坐在即整潔又講究的草蓆上。
  我進房間後不久,那母馬就從草蓆上站了起來。它走到我跟前,仔仔細細在我的手和臉上打量一番之後,竟露出了十分輕蔑的神色。接著它就轉過身去向著那匹灰色馬了。我聽到它們一再地說起「野胡」這個詞兒,雖然那是我學會說的第一個詞,可它的意思我當時還不清楚。不過沒過多久我就弄清楚了,這使我永遠感到是一種恥辱。灰色馬用它的頭朝我點了點,又像剛才在路上時那樣「混,混」了幾下,我明白那是叫我跟它走。它帶我出了房間,來到一個像院子一樣的地方,那兒離馬兒住的房子不遠還有一座房子。我們一走進去,我就看見三隻我上岸後最先看到的那種叫人厭惡的畜生。它們正在那裡享用樹根和獸肉,我後來才發現那是驢肉和狗肉,有時也吃病死或偶然致死的母牛肉。它們的脖子上都繫著結實的枝條,另一頭拴在一根橫木上。它們用兩隻前爪抱住食物,再用牙齒撕下來吃。
  馬主人吩咐它的一名僕人(一匹栗色小馬)將最大的一頭解下來牽到院子裡。我和那野獸被緊挨著排到一起後,主僕二馬就開始仔細地比較起我們的面貌來,隨後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說「野胡」,「野胡」。當我看到這只可惡的言生竟完完全全是個人的樣子時,恐懼得簡直無法形容。它的臉又扁又寬,塌鼻子,厚嘴唇,大嘴巴,但與人的這些差別在所有野蠻民族的人身上都是很常見的,因為野蠻人總讓他們的小孩子趴在地上,或者把他們背在背上,孩子的臉貼著母親的肩膀擦來擦去,面部輪廊也就變了形。「野胡」的前爪除了指甲長,手掌粗糙,顏色棕黃,手背長毛之外,和我的手沒有什麼區別。我們的腳也有同樣的相似之處,差別也同手的一樣;這我心裡非常明白,然而馬不知道,因為我的腳上穿著鞋和襪子。身上其他各處也都相同,只是它多毛,顏色也不一樣,這一點我前面已經講到。
  這兩匹馬感到疑惑不解的問題,大概是看到我身體的其他部分和「野胡」的大不相同,這都是我衣服的功勞;對於衣服它們是毫無概念的。那匹栗色小馬用它的蹄子和蹄(骨交)夾了一段樹根給我(它們拿東西的方法我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再來細說)。我用手接了過來,聞了聞,重又十分禮貌地還給了它。它又從「野胡」住所裡拿來一塊驢肉,可是氣味極其熏人,東西我都不吃,它於是就把這驢肉扔給了「野胡」,結果一下就給它們狼吞虎嚥地吞吃了。之後它又給了我一小捆乾草和一馬球節[注]燕麥,可我都是搖搖頭,表示這兩樣令我噁心得想嘔吐,趕緊把頭側向了一邊。說真的,我現在倒真提心起來了,要是我遇不上什麼同類的人,我是一定會被餓死的。至於那些齷齪的「野胡」,雖然那時沒有人比我更熱愛人類了,我也無論如何不能承認它們就是我的同類,我還從未見到過這麼可憎厭的生物,我住在這個國家的那段時間裡,也是越接近它們就越覺得它們可惡。這一點,那馬主人從我的舉止上也已經看出來了,於是它就吩咐把「野胡」帶回窩裡去。接著它就將前蹄放到嘴上,動作看上去非常從容自然,卻令我大為驚訝。它又作了別的一些姿勢,意思是問我要吃什麼。可是我無法作出讓它明白我意思的回答,而即使它明白了,我也看不出能想到什麼辦法為自己弄到食物。正當我們處在這種境況下時,我看到旁邊走過一條母牛,我因此就指了指它,表示想上前去喝母牛的奶。這一下倒是起了作用。它把我領回家來,吩咐一匹做僕人的母馬打開一間房間,裡面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存放著大量用陶盆和木盆裝著的牛奶。母馬給了我滿滿一大碗,我十分痛快地喝了下去,頓時就覺得精神大振。
  大約中午時分,我看到四隻「野胡」拉著像雪撬一樣的一種車子朝房子這邊走來。車上是一匹老馬,看上去像是有些身份的;它下車時後蹄先著地,因為它的左前蹄不小心受了傷。老馬是來我的馬主人家裡赴宴的,馬主人十分客氣地接待了它。它們在最好的一間屋裡用餐,第二道菜是牛奶熬燕麥,老馬吃熱的,其餘馬都吃冷的。它們的食槽在房間的中央擺成一個圓圈,分隔成若干格,它們就圍著食槽在草堆上坐成一圈。食槽圈的中間是一個大草料架,上有許多尖角,分別對準食槽的每一個格子,這樣每一匹公馬和母馬都能規規矩矩、秩序井然地吃自己那一份乾草和牛奶燕麥糊。小馬駒似乎行動很講規矩,馬主人夫婦對它們客人的態度則極為暢快而慇勤。灰色馬讓我在它的身邊站著,它就和它的朋友談了許多關於我的話,因為我發現客人不時地朝我看,而且又一再地說到「野胡」這個詞兒。
  我那時恰好戴著一副手套,那匹灰色馬主人見了非常不解;它看我把我的前蹄子弄成這樣,不覺露出種種驚奇的神色。它用蹄子在我的手套上碰了三四下,意思好像是要我把我的前蹄子恢復原樣。我立即照辦,將手套脫下來放進了口袋。
  這一舉動引起了它們更多的談論。我看出大家對我這麼做都感到很滿意,不久我也看出了這一舉動產生了很好的影響。它們讓我說出我明白的那幾個詞。它們在吃飯時,馬主人又把燕麥。牛奶、火、水等東西的名稱教給了我;由於我從小就有很好的學習語言的本領,所以跟著它很容易就念了出來。
  飯吃完以後,馬主人把我拉到一邊,又做姿勢又說話讓我明白,我沒有東西吃它很擔心。燕麥在它們的話裡叫「赫倫」,我把這個詞兒念了三四遍,因為雖然我起先拒絕吃這東西,可是再一想,我覺得我可以設法把它做成一種麵包,到時和牛奶一起吃下去,或者就可以讓上我活命了,以後再設法逃往別的國家,一直等找到我的同類。馬主人立即吩咐一匹白母馬僕人用一種木盤子給我送來了大量燕麥。我就盡量拿它們放在火上烤,接著把麥殼搓下來,再設法吹去麥皮。我把它們放在兩塊石頭中間磨碎,接著加上水,做成了一種糊或者餅一樣的東西,再拿到火上烤熟,和著牛奶趁熱吃了下去。其實這東西在歐洲許多地方也是一種相當普通的食品,可是我剛開始吃覺得非常沒有味道,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我這一生常常要落到吃粗飯的地步,可人的天性是很容易滿足的,這也不是我第一次從經驗中得到證明。另外我還不得不說一下,我在這座島上居留期間,連一個小時的病都沒有生過。當然我有時也設法用「野胡」的毛髮編織羅網來提一隻兔子或鳥兒什麼的;也常常去採集一些衛生的野菜,煮熟了和著麵包一起吃,或者就當生菜吃;間或我也做點奶油當稀罕物,而且把做奶油剩下來的乳清也都喝了。開頭我吃不到鹽簡直不知該怎麼辦,可是習慣成自然,不久以後,沒有它也無所謂了。我相信,我們老是要吃鹽其實是一種奢侈的結果,因為把鹽放到飲料中起初是用來刺激胃口的,所以除了在長途的航海中,或者在遠離大市場的地方貯存肉食需要用鹽以外,食鹽是沒有必要的。我們發現,除了人,沒有一種動物喜歡吃鹽。至於我自己,離開這個國家之後,一直到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才吃得下有鹹味的食物。
  關於我的飲食問題已經說得夠多的了。其他的旅行家在他們的書中也都大談這個題目,好像讀者個個都很關心我們這些人是吃得好還是壞。不過這件事還是有必要提一下的,否則我在這樣一個國家和這樣一群居民一起生活了三年,世人哪會相信!
  到了傍晚的時候,馬主人吩咐給我準備一個住處。住處離馬住的房子有六碼遠,跟「野胡」的窩是分開的。我弄了一些乾草,身上蓋著自己的衣服,睡得倒也很香。但不久以後我就住得更好了,我還要詳細地敘述我以後的生活方式,讀者到時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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