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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瑪麗亞·繆勒]陰影中的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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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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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中的狼
作者:瑪麗亞·繆勒[美] 金昭敏 周頤 譯

簡介


  女偵探的情人海諾失蹤了。某國際保安集團猜疑他捲入了一起綁架案,並攜帶200萬贖金信用證書逃之夭夭,因此無論是死是活,都要找到他。歹徒則訛傳他在邊境槍戰中遇害,但暗中布下網絡,企圖獵獲那筆贖金。莎倫佯裝協助國際保安集團偵查,決心救出她的情人。於是,一連串具有強烈戲劇性的連環案發生了……為搭救心上人,莎倫孤膽勘察南方聖迭戈,與「陰影中的狼」巧妙斡旋……故事寓意深刻,情節波詭雲譎,驚險緊張中又不乏兒女柔情,曾獲愛倫·坡最佳犯罪小說提名獎和安東尼·鮑徹獎。

前 言  
第01章      第02章      第03章      第04章
第05章      第06章      第07章      第08章
第0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2章      第23章      第24章
第25章      第26章      第27章      第28章
第29章      第30章      第31章      第32章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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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37:35 |只看該作者
前言

  在西方,偵探小說歷來以男性佔優勢。不僅偵探小說的作者和讀者多半為男性,小說所塑造的主人公——偵探,也基本上是男性。至於女性,往往以受害者或男兇犯合謀人的身份在作品中出現。雖說一個多世紀以來,古典偵探小說和現代硬派偵探小說中,也曾出現過少量女偵探,如30年代英國著名女作家阿加莎·克裡斯蒂筆下的鄉村女偵探馬普爾小姐、50年代美國作家吉·菲克林所塑造的私人女偵探霍尼·韋斯特。但是,即使這兩位比較有影響的女偵探,她們的形象也都沒有脫離男性附庸的窠臼,因而沒有能夠像許多成功的男偵探形象那樣,產生震撼人心的藝術力量。
  1977年,美國女作家瑪西亞·繆勒的處女作《埃德溫鐵鞋》出版了。這部描寫某古玩店兇殺案的偵探小說的主人公——莎倫·麥科恩,以獨立於男性之外的全新面貌出現在偵探小說領域。她既有超越一般女人的傑出才能,又有普通女人的七情六慾。面對這樣一個活生生的「現代女騎士」,讀者的神經一下子被牽動了。霎時間,《紐約時報圖書評論》等報刊連篇累牘地發表讚揚文章,大西洋兩岸響起一片叫好聲。一批又一批女作家聞風而動,緊追瑪西亞·繆勒,創作以莎倫·麥科恩為模式的女偵探系列小說。從而,在本世紀最後20年掀起了當代女偵探小說浪潮,把西方偵探小說推到了一個新的階段。瑪西亞·繆勒,則是這個新階段的開拓者。
  瑪西亞·繆勒,1944年生於美國密歇根州底特律。她18歲入密歇根大學,先後獲得英語學士和新聞碩士學位。畢業後,她推銷過雜誌,擔任過政治經濟著作評論員,還當過自由撰稿人,但她的興趣始終是偵探小說。1977年,她嘗試創作女偵探小說,並一舉獲得成功。在這之後,她和後來成為她終生伴侶的當代美國著名偵探小說家比爾·普尤茲尼一起編纂女偵探小說作品集和論文集。1981年起,她從事專業創作,迄今寫有莎倫·麥科恩和埃琳娜·奧利弗雷茲這兩位女偵探的系列長篇小說二十多部。這些小說均為暢銷書,被譯成多種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1993年,她榮獲美國私人偵探小說作家協會頒發的終生成就獎。翌年,她的小說《陰影中的狼》又獲愛倫·坡最佳犯罪小說提名獎和安東尼·鮑徹獎。目前,她仍處在創作的旺盛時期。
  就瑪西亞·繆勒的作品分析,莎倫·麥科恩這個人物的塑造大致分三個階段。一、《埃德溫鐵鞋》及80年代初問世的《對這些長片打問號》、《柴郡貓的眼睛》、《驅逐黑暗的遊戲》等作品描述了她的家庭背景和成長經歷。莎倫·麥科恩出生在加利福尼亞州聖迭戈一個普通家庭,具有八分之一的印第安人血統。起初她在百貨店工作,不久調到保安部門。嗣後,到伯克利大學攻讀社會學學士學位,並經過幾番周折,又恢復原先的行業,在舊金山一家最大的保安公司當職業偵探。她選擇這個工作,完全是出於個人愛好和維持生計。最後她看中了頗有自由氛圍的眾生法律事務所,在該所長期擔任職業偵探。她工作勤勉,不畏勞苦,法律觀念強,樂於與警方合作,凡是接手的案子都要查個水落石出。她單身未婚,但也結交性夥伴。她的愛情觀是建立在女權主義基礎上的。二、接踵而來的《白衣騎士》、《刀光劍影》、《黑星》、《變本加厲》、《風眼》等作品賦予了莎倫·麥科恩新的案情和新的遭際。在此期問,她個性最大的變化是增強了對偵探工作的道德感和使命感。她每每為身不由己地捲入複雜、危險的案情而感到懊悔,但又無法割捨對受害者的同情。結果,只能強迫自己接受一個又一個挑戰。在偵破技術上,她也比以前更加成熟。不管她的對手作案手段怎樣高明,但還是在她手下原形畢露。三、就是此次翻譯出版的作品:《街頭槍擊案之謎》、《圖發湖的秘密》、《鴿房女屍案》、《陰影中的狼》、《愛之禍》。這五部小說均於90年代出版。如果說,以前的作品著意刻畫了莎倫·麥科恩的成長和成熟,那麼這一階段的作品則特別強調莎倫·麥科恩的大智大勇和堅強不屈。在這些書中,這位帶有女權主義烙印的「現代女騎士」活動場景不受局限,案情時間跨度很大,案情本身也極其複雜、極其危險,因而人物形象也更顯生動豐滿。
  毫無疑問,這時的瑪西亞·繆勒在創作上日臻成熟。她對偵探小說的結構佈局和情節設計駕輕就熟。她頻頻讓主人公置身於險象環生、孤立無援的境地,使作品充滿了緊張的懸念。人們往往會跟隨主人公身臨其境、跌宕起伏,直到最後案情真相大白,才會輕鬆地舒一口氣。然而,人們始終不會覺得莎倫·麥科恩是個「超人」。這正是瑪西亞·繆勒超越一般偵探小說家的高明之處。除此之外,這些作品的社會容量也明顯加大,從而增加了思想深度。在閱讀、欣賞這些書時,人們無疑會感受到50年代美國當局圍剿進步勢力的恐怖,也肯定會領悟到70年代美國民眾反對越南戰爭的心緒,而且對於當代美國存在的暴力、婚姻、環保、移民和企業危機等諸多社會問題,也會有所深思。正如瑪西亞·繆勒本人所說,她寫偵探小說不是純粹給人消遣,而是試圖運用這種眾所喜愛的小說樣式,通過女主人公一系列曲折經歷,反映當代美國的若干社會問題。
  介紹當代西方女偵探小說系列及其代表作家瑪西亞·繆勒,在中國大陸是首次。由於這次推出的小說是這位代表人物在西方最有影響、最熱門、也最為流行的力作,讀者一定會對此產生濃厚的興趣,並通過它對當代西方女偵探小說有所瞭解。當代西方女偵探小說是當代西方通俗文學的主要支柱。引進這方面的優秀作品,對我國通俗文學的發展、暢銷小說的創作也是個促進。為文化傳播和文化積累、為繁榮我國文化盡一份綿薄之力,也是我們翻譯這套系列小說的初衷。
  
                        黃祿善
                         1997年元月於上海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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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37:51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6月7日 星期一
  「嗨,你這樣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兒?我需要和你談談。」
  漢克的手猛地按在我的肩上,當時我正走在眾生法律事務所的主樓前梯上,想從他身邊擠過去。他這一下按得我陡然止步,險些在台階上打個趔趄。
  「讓我走,」我說,「要不我們倆都得摔倒,到頭來都得在腿上打石膏。」
  漢克無奈地放了手,一邊抓撓著他那頭棕灰色的硬發,一邊說:「對不起。」
  「多留點神,別讓險情再發生了。」我繼續走過去,希望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溜之大吉。
  「等等!」他叫了起來。
  我歎了口氣,轉過身來。「有什麼事?」
  「在3點鐘的會議召開之前,我要和你談談。」
  「什麼事?」
  他的眼光在厚厚的角質架鏡片後躲閃飄忽,「關於事務所改組的事。」
  改組,我想,又來了。在過去一年中,你經常能看到一個僱員因職位的某些變動而被弄得不知所措,現在看來該輪到我這位主任調查員了。
  「漢克,我正忙著一個案子,現在必須出去一下。」
  「如果沒有……」他停頓了一下,面露愧色,「合夥人希望你參加會議。」
  還沒等我開口,漢克就溜上了台階。「一定要去開會。」他轉身對我喊道。
  我聳了聳肩,逕直走下去。我那輛紅色舊通用牌車就夾在牆角和防火栓之間。
  去奧克蘭機場的路上,我愁眉不展。我剛結束了一個調查,那案子一度把我攪得心神不寧(故事見同輯系列小說《鴿房女屍案》)。我本期望可以輕鬆一陣子,不料才過了一天半,就陷入到一團情感亂麻的糾纏中去了。我先是為自己的職業憂心忡忡,隨後又替我的心上人海諾忐忑不安。
  海——海諾·裡賓斯基,一個牧場主,莫諾縣圖發湖弗農城一個環境基金會的董事。他多才多能:飛行員、圖書收藏家、生物學家;一度從職外交,還當過某些正義事業的代言人,為此,在警方的檔案中留下有關的記錄。英語、西班牙語、俄語,以及法語,所有這些語言他都講得地道純正。他,瘦削、高挑,粗松的暗麻色頭髮。他是一個溫文爾雅又富有激情的男子,但又是一個被人描繪成危險的、甚至凶暴的男人。
  他的一生十分複雜。他蹲過一陣子監獄,他的前妻朱莉·斯波爾丁為救他出獄耗盡了精力。後來,朱莉死於疾病。她在監終前,專門為海諾設立了斯波爾丁環保基金會,好借此去填補他孤獨的時光。他的履歷中還有一個不解之謎,那就是他遠離圖發湖的九年時間去向不明。有傳言說他受雇於中央情報局,又有人說他那幾年被關在別的地方監獄裡。但我深信,那些說法與事實真相大相逕庭。
  海諾拒絕對我吐露「九年之謎」的實情,甚至在我們成了情人之後也還守口如瓶。我設立了一個專門檔案,凡能收集到的有關他過去的蛛絲馬跡都囊括其中。後來我又銷毀了這份檔案,我確信自己沒有必要去窺探他過去的秘密。然而今天早晨,我得悉海諾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從種種跡象看,他的消失顯然是事先有準備的。
  我得去找他,弄明白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奧克蘭機場幾乎因大霧而關閉,風猛烈地刮過機場北面的開闊地,通用航空公司的終點站就在那兒。兩架公司的噴氣機正在加油,此外四周幾無動靜。我繞過終點站大樓,向小型飛機的固定台走去。
  我在機群中快步穿行,直到認出海諾的那架西達布利亞小飛機,上星期三早上他把它停靠在這兒。即使它不在原地,單憑機身上襯著白底的那只展翅翱翔的藍色海鷗剪影、我也會一眼認出它來。海諾曾驕傲地告訴我,這架飛機可以倒豎著飛行。謝天謝地,迄今他還沒有讓我領受那樣的滋味。
  這架飛機一進入我的眼簾,我就知道事態何等的嚴峻。
  上星期三上午,我們從懷德山脈度假回來,爬出飛機的時候,他說他要給飛機加油,立即續飛去聖迭戈。他有許多我不知其名的老朋友,其中一個為某樁生意讓他去那兒。和平時一樣,海諾沒有透露一點此行的內容。
  「要我幫忙嗎,小姐?」機場的一個線務員繞過西達布利亞的機尾走過來,為了御寒他把羽絨茄克緊裹在身上。
  「上星期三以後,這架飛機被人移動過嗎?」我邊問邊將手搭在機翼上。
  線務員搖搖頭,接著更仔細地看著我。「我想起來了,你是這飛機的乘客。」
  「是的。」
  「喔,這飛機一直停在這兒。終點站登記台的人正納悶著,那傢伙說他的飛機只在這過一夜,但現在快一個星期了。他再不露面,他們就不得不查查了。」
  「他說過他要在這兒的什麼地方逗留嗎?」
  「我想是這樣的。」
  我不相信海諾會對我謊報他的目的地。「他說過要去什麼地方嗎?」
  「沒提起過。他說要去打個電話,然後給飛機加油。但當他回到這裡時,他對我說他改變主意了,然後上飛機去拿他的用品。」
  「那他去哪兒了?有人接走他了?」
  線務員聳聳肩,「我沒注意到。」
  「噢,多謝。」我給了他一張名片,「假使他回來,或者打電話來,就請跟我聯繫。」
  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人們在發覺自己和私人偵探交談時常有的神態。
  「那當然,」他說,「你也許該和辦公室的桑迪談一下,她可能知道得多一些。」
  「我這就去。」我最後瞥了一眼西達布利亞,便向機場辦公樓走去。
  在我說明來意以後,那個名叫桑迪的姑娘抽出一張海諾填寫過的卡片。卡片上所填寫的是他的姓名、住址以及飛機註冊登記號。
  「那位線務員告訴我,海諾最初進來是要打個電話。」我說著將卡片送還給她。
  她點點頭,指著付費電話對我說:「他先打了電話,然後來我這兒登記。」
  記得那天是我先在這兒打了個簡短的電話,然後開車回城裡去的。海諾一定是在我之後不久來這兒的。「你注意了沒有,那電話是本地的,還是長途的?」
  「長途電話。他打了兩個,還記下了一些什麼。後來他出去了,我見他在門口和傑裡談話,傑裡是剛好下班的線務員。他們好像彼此十分熟悉,海諾經常來這兒嗎?」
  「經常來。傑裡今天上班嗎?」
  桑迪搖搖頭。「傑裡在度假,去看望他在中西部的家人,他要到下星期才能回來。」
  線索斷了,該死的!
  「傑裡讓他搭了車,」桑迪又開腔了,「大概是去那邊的終點站主樓。」
  「你為什麼認為他們去那兒呢?」
  「因為傑裡看上了那兒小吃部的一個女招待,所以通常下了班就去那兒吃飯。」
  「你是個不錯的觀察員。」
  「嗨,我有個不錯的觀察目標。」她衝著我眨巴眼睛,「海諾先生是個有魅力的男子。」
  海諾為什麼會去主終點站,我能想出的理由只有兩條:一是去趕航班,到一個距離超出西達布利亞航程範圍的城市。還有一條理由,那就是去租一輛車。既然海諾只打算讓西達布利亞停放一夜,那麼後一條理由的可能性就更大。此刻和海諾那天去終點站主樓的時間差不多,在租車行等乘客的那些夥計和那天早上當班的可能是同一批人。於是我來到終點站主樓,逐個挨賬台出示保存在我皮夾子中的一張海諾的照片。在一家廉價商店櫃台前,我碰上運氣了,一個黑人青年一眼就認出海諾。「是的,就是他,從我們這兒租了輛車。」
  「你還記得他打算租多少時間車,或者他是否已還了?」
  「不記得了。」
  「那麼你能查出來嗎?」
  他皺皺眉頭。
  我用手指輕彈著海諾的照片和我的身份證明。「這是一起失蹤案。他的飛機還停在機場的北區,他們需要騰出地方。」
  「哦,如果是機場的事……」他轉身到計算機前敲起鍵盤,兩眼盯著屏幕。「他借了四天。車子在星期六還到了舊金山奧克蘭。」
  「是輛什麼車?」
  「92型的豐田克瑞西達。藍色的。」黑人店員笑起來了。「對了,他問我克瑞西達是什麼意思、我說不知道。隨後他說『我怎麼能坐在連名字的意思都不知道的玩藝兒裡,到高速公路上去冒險?」』
  我也笑了。海諾對車子的興趣和知識停留在他那輛老摩根出世前的年代裡。
  「你知道車場那兒主管的名字嗎?」
  「戴維·弗賴伊。他在還車區。」
  我在離開機場終點站主樓前,先去了小吃部。找到了那個和北區的線務員傑裡約會的女招待。
  見了我的身份證明,女招待凱蒂的藍眼睛裡立刻蒙上了恐惶的陰影。「傑裡幹了什麼?」
  「沒幹什麼我感興趣的事。他提起過讓什麼人搭車來這兒嗎?」
  她皺起了眉頭。「我……等等——是那個有架西達布利亞飛機的傢伙嗎?」
  「就是他。」
  「是的,他提起過。那傢伙不是傑裡的朋友,不過他飛來這兒,他們就聊起來。傑裡想要一架西達布利亞那樣的飛機,都快想瘋了。那傢伙叫什麼名字呀?」
  「海諾·裡賓斯基。」
  「對對,我怎麼會忘記呢?噢,海諾對傑裡講,他如果聽說有廉價二手貨,就告訴傑裡。」
  「傑裡說過海諾為什麼要搭車,或者他打算去哪裡嗎?」
  「他說他著陸是為了讓女朋友下飛機,再給飛機加油。隨後,他打了電話,卻發現本來的計劃改變了。他火冒三丈,因為那個電話如果早打幾分鐘,他就可以和他的女朋友同車去城裡,不必再租車了。出什麼事了嗎?是不是海諾碰上了麻煩?」
  「是有些麻煩。」我給她一個難以捉摸的微笑,「我就是他的女朋友。」
  凱蒂驚詫得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隨後笑出聲來。「我知道怎麼幹,」她說,「換了我做偵探,幾個月前就揪出傑裡的尾巴了。」
  我朝她微妙地笑笑,離開了。
  海諾懊惱沒能和我一起進城,這表明他認為沒有必要對我隱瞞打算會聖迭戈要做的一切。
  戴維。弗賴伊是奧克蘭附近靠街路邊的一個車場經理。他的辦公桌上堆滿了未處理的文件,後窗外坑坑窪窪的場地裡擠滿了沒有租出去的車子。我給弗賴伊看了我的身份證明,他歎著氣聳聳肩。
  「那車是星期六下班後還來的,」他告訴我說,「他們只把鑰匙和租車合同扔進外面的箱子,我們就從他們的信用卡上劃賬。」
  「我能看看那車的租車合同嗎?」
  弗賴伊把桌上大堆東西推來操去,忙碌了好一陣,總算找出一個文件夾。「嗨,這就是,」弗賴伊說,「這車還來時是壞的。」
  「損壞得厲害嗎?」
  弗賴伊細看文件封套,說:「右前車輪擋板撞凹,前燈破碎。」他將文件夾遞給我。
  我接過它仔細地察看了一張留言便條。上面寫著:修車的全部費用以美國運通信用卡支付。筆跡不是海諾的,海諾的筆跡粗獷而潦草,而這是一手漂亮的好字。租車合同中夾有蓋過章的信用卡,卡上有海諾的名字,還有斯波爾丁基金會的名稱。我取出記事本記下信用卡的號碼和到期時間,然後把文件夾交還給弗賴伊。
  「這輛車還在車場裡嗎?」
  「是的,要到明天再進修理廠。」
  「我能看一下嗎?」
  弗賴伊的眼睛瞇了起來。「這車不是用於……嗯,犯罪一類的事吧?」
  「據我所知不是,這只是例行公事查一下。」
  弗賴伊點點頭。「那我就沒有理由不讓你去看車子。34號位,靠圍欄。」
  我走出辦公室,穿過車場。那輛車車頭抵著圍欄,被撞得很厲害,車身十分骯髒。我伸手摸摸被撞壞的前車輪擋板,哨的一聲,它帶著灰色塵土掉在地上,塵土像是灰末。我繞車一圈,接著鑽進駕駛座。座位被人拉高過,看來開車人比海諾矮得多,甚至比我還矮。
  我心中疑竇頓起。這車是怎麼撞壞的?為什麼海諾沒有自己來還車?來還車的人是誰?我開始對車子作徹底的搜查。
  車子的貯藏盒內只有一本使用指南,煙灰盒裡空空如也。乘客座位旁的地上有兩隻留有咖啡渣的塑料杯。車座一側塞著一卷紙,是一張地圖。我把它抽了出來,展開這張地圖。
  一張聖何塞南部地區交通圖。圖一角一小塊地區被粗頭紅筆圈了出來,旁邊的空白處有海諾的手跡:雷文斯伍德公路。
  我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雷文斯伍德公路。多年來,我不知多少次驅車奔馳在從舊金山到聖迭戈我父母親家的高速公路上。高速公路途中的一個地方,有一大片按樹林,分隔開南北相鄰的兩條車道。如果你驅車向北,就可以看見一條分道,在它的左邊,有一片斑駁陸離的巨礫。路的右邊就是那條標明雷文斯伍德的公路。那是個景色迷人的地方。但為什麼……?
  我捲起地圖放入肩包裡,接著又查看車後行李箱,一無所有。隨後我匆匆回到車場辦公室。弗賴伊仍站在他的辦公桌後,神情黯然地盯著那山丘似的租車合同。我給了他一張名片,請他一旦有撞壞車子的租車人的音訊,就打電話給我。我奔向我的通用牌車時,心裡測算去雷文斯伍德公路要多少時間。現在是2點45分——
  該死!我竟忘了眾生法律事務所的會議。如果我不到會,也許將會遇到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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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38:06 |只看該作者
第02章

  我匆匆趕回眾生法律事務所那幢維多利亞式大房子。一走進門廳,我就看見進會客室的拉門關著,幾個合夥人就在那個房間裡舉行他們的每週例會。我們的辦公室主任特德從計算機前抬頭看著我。
  我指指那關著的門說:「我遲到了,我想他們生我的氣了。」
  特德聳聳肩。
  「我應該進去嗎?」
  「漢克說了,如果你露面了,他們會讓人叫你的。」
  真可怕,我思忖著。也許他們真要找我麻煩。我走進樓梯下我助手雷的小房間。她屁股坐在辦公桌邊上打電話,一隻腳踏在椅子上,另一隻有節奏地磨蹭地板。我擠過她身旁,縮進一把原先是我的舊扶手椅裡。雷的樣子不太好,金棕色的鬈發該洗洗了,牛仔褲和套衫皺巴巴的。一個星期前,她和她的戀人——珠寶連鎖店店主威利·惠蘭鬧崩了。自此以後,她時而怒火中燒,時而萎靡頹唐。當她掛上電話,轉過身子時,我發現她正處在萎靡頹唐階段,眼睛紅紅的。
  「又和威利吵過了?」
  「瞧,我沒法談起他,否則又要掉淚了。你有什麼事?」
  「我是被召來開合夥人會議的。」
  「嗯,為什麼?」
  「不知道,不過漢克叫我去開會時顯得很詭秘。」
  「奇怪。」雷繃緊了雀斑臉在思索,「最近我常常聽到周圍的人提起一個詞——改組。」
  「不錯,漢克說他們想要談的就是這事。」
  「噢,這話聽起來就像是降級或者解雇的委婉說法。」
  我點點頭。雖說合夥人大都是我的朋友,但我對所謂的改組仍感不安。
  漢克是資深合夥人,也是創始人,他是我交往最久、關係最密切的男性朋友。他的妻子安妮·瑪麗也是這個事務所的創建人,後來離去這裡,當了一個環境保護聯合協會的首席法律顧問,這個聯合協會也包括海諾管理的基金會。她也是我最親密的女友。
  傑克·斯圖爾特是我們的犯罪學專家,今天他一早就離城走了,要徹底清理一下由於他和我才了結的一個案子而產生的厭煩情緒。拉裡·科斯洛斯基,我們的營養專家一定到會,此外到會的還有稅務律師帕姆·奧加塔,她接替安妮·瑪麗的位置。
  不過,有兩個人,相對來說有些捉摸不定。一個是新來的合夥人邁克·托拜厄,他童年時代在政府出資營建的太陽谷居住村度過,那裡實際上是一個吸毒和犯罪氾濫成災的貧民區;他做過一段時間的社會工作,而後進入了黑斯廷斯法學院。這種經歷使他成為一個不知疲倦的救世軍鬥士。另一個是從別的事務所合併過來的格洛麗亞,她專攻機會均等與公民權利的案子。我對她的瞭解甚至不如對邁克的瞭解,因為她同我們任何人都沒什麼社交往來。
  特德從門口伸進頭,說:「他們準備叫你了,莎倫。」
  「謝謝。」我站起身,跟在特德後面走出去,隨手拂平蓋著褲子的紅色長套衫。
  當我拉開接待室的門時,特德嚼咕地謅了一句拉丁語:「Noli nothis permittere te terere。」
  我回過頭看他一眼,「說什麼?」
  「別讓那些傢伙壓倒你。」
  這些人顯出程度不同的悠閒。漢克懶散地歪倒在鋼琴長凳上,帕姆坐在地板上,將背抵著擋灰壁爐。拉裡無精打采地坐在扶手椅裡,在剝核桃殼。邁克一動不動地坐在粟色沙發的一頭,格洛麗亞則端坐另一邊。
  我關上門,走過去,撲通一下坐到漢克身邊,用手指搗搗他,讓他向邊上挪挪。拉裡馬上擲來個胡桃給我。
  漢克看了我一眼,對其他人說道:「好了,讓我們再安靜下來。」隨後對我說,「我們要你來參加會議,是討論一個關於提升的問題。」
  提升。他們並不打算將我擱在一邊,甚至將我解雇,而是要給我一個更好的位置?漢克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隨著事務所的發展,案件的調查工作已變得極其繁重。我們想讓你再雇幾個調查員,先來兩個。你和我可以再考慮一下工資預算。從根本上說,也就是要創建一個部門,由你負責。」他停頓一下,似乎在尋找措辭。這是個好消息,但他為什麼表達得如此艱難呢?
  「由於責任加重了,當然,相應地也要給你加工資,外加別的津貼。」漢克又作了補充。
  我歷來對眾生法律事務所的吝嗇很惱火,它一毛不拔到了連必不可少的裝備都不給配置的地步;我早就要買一部汽車電話,如果他們不肯報賬,我就得自己掏腰包。
  漢克強做笑顏,「現在,除案件調查量增加外,你或許注意到了,我們正越來越多地依靠律師幫辦們的研究而工作。」
  他這番話強調「現在」一詞,話中有音,這使我警覺起來。
  漢克摘下他的眼鏡,捏住一隻鏡腳將眼鏡快速轉動。這個動作顯出他心裡十分不自在。「使用律師幫辦是為律師們免去耗時費工的事務,向我們的當事人提供更有效率的服務,從而贏得更高的利潤額。」
  「我的天,漢克,」拉裡開了腔,「看來你像是在引用《加利福尼亞律師幫辦指南》。」
  漢克瞪了他一眼,讓他閉嘴。我瞅瞅帕姆,她正朝著地毯微笑。漢克重新戴上眼鏡,滿含歉意地注視著我,「對不起,剛才我是否口氣上有些不恰當?其實我是想把作出這個決定的根據講清楚。」
  「什麼決定?如果我需要明白其依據的話,我會提問的。」
  他環視了一圈,似乎希望其他什麼人將話頭接過去。沒人自告奮勇。最終他只好開口講了:「我們已決定將調查服務部和律師幫辦研究室合成一個部門,由你當這個部門的負責人。」
  我蹩起了眉頭,連忙說:「我深感榮幸,但這兩個部門工作性質不同,再說,我對律師幫辦做的大部分工作都不熟悉。」。
  格洛麗亞朝前探身,黑眼睛炯炯有神,「律師幫辦研究判例法,莎倫。他們會見當事人,撰寫備忘錄和摘錄訴訟要點,為法庭審判準備證據,起草質詢,為開庭審判編製文件目錄。總之,除了實際應用法律,還需要處理一切有關事務,從而使律師的工作變得簡潔便利。」
  「我明白這些基本的職責說明,但在我看來,既然律師幫辦的工作同他們被指定的律師密不可分,那麼讓律師幫辦直接向律師負責,就更順理成章。」我說了我的看法。
  「他們現在是這麼做的,並且還將繼續下去。但我們需要確保工作平穩開展,這屬於你和新的部門的功能。作為負責人,你要把各種受理的案例排列出進程表,督促幫辦們按進程工作,每個研究階段都要有記錄文本,這樣,任何一個環節都不會被疏漏。當然,還加上管理你自己的調查人員。」格洛麗亞鮮亮的雙唇彎出一款淺笑,似乎期待著我向她致以熱烈的謝意。
  現在我明白了,漢克為什麼提起這個會議時躲躲閃閃。我對他們說:「這是一項極其耗時的工作。考慮到我三天兩頭離開辦公室搞我自己的調查,我不認為這樣的安排是切實可行的。」一一一
  邁克皺緊了眉頭,兩道黑色的濃眉聚成一道直線。從他對漢克飛快的一瞥,我看出他和格洛麗亞早知我不會喜歡他們的計劃。邁克說:「莎倫,所以我們讓你提前一步再雇些調查人員。他們會使你騰出時間去履行管理職責。」
  我直截了當地說:「你們是想把我拴死在辦公桌旁。」
  邁克真摯誠懇地說:「職位提高了,工資也加上去了。且慢,我們還忘了提獎勵計劃呢!」說著對準凸起的額頭拍了一巴掌。
  我對他的真誠不以為然。從帕姆到拉裡再到漢克,我挨著個兒看了一遍。然後我問他們:「你們都同意了,傑克也同意了?」
  漢克防護似地隆起肩膀,我幾乎從沒見過他這副可憐相。最後,還是格洛麗亞開口了:「我們討論過獎勵的問題,其中一項就是接納你參加利潤分成。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上季度利潤上升了百分之十四。」
  我愣住了,一時思緒繁亂。我懼怕將要到來的無休止的伏案工作,但工資增加,利潤分成,這可是實實在在的美國夢。
  「莎倫,」帕姆說話了,「你也許現在並不這樣認為,但實際上你將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管理人。你會把新的研究部變成我們合夥人事務所的中堅力量。」
  研究部,多麼乏味枯燥的詞彙。研究就是鑽在發霉的檔案中,緩慢刻板地整理分析。我搖搖頭,一面竭力擺脫被出賣的感覺,一面努力琢磨他們提出的方案。管理更多的調查人員,問題不大;甚至對付律師幫辦也不是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但要我每週在一張辦公桌後坐40個小時,卻是我無法想像的。
  我說:「我還是認為把這兩種工作交給我一個人,是一個錯誤。」
  邁克尖刻地回敬道:「這還沒輪到你來批評我們的改組方案!」
  帕姆打斷了邁克的話,說:「我們這兒向來是開誠佈公的,所以這次我們也應該說個明白。」
  「說明白什麼?」我問道。
  漢克沉重地歎了口氣,「我要你在開會前來見我,但你沒來。你太忙了,出去辦案子,沒法打攪你。」
  「這恰恰就是個問題。」格洛麗亞接上來說。
  我看著她,「問題?」
  「是的,就是問題。」她點頭以示強調,長長的鬈發上下跳動起來。「莎倫,你是個出色的調查人員,但你缺乏紀律。貝尼迪克特案子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貝尼迪克特案子是我剛剛了結的一個案子(即鴿房女屍案)。「它怎樣呢?」
  「你接到授權調查通知了嗎?」
  「起初沒有,當時漢克在度假——」
  「你向其他人提出要求去調查它嗎?」
  「我一直向漢克報告工作。他回來後,也同意我去幹。」
  「那是你先斬後奏。」
  「傑克要求過——」
  「他沒有權利,你們倆都明白,它是傑克個人的職責,由於你遷就了他,結果你忽視了自己的其他職責。」
  邁克接過了話題:「那也不是孤立的例子,圖發湖的事又是一例。」
  我怒不可遏地轉身對著漢克說:「當時,是你把我暫調到那個案子上去的。」
  邁克講:「他之所以借調你去,僅僅是因為安妮·瑪麗是他的妻子,又是那個聯合協會的首席法律顧問,是她要你去的。他沒有通過正常的途徑,沒得到我們其餘人的同意。這次新的改組計劃將阻止類似的濫用權力。」
  漢克竟然點頭了,多麼令人驚愕。「邁克是對的,我承認這一點。在我們的多次會議上,我們談過這問題,並有過爭論。以前,眾生是一個小小的合夥人事務所,我可以使規章制度有所通融,但隨著事務所的發展,我還繼續這麼做,就會導致對我們的損害。我們必須學會去適應。」
  這番話使我啞口無言。他所說的是實情,也有道理。這些人沒有企圖觸犯你,我對自己說,他們是好人,他們心裡放著合夥人事務所的最高利益。但是,見鬼,他們要求得太多了!
  漢克又問我:「莎倫,你有什麼想法?」
  我沉默不語。
  他們就這樣一致地對這項新決定做了表決,而我又別無選擇。如果我拒絕,就意味著離開;接受的話,有得也有失。也許我能還清修建住房用的抵押貸款,能買稱心的傢具,能在銀行存一部分稅後工資。也許,我還能重新開始去上飛行課,學會開飛機,並取得執照。代價是:犧牲我酷愛的自由,以及冒險的樂趣。
  我謹慎地問道:「關於養老金呢?你們股東都有一份。」
  他們吃驚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漢克回答:「我相信這能解決。至少工資先提高三分之一。」
  我心算了一下,提出:「翻個倍會更吸引人。」
  「這一點……我們可以商量。那麼,你對這事怎麼看?」
  「我必須再考慮一下。我不想離開眾生,所以我會認真考慮你們的安排。」
  合夥人們又交換了一下眼色,漢克問我:「那麼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聽你的回音?」
  「星期三下班之前。」
  「好極了。同時,如果你有什麼問題——」
  「我知道在哪兒找你。」我對著他嘲弄地笑笑,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經過特德的桌子,我問他:「拉丁文裡『進退兩難』怎麼說的?」
  「對不起,」他同情地看看我,「我那本拉丁文書上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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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我坐在二樓正面窗前的辦公桌後,旋轉了一圈座椅,憂鬱地望著窗外那棟三角形草地旁的房屋。過了一會,我又轉回辦公桌,把電話挪到身旁,撥了斯波爾丁環保基金會的號碼。
  海諾的助理凱特·馬洛伊接了電話,當她聽出是我的聲音,頓時叫了起來:「有消息了?」
  「不,還沒有,但今天早晨我和你談過之後,我做了一些調查。」隨後我簡單地對她說了我的發現,接著又問她,「海諾從機場打電話的信用卡,是他個人的還是基金會的?」
  「他通常用基金會的,過後再付還他個人的費用。我估計他還有一張用於家裡電話的。」
  「你把那個四位數的代碼給我好嗎?」
  她告訴了我,又重複一遍,然後問道:「你想查出他打電話給了誰?」
  「我試試看。我估計,他平時也使用那張美國運通信用卡。」我把抄下的租車合同上的信用卡號碼念給凱特聽。
  「不錯,就是。」
  「請幫個忙,給美國運通信用公司打個電話好嗎?我想知道,海諾在租車後是否還為別的事用過那張卡。」
  「好的。」
  「請再告訴我,他的會計師名字和電話號碼。」
  「會計師名字叫巴裡·阿什福德,就在弗農鎮。」隨後,她報了電話號碼。
  掛上電話後,我看了一下手錶,4點55分。我立即查出奧克蘭機場通用航空終點站的電話,撥了那個號碼。桑迪打算回家了,但她還是願意花點時間去查海諾在那部付費電話上所打的兩個電話的號碼。接下去,我在電話簿上找到了太平洋貝爾電話用戶免費服務處的號碼,撥打過去,在一連串錄音答話之後,終於和那兒的業務代表通上了話。
  我將自己說成是斯波爾丁基金會的凱特·馬洛伊,「上星期三早上,即6月2日,我們的一個僱員從奧克蘭機場打了幾個信用卡電話,至今我們還沒有收到賬單,我想查出所打電話的號碼,還有通話時間和費用。」
  「對不起,小姐,我沒法取得那樣的資料,你們的僱員應該在打完電話後自己詢問。」
  「那麼,誰能得到這樣的資料呢?」
  「你可以和營業室的管理員去說,但現在已下班了。」
  我放下電話,又看看手錶,5點整。必須有個更快的辦法去找到我想要的資料,不能等到明天早上營業辦公室開門。
  忽然我記起了一個人,連忙找出我的索引名片本。他的名字叫羅恩·錢,在一次鄰居家舉行的聖誕聚會上,我遇到他,我們一見如故。臨別時,他給了我一張名片——太平洋貝爾公司市場部的一個中層經理。我抽出那張名片,翻轉過來。他家的電話號碼是以648開頭,和眾生法律事務所的一樣,他家就在這附近。現在就打電話太早了,他還沒有從市中心的辦公室回家。於是我把名片塞進我的褲子口袋。隨後,我給在弗農的會計巴裡打了電話,沒人接。我便去樓下雷的辦公室拿我的拎包,然後驅車直奔聖貝尼托縣的雷文斯伍德公路。
  車駛過迪利城,駛出多霧地帶,天氣一下子變熱了。黃昏初臨,陽光依然和煦燦爛。通向朋寧蘇拉去的整條公路,如織的車輛緩慢蠕動,而進了聖何塞,車流簡直寸步難移。多年來,為了應付加利福尼亞北部多變的氣候,我總在車上放著替換衣服,這會兒我真想換上貼身背心和短褲。但這要下高速公路進加油站才能從車後旅行箱裡取出衣服。我只得不時地撩起貼在身上的又濕又粘的套衫,將車上的通風器開到最大。
  等我到達按樹林和巨礫群的所在處時,早就過了七點半。雷文斯伍德公路在東面約一百碼處岔出,那裡就是一片多石的林區。
  我把車開到路邊停下。在我左邊的鋪道上,斑駁的巨礫和高聳的參天大樹投下一大片陰影。偶爾有輛汽車從旁疾馳而過,捲起的氣流震得我那輛小小的通用牌車微微顫抖。我向東望去,一馬平川的田野灑滿了柔和的夕陽餘輝,有一條公路把田野分成兩塊,伸向遠方的崎嶇丘陵。這是個農業縣,眼前是一覽無餘的嫩綠穀物。偶爾有數幢建築,附近停放著康拜因和拖拉機。
  我在想:海諾,你為什麼來這兒?雷文斯伍德公路引你去了哪兒?
  停了一陣,我調過車頭,向東開去。我放慢車速,搜尋著任何能夠表明海諾來過這兒的跡象。在一個牧場的圍欄前,路到了盡頭。我下了車,環顧了一下四周。
  除了遠處有座二層樓的灰房子和一個牲口棚,這裡四野空曠。我找不到可以進入這塊地產的道路。我猜想,如有什麼人要來這兒,他不得不取道霍裡斯特或別的公路。
  既然如此,這兒就不是海諾的目的地。不僅邏輯這麼告訴我,還有一種神秘的心理因素使我知道這一點。從海諾和我相識的那天起,我們之間就存在一種奇特的感情聯繫。
  不,我斷定海諾沒來過這荒僻的地方。如果他來過,我一定會感覺出來。
  我打算朝北折回101幹道。突然,在巨礫和按樹林之間的一塊空地引起我的注意。這片空地相當大,直徑約有二十英尺,那兒留有輪胎痕跡。再過去一點,一個大樹樁附近的石頭圈中,留著一堆營火的灰燼。我下車朝那兒走過去。
  我走到火圈前,觀察地面,發現臨時用石塊壘成的火圈被撞散,已殘缺不全,中間的灰燼炭渣上留著輪胎碾過的痕跡。
  灰燼,我想起了那輛被撞壞的出租車上的灰末塵埃。
  車輪印一直延伸到巨礫,那兒枝葉遍地狼藉。天有些暗了,我從包中拿出小手電筒。在一塊巨礫上離地面約摸兩英尺高的地方有塊明顯的白色痕跡。我把手電照得更近些,於是看出在灰白色的石塊上留著一些藍色漆屑。我馬上蹲下身,發現一些像是車前燈上的碎玻璃撒在那兒。
  看來,這就是海諾來過的地方,也是車子撞壞的地方。
  我從包中抽出兩隻信封,一隻裝了些碎玻璃片,一隻裝了些藍漆片;然後開始在地上的斷枝落葉中仔細搜尋。
  炸薯片和快餐盒;紙盤和塑料叉;用過的避孕套和啤酒罐;糖果紙和塑料杯;氣裝飲料瓶和污跡斑斑的一次性尿布。天啊!人竟成了豬!
  收集垃圾令人作嘔,但我決心翻個遍,幹到底。報紙、塑料袋、口香糖紙、書夾式火柴紙板、香煙頭,以及五花八門的紙屑。其中一張廢紙片上有海諾的粗大筆跡:RKI移動電話——777—3209。
  汽車電話,誰的?RKI,是一個人還是一家公司?誰的移動電話?看上去更像是一家公司的。
  我繼續搜索,但沒再發現與海諾相關的東西。我放棄了搜尋,回到車上。
  那麼,這兒發生過什麼事呢?我心裡疑團重重。海諾和誰會面?也許和RKI交涉什麼事情?他幹嗎要駕著租來的車闖過火圈衝到巨礫邊?撞得有多厲害?足以傷著他嗎?也許會。厲害得送了他性命?這一切,我無法猜測。
  最後,我啟動車子,打開前燈,駕車北上向舊金山駛去。但在路上的第一個加油站,我就迫不及待地停車進去給羅恩·錢撥了個電話。他在家,聽到我的聲音很高興,也願意去查海諾打的電話號碼,條件是下個星期和他一起吃頓午飯。我保證一定踐約。他說今晚遲些時候給我回電,不然就在明天一早當作頭一件事來辦。接著,我又試著給海諾的會計巴裡打電話,還是沒人接。此後我就繼續上道回城裡。
  大約11點,我回到了在格倫公園區附近我的防震小屋。上台階的時候,我被什麼絆了一下,頓時傳出一聲發怒的嚎叫。「對不起,拉爾夫。」我一邊說一邊為我養的貓開開門。它一下子躥進屋裡,嘴裡還在怒號。
  錄音電話機上的燈在閃爍,我按了錄音。羅恩·錢的聲音傳出來:海諾先撥了一個拉霍亞的電話,後一個是本市的。這兩個電話號碼都屬於倫肖一凱塞爾國際公司。羅恩·錢還給了那兩處的地址,並說至此為止,沒有人再用那張信用卡打過電話。
  倫肖一凱塞爾國際公司。RK!。好像似曾相識。
  我撥了一個舊金山的號碼,對方傳來了錄音:「你已接通倫肖—凱塞爾國際公司的服務電話。我們的工作時間是星期一到星期五,早上9點到下午5點。您如果打的是緊急電話,請報您的保密號,然後按一下1,稍候片刻,我們的代理人就會來到你的身邊。」
  緊急電話?保密號?我不由納悶。那是個什麼公司?除非我熬通宵去查閱黃頁電話號簿,不然的話,我家中的所有參考資料都不能提供我要的答案。我只有等到明天早上去打探他們在格林街的辦公室。
  但是真該死,這名字聽上去怎麼那麼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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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11-19 21:38:34 |只看該作者
第04章

  6月8日 星期二
  次日早上7點10分醒來時,我終於從記憶裡挖掘出「倫肖—凱塞爾國際公司」,而且陷入極度的憂慮之中。我弄不明白,海諾為什麼和他們攪到一起去,除非……如果真的不幸而言中,那就說明我先前是嚴重地看錯了人。
  不過,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隨後,我掀開被子,趕走身邊的貓兒,洗了個淋浴,穿上牛仔褲和套衫,出門到教堂街的一個街角,買了份當天的《新聞報》和一個硬麵包圈,又回到家。
  報上沒有多少有趣的東西,甚至讓人感到索然寡味。吃完咖啡和麵包,到了9點鐘,我撥了市內一家保安公司的電話號碼,要求和鮑勃·斯特恩通話。鮑勃是我的前一位老闆,幾年前,我被他解雇,而當我辦了幾起重大案子後,有了點名氣,他就試圖重新雇我回去工作。
  「你有什麼事,莎倫?」鮑勃問我,「你準備回我這兒?」
  「今天不會。你能告訴我倫肖一凱塞爾國際公司的情況嗎?」
  「RKI?呸。莎倫,難道你想接受那幫人的僱傭嗎?」
  「為什麼你老是懷疑我長著跳槽的心眼?自從你把我踢到街頭後,我就一直在眾生法律事務所盡職。」
  「那些傢伙偽裝善良,他們不會善待你的。還是回我這兒吧,我保證——」
  「RKI?」
  「對,對。你知道阿克曼和帕隆怕嗎?知道保羅、張伯倫嗎?那些國際安全咨詢界的大人物。」
  「我知道」
  「嗯,RKI就是在那一點上和他們對上號。阿和帕主要是以前的那種暗探。保、張卻都擁有法學或會計學學位,衣冠楚楚的。RKI是兩者兼收並用。不過,還有另外幾種人使他們炫耀一時,並且十分危險。」
  「另外一種人?」
  「是的,你不會真想知道那些人的底細吧。他們是不按任何規則來做事的。正是他們使RKI顯得成效卓著。」
  聽上去,海諾在那種地方會幹得得心應手。「那麼,誰是那兒的頭呢?還有他們的背景怎樣?」
  「絕非尋常。就拿蓋奇·倫肖來說,出身於特種部隊。70年代中期被指定負責一班稱為森塔克的人馬,專門完成默默無聞的秘密任務。到1985年,森塔克被解散。倫肖在泰國銷聲匿跡,三年後重新露面,回到美國時顯然已是闊佬了。他和他的老相識丹·凱塞爾以合夥的形式在拉霍亞建起了RKI公司。」
  「那拉霍亞就是他們總部所在地?」
  「他們在美國和海外各主要城市都有辦事處。」
  「那可是在五年時間內實現的驚人發展啊。」
  「嗯,有些辦事處僅有個信箱而已,但成績確實令人刮目相看。」
  「這位丹·凱塞爾呢,」我繼續問鮑勃,「有他的資料嗎?」
  「越戰時他在特種部隊,我只知道這些。現在,倫肖是他們的台前人物,接受《華爾街日報》的採訪。而凱塞爾總是避開公眾視線。」
  「他和倫肖在什麼地方成為老朋友的?」
  「他們在福雷斯諾一起上中學,偏偏在那個鬼地方。」
  福雷斯諾,也許那就是事情的關連點。海諾出生在福雷斯諾,他父親曾在那兒經管過一個農作物噴藥眼務機構。他12歲時,父母離婚,此後他是在繼父的牧場裡長大的。他繼承了那個牧場,現在就住在那個圖發湖附近的牧場中。「鮑勃,」我連忙問道,「你有沒有聽人提起過海諾·裡賓斯基這個名字就是倫肖或者凱塞爾的化名?」
  鮑勃想了想說:「沒有。」
  「如果你要接近這些人,又不讓他們知道你想幹什麼,那該怎麼辦?你會怎麼去幹?」
  「小心翼翼。」
  「怎麼小心?」
  「莎倫,你到底要查什麼?」鮑勃的語氣變得擔心了。
  「我的一個朋友可能攪進了RKI,而且可能遭到傷害。」
  「所以你要去營救。」
  「嗯嗯。」
  「莎倫,你也許認為自己是個了不起的人,照片在本地報紙上頻頻刊出,以致現在不得不要努力保持這個名聲。但是你跟RKI不是一夥,那些人無處不有、鐵石心腸,危險得很。」
  「鮑勃,你並沒有告訴我,我所要知道的東西。」
  鮑勃歎了口氣,「我正竭力告誡你別去惹他們。」
  「不可能。」
  一陣沉默。「好吧,既然如此,我要給你個忠告:你要為你朋友的事去查個明白,你就和他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和蓋奇·倫肖約個時間,把話說明,問他怎麼回事。」
  這正適合我的個性。我一向喜歡單刀直入,開門見山。
  掛上電話後,我坐在沙發裡,雙腳擱在咖啡桌上思索了片刻。隨著危及美國國內外公司僱員與行政人員的恐怖活動日益增多,國際安全咨詢業務應運而生,這些機構提供的服務諸如風險分析、保安方案設計、人員防衛訓練,以及提供保安和護衛人員。這只是他們在《華爾街日報》採訪中談到的一部分。
  他們不願提及的活動就是他們所謂的意外事件服務,諸如針對訛詐與綁架拿出危機處理計劃,然後實施贖救談判或武力解救,包括解救前的扣押人質和成功後的人質釋放。一般承包大宗反恐怖活動保險的保險公司,會指定一些保安公司在發生綁架事件時可以同聯邦調查局一起被呼求。鮑勃剛才提到保險公司對RKI心存戒備,是指他們的經營手段不正規,他們經常繞過聯邦當局獨往獨來。他們在交付贖金和救回人質行動中的策略比其他保安公司更具風險,也許他們會獲得很高的成功率,但一旦行動失誤,勢必釀成悲劇。
  海諾跟這些人在一起幹些什麼呢?
  他曾告訴我,一個聖迭戈的老朋友有一個商業計劃要和他磋商。難道是一個來自福雷斯諾他童年時的老朋友?抑或一個來自他生活中九年空白處的老朋友?不論怎麼說,那一定是RKI的某個人,可能就是丹·凱塞爾,或者蓋奇·倫肖。
  我走到電話機前撥了昨夜從錄音電話磁帶上抄下的拉霍亞電話號碼。接電話的女士說蓋奇·倫肖離城外出了。那麼丹·凱塞爾呢?他現在無法聽電話。或許我可以打電話去舊金山找倫肖先生?
  我撥打了那個舊金山的電話,回話的是個男人。我又提出要和倫肖通話。他記下我的名字,讓我暫等。30秒鐘後他回來了,問我找倫肖有什麼事。
  「關於海諾·裡賓斯基。」我說。
  對方短暫的沉默,隨後說:「請稍等。」
  線路另一端傳來的第二個聲音,洪亮有力,但聲調又十分謹慎。「我是蓋奇·倫肖,我能為你做些什麼,麥科恩女士?」
  「我想和你當面談談海諾·裡賓斯基的事。」
  「裡賓斯基……?」
  「倫肖先生,你認識他。」
  「……是的。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朋友。」
  「我明白了。」
  「我想和你見面。」
  電話裡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響,大概是倫肖在錄我的聲音。「好吧,麥科恩女士,今天我不很忙,你能在10點半來這兒嗎?」
  「當然可以。」
  「你有我們這兒的地址嗎?」
  「有」
  「那我們在一小時後見。」
  我放下聽筒,走進浴室,略施淡妝,把頭髮盤成一個髮髻,用一隻玳瑁梳子將發譬別緊。隨後,我在穿衣鏡前端詳自己的衣著,見到雙眉間的隱隱皺紋,笑了起來。可以肯定,在RKI是沒人會在意我的衣著和容貌的。他們,還有我,都有更為緊要的事情要關心。
  我要去的格林街在巴特裡街和福朗特街之間,直通城裡的內河碼頭。我開著通用牌車擠進了福朗特街,然後再擠進一個多半是違章的停車場,下車後向RKI所在地走去。
  這是一座經過裝修的小倉庫,陳舊的磚結構,高高的拱形窗,新開的天窗和鐵料鑲邊裝飾使房子擴大了。一個身穿灰色制服、長相頗帥的男人在接待桌後向我致意。他那異常銳利的目光告訴我,他是個衛士,脹鼓鼓的上衣表明他身帶武器。他核對了夾紙板上我的名字,給了我一個塑料的來訪者標牌,然後指點我上右側一個盤旋式鑄鐵樓梯。
  樓梯的頂端有一扇防火門,我推開門,馬上又和另一個衛士照面,這次是個女衛士。倫肖和凱塞爾的防衛森嚴到了偏執的地步。
  我報出名字後,女衛士也在一覽表上進行核對。接著在她的內線電話上給什麼人按了鈴。大約過了三分鐘,一個很年輕的男人從通道一側出來,自我介紹是倫肖先生的助手。他要我跟著他。
  我們經過一些單間,裡面的男男女女都盯著計算機屏幕,打著字,讀著報告,或者對著電話講話。儘管人人在忙碌,卻一片寧靜。我的陪同說:「這裡有淺色噪音設施,它避免一個人的聲音干擾另一個人。」
  我暗自思忖:這種呆板而枯燥乏味的工作場所準會把我活活憋死。
  倫肖的助手在一個拐角辦公室前停步,示意我進去,自己則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一個身著皺巴巴棕色服裝的男人坐在拱形窗前的金屬辦公桌上,兩腳平伸在一張椅子上打電話。他又高又瘦,狹長的臉龐上長著林肯式的眉毛,黑色的頭髮有些長,而前額卻令人吃驚地彎著一絡白髮,黑邊眼鏡掩飾不了雙目的敏銳和智慧。
  他對著話筒說了聲「我們以後再談」,轉而放下話筒仔細地注視著我,彷彿在銘記我貌的每個細節。我剛好站在對面,只能任他仔細地打量。好一陣子他才點頭,表明他對我的印象已準確地輸入了他大腦的資料庫。他這才開口:「坐吧,告訴我,你要什麼。」
  我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海諾·裡賓斯基在上星期三和你們拉霍亞辦事處的某個人有過一次約會。」我開始講起來。
  倫肖沒有反應,僅僅凝神看著我。
  「他在奧克蘭機場給拉霍亞打電話,被告知計劃有變,於是就來這兒了。」
  他依然不作回答。
  「在這之後,他租了一輛車開到聖貝尼托縣內101幹道附近的一個地方,在雷文斯伍德公路附近。他在那兒出了事故,車頭撞癟了,前燈碰碎了。星期六晚上,那輛車被別人送回到舊金山的奧克蘭,而不是海諾本人送去的。」
  這時,倫肖有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反應:眼圈旁的皺紋輕微地抽了一下,我幾乎沒有察覺。「繼續說下去。」
  「海諾的飛機還停放在奧克蘭機場。自他離開圖發湖以來,他辦公室的人沒一個得到他的音訊。他出了什麼事?現在在哪裡?」
  「你為什麼尋找他呢?」他猝然問。
  我還在考慮自己該扮演什麼角色,因此沒法回答這問題。為了贏得時間,我只好說:「這是我個人的私事,與貴公司無關。」
  倫肖站起來,在辦公桌後面踱了一圈,然後看看手錶,撩起落到額頭的那綹白髮。他也在為自己拖延時間。「說到現在,」他終於講話了,「你一直是非常直截了當的,麥科恩女士。」
  「我已告訴你,我找海諾是私事,同RKI無關。」
  「也許有關,也許無關。」他的身子傾向辦公桌,手掌按著桌面,那綹白髮又滑了下來。「我實在感到奇怪,一個受雇於當地法律服務機構的私人調查員,究竟跟海諾有什麼關係。」看著我吃驚的神態,他又繼續說:「是的,我知道你的名字,並且把你的背景核實清楚了。這是我們的一條規則。我的發現把原本就不清不白的局面更攪得渾水一潭。」
  「什麼局面?」
  他搖搖頭說:「如果你不願意直言相告,那就別指望我會坦誠相見。」
  即便我這麼做了,他也不可能開誠佈公。我在頭腦中飛快地盤算:究竟向他攤出多少底。
  倫肖等著,我沉默不語。他挺直身子,開始踱步,長長的手臂緊勾在背後。「麥科恩女士,我給你的時間已超出了我的安排。你對海諾·裡賓斯基有什麼興趣?」
  他說海諾名字時的神態語氣使我警覺起來。我看見的是一張繃緊的嘴,以及一種洩露隱清的煞白臉色。這個人憎恨海諾,而且對他怒氣衝天。我想起鮑勃刻畫的RKI這些人:「他們鐵石心腸,危險得很。」
  「好吧。」我開口了,打算再煽一煽他的怒火,「海諾和我共同參與了一項商業交易,可我一直不瞭解有關細節。他欺騙了我,所以我要找到他。」
  倫肖的目光刺在我臉上。過了會兒,他坐到辦公桌上,恢復了先前的姿勢。「我很高興聽到我們是站在同一邊的,」他以信任的語氣說,「但我需要知道這個商業交易的更多情況。」
  「我不能告訴你更多的情況,還有別的投資者,他們重視保密。」
  倫肖沉默了片刻,扯了扯他那綠色領帶結。蓋奇·倫肖對我編造的「商業交易」,正如我對他突然成了可以推心置腹的角色一樣,決不信以為真。我碰到他那被逗樂的眼神,不由地咧嘴笑起來。
  倫肖也笑了。「嗨,這就是我們的共同之處,麥科恩女士,胡編瞎扯,打個平手。你要找海諾,我承認我也要找他。目的相同,可是動機呢?也許相同,也許並不相同。我們決定做什麼呢?」
  我不可能和這個人以誠相見。我的動機是關心,是愛護,是某種類似愛情的情感,哦,對這種情感他可能體驗過一兩次。但在眼下的情境中,關心愛護以及愛情對他都根本不適用。
  「你的動機呢,麥科恩女士?」
  我們又一次四目相對,眼神是嚴肅的。我說:「我能告訴你的是,在我找到海諾的時候,等待他的將不是好事情。」
  「你不是在說真話,就是在當一個非常出色的演員。為了你好,但願是前者。」
  「為什麼?」
  在他那副鏡片的後面,雙目變得冷酷,嘴巴四周的膚色變得慘白。「因為,」他對著我說,「如果你喜歡海諾的話,你將遭到無情的打擊。要知道,我一旦找到他,就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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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38:47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現在我不得不動用我的全部演戲技巧,提問時竭力保持話音平穩鎮定。「海諾對你幹了什麼?」
  倫肖搖著頭說:「那是秘密,就像你和他的商業往來。」
  我稍加思考後說:「好吧,讓我來告訴你我的猜想。你或者你的合夥人雇了海諾,可能是讓他去應付一個需用他那種特殊才能的局面。海諾干砸了,或者出賣了你。你說你要找到他,可關於他藏身何處的線索,你也許還不如我掌握的多。這就是你同意見我的緣由。你認為我會給你一點提示。」
  倫肖瞇起眼睛打量我。
  「這就是我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地方,」我說下去,「如果你告訴我已發生的事,我就能找到他。知道嗎,海諾和我過去是情人,所以我知道他思考問題的思路。」
  倫肖狐疑地揚起雙眉,「你們過去是情人,現在你願意把他交給我?」
  我聳聳肩說:「時過境遷,人也會變。」
  「真令人心寒,麥科恩女士。」
  「你不也曾經是海諾的朋友嗎?」
  他點點頭。
  「噢,那麼你就應該理解這種變化。」
  這回,他無話可說。他站起來重新開始踱步。我仔細地觀察他。這個人要殺海諾,我必須瞭解他,才可能阻止他。
  「麥科恩女士,」倫肖沉默了一會又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出色的調查員,如果你先前和海諾的關係確實不假,那我認為你處於有利地位。不過我依然懷疑你能找到他,因為我們的偵探自星期天晚上以來,一直查不出他的去向。」
  星期天晚上,而不是星期六。還掉那輛租借的車不是在星期六?「那麼,我們是陷入僵局了。」我說。
  他面對我,雙手叉腰。「你知道,我根本不相信你的故事,什麼商業交易,別的投資人要求保密,海諾騙了你,等等。就是那些看來更合乎邏輯的動機:他拋棄你。你企圖利用我去報復他,我也未必一定相信,這一切像是一股煙幕,至於它背後是什麼個人的意圖、我不打算去猜測。」
  「我的動機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能被用來去做你們的偵探迄今為止束手無策的事。」
  倫肖不置可否,但他的眼睛在骨碌碌轉動,他在心裡盤算。終於,他點頭了,「好吧,跟我來。」說著走向門口。
  我起身跟上去,「我們去哪兒?」
  「去樓下,有一些材料我需要讓你熟悉。你的報酬,我們隨後再討論。」
  五分鐘後,我坐在門廳旁邊放映室的前排座位上。倫肖按了一下控制台的一個開關,室內的燈暗了。他揪了一下另一個按鈕,一個男人的圖像出現在屏幕上。
  「蒂莫西·莫寧,」倫肖說,「菲尼克斯實驗室的總經理和董事會主席。」
  菲尼克斯實驗室……哦,對了,一家公司,它初上市的股票突然被收回。今天早晨在家時,我曾想讀一讀商業版上的那篇有關這件事的文章。我琢磨著圖像上這個男人的臉、大約三十多歲。當一個總經理和董事會主席還顯年輕。豐滿的臉頰,留著唇須,一頭蓬亂的深麻色鬈發,髮際略顯朝後。他那表情自然的笑容和金絲邊眼鏡後面的閃亮目光告訴我。這個男人擁有精明的才智和對生活的熱情。
  倫肖又接了一下按鈕,畫面轉換了。「黛安娜·莫寧,蒂莫西的妻子,他們結婚多年,她是實驗室的財務主管。」
  黛安娜·莫寧面容瘦削,高顴骨,鷹鉤鼻,淡褐色的大眼睛,披肩金髮也是鬈曲的。她擺好了姿勢照相,毫無幽默感。我很想知道他們是如何和諧美滿地生活的。
  倫肖又調換了幻燈片,屏幕上出現一幢單層水泥建築,四周由鋼絲網柵欄圍住。建築物的兩側是開闊地,背後矗起一個橡樹點綴的山坡。靠著門邊是一個警衛室,一塊標牌上寫著:菲尼克斯實驗室公司。
  「這是這家公司的實驗室,」倫肖解釋道,「菲尼克斯是生物技術工業領域中的一家熱門公司。你懂生物技術嗎?」
  「略知一二。」
  「我有一份背景材料,你好好讀讀它。最基本地講,生物技術是未來的遺傳工程、疾病預防和治療等方面發展的一股浪潮。真正興起這個領域的工業,是在舊金山海灣地區。九個月前,菲尼克斯宣佈他們正在開發一種叫安特福隆一號的藥物,這種藥物能夠阻止人體免疫缺損病毒的生長。他們計劃發行上市股票來籌措資金,供藥物研製的最後階段使用。」
  「我在今天的《新聞報》上看到要上市的原始股票已被收回,這是為什麼?」
  倫肖又放出一個幻燈畫面:一條狹窄的道路,兩邊野生植物叢生,一輛紅色馬自達跑車倒在那裡,車頭栽在路右側的水溝裡。
  「這就是蒂莫西·莫寧被綁架的現場。時間大約在6月1日,星期二上午7點10分。這是諾瓦托城外一條從他家出來的路。」
  這麼說,菲尼克斯公司是RKI的客戶。
  「莫寧有沒有投反恐怖保險?」
  「沒有,他對保險竭力迴避。」
  「這為什麼?」
  「因為這種保險方式雖說是保密的,但時有洩漏。而一旦洩密就等於是直接招引極端的暴力事件。莫寧信任完善的保安和應付突發事件的措施。可他對我們向他提出的建議卻又置之不理。」
  「什麼建議?」
  「我們向他提出的準則:經常變更上班路線,變更日常慣例。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都不可停車去幫助任何人。萬一被迫停車,不可開啟車門鎖或者打開車窗,而應該用車載電話求救。當然,他無法改變上班去的路線,因為他住在一條與外界隔絕的路上,那條路只有一個出口。但如果他不是一個固執的一成不變的人,可以將他離家的時間改一改,至於其餘的……」
  倫肖換了幻燈片。一個車子的近景:駕駛座旁的車門洞開。「我們推測他是被迫開到水溝裡的。他可能是自己下車,也可能駕車行駛時車門未鎖,因此被人用暴力拉出來的。」又一張幻燈片:車子內部,車載電話仍擱在話座上。「不是他沒有用這部電話,就是沒來得及去拿。」
  「發現綁架是在什麼時候?誰發現的?」我問。
  「黛安娜·莫寧在7點23分離開住房。她發現了那輛車,於是打電話給我們。」
  「為什麼不給警察打電話呢?」
  「我們和客戶定的協議是:不論發生什麼意外,首先通知我們。如果我們認為對客戶有利,我們會通知當局的。」
  「那你認為向警方報告對莫寧是否有利呢?」
  「不,一開始我們推測,莫寧的失蹤可能是他自我策劃的,因為事發當天和隨後的兩天,都沒人出來勒索贖金。不過,從第一天起,我們也假設了這是一起地地道道的綁架,因為保護動物權益的極端組織曾經威脅過實驗室和莫寧夫婦。」
  「為什麼呢?」
  「因為生產這種新藥品——安特福隆一號,需要從海豚軟骨中提取一種物質。一個名為陸海衛士的組織製造過幾次炸彈恐嚇,莫寧夫婦以及其他主要僱員也都收到過死亡威脅的信件和電話。」
  「都來自這同一組織?」
  「這不清楚。但這些恐嚇可能是綁架的前兆。」
  「我猜想,你是從環境保護主義的角度出發介紹海諾進公司的。」
  「不,這太有諷刺意味了。綁架案發生的幾周前,我和他聯繫商談加入我們公司的事,我們需要有他那種才能的人。他和我定了星期三在拉霍亞見面。但就在那時,莫寧綁架案發生了,我趕來舊金山。我請海諾參與這案子,是為了在需要的時候,他能幫助我們對付那些極端的環境保護主義者。同時,我也想讓他再嘗嘗『老動作』的滋味,趁機說月B他來我們這兒入伙。」
  我真想問問這所謂的「老動作」。倫肖是在哪兒結識海諾的?他們曾經一起參與過什麼事情?為什麼倫肖要海諾加入RKI?但我決不能問這些事,否則我剛才聲稱對海諾瞭如指掌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說下去,後來又發生了什麼?」我又問道。
  「我們一直等到6月4日,綁架者終於來和我們聯繫了,但還無法獲知他們是陸海衛士還是其他極端組織。聽電話裡那個女人講話的口音,海諾認為她是個墨西哥人。他們要200萬美元,必須是不做記號的小面額現鈔。你知道那筆錢有多重?」
  「可以想像。」
  「差不多有290磅,可以塞滿幾隻大箱子。我們試圖說服他們接受電匯轉賬到瑞士或巴哈馬銀行的賬戶,但他們知道各國政府和外國銀行正在聯手抵制訛詐勒索。他們一定要現金,又極度緊張。我們讓他們送來了證明受害人還活著的證據。」又是一張幻燈片:蒂莫西·莫寧正拿著一份6月4日的《紐約時報》。
  倫肖往下說:「最後,丹·凱塞爾,我的合夥人想出一個主意,由菲尼克斯在這兒的銀行賬戶開出一張不可撤銷的國際信用證書,抬頭開上他們指定的任何一家國外公司,他們答應了。很顯然,他們在墨西哥城的考勒雷斯國際公司有可信賴的人。」
  「你把他們查出來了?」
  「不錯。規模相當大的一家企業,生產絹花一類東西。老闆是墨西哥一個巨富家族的成員——伊曼紐爾·方特斯,他也是一個環境保護主義者,為多種項目捐過款,特別願意為一些保護海洋哺乳動物項目解囊相助。」
  「海豚,真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方特斯的兄弟吉爾伯特,他擁有一支總部設在墨西哥恩賽納達小城的龐大的金槍魚捕撈船隊,這同伊曼紐爾·方特斯的做法完全背道而馳,因此兄弟之間惡感相向、仇怨以對。」
  「仇視到足以使伊曼紐爾成為一個極端主義者?」
  「我們已經從多種角度考慮了這個問題。」
  「那麼,你們有沒有試圖和墨西哥當局聯繫,對他施加壓力,查出他是否和什麼極端組織有牽連?」
  倫肖看著我,彷彿覺得我失去了理智。「我們是不報告官方的,只是對這事作些安排,目標是保證受害者活著回來。然後如果我們沒抓到他們的話,就讓當局去追捕綁架者。」他無情地笑了,「海諾被安排去辦理交接;我們希望他能夠認出什麼人來。他們玩弄慣常的伎倆:先去這個電話亭打電話,再到另一個地方去等電話,最後講定了地點,就是聖貝尼托縣內的那個岔道。」
  「那兒發生的事,你知道嗎?」
  「我知道。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海諾不對勁。據他說,當他到達時,岔道上還有一輛車,那個開車人張皇失措,迫使他不得已撞上一片巨礫,而那開車人卻揚長而去。以後海諾乾等著,卻沒有別的人再出現。」
  「但是,你對此不相信。」
  「當時我是相信的,然而就像我剛才說的,我感覺到這事有些反常。綁架者不久又和我們聯繫,他們要把接頭地點向南移,叫海諾到聖迭戈西克爾飯店住下,他們在星期天給他打電話。這使我們真的擔心起來。」
  「為什麼呢,」
  「因為這表明他們有可能已攜帶莫寧進入了墨西哥。假如他們把那份信用證書拿到手而又背信棄義地不放日莫寧,那麼我們就無法通過武力去重新解救莫寧。在不少國家,我們既可和那兒的當局合作,也可在他們周圍動手。但在墨西哥不行。去年美國聯邦政府最高法院做出裁定,允許從別國的管轄範圍內強行抓捕罪犯,歸案受審。在那之後,墨西哥完全退出合作。局勢對我們來說,實在太危險。我們無法單靠自己的力量去行動。公司的方針要求我們不涉足邊境以南。」
  「我知道了,所以海諾在那天晚上飛往聖迭戈?」
  「嗯。我們的一個偵探讓他在舊金山的奧克蘭下車,並替他還了租借的車子。」
  「他隨身帶著信用證書嗎?」
  「他媽的,他恰恰帶著!」
  「他和你們在拉霍亞的人聯絡了嗎?」
  「沒有,萬一綁架者在監視他,那太危險。我們知道他進了一家叫巴裡凱的汽車旅館。星期天,他由我在洛馬岬角的一個女朋友送出一個口信,說接頭時間定在晚上11點,這就是我們得到的最後消息。此後,海諾帶著那份200萬美元的信用證書,離開汽車旅館,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他在聖迭戈租的車子都不知去向。」
  憂慮和不安頓時襲來。為了掩飾,我接著問道:「那麼,信用證書被兌現過嗎?」
  「沒有,我們隨時監控著菲尼克斯的銀行賬戶。」
  「還有,海諾在他接頭之前就被人下手遭了暗算,這種可能性有沒有?」
  「有這可能,但不大像這回事。海諾很會保護自己。我懷疑他和那伙綁架者做了筆交易,或者從一開始他就和那些人串通一氣。」
  「你是說從你接納他參與這起案子之前起就有問題了?他怎麼會瞭解到菲尼克斯是你們的客戶呢?」
  「因為幾十星期前我給他送去的公司材料中,有一份完整的保密客戶名單。我真是個十足的笨蛋,忽略了你剛才講的那句話:時過境遷,人也會變。」
  倫肖停頓下來,臉拉得老長,面色蒼白。「由於我的愚蠢,莫寧可能腦瓜挨了子彈,被扔在陰溝中慢慢腐爛,而海諾正逍遙自在地坐等時機,到他認為風平浪靜、萬無一失時,拿出那張200萬美元的信用證書派用場。」他兩眼冒火,「海諾一定要為此付出代價!」
  我凝神看著莫寧手拿6月4日《紐約時報》的那張幻燈片,莫寧臉上是僵硬而恐懼的神色。他已經知道他死到臨頭了。
  但這種結局不是海諾造成的。儘管我對他的認識還沒有瞭如指掌、知面知心,但我知道他決不會與綁架者狼狽為奸。表面上看,有關證據對他不利,但如果挖掘得深,一定會發現事實不是這樣的。我一定要尋根究底。蓋奇·倫肖不能讓海諾受冤枉。
  倫肖問我:「你還考慮與我們一起幹嗎?麥科恩女士?」
  我的神情變得嚴峻堅毅。我轉向倫肖果斷地說:「是的,一起幹。」
  「那就讓我們談談你的報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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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39:03 |只看該作者
第06章

  我把倫肖預先供我使用的現金支票放入口袋,記下去諾瓦托城外莫寧家的路線,約定4點鐘在那兒和倫肖會面。對我來講,和受害者的妻子談談,是必須的。
  幾分鐘後我將車停到RKI的開戶銀行門口,進去將支票兌成現金,然後來到花旗銀行的一個支行,將這筆錢大半存入我的賬戶,留一部分作零用。倫肖給我的報酬是驚人的,並讓我大開眼界,條件是要我提供海諾的現況。最後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眾生法律事務所裡靜悄悄的。特德倒在他的辦公椅上,兩眼盯著計算機屏幕。
  我大約用半小時處理了一些信件,然後再次給海諾的會計巴裡打電話。巴裡說海諾有過安排,在他離家外出期間,讓他替海諾付賬單。
  「海諾當時說他要外出多久嗎?」
  「沒有,但他告訴我也許不等賬單寄來,他就回來了。不過,他也要我注意,也許他並不馬上回來。」
  看來,海諾對倫肖的提議似乎是願意考慮的。如果拉霍亞的事情順利,他就多呆上幾天,如果情況相反,他就打道回府。
  我謝了巴裡,接著又打電話給海諾的助手凱特·馬洛伊。她說她剛去過海諾的牧場,「沒問出些什麼。海諾沒和僱員們講過任何事。他之所以提前付他們兩個月的工錢,是因為那兒有個人的妻子要生小孩,海諾為圖方便乾脆給所有人都預發發了兩個月的工錢。」
  「那麼美國運通信用卡公司那兒怎麼樣?你能發現些什麼嗎?」
  「有些情況。他在奧克蘭租車後,兩次用了那張卡,一次在星期六晚上用來購買美航公司機票去聖迭戈,一次用在那兒一家名叫巴裡凱的汽車旅館。自星期天之後沒再用過,但也可能是賬單來得慢了。」
  這些情況同倫肖講的完全吻合。我在電話中說:「謝謝你,凱特。我有了海諾的一條線索,今晚我將去聖迭戈。」趁凱特還沒來得及追問,我就掛上了電話。
  我陷在轉椅中,茫然盯著窗外。如果說海諾在離開圖發湖的時候就已經和綁架莫寧的那夥人勾結,那麼他早該做好長期藏匿的準備,甚至變賣他的財產。然而實際上他出門是由於我打電話鼓動他和我一起去懷德山脈旅行。當然,我還沒有真憑實據能證明他不會插手那種勾當。
  我用內線電話招雷到樓上來。她情緒不佳,頭髮、衣著依舊邋裡邋遢。見我上下打量著她,她索性啪地一下坐在了躺椅前的地板上,說了一句:「祝賀你。」
  她已得悉我被提升,還把海諾讓人定時給我送來的玫瑰插進了我桌上的花瓶裡。
  我說:「多謝了。你的威利還是那麼難弄嗎?」
  「還那樣。這混賬東西在婚前問題上寸步不讓。天哪,好像我要他的錢!我要不要他還沒準呢。」
  可憐的雷,我為她遭受折磨而難過。
  我對雷說:「來些赫希牌巧克力。」
  「一開始就是巧克力把我弄得這樣萎靡不振的。」她悶悶不樂地說,但手已伸進我的巧克力盒。這時,我開始向她講述海諾的失蹤,蓋奇·倫肖的威脅,還有我假意提供線索,想把海諾從危難中解救出來。
  雷聽著聽著,眼睛越睜越大。「天哪,莎倫,」我剛說完,她就接上說,一那些RKI的傢伙沒把你嚇壞吧?」
  「我現在更害怕的是海諾的處境,倫肖一旦找到他就會下毒手。不管怎麼說,個把小時後,我要去諾瓦托找綁架受害人的妻子談談。然後我再去聖迭戈。這就需要你幫忙了。」
  「你要我在這兒為你打掩護?這你知道我會幫忙的。不過那些合夥人要是發現了……」她又聳聳肩膀,「新規定裡有一條,不得在外受雇。這可能會砸了你的提升。」
  「我想不會那麼嚴重。、你願意為我打掩護嗎?」
  「當然。不過我可是冒著丟飯碗的危險。這,你是知道的。」
  「那麼……」
  「不,我不在乎。你的事重要。」她停了下來,神色變得嚴肅了。「不過,你要讓我知道怎樣找到你,看在上帝份上,讓你的錄音電話開著。」
  「沒問題。」我馬上又想到了我的貓。「我還想請你喂餵我的拉爾夫和愛麗絲,行嗎?」
  「當然可以。」
  我把一把備用房門鑰匙扔給雷,說:「你還可以擁有我的玫瑰。」隨後看了一眼手錶,對雷說:「我們最好馬上查點一下我們的辦案量。我是被纏住了,你應該獨立處理新來的事情。這事結束後,我保證你得到一份可觀的酬勞。」
  雷苦笑了一下。「只要把威利·惠蘭的腦袋帶給我,就足夠了。」
  我做好外出旅行的安排,正要離開辦公室,聽到有人敲門框,是格洛麗亞。她問我:「你能給一點時間嗎?」
  我注視了一下手錶,已經2點45分了。考慮到去諾瓦托,在金門大橋上或是聖拉法爾的瓶頸地段經常發生交通阻塞,我必須多留出15分鐘。「幾乎沒時間了。」我對格洛麗亞說。
  「用不了一小會。」她進了我的辦公室,坐在躺椅的邊沿。
  她清了清嗓門,說:「我為我昨天講的話來道歉,我太冒昧了。」
  「哦,昨天我對提升的反應也不很禮貌。」
  「你考慮過那事了嗎?」
  「有所考慮,但還沒法做決定。」
  她遲疑了一下,開口說:「如果我告訴你,為什麼對你接受那個提升,我的感受是如此強烈,也許會幫助你打定主意。我要向你介紹我的出身和背景。」
  我一下子警覺起來。我還從沒聽到過格洛麗亞使用過「出身和背景」之類的措詞。這話簡直像一句市場廣告用語。
  「莎倫,請聽我講出來好嗎?」格洛麗亞說。
  「好吧。」我在心裡減去了到諾瓦托去多留的那15分鐘。
  「我母親出生在墨西哥的蒂華納,」她開始敘述,「家裡非常貧窮。在我姐姐四歲時,父親拋棄了我母親,當時她正懷著我。她決定向北越過邊境到美國。那兒有一個姨媽,她嫁給了一個墨西哥血統的美國人。他們能幫助我母親。在一個夜晚,我母親領著我姐姐等候在峽谷的一個小山頭上。她們跟著其餘等在那兒的人們一起越過了邊境。」
  我知道那個小山頭。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父母親的一位朋友住在聖迭戈界碑路邊的小農場裡,從那兒望得見國境線。每次我們去那兒作客,我都能見到許多人耐心地等候在那些小山上。白天,人們像過節一樣,做野炊,燒烤肉食,孩子們遊玩嬉戲。當暮色降臨,那兒就變得萬籟俱寂,他們也把隨身帶的衣服一層一層地穿戴在身上。黑暗中,他們等待美國邊境巡邏隊去其他地方巡邏。到時候,那些人都悄悄出動,伺機消失在一條條蠻荒未開的峽谷中。
  這些人被他們的蛇頭叫作小雞。他們不僅要規避美國邊境巡邏隊和美國各幫各伙的匪徒,還要防備埋伏在那裡的蒂華納警察,這些警察專門越過邊境,來抓自己國家的偷渡者。
  格洛麗亞繼續講:「我母親在走私谷裡遭到土匪的襲擊,她沒被強姦,但被搶去了僅有的一點點錢。她領著我姐姐,懷著七個月的身孕,從邊境一直走到聖迭戈的一個藏身之處。」
  那段路程怎麼算都有15英里。真是不可思議。
  格洛麗亞說:「兩個月後,我降生在薩利納斯一個季節農工的棚屋裡,我姨媽一家就在那裡收萵苣。醫生是個西班牙人,他免費幫人接生。他能開出生證,證明我是誕生在美國的國土上。三年後,移民歸化局抓住了我母親,於是我母親和姐姐被驅逐出境。而我留在了我姨媽身邊。你看,我是美國公民了。」
  「沒過幾年,我母親就死在了蒂華納。我差不多已想不起她的模樣。直到今天,我的姐姐都在憎恨我,儘管我不斷地設法幫助她。我不怪她,因為當年留在美國的是我。」
  這一小會我發現她的唇角在微微地發抖,雙眼蒙上了陰影。這段經歷是真實的。也許她過去太多地用這段個人經歷來點燃自己奮鬥的激情。
  「我的姨媽讓我上學讀書,儘管我們從加拿大邊境到裡弗賽德縣,住過一個又一個的棚屋。我15歲時,一位中學教師認為我應該去上大學,設法給我安排進俄勒岡州立大學。我學得很好,又申請進了這所大學的法學院,得到又一筆獎學金。在上大學四年級時,我戀愛了,他是英國人,家裡很有錢。當家人發現我懷了孕,就逼他回歐洲去了一年。他們不肯要一個偷渡來的墨西哥人做他們的兒媳婦。」
  我不禁對她產生了同情。而格洛麗亞的眼光變得堅毅了。
  「我有了個小女孩,叫特麗薩。我搬進尤金的一個婦女合作公寓,一邊上學,一邊照料孩子。畢業後不久,我去了美國公民自由協會工作,以後又到波特蘭的一家小公司工作。是那兒的人告訴我來這兒謀職,他們知道這才是我需要的工作。」
  她重新看著我,目光平靜,雙唇抿出一條克制的直線。「特麗薩現在10歲了,在校門門功課得優,她長得真美。她是我努力工作的動力。」
  我問道:「這一切就是你的出身與背景?」
  「是的。」她停下來注視著我,眼神中的憤怒在收斂。「莎倫,我個人放棄了許多,一直在為那些難以保證自己權益的人工作。除了特麗薩,我沒有什麼個人生活。一天中有18個小時,我醒著與法律同呼吸,剩餘的六個小時,在夢中我也見到法律。這就是為什麼昨天我堅持認為你應該接受這次提升的原因。我們需要我們的人做出犧牲,放棄自己的利益,使我們這個合夥人事務所變為一個真正富有生命力、可望成功的機構。我想,眾生一向待你不薄,現在該是回報的時候了。」
  我猛地站立起來,轉身背著她,向窗外看去,心裡急速地思索著。
  「你所說的也許有道理,」我對她講出了自己的看法,「你正在努力追求的,就是讓人們能夠自由地去實現他們自己的夢想。而你,雖然犧牲了你自己的個人生活,但事實上也是為了實現你自己的夢想。」
  「是的。」
  「那我真為你高興。但是我的夢呢?」
  「你的夢?」她顯得大為驚詫,似乎她從來就沒有想到過像我這樣的人,多少也算美國主流社會的人,竟然也有夢想。
  「是的,格洛麗亞,我也有夢想。講到底,你是要我為你們的夢想而放棄我自己的。」
  「但是我的夢想是——」
  「更加美好?更有價值?就因為你曾經經受過艱難和歧視?」現在輪到我忿忿不平了,「你對我以誠相待,那麼現在我也以我的誠意告訴你一些事。大學畢業後,我的工作就是晚上給辦公大樓當門衛,為了打發時間,我看偵探小說,後來飢不擇食地看,一個夜班能看完一本甚至兩本。就這樣,我產生了夢想。我所做的夢都是在夜裡無懼無畏地走上街頭,去履行匡謬祛邪的使命。我想使世間的事情變得公正無誤,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樣。
  「我們很幸運,你我都實現了各自的夢想。你通過法律制度矯正謬誤,而我借助查明真相挽回不良的局勢。也許我的方法不具有你那種決定性的效力和作用,但它使我最充分地施展才能,遠比記錄案例、督促律師幫辦做工作更有用武之地。我是個再好不過的調查人員。如果你去問問在這兒呆過一陣子的人,你就會知道,我不止一次地把這個合夥人事務所拉出困境。所以,別對我說我該如何回報眾生,因為我早就一次又一次地回報過了。」
  格洛麗亞閉口了,凝視著牆角的那株橡膠植物。過了片刻,她說:「你總是有理的,不是嗎?你的一切都來得太容易。」
  「你怎麼知道我的一切來得容易?你有墨西哥血統,而我身上有印第安人的血統,我是個八分之一的肖肖尼人。不少美國人不喜歡混血兒,也不喜歡有八分之一雜血統的人。」
  她馬上打量起我的面容,一臉困惑不解的表情。原來,她只注意自己的出身和血統,而對我的血統視而不見。
  我瞥了一眼手錶,站起身來對她說:「我能給你的時間就到這兒。我會考慮提升的事,但一定按照是非曲直來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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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39:15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當我終於找到去莫寧家的那條路時,已是4點10分了。我開車駛上一條兩側石柱陡立的私人車道,這是蓋奇·倫肖向我描述過的。我通過安全對講盒自報了身份,大門便打開了。我順著蜿蜒而上的瀝青路往坡上駛去。
  莫寧的房子用紅杉和粗面石塊建成。幾輛車子聚在車道盡頭的停車處,一輛是年久失修的綠色福特,還有兩輛灰栗色運貨車,我估計這是RKI的車隊。還有一輛淡藍色德國寶馬車,車身上豎著車內電話天線。我把通用牌車停在兩輛貨車之間,然後走出車子。石階順著車庫通到第二道門。我又一次和對講機通話,得到了進門的許可。房子的進口處有一個院落,帶有一個小小的游泳池。
  樓房的門開了,一個身穿灰色制服、並帶武器配備的警衛走出來,極其仔細地審視我,緊接著倫肖出現了。「不錯,是她。」他對警衛說罷又朝著我講:「你來遲了。」
  「我很抱歉。」我沒作任何解釋。
  倫肖示意我走進門廳,門廳的硬木地板上鋪著一塊藍色中國地毯。穿過門廳是一間小客廳,裡面坐著兩個男人,身上的灰制服和RKI辦公樓門廊裡那個守衛一模一樣。桌上擺著電話監聽設備。
  倫肖說:「我們讓通訊技術專家一直呆在這兒,以備綁架者再來接觸。」
  「從我們談話到現在,還沒什麼動靜嗎?」
  「沒有」
  「信用證書還沒被動用?」
  他搖了搖頭。「到大客廳去吧,莫寧夫人馬上出來。」他走在我前面進了大客廳,啪地一下坐進一把皮革椅子,雙腳擱在椅子前的腳墊上。
  我坐在另一把相同的皮革椅上,立刻對他說:「離開這兒後我準備去聖迭戈。你能把你那位同海諾聯絡的女朋友名字和電話號碼告訴我嗎?」
  「艾麗西亞·費裡斯。」他閉了會眼睛,說出了電話號碼,又向我重複一遍。「你打算和我們在拉霍亞的人聯繫嗎?」
  「不。和海諾不去聯繫的原因一樣。」
  他點點頭。「但是,在緊急情況下你也許需要他們。凱塞爾現在回那兒去了,你可以直接去找他。你需要一個識別號碼,以便下班後與我們電話聯繫。我來定一個,用電話告訴你。你準備住什麼地方?」
  「住巴裡凱。」
  「我們的人早查過那個汽車旅館了,看過海諾的旅館費用,包括房費、酒吧費、餐費,還有一個給艾麗西亞的電話。」
  「你不是說他在那兒還租了一輛車嗎?」
  「不錯,阿維斯租車行的。我們從汽車旅館的登記上得知車的牌照號碼。」
  「什麼數字?」
  他從上衣裡面的口袋裡掏出記事本,把車牌號告訴我,又補充說:「金牌本田,考德型,今年的車式。」
  我記下牌號和車的特徵。
  倫肖問我:「你熟悉聖迭戈嗎?」
  我已準備了他問這個問題,於是順口回答:「現在不怎麼熟了。我生在那兒,但父母已離婚,家裡的其他人也各奔東西。」
  「噢,你還需要什麼——啊,莫寧夫人來了。」莫寧夫人進來時,倫肖站了起來。
  黛安娜·莫寧看上去比我在幻燈片上所見的更顯得嬌小瘦弱,眼角嘴邊有新出現、極度緊張的紋路。她朝我點點頭,又示意倫肖坐下,自己縮到一張沙發的角落裡,樣子很消沉。
  「倫肖告訴我,他請你來看看我們交付贖金的安排有什麼差錯。」她對我說。
  如果說她的措詞使倫肖惱火的話,他倒並沒有流露出來。我說:「我計劃今晚飛往聖迭戈,開始調查你的丈夫、那份信用證書以及去交接的那個人究竟在哪裡。」
  「你是說我丈夫的屍骨在何處吧?」她憤憤地譏諷道,顯然對倫肖他們十分不滿。
  「我們還沒有他死亡的證據。」
  黛安娜·莫寧不贊同地揮了下手。「綁架者一定拿到了信用證書,因為他們沒有再進一步提出要求。」
  「延長沉默是綁架者慣用的伎倆,這是他們用來刺激你神經的手段。」
  「好啊,他們幹得不錯。我恨這種沉默,我恨這樣的等待。我不會做什麼假設。我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辦。」她突然伸展開身軀,向我傾過身來。「這兒的情況,倫肖給你講了多少?」
  「講了一些。我知道菲尼克斯實驗室正在開發的新藥惹怒了保護動物權利激進分子,你懷疑一個極端組織綁架了你丈夫。我知道你們已經收回了上市發行的股票。」
  倫肖說:「我已給了莎倫一份生物技術工業的材料。」
  黛安娜·莫寧根本不去看他。「別看那材料,它們多半是些多餘的話。我能告訴你一些事情,你需要知道一切。」
  我掃了一眼倫肖。他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裡,外表的神情和以前一樣漫不經心,但他的十指緊緊交叉在一起,彷彿他要活活掐死一個人似的。
  「我們這一行屬於比較新興的工業,」黛安娜·莫寧開始講了,「10年或12年前,只有兩家發行股票的生物技術公司,而現在大約有260家,擁有一個超過400億美元的大市場。大多數人還認為我們是搞遺傳工程的,但這只是整個先鋒派工藝技術領域中的一部分,新興的技術工藝還包括合理的藥物設計,菲尼克斯就是從事這方面研究的。這樣說夠清楚了吧?」
  「目前沒有問題。」我沒有被她那種居高臨下的口氣所鎮住。
  「籌措資金一直是發展這項工業的大問題。對菲尼克斯來講,我們是幸運的,幾家主要的投機老闆很早就對我們的工作發生興趣,因而幫助我們私下籌集了開發起步階段所需5000萬美元的大部分。現在,我們開始進入最後階段,那筆資金已用完,所以我們需要再籌資5000萬。」
  「是的,我理解資金方面出現的難題,但是有關環境保護,或者說動物權利方面的問題又怎樣呢?」
  「我們正在開發的安特福隆一號,它屬於抑制素中的一組,有可能破壞人體免疫缺損病毒再生的能力,我們大約還需要兩年左右的時間就能最終得出結論,瞭解這種藥物是否能對人類產生作用,下一個階段就縣最為關鍵的了。但是這種藥物需要做很多實驗,因此也引起爭議。還有,你知道,安特福隆一號的生產有賴於使用一種叫做德爾福爾的物質,這種物質是從海豚的軟骨中提取的,所以又遭到動物權利保護者的群起攻之。」
  「他們反對殺戮海豚。」
  「難道動物比人類重要?」她輕蔑地聳起一隻肩,「從我個人來說,我認為讓人們免於愛滋病的危害,那是最重要的。坦率地講,所有那種激進的空話都是毫無必要的。除了供實驗使用之外,我們無意大量捕殺海豚,而且,一次治療的需求量如果太大,那就無法達到成本效益,也是得不償失的。我們想做的是用合成的方法來製成這種物質,我們的一位科學家已經提出了基本的合成工藝。當務之急就是繼續籌集試驗的資金。我們試圖把這一切告訴那些極端組織,但他們不聽。」
  「但是由於這次綁架,你們被迫收回了股票。」
  「沒人會投資給一家其未來領導者身陷嚴重困境的公司。」
  「這就是你堅決反對警方或者聯邦調查局介入的原因?因為這樣可能有損公司的名聲?」
  「部分原因是出於擔心公司的名聲,另一個原因是我考慮到我們有一家比較值得信賴的保安公司。」她冷冷地瞟了一眼倫肖。
  倫肖沒有反應,但他的指尖正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叩擊。
  「莫寧死了,我能肯定,當局也不可能改變這一現實。再說,他們要是介入了,就會取而代之,阻礙你的調查。倫肖告訴我,你掌握的內情能使你查出海諾的下落,追回我們丟失的信用證書。這200萬元追不到手,就會使我們破產,更別談吸引投資者了。」
  我對倫肖說:「我要一份信用證書的複印件。」
  「我會傳真到聖迭戈給你的。」
  我再次注視黛安娜·莫寧,更加細緻地揣度她。她是真的冷若冰霜呢,還是克制感情?她到底是重財不重人命呢,還是以資金問題來使自己忘卻丈夫可能遭慘害?
  黛安娜·莫寧也在研究我,銳利的目光從我臉上掠過。過了會兒,她向前探身,兩手屈攏在前,我見她的指甲被咬到了指甲根。不知道她咬指甲是出於擔心丈夫,還是憂慮她的公司。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對我說,「我知道我給你的印象是什麼。莫寧被綁架是一個個人悲劇,而我對此無能為力。我能做的一切就是防止實驗室也受牽連。從某種意義上說,那也是我唯一能為莫寧做的事,即保護他創立的公司。我不能眼看他多年的心血化為烏有。」
  倫肖嘲諷地哼了一聲。
  黛安娜·莫寧轉過身對著他,突然大發雷霆:「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倫肖?」
  「請原諒我這麼說,你和莫寧的生活水準稍高了些,還談不上獻身事業之類的漂亮修飾詞。你們可以放棄城裡的公寓和海邊的別墅。」
  「再給你點情報,這房子,連同這裡面的一切都是從我們的一個風險投資人那兒借來的,他住在其他地方。這些車呢?是公司租下的。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檢查我衣服的商標,它們都來自普通商場。坦率地說,倫肖,只要公司一破產,我們就失去了一切,我們連個尿罐子都不剩了。」
  倫肖舉起雙手,做了個息事寧人的手勢。
  我立刻插話:「還是讓我們談談綁架者的情況吧。」
  她點點頭,但目光強硬地先看了倫肖一眼。「生態恐怖主義者干的,這是海諾帶著我們的信用證書出發之前這麼叫他們的。」
  「難道不會是某些打著環境問題幌子行事的人幹的嗎?比如說一個心懷不滿的僱員?」
  「據我所知,我們的僱員對公司都是滿意的。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都很年輕,肩負重任,勤勉好學。由於在舊金山海灣區域的生物技術工業領域中,熟練工人嚴重短缺,所以菲尼克斯專門僱傭和培訓有前途的大學畢業生。!,
  「私仇方面的情況如何呢?」
  「我和倫肖已經討論過了。莫寧和我沒有一個私敵。」
  「好吧,大致就這些。」我看看手錶,「現在我要回城裡去了。」
  倫肖站了起來,顯得很高興離開這兒。「她將定時向我報告,黛安娜,我會與你保持聯繫。」
  黛安娜點點頭,依然很生氣。她對我點頭時態度稍微緩和一些。我們離開房間的時候,她又蜷縮進沙發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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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39:31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她信口胡言,你看得出來。」倫肖說。
  我們來到莫寧房子外的車道上,背靠他那輛綠色福特車,這輛車和他的領帶一樣不成體統。我回答他說:「人們表達痛苦有不同的方式。」
  「我不是談論她痛苦不痛苦。那是她的事。我對莫寧十分瞭解,這傢伙就愛揮霍。生物技術市場蕭條時,他們沒損失什麼錢財,莫寧把他的錢拋在了遊艇、汽車上,還有一個昂貴的酒窖。」
  「所以黛安娜要設法使他的錢用得正當些。」
  倫肖把他那綹額上的白髮拂到一邊,瞪眼盯著我。「你知道嗎,你可有點天真味兒。」
  「這叫不帶偏見。」
  「隨便叫什麼吧。」
  「你說在綁架者來聯繫前,曾推測過是莫寧自己策劃了他失蹤的事件,那是誰的看法?」
  「我的,也是凱塞爾的。」
  「為什麼?」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壓低聲音說:「莫寧屬於那種總是趕時髦的人。如果是在過去的年代,他一定是個西部探險家;到80年代出現了生物技術,它又彷彿是專為莫寧安排的。但是現在,他的生物技術實際上不太妙。莫寧年復一年地幹著艱苦的工作。從我和他的多次交談中,我感覺到他已準備調轉船頭,轉移到別的新領域去,還發現他要和黛安娜分道揚鑣。」
  「他們的婚姻出現了麻煩?」
  「他們並不常在一起,相互之間沒有多少共同語言,莫寧從來就是說『我』,而不是『我們』。」
  「你認為他有可能自己策劃了這起綁架?」
  「有這種可能,這是他帶著大量現金一走了之的一個最好辦法。」
  「可是你見到了綁架者送來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莫寧驚恐不已,他也不像在演戲。」
  「也許出了節外生枝的事,他的同謀與他翻臉了。」
  「那也不能解釋海諾為什麼失蹤,還有那份信用證書何以未被動用。」
  「海諾拿著它在拖延時間,他認為我們最終會放鬆監視,於是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它。」
  「你真認為他那麼蠢嗎?」
  倫肖雙臂交叉在胸前,舉目望著樹,好一會才說:「如果按邏輯來看,那就不是,但是……」他突然轉變話題,「你打算什麼時候飛往聖迭戈?」
  「我已預訂了美航公司8點鐘的機票。如果趕不上,一小時後還有別的航班。」
  「你在那兒要租一輛車嗎?」
  「租阿維斯的。」
  「願飛行安全,祝你成功。」他向我裝模作樣地行了個軍禮,隨後返回那所房子。
  車子發動時,我不由得露了個怪笑。我敢說現在他肯定在打電話,安排人監視我,從我家到聖迭戈的飯店,這一路上我都在他的眼裡。
  好吧,那樣也不錯。當我想要擺脫他們時,我知道怎樣做。
  這班客機人很多,旅行袋簡直沒法塞進頭頂上的行李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它擠入了另兩隻包之間。隨後我坐下來,背朝後仰靠,閉上眼,想在這起飛前熟悉的喧嘩忙亂中打個盹兒。
  在機場,沒發現有監視我的跡象,但這並不說明什麼。RKI的人是精明能幹的,很難識破他們。倫肖不信任我,但他可能認為我在獲得海諾的具體線索之前不會與他們玩什麼花招,因此他的人也許會和我保持距離,不到時候不會驚動我。不過如果我棋錯一著,那麼後果就會是致命的。我沒有任何選擇,我有嗎?只要我關心海諾,就沒有別的選擇。我的確關心著海諸,甚至超出了我容許自己承認的程度。
  飛機起飛了,接著開始向南轉,飛臨太平洋上空。我從特大號拎包中抽出倫肖給我的那份生物技術工業的資料,翻到刊載莫寧夫婦傳略的《肖像》雜誌複印件,開始讀起來。
  他們出生於中西部,她是威斯康辛人,他生在明尼蘇達。在威斯康辛大學讀書時,他們相識並結了婚,後來到了舊金山海灣。她就讀斯坦福大學聲名卓著的工商管理碩士課程;他到製藥業巨頭辛台克斯公司工作,從事生物化學研究。他們有過一段低落時期,那時她還留在學校讀書,莫寧和一個合夥人離開辛台克斯,著手摸索生物工藝。接下來她在舊金山一個才幹出眾的風險投資者手下接受財經方面的訓練,以後,這個風險投資者就成為菲尼克斯實驗室的主要投資人之一;莫寧開始創建了一家公司。此後有過一段令人矚目的蓬勃發展時期。雜誌上的文章暗指他們盡情揮霍風險投資的財物來滿足個人欲求,他們擁有羅斯山的一套公寓,南方的一棟海濱別墅,亞歷山大谷中一家裝飾酒釀造廠的一半所有權。還有,就是一批又一批的情人愛侶。
  莫寧夫婦對記者毫不掩飾他們以前的婚外不軌。我認為他們太無所顧忌了,這並非是我個人的看法,記者的文章也透露出譏諷他們行為的意味。我相信不管是黛安娜還是莫寧,都不會覺察到這一點的。在我看來,他們是自我陶醉,放蕩不羈,還頗有些精神變態的反社會味道。
  還有一些吹捧的文字:《幸運》雜誌把莫寧列入有卓越成就的百名傑出青年;《華爾街日報》登載黛安娜小傳;英國的《人民》採訪過他們夫婦,這份報紙的彩色照片是這對夫婦在羅斯山公寓陽台上故作姿態的鏡頭,照片中黛安娜穿一襲黑色寬袍,同她不苟言笑的表情一樣嚴肅,一條精細的配綠松石銀項鏈襯著黑色的衣料熠熠生輝。莫寧一身針織套衫配牛仔褲,賣弄做作地笑著。我又一次驚異稱奇:這對夫婦多麼不般配啊。
  飛機開始在聖迭戈市區上空陡直下降。我朝前探身,隔著鄰座眺望窗外,見到了家鄉的萬家燈火。
  我離開家鄉已經多年,原先的景觀已大為改變。林立的高樓,科羅納多橋,成片的住宅開發區向東北擴展到埃斯孔迪多。我聽說這座城市的風氣也不同往日,過量的人口、驚人的犯罪數字和不計其數的墨西哥移民構成的沉重壓力……
  但是,這座城市畢竟有近二十年的時間是我的家,一定會有許多景物為我指路。今天這個特別的夜晚,這地區也許顯得陌生、凶險,但我知道我能穿越它們到達熟悉、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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