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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心月]粉紅陷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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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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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00:37:0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粉紅陷阱 作者:樓心月

人家奉子之命成親,大多是「先上車、後補票」,
可他不同,他竟是因家族中錯綜複雜的關係,
在剪不斷、理還亂的情形下,
意外地做了現成的爸爸!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現在一心想著替兒子找個媽,
完成兒子渴望母愛呵疼的小小心願,
就算要犧牲他一生的……「性福」,他也在所不惜。
當他乍見她因自己母親高價「出賣」她,
正在自怨自艾時,
還能路見不平,挺身捍衛他兒子,
讓俏臉平白無故吃了個大燒餅,
他心中不禁對她興起一股莫名的悸動……
想將她據為己有!
於是他與兒子連手,一方面運用苦肉計博取她的同情;
另一方面則不時與她進行「口水戰」,
讓她對他因罵生愛;最後再以「各取所需」的名義,
讓她登堂入室……住進他家,
達到「假戲真作」、「將錯就錯」的最後目標!
但持續不斷的夜半琴聲,
以及四樓禁地不時飄蕩的白影,
卻為她帶來致命殺機,令她危在旦夕,
只是,若要揭開事實的真相,
竟又令他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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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00:38: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北投·塵香園

  皎潔的月色映照著大地,經過一天辛勞的工作,樓少鈞輕吐了口氣,放鬆緊繃一天的肌肉。此時,他一邊用手按摩著僵硬的頸子,一邊穿過在月光照拂下顯得格外柔美的偌大庭園,朝正屋緩緩踱去。

  一進到留有一盞微弱燈光的廳內,他鬆鬆頸間的領結,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渴望,並不是回到自己位於三樓的房間內泡個舒服的熱水澡,以犒賞自己辛勞了一天的疲憊身軀,而是到達三樓,位於右方的房間。

  他輕輕推開這間充滿童真色彩的臥房,當目光一觸及床上那張酣睡的純淨臉龐時,他眼裡所有的倦怠,全化為輕柔的疼惜。

  他站在床畔,先望了望床頭書架上堆滿的兒童百科,再將視線往上移至沉睡中那張與他極為酷似的容貌,濃濃的憐愛之情漲滿胸臆。他為熟睡的男孩撥去額前的髮絲,再順手收起百科全書,將它們擺放整齊,又仔細的替他蓋好被子,然後凝視了男孩好一會兒,才起身準備離去。

  就在他轉身的同時,身後傳來一聲稚嫩清亮的叫喚:「老爸。」

  樓少鈞回過身來,英挺的劍眉微微揚起,「找吵醒你了嗎?」

  樓浩庭搖搖頭,「老爸,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忙呀!」他索性坐回床邊,「浩浩,我不是告訴過你,不可以躺在床上看書嗎?當心年紀輕輕就成了四眼田雞。」

  浩浩有些心虛地吐吐舌,「人家本來想等你嘛!誰知道一個不小心就睡著了。」

  「等我?有事嗎?」

  「老爸,我們好像很久沒一起出去玩了,你是不是真的很忙啊?」

  經他這麼一提,樓少鈞才猛然發覺,自己真的是忽略兒子太久了!自浩浩入學那天,他帶他註冊,並陪他玩了一天之後,接下來就因為公司接踵而來的幾個重大方案讓他忙得不可開交,一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當然也冷落了唯一的兒子。

  他的歉意油然而生,不禁柔聲問著:「浩浩,你想去哪兒玩嗎?」

  浩浩庭清秀的臉蛋瞬間亮了起來,稚氣的語調掩不住興奮地問:「你有空了嗎?」

  樓少鈞笑而不答。

  在他心目中,兒子勝過全世界,能見著浩浩真心愉悅的笑容,對他而言,比什麼都要來得重要。

  「你想什麼時候出去玩?」

  「這個星期日,好不好?」

  樓少鈞對上浩浩寫滿期盼的眼眸,毫不考慮的點了一下頭,「沒問題。」

  看來,那場臨時決定召開的股東會議是非改期不可了,樓少鈞心想。

  「耶!」浩浩開心地歡呼,雀躍道:「我同學說九族文化村很好玩耶!我們也去九族文化村,好不好?」

  「那有什麼問題!」就讓他見識一下九族的風情與文化也好。

  「老爸……」浩浩抬抬眼,欲言又止。

  只消一眼,樓少鈞便看出兒子心裡有話,正猶豫著該不該吐露。「說吧!小鬼,對老爸還有什麼事不能說的?」

  浩浩清朗的黑眸古靈精怪的轉了轉,暗示道:「老爸,你會不會覺得一輛車這麼寬敞,只坐我們兩個好像太『浪費』了,怎麼坐都覺得空了點……」

  樓少鈞失笑出聲,忍不住抬手輕敲了一下兒子的頭,「小鬼,你何不乾脆說老爸的床太大了,一個人睡浪費?」

  「對、對、對。」浩浩忙不迭地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

  樓少鈞盯著兒子急切的神情,「就這麼急著把老爸推銷出去啊?」

  「不是啊!老爸,你要知道耶!我們老師說『歲月不饒人』,你都一把年紀了,再不想辦法拐個老婆回來,你就真的會老得沒人要了啦!」

  一把年紀?老得沒人要?

  這話聽進樓少鈞耳中,待他慢慢咀嚼消化後,只剩下滿腔啼笑皆非的無力感。

  他可是商業界一致公推的黃金單身漢耶!其炙手可熱的身價,讓多如過江之鯽的名媛淑女們趨之若鶩,沒想到經由他寶貝兒子的口中說出來,竟是這般的慘不忍睹。

  不過,也不能怪浩浩,在一個七歲孩童的眼中,三十歲的男人的確可以和糟老頭畫上等號了。

  再往另一方面想,他是不是忽略了這孩子敏感纖細的情緒變化?這突然湧上腦海的想法,令他心頭泛起一陣酸意。

  「浩浩,你想要一個媽媽嗎?」

  浩浩在父親那充滿著強烈情感的凝注下,無法說出違心之論,只得誠實的輕輕點頭。

  望著孩子臉上那份淡淡的失落,酸楚的感覺深深的鑽入他的骨髓,他不由得眼眶發熱,心疼的雙臂火速地將樓浩庭小小的身軀攬入懷中。

  他曾發誓,要給這孩子他所擁有的一切,只要他辦得到,他將傾盡全力,讓他無憂無慮的成長。他是給了孩子全然的父愛,讓他有不虞匱乏的物質生活,然而……

  他卻沒有能力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一份完整的母愛。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最多愁善感的時期,他最需要的是和一般孩子一樣,有個溫暖的母親懷抱,他要一個真心疼惜他的母親,可是,他能給他嗎?

  「對不起,浩浩,我……辦不到。」這將是他最深的愧疚。

  「老爸,你……在難過嗎?」浩浩努力的想自父親的懷中抬起頭,看清他的神情。

  樓少鈞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在商場上,他果敢、自信,他的能力足以呼風喚雨,眨眼間便能使整個商圈風雲變色,就算天在他面前坍塌下來,他依然能面不改色;但這層冷漠的面具,在面對著這張與他神似的小臉時,他會情不自禁的自然卸下;也只有在他生命中最摯愛的親人面前,他才會容許自己流露出軟弱的一面。

  「你會怪老爸嗎?」他輕輕問著。

  「因為你沒給我一個媽媽?」浩浩偏著頭,「不會,但是我不介意你彌補。」

  樓少鈞一愕。

  他不是沒想過要為浩浩找個媽媽,以填補他幼小心靈的缺憾,但是,他沒有把握自己不會看走眼,在不肯定對方是不是真心疼愛浩浩的情況下,他如何能拿自己與浩浩的幸福去賭那個渺小的未知數?若他選中的女人不能真心的去愛浩浩,那麼,對浩浩幼小的心靈豈不又是一大傷害?

  他曾說過,他願意為浩浩付出一切,如果犧牲掉自己的婚姻,卻能換得浩浩快樂而沒有遺憾的童年,他並不覺得可惜,反正,他對愛情這種東西也不曾寄予多大的厚望。

  唯一對他有意義的,只有浩浩,至於是由哪個女人來當他的妻子,他實在不覺得有什麼差別,只要她肯疼浩浩、肯愛浩浩,能填補浩浩對母愛強烈的渴盼,那就夠了!

  「好,老爸問你,你希望誰來當你的媽媽?」

  「那得看老爸希望誰來當你的老婆!」

  這小鬼愈來愈滑頭了。

  樓少鈞揉揉樓浩庭的頭,「你不怕我娶了一個像童話故事裡的壞皇后,把你當白雪公主一樣的虐待?」

  浩浩皺皺他可愛的小鼻子,「才不會,我相信老爸的眼光。」

  他該感謝兒子對他這麼深具信心嗎?應該是吧!

  他輕笑,「這樣好不好?如果有某個阿姨對你很好,而你又非常喜歡她的話,你再告訴我,老爸會考慮看看,好嗎?」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小孩的感覺是最敏銳的,誰才是真心疼惜他,他的感受往往比自己來得真切。

  曾有不少女人對樓少鈞主動示好,為了博得他的青睞,她們聰明的將心思擺在他最重視的親人,也就是呵浩的身上,在小小的他身上下了不少時間和功夫,到頭來卻被這小子說成了「巴結」,真是精闢傳神又一針見血啊!

  當他問兒子對那些女人有什麼感想時,他唯一的評語是:三八、假仙!

  浩浩與一般同齡的孩子有別,他特別聰穎、敏銳,由於他週遭充滿了別有意圖的討好,使他更想在一片虛情假意中,尋找一份純淨、真誠的感情,所以,他心靈深處強烈的渴盼便不難瞭解了。身為他的父親,樓少鈞當然能瞭解他的心思,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格外的心疼這個孩子。

  「老爸,你這麼不挑食啊?」

  這小鬼居然有興致調侃他老爸。嘖!兒子真的是不能太寵,他為他犧牲這麼大,到頭來居然被說得一文不值!

  「當然不包括素珠或阿匹婆之類的老女人,我沒這麼好胃口。」他幽默地回道。如果真是如此,他懷疑浩浩需要的不是母親,而是奶奶。

  他們父子的相處之道,是習慣有話擺在桌面侃侃而談,因為他們是彼此最親,也是最重要的人,不該有秘密隱瞞對方;他總是這麼告訴浩浩,而浩浩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至於樓少鈞……他做到了嗎?

  他恐怕沒完全遵守這則約定,至少,每當樓浩庭提及關於生母方面的疑問時,他往往避而不談,總說:「過幾年等浩浩大了些,老爸自然會告訴你。」

  由於浩浩早熟、懂事,樓少鈞便以成熟、理性的方式來教育他。所以,就某一方面而言,樓浩庭雖年僅七歲,但已有超齡的思考模式,也比一般同齡的孩子聰明許多,對事物的理解能力強到簡直不像個七歲孩子,他是樓少鈞的驕傲,也是樓少鈞生命的重心。

  望著再度沉沉入睡的小臉蛋,樓少鈞輕輕歎息著,為了浩浩,他就是犧牲「婚姻」又有何懼?

  替他拉好被子,樓少鈞俯身在他額上親了一記,帶著滿足的笑容離開臥室。

    

  「什麼?」失控的女音尖銳地揚起,席紫萱見鬼似地盯著神色平淡的繼父及面有愧色的母親,「我恐怕是聽錯了,媽,你不會這麼對待我,是吧?」

  「紫萱,對不起,媽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很委屈的事……」

  未完的話,被強硬的男音截斷,「什麼委屈?!董明哲的條件這麼好,對你又百般遷就,以我們這種不起眼的平凡家世,難得人家看得上你,我不明白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洪叔!」席紫萱煩躁地低叫,「不是我滿不滿意的問題,而是我對那個董明哲的感覺根本還停留在『陌生人』的階段,你們居然就要我嫁給他?只因為他提出五百萬的聘金,而你們又該死的被人家倒了會,急需用錢……」天哪!這是什麼世界?她忍住尖叫的衝動,「我真不敢相信!媽,我是你唯一的女兒,而你居然真的打算做出『買』了我的事來……」

  「是『嫁』!」洪正賢更正她不當的說詞。

  「有什麼差別!」她努力想忍住滿腔的浮躁,卻不怎麼成功,「反正就是為了錢,你們隨隨便便把我推到一個男人的身邊,也不管我的意願如何,不管我的一生會不會毀在這五百萬及一場與交易無異的婚姻中。」

  「紫萱……」劉心蘭滿臉歉疚的凝望著女兒,「原諒媽……」

  席紫萱別過頭,拒絕看向母親那張寫滿哀求及祈求原諒的容顏。

  這是什麼世界啊!她真的不敢相信,這種瓊瑤式的古老劇碼真的會發生在她身上!一個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因為一次偶然的巧遇,向來在女人堆中呼風喚雨、左右逢源的他,驚見她的不假辭色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繼而用能砸死人的金錢誘惑她的繼父與母親,害得她如今必須承受來自家庭的壓力……

  見鬼的董明哲!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去,雖然母親的柔弱無能,與瓊瑤小說中的懦弱母親如出一轍,但她卻不允許自己成為瓊瑤筆下那個逆來順受的苦情女主角。

  「媽,這件事——你同意?你也贊成犧牲我的幸福來換取你們下半輩子的安逸?」

  「我……」劉心蘭在女兒犀利的注視下,羞愧的垂下頭,囁嚅地低語道:「董明哲很有誠意,我也不是全然不顧你的幸福……」

  「夠了!」紫萱忿然大吼,不敢置信地盯著羞慚的母親。

  夠清楚了,不是嗎?她唯一的親人為了度過難關,居然狠得下心來犧牲她,而那個人還是她叫了二十四年的媽媽,還有什麼比這殘酷的現實更讓人心寒?

  她痛心地喚道:「媽,我們是母女啊!如果連你都不疼惜找、不珍惜我,還有誰會願意真心待我?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哪!」一道傷口劃過心扉,那是來自母親所帶給她的傷害。

  「紫萱……」劉心蘭心酸地叫道:「媽也捨不得,但是……這也是情非得己,你為什麼不往樂觀的方面想?那個董明哲卯足了勁追求你,就表示他真的是很喜歡你的。」

  「對呀!」洪正賢也在一旁搭腔,「憑我們的條件,能嫁給這種有錢人,已經算是高攀了,並沒有委屈你啊!」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董明哲的家世不是重點,從來就不是!誠如洪叔所言,我身家平凡,根本不指望自己會是那個幸運的灰姑娘。我不希罕高攀,更不希罕嫁入豪門!真正讓我傷心的是,你們讓我覺得自己是一項待價而沽的商品,任你們議價擺佈……
我算什麼?你們問過我的意見沒有?你們自作主張收了人家的錢,把我的婚姻當作父易一樣買賣……媽,你太傷我的心了,口口聲聲說疼我、愛我,結果呢?你的愛竟是這麼的不堪一擊、隨時可能會變質!」

  「別這麼說,紫萱,」聽著女兒字字悲愴的指控,劉心蘭感到好難過。「我當初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會帶給你這麼大的傷害……」

  「現在你知道了,你打算怎麼辦?」她明眸直勾勾地逼視著劉心蘭,堅持討個答案。

  「我……」劉心蘭囁嚅地答不出話來。

  席紫萱淒然一笑,一顆心全然涼透,「你還是會將我往地獄推,是嗎?」隱忍了許久的淚終於滑落,她重重地說「媽,我對你感到很失望。」

  她悲慼地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定定的鎖在劉心蘭傷懷的臉上,「我已經成年了,我有婚姻自主權,要我嫁給董明哲,你們想都別想!錢是你們收的,事情該怎麼收場,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一口氣喊完,她頭也不回的衝出家門,將母親急切的叫喚拋到腦後。從沒有一刻,她這麼深切的感受到自己與母親間的利益衝突,最令她難以接受的是,自己敬愛了二十四年的母親,竟在利益與親情的衡量下,毅然決然的捨棄了她,這樣的結果深深的傷了她。

  她知道母親若沒有點頭,洪正賢是絕不會打她的主意。他稱不上君子,但也不是小人,自從母親改嫁洪正賢後,她這個拖油瓶並沒有受到虐待,但也沒有特別感受到他給她的溫情,相敬如賓成了他們之間相處的模式。

  她並不虧欠他什麼,當然,他也不會卑鄙到挾養育之恩向她要求什麼,這件事,必然經過了母親的首肯,否則他不會擅作主張,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感到這麼的痛心。

  母親啊母親,如果連你二十四年的愛都這麼沒有保障,在攸關自身利益的時候,隨時都能捨棄,那麼,世間上還有什麼是我能相信的呢?還有誰能真心愛我,勝於世俗名利呢?

  真愛?哈!不是笑話,就是神話!老天爺,告訴我啊!這世上真的還存有亙古不移的真愛嗎?神說啊!它在哪個角落?讓我見識見識啊!

  她狂奔至街頭,似乎想藉由體力的發洩,傾注滿腔無言的悲憤……

    

  「老爸,我跟你說,那個夏威夷巨浪好好玩、好刺激,下次我還要來玩!還有哦……」浩浩像個聒噪的小麻雀,從離開九族文化村的大門,到上車開往回程的途中,他始終停不了口,一路滔滔不絕的說到現在,活像打了興奮劑一樣。

  「拜託,寶貝蛋,你饒了老爸吧!別再折騰我這把老骨頭了。」樓少鈞手控方向盤,望向漸漸西沉的落日,殘餘的金色光芒灑在雲層上,這表示,他已經陪兒子瘋了一整天了。可是,這一天下來的活動量,似乎不曾稍減那小子的精力,反倒是他有點吃不消,難道真如兒子所說,他當真老了?

  「老爸,你得爭氣點,下回再來,你一定要帶新馬子來喔!」

  「馬子?」樓少鈞愕然的望向兒子,他是從哪兒學來這種江湖話?

  「不懂嗎?」浩浩以為他不瞭解,自顧自的解釋起來,「文雅點說,應該解釋為女朋友,台語就叫做『七仔』……」

  「浩浩!」樓少鈞哭笑不得的阻止,「這個我懂。」

  「對嘛!我就說老爸不像SPP的人種。」浩浩為自己有個「爭氣」的老爸感到很安慰。

  這像七歲孩童會說的話嗎?他實在不知道這應該算自己的教育成功,抑或失敗。一個剛上小學的孩子會說英文是可喜可賀的事沒錯啦!可是這「SPP」的意思……

  他忍不住重重的歎息,他兒子怎麼聰明到令他扼腕哪?!「別以為老爸聽不懂你的意思!」這是誰發明的爛論調?SPP?俗斃斃?

  他要宰了那個王八蛋!教壞他兒子、殘害國家未來的主人翁!

  浩浩吐吐可愛的小舌頭,心虛的扭過頭,視線轉呀轉的,最後停格在一塊醒目的招牌上,然後情緒亢奮的猛扯樓少鈞的手臂。「老爸、老爸,你看,是『未凍留』!」

  未凍留?這又是哪一國的怪名詞?

  樓少鈞尋線望去,就見他那個古靈情怪的兒子正指著前頭不遠處的「麥當勞」興奮不已。

  領悟之後,他忍不住輕笑出聲,原來麥當勞的台語也可以翻譯成這樣。

  「老爸,好久沒吃麥當勞的東西了,我要吃漢堡包、雞塊,還有一杯玉米濃湯,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啦、好啦!別再拉了。」樓少鈞連忙出聲制止。他十分肯定,若是繼續任他的寶貝兒子這麼拉扯下去,他身上這件價值千元以上的襯衫,鐵定會在這雙小魔掌下變成死無全屍的破布。

  停妥了車,他謹慎的交代著浩浩:「浩浩,你乖乖在車上等著,不許亂跑,聽到沒?」

  「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樓少鈞還來不及表示反對,浩浩已一蹦一跳的躍下了他的賓士轎車,牽著他的大手往前跑,樓少鈞只得無奈的任他拉著走。

  因為正值假日,速食店裡頭人潮洶湧,生意興隆,大排長龍的顧客使得室內活動空間有限。

  樓少鈞皺皺眉,低頭吩咐兒子。「浩浩,到外面等我。」

  「噢,好。」反正裡頭空氣不佳,熱死人了,他也打算出去透透氣。

  樓少鈞只能搖頭歎息,這副景況讓他覺得自己像等待發糧的難民,堂堂樓氏企業的總裁,走慣了五星級大飯店,現在要他和一群年輕小朋友在這裡排隊,還真是怪彆扭的,若讓他的部屬撞見,教他這個人人敬畏的冷面總裁的臉往哪兒擱啊!唉,他真是名副其實的「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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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00:38: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到外頭呼吸新鮮空氣的浩浩,在等待的空檔,萬般無聊的坐在小樹下的石椅上,一雙腿晃呀晃的,靈活的大眼睛不停地在往來的人潮中打轉。

  今天出來的目的,除了遊玩之外,他還肩負「暗中為老爸找老婆、為自己找媽咪」的重責大任。只不過一天下來,讓人想不灰心都難,他找不到足以匹配老爸的大美人,兼俱賢慧溫柔氣質的好媽媽。

  不屈不撓、再接再厲是樓氏父子的座右銘。老爸一直如此教育他:只要你認為這件事是正確,並且值得去做的,一旦下定了決心,不到最後關頭,絕不可輕言放棄。

  所以,縱使是買東西的短暫空暇,他也不準備輕忽懈怠,輕易錯失良機。

  他忙碌的眼珠子溜呀溜的,無意間瞥見身旁沉靜如水的漂亮阿姨,那一瞬間,浩浩差點對她吹聲響亮的口哨,她長得好正點喔!

  不錯、不錯!老爸一定會喜歡的,就不知道她是「恰北北」的母老虎,還是善良溫柔,一如她外貌的美麗天使?

  她看起來——好像不大開心呢!雖然沒有哭,可是,眼睛裡好像有水光……

  「阿姨——」他小小聲的試著叫喚。

  紫萱側過臉來,望向聲音的發源處,不怎麼肯定的詢問:「你是叫我嗎?」

  哇!她的聲音好輕、好柔、好動聽喔!

  浩浩加深了笑容,純真的小臉漾起淺淺的酒窩,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嗯!阿姨,你想哭嗎?」

  紫萱微愕,一時之間無言以對,怔怔地望著一臉瞭然的男孩。

  「沒關係啦!我不會笑你的,而且我有帶面紙。」他掏出一包面紙遞給她。

  紫萱怔忡地接過面紙,在男孩自然流露、坦率而無心機的真誠關懷下,她只能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面紙。

  在街上狂奔了許久,直到情緒漸穩定下來,她一路漫步到這兒,茫然的望著熙來攘往的人潮,紛擾的思緒依舊如雜亂無章的絲線般,完全理不出頭緒。

  母親的做法固然傷透了她的心,但是,她能將母親的事拋諸腦後、置之不理嗎?她知道她不能,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心煩意亂。

  「阿姨?」

  童稚的叫喚拉回了她的思緒,紫萱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謝謝你,不過阿姨才不是愛哭鬼,這面紙我用不著。」

  浩浩並沒有收回面紙,只衝著她甜甜的笑著。

  紫萱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好感,很難解釋地,她竟對眼前這個有著純淨笑容的男孩,產生一種近乎疼惜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他的黑邪與真誠吧!她在心裡想著。

  她極自然的輕撫男孩柔軟的短髮,柔聲問著:「你叫什麼名字?家人呢?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我叫樓浩庭,爸爸都叫我浩浩,阿姨也可以這樣叫我。」他只回答她第一個問題。

  「噢,好,浩浩。」她也不急著問清楚,也許是不由自主的對浩浩產生了好感,捨不得太快和他分離吧!這麼一個眉清目秀、聰穎伶俐的孩子,誰會不喜愛他呢?

  「阿姨,你結婚了嗎?」

  天外飛來的問句,使得紫萱詫異的揚起秀眉,繼而莞爾,「沒有,阿姨沒人敢要。」

  是這樣嗎?也許可以問問老爸敢不敢要。浩浩暗自決定。

  「那男朋友呢?阿姨好漂亮,一定有很多人追吧?」浩浩進一步追問。

  「人小鬼大!」紫萱憐愛的拍拍他的頭,曾經佇留在心頭的愁悶,此刻已然忘卻,這個惹人疼愛的小東西為她帶來了短暫的輕鬆與自在。

  「到底有沒有嘛?」浩浩拉了拉她纖細的柔荑,非要討到答案不可,一副撒嬌的模樣。

  「沒有、沒有、沒有!滿意了嗎?」紫萱忍不住搖頭,「真是的,非要我承認自己是形隻影單的失意女子啊?」

  「真的嗎?」浩浩可興奮了,「阿姨,我幫你介紹男朋友,好不好?」

  紫萱不禁啞然失笑,「想當小紅娘啊?你年紀還太小啦!多謝好意,我還不急。」況且,家裡還有個讓她頭疼欲裂的超級麻煩事尚待解決呢!

  「不是啦!阿姨,找要介紹給你的那個人是……」那句「我的老爸」還沒來得及出口,眼尖的他突然發現眼前的新狀況,他未待思索便脫口大喊:「小偷!」

  紫萱猶處於迷惑狀態,隨著浩浩的目光抬首望去,一對男女錯愕的呆立在她與浩浩的面前。

  「浩浩,怎麼回事?」紫萱低聲問著。

  「這個人是小偷!」浩浩指向眼前的男人,斬釘截鐵的說:「大姊姊,他偷了你的皮包。」

  女孩聞言,反射性的探向口袋——空的!

  幾乎是同時,三道詢問中帶著懷疑的目光射向臉色大變的男人。

  「小鬼!你胡說什麼!」男人勃然大怒,立刻如凶神惡煞般的狠狠瞪著浩浩。

  浩浩無懼的仰首直視他,清亮澄澈的眼眸與對方游疑不定的閃爍眼神,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沒有胡說,你明明就偷了大姊姊的錢!」

  「小鬼!你少血口噴人,要惡作劇回家去。現在年紀還小就這麼頑劣了,將來怎麼得了?真不曉得你父母是怎麼教你的!」男人先聲奪人,反過來指責浩浩無中生有。

  「才不是,我沒有說謊,我真的沒有。」浩浩求助的仰首望向紫萱,「阿姨,你要相信我……」

  紫萱決定聽從心裡真實的感覺,她安撫性地給了浩浩一個溫暖笑容,「別緊張,浩浩,阿姨相信你。」

  然後,她笑容一斂,轉首望向臉色愈來愈僵硬的男人,「我相信這孩子不會無緣無故開這麼惡劣的玩笑,事情的真相如何,我們心照不宣。」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小偷?」男人怒不可遏,「你這個沒大腦的蠢女人,竟然相信一個小孩信口胡謅的話……」

  「我不是,我真的沒亂講……」浩浩焦慮而心急地喊道。

  紫萱也板起臉來。「先生,請注意你的措詞,說話客氣點!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應該不介意由在場的任何一個人搜查你身上的東西吧?若事實證明我和浩浩信口開河,污蔑了你,我願意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空氣似乎在瞬間凝結,劍拔弩張的對峙使得週遭的氣氛僵滯而沉悶,本該是當事人的女孩反而因這樣急遽的演變而不知所措。

  圍觀的人潮議論紛紛,理直氣壯的浩浩全然沒有退縮害怕的神色,他依然面不改色的說道:「對,叔叔是小偷,錢包在他身上,他明明做錯事還不承認……」

  「小鬼,你說什麼!」男人老羞成怒,在氣極且心慌之下,忿然地訴諸暴力,他一掌揮向毫無防備的浩浩。

  紫萱大驚,未經思考,便伸出手迅速將呆住了的浩浩往自己身後拉;那男人來勢洶洶的一掌立刻落在紫萱來不及閃躲的頰上,力道之猛,令紫萱踉蹌的退了一步,白皙絕美的臉蛋瞬間浮起令人怵目驚心的五指印。

  「阿姨!」浩浩驚呼。

  她的視線有一剎那的模糊,甩甩頭,直到眼前恢復正常,才意識到浩浩驚惶的叫喚及瞬間紊亂的場面。

  她下意識地將浩浩密密實實的護在懷抱中,就像個捍衛小雞的母雞一般。在對方粗俗、夾雜著穢言的暴力行止再度發生之際,她也做好了迎接疼痛的準備——

  「欺壓一個弱女子和小孩,你不覺得太丟我們男人的臉?」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紫萱驚魂未定的抬起頭,看到一隻強而有力的手制止了那男人本欲再落下的拳頭,而她仍執著的以自己的臂彎環住緊緊浩浩。

  「老……」那個「爸」字沒出口,浩浩瞬間改變了主意,決定乖乖待在紫萱滿是呵疼的溫暖懷抱。反正,只要老爸出現,他就安心了,對父親這點基本的信心他還是有的。

  「這小鬼胡言亂語,老子要是不教訓他……哎喲!」隨著一聲慘叫,那男人跋扈的叫囂聲遂告中斷,原本張狂的臉上堆滿了痛苦。

  「拿出來。」冷硬而不容轉圍的話語出自樓少鈞之口。

  「拿……什麼?」男人的氣勢漸弱,但仍死不承認。

  樓少鈞如鐵般的箝制一緊,使力往後方一扭——

  「啊!」這聲哀叫得更淒慘了,「我拿、我拿!」

  男人顫抖的手掏出一個小皮夾,遞到樓少鈞面前,「在這……」

  樓少鈞朝杵在一旁傻住了的女孩示意,女孩才如夢初醒,連忙接過皮夾,迭聲道謝。

  「那……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男人戰戰兢兢地說著。

  樓少鈞冷哼一聲,重重甩開他,「若再讓我見到你,我保證你將會有免費的牢飯可吃!」

  踢到鐵板,又碰了一鼻子灰的男人,一得到自由,便片刻也不停留的逃之夭夭。

  「你沒事吧……」樓少鈞回身關切地問著紫萱。

  「沒、沒事,謝謝你。」紫萱低眉斂眼,沒先審視自己頰上火辣辣如燒灼般的疼痛,反倒俯首低問著懷中的男孩,「浩浩,你沒事吧?有沒有嚇著?」

  浩浩輕搖一下頭,「沒有。阿姨,你痛不痛?」他伸長的小手想撫摸紫萱紅腫的右頰,但以紫萱一六五的身高,能勾到她的肩都算勉強。

  紫萱瞭解他的意思,蹲下身來接受他的關懷。

  小手輕柔的撫著,很是不捨。

  紫萱微微地笑了,「不痛了,謝謝浩浩。」她望了望週遭,雖然不捨,仍不得不說:「浩浩,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

  浩浩抿抿唇,抬眼看了一下樓少鈞,小小聲的說:「找媽媽。」

  樓少鈞此刻的表情是複雜而難懂的,彷彿融合著想笑又想哭的衝動。

  「你和媽媽走失了嗎?」顯然的,紫萱誤將這句「物色」媽媽的話解釋成了「尋找」媽媽。

  「這可麻煩了,這裡這麼多人,要找人不容易,」她想了想,又道:「那阿姨問你,你記得家裡的住址嗎?」

  「我……」

  浩浩正欲開口,突然加入的聲音使她回過頭去。

  「我知道。」樓少鈞不疾不徐的慢聲說道。

  「你?」紫萱詫異的挑起秀眉,「你認識這孩子?」

  樓少鈞忍住想笑的衝動,說:「認識。」

  「那可否麻煩你好人做到底,送浩浩回家?」

  「那是應該的。」

  是她多心嗎?為什麼她覺得自己方才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異樣神采?

  「姨——」浩浩一雙小手緊緊拉住她,眼中寫滿了不捨。紫萱卻以為那是他對陌生人有不安全的恐懼感,再說,輕率的將浩浩交到一個陌生人手中總是不妥,她放心不下。

  思慮過後,她當機立斷的說:「我們一起送他回去,好嗎?」

  樓少鈞不置可否的聳聳肩,率先領著她走向停車的地方,「上來吧!」

  紫萱坐進後座,浩浩自然是黏著她.!

  真是不可思議,他們相識至今才不到一個小時,情感的衍生卻是以無法解釋的速度加深、再加深,她真心的喜愛這個孩子,也看得出這孩子已對她產生了感情。

  兒子變心了!樓少鈞委屈的悶聲開車,但由後照鏡看著那一大一小談笑風生的和諧畫面,不知怎地,向來對感情不動如山的他,胸口竟湧起一陣暖流。

  她是個很特別的女孩,他感受得出她是真心喜愛浩浩,不帶任何目的!

  第一次,有人為了他的兒子奮不顧身,如此維護浩浩、疼愛浩浩,如果他和浩浩不是父子,他幾乎就要以為她是浩浩的母親了!

  也是第一次,有女人居然無視他絕倫出眾的容貌,反倒一心懸掛著與她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她不但不曾認真的打量他,甚至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有不計其數的女人獨獨垂青於他,絕不只是因他做人的財富、地位,更因為他有著得天獨厚、卓倫出眾的外貌,很少有女人會不正視他的存在。而她——怎麼說呢?打一開始,她眼裡、心裡,就只有浩浩,搞不好她連他長得是圓是扁都沒概念呢!

  原來,在女人面前,他兒子也能比他還受歡迎呢!他搖頭苦笑,注意力不自覺的投注在後座的對話上。

  「浩浩,你的勇氣可嘉。在剛才那種情況下,很少有人能一本初衷,挺身而出,勇敢地指責別人的錯誤!見義勇為是好孩子的表現,單就這一點,你是值得誇獎的喔!」

  浩浩並不因為紫萱的誇獎而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反而真誠的回答:「我老爸說過,威武不能屈。我明明知道那個叔叔做錯事,不能因為他凶,我就退縮了。」

  浩浩的目光求證的望向前方,樓少鈞藉由後照鏡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笑容。

  威武不能屈?這孩子的父親真是「正氣凜然」呵!

  「如果你爸爸知道剛才的驚魂事件,我相信他會後悔的咬斷自己的舌頭!」她咕噥道。

  會嗎?浩浩偏著頭望向前座正在開車的父親。

  樓少鈞覺得他實在有必要澄清一下,忍不住丟來幾句話,「小鬼!你老爸的意思應該是,在你決定當個正義小天使前,得先確保自己的身家安全吧?我可不贊同莽撞的血氣之勇!」

  紫萱心有慼慼焉,馬上附和道:「的確,剛才那一幕有多危險你應該十分清楚,所以,浩浩你要記住,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要先學會保護自己、確定自己安全無虞,千萬別一時衝動,逞口舌之快,懂不懂?」

  儘管相識不久,她也能輕易地洞悉浩浩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她用理性且成熟的方式教導他,也肯定他必然聽得懂。

  「懂。」很多詞句他不懂是什麼意思,不過,卻能完全理解紫萱所要表達的意義。

  「但我卻不懂。你和這孩子才認識不久,為什麼當別人對他的話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時,你卻深信不疑?畢竟你並未親眼目睹事情的經過,難道你就不曾受到那個人渣的影響,以為浩浩在惡作劇?」這是樓少鈞一直梗在心頭的疑問。

  「不,我捨不得,也不忍心去懷疑他,浩浩當時的表情是那麼篤定且心急,看著他眼中真誠的光芒,我寧可選擇自己心底最原始的認定,相信浩浩是乖巧懂事的孩子,而且事實也證明我的直覺是正確的。」

  「謝謝阿姨。」偎在她身旁的浩浩好生感激的望著她說道。

  紫萱揉揉他的頭,給了他一個溫柔的微笑。

  這一份誠摯,以及對浩浩的認定,比什麼具體的表達都還要可貴,這女孩是真心疼惜浩浩!樓少鈞有了這樣的體會。

  「請問小姐貴姓芳名?」這也是第一次,樓少鈞主動想認識一個女孩。

  「席紫萱,紫色的紫,萱草的萱。」紫萱大方的報上姓名,「我還沒謝謝你今天的挺身而出,不但為我們解圍,還熱心送浩浩回家呢!」

  樓少鈞忍不住搖頭輕笑,真不知道誰該謝誰。「不敢當,這聲謝謝,我受之有愧。」

  她不曾細想其中深意,只當他是謙虛,「怎麼會呢?在現在這個人人自危的功利社會,像你這麼古道熱腸的人真的不多了,連浩浩那個不負責任、粗心大意的父母都會把他丟在半路上,你的愛心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你不也一樣?這孩子和你並無任何關係,你不也熱心的護送他安全回家?」

  「那不能相提並論啊!我是因為喜愛浩浩,才會好人做到底。」

  「我比你更愛浩浩。」樓少鈞閒閒的丟來一句。

  紫萱一陣錯愕,正開始覺得不對勁,耳邊已傳來浩浩興奮的叫嚷。

  「到了、到了,阿姨你看,我家住這裡。」

  隨著浩浩指示的方向望去,眼前出現一棟宏偉典雅的建築物,花彫的鐵門邊,掛上嵌著精細字體的牌扁——塵香園。

  好美的名字!紫萱感歎著。

  本以為他會將車停在門前,沒想到……車子在抵達鐵門前時,鐵門竟自動開啟,他就這樣大搖大擺的開了進去,還熟稔的將車停進了車庫……

  她張口結舌,腦袋瓜內所有的思路完全打結,好半晌瓜不過來,更擠不出一丁點聲音。

  浩浩下了車,繞過另一頭替她開門,她還是只能傻愣愣地任她牽著走。

  樓少鈞率先走在前頭,直到他掏出鑰匙開門,又一同進了清爽潔淨的偌大客廳,她才驚詫的喊出聲來。

  「你們……認識?」

  她首度正視身旁相處了半個多小時的男人,然後震驚的看向浩浩——

  該死!她居然大意到這種地步,白癡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是多麼的相似,說沒有關係連鬼都不相信,而她竟忽略了?

  如果她沒猜錯,他和浩浩應該是……

  果然!

  樓少鈞有些同情的看著她嚇傻了的表情,戲謔道:「區區、敝人、在下、我,正是浩浩那個粗心大意又不負責任的父親。」

  「啥?!」紫萱瞪大了眼,在開始的驚愕過後,一股無名火忍不住衝上腦門,他是浩浩的父親,送浩浩回家哪用得著她費心,而她卻把他當成了善心人士,不斷的向他道謝,還多此一舉,雞婆地去掛心浩浩,執意一同送他回家……

  她在做什麼啊?她從沒有一刻覺得自己是這麼的愚蠢。

  這對父子根本從一開始就在看她笑話,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善心竟落得被人戲耍的下場!

  「你太過分了!為什麼不早說明你們的關係?戲弄別人很好玩嗎?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出盡洋相的小丑。」她氣憤地吼道,毫不猶豫的拂袖而去。

  「等等!」樓少鈞緊跟著快步追出庭院,急叫著:「等一下,席紫萱。」

  他真的沒想到紫萱的反應會這麼激烈,也許他是真的忽略了別人的感受,但他真的沒有戲弄她的意思啊!她強烈的情緒反彈是他始料未及的。

  「聽我說好不好,席紫萱——」他疾步追趕,情急之下,未加深思便伸手扯住她的手臂,目的只是想留住她,沒想到失控的力道竟令措手不及的她步伐不穩地往後跌,不偏不倚的撞進他錯愕的懷抱。

  紫萱在短暫的失神過後,旋即慌亂的推開他。

  「呃,你……沒事吧?」樓少鈞打量著她不自然的神色,輕問著。

  她氣悶地別過頭,默不作聲。

  「我忘了——女人通常比較小題大作,所以……」

  「我小題大作?」紫萱不敢責信地瞪著他。

  「呃——這個——我是說,比較情緒化……」好像還是不對,看著紫萱被怒火染紅的嫣頰他就知道了。「善感纖細,比較容易受到傷害,行了吧?」

  見鬼了!他幾時對女人這麼低聲下氣過,要不是為了浩浩……

  紫萱余慍未消,「如果你玩夠了,我想回家。」她不想再和他扯下去,轉身想走。

  「席紫萱,你這個脾氣發得實在沒道理,誰曉得你不知道我和浩浩的關係,你又沒問,我怎麼知道你知不知道、想不想知道?」他昧著良心睜眼說瞎話。

  這話實在強詞奪理得令人唾棄!

  紫萱再度轉過身來,一雙美目死瞪著他,「你的意思是,這還是我的錯,誰教我腦袋瓜笨到不明就裡,雞婆的多管閒事,就算被人戲弄他是活該,誰教我白癡?」

  樓少鈞很可惡的抿抿唇,表情好像在告訴她「很高興你終於有了這層認知」,嘴裡偏偏又回她:「我沒說。」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奇怪,她怎麼更生氣了?唉!女人真是全世界最麻煩的動物,他永遠搞不懂女人。

  「浩浩和我是父子的事實,沒有這麼難以接受吧?」她看起來好像氣壞了。

  「誰管你們是不是父子!」紫萱受不了的吼道:「我、只、想、回、家!」

  就在她決定再度跨出離開的步伐時,焦急的叫喚聲響起,只見浩浩形色匆匆、氣喘吁吁的跑來。「阿姨、阿姨,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因為我沒有告訴你,他是我老爸?」

  對上浩浩心慌的小臉,她實在狠不下心說「是」!

  打一開始,她便真心的喜歡上這個心思纖細、乖巧可愛的小男孩。孩子的世界是純真無偽的,在他的想法裡,有沒有對她表明他們的關係並無多大的差別,若真說誰有心戲弄,但絕不是他。

  她瞥了眼站在一旁閒適自若、好整以暇的樓少鈞,然後才很不甘願的說:「阿姨的肚量沒這麼小。」

  「這表示,阿姨不生氣了。」樓少鈞輕輕鬆鬆的下了個結論。

  「是這樣嗎?阿姨。」浩浩一臉緊張。

  這男人好賊!紫萱惡狠狠的瞪了眼滿臉笑意的樓少鈞,可惡、奸詐透了!他居然利用她疼愛浩浩的弱點,逼得她不得不妥協!

  「當——然。」

  「那……阿姨會常來看我嗎?」浩浩期盼地問著。

  討厭!那男人就不肯稍微掩飾一下嗎?笑得這麼明目張膽,十足好整以暇的看戲樣,搞清楚,這小孩可是他的兒子,她若說「NO」,受傷的可是他兒子幼小的心靈耶!他居然敢擺出事不關己的態度?而她……居然也見鬼的就吃他這一套,怎麼也狠不下心澆熄浩浩心中的熱切冀盼。

  「可能——吧!」她答得有些生硬。

  「可能什麼?」樓少鈞懶懶地問。

  可惡!紫萱在心底咒罵著,心有不甘地回道:「會來看浩浩。」

  「真的?」燦爛的笑顏漾起,浩浩開懷的豎起小指湊近紫萱眼前,「打勾勾。」

  孩子純真的氣息最是能感動人,在浩浩無邪的舉止下,她滿懷的悶氣盡消,不自覺的勾上他小小的指頭,迴盪在心頭的溫熱感覺,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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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00:38: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望著車窗外飛掠而過的景物,紫萱始終堅持沉默,無聲的表達著她的不滿。

  樓少鈞——這個名字是她十分鐘前,也就是上車之際,他告訴她的。

  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他太莫測高深了,令她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先是將錯就錯將她往他家送,再來則用一副老奸巨猾、好似計謀得逞的神情告訴她,這附近很難叫得到車。她沒得選擇,只好接受他的建議,由他送她返家。

  很多事也許她想不透,但有一點她能萬分肯定的,由他眼中,她清楚讀出了這麼一則訊息——他執意與她有所牽扯,至於這個牽扯是什麼樣的含意……她不懂。

  一個有家室的男人,能用這樣大膽放肆的目光,看著妻子以外的女人嗎?

  噢,老天!她對第三者的角色實在沒多大的配合意願。

  也許是她太敏感、反應過度了,但女人的直覺往往是最準的,這個男人太危險,她靈魂深處最纖細的感情如此提醒著她,若不謹慎看好自己的心,搞不好下一刻便會宣告淪陷。

  「席紫萱?」

  困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不情願的拉回思緒,漫應了聲:「叫我?」

  「似乎是。」他要笑不笑的回道。

  紫萱不理會他,再一次將目光調向窗外。

  「神遊太虛啦?」

  「犯法嗎?」反正她就是不願意認真和他談話就是了。

  樓少鈞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還在生氣?」

  她沒搭腔,他自然而然的當她默認了。「要我道歉嗎?」他已經有這樣的準備了,雖說他從未有過向女人低頭的紀錄。

  紫萱總算回過頭來正視他。

  她以為他該是個自傲的男人,難道是她判斷錯誤?

  「為什麼?」她問。

  「做錯事本來就要勇於認錯,我也是這樣教浩浩的。」他一本正經的回答。

  紫萱忍不住要翻白眼。他以為她問的是為什麼要道歉嗎?她的意思是……

  她索性明說:「我要知道的是,你願意道歉背後的目的是什麼?是什麼原因讓你這種心高氣傲,看似自負的人肯如此『忍氣吞聲』、『委曲求全』?」

  「我自負?我心高氣傲?」有這麼明顯嗎?樓少鈞竟認真的沉思起來,一副自我反省的懺悔樣。

  「知道就好,你……」咦……不對,她及時打住,這不是重點。

  「你到底說不說?」她繼續追根究柢。

  這女人真難應付!

  他也很認命,既然顧左右而言他的招數被人識穿了,再偽裝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為浩浩爭取一份愛。」

  這樣的答案令她為之一愕。「浩浩?我的愛對他……有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他肯為此而放下身段來迎合她?

  「對他而言,是的。你該感覺得出來,浩浩很喜歡你。」

  「這我知道,可是……」她一手抵在車窗邊緣,支著額頭,蹙起了眉端。

  她很難將自己的猜測問出口,畢竟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一個不小心,可是會引發人家的家庭糾紛,再說,這樣的想法也太荒謬了。可是……若非浩浩小小的心靈缺乏關愛,又怎會如此渴望母愛呢?

  「尊夫人……呃,我是指,你們夫妻該多關心他,孩子的成長過程若缺乏完整的愛,是會影響到他人格的發展。浩浩是個很讓人心疼的孩子,我……呃,我是說,你們……」她說得很婉轉,就因為她太小心翼翼了,反而謹慎得不知該如何措詞。

  「我懂,你的意思我完全瞭解,所以我才會感到苦惱。」

  紫萱微偏過頭,審視他俊挺出眾,如今正陷入冥思的臉孔。

  「我能給浩浩我所有的一切,卻給不起他最想要的——」

  「什麼?」她本能的接口追問。

  「一個從不曾感受到母愛的孩子,突然將一份意外得到的溫情與疼惜視若珍寶,應該不至於太令人意外吧?」

  她擋著額際的手一個失神滑了一下,表情是驚訝而錯愕的。

  「你是說……」可以確定的是,浩浩的成長環境果然不能用一般情況解釋。

  他是受到母親的忽視?或者更糟——是虐待?但一個母親怎麼捨得這麼對待自己的孩子?!除非是……

  他犀利的眸光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悶笑道:「你的想法很有趣。」

  遭人嘲弄的紫萱,白皙的雙頰不爭氣的漲紅了,「不然你希望我怎麼想?在我貧脊的想像空間裡,能想到的就是這種『白雪公主式』的老套情節嘛!」

  「不,沒這麼慘,在他的記憶中,沒有媽媽這個稱呼的存在,他一直盼望能有個自己全心敬愛,同時也疼愛著他的母親;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漸漸懂事,這份期望也就益發強烈。就因為我對他情緒的轉變有深刻的感受,才會痛進了心骨,我所能做的,只有為他保有任何能滿足他的一切。」

  他是個好父親!

  紫萱深深動容,「浩浩的母親……」

  「我不想談!」

  她凝視著他剛毅的俊容,默然無言。

  人都是好奇的動物,但現在她卻不願追問,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其中的內情隱含著他深沉的痛,雖然他的神態仍是一貫的凝然與沉著。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傷心往事吧!

  「浩浩需要的不是我,真正治本的辦法,是替浩浩找個真心疼惜他的媽媽。」

  她真誠的說道,單純的想法並未深思這句話有何不妥。

  樓少鈞微側過頭,深幽的眼眸閃過一抹不知名的光彩。

  「呃——」紫萱因他深沉的注視而感到些許坐立難安,「我說錯了什麼嗎?」

  他收回目光,再度專注於前方的路況,平淡的神色,好似什麼也沒發生。

  「沒有,你說得對極了,我正有此意。」

  「喔!」她無意識的輕聲應著。

  敏感的氣氛在空氣間浮動,除了紫萱偶爾會出聲指示路向,一路上,他們誰也沒再多開口。

  漫長又似短暫的時間靜靜流逝,當家門在望,她倉猝的開了車門,簡單道了幾句感謝之類的客氣話後,便像急於逃離似的匆匆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席紫萱。」

  身後傳來他平緩的叫喚,紫萱回過身,正好看到他從容的開了車門走向她。

  她不知該怎麼反應,只是像個呆子一樣地看著他一步步靠近她,然後,她瞪大了眼,陷入完全的失措中。

  他一雙大掌抵在她家的鐵門上,將紫萱完全困在他的雙臂之間,他的身子並沒有直接接觸到她,但這樣的姿態卻有一股說不出的親暱感。

  月華已然初上,柔和的光芒照拂在他們身上,靜謐的夜中,只剩下她的迷亂與他的深沉。

  陽剛的男性氣息迴盪在鼻間,使她飄忽的腦海更加茫然,在他深邃的眼眸注視下,她漸漸的什麼也不能思考……

  直到他那彷彿具有魔力的溫熱指尖輕輕滑過她紅腫的臉頰,「記得拿冰塊冷敷,最好明天去掛號看個醫生,拿藥回來抹比較保險。」低低柔柔的聲音滑過她耳畔,企圖催眠她,而事實顯示,效果似乎挺卓著的。

  「晚安,純情的小女孩。」他若有所思的一笑,出入意表的俯下頭,在她光潔的額前印下輕柔的一吻,然後收回手,在她猶處於失神狀態之際,沉穩的驅車離去。

  紫萱收攝心神,強迫自己自似有若無的迷情中跳離,不管他究竟是何居心,她不能受影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力持鎮定的開了門進屋,這個屋子裡,還有屬於她的現實必須面對,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應付多餘的困擾。

  客廳中微弱的燈光,是為她而點的嗎?

  這個時刻,再去做任何關懷的表現,對她來說,都顯得多餘而諷刺。

  「紫萱,你回來了。」一打開門,劉心蘭立即迎向她,握起她的手,「一整天也不打個電話回來,媽擔心死了。」

  「是嗎?你還會關心我?」她平靜的抽出手,悲涼地反問。

  「你還是不能諒解媽?」劉心蘭不禁感到落寞心傷。

  「你什麼都決定好了,我諒不諒解對你來說,還重要嗎?」

  「紫萱……」

  「我累了,有事改天再說。」她頭也不回,舉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她的心很亂,不願再聽母親多說什麼,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安靜的思考空間,在沒有任何打擾的情況下,冷靜的決定自己究竟該怎麼做。

  關上房門,身子疲乏的往後靠,思緒卻再也平靜不了,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一張出色臉孔,那是她心亂的來源;她右手不自覺的撫上額頭,知道今晚纏繞心頭的心事又多了一樁。

    

  樓少鈞一回到家,立刻直奔浩浩的房間。他知道浩浩在等他,這是他們父子間的默契。

  「浩浩,你睡了嗎?」他扭動門把,試著叫喚。

  「還沒。」浩浩坐起身,「老爸,你把席阿姨送回家了嗎?」

  「當然!你信不過老爸啊?」

  「怎麼樣,老爸,席阿姨很正點吧?」浩浩雀躍的猛拉他手臂,他的企圖根本是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更何況是對浩浩的心思瞭若指掌的樓少鈞。

  「小鬼!」他輕捏了一下浩浩的鼻頭,「連老爸也算計在內了。」

  「什麼算計,席阿姨長得這麼漂亮,我就不相信老爸不喜歡她。」

  「是哦!謝謝你的雞婆。」他沒好氣地說。

  這個兒子也未免太「孝順」了吧?怕他孤枕難眠,還順道替他找老婆哩!他的感受姑且不論,浩浩的意願才是重點。

  「浩浩,告訴老爸,你希望席阿姨當你的媽媽嗎?」

  浩浩沒有猶豫,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席阿姨好溫柔,對我也很好,你知不知道,她是為了保護我才會挨那一巴掌的,她的臉頰都紅起來了,一定很痛……」

  這個小傢伙在為紫萱心疼呢!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她。

  「這老爸知道。」紫萱對浩浩付出的關愛,他同浩浩一樣,都看得透徹。

  「她還關心我有沒有被嚇到,老爸,除了你,從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就算姑婆、大表姑、小表姑都沒有。」

  「所以?」

  「如果她當我的媽咪,一定會疼愛我,對吧?」浩浩垂下頭,小小聲地問。

  「浩浩……」樓少鈞明白浩浩渴盼的心境,他不敢明白要求,只敢用小心翼翼的詢問口吻說出自己的心聲,深怕顯露出太多渴望愛的心緒,會為他帶來困擾……

  他瞭解!他怎會不瞭解!他的兒子是個貼心的好孩子,他從來就不敢用自己的心事、自己的情緒來困擾他,儘管他是那麼盼望能感受母親溫柔的疼惜。

  在完全確定了浩浩的心思後,他心中也有了決定。

  為了浩浩,他早就決定隨時都能賭上自己的婚姻,只要能給浩浩一個沒有缺撼的童年,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再說,對象是席紫萱。

  與她朝夕相對,應該不會是一件太糟糕的事吧?

  一張沉靜姣美的容顏隱隱浮現腦海,他淡淡笑了。「小寶貝,如果老爸有意娶個老婆為我暖床,你介不介意席阿姨當你的媽咪?」

  浩浩那張落寞的小臉蛋,瞬間燃起全新的光彩,「老爸,你……真的喜歡席阿姨?」

  「當然,她是個很好的女孩,這點你不否認吧?老爸當然會喜歡她。」平和的話語說出口後,他已分不清這番說詞是為了撫慰浩浩,抑或他心底深處探索不到的真實。

  「那,席阿姨呢?她肯嗎?」

  「這就要靠我們努力了,老爸的魅力你信得過吧?」樓氏父子就是有這等自信,「現在缺的就是方法。小鬼,那本『孫子兵法』以及『三十六計』你拿過來,老爸解釋給你聽。」

  所謂兵不厭詐,這個不肖的父親,竟和兒子一起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共商作戰謀略……

    

  在紫萱尚未來得及防備之時,已擬定作戰計劃的樓氏父子在措手不及的當口,使出了第一招。

  首先粉墨登場的,雖是老套,卻也絕對有效的招數——苦肉計!

  樓少鈞聰明的抓住了她疼惜浩浩的弱點,並且善加利用;而一個不查,全然沒有招架之力的紫萱便失足掉進了他為她精心策劃的小陷阱。

  大約是晚上八點多吧!紫萱接到浩浩打給她的電話——坦白說,浩浩究竟是如何得知她家的電話號碼,她還是搞不太清楚——當時,他低低細細的嗓音充滿了懼意,細問之下,她才得知事情的原委。

  「老爸和大表姑去參加什麼碗糕的宴會;姑婆和小表姑去看電影,而且……老爸忘了吳媽今天休假,沒人煮飯給我吃!席阿姨,我好餓、又好怕喔!家裡半個人都沒有……哇……」接下來是驚恐的低叫,聲音已隱約透著哭意。

  紫萱聽在耳裡,萬分不忍卻又莫可奈阿,樓少鈞送她回來的當晚,她就下定決心不再過問樓氏父子的事,她與他們本就沒有交集,以後更不會有任何牽扯,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又何必再給自己多添煩惱!

  沒錯,浩浩是令她心疼,樓少鈞卻是令她心亂,她不希望自己平靜的生活發生任何變化,最明智的辦法,就是遠離那個攪得她心緒不寧的始作俑者,那日的邂逅,只能是回憶,她不允許有任何陸續發展,因為……她意識到樓少鈞有使她的世界風雲變色的能耐!

  這個英挺卓越、連上帝都忍不住要嫉妒的出色男子呵……

  「浩浩,男孩子要勇敢?以前沒有我的時候你是怎麼過的?現在應該也能堅強面對,獨立點,如果小小的考驗就怕成這樣,將來怎麼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是她狠心,而是,她也有她的困擾啊!

  「我不要當男子漢,我只要媽媽。」浩浩低切的輕訴,揉合著些許哀傷。

  「浩浩,聽話。」她愁苦地說道,一句「我要媽媽」揉疼了她的心,她的胸口忍不住泛起了酸意。

  浩浩不是她的責任,無論他有天大的問題,該設法解決的人都應該是樓少鈞而不是她,但是,她卻怎麼也無法拿這個理由說服自己。

  孩子依賴媽媽的天性難道錯了嗎?這只是一個很單純的心願啊!他依賴她,將這份渴慕之情寄托在她身上,她的拒絕又將對孩子脆弱的心靈造成多大的傷害?!

  「席阿姨,是不是連你也不喜歡我了?我是不是很煩人?難怪沒人喜歡我……」

  聽到這番淒楚的話語,紫萱再也無法安之若素,無動於衷!「胡說,誰告訴你的?阿姨當然不會嫌你煩,阿姨喜歡你,真的。」她深深覺得,自己在無心的情況下,傷了浩浩!

  沉重的心,再也輕鬆不起來,她好難過!

  「那你來陪我好不好?席阿姨,我好想念你喔!」

  紫萱當然不會知道,另一頭的浩浩正得意的對坐在他身旁的「軍師」樓少鈞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我……」紫萱猶豫著,內心正強烈的在天人交戰。

  「我知道了,阿姨不用為難,我早就應該學著習慣,隨便吃個泡麵,然後棉被一蒙,挨到天亮就好了……反正……」

  「浩浩!」聽聞此言,如何能不心酸?

  她衝動地道:「浩浩乖乖在家等著,阿姨馬上來,聽到沒有?」

  計謀得逞的浩浩自然是疊聲允諾啦!

  在掛上電話後,他開心的跳入樓少鈞的懷抱中歡呼;可憐那個被設計的紫萱,正心急如焚的往這兒趕來呢!

    

  然後,在紫萱趕來之前,樓少鈞早一步將孫晏妤——也就是浩浩口中的大表姑,家中唯一僅剩的人帶離家中。

  「浩浩!」紫萱疾步趕來,藉著微弱的月光,看清了蜷縮在大廳門口的浩浩。

  「席阿姨!」浩浩一聽到呼喚,立即跳了起來,朝紫萱奔去。

  準確地接住飛奔而來的小小身軀,她問:「怎麼不進屋去?外頭這麼冷,也不曉得要多加件衣服。」

  通常樓少鈞叮嚀的話,如今由柔軟的女性嗓音說出,感觸竟是天壤之別,浩浩幼小的心靈,這才發現原來擁有的父愛再多,與母性的關懷終究是有差異的。

  「等你。」

  輕細的聲音出口後,紫萱才察覺他小手的冰冷。她內心五味雜陳,酸楚的感覺衝擊著心扉,來自一個小小人兒對她誠摯的在乎,她如何能抗拒?「來,浩浩,我們進屋去,阿姨抱不動你,不過,你不反對我牽著你的手吧?」

  「嗯。」浩浩用力地點著頭,朝她滿足的笑著。

  「吃過晚餐沒?」她猶記得剛才浩浩在電話中說他還沒吃飯。

  「還沒。」浩浩低聲說著,掩飾自己的心虛。

  「都快九點了,」紫萱低歎,不捨地輕撫他那張微微冰涼的小臉,「廚房在哪裡?我做飯給你吃。」

  「在前面,轉個彎就到了。」

  「好,你乖乖在這裡等著。」她慈愛的摸摸他的頭。

  「謝謝阿姨。」

  老爸真是料事如神,席阿姨果然還記著這件事。一個多小時前用餐的時候,老爸就交代他稍微止饑就行了,以免待會兒吃不下會穿幫。

  不到半個小時,紫萱利用冰箱存放的材料,簡單迅速的做了幾道家常菜,看著浩浩津津有味的吃著,她不自覺地漾出淡淡的笑意。

  「看來你真的餓壞了。」

  「唔——」浩浩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他還沒到非常餓的地步,但不是他的演技好,而是紫萱的手藝實在沒話說,雖是簡便的菜餚,可也道道色、香、味俱全。

  「慢慢說。」

  「是阿姨做的菜太好吃了,吳媽煮的菜吃久了,都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了。」

  「小鬼!嘴巴真甜。」紫萱含笑說,一手托著下巴憐愛地望著他。

  「是真的嘛!」浩浩笑嘻嘻的說。

  「浩浩,像這種情形,以往吳媽休假,你都怎麼辦?」該不會餓著肚子吧?

  「吃泡麵啊!」

  「泡麵?」太過分了!這孩子正值發育期間,居然讓他吃這麼沒營養的東西,虧樓少鈞還有臉說他愛浩浩勝於一切!

  她心中覺得忿忿不平,「我決定等你爸爸回來,請他以後親自下廚做飯給你吃。什麼意思嘛!虐待兒童也不是這樣啊!」

  「不,不要,阿姨,你千萬不能這麼跟老爸說。」浩浩驚惶地說。

  「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曉得要體諒父親,可是這樣下去……」

  「不,不是,如果你叫他下廚,那才真的是虐待兒童。」

  紫萱蹙起眉,不解為何浩浩會一臉慌張的模樣。「為什麼?」

  「他下廚過。」浩浩悶悶的說。

  「然後呢?」她有些明白了,是他廚藝不好吧?「他煮的不好吃嗎?」

  「炒蛋裡面有蛋殼、高麗菜太鹹、魚也煎焦了、冬瓜排骨湯裡的排骨沒有熟、冬瓜也沒削皮,而且忘了加鹽,就這樣而已。」

  如此還叫「而已」?

  紫萱聽得張口結舌,「那還有什麼東西是能吃的。」

  「當然有,白飯還能吃。」為此,他們父子倆當時對著電子鍋,感激得痛哭流涕。

  老天!紫萱無力的撐著頭,「請告訴我,你老爸在這件『災難』中,除了勇氣可嘉外,還剩什麼是值得我誇獎的?」

  浩浩想也沒想,極其順口的回答:「有哇!他沒把廚房燒掉。」

  「啥?」紫萱忍不住爆笑出聲,她實在很難想像印象中冷靜沉著的樓少鈞在廚房中手忙腳亂、手足無措的蠢樣。

  燒廚房?噢,這對寶貝父子!

  「別笑嘛!老爸說,他已經欲哭無淚了,叫我饒了他,最後,我們只好打電話叫披薩店送一份披薩過來,沒餓昏就不錯了。」

  的確,這孩子能讓樓少鈞養到這麼大,還真是奇跡呵!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感謝上帝,阿門!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廚房角落會堆著一大包泡麵!以備不時之需嘛!紫萱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吃飽沒?我收拾收拾,最晚十點,你必須上床休息,小孩子不能太晚睡。」

  「我幫你。」

  「不用了,如果你老爸沒教你,我教你:君子遠皰廚。」

  浩浩偏著頭,很努力的思考著,「老爸好像有跟我說過,就是那一句君子……什麼廚的,他說這叫大男人主義,都過了幾千年,早就不流行了。」

  「哦?」看不出來,她還以為樓少鈞是那種狂傲自負的大男人主義者的忠實信徒呢!

  「只要是至理名言,再經過幾千年都是一樣的。」其實她本身也不是很贊成這種大男人主義的言詞,她不知道孔子的老婆受不受得了他,動不動就說:唯女子與小人怎麼樣,儘管現今社會的潮流已走向男女平等,但這種根深柢固的遺毒依然深植在每個人心中,連身為女子的她,都不自覺的給了男人太多特權。

  「廚房會矮化男性的尊嚴,你老爸沒說過嗎?」動手收拾好桌面,她對著站在流理台旁看她洗碗的浩浩問著。

  「當家裡沒有女生的時候,尊嚴給誰看啊?」浩浩聳聳肩,隨口反問。

  哦喔!又說到人家父子的傷心處了。

  的確,當家裡沒有女人的時候,堅持不下廚的大男人,下場只有一個——餓死自己。

  不過,問題又來了,在這種情況下,樓少鈞應該不乏磨練身手的機會,為什麼他的廚藝會這麼……呃!可悲又可歎呢?

  「這麼大一間屋子,只有你和你爸爸住?除了傭人,沒半個女人?」不會吧!真是「暴殄天物」。

  「還有姑婆、大表姑、小表姑。」

  這是紫萱第二次由浩浩口中聽到這三個名詞,不自覺地好奇的多問了一句:「她們是誰呀?」

  「姑婆就是爸爸的姑姑,大表姑、小表姑就是姑姑的女兒呀!阿姨,你是不是國小的生活與倫理沒有用功讀?」

  「啊?呃,這個……」好慚愧喔!真是汗顏。「不……不是啦!只是對這些亂七八糟的稱謂暈頭轉向,有點搞不清楚罷了……」她頓了一會兒,「你打算取笑我嗎?」

  「不是啦!老爸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居然被一個孩子給糗了,唉!她沒臉見人了。

  「是,阿姨知錯!」她收好碗筷,「時間不早了,睡覺去!」

  「阿姨陪我。」

  真是得寸進尺。「小傢伙,當我是你的奶媽啊?」

  如果去掉那個「奶」字,世界會更美好。浩浩想著。

  他拉拉紫萱的手,「好不好嘛?」

  「好啦、好啦!別拉了。」被他一撒嬌,她就完全沒轍。

  「走,阿姨,我的房間在三樓。」他拉著紫萱就往樓上跑,完全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慢點、慢點,我老人家跑不快。」

  浩浩則是開懷的笑著,並一路解說:「二樓是姑婆她們那些女人的天下,客房一樓、二樓都有,三樓雖然也有,但是,老爸從來沒讓別人住進來過,因為,老爸說三樓是我們父子倆的天地,容不下別人。

  「另外還有四樓,不過,我從沒見老爸上去過,整棟屋子的人也不會上去,連老爸都交代我不可以上去。可是,他說等我上高中後,就可以去了,但我想,四樓還不就是那個樣子,沒什麼特別的嘛!所以就沒想過要上去了。」

  紫萱愈聽愈感困惑,浩浩口中那個姑婆,不是他們父子的親人嗎?為什麼她有種感覺,覺得樓少鈞似乎刻意與她們畫清界線?明顯的將三樓、四樓與整棟房子隔離?或者,同時也隔離著其他的人?只因為他心目中真正視為親人的只有浩浩,以及——四樓的神秘?

  「我以前總是猜想,如果我有媽媽的話,讓媽媽牽著的感覺和爸爸會有什麼不同,現在我終於知道了。」浩浩滿足的笑著,自然而然的說出心中的想法。

  紫萱聞言,整個人呆在樓梯間,震愕地望著他。

  浩浩把她當成他的媽媽?我的老天,誰能告訴她,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她只記得她不過是多心疼了他一點,再不然就是……

  好嘛!她承認,她是對這個乖巧又善解人意的孩子有著莫名的憐惜,但她絕對無意造成他這樣的錯覺!

  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她已由著浩浩將自己拉進了他的房間。

  「浩浩,你聽我說,你有爸爸,也許將來也會有個疼愛你的媽媽,但那個人絕不可能是我,我可以疼你,你也可以喜歡我,但我頂多只能是阿姨,明白嗎?」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更正浩浩的想法,否則若任其發展,將來誰也沒有能力完美收場。

  「哇!阿姨,你的手好細、好長喔!和老爸的一樣,不過,老爸的手掌比較大,你的比較軟……」浩浩自顧自的發表他的研究結果,好像完全沒注意到她嚴肅的神態。

  「浩浩!」紫萱加深語氣叫著,頗為無奈。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父子,裝傻功夫一流,就會東扯西扯,完全不去正視話題的重心,並且企圖引誘她也一起忽視重點。

  「我盡量啦!」浩浩敷衍的回答,算是暫時安撫了紫萱。

  他所謂的「盡量」,可不是同意了紫萱的說法喲!而是盡量讓紫萱來同意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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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00:39: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好不容易讓浩浩甘心閉上眼睡覺,她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凝望著他純淨的睡容,自己但忍不住逸出一抹極富母性愛的柔美笑容。

  她願意當浩浩的母親嗎?捫心自問,她無法自欺。對浩浩,她是有著滿懷的愛憐,但那又如何呢?她也許只是疼惜一個缺少母親關懷的孩子,也或許她與他真的投緣,更或許……因為他有個令她芳心迷惘的父親,但是,就算這一對父子擾亂了她平靜的心湖,她也只能強自鎮定,因為,這一切都與她沒有任何關聯。

  這對出色的父子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沒有人能忽視這個事實——不管這個女人為何放棄了他們,如今又是不是仍活在這世上!

  所以,她又豈能容許自己有一丁點想擁有他們的念頭?這是永遠也不可能的事呀!

  無奈一歎,她放輕了步伐離開浩浩的臥室,打算在樓少鈞回來之前離開。

  就在下樓的時候,她偏偏迎面碰上了正打開客廳大門,與一個容貌姣美、沉靜如水的女人,有說有笑進屋的樓少鈞。

  女孩生得嬌柔典雅,臉上有著沉浸在幸福中,連星月他為之失色的美麗笑容;而樓少鈞則是一派溫文的與她笑談著……

  瞬間,一把無名火往上衝,熊熊的在胸口燃起,她想也沒想便衝口道:「樓少鈞,你渾蛋!」

  然後,她用力推開錯愕的他,快步奔出門去。

  「席紫萱!」

  樓少鈞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想也沒想,反射性地追了出去,一下子,偌大的容廳只剩下剛進門的孫晏妤呆佇在原地。

  這是怎麼一回事?方才可是上演了一出「爭風吃醋」的戲碼?而她是主角之一?

  望著瞬間消逝的兩個身影,她陷入只有她才知道的冥想世界中。

  「紫萱、席紫萱!」匆匆追出屋外的樓少鈞,好不容易在大門口攔住了她。

  「拜託你別老是跑給我追好不好?我已經一把年紀了,禁不起折騰。」

  紫萱顯然不怎麼欣賞他的幽默,氣憤難平的甩開放在她肩上的手,「離我遠一點,你這個不負責任的臭男人!」

  樓少鈞乍聽此言,神情錯愕而滑稽,「我們什麼時候發展到足以讓你為我吃醋的地步了?還是我太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紫萱張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死瞪著他。這男人說的是哪一國的混帳話?吃醋?為他?「去死啦你!我又不是吃飽撐著。」

  「那剛才那個氣憤難平,直嚷著我不負責任、始亂終棄的女人是誰?」他眼中已隱隱有著戲謔,盯得紫萱紅潮滿面的嬌顏。

  「我哪有說始亂終棄,你少加油添醋。」

  「有沒有加油我不知道,至於添醋嘛——」他嘴角噙著逗弄的笑意,「那就要問你了。」

  「你胡說什麼!」她又羞又惱,「我是說你不負責任沒錯,但……我可是在為浩浩不平,你放著一個七歲的孩子不管,自己到外頭尋花問柳,還將女人帶進家門,浩浩知道了會怎麼想?他已經沒有母親了,你忍心再忽視他,讓他連父愛也感受不到嗎?

  「樓少鈞!你記不記得自己曾經跟我說過什麼?你嘴裡說浩浩對你而言勝於一切,結果你又做了什麼?將他一個人丟在家裡,任他挨餓著,守著一屋子的空蕩冷寂,暗暗驚惶,你忍心嗎?裡頭那個孩子是你的兒子,如果連你都對他這麼漠不關心,那麼還有誰會疼他、憐他?」紫萱說得激動,悲楚的酸意令她眼眶發熱,漾起了點點水光。

  樓少鈞感到極大的震撼,他沒料到他和浩浩使出的小小計謀,竟會引起她這麼大的反應,她是真心關愛著浩浩,而他卻利用了她感情上的弱點,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分了點呢?

  「我很抱歉——」

  她甩甩頭,深吸了口氣平穩情緒,「你真正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而是浩浩。我只不過是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希望今天的事不會再有下一次,多關懷浩浩一點,但願你能做到。」說完,她繞過他,打算離開。

  「等等,我送你回去,」在她開口以前,他接著又說:「不許拒絕,就當是我這個粗心大意的父親代浩浩答謝你今晚對他的照顧,好嗎?」

  紫萱無法拒絕,只得首肯。

  「當然,我還是得解釋,以免你把我當成一個濫情的人。」他低低一笑,「我沒有尋花問柳、拈花惹草,剛才那個女孩是我表妹,也就是我姑姑的女兒、浩浩的表姑,這樣的解釋夠詳盡嗎?」

  紫萱柔嫩的嫣頰再度不爭氣的泛紅,「關我什麼事,你只要別再將浩浩丟在家裡不管,並且別讓他看到兒童不宜的畫面,影響他正常的身心發展,其他的,就算你要玩遍全世界的女人也不關我的事。」

  樓少鈞莫測高深地一笑,「你對待浩浩——真像一個母親。」

  紫萱心頭一震,不安地別過臉去,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再度泛起漣漪。

  老天!這對父子一定要這樣輪番上陣,一次又一次挑起她的迷亂嗎?

  她不會承認,但心底隱約萌芽的異樣感覺卻告訴她,當她目睹樓少鈞與另一名女子談笑風生時,她為浩浩不平的氣憤中,隱隱還摻雜著另一種感受……

  她知道,拜這對父子所賜,今晚她休想有個寧靜的好眠。

  心亂呵……

    

  樓氏企業大樓,總裁辦公室。

  樓少鈞右手流利的甩著筆,深邃難解的目光從未離開過桌前的資料。

  「董明哲——」他低聲沉吟著,露出了莫測高深的笑容。

  他身子往後一仰,靠在舒適的旋轉椅上,輕輕一轉,整個人側向落地窗,俯視著身下的車水馬龍,黑眸閃動著深幽的光芒,似在沉思著某項事物的可行性。

  那一晚的插曲,在浩浩來說是「計劃」,為的是努力使紫萱成為他的媽媽;但是在樓少鈞來說,是試探,他要知道紫萱對浩浩的感情到什麼程度,她夠不夠資格當浩浩的母親。

  這個賭注太大,相對的,失敗的傷害也是可預期的慘痛,他們父子倆都輸不起。為了浩浩,他不得不謹慎行事,他絕不容許有一丁點傷害到浩浩的可能性存在,如果紫萱不夠關愛浩浩,他不會有下一步的行動。

  無疑的,紫萱的反應正是他要的結果,他很滿意,滿意到——令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些微慚愧。

  「就是你了,席紫萱!」他輕柔卻不失篤定地下了個結論。

  沒有絲毫猶豫,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毅然決然的按下了七個鍵。

  電話響到第六聲才被接起,耳邊傳來他熟悉的柔美嗓音,「喂,請問找哪位?」

  「席紫萱?」

  「是你?」她認出他好聽的聲音,不禁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

  「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我無法得知的事,就看我想不想知道罷了。」

  他可真自負啊!紫萱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馬上聯想到浩浩,質問道:「浩浩會有我家的電話號碼,也是你告訴他的?」

  「這似乎是再明顯不過的事。」

  她為之氣結。「你知不知道浩浩在想什麼?他把我當成了——」她止了口,氣悶不語。

  可惡!他到底是什麼居心?明知道浩浩的心態,卻不及時糾正開導,反而在一旁煽風點火,這麼一來,事情會多複雜棘手,他難道不明白嗎?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將你家的電話號碼告訴他。」他平緩的道出。

  「你……你說什麼?」她不禁一陣錯愕。

  「孩子有孩子的想法,何況浩浩不同於普通的孩子,他固執的程度你絕對無法想像,這點,他像極了我。如果他要將你當成母親,我阻止得了嗎?既然阻止不了,我又何必再為一件改變不了的事傷神。」他的聲音依舊是一貫的平和無波,似乎沒有什麼事能破壞他的平和,反倒是紫萱大為不滿,氣憤難平。

  「你這是不負責任的說法!你從不試著努力,又怎麼知道無法糾正浩浩的想法?你知道他需要母親,那就去替孩子找個母親,或者是找個可能成為孩子母親的女人啊!不要放任他對我有任何錯覺,否則以後傷的是孩子的心,你不知道嗎?」

  「你不可能嗎?」樓少鈞很有耐性的聽她吼完,才不疾不徐的丟給她一個問句。

  「什麼?」天外飛來的話,問得她茫然以對。

  「我說,你不能當浩浩的母親嗎?」

  「你開什麼玩笑!」紫萱驚跳起來,失聲大嚷。

  「有必要這麼激動嗎?」樓少鈞莞爾,「你未婚,我也沒有婚姻的束縛,這個提議在執行上應該沒有任何難度,我不明白你的反彈所為何來?」

  所為何來?真是活見鬼了,他居然問得理所當然,好像本來就該這樣,沒什麼不妥的!更可惡的是他的狂妄自大,要她當浩浩的母親,卻沒有詢問或要求的語氣,這種情況距離「求婚」實在遙遠到連邊都扯不上,他甚至不曾說出任何近似「嫁給我」之類的話,而她竟然還不可原諒的為此而臉紅心跳、芳心悸動!

  她一定是瘋了!

  樓少鈞和董明哲沒有太大的差別,都是自以為是的臭男人,偏偏她就命苦的一口氣碰上了兩個,難道天底下有點條件的男人都這麼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嗎?

  雖然樓少鈞帥了點,害得她意亂情迷……

  算了,不跟他們一般見識!

  「你恐怕有些神智不清,建議你去喝個茶、醒醒腦,再不就是好好睡上一覺,我沒興趣聽你講的『神話』。」(註:神話者,謂之神經病說的話。)樓少鈞懂她的意思,暗自佩服紫萱罵人不帶髒字的藝術。「你要怎麼想都行,總之,我必須和你談談,半個小時後。」同樣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就算吃飽沒事做,我也情願躲在被窩裡睡個好覺。」意思是,她寧可和周公情話綿綿,也不要聽他鬼扯!樓少鈞也明白她嗤之以鼻的想法,趕在她掛電話之前說:「我想談的,是個能同時解決我們兩人的問題的方法,相信我,你會認同的。」

  紫萱沉吟了一下,遲疑著應允了。

    

  幽靜的咖啡廳一隅。

  樓少鈞雙手抱胸,悠閒的凝視著坐在對面無意識地攪動咖啡,若有所思的紫萱。

  紫萱因他不加掩飾的灼然目光而感到有股被人透視的壓迫感,她不自然的挪了挪身子,開口道:「你可以說明你的目的了嗎?」

  「OK!」他很乾脆的攤攤手,「坦白說,找對你目前的艱難處境瞭如指掌,我不否認我調查過你,」他見紫萱神色一變、張口欲言,忙抬手阻止,「先別急著破口大罵,重點在後頭。」

  紫萱神色稍緩,但猶見慍色,她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等候下文。

  配合度不錯,他滿意的說:「乖孩子,謝謝你的合作。」

  紫萱狠狠白了他一眼,「不用客氣,有話快說,本姑娘昨夜失眠,等著回家睡個美容覺補眠。」

  「是因思念我而難以成眠嗎?」他清亮如星的眸子閃爍著笑意,戲謔地瞅著她。

  她心弦一震,白皙的臉孔火速遭紅霞佔據,不聽話的芳心因他無心的話語卻正中事實而狂跳著。「你胡說八道什麼,講重點。」

  「好啦!」他清清喉嚨,斂去笑意,凝肅道:「我知道你的困境,也很樂意伸出援手,同時,我也有我的困難需要你的幫忙,咱們算是各取所需。你說我趁火打劫也好,落井下石也罷,我認了。」

  紫萱好像有些領悟,「你是說,董明哲的麻煩你替我解決,代價是要我也幫你……可是,你要我做什……浩浩!」她靈光一閃,驚叫道:「你的問題是浩浩,對不對?」

  樓少鈞的默認根本是意料中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樓少鈞有多在乎浩浩,也只有浩浩才能令他不惜拉下身段求助於她。

  「你希望我怎麼做?」她很好奇,為了浩浩,他能做到什麼程度?

  「如浩浩所願,我要他有個無憂的童年。」

  她輕顰秀眉,「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要你嫁給我,你可能答應嗎?」他漫不經心的隨口問著,並且發現她震驚的瞪大了眼,不由得好笑地說:「有必要一副見鬼的表情嗎?」

  「沒必要嗎?我沒拂袖而去就很給你面子了!」她死瞪著他,「樓少爺、樓公子!小女子我膽子小,別開這種玩笑行不行?」

  「我就知道你會有這種反應,」他失笑地搖搖頭,「你放心,我沒卑鄙到這種地步,這點品格我還是有的,區區幾百萬就想買人家的一生——唷!太惡劣了,我也不恥這種行徑。」

  他會要她的一生,但不是用這種卑劣的方法。他在心底補充著。

  頓了一會兒,他玩味著紫萱臉上複雜的神色,「我不要求你賠上終身,因為這對你而言,無異於從一個虎穴跳到另一個狼窟,同樣是萬丈深淵、同樣萬劫不復,又何須多此一舉?」

  狼窟?她在心底重複念著。不!她不曾這麼想過,至少在她心中,樓少鈞沒有董明哲的不堪,相較之下,樓少鈞還不失為一個君子,若她當真逃不過這般命運,她情願選擇樓少鈞,然而,她沒有這麼說。

  「那你到底……」

  「未婚妻,會讓你為難嗎?」他輕聲詢問她的意見,並補上一句:「如果你心裡有任何不悅,我希望你坦白說出來,不要有一丁點勉強。」

  一陣暖意流過心房,這回,他正視了她的情緒,縱然只是不經意的體貼,也足以令她感動。

  所以,她放緩了神色,「你要我以你的未婚妻自居,然後呢?」

  「搬進我家,給浩浩他想要的溫情。」

  「就這樣?」她訝然地揚起秀眉,頗為詫異。

  「就這樣。」他進一步給予她明確的答覆,「至於這項約定的期限並沒有硬性的規定,直到你有了論及婚嫁的對象,這層關係成為你的困擾時,你大可瀟灑離開,我絕不為難你。」

  她柳眉微揚,詫異道:「你就不怕我隨便找個人演場戲,敷衍你?」

  「那我也只好認了。」他聳聳肩,漫應道:「這似乎是我的問題,你就別為我操心了。」

  太有自信了吧?真受不了!她連想不瞪他一眼都不行。

  好不容易才興起的好感又被他抹去,她沒好氣地道:「狂得令人討厭的傢伙。」

  「謝謝你的讚美。」他文風不動,「怎麼樣?你的意思是……」

  「問題是……」她遲疑著,「當我必須離去的那一天,對浩浩又將會是一大傷害,這畢竟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我……這太殘忍……」

  「那也是我的問題,」他英挺的眉沉鬱的輕攏,「也許……再找另一個席紫萱吧!到時再做打算了,時間會做最好的安排。」

  時間!是的,如果允許的話……

  再找另一個席紫萱?她心口一抽,是啊!她席紫萱於這對父子而言,終究是個可以取代的角色,要找到能扮演稱職的人並不難,不是嗎?

  「你不像是個會做『引鴆止渴』的蠢事的人,也許我是高估自己了點,但我們不能不預設將來可能發生的狀況,人是感情的動物,眼前的浩浩就這樣了,那在他和我培養出深刻的感情後……你難道就不曾想過該如何收場?」

  呵、呵,那麼就別收場了嘛!他最終目的就是要「將錯就錯」、「假戲真做」。

  不過,「引鴆止渴」這個形容還真是貼切,那是指事情無法如他所顧的話。

  他苦笑道:「我還有其他辦法嗎?眼前都顧不了了,又何來多餘的心力去顧及以後,就算毒死,也總比現任就渴死好。」阿況,那杯酒未必是毒酒呢!他暗自思忖。

  「可是……」她無言以對。

  「你毋需顧忌這麼多,畢竟這些都是我的問題,你只需告訴我你的答覆,願不願賜予一個孤單、寂寞的孩子一點愛和溫情?」

  「我……」她咬一下唇,內心強烈的交戰著。

  該回絕他嗎?那麼她的下場便正中了董明哲的下懷,因為,她不可能拋下母親的事不管,而這結果便正如樓少鈞所形容的——萬劫不復。

  那麼,答應他?在這雙足以融化她的熾熱眸光下點頭?這結果——將萬劫不復的,可會是她的心?

  她茫然了。

  他許,她也是屬於「引鴆止渴」型的蠢蛋吧!她無法顧忌許多,也許樓少鈞的提議才是最好的安排,於是,她毅然地點了頭。

  「好,我答應你。」至少,他和她有著相同的目的——憐惜一個令人莫名心疼的孩子。

  「很好,我們算是達成共識,今日的協定,我希望它是個秘密,你明白我的用意嗎?」

  「我懂。」

  「走吧!上你家去。」他站起身來,在紫萱猶處於呆怔狀態時結了帳,帶點嘲弄地俯身瞅著她,「傻啦?」

  「現……現在?」她真是傻了眼。

  她那仿如迷路小貓似的表情令他想笑,難言的愛憐自他胸口緩緩升起,他抬手輕點了下她的鼻尖,「難不成還要選良辰吉日?打鐵當然要趁熱!」

  情人似的親暱舉止使她一時心跳失常,完全沒了反應,以至於一時失察,讓樓少鈞得寸進尺的環上她的腰而仍無所覺。

  真到她回過神,他已放開了她。

  樓少鈞的要求真的只是簡單的要她陪伴浩浩一段時間而已嗎?也許兩、三年,也許更長或更短,在這之後,他當真沒任何打算,就這樣無條件的放了她?

  這不像她所認識的他,就她瞭解的樓少鈞,至少不會是個目光短淺,為求近安而植下遠禍的人,是否,他在算計著什麼她所不知道的事?

  答應他,是正確的嗎?

  她的目光再度投向身旁的他,那張出色眩目的容顏又再一次的使她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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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00:39: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直到站在自家門口,她猶滿心彷徨,拿不定主意。

  「真……真的要這樣嗎?」她抬首望向樓少鈞,眼底寫著迷惘。

  「怎麼,怕你媽不接受我?」他調笑道:「「我這個『女婿』都不緊張了,你幹嘛臉色忽青忽白的?我很上不了檯面,很令你『蒙羞』嗎?」

  紫萱嗔了他一眼,「你明知道不是這個意思。」

  這番小女兒的嬌態,換來樓少鈞寵溺的笑容,「這不就得了!」趁紫萱為他眩惑迷人的笑容而失神之際,他充分把握機會,在她額上印了一吻。

  「你!」

  她的怒火才剛燃起,他隨即辯稱:「唉!慢點發飆,我是在實習,以免到時在你媽面前穿幫。」

  紫萱能怎麼辦?人家說得理直氣壯,她只好認栽了。

  這一刻,她更是懷疑他的動機不如他所說的單純!

  她能反悔嗎?她知道,此時若想回頭,在未成定局前都還不算太遲,但她發現……她不想回頭!

  為什麼呢?是因為那雙令她心頭悸動的深邃眸光嗎?

  「真的生氣啦?」他見她久久不語,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回魂喔!席家小姐紫萱……」

  紫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去,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象牙要是會從狗嘴裡吐出,那它就不叫象牙了。」他隨口回道:「不開門嗎?打算和我閒嗑牙到什麼時候?」

  跟這種人說話,不吐血也會得內傷!

  紫萱又結結實實的給了他一個大白眼,這才沒好氣的開門進屋。

  豈料,才剛踏進大門一步,一隻「魔掌」竟出其不意的纏上她的纖腰,她驚叫一聲,見鬼似的彈跳開來,帶著質問與控訴的目光死瞪著他。

  樓少鈞低聲輕笑,因她敏感的反應而有趣地瞅著她,「你別大驚小怪好不好?有哪一對論及婚嫁的男女走路時會隔著一條萬里長城的?說給浩浩聽,他都會嘲笑你蹩腳的演戲天分。」

  紫萱知道他說得有理,只得忍氣吞聲,任他「上下其手」。

  雖然她說什麼也不會承認,但,偎在他身旁的感覺真好,她已經開始愛上這種旖旎的滋味了……

  咦,等等!她在想什麼呀?這只是應劇情需要,一切全都是假象,她可千萬別意亂情迷、自亂了陣腳才好哇!

  樓少鈞默不作聲的觀察著她千變萬化的豐富表情,嘴角勾起一抹輕憐般的笑意。

  「紫萱,是你回來了嗎?」

  在他們推開廳門前,客廳的大門已早先一步由裡頭打開,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名年約五旬的婦人,她的五官神韻與紫萱頗為神似,樓少鈞當下心中已有個底。

  兩個初次照面的人對望了一會兒,滿心不解的劉心蘭向紫萱問道:「紫萱,他是——」

  「呃,他——」紫萱頓了頓,她畢竟不是說謊的料,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啟齒。「媽,我們進去再說。」

  「噢,對,這位先生快請進。」

  「謝謝伯母。」樓少鈞不失禮貌的說著,和紫萱一同進屋。

  在他「寓意深遠」的眼神暗示下,正欲落座的紫萱屈於「淫威」,不得不和他做對連體嬰,乖乖的偎在他身旁。

  「這……」劉心蘭因他們之間的親密而傻了眼,「怎麼回事,紫萱?」

  「就這麼回事。」紫萱無所謂的聳聳肩。

  她的淡漠,使得劉心蘭為之心傷。「紫萱……」

  樓少鈞見狀,感到些微的無奈,他輕柔地說道:「萱萱,你幹什麼?別這個樣子。」

  萱萱?她心頭狂跳了一下,雖然只是演戲,她卻不由自主的為這個親暱的稱呼而容顏泛紅,他喚著她的時候,帶著輕憐蜜意的溫柔低吟,教人不禁為之一醉。

  「你們……」劉心蘭來回審視著他們,臉上掛滿迷惑。

  「哦!對了,我們是初次見面,萱萱一定沒告訴你我和她的事。我姓樓,樓房的樓,樓少鈞,是萱萱的——」他望向紫萱,眼神明顯的是要她自個兒說明。

  紫萱一接觸他那雙滿是堅持的眼神,就知道自己休想置身事外,只好認命的接口:「未婚夫。」

  「未婚夫?」突來的震撼,使得劉心蘭差點失禮的彈跳起來。「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紫萱淡然地反問。

  劉心蘭急得有些語無倫次,「先……先前連男朋友都沒聽你提起過,為什麼突然間——」

  「你有心思聽我提嗎?你還會在意與我有關的事物嗎?」她有些嘲弄地說:「在為了五百萬而犧牲我的時候,你心中還有我這個女兒嗎?若答案是肯定的,你在收人家錢的時候,為什麼不想想你這個被犧牲掉的女兒情何以堪?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意願,問我是否已有摯愛的男人?」

  「我……」劉心蘭默然無語。她終於看清,她的做法錯得離譜,不但傷了紫萱的心,也使她失去了唯一的女兒——紫萱不可能會諒解她的。

  「萱萱,你何必這樣?」樓少鈞低喚著。

  紫萱執拗的別過頭,堅決不聽他的勸慰。

  「伯母,萱萱說話重了點,你別在意,她就是這個拗脾氣。」

  劉心蘭苦笑,「她是我女兒,我怎麼會不清楚。」

  「萱萱,」他扳過她的身子,溫柔中有著堅決,凝睇著她低語:「和自己的母親嘔什麼氣呢?她也是關心你呀!」

  「關心?好一個關心!」她酸楚地譏諷著,「媽,你自己說,你是真的關心我嗎?還是因為突然間發現我有了個未婚夫,不願順從你的意思嫁給董明哲,所以你心慌、你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你真正擔心的是那已經到手的五百萬,而不是我這個被你賣掉的女兒,不是嗎?」

  是這樣的嗎?紫萱真的是這麼想?!劉心蘭難忍心頭的悲慼,咬著唇暗暗心傷。

  樓少鈞不忍見劉心蘭傷懷,若以同為父母的心境上來說,他能體會劉心蘭的感受,不禁出言道:「萱萱,你這樣說太偏激,也太不公平了,沒有一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子女,割捨你,她也會難過,你明明知道的,你現在這麼說,到底想傷害誰?自己的母親?還是你自己?」

  字字犀利的言語直搗紫萱心扉,她並不訝異樓少鈞的觀察入微。這番違心之論,若真有傷害誰的目的,那麼最先深受其害的便是自己,然而,她就是不能淡然面對,在自己的母親心中,區區五百萬就能取代相依了二十四年、密不可分的親情,她如何能釋懷?如何能不去在意?

  所以,她選擇了沉默,不願為自己的言語多做解釋。

  「你不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另一個聲音加入,是洪正賢。

  他在劉心蘭的身旁坐了下來,輕拍了一下妻子的手安慰著。

  對紫萱,他也許沒有太多的關愛;但對自己的妻子,他卻有絕對的疼惜。

  正因為如此,當初紫萱並沒有反對孀居的母親再婚,對洪正賢也沒有排斥,她不會要求他的疼愛,只要他對母親有足夠的真心就行了,她並不奢求他能將自己視如己出。

  這些年來,洪正賢也沒有虧待遇她,只除了沒有親情,兩人一直相敬如賓。

  「您就是萱萱對我提過的洪叔吧?您好,我是樓少鈞。」樓少鈞禮貌上先介紹自己。

  「我知道,剛才我在樓上已經聽到了。」

  實在不應該有太多的訝異的,他自己都承認他調查過她了,但是,紫萱還是很懷疑,他到底還知道些什麼?知道董明哲的事、知道她與母親之間的不愉快、知道她的繼父……搞不好連她家的祖宗十八代,他都比她還清楚。

  樓少鈞故意曲解她頻頻投來的不悅目光,「含情脈脈」地回她一笑,氣得她牙癢癢的,卻又敢怒不敢言。

  「你真的是紫萱的男朋友?」

  洪正賢懷疑的語調告訴他們,他們的演技——嗯!有待商榷。

  「為什麼這麼問?」樓少鈞面不改色,仍是一貫的沉靜自若;倒是紫萱的神色有些許不自然,由此可見,這問題根本就出在紫萱身上。

  劉心蘭也察覺不對勁,像想到什麼,她盯著紫萱,「紫萱,你該不會……」

  她驚疑不定,「紫萱,不要意氣用事,如果你是為了和媽媽賭氣……我會內疚一輩子的。」

  「那我嫁給董明哲,你就不會內疚了?媽,為了五百萬,你真的不惜抹煞我的幸福?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根本不關心我,你……」她徹底感到心寒。

  「不,不是……」

  紫萱迅速打斷母親的話語。「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我愛少鈞,不是為了和你賭氣,我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甚至可以告訴你,我要搬去和他一起住,這樣,夠不夠讓你們為那五百萬死心了呢?」

  白癡都知道這是氣話,是她在傷心失望下的賭氣話。

  劉心蘭太過震驚,因而無法言語,洪正賢只好代為說道:「紫萱,你太衝動了。」

  「不,不是,這件事是我經過深思熟慮後所做的決定,絕非一時衝動。」

  「是的。」樓少鈞也跟著說:「初次見面,你們對我並不瞭解,我就和你們談這種事的確有些冒昧,但是,我對萱萱絕對有足夠的誠意,我不知道你們信不信得過我的保證,但我還是有必要說:對於萱萱,我會傾盡心力的疼惜,絕不令她受到一丁點委屈。」

  噢,天!他的演技簡直無懈可擊。在他柔情萬千的傾訴下,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迎視他那充滿濃情蜜意的目光,更無法掌控自己的心,不便自己在他繾綣溫存的凝視下染紅嫣頰。

  「萱萱,你願意相信我,將自己交給我嗎?」

  噢,老天,她臉紅心跳、芳心迷亂……他居然還用這種催眠似的語調對她說話,更……不曉得從哪兒變出一隻璀璨奪目的鑽戒,遞到她面前,用濃得化不開的柔情望著她……

  要命!劇情中並沒有包括這一段啊!

  層層的防衛漸漸坍塌,她感受到堅定把持的心己緩緩化為一灘柔柔的春水,她混淆了角色,在這疑真似幻的一刻,她忘了自己真正的角色,不由自主的沉醉在他所編織的迷離情網中,漸漸迷失……

  她點了頭。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吧!反正,她也分不清那顆已背叛了她的心,在這場戲中投進了多少真情。

  望著指間閃著點點光芒的鑽戒,她的心是一片迷茫。

  「紫……紫萱,你是真的……」劉心蘭驚愕得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是真的,沒有五百萬,你很失望?」她仍然無法諒解母親,只有藉著犀利的言詞來取得平衡,至於傷得究竟是誰,她也不懂。

  「別……紫萱!」如果只為報復,劉心蘭不要女兒賠上一生的幸福,而終身活在無邊的懊悔中,不值啊!

  「夠了,萱萱,看著自己的母親傷心,你心裡真的就好過嗎?」樓少鈞加重語氣說道,無法再坐視紫萱明明掛心著母親,願代母親扛起一切困難,表面上卻又不肯讓步,堅持著無足輕重的怨懟。

  「伯母,萱萱是關心你的,為了你的事,她和我商量過,我想,我和萱萱已不分彼此,她的困難我自當責無旁貸的為她解決。」接著,他取出一張支票,「這是面額一千萬的即期支票,應付你們現下的問題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這……」可憐連續受了一天驚嚇的劉心蘭又傻眼了,就連一旁的洪正賢和紫萱也都震愕不已。

  「少鈞,這……」她當初與他約定時,並沒有很明確的說明金額,但……他該知道她只要求五百萬,而他卻……

  樓少鈞輕輕搖頭,阻止她發言,「這是在我能力範圍內的事,你我之間,又何須算得這麼清楚?」

  她感激他!不論他的出發點是什麼,這一刻,她都為他的心思縝密而感懷於心。

  劉心蘭與洪正賢對望一眼,好似領悟了什麼。

  「是代價嗎?紫萱。」難道她曲解了紫萱的用意?樓少鈞的出現,並非女兒的報復,而是要代她解決問題,唯一的不同是,她是由這一個龍潭,跳往另一個虎穴?

  「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良心發現,把到了手的錢往外推?」她清亮的眸子直望向劉心蘭,然而,她所捕捉到的那抹遲疑卻令她的心沉入了寒透心骨的深淵。

  「你收是不收?」她再度問。

  劉心蘭黯然的沉默,教她的心完全涼透了。

  樓少鈞不忍見劉心蘭的窘狀與掙扎,不由得道:「萱萱,你明明沒有要她做抉擇的意思,何必存心為難……」

  「因為你不懂,」她驚跳而起,對著劉心蘭悲然地喊道:「到頭來,你的選擇仍然不是我。是,我知道你會說你愛我,但事實上你做了什麼?在五百萬、一千萬的抉擇下,我在你眼中不是最重要的,二十四年的感情也可以如此大打折扣、收放自如的嗎?媽,這樣的你,真叫我失望、心灰意冷!」

  「紫萱——」

  她沒有給劉心蘭開口的機會,立刻悲憤地火速轉身上樓。

  「萱萱!」樓少鈞焦灼地急喚道:「抱歉,萱萱的氣話請別放在心上,我上去看看她。」

  說完,他三步並成兩步,快速的跟上,在樓梯的轉角處,他看見了靠著牆壁,神情淒楚的紫萱。

  「你這是何苦呢?」他輕憐道,溫柔的凝睇著她。

  此刻的她,好迷惘又好無助,她抬起水霧的秋瞳,悵然無語。

  「她是你唯一的親人,我不相信你真的會怨恨她,那麼,又何必以這些言不由衷的氣話來傷她,同時也傷著你自己呢?」

  她低迷淒惶地輕搖著頭,「我真正傷心的是,自己失去了一段無可替代、真摯彌久的感情。」

  樓少鈞懂她的意思,但並不表認同。「父母的愛一直都是無怨無悔、不求回報、永無止盡的,等你當了父母,你自然會瞭解這種心情。我想,你母親一定為自己傷了你而心痛,你不能因為這樣,就全盤否決了自己曾擁有的珍貴親情。」

  「我是擁有過,但它禁不起現實的考驗——變質了。」

  這女孩真不是普通的固執,樓少鈞有些挫敗,卻又莫可奈何。同時,他也領悟到紫萱是標準的完美主義者,尤其在感情上的要求更是近乎嚴苛,容不得一絲絲的缺陷與背叛。

  「進來坐會兒吧!我整理一下東西,馬上就好。」

  他挑起眉,滿含趣意的問:「我可以進去嗎?」哇,席大姑娘的香閨耶!他「卯」死了。

  紫萱懶得和他抬槓,「我也不反對你在門口站崗就是了。」

  她率先扭開門把進房,樓少鈞自然是跟進啦!

  「清爽整潔,高雅怡人,不錯。」他環伺一周,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悠閒地評論著。

  「承蒙樓公子稱讚,小女子我受寵若驚。」她漫不經心的隨口說著,雙手不曾稍停的打開衣櫥,挑了幾件衣物和日用品往旅行包裡塞。

  「不用帶太多,我已經預先幫你準備了幾件衣服和日常用品。」他在一旁說著。

  她忙碌的手僵了一下,「你可真有自信。」

  他都還不知道她會不會配合他的計劃,就安排好了一切,她雖然很不甘心,但事實證明,一切的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樓少鈞不以為意,丟給她一抹足以令她氣得跳腳的欠扁笑容。

  為了稍稍表達不滿,她故意不看他得意的表情,動手收拾梳妝台上的基本保養用品,將它們放入手提袋中。

  她的視線不經意地觸及一旁的相框,裡頭是她與劉心蘭的合照,她不禁微一呆怔,然後毅然決然地調轉目光,半低垂著頭整理袋中的東西,並強忍心頭泛起的酸苦,但不聽使喚的水光偏偏瀰漫眼眸,模糊了眼前的焦距。

  樓少鈞看在眼裡,瞭然於心,不禁低歎了一聲,憐惜的輕抬起她完美的下巴,另一手拂去剛掉下的淚珠,凝睇著她眸子中寫滿無盡的瞭解與疼惜,「捨不下的話,就一起帶去吧!」

  她輕咬下唇,楚楚可憐的抬首望進他眼底的包容,豆大的淚再也隱忍不住的奪眶而出。

  「我……不……」

  固執,卻又比誰都還要纖細、脆弱的女孩,他都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了。

  他展開雙臂,寵溺而疼惜地將她擁入懷中,輕道:「傻丫頭,這麼容易受傷。」

  她低低輕泣,輕靠著他的肩頭,不由得閉上眼,這副堅實的胸膛無由地給了她安心的依賴感受,讓她淒迷悵惘的心漸漸安定。為什麼會這樣?她也說不上來。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呢?她是你的母親,這份血緣與親情是怎麼樣也斬不斷的,你又何必猛往牛角尖裡鑽?想想,在你什麼都還不知道,尚未學會愛她的時候,她便已與你骨血相連了十個月,並且真心的疼愛你、呵護你,無所求的對你付出她的關懷。今天,縱然她無奈的割捨了你,但她仍視你為她最鍾愛的女兒,這點用不著我說,相信你比誰都清楚,偏偏你這小腦袋瓜就是轉不過來。」

  「我……」

  他緩緩搖頭,沒讓她多說,伸手取過一旁的相框遞到她眼前,「如果你沒帶走它,我敢斷言你一定會後悔。」

  紫萱深深吸了一口氣,在他溫柔的眸光凝視下幽然地接過相框,放進行李袋中。

  他憐愛地笑了,「好了嗎?」

  「嗯。」在她伸手前,樓少鈞已早她一步提起行李,朝她伸出了手。

  她沒有絲毫猶豫,小手嬌怯地放上他溫熱修長的大掌中。

  下了樓,劉心蘭躊躕不前的呆望著她,始終提不起勇氣迎向她。

  紫萱的內心也是矛盾的複雜難解,理不出頭緒的紊亂令她不知該以何種方式與母親相對、道別,於是,她匆匆別過臉,任僵滯與沉悶取代一切。

  「紫萱……」劉心蘭感傷地低叫,凝望著女兒沉默的背影,薄薄的水光浮上眼眸。

  「我……走了。」她不知是對母親說,亦或自言自語。

  她跨出步伐,握住她的大掌緊了緊,他低柔的嗓音附上她耳畔低喃:「就這樣?如果你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出了這個大門用不著十步,你絕對會萬分懊悔,信嗎?」

  她迷惘的目光抬首望向他,那雙寫著堅定與鼓舞的眸光定定的凝望她,心口驀地感到一陣溫熱;當下,她毫不遲疑地毅然點頭,在他溫柔的指引下,拋開疑慮心結,正欲轉身時,劉心蘭也在同時開口——

  「等等,紫萱!」像下了什麼重大決定,劉心蘭挺起背脊,堅毅地說:「樓先生,這張支票請你收回,不管你和紫萱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要不涉及金錢,我們日後再談。」

  「媽!」紫萱好驚愕,足足呆立了三秒鐘,直到淚水再度爬滿眼眶,她激動的衝向她,緊緊環抱住她!

  「傻女兒,媽真的好捨不得你,你知道嗎?」劉心蘭哽咽著道出。

  「我知道、我知道……」她疊聲應道,任氾濫的淚水將她淹沒。

  樓少鈞動容且欣慰的綻出溫文的笑意,在紫萱鬆開母親,轉首望向他時,他深邃的眸光仍有著溫暖的柔情,耐心等候她決定性的答覆。

  紫萱心湖一蕩,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將纖細的柔荑輕交到他手中,任他緊握任他將她緊擁。

  是作戲嗎?她緊緊關上心門,拒絕深入探索。

  「紫萱……」劉心蘭輕喚著,有驚疑、有困惑。

  「媽,你多心了,我和少鈞之間沒有你想的複雜。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愛他,就這樣,絕無任何內情;至於支票,你安心收下吧!我和少鈞早就不分彼此了。」

  「你……是真的嗎?媽已經想通了,女兒只有一個,我不希望你……」

  「媽,我都說不是了,你這麼說很污辱少鈞喔!」

  「哦!」劉心蘭似乎勉強接受了她的說詞。

  由她釋懷的神情看來,紫萱知道自己已成功的瞞過了母親。

  「可是,你們沒結婚,這樣……好嗎?」

  紫萱一時詞窮,正無言以對時,樓少鈞沉著的開了口,「那只是一個形式,一張證書真的就能保障什麼嗎?我不認為,因為真心比什麼都還要重要,只要兩顆心是緊緊相系的,我們並不介意有沒有這個儀式;也許有那麼一天,當我們的靈魂合而為一,密不可分時,我會在神聖的見證下,給予她最堅貞不悔的承諾。」

  有那麼一天嗎?紫萱抬眼望向他,漸漸的,在他深幽的凝眸中迷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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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00:39: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哇!席阿姨,你真的來了,老爸真有一套!」浩浩狂喜莫名的拉著紫萱的手,興奮得無以復加。

  紫萱但笑不語。

  「小鬼,人長得帥還是有好處的,泡馬子易如反掌,要學著點,知道沒?」

  樓少鈞欠扁又皮癢的調笑,卻換來紫萱惡狠狠的大白眼。

  「浩浩,別聽你老爸胡說!」紫萱又好氣,又無奈地說道。

  「你不是老爸的馬子嗎?」小傢伙天真的冒出這麼一個問句。

  「呃——」她細緻的容顏染上紅霞,又羞又窘的無言以對。

  「浩浩,你又亂說話了!」略顯尖銳的女音響起。

  紫萱尋聲望去,一名嬌艷明媚的俏女郎正迎向他們。浩浩吐吐舌,窩進紫萱的懷抱。紫萱如果夠細心,將會發現浩浩的舉動使得女郎嬌俏的容顏上有著奇異變化,只可惜,她自然地展臂環抱浩浩,低首給他一個溫柔的笑容,以致什麼也沒察覺。

  「事實上,她的確是,這回浩浩可沒亂說話喔!」樓少鈞對美艷女郎如是說著,這一回,聞聲抬首的紫萱來得及見著對方震愕而沉鶩的表情。紫萱將詢問的目光調向樓少鈞,他卻只避重就輕、輕描淡寫地道:「她是我的小表妹孫晏妮。」

  「你好。」紫萱禮貌的朝她點頭。

  孫晏妮卻無心理會這麼多,目光始終鎖在樓少鈞身上,急問道:「少鈞,你剛才說……」

  「沒錯,紫萱是我的未婚妻,本來我打算在晚餐時宣佈,不過,既然你發覺了,我不承認也不行了,你可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哦!」

  「不!不可能的,你騙我!你在騙我對不對?快告訴我……」孫晏妮瞬間激動起來,捉住他的手臂叫道:「我不相信,這不可能,少鈞,別這樣嚇我……」

  「晏妮,」樓少鈞蹙起眉頭,不為所動的拉下她的手,「你失態了。」

  「我失態?你明知道我……」

  「晏妮!」他厲聲阻止,「我不打算和一個失去理智的人談話。」

  「不,你不能……」孫晏妮又驚又急。

  樓少鈞卻沒等她把話說完,一手牽著浩浩,一手拉著一頭霧水的紫萱上樓。

  「喂!喂!這是怎麼回事?」紫萱看得滿腹疑雲。

  這會是一出爭風吃醋的戲碼嗎?可是,孫晏妮明明是他的表妹呀!法律不是早有明文規定,表兄妹等近親不得聯姻?何況在即將邁入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哪來幾千年前表兄妹苦戀的老掉牙劇情呀!可是……在乍聞表哥情有所歸的消息,這孫晏妮小姐的反應未免也怪異得不合邏輯。

  「沒關係啦!小表姑單戀老爸早就不是新聞……」

  「浩浩!」樓少鈞及時阻止。

  紫萱因過於驚訝,登時呆站在樓梯間。「怎麼會?」

  「你別聽浩浩胡扯。」他淡然道:「走吧!」

  「還走?」她有些意外,這裡已是二樓了,他不是不願意任何人介入他們父子的天地嗎?「再上去就是三樓了。」為了怕他不忘記,她很雞婆的提醒他。

  「這似乎是再明顯不過的事。」他很污辱人的丟給她「你說廢話」的眼神。

  「可是……」

  「你今晚打算睡樓梯?」他反問。

  「當然不是。」她反射性地回答。

  「那不就結了。」

  紫萱能怎麼辦?雖然不太理解他的作法,但還是因為他將她的房間安排在他的對面而感到受寵若驚。

  推開門,她環顧著纖塵不染、清爽宜人的室內,除了日用品一應俱全外,其中的擺設更是獨具巧思、精緻典雅。

  「滿意嗎?」樓少鈞倚在門邊,捕捉著她臉上每一分細微的感情變化。

  「也許吧!」她含笑聳聳肩,「我該向你道聲謝謝。簡直是無懈可擊。」

  「是嗎?」他也毫不吝惜的回了她溫文的一笑,「你稍微整理一下,有需要就說一聲,我在隔壁書房。」

  「嗯。」她輕點一下頭。樓少鈞在離開前,還體貼的幫她帶上門。

  直到現在,她還無法消化所有的事,他無微不至的溫柔與關懷,讓她有著強烈的暈眩感,明顯接納她融入他們父子世界中的含意,更是令她一顆心喜孜孜地,這又羞又怯的情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好了啦!老爸都走遠了,你現在看的是門,不是我的帥哥老爸。」身旁的浩浩很努力的將一雙小手放在她眼前試圖為她「招魂」。

  「啊!」紫萱回過神來,她怎麼忘了還有這個小鬼靈精!

  「席阿姨,我問你,你很喜歡我老爸對不對?」

  紫萱一愣一愣地,「小鬼!」不受控制的紅潮悄悄佔領嫣頰。

  「哦!心虛了?我要去告訴老爸。」浩浩跳了起來,一溜煙地往門外面。

  「唉!回來,浩浩,你別亂來呀!」紫萱心急地想喚住他,但——哪還看得到浩浩的人影哪!

    

  整理好行李,她正準備坐下來休息一會兒,敲門聲恰巧響起,扭開門把,外頭站著神色不大自然的樓少鈞。

  「可不可以……讓我避避難?」他囁嚅著說。

  「避難?」紫萱不解地重複。

  「那個難纏的小鬼——」他苦笑道:「我快被他煩死了。」

  紫萱好像有點瞭解了,「你是說浩浩?」

  「除了他,還有誰能將我搞得一個頭兩個大?」他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

  紫萱立刻表示出萬分的同情,側身讓他進屋。「他怎麼了嗎?」

  「他……」樓少鈞的表情好悲慘,「問我喜不喜歡你。」

  紫萱先是一愣,還來不及羞怯,在看到他如喪考妣的表情時,一把無名火頓時衝上腦門,「我可以請問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嗎?」她氣得咬牙切齒。

  他垮著一張臉,「因為我的回答是:小鬼,就算你跟老爸有什麼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也沒必要這麼狠毒的陷害我吧?」

  「樓、少、鈞!」怒髮衝冠,席大姑娘難忍奇恥大辱,頓時火冒三千丈!

  「你要不要照照鏡子?」他無視她的火氣,閒閒地問。

  「我照鏡子幹嘛?」她口氣極沖,此刻她最想做的是將這個惡劣的男人剁碎了餵狗!

  「瞭解一下自己有多『面目猙獰』啊?」他還回答得理所當然。

  紫萱聞之氣結。「不整我、氣我,你心理不舒坦是不是?」她死瞪著他,口氣悶悶的。

  他很認真的思考著,「是有一點。」

  「你……」可惡的男人!

  他被兒子一腳往這兒踢,心裡也很嘔,不逗她一下,他會心理不平衡的。

  「紅顏禍水」果然沒錯,眼前的「禍水」搞得他們父子同室操戈。什麼「知父莫若子」,他那鬼靈精的兒子一口咬定他深陷情網猶不自知,害他百口莫辯、含冤莫白,在兒子「英明睿智」、「明察秋毫」的判決下,他被一腳踹到這裡。

  什麼「男子氣魄」,什麼「英雄氣概」!問題是,他腦海裡唯一的念頭只有竭力讓她成為浩浩的媽,教他「表白」什麼呀?

  被兒子纏得沒辦法,演變到最後,他若不來向紫萱一傾衷情,那便是沒「男子氣魄」、沒「英雄氣概」,十足是男性的恥辱啊!

  這是什麼跟什麼呀!他能不仰天長歎、欲哭無淚嗎?

  「限你兩秒鐘內在我面前消失,否則我一腳把你踹出窗口!」天殺的混帳男人!虧她先前還為他的溫柔體貼而感動莫名,結果才一轉眼,他就原形畢露,令她恨恨的想把粉拳狠狠揮上他那張欠扁又人人妒羨的俊臉。

  「哇,好暴力喔!」樓少鈞一臉小生怕怕的誇張樣,「虧我們浩浩還說你溫柔婉約、柔情似水,真是眼睛被蛤仔肉糊到。」

  「你……」

  氣死人了!兩簇美麗的怒焰在她眼底狂燒,哼!此仇不報非淑女。紫萱一時氣不過,一腳往他的小腿踹去,豈料他反應靈敏,側身一閃,力道過猛的紫萱撲了個空,一個站不穩,身子便往後傾——

  「小心!」樓少鈞眼明手快,伸手將她攔腰一抱,同時重心不穩的往床鋪上跌!

  時間,彷彿突然靜止了。

  紫萱怔愕得無法思考,英挺卓眾的容顏距她僅有咫尺之遙,偉岸堅實的身軀密密覆上她,清爽的男性氣息縈繞鼻骨,溫熱的氣息輕灑嫣容,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原本均勻的呼吸也逐漸急促紊亂。

  他凝睇身下含羞帶怯的嬌容,無法解釋那一剎那為何會有強烈的悸動,如狂潮般的撼動、衝擊著他的心扉,他忘形地俯下頭——

  「老爸,搞定了沒——」聲音戛然而止。

  隨著開啟的門扉,深陷迷離情網中的兩人同時回過神來,同時觸電般的乍然分開。樓少鈞莫測高深的俊容中有著幾許複雜神色;紫萱早已紅透了雙頰;而浩浩好像也意識到自己似乎壞了什麼「好事」,好生懊惱……

  「沒事,沒事,我什麼都沒看到,你們繼續。」說著,浩浩又準備關上門。

  「回來,小鬼!」樓少鈞沒好氣地道:「笑得這麼滑頭!」

  紫萱完全提不起勇氣看向樓少鈞,她輕垂著眼瞼低問:「浩浩,有事嗎?」

  「噢,對,差點忘了。」浩浩靦腆地搔搔頭,「我是來告訴你們,晚飯準備好了,大家都在等你們。」

  「大家?」紫萱這才望向樓少鈞。

  「走吧!帶你認識這屋子裡的人。」樓少鈞自然的環上她的腰,一同下樓。

  這屋子裡的人?紫萱思忖著,是她多心了嗎?為什麼他不直接說「家人」呢?

  當她和樓少鈞宛如一對璧人般一同出現在眾人面前,她能感受到眾人的震驚程度有多大,其中,也包括了那名與她曾有一面之緣的柔美女子。

  「少……少鈞,晏妮說的……是真的?」孫晏妤震愕不已。

  「晏妮告訴你啦?」他溫文一笑,「沒錯,她是我的未婚妻席紫萱,從今天開始,她將和我們共處在同一個屋簷下。萱萱,她是孫晏妤,我的大表妹。」

  紫萱尚未來得及應答,壓抑許久的孫晏妮已沉不住氣地叫嚷:「少鈞!你該不會玩真的吧?」她驚怒交織,臉色好難看。

  「我從沒說過我在開玩笑。」他從容落座,並讓紫萱在他身旁坐下,至於他那個「變心」的兒子則是連想也沒想,直接跳到紫萱旁邊的空位坐下。

  「大表姑,什麼是未婚妻啊?」浩浩的另一側正巧是孫晏妤。

  「未婚妻……呃!是……就是遇一段時間後,就可以準備娶回來當老婆的女生。」孫晏妤給了浩浩一個淺顯易懂的解釋。

  浩浩雙眼一亮,「哇!那不就是說,席阿姨很快就會當我的媽咪?是不是這樣?」

  浩浩仰起小臉,雀躍的向紫萱求證,惹得紫萱又羞又窘,無言以對。

  「可以這麼說。」樓少鈞含笑代答,似乎在告訴浩浩,不許再笑我沒出息、沒男子氣魄了!

  「這位是我姑姑。」他望向沉默的樓芝眉,向紫萱介紹道。

  「呃——」紫萱一時侷促地不知該如何稱呼。

  「你可以提前跟著我喊姑姑。」他戲謔地在她耳畔低語,紫萱霎時燒紅了一張臉,困窘得無地自容。

  「叫啦!給點面子嘛!」樓少鈞的眼中,滿是促狹的笑意。

  「姑—姑。」紫萱低聲囁嚅著,眼眉低斂,淨是可掬的羞澀與嬌態,看得樓少鈞抨然心動,胸口被猛烈跳動的心臟狠狠的撞擊著。

  樓芝眉看在眼裡,心頭百味雜陳,「少鈞,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嗎?」

  「當然,姑姑。」

  「你的事,我沒有權利置喙,更沒有立場干預,所以,我只能說祝福你。」

  「謝謝姑姑。」

  樓芝眉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用餐。她身旁的孫晏妤靜靜地打量著紫萱,當然也將樓少鈞不斷為紫萱夾菜,和紫萱低語呢喃的親暱氣息瞧個分明,她從未見他有過如此溫存柔情的一面,看來,他這回是認真的了。

  當孫晏妤沉思的目光飄向一旁妒火狂燒,面色青白的孫晏妮時,她不禁搖頭低歎。

    

  既然今後她將有一段時日必須生活在這個地方,那麼她多多少少也該對這個屋子裡的人有基本的瞭解,這個問題,換來了樓少鈞概略的答案。

  「大概是我十歲的時候,我姑姑樓芝眉正處於新寡期間,我父親不忍心讓他唯一的妹妹孤苦無依,尤其她身邊還帶著三個孩子,所以將她接來與我們同住。」

  「三個?」除了孫晏妤與孫晏妮外,還有誰?

  「噢!她的大兒子孫彥弘在四年前就搬出去住了。」

  「那你呢?」她最渴望瞭解的人,其實是他。

  「我怎樣?問得沒頭沒腦的。」

  「你的雙親,或者除了你姑姑等人之外,還有什麼比較親近的親人?」

  「我父母在我十四歲的時候就相繼逝世,除了浩浩,我最親的人——」他頓了頓,思緒似乎飄到極為遙遠的天際。

  「少鈞?」紫萱以為自己眼花了,她似乎在那一瞬間看到他眼底的憂傷。

  「最親的人,只剩下一個,但卻離我太遙遠,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肯回到我身邊。」弄晴……你可知我有多牽掛、多心疼你?

  紫萱心下一揪,他眼底罕見的落寞愁苦告訴她,這個人對他而言一定很重要,會不會……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會是浩浩的母親嗎?他猶對她念念不忘嗎?那他為什麼又會任她離開呢?

  這樣的想法令她心頭突然湧起一股酸意,苦苦澀澀的,極不舒服。

  「我去看看浩浩。」深怕自己失態,更怕讓他發覺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奇妙的微妙情緒,她收回停駐在他俊逸側臉的目光,匆匆奪門而出。

  樓少鈞回過神來,「喂!紫萱——」奇怪了,她幹嘛像逃命一樣匆忙?樓少鈞呆立在原地,兀自迷惘。

    

  調適好自己的情緒,她告訴自己N次,樓少鈞要對誰舊情難忘、戀戀不捨都與她無關。

  在進了浩浩的房間後,她卻又隱忍不住湧上心頭的縷縷酸苦,向浩浩殷殷詢問關於「她」的一切。

  「媽媽?」浩浩偏著小小的頭顱,很努力的思考著。「好像……有一點印象,好久、好久了,我記得……很久以前,有人會很溫柔的唱歌給我聽、哄我睡覺……就像作夢一樣,我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你要問的是這個嗎?」

  如果……如果浩浩那微薄的記憶是真實的話,那麼,這女子該是個好母親才是,否則樓少鈞也不會對她……又如果,方才樓少鈞說的那個「最親的人」是她,那她應該還存在於人世間,可是……他們為什麼會分開?她又為什麼捨得離開心愛的兒子、心愛的——丈夫?

  「媽咪,你在想什麼?」

  紫萱回過神來,驚詫地問:「你剛才叫我什麼?」

  「媽咪呀!」浩浩答得天真,答得理所當然。

  「你……誰教你……這樣叫……」可憐的紫萱嚇得結巴。

  「對呀!你可以叫老爸的姑姑為姑姑,我為什麼不能提早叫你媽咪?」

  「這……不對!不可以!我……」天哪,她才二十四歲,就讓一個七歲的孩子叫媽咪?

  「為什麼不行?」他早就想叫這一聲媽咪了!

  「我……不行就是不行。」

  「媽咪……」浩浩輕扯她的衣角,很討好的撒嬌著。

  紫萱仍舊板著臉,「不——行!」

  「嘻。」浩浩不以為意,跳上她的懷抱,反正,她說她的,他叫他的。

  「哎喲!輕點啦!我可不像你老爸,一身銅筋鐵骨。」她讓浩浩安坐膝上,低首見他緩緩閉上眼睛,「想睡了嗎?」

  「香香的,味道和老爸不同耶!」浩浩窩在紫萱懷中,滿足地發表高見。

  不曾有過如此柔軟溫馨的呵疼,難怪他會有某種程度的感動。

  紫萱使力抱起他,將他往床鋪放,正欲拉上被子時,浩浩晶亮真誠的眸子渴盼地望住她,「媽咪,你可以陪我睡嗎?」

  甫張口,對上他滿含冀望與渴求的眸光,一抹屬於母性的柔軟溫情在心底氾濫,她發現自己含笑的點了點頭,早忘了糾正他不合宜的稱呼。

  「好了,現在你該乖乖閉上眼睛睡覺了吧?」拉好被子,她任浩浩依賴地往她懷中縮,任浩浩將小手纏上她的腰,更任自己以輕柔的疼惜擁住那小小的身軀。

  「媽咪,你會不會唱歌?」

  「唱歌?」她愣了一下才懂他的意思,「你多大啦?還要聽安眠曲才睡得著,我就不信你老爸也會唱催眠曲給你聽。」她只差沒說:需不需要床邊故事?!

  「他不會,所以我沒有勉強他。」浩浩的聲音愈來愈小,「這是媽媽做的事……」

  的確,很難想像樓少鈞這樣的大男人硬擠出輕柔悅耳的聲音當個窈窕奶爸!基於這樣一個想法,她不禁嗤笑出聲,以致沒注意到浩浩後頭那句話。

  「好啦!唱就唱。」她本能的挑了個記憶中的兒歌輕唱:「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給寶寶做管簫,簫兒對正口,口兒對正簫,簫中……」她止了口,發現浩浩一點睡覺的意願也沒有,反而瞪大了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她瞧。

  「怎麼啦?」

  「媽咪,你好幼稚喔!」浩浩一副看智障兒的模樣,很同情的看著她。

  「我……幼稚?!」紫萱哭笑不得,「好嘛!那你說,你要聽什麼歌?先說好,什麼吻別、酒後的心聲等等,這種歌我拒唱。」

  「不會啦!我要聽夢駝鈴。」他笑得好純真。

  這還差不多,不算離譜。「好啦!乖乖閉上眼睛,我唱就是了。」

  鬼主意忒多的小鬼,難怪樓少鈞總是欲哭無淚,拿他沒轍。

  紫萱也很認命,見他順從的合上眼,便輕啟雙唇,輕輕柔柔的淺唱……

  難纏的小傢伙溫馴的蜷縮在她的懷抱,恬靜安穩的緩緩入眠,在入睡前,她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呢喃囈語——

  「原來有媽咪真的好好……」

  驀地,揪心的酸意衝上鼻骨,瀰漫眼眶的濕意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不知所云的低唱著,心裡是一片酸楚。

  門外,樓少鈞動容地注視著這一幕,溫熱的暖意流過心頭,縱然是七尺昂藏的大男人,也不由得在心底湧起最深沉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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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00:4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見浩浩沉沉入睡,紫萱溫柔的在他額上親了一記,這才放輕腳步回到自己的臥房。

  不知是初到陌生之地,不太能適應還是怎地,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她輾轉許久,始終難以成眠。

  她再一次翻身,擁著絲被的一角,瞪大了眼,呆呆盯視粉白的牆壁。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就在她漸漸產生睡意之時,模糊的樂音幽幽的傳入耳畔;起初她不予理會,打算繼續她好不容易湧起的睡意,但是,清靈幽揚的琴音執意不斷的飄進她的耳中,那樂音聽起來竟有些淒涼幽怨。

  她睡意全消,放棄了和周公情話綿綿的計劃,坐起身來細細聆聽。她認得出那是鋼琴彈奏的聲音,但奇怪的是,塵香園裡裡外外,她並沒看到鋼琴的蹤影啊!而且,誰又會在三更半夜彈奏如此蒼涼的琴音呢?

  她小心翼翼的翻身下床,開了房門,循著聲音的發源處看去,一直到靠近了樓梯,她仰首望去,聲音——是由四樓傳下來的。

  紫萱頓時疑雲叢生,浩浩不是說樓少鈞不准任何人上四樓嗎?那……此刻彈鋼琴的人又是誰?!能上四樓的,當然只有男主人樓少鈞,但,他會這麼無聊嗎?

  不,不能說無聊,如此哀怨的琴音,想表達的到底是什麼?無奈?淒怨?愁苦?

  會是樓少鈞嗎?那個十足欠扁的惡劣男人?不會吧?!如此幽柔的樂聲,應該是女子才對。

  她本想一探究竟,但才踏上一格階梯,便又頓時止住,浩浩說,樓少鈞禁止任何人上四樓,稍早,樓少鈞也曾親口對她說,除了四樓,這房子的任何一個角落她都可以去,包括他的床——如果她想的話。

  說這話的當時,他仍是一臉欠揍的混蛋樣,所以她只顧著發火,倒忘了問為什麼。

  四樓——究竟有什麼秘密?

  罷了,他都這麼說了,她只能尊重樓少鈞的隱私,也許,明天可以問問他。

  收回步伐,她反身回房。

  然而,那一夜琴音幽幽,斷斷續續地飄進她的耳畔,伴了她一整夜,直至遠處傳來第一聲雞啼才告中斷。

    

  「萱萱,你昨晚沒睡好嗎?怎麼一臉倦意?」吃早餐時,樓少鈞關切地在她耳畔柔聲詢問著。

  「昨晚的鋼琴聲,搞得我一整晚睡不著。」她抬頭注視著他,「是你彈的嗎?」

  一抹難解的異樣光芒迅速的問過樓少鈞的眼底,待她想探究時,已無痕跡。

  「你最好學著適應。」他低沉道。

  紫萱自然而然將這句話當成了承認,「你吃飽撐著啊!沒事擾人清夢。」

  他沉默了好久,才低緩道:「不是我。」

  紫萱聞言驚詫地撇過頭去看他,瞧他那表情不像裝蒜,而且,他神采奕奕,不似一夜無眠;她又轉首望向在座的一干人等,人人神色各異,卻全然靜默。

  「到底怎麼回事?你們的表情好奇怪。」

  「哎呀!媽咪,你別管這個,習慣就好啦!」倒是沒有心機的浩浩純稚的回答她。

  「別叫我媽咪。」她再一次義正辭嚴的糾正,「奇怪,沒人彈鋼琴,而我卻確實聽到了鋼琴聲!」紫萱審視依舊沉默的眾人,「老天!你們該不會要告訴我,這裡鬧……」鬼?!最後一個字,消失在她的詫異中。

  「別問這麼多。」樓少鈞將一塊抹上果醬的土司放到她盤中,俊容上面無表情。

  就算鬧鬼,也該有個前因後果呀!上蒼啊!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團謎?她對樓少鈞的反應不甚滿意,「少——」

  「好奇心別太重。」他淡淡的阻斷她的話。

  討厭!這樣就想打發她啦?紫萱悶悶的吃著。

  用過早餐,樓少鈞率先起身,「浩浩,吃飽了沒?老爸送你上學去。」

  「哦!等一下。」浩浩三、兩口解決掉杯中剩餘的牛奶,抓起書包跳下椅子。

  「等等、等等,」紫萱緊跟著起身,抽了一張面紙追上去,「你看你,狼吞虎嚥的,小心消化不良。」她好笑的搖搖頭,蹲下身為浩浩拭去嘴角的殘漬。

  「謝謝媽咪。」浩浩迅速在她頰上一啄,然後偏著頭將稚嫩的臉頰湊向她。

  紫萱憐愛的輕笑,也在他頰上親了一記讓他稱心如意。

  「偏心,我都沒有!」樓少鈞在一旁不平的叫著。

  紫萱眨了眨眼,愕然的望著他,在理解他的意思後,頰上立即浮起淡淡的紅雲。

  身後三雙眼目不轉睛的瞅著他們,加上樓少鈞唯恐天下不亂的嚷著「厚此薄彼」,她根本是騎虎難下。

  好吧!豁出去了,反正只是演戲。

  她移身向他,本來只是想在他頰上輕輕一啄,豈料他臉一偏,兩片唇不偏不倚的印了上去;紫萱大為震驚,急欲抽身,但洞悉她意圖的樓少鈞立即托住她蠢動的頭,更加密合的貼上她的唇,引導著她張嘴回應他的纏綿。

  這是什麼樣的感受?她說不上來,只覺腦中昏昏沉沉的……

  他溫熱的唇幾度試圖引誘她的配合,她無法思考,下意識裡極自然的迎合他,任唇舌交纏的旖旎情懷將她淹沒。雖然陌生,卻有著她無法言喻的歡愉感受,其中,還有那麼一點點令人沉醉的甜蜜……

  他的唇不捨地離開她,輕輕移向她耳畔,以只有她才聽得到的聲音低語:「孺子可教也。」

  驚人的艷紅霎時佔據細緻的嬌容,她羞到有股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的衝動!

  人家只是在演戲呀!而她卻意亂情迷、忘形的沉醉其中……噢,老天爺!

  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樓少鈞笑得別有深意。「浩浩,我們走啦!讓你媽咪一個人慢慢臉紅。」

  「噢!」就連樓小少爺也笑得好不開懷,一副計謀得逞的模樣,與他老爸簡直如出一轍!

  目送著這對出色的父子離去,她轉身回到餐桌,這才發現孫晏妮的表情難看到不能再難看了,一雙美目簡直要噴出火來。

  「呃——」她才剛落座,正欲說些什麼,怒火高漲的孫晏妮已忿忿然拂袖而去,留下一臉茫然的紫萱。

  「怎麼了嗎?」她萬般無辜的望著其餘兩人。

  「別理她。」樓芝眉平淡而簡潔的說完,也跟著起身離席。

  「這……」她招誰惹誰啦?

  「你別介意,晏妮就是這樣。」一旁的孫晏妤給她一個和善溫婉的笑容,大概也只有沉靜典雅的孫晏妤,才能讓她感受到友善的對待。

  「令妹似乎對我……頗有成見,我能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嗎?」她小心措詞,雖然心中早有個底,但……太荒謬了嘛!

  「因為少鈞。」果然,她給了紫萱這個答覆。

  「為……怎麼會?」紫萱大感驚詫,難以成言。

  「其實,我們與少鈞並無血緣關係,」孫晏妤望了錯愕的紫萱一眼,才又繼續說道:「我母親並非少鈞的爺爺、奶奶所生,由於他們只生了少鈞的父親,始終因為未能生個掌上明珠而引以為憾,所以才領養了我母親。」

  「那……你的意思是,孫晏妮因為喜歡少鈞,所以才會對我……」

  「可以這麼說。」

  因為太意外,紫萱幾乎難以消化這樣一則訊息,她索性放下手中的刀叉,與孫晏妤一同步向庭院。

  「能不能告訴我,昨晚的鋼琴聲是怎麼一回事?鬧鬼傳言不該是空穴來風,總有些依據的,對不對?」接著她又補充道:「你放心,我的接受能力很強,不會被嚇壞的。」

  「呃——」孫晏妤為難地沉吟著。

  「晏妤,」她態度很堅決,「不管多難以啟齒,我都要知道。」

  「這……我也不很清楚。」孫晏妤期期艾艾的,紫萱發現,她竟在逃避自己的目光。

  「那就把你清楚的告訴我,儘管只有一點。」

  「那……好吧!」孫晏妤勉為其難的應允,十指不安地交握著,輕輕抬眼望向她。「那是四年多前的事了,原本四樓上住著的是……是一對恩愛的夫妻,他們還共同孕育了一個可愛的孩子,可是,後來……家破人亡!

  「誰是誰非,在四年後的今天已不再重要,但是在那之後,每當夜闌人靜,偶爾便會聽聞蒼涼蕭索的琴音,如泣如訴,似有滿懷悲怨無處傾訴……噢!我忘了告訴你,那位溫柔婉約的美麗妻子能彈得一手好琴,在她還沒去世以前,時時可聽聞幽揚動人的琴音迴盪在塵香園的每一個角落。」

  那,她的意思不就是……

  一陣寒意襲向心頭,紫萱本能地雙臂環胸,想揮去那毛骨悚然的感覺。

  「可是……這對夫妻與少鈞,和這棟房子又是什麼關係呢?」

  「密不可分。」孫晏妤似乎察覺自己說得太多,頓然止口,「去問少鈞吧!若他願意讓你知曉,你就能知道一切。」

  紫萱陷入沉思。

  那名夜復彈琴的神秘「幽魂」,與樓少鈞究竟有何牽聯?為什麼一提到她,少鈞的神情就會變得異常冷漠、深沉,及……複雜?!  

  半個月以來的相處,除了夜裡偶爾響起的惱人琴音仍困擾著她,以及樓芝眉的冷漠、孫晏妮的敵視外,她倒也適應愉快。

  白天,陪伴她的通常是待她最為友善的孫晏妤,半個月下來,她與沉靜溫婉、善解人意的孫晏妤建立起良好的友誼關係;下午,她通常會到學校去接浩浩下課,兩人有說有笑、開開心心的回到家中,她會準備一小盤水果或小點心陪伴浩浩邊做功課邊享用點心;等到樓少鈞回來,兩個大人和一個小鬼精靈聚在一起,經常笑笑鬧鬧,玩得無法無天,這是一天當中,他們真正感到開心的時刻。

  他們,儼然是一個人人稱羨的小家庭。

  雖然樓少鈞還是這麼可惡,老是捉弄她,讓她氣得牙癢癢的,一肚子火無處發洩。

  這一天,紫萱只請司機去接浩浩,身體的不適讓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去顧及其他事。

  浩浩得知她生病後,回到家馬上直奔紫萱房中。

  「媽咪,你怎麼了?」床邊的浩浩小臉上堆滿關切。

  紫萱勉強擠出一縷慘兮兮的笑容,「沒事。」

  對於那聲「媽咪」,半個月下來,她已數不清糾正他多少次了,但浩浩固執得很,老將她的話拋諸腦後,充耳不聞;且很不幸的,樓少鈞顯然和他的寶貝兒子站在同一陣線,無奈之餘,她只有認了。

  那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子和他老爸一樣滑頭,居然還告訴她:有這麼一個聰明絕頂的兒子是你的榮幸!而那個不肖的老爸則在一旁猛點頭表示贊同。

  她能怎麼辦?除了白眼一翻再翻,只有認命的份了。

  浩浩甚至說:「我們班的同學都很羨慕我有個漂亮媽咪呢!他們說,自己家的媽咪都像歐巴桑、黃臉婆,醜醜的;你是我們班上投票選出,公認最正點的媽咪喲!」

  這鬼靈精!乍聞此言,她和樓少鈞只能搖頭失笑。

  人家馬屁都拍成這樣了,她還能怎麼辦?只好認命啦!

  而今,那張純摯小臉自然流露出的憂慮令紫萱感到滿懷的溫馨,有這麼一個小東西如此關心她、在乎她,實在很不錯。

  她伸手輕撫浩浩粉嫩的臉蛋,「浩浩放心,我真的沒事。」

  「是嗎?那你哪裡痛?」浩浩顯然並不接納她的說詞,焦慮地將她由上到下細細打量。

  「真的沒事,過些時候就好了,你聽話去寫功課,待會兒我要檢查喔!」

  「可是,你生病要看醫生……」浩浩仍不放心,張口欲言。

  「我說沒關係。」紫萱再一次聲明,「讓我休息就行了。」

  「哦!」他乖乖應了一聲,「那我回房寫功課!」

  紫萱含笑點頭,看著他離開後,才又蹙起眉頭,一手撫上小腹,無力地往床上倒去。

    

  昏睡中,她隱約知道夜幕已然低垂,窗外是一片暗沉,星與月的交輝成了房內唯一的光源。

  其間,浩浩曾進來請她下樓吃晚餐,但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哪來的胃口吃飯,所以只得請他轉告眾人先吃,不必等她。

  彷彿又過了許久,她睡睡醒醒,腹間傳來的疼痛讓她睡意全無,索性坐起身,抱著棉被,咬著牙拚命忍耐磨人的疼痛。

  輕緩規律的敲門聲響起,紫萱最直接的反應,便是浩浩一定又放心不下她,跑來一探究竟了?這小東西還真的是把她當自己的媽媽在心疼。

  一股暖流滑過心間,她柔聲道:「是浩浩嗎?進來吧!」

  出乎意料的,進門的是樓少鈞。

  「聽浩浩說,你身體不舒服,怎麼回事?」

  紫萱大驚失色,「沒……沒有,你……回房去,我沒事。」

  樓少鈞擰起眉,「為什麼瞞我?」他大步走近床邊。

  「我……真的沒有,你別管啦!」噢,天!她沒臉見人了,她總不能告訴他,她之所以不舒服,是因為……噢,不!她在心底哀哀呻吟,她寧可一頭撞死算了,這惡劣的傢伙肯定會拿這個當笑柄,取笑她個千年萬年,至死方休,她還要不要做人哪?

  「到底怎麼回事?」見她臉色蒼白,他心頭一揪,眉宇蹙得更緊。

  「跟你說沒事,滾出去啦!」她很想大聲吼他,無奈身上一丁點力氣也提不起來。就在此時,更要命的劇痛傳遍全身每一根神經,她面色慘白,冷汗直冒,再也顧不得偽裝,一手按上小腹,另一手死死地抓緊棉被,再也說不出話來。

  樓少鈞見狀,有些無惜的坐在床邊,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毫無血色的容顏,向來鎮定的心竟感到慌亂了起來。

  「你這樣不行,我送你上醫院。」說著,他動手欲抱起她——

  「不!不要……」她無力的小手硬是將他揮開,要是讓他知道……噢,她會被笑死!

  「那就告訴我原因!」他焦躁地低吼:「否則,我們立刻上醫院,沒得商量。」

  隱於他浮躁情緒後的,是濃烈揪腸的關懷,只是,他倆都無心探究。

  她投降了,反正也瞞不住,要恥笑就由他去吧!

  「我不是生病,是……」她咬著牙,悶悶地坦承:「身為女人的悲慘,每個月必須承受這麼一次酷刑。」換言之,就是經痛啦!她一臉悲慘,「好了,要笑就笑吧!」

  樓少鈞足足愣了好一會兒,之後卻不是她所預期的仰天狂笑,反而輕攏起英挺的劍眉,「你是說……」

  「對啦、對啦!你說得都對。」她有氣無力地說:「我就不信你沒看過你老婆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他的反應也未免拙了點吧!好像……對這情況挺陌生的,怎麼可能!

  「沒有。」叫他如何解釋,他其實……

  「那就當我是異類吧!很少有人痛到像我這麼離譜……」未完的話,被抽氣聲所取代,緊擰的秀眉,顯示她正極力隱忍痛楚。「天哪!讓我死了吧!」

  她哀哀低吟,泛白的雙唇微微輕顫,那楚楚可憐的神態看在樓少鈞眼裡,一顆心難言地絞痛了起來。

  不假思慮的潛意識動作下,他伸出雙臂由身後輕攬住她荏弱的嬌軀。「萱萱,忍著點。」

  突來的暖意包圍心房,她極其自然的靠向身後滿是柔情的呵護,一雙溫熱的大掌覆上她腹間,無言的傳遞著他的憐疼。

  「謝謝——」她幽幽然地道,不知怎地,曾經難以忍受的疼痛,此刻似乎已離她好遙遠、好模糊了。

  「你對浩浩所付出的,又何止這些。」他順口答道。但,他心頭真正想的是這樣嗎?他明知道,對她的疼惜與浩浩兩者間,是完全不相干的兩件事,可是,他偏偏無法用最貼切的詞句表達這種陌生的情緒。

  紫萱心一沉,她就知道他三句話不離浩浩!浩浩才是他生命的重心,不論他做什麼,八九不離十——全是因為浩浩,就不能有那麼一次,單單只是為了她席紫萱嗎?蠢男人!

  她無法否認,樓少鈞是個非常出色的男人,儘管她三令五申,告訴自己這個男人並不屬於她,但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不將目光停駐在他身上。雖然他時常可惡的戲弄她、讓她氣得跳腳,可是……她的心卻在不知不覺中隨著他跳動。

  「討厭,沒事長得這麼禍國殃民幹嘛!」搞得她意亂情迷、把持不住自己的心。

  她突然蹦出的話語,害樓少鈞一頭霧水,「你說我嗎?」

  奇怪,他的長相什麼時候礙著她啦?

  「沒事,當我沒說。」在經過一番磨人的折騰後,她沒多餘的力氣再和他鬥嘴。

  「你今晚什麼東西都沒吃,餓不餓?吃點東西好嗎?」

  在他關切的凝注下,紫萱感動地輕點一下頭,雖然他平時可惡透頂,但是每當她有困難時,他總會顯露出無比的溫柔與體貼。

    

  閒坐飯廳,紫萱把玩著竹筷,很期待的等候品嚐樓少鈞的手藝……等等,手藝?!她怔愣了一下,想起浩浩曾經跟她說過的話,若真屬實……那樓少鈞的手藝就不是「可怕」二字足以形容的。

  「他沒把廚房燒掉……」會為這麼一個事實而感動莫名的人……她很好奇,真的很好奇,樓少鈞的廚藝真蹩腳到這種程度嗎?

  她悄悄起身移步走向廚房,眼前所見的情況,令她忍不住想大笑出聲。

  這男人真的是她印象中那個冷靜沉著的樓少鈞嗎?瞧他手忙腳亂,焦頭爛額的拙樣,哪還有一丁點樓氏企業冷面總裁的影子啊!

  「鹽、鹽、鹽……媽的,到底哪個是鹽哪?噢,shit!」瞧,連髒話都出來了。

  一抹會心的笑意自她嘴角湧現,看著他大粒汗、小粒汗的為她而忙,心頭的感動是筆墨所無法形容的,那雙好似無所不能的手也只有在拿起鍋鏟的此刻,才會顯得呆拙而令人發噱!

  她幽柔一笑,靜靜移步上則,纖纖玉臂輕輕地、柔情萬千的環上他的腰,在他身子明顯的震動下,小臉貼上他寬闊的背脊,悄悄閉上了眼,藉由無聲的擁抱,傾洩她漲滿胸懷的撼動與繞指柔情。

  樓少鈞完全沒了反應,拿著鏟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兩顆疾速跳動的心在無言的靜默中交融,合而為一……

  直到抽油煙機的嘈雜聲喚回他恍惚的思緒,他直覺低首,而後驚叫——

  「哎呀!怎麼『又』焦了!」人家他本來想雪恥的……

  紫萱尋聲望去,「唷!慘不忍賭,晚景淒涼。」她為鍋內「含冤」的魚下了個中肯的評語。

  樓少鈞表情好尷尬,自首道:「不是第一次了。」

  「沒關係,淪落到你的魔掌,這條魚應該早有自知之明了。」

  「萱萱!」他被糗得俊容微微發熱。還敢說,要不是她「鬧場」……

  「好嘛!你收拾殘局,我乖乖回去等菜上桌不就得了。」

  「可是……」看來紫萱對他廚藝的認知還沒有那條有「切膚之痛」的魚來得透徹。

  硬著頭皮,他將所有的菜端上桌,也準備好迎接紫萱的狂聲大笑。

  她清亮的明眸不斷睜大、再睜大,小嘴也幾乎合不攏……我的媽呀!這是什麼鬼東西?!「我可以請問……」紫萱困難地嚥了口口水,舀起一團泥狀物,「這是什麼嗎?」

  「豆腐。」他有點無地自容的小聲回答。

  豆腐?!噢,他「分屍」分得夠徹底。

  「那……這個東西的原來面貌呢?」她夾起一塊黑得不能再黑的東西仔細端詳。

  「事實上,它原來是一粒青椒。」他囁嚅著。

  「噢。」她接受度強,用力點了一下頭,算是同意他的說詞,「那……這個我知道!」為了安撫他受創的男性自尊,她放作輕快的挾起某樣不明物體,在樓少鈞興奮而期待的神情下說:「這是茄子,對不對?」

  樓少鈞立刻垂下雙肩,地洞地哪裡?「基本上,它本來該稱為絲瓜的。」他愈說愈小聲,一臉挫敗。啥?原來……這是整容後的絲瓜?!紫萱歎為觀止,在大開眼界之餘,既想笑,又感到抱歉,她很努力的想著安慰的詞彙,「呃,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能將絲瓜煮得像茄子,其實也是一項史無前例的殊榮與成就,你說對不對?」

  為了安慰他受創的心靈,她很努力的說服自己將這些連狗都唾棄的食物往碗裡堆,其中包括了她親眼目賭整型全程的吳郭魚和長得像茄子的絲瓜,以及嚇死人的「巫婆豆腐」……

  「萱萱,算了。」樓少鈞正想阻止,她已當著他的面將食物往嘴裡送。

  也許對別人而言,它十分難以入口,但是,她在滿懷的感動與溫馨中享用這些食物,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她甚至甘之如飴……是不是喜歡上一個人,除了盲目外,連味覺也會跟著遲鈍了呢?

  反倒是樓少鈞,愈看眉頭皺得愈緊,「我看算了,你別吃了,我出去看看外頭還有沒有賣吃的。」

  紫萱含笑按住他的手,阻止他起身,「這個時候?」

  她示意他看向壁上的鐘——凌晨兩點。

  「沒關係,你乖乖在家裡等著就行了。」

  「都說不用了,我沒有勉強自己,真的!對我而言,它勝過山珍海味,這絕不是違心之論,事實上,心意比什麼都重要。」

  他心口一蕩,動容地望著她,「你是第一個敢吃我做的東西的人。以往,就連弄晴,一聽到我下廚,她逃得比誰都還要快。」談起這個名字,他眼底自然流露出無限的憐愛之情。

  弄晴?是他的愛妻吧?尖澀的酸意立刻竄上她的心頭。

  「怎麼啦?」發覺她的異樣,樓少鈞本能的追問。

  「弄晴是誰?沒聽過你提這個名字。」

  「她?是我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人。」他揉揉眉心,每每憶起她,總讓他惹疼了心,愁緒如縷。「算了,不提這個。」見她放下碗筷,「你吃飽了吧?這裡我來收拾,你上床去休息。」

  「像你這樣的男人,現今恐怕很難找到幾個了。事業有成,卻沒有半點大男人主義氣息,視進廚房如天經地義。」她堅持陪著他一起善後。

  收拾好桌面,樓少鈞與她一同上樓,「我本來就不認為男人該有什麼特權。」

  「你一定是個好老公。」在她房門前站定後,紫萱回他嫣然一笑,「很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去休息吧!」

  「那你……」

  「我沒關係,總不能要你陪我一夜吧!」紫萱瞭解他的關懷,也知道若她要求,他真的會陪她一夜,正因如此,她才為之動容。

  「有事就叫我一聲,知道嗎?」他再一次叮嚀後,才轉身準備離去。

  「少鈞!」

  突來的叫喚使得樓少鈞本能的再度回身,迎向他的娉婷倩影毫無預警的勾住他的頸項,輕輕柔柔的在他唇間印上一吻,在他猶處迷惘狀態時,留下幽幽然的一句「晚安」後,消失在他的注目中。

  樓少鈞呆怔在原地,右手無意識的撫上仍留有幽香的唇。這個小女人,為什麼總是能帶給他這麼強烈的震撼?

  他們都沒發現,在幽暗處,一雙閃著陰森冷芒的眼眸正透露著令人驚悚寒慄的危險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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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00:40: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雖然今早她腹痛的情況已好了許多,體貼的樓少鈞依然在用餐過後,柔聲叮嚀著要紫萱回房休息,並柔情萬縷的在她額前親了一記才肯出門,甜蜜的溫存自然流露,羨煞了身旁的一干人等,孫晏妮更是滿懷憤恨的注視著她,令她如坐針氈,那神色……不由得令她打心底發毛,一股寒意直透心骨。

  怎會突然感到忐忑不安呢?她甩甩頭,當自己是反應過度,太神經質了。

  心神不寧的情況一直維持到樓少鈞和浩浩回家,塵香園內一如往常的平靜,什麼事也沒發生,她逐漸放下一顆懸蕩不安的心,與樓少鈞父子笑笑鬧鬧,玩得不亦樂乎。

  夜漸漸深沉,各人也都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一天的活動正式畫下休止符。

  準備進房的紫萱,眼角餘光不經意的瞥見一道輕煙般縹緲的白色身影,她怔了一下,除了樓少鈞和浩浩,三樓以上不可能還有其他人,而她方才明明親眼看著他們父子各自回房,何況……那纖盈飄忽的身形極似女子。

  莫非,她真撞邪了?

  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她努力壓下不斷自腳底竄起的驚悚寒意,鼓足了勇氣追上前去一探究竟。

  她知道自己不該好奇心太重,人往往都是死在自己的好奇心之下,可是,她就是無法克制自己窺探真相的渴望,這神秘女子究竟是誰?夜裡如位訴般的琴音當真與她有關?

  魅影一晃,待她看清時,自己正身處於陽台前,陽台的落地窗並未關上,可清楚看見外頭種植的幾株長綠盆栽。

  她難耐心頭益發濃厚的疑雲,下意識踏進曾在剎那間見著白影飛掠的陽台。

  她的手才剛碰到陽台的欄杆,尚未來得及看清什麼,事情就在那一彈指間發生了,一股陰森的寒氣自她身後逼近,接著,她被人猛然一推,她只感到身子越過陽台——

  「啊——」她驚駭地尖叫失聲,情急中握緊欄杆,懸空的身子令她沒有勇氣往下看。

  噢,不!她腦海裡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去想,就在那一瞬間,唯一浮現的念頭是——少鈞!她再也見不著他了,不,不能……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她有多愛他!

  愛他?!是的,她愛他、她愛他……她不要離開他,不要……

  「少鈞——」潛意識中,她狂呼出聲,帶著靈魂深處最狂熾的渴盼,揪心地喚著他。

  「我的老天!」匆匆趕來的樓少鈞見著這一幕,整個人差點神魂俱散,這千鈞一髮的駭人景象幾乎奪去他的呼吸,「別放,求求你,萱萱,千萬別放手。」

  他不敢多想,以最快的速度衝進陽台,緊緊捉住她已然發顫泛白的雙手,使力將她往上拉。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紫萱綻出一抹幽柔如夢的淒美笑容,能再見著他,即使她難逃墜樓的命運,她也死而無憾。

  「快,萱萱,加油,使點力,千萬別放開我的手……」他一顆心揪得好緊,從沒有一刻,他如此時這般恐懼!

  豆大的汗珠不斷由兩人額上冒出,就在她手臂酸麻刺痛,幾近無力之時,她已成功的被他拉回陽台內。如釋重負之餘,她衝動的上前緊緊擁抱樓少鈞!

  「少鈞……」她再也不願放開他,只差那麼一點,她便與他生死兩隔!

  「別怕,萱萱,有我。」他死命擁緊她不斷輕顫的身軀,要不是隱約聽見她驚慌椎心的呼喚,他不敢想像……失而復得的此刻,他才意識到紫萱在他心目中佔有多重的份量,遠遠超過了他的生命,就在剛才,他僅剩的念頭是:若真拉不回她,他情願與她一同墜落!

  他們激動地相擁著,誰也不願先鬆開手。

  「怎麼回事?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不要告訴我你想嘗嘗當超人或蝙蝠俠的滋味!」直到稍稍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後,他暴怒的吼出。

  雖然她明白樓少鈞的怒火源於關切與在乎,但紫萱仍是被他狂大的怒氣駭著,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給我離那個鬼地方遠一點!」他臉色鐵青,用力將她一拉,沒有防備的紫萱再一次撞進他懷裡。

  「唔……痛!」她悶哼著。

  「你也知道痛?我剛才差點被你嚇死,你知不知道!」他暴躁地叫著,不由分說地扯著她的手腕往前走。

  「喂——」她還想說話。

  「閉上你的嘴!」他沒好氣地道。

  拉她進他的房間後,他一點也不溫柔的將她往床上甩,「好了,把話給我說清楚,剛才見鬼的是怎麼一回事?」

  有沒有搞錯?現在飽受驚嚇的是她這個可憐無助的弱女子耶!他凶個什麼勁兒?又吼又叫的,一點也不曉得憐香惜玉,安撫她驚魂未定的心靈,真是差勁透了!「還真是活見鬼了!」她悶聲咕噥。

  「什麼意思?」他沉下臉。

  「我說我是因為見到飄飄晃晃的白色影子才前去察看,一時大意就遭到謀殺的命運,你信是不信?」

  「怎麼可能!」莫非——這棟房子裡有意圖不軌的兇手?

  看出樓少鈞的心思,她道:「如果我們假設狠心下毒手的不是第三度空間的不存在物體的話,那便是了。」

  「沒錯,萱萱,今後當心點。因為,就算這個世上有鬼,『她』也絕不可能對你下毒手的。」樓少鈞神色凝然,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很明顯的,這個人的目標是你,這些年來,我一直不加理會,是因為這個人不曾做出什麼不利於我和浩浩的事,她要裝神弄鬼就由她去,可是,這回她做得太過分了,還想將罪名推到已死的鬼魂身上。

  「萱萱,夜半的琴音,你毋需感到驚怕,因為若真是不散的魂魄,溫柔婉約的她,也絕無傷害你的理由。不管如何,我無法原諒任何人有任何不利於你的念頭,這一次,我不會再姑息她,在最短的時間內,我一定會設法揪出這間屋子內的不定時炸彈。」

  「等等,少鈞,我不明白,為什麼這幾年來,這個人除了故弄玄虛外,什麼也沒做,可是我一出現,馬上就發生這麼驚心動魄的事?我和她有這麼深的仇恨嗎?她非置我於死地不可?再說,裝神弄鬼對她又有什麼好處?」紫萱一一列出疑點。

  「這也是我一直百思不解的地方。」

  「會不會……」腦海浮起一張寫滿妒恨的陰冷容顏,她甩甩頭,沒有確切的證據,她不該認定孫晏妮便是兇手,如此有欠公允,也不客觀。

  「會不會怎樣?萱萱,別瞞我!」樓少鈞急忙追問下去。

  她慌忙掩飾,「不,我是說,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因為我而將你與自己的親人關係弄僵?這其中還包括了你姑姑、你青梅竹馬的兩個表妹……」

  「我無法忍受有人有加害於你的念頭!」他浮躁地站起身,低吼著:「只要想到剛才那一幕,我就恨不得將那個天殺的混帳銼骨揚灰!別說我姑姑,就是全世界的人我也不惜與之對抗,維護我所愛的人不受傷害!」

  所……愛的人?

  樓少鈞說得激憤難抑,紫萱聽得瞠目結舌,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著!

  「等等,少鈞,你說……」

  「閉嘴,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決定的事就不會再改變,你別想勸我。」

  樓大帥哥很酷的揮手阻斷她的話。

  紫萱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誰要勸他來著?浪費口水嘛!她是要問他,剛才那句「所愛的人」可是真心話?這個木頭!

  如果這算表白,那實在是差勁透頂了。

  「我看你別回房了。」冷不防的,他又冒出這麼一句足以令她嚇出一卡車冷汗的話。

  哇!紫萱嚇得彈跳到三尺之外,這……未免太快了吧?一句勉強稱得上表達感情的話後,就要她留宿……天哪!他這大少爺也未免……

  光看她臉上又白又紅的豐富表情,樓少鈞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嘖!這女人的思想真不純正。

  他好笑地搖搖頭,「拜託,你想到哪兒去了?雖然我的床一直都很歡迎你,但我剛才那句話絕不是邀請,我只是擔心你心有餘悸,不敢一個人合眼入眠,打算犧牲小我,陪你度過漫漫長夜。」

  「呃……這樣啊!」羞死人了!她的小臉正以驚人的熱度燃燒,「不,不用了。」她現在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匆匆開了門後,她遲疑地止了步伐,自己一個人面對寂靜的四面牆,想來心裡還是毛毛的,尤其那有心要她死於非命的兇手正不知在何處虎視眈眈、伺機而動,怎不令她心驚膽跳呢?

  「萱萱,」見她呆立門口,樓少鈞再一次起身關上門,「就當是讓我安心好了,我必須看著你,知道你在我身邊,確保你無恙,我才能放心。」

  紫萱抬眼迎視他,在他眼中看到了濃烈的情感,於是,她允許自己放肆這麼一回。

  她似水柔情的星眸定定的停駐在他出眾英挺的俊容上,纖細的柔萋平貼上他的心口,幽幽柔柔地低問道:「這兒,可有我容身之處?」

  樓少鈞渾身一顫,驚詫地瞅著她,好半晌無法言語。這小女人……

  紫萱滿懷念忐忑,他的眼光太深邃,她完全無法探知,每一分、每一秒對她而言,皆有如好幾世紀般的漫長。

  她幾乎要放棄了,無力的小手羞愧地正欲垂下,他突然出其不意地展臂將她擁入懷中,牢牢地、緊緊地,同時也獻上了他無法隱藏的真情。

  也許,她該感謝那名無心插柳的兇手,儘管危險嚇人,但今夜,是她二十四年生涯中最美的一夜,只因她得到了一份真摯的感情。

  我愛你,少鈞。

  這一夜,她在心底說上了千遍。

    

  「唔,吵死了。」幾度試圖阻止臉上酥癢的感覺無效後,她只得睜開眼。

  眼前這色膽包天的男人正如癡如醉的吻著她的唇,她眨眨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昨晚還沒親夠本嗎?一大清早的,他就有興致「非禮」她啦?

  樓少鈞輕睜開眼,眼前水靈靈的大眼令他不禁失笑,「沒人告訴過你,接吻應該閉上眼睛嗎?」

  「這叫偷襲。」她邊更正邊推開他下床。

  「偷襲?」樓少鈞不滿的嚷道:「喂!女人,我要是真的有心偷襲你,昨晚機會多的是,我們現在還會『衣冠楚楚』的討論著『接吻守則須知』的蠢話題嗎?」言下之意,要是他有心……此刻他們應已在研究「生兒技巧」的獨到心得了。

  他的弦外之音,她聽出來了。

  「下流!」她紅著臉輕啐,轉身回自己的房間梳洗,以免待會被浩浩逮個正著,那就糗大了。

  一番梳理過後,她與樓少鈞一同下樓。

  「萱萱,待會兒什麼都別說,一切就交給我,知道嗎?」他謹慎的叮嚀著。

  「嗯,都聽你的。」紫萱溫馴地應道,她信任他。

  「這就對了,早點培養『以夫為天』的觀念也好。」又來了,這張嘴就是這麼可惡又不安分,一點口頭上的小豆腐也要吃。

  下了樓,他神情一斂,與方才嘻皮笑臉的神態大相逕庭,凝肅而冷沉的面對著眾人,氣氛頓時一片凝重。

  「有件事,我有必要告訴各位。」他緩緩開口,平穩而探不出任何情緒起浮,「咋晚,萱萱遭到身份不明的人自背後偷襲,險些墜樓、命喪黃泉,所以——」他鏗鏘有力地說著,冷峻地環伺眾人大驚失色的駭然神情,「這棟屋內,其中有一人是兇手!」

  他投下炸彈般威力強大的話,在眾人平寂的心湖熊熊引爆,帶來驚人的震撼。

  「媽咪,你沒事吧?」

  「紫萱,你有沒有受傷……」

  浩浩與孫晏妤緊張而關切地同時疊聲詢問。

  「沒事,還好少鈞及時趕來。」她回以安定人心的淺淺笑容。「但是昨晚,我清楚的看見一道白色影子不只一次的出現在我視線裡,這個疑團……」她技巧性地打住,同時機敏而犀利地捕捉到孫晏妮眼中瞬間閃過的驚恐。

  為什麼?她在害怕什麼?這絕不是她多心,孫晏妮絕對不單純。

  她將目光投向樓少鈞,他十分有默契地回視她,眸中所傳遞的訊息,似無言地肯定了她。

  「少鈞……」孫晏妤遲疑地開口:「會不會是宛竹姊她……」

  「住口!」樓少鈞的神情明顯有著不悅,「宛竹的溫婉我們比誰都要清楚,就算真是她,你認為她有理由這麼做嗎?何況,我向來不信鬼神之說!」

  「由不得你呀!四年了……」孫晏妤沉靜的容顏浮現哀戚,「她若對你……」

  「晏妤!」他的怒氣揚起,「這算什麼?為了替自己或自己的家人洗脫嫌疑,不惜將罪過推給已死的鬼魂,你不覺得太荒謬了?」

  「不,我沒這個意思。」孫晏妤慌忙說著:「只是,我們誰都不可能去傷害紫萱呀!所以,我不得不往最荒唐的方向想。」

  聽她這麼說,那意思不就是這個叫「宛竹」的鬼魂有傷害她的理由?紫萱暗暗思忖。

  「不可能!」孫晏妮突然驚叫,「一個死去的人,怎麼可能還存在這個空間?」

  她的瞬間色變,換來樓少鈞與紫萱犀利的凝注目光——她果然有問題!

  「晏妮,冷靜點,沒什麼好怕的,宛竹姊不會傷害我們的。」孫晏妤柔聲安撫著,輕輕按住妹妹發顫的雙手。

  「可是昨晚……」孫晏妮一臉慘白,眼神遊移,語調輕顫,「她分明死不瞑目!」

  「夠了,晏妮!」樓芝眉沉著臉喝止,「吃早餐吧!真相早晚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這話說得可有學問了,樓少鈞與紫萱相視一望,各有所思的垂首用餐。

    

  明月如霜,輕風飄浮,美景無限,又是一個沁涼如水的夜。

  經過上回的驚魂事件,那名躲在暗處的兇手始終沒有再採取任何行動,她不知道「她」是在伺機而動,還是另懷鬼胎,一顆心也特別忐忑。

  她又不能每晚老是待在樓少鈞的房中,所以向他撒撒嬌,樓少鈞總算勉為其難的放她回房。

  不定時的琴聲再一次響起,多日來的疑雲不斷加深,但每當她問樓少鈞,他又避重就輕,於是,她再也按捺不住凌駕於理智之上的好奇。

  房門一開,閃過眼前的白影,一如那晚,快得令她來不及看清。沒有多想,她便跟了上去,不過這回,她格外謹慎小心,不似上回那般掉以輕心。唯有深入虎穴,她方能查明真相,否則,她永遠無法解開這團謎。

  這一回,她跟到了樓梯旁。「她」該不會想推她下樓吧?她驚懼地退離樓梯一大步,也因此,她隱約望見樓上飄動的白影。

  琴音、鬼影、四樓——莫非答案就在四樓?

  它太神秘了,所有的疑雲全源於四樓,樓少鈞強硬的規定,更是令她不得不對四樓升起莫大的興趣。

  這一刻,在心頭壓抑已久的驚疑已蓋過理智,樓少鈞的三令五申早已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反正她又不是在演「藍鬍子童話」,難不成她還會在上頭看到五具屍體嗎?!正因裡頭有太多的秘密,所以她才有一窺究竟的渴望。

  亦步亦趨的緩緩拾級而上,在到達四樓,也就是整棟屋子的頂樓後,她小心審視著與三樓設計大同小異的景觀,深吸了一口氣,鼓起莫大的勇氣,她推開其中一扇門,一架大鋼琴赫然矗立於眼前,她移身向前,上頭每一樣器具皆堆滿厚重的灰塵,包括這架鋼琴,唯有琴蓋及座椅不染纖塵。

  果然有人在裝神弄鬼!因為,鬼魂沒有實體,又怎會需要坐椅子,而這鋼琴蓋及座椅便是破綻!她輕咬著下唇暗自思忖,到底是誰?「她」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眼波不經意的流轉,倏地,她的目光停駐於某個定點,腦子如雷極般一片轟然。

  她伸出顫抖且冰涼的雙手拿起桌邊擺放的相框,其中,典雅飄逸的女子柔情似水的倚在英挺卓眾的男子臂彎,她手中懷抱著約兩歲大的孩子……這孩子,是浩浩吧?!而那男子,正以滿是寵溺疼惜的目光凝睇著她……

  針戳般的刺痛直搗心口,溫文爾雅的男子——正是樓少鈞!

  一看,便知這是一幕幸福的全家福畫面,但不知怎地,望著相片中的男子,她有種很特別的感覺,她也說不上來,總覺得……

  她甩甩頭,拋掉那股奇怪的想法。這女孩便是眾人口中的「宛竹」吧?

  她輕輕一歎,對著照片中嬌柔的女子幽幽低喃:「你知道嗎?其實……一生若能得一男子全心的鍾愛,死又何懼?很荒謬吧!我竟有些羨慕你。」

  放回相框,紫萱再度打量室內,她有一種無法解釋的感觸,直覺的認為這間房中,還有什麼天大的秘密等著她探尋!

  推開塵土濃厚的陽台落地窗,盆栽已然枯死,眼前所見是一片淒涼蕭然,隨著奇異的心靈牽動,她望見了陰暗不易惹人注目的角落,直覺地,她蹲下身去,一片片灰燼隨風揚去,但仍看得出曾有人在此燒過東西,而且似乎是日記等類的東西,雖時日久遠,殘存的些微余灰猶在,一片未燒盡的紙張引起了紫萱的注意,幾行震撼性十足的娟秀字體躍入眼眼簾,敲入心頭!

  他強暴了我!不……如此骯髒的我,如何對得起深愛我的丈夫……他視他如至親手足啊!他怎能如禽獸般……直言不諱的說愛我,卻忍心將我推入萬劫不復的煉獄中?令我悲憤難抑……心愛的男人已離我遠去,痛不欲生的我,如何獨活、如何獨活……就當是永遠的秘密吧!我帶走了它,這個恥辱,將隨著我的生命一同埋葬黃泉,唯一令我心痛的是浩浩……我最心疼的稚兒……

  紫萱倒抽了一口氣,大感震撼。

  天哪!那名美麗溫婉的少婦竟遭受如此不平的屈辱,字面上的意思,她分明已有尋短的意圖!究竟是誰如此人面獸心,做出這般天理不容之事?少鈞是否知道自己的妻子……

  令她不解的是,那句「心愛的男人已離我遠去」是什麼意思?能給她解答的,只有樓少鈞。

  拾起殘箋,她舉步走出了陽台,就在關上房門,欲轉身下樓時,一張隱含怒意的男性臉孔呈現在她眼前,她心頭陡地一驚!

  「少……少鈞!」她吶吶地輕喊:「我……因為……我看到……」

  「夠了!」他冷冽而狂怒的說:「是誰准你上來的?我記得我跟你說得很清楚,你的活動範圍很廣,但除了四樓。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到這裡來探究一切?是誰給了你這項權利?你以為我在乎你,你就可以這麼為所欲為了嗎?你想知道什麼?要滿足你的好奇心,可以呀!你來問我,別去打擾那些死得淒涼的亡靈!」

  「不,少鈞,我沒那個意思,我是……」她亟欲解釋,奈何暴怒中的樓少鈞完全聽不進去。

  「不用多做解釋,你難道不是覺得這裡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嗎?現在發現了,你滿意了嗎?滿足了你那該死的好奇心了嗎?有沒有需要我補充的地方?問哪!你問哪!問出你心裡的疑團,這不是你一直想知道嗎?」他太過悲憤,以致激動地失去了理智,「席紫萱,你憑什麼探查這一切?只因為浩浩可笑的將你當成了他的母親嗎?若不是為了浩浩,你以為我……」他在接觸到她受傷似的淒楚眸光時,霎時止了口。

  「不要說出你會後悔的違心之論。」她低低幽幽地說著,目光定定的瞅著他。

  他面無表情,冷冷地別過頭,猶固執地不肯說出任何挽回的話語。

  「是因為她嗎?」她淒然低問:「因為你心裡根本還愛著她,所有的憤怒,都是源於對她的心疼,是嗎?」

  樓少鈞一震,「你在胡說什麼?」他粗聲斥道,連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匆匆轉身下樓。

  紫萱呆立原地,任悲淒心傷的淚霧將視線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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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00:41:0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媽咪,」浩浩扯了扯紫萱的手腕,紫萱相應不理,他改扯樓少鈞,「老爸。」

  沒一個人理他!

  「哎呀!你們別這樣嘛!」浩浩氣餒地垂下肩頭。

  紫萱兩手握著玻璃杯,幽幽地抬眼望向他;樓少鈞卻冷著一張寒若冰霜的臉孔,冷漠地別開視線。

  紫萱又愁苦、又氣悶。這死脾氣的男人,當她有多對不起他似的,不過就是不小心闖入他與前妻的回憶中嘛!他這麼寶貝這段往事嗎?還是……他真正寶貝的其實另有其人?在他心中,她到底算什麼?

  她哀傷地咬住下唇,忍著不讓胸口泛起的酸楚及苦澀滋味惹痛一顆心,偏偏發熱的眼眶卻控制不了地瀰漫起水霧。

  「討厭!老爸,你把媽咪氣哭了啦!」浩浩不悅地指控道。

  聞聲望向她的樓少鈞,冷沉的眸子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

  「才沒有,浩浩別亂說!」紫萱笨拙地掩飾著,「小孩子別管這麼多,專心吃你的早餐,吃飽了快去上學。」

  她以為,以樓少鈞冷硬固執的脾氣,少說也會和她冷戰個三、五個月,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他絕不會先向她低頭示弱,可惜她猜錯了!

  首度的嚴重衝突,冷戰期僅維持了三天。

  第三天,她一如往常按時接浩浩下課,督促他做完功課,他忽然提議想打羽毛球,她只好捨命陪君子!

  大概是太久沒運動,才不過打了十五分鐘的羽毛球,她居然就不小心扭傷了腳,真是丟臉丟到家了,連浩浩都笑她是一把老骨頭了。

  沒辦法,只好休息!浩浩還算挺有良心的,在恥笑完之後還知道要發揮「關懷老人」的美德,萬分關切的硬是要她回房休息。拗不過他的雞婆,她只好順應民意,回房萬般無聊的邊啃瓜子邊看小說。

  半個小時後……其實,她也不很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見樓少鈞形色匆匆的奔進她房裡。失火了嗎?跑那麼急,他甚至還忘了敲門,真沒禮貌,她在心中大聲怒罵著。

  不過,本欲出口的指責,卻在下一刻卡在喉間,搞不清楚狀況的發現他正要命的死抱住她,一如那一夜的揪心。

  「呃——」這是什麼情形?

  「萱萱——」他激動地低喊,一點放開她的意思也沒有。

  「少……少鈞,發生什麼事了?」她茫茫然然地問。

  「我才要問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還好吧?」

  「我?還好。」好得不得了!真是的,問什麼蠢問題嘛!

  「傷到哪裡,我看看……」他焦急地由上到下的打量她。

  「等等、等等,」好像有地方不對,紫萱蹙起眉頭,「誰告訴你我受傷了?」

  「就浩——」他頓然止口,先是緊盯住紫萱,再看了看散落床邊的小說、瓜子……他像領悟了什麼似的,整個人當場呆住,那表情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

  噢,上蒼啊!他居然被一個年甫七歲的娃兒給耍了!

  「看來你比我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樓少鈞沒回答,表情是欲哭無淚的悲慘狀。

  不久前,他接到浩浩打電話來公司,又驚又拍的告訴他紫萱受了傷。那一夜的可怕記憶再一次湧上腦海,揪腸般的驚懼使他幾欲發狂,那一刻,他什麼也感受不到,腦海只剩一個念頭:回到紫萱身邊!她一定正驚怕無助地哀哀喚著他,想到這兒,他一顆心就揪得好疼,幾乎無法呼吸。

  於是,他像個傻瓜一樣丟下所有的事,連闖了無數個紅燈,心急如焚的趕回來……結果呢?人家正悠然愜意的嗑瓜子兼看小說,他倒成了十足的大白癡!

  「少鈞?」紫萱凝視著他複雜多變的神色,疑惑地叫著他的名字。

  驀地,他低笑出聲,展臂將她攬入懷中,「我兒子真是用心良苦,我們別辜負了他。」

  「你在說什麼?」她迷惑地在他懷中抬起頭。奇怪,瓜子都還沒嗑完,怎麼世界好像已經轉了一大圈……她確定還存在地球表面吧?

  「那不重要。」方纔那半個小時,是他生平最難熬的時刻,也因此,他將自己的心看得更透徹,他不曉得懷中的小女人怎會具有顛覆他整個世界的能耐,但他確實認栽了。

  「萱萱,還生我的氣嗎?原諒我那晚的口不擇言,我當時只是……」

  她輕輕搖頭,「我只怕自己沒有『她』好,無法讓你像對她一樣的愛我。」

  樓少鈞怔了一下,不由得低低地笑出聲來,「老天!你在吃醋嗎?」

  她小臉羞赧地一紅,「才不,我——」

  來不及辯駁的小嘴已遭人封住,樓少鈞繾綣溫存地吻著她,以最直接的行動,表達他未出口的深情承諾。

  直到他們快透不過氣來,他才稍稍鬆開她,兩人的呼吸都略為急促,「現在,你還需要我再多說什麼嗎?」

  她語帶嬌羞,「聊勝於無嘛!」

  樓少鈞憐愛地瞅著她,失笑道:「聽好,萱萱,我愛你,我以不曾有過的刻骨銘心在愛著你,這樣你滿意了嗎?」

  她心口一熱,緊緊的環抱住他,將感動的臉龐深深埋進他胸膛。

  「她,不是我的妻子。」有必要解釋的,他還是得說明,而且,他不認為自己還有必要隱瞞紫萱什麼。

  「什麼?」紫萱詫異的抬起頭,「你說照片中那個叫宛竹的女子不是你的妻子?」

  「對,其實我並沒有……」

  「老爸!」浩浩開懷地奔進來,打斷了樓少鈞本欲出口的話,洋洋自得地說:「我就說嘛!這招一定有效。」

  「小鬼!」樓少鈞板起臉來,「你連老爸也設計在內,我都還沒教訓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老爸有教你搞這種把戲欺騙別人嗎?」

  「有哇!」小傢伙還理直氣壯,「你說這叫苦肉計,攻心為上,是你以前教我把這招用在媽咪身上的……」

  「閉嘴,小鬼!」但,來不及了!

  「樓、少、鈞!」紫萱怒氣騰騰,咬牙道:「我發現,有些事你需要好好解釋。」

  「等等,先別發火,」樓少鈞可憐兮兮的說:「我已經受到報應了。」什麼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唉!真是天理昭彰。

  「你活該,教壞小孩子。」

  就這樣,因為浩浩的突然介入,紫萱忘了詢問樓少鈞本來要說的話,而樓少鈞也始終不曾憶起有這麼一件事必須向她澄清。

    

  數天後,紫萱終於得知四年前的往事,但,差別在於並非出自樓少鈞之口。

  「你是?」紫萱審視著眼前陌生的男子,並因為他出現於塵香園中而感到費疑。

  「噢!我是來看我母親的,我叫孫彥弘。」清朗俊秀的男子禮貌地起身向她打招呼。

  「你大概就是晏妮恨得牙癢癢的席紫萱吧?」

  「呃——」紫萱因對方過於直接的措詞而怔了一下。

  孫彥弘聳聳肩,「我這個小妹天生就一副刁蠻性子,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怎麼會。」算來,是她「橫刀奪愛」,她總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見過令堂了吧?」

  「嗯!她身體狀況很好,我也放心了。」

  「若心繫家人,住在一起不是比較方便關照?以前不也住得好好的,怎麼會想要搬出去住?」她只是隨口問問,卻沒想到他神色一僵,極不自然的別過頭。

  「怎麼了嗎?」她忽然想起,他是在四年前搬出去的……四年!又是這個數字。

  他故作輕鬆的笑笑,「我想,你對宛竹的事大概也略有耳聞,宛竹都死了,我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

  紫萱注視著他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悵惘與哀傷,小心翼翼地啟口:「到底四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知道?」他有些許詫異。

  「如果你肯告訴我的話。」

  「哦!這個你該去問少鈞……」

  他在逃避!紫萱目不轉睛地直直盯著他,「但我不介意由你告訴我。」

  「呃!」他猶豫的思忖一番,「好吧!如果你不後悔的話,其實,我是希望你別知道會比較好,事實往往最是傷人。」

  紫萱還來不及細思他話中的深意,他已緩緩開口。

  「宛竹的父親與少鈞的父母是舊識,可是,因為宛竹家裡遭逢巨變,父母均死於一場車禍中,於是,少鈞的父親便接下了教養宛竹的責任,換句話說,我、少鈞、宛竹,以及少棐——對了,少鈞還有一個哥哥,你不知道吧?再加上我兩個妹妹,我們幾個算是青梅竹馬,從小一塊長大的。

  「從小,少鈞就允文允武,樣樣出色,不但成績名列前茅,其他方面也無人能出其右;出類拔萃的他,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尤其彈得一手堪稱國際水準的好琴,與獨獨鍾愛古典音樂的宛竹正好處得極為投契,在眾人的推波助瀾、猛敲邊鼓下,他們兩人便自然而然的被視為天造地設的一對才子佳人。

  「可是,後來……沒想到少棐橫刀奪愛,宛竹在一對兄弟間左右為難。後來,她選擇了樓少棐,狠心斬斷了與少鈞之間的情絲糾纏,嫁給了他的親哥哥。」

  紫萱恍然大悟,原來宛竹是少鈞的大嫂!

  「但事情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少鈞不甘自己衷心所愛的女子投入別人懷中,尤其,這個人還是他的兄弟,在親情與愛情的雙重背叛下,令凡事皆過人一等的他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所以……他沒有死心,對宛竹,他從不曾有過放棄的念頭。

  「少棐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在與宛竹結婚三年多之後,他便撒手人寰。傷心欲絕的宛竹幾乎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有一陣子她變得好憔悴,偏偏少鈞在這種情況之下還不肯放過她,我不知道……他……究竟對宛竹做了什麼,或者……是宛竹承受不了失去丈夫的悲痛……她選擇了輕生。」

  她腦海一陣轟然巨響!孫彥弘這話的意思,分明是說少鈞逼死了宛竹!她腦海裡一片紊亂,會嗎?少鈞會做出不顧倫常,輕狎大嫂的事來嗎?

  驚心動魄的幾個字敲進心頭,令她頭暈目眩、手腳冰冷。

  他強暴了我……他視他如至親手足……直言不諱的說愛我,卻忍心將我推入萬劫不復的煉獄……

  老天!她倒抽了一口冷氣,感覺自己渾身顫抖。

  「那你呢?」她勉強穩住思緒,努力讓思緒正常運作,「你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孫彥弘明顯一震,「我?」他苦澀一笑,「深情不悔、始終在她背後守候著她的癡心人吧!」

  「所以,你才會在宛竹死後,全無眷戀的遠離此地?」

  他黯然無言。

  紫萱輕點了一下頭,「我需要冷靜,恕不奉陪。」深深凝視了他好一會兒後,她轉身回房。

  關上了門,她抵著門板,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後,讓思緒漸漸沉澱,在有了足夠的冷靜後,她細細回想方才接收到的訊息。

  孫彥弘的說詞太過薄弱,而其中她曾發現他數度的眼神遊移、閃爍不定,甚至不只一次下意識裡閃避她的目光,若心胸坦然,他又何必懼於迎視她的目光?

  她認識的樓少鈞,是個心胸坦蕩、傲然磊落的君子,有違禮教的事,他絕不為之,更別提淫辱大嫂這種天理不容、令人髮指的事了。

  也許有太多的現象都對他不利,但就單憑他在提及宛竹時的坦然,就足夠給她勇氣堅持對他的信任,何況,她相信自己不會愛錯人,少鈞值得她愛,值得她生死相許。

  一份刻骨摯情深植心底,她不自覺流露出絕美醉人的無悔笑容,心中也有了決定。

    

  夜已深沉,羞澀的月兒悄悄躲進雲層,紫萱懷著幽然如夢的醉人情懷,步履輕盈的來到樓少鈞的房門前。

  「萱萱?」應門的樓少鈞整個人杵在原地,傻傻地望著門口衣袂飄然的她。

  她閃身而入,對著猶呆站在門邊的他笑意盈盈地道:「你打算在那裡站一晚嗎?」

  「呃!」樓少鈞回過身來,「這麼晚了,有事嗎?」

  老天!難道沒有人告訴她,在這種時刻、這種氣氛下,她穿著這種引人遐思,外加足以令任何一個男人心神恍惚的柔媚神態看著他,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嗎?「想你,算不算有事?」

  她低低柔柔、令人心蕩神馳、幽然沉醉的聲音響起,令他渾身一震,有些狼狽的轉過身去。

  要命!這女人是什麼意思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呃!我該提醒你,我們兩個小時以前才見過。」

  噢!好慘,他不敢迎視她醉意流轉的星眸,怕引來大多罪惡的遐想。

  紫萱輕柔地微笑,他果然是胸懷坦蕩的君子。

  她起身繞到他眼前,翦翦秋瞳幽幽地凝望著他,讓他將眼中的無悔深情瞧個分明,「想你,與愛你一樣,是不需要理由的。」在他的震動與錯愕中,她又道:「你頭可不可以低下來一點?」

  樓少鈞完全亂了心緒,茫然依言後,才後知覺地問:「幹嘛?」

  「因為你太高了,我吻不到你。」

  他整個人都傻掉了,紫萱在他回神以前,柔情款款的印上他的唇,以記憶中樓少鈞吻她的方式繾綣而深情的吻他。

  讓一個女人主導一切,他這個當男人的顏面何存?於是他立刻化被動為主動,扣住她嬌軟的身軀狂猛而熾烈的吻她,火熱的唇舌,一如兩顆緊緊交纏的心,再也難分彼此。

  她氣喘吁吁,嫣頰似火,滑上他背脊的小手雖青嫩羞澀,卻全然沒有退卻的意思。她忍住不使自己羞怯,鼓足勇氣將小手探進他的衣衫,在他明顯的震動中,柔軟的紅唇大膽的滑下他衣衫盡敝、堅實寬闊的胸膛。

  噢,不!褸少鈞想推開她,卻完全使不出力氣,只能用所剩無幾的理智全力控制自己,「別……萱萱,別亂來……你會後悔……」

  他的自制力挺嚇人的。紫萱不以為意,柔媚地一笑,衣帶輕輕一扯,絲質睡衣沿著雪白光滑的身軀緩緩落下,她輕貼上他僵硬的身軀,沿著他的唇一路親到發熱的耳畔。

  她吐氣如蘭地低語:「別像個木頭一樣,我不指望你當柳下惠,但讓一個淑女犧牲形象演獨角戲,身為人家所深愛的男人,你不覺得很可恥嗎?」

  這個小巫婆!他忍得多痛苦她知道嗎?「限你……三秒種之內離開,否……

  否則後果自行……負責!」他語調異樣瘖啞乾澀。

  她的回應是——送上她的唇。

  噢!他挫敗的低吟,再也無法克制體內幾欲潰決的熊熊慾火,瘋狂地、熾熱地——狠狠吻住她,狂炙的情焰幾乎要將她揉成粉,融入他的血液中,再也分不出彼此。

  這一夜,他們的身心緊緊相依,也注定了終將纏繞一生、纏綿難解的情緣。

    

  當一切回歸平靜,樓少鈞凝睇著臂彎中羞赧醉人的嫣容,輕掬她低眉斂眼的嬌態,好一會兒才輕聲啟口:「也許,我必須要說一句很老套的對白:『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不過,我看你似乎樂在其中,一點後悔的情緒也沒有。」

  「對於早晚都會發生的事,我後悔幹嘛?」

  他心頭一顫,「可是,該死!它不該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我什麼承諾也沒有給你,而你卻……」

  紫萱含笑搖頭,「就像你曾對我媽媽說過的話,真心比什麼都重要,只要兩顆心是緊緊相系的,其餘的我並不在意。」

  「萱萱……」他動容地望著她,正欲說些什麼,紫萱卻阻止了他。

  「聽我說完。你知道,為什麼今晚我會這麼做嗎?」

  「不要告訴我你得了絕症、不久人世的老套情節,或者,你是看那些騙死人不償命、浪漫得一塌糊塗的愛情小說,看得走火入魔了?」他照亮的黑眸閃著戲謔。

  「閉上你的烏鴉嘴!」真受不了,他不這樣戲弄她會死嗎?

  「要不然呢?」

  「今天早上,我見過孫彥弘了,我們談了很多。」

  「毋庸置疑,我是話題中的主角,對吧?」奇怪,孫彥弘說了什麼?值得她以身相許?「我有什麼豐功偉業可以供他歌功頌德嗎?」

  「聽完我的轉述,我懷疑你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輕鬆愜意、自得其樂!」接著,她將孫彥弘對她說的話一字不漏、鉅細靡遺的和盤托出,並且發現樓少鈞愈聽臉色愈往下沉,最後是一片山雨欲來的陰鷙。

  「媽的,我要撕爛他的嘴餵豬!」他忿然怒道。

  「真暴戾!」紫萱仍是巧笑嫣然。

  他見鬼似地,「你還笑得出來!席紫萱,你有沒有腦袋?在這種情況下,你不怕我是要喪盡天良的禽獸嗎?你該離我遠遠的。」

  「不,正因如此,我才會這麼做。少鈞,你還不明白嗎?任憑千夫所指,你仍是我心中那個氣度磊落的謙謙君子,任誰都無法動搖我的信念。所以,我用最具體的行動,向你表達我的決心,這樣的證明,比什麼都還要具有說服力,你說是不是?」

  「噢!萱萱。」樓少鈞緊擁住她,藉以表達滿心的撼動。

  這是怎樣一個奇特的女子啊!而他何其有幸,蒙她如此眷戀!

  「也就是說,孫彥弘的話,你根本不信?」

  「也不能這麼說啦!我只撿我想聽的。例如,咱們樓大帥哥是個器宇軒昂、丰采翩翩的俊俏少年郎啦!還有他出類拔萃、文韜武略,無所不精,其餘的我全當放屁了。」

  樓少鈞不禁低笑出聲,「你喲!」她總是能惹得他滿心憐愛。

  「唉!說歸說,我不信是一回事,但你還是得把話給我說清楚。說!你和宛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人家會這麼說總不可能是空穴來風吧!樓大帥哥,你如何給我一個交代?」

  樓少鈞的表情突然變得好奇怪,不是因為紫萱的話,而是——隨著他的目光看下來,紫萱霎時紅透一張臉,忙抓住被子緊掩胸口。

  「色狼!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的眼睛往哪裡看?」

  他笑得好狡詐,「有現成的春光,不看白不看嘛!」

  「你!可惡!」她抗議的扭動身軀,想掙脫他的懷抱。

  殊料他驀地全身緊蹦,目光瞬間變得深邃暗沉,他粗嗄地低聲喝道:「別動,否則後果我不負責!」

  紫萱怔了一下,領悟他的意思後,不禁又羞又嗔,「你們男人的情慾真容易點燃。」

  「你要是再不安分,我會讓你對男人的情慾有更切身的體認!」他沒好氣地說。

  「你……規矩點,少給我扯開話題,我們正事還沒談完。」

  樓少鈞也很認命,「好啦!不過,你給我起來穿好衣服,不然……這樣我說不下去。」

  她嬌容微暈,羞赧地起身著衣,聽著剛穿著整齊的樓少鈞敘述。

  「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了,只是那天浩浩突然闖進來,才告中斷……」他在一旁的椅子落座,才又繼續道:「說到浩浩,有件事,我必須很慎重的告訴你,其實……浩浩並不是我的兒子。」

  短短幾個字,在紫萱心湖爆了開來,捲起驚濤駭浪,她登時目瞪口呆,回過神後,她大為激動,緊抓住樓少鈞的手臂叫道:「渾蛋!你在說什麼?任誰都看得出浩浩有多酷似你,講這種話簡直天理不容!你這是在污辱浩浩,更是……」

  「等等、等等!」樓少鈞忙安撫氣憤難抑的紫萱,失笑道:「你恐怕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並不是在說浩浩的母親紅杏出牆、不安於室,相對的,她是一個很溫柔的好女人,也就是宛竹,但,她不是我的妻子,而我根本也沒結過婚,這樣你懂了嗎?」

  「你……你是說……可是,不對呀!浩浩真的和你好像,連頑固的死脾氣也都是一個樣。」

  「那是耳濡目染的結果。還有,請說擇善固執,OK?至於和我很像,那是當然的啦!我有個哥哥,這你也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和少棐是同卵雙生的雙胞胎兄弟,浩浩是少棐的兒子,正確的說法是,浩浩長得像我大哥。」

  「原來——如此。」紫萱鬆了一口氣,剛才她還以為……

  「不然呢?」見她如釋重負的模樣,樓少鈞搖頭輕笑,紫萱是真的將浩浩疼進骨子裡,容不得他受到一丁點的委屈與不平。他要是不及時解釋,恐怕會被這個小女人亂棒打死!

  他將此刻一臉難為情的小女人抱坐於自己的膝上,緩緩開口陳述。

  「其實,孫彥弘的話我無法全盤否認,一開始,我和宛竹的確是眾人所公認的一對佳侶,但那也只是因為我和她同樣熱愛音樂,兩個興趣相投的人,常常共同彈奏著一曲又一曲動人的樂章,那只是一種樂在知心的投契情誼,在眾人推波助瀾的美意下,我們也就順理成章的被喻為才子佳人。

  「我承認我很疼愛她,以往,在沒有你和浩浩的日子中,宛竹、少棐、弄晴,他們是我生命的重心,我重視他們勝於自己,雖然,那一段日子裡,我尚不明白友情與愛情的差別,但——你相信嗎?我和宛竹的身份是情侶,可是,我們卻連接吻也不曾有過,很匪夷所思,對吧?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種感覺,我和她……就是培養不出情人間的浪漫纏綿,反而是溫馨友誼居多,這一點,我和她其實心照不宣,不過……你知道的,眾口可以鑠金,我和宛竹的情侶關係眾人已根深柢固的認定著,時日一久,我們也就順其自然,不好太興風作浪。

  「直到後來,我無意中發現,我那個傻大哥竟從好早以前就暗戀著宛竹,但為了顧念手足之情,他將所有的苦往心裡藏,不敢洩漏分毫,就怕傷害到我、怕影響我和宛竹的感情。我知道後,先是將他痛罵了一頓,氣他為什麼不早言明,之後,我又探了探宛竹的心意,才發現這兩個傻瓜早就彼此傾慕,但全都怕對我造成傷害,以致隱忍著自己的感情,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就怕打破現有的和諧。

  「我頓時百感交集,哀歎好事多磨,也怪自己的遲鈍,身邊兩個最親、最愛的人彼此戀慕許久,我竟到那時才看出端倪。很奇怪吧?我和少棐有著相同的容貌,宛竹面對著我卻無波無瀾,反而癡心愛著我那溫文儒雅的大哥。」

  「不,一點也不奇怪,」恍然大悟之餘,她能瞭解宛竹的感受,「那天,我在四樓看到的相片,原來是你大哥和宛竹的合照,難怪當時我有著很奇怪的感觸……相片中的男人,無法如你一般帶給我最直接的心靈撼動。」

  樓少鈞回以深情的一笑,「知道他們的事後,我也欣然成就他們的美滿姻緣,也許正如弄晴曾指責過我的那般,我不曾愛過宛竹,所以我甘心將她讓給少棐,成就手足之情。

  「萱萱,對於我大哥和宛竹的結合,我心中真的沒有一丁點的怨尤,否則我就不會居中撮合了,見到他們幸福快樂,我比誰都還要高興,只是不知情的人總以為找是為了手足之情,才忍痛割愛,將自己愛了十幾年的女孩拱手讓給哥哥。大家都說我傻,其實不然,沒有人瞭解,我和宛竹始終不曾有過如狂濤般的激情烈愛。

  「我沒有多做解釋,因為也沒有人會相信,反正人家都認定我在強顏歡笑,再解釋也是多費唇舌,而且我和大哥、宛竹,都不是會在乎別人看法的人,也就由他們去了。沒想到,四年後,居然會出現這麼離譜荒謬的謠言,你說我夠不夠冤?」

  「的確,這比你將絲瓜煮成茄子還好笑!」紫萱藉機損了他一番。

  「萱萱!」他俊容微微發熱。

  「好啦、好啦!你繼續說啦!」

  「可惜的是,他們只過了三年多的快樂時光,然後我大哥就因為先天性的心臟病而辭世,那一段日子,宛竹簡直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數度想追隨我大哥而去。但是,因為不放心他們共同孕育的愛情結晶,也就是浩浩,宛竹才聽了我的勸,打消輕生的念頭。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我大哥下葬後沒多久,她竟然——割腕自殺。我看得出她死意甚堅,腕上那道傷口,深得怵目驚心,讓我連想救她都回天乏術。

  「其實,我也隱約知道宛竹的死並不單純,但是她留下的遺書中,除了哀哀祈求我照顧浩浩外,更言明希望一切就此結束,她的生命已然消逝,誰是誰非也已不再重要,她用她的血,洗去一切屈辱,所以,我若真為她好,就不該讓她連死都必須背負著這種泣血般不堪的屈辱。」

  「為了讓宛竹死得瞑目,我什麼也沒追究,讓一切都隨著時光的流逝,一一散去。也許,我本身也意識到宛竹的死,背後所隱藏的真相太過傷人,我不忍她再一次承受羞辱,所以,我讓一切秘密隨著時光就此深鎖於四樓之中,如果,這樣能讓已死的亡靈就此安息的話。」

  難怪那天他會那樣的暴怒了,她能諒解,裡頭埋藏的,是他摯愛的親人生前所有的悲歡往事、喜樂哀愁,他們僅有的也只有這些了,她是不該冒然闖入。

  「可是,在宛竹死後,太多的傳言紛紛出籠,誰都知道她死得太悲、太怨,尤其,這個世界猶有她唯一的牽掛;所以,夜半時時飄蕩的白影,便成了慈母探子的說法;蒼涼的琴音,是她傾訴悲苦的心聲。」

  「少鈞……」她欲言又止。

  「怎麼啦?你知道了什麼?」他板起臉,「不許瞞我。」

  「我……我怕說出來,會對宛竹造成傷害。」

  樓少鈞好像領悟了什麼,「我多少也猜出了些端倪,但這樣的揣測太傷人,我怕污辱了宛竹。」

  「你是說……你知道?」他所想的,就是她想的嗎?」

  「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孫彥弘暗戀宛竹,只是宛竹對他根本沒感覺,所以我就不以為意;但宛竹的死,讓我突然……」

  「莫非,強佔宛竹的人,是他?」呵!若真是這樣,豈不是做賊的喊捉賊?

  「果真是這樣?!」樓少鈞沉痛地握緊了拳,「他怎做得出來?大哥視他如兄弟呀!他怎能為了一個愛字,就盲目的做出這種齷齪事來?」

  「別難過了,少鈞,有件事還等著我們查明。」

  「嗯?」他詢問的揚起眉。

  「你該不會真的認為夜半琴音是宛竹不散的亡靈在傾訴淒苦吧?」別笑死人了!

  「難講喔!」他一臉高深莫測。

  「喂!別嚇我!」怎麼突然毛骨悚然起來?她潛意識裡往他的懷抱偎得更近。

  「剛開始的一年裡,我不放棄的時時往四樓查看,但什麼也沒發現;也許真的有人故弄玄虛,但那又何妨,反正她沒有傷人的意圖,所以我也就由她去了,不過,如今既危及你的安全,我再無坐視之理。」

  「不過,敵暗我明,我們也只能靜觀其變。」

  樓少鈞點頭表示贊同,「你自己當心些。」

  他本想擁住她溫存一番,但紫萱像想起什麼似的,閃過他俯近的唇,一臉不悅地問:「你既然沒結過婚,那每回你一提起那讓你又憐又愛的弄晴是誰?你給我說清楚,你這處處留情的花心大蘿蔔到底還有幾個舊情人?」

  見她一副打翻醋罈的俏模樣,樓少鈞本來只是抿嘴偷笑,最後再也隱忍不住的狂聲大笑,笑得渾身震動,還差點將紫萱給震到地下去——要不是他雙手緊抱著她的話。

  「我的老天!你在吃醋?你居然在吃弄晴的醋,哇……好好笑!」

  「閉嘴,誰吃醋了!」紫萱老差成怒,猛捶他的肩頭。「不許笑!」

  「好,不笑,不笑。」他極力忍著,調勻了呼吸,卻仍揮不去眼底閃爍的笑意。「小醋罈子,這位美若天仙的弄晴小姐嘛!她姓樓,是你未來的小姑、你夫君的妹妹、『親』妹妹,這樣,你滿意了嗎?」

  「啥?」瞭解真相後的她,羞得差點找個地洞鑽進去!

  樓少鈞憐愛地輕擁著她,「我們三兄妹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厚,你絕對無法想像,不只因為我和少棐是雙胞胎,感情異於常人的濃厚,就連對弄晴,我們兄弟倆也是傾盡了所有的心力在呵疼著。少棐死時,我悲痛得難以自持,好似身體中某樣東西被人狠狠割離一般,有一陣子竟只覺空洞麻木。「而弄晴,她沒比少棐幸運多少——別誤會,她現在仍存在這個世界上,只是她的情路太過坎坷,這段感情帶給她的傷害,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她用自己整個生命、整個靈魂去愛一個男人,但是他卻將弄晴傷得體無完膚,差點活不下去,最後,她帶著一個破碎的心離開台灣,遠赴法國,也許哪一天,等她平復了這段感情的創傷,她會回到台灣、回到這個溫暖的家。」

  「你很心疼她。」她看得出來,她深知自己所愛的男人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當然,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從小,我就捨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沒想到那個混帳男人卻將她傷得這麼徹底……」他搖頭歎息,也許,這是弄晴注定的情劫吧!「噢,對了,近來我發現,他對弄晴好像……並不如表面上的無情。」

  「何以見得?」他們樓氏兄妹的感情故事怎麼都這麼高潮迭起,扣人心弦呢?

  「弄晴忘憂——你知道吧?」

  是一個香水的名字,味道飄逸,名字更典雅,她愛極了。「知道哇!就……等等,這和弄晴有關嗎?」

  「是啊!可見他對弄晴猶念念不忘……」他沉吟著。「萱萱,我好像錯了。」

  他在說什麼?紫萱不解。

  「我怕,我在無意間親手斷送了一段原本可以圓滿收場的愛情。」

  「少鈞,你沒事吧?」紫萱擔憂的撫上他憂慮的眉宇。

  他甩甩頭,「沒事,以後再慢慢告訴你。今晚我說了太多話了,剩下的時間,該留給無聲的纏綿。」

  屬於他倆的無聲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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