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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祁歡]玫瑰情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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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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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30 00:48: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玫瑰情仇  作者:祁歡

她到底該怎麼做?
難道她的靈魂真的已經賣給了撒旦?
唐少威這個差勁的浪子,
她是決計不會愛上他的!
呵!
情婦焉有真情?
她需要的只是他的金錢……
可, 他明知她在販賣愛情,
卻又不由自主地想佔有她;
「我不喜歡別人碰你。」
他的一句話決定了她的沉淪……
在她付出真愛之際,
他卻又徹底地毀了她……
是無心,抑或有意?
還是只是新鮮感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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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30 00:48:3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唐少威燃起一根菸,層層的菸霧撩繞著坐在公園石椅上的自己,而公園裡孩子們的嘻笑聲則緊緊揪著他的心,這是他最近迷上的嗜好。年紀越大,越覺得有小孩子環繞在身邊真是件幸福的事。

  他的眼光溫柔地膠著在幾個踢球的男孩身上,如果被他的部屬看見,肯定會嚇一大跳,因為唐少威不是屬於溫柔那一類的男人,雖然他實在英俊得無懈可擊,而三十多歲的年齡更完美的呈現出他成熟穩重的氣質,無疑的,他有絕對致命的吸引力,連公園中推著嬰兒車的婦人也露出欣賞的眼光,頻頻將車推過他的面前。

  此時,一顆球滾到他的腳邊,他撿起了球,本想順手丟回去,卻震懾地看向走過來的小男孩,即使玩得灰頭土臉,汗流挾背,卻不掩一張漂亮的臉孔,那雙靈黠大眼睛宣示未來他必將風靡無數女孩,最特別的是他的長相酷似一個故人,即使性別不同,卻不可思議的相似。

  「叔叔,把球還我。」小男孩望向唐少威,不解他的發呆。

  唐少威回過神來,把球交給小男孩,並且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動作,他居然很自然地拿出手帕,為小男孩擦汗,對這個小男孩,他竟興起愛憐之心。

  「謝謝叔叔,你好高喔!」小男孩張著大眼,抬頭吃力地看著唐少威。

  唐少威蹲下來,半笑半責怪地對著小男孩說:「媽媽沒告訴你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說話嗎?小心碰到壞人。」

  小男孩偏頭一想,又笑開了。「你不是壞人,你幫我擦汗呢!」

  唐少威覺得小男孩的回答既天真又好笑,正準備再說什麼,卻被一群聲音打斷。

  「小虎,快過來啦!你還要不要玩?」

  小虎應了一聲,回頭很有禮貌的鞠躬。「叔叔再見。」說完即飛奔而去,小小的身影像精靈般跳動著。

  唐少威直覺的喜歡這個小男孩,卻萬萬想不到,這個小男孩將是他生命中一個重要的寶貝。那張相似的臉孔沒有使他繼續去追問原因,於是一段波折重重的愛情從這裡開始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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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30 00:48: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裴星優雅地走入吧台,為自己調了杯『瑪格利特』,環視店裡的客人,感覺到他們都很安適的享受『回家』的氣氛,這才放心地啜了口手中的飲料。

  星期三的店裡客人不比往常多,倒是有幾個常來的熟面孔,習慣性蟄伏在固定的一隅,品嚐夜的風姿。裴星是不常與他們打交道的,即使是看到熟的人,她也是淡淡的招呼,她常覺得,屬於生命中的熱情早就消褪,為了彌補自己態度上的不足,星期三的『回家』總是填滿了紅玫瑰,代替她熱情地對所有踏進門來的客人微笑。

  有時她很欣賞魏藍的明亮與燦爛,總是很快地與店裡的客人相熟,聽聽他們在工作上的挫折,也談談對生命中的期待與熱情。或者像水蓮,常常為客人分擔他們心中的憂愁,不論是感情或家庭問題。

  「她們真是溫柔。」裴星真的這樣認為。

  韓鎮宇很專心地看著吧台的女主人,已經連續好幾個星期三的晚上,他都不由自主地走進這家店,當初是聽同事盛傳公司附近有一家非常特別的餐廳,於是他在某個星期三踏入「回家」。

  突然間,他瞥到坐在吧台高椅上的女人,正在翻閱手上的書,一派的優雅與不經心。「好漂亮!」韓鎮宇不禁在心中低呼一聲。說漂亮實在不足以形容她給他帶來的震撼,她是美麗的,非比尋常的美麗。五官精緻而完美,黑亮的發鬆鬆的系成長辮,柔順地貼在胸前,身上無袖酒紅套裝不但將她美好的身材展現無遺,更與滿室馨香的紅玫瑰相映成趣,韓鎮宇不覺看癡了。

  整頓晚餐,他的視線不時停留在那個美麗的女人身上。她有時調酒,熟練的動作顯得經驗十足;有時她為客人端上一組茶具,從容的裝茶葉、倒水、溫壺,輕聲地請客人慢用。不過,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可以做著自己的事,包括去書櫃整理已經很整齊的書,或是在沙發上悠閒地喝茶。

  於是,韓鎮宇成為「回家」的常客,他總是忘不掉那朵「紅玫瑰」。韓鎮宇總是這樣叫她——紅玫瑰,因為他每次見到她都是一襲紅衣。紅色,穿在別人身上也許俗氣,可在她身上卻適合極了。

  有時,韓鎮宇會坐到吧怡,喝杯濃烈的伏特加,試著與這朵紅玫瑰交談,不過她總是維持著淡淡的情緒,不冷漠,但是疏遠,使得他有深深的挫敗感。他發現紅玫瑰與其他人不太一樣的地方了,在她美麗而精緻的臉龐背後似乎有著一絲滄桑,這使她比「回家」其它的女主人顯得更加成熟。微隴的眉宇是她常有的小動作,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傷神的事,韓鎮宇真的很想瞭解她。

  今天,他鼓起勇氣,筆直地走向吧抬。

  「我要一杯跟你一樣的。」他對著紅玫瑰說道。

  裴星看著來人,露出淡淡的笑意,動手再調一杯「瑪格利特」。這個人來了好幾次了,筆挺的西裝與吹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就像是這繁忙東區所有的上班族一樣,然而鼻樑上的金邊眼鏡卻使他比別人多了一分溫文儒雅的氣質。

  「唉!」裴星在心裡輕歎一聲,他試圖與她「搭訕」好幾次了,裴星總興趣缺缺,可是開門做生意,自己的態度是不是嚴厲了些呢?想到此,她臉上的線條溫柔了些,輕輕地把酒遞給他。

  「一杯跟我一樣的『瑪格利特』。這跟你平常喝的伏特加濃度差很多,希望你會習慣。」裴星淺淺笑道。

  韓鎮宇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她居然注意到他平常喝的酒,原來在淡淡的客氣中,猶隱藏著她不曾表現的細心。剛剛,紅玫瑰的笑容好美,嘴角若隱若現的梨窩使她顯得有些孩子氣,也是第一次,他知道什麼感覺叫做「怦然心動」。

  「有什麼問題嗎?」裴星覺得他的表情很好笑。難道我的笑容是一種恩寵?

  「你笑起來很親切。」其實韓鎮宇是想說「你的笑容足以使冰塊融化。」可是這種話太肉麻,雖然是實情也不能亂說。

  「親切?」裴星失笑,原來她的笑容親切呢,這還是頭一遭聽過這樣的形容詞。

  她只記得有人說她的笑容媚惑,眼媚,唇也媚。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地搖搖頭,告訴自己不可以再想下去了。

  「是啊!就是親切,平常你比較像寒星,一顆一顆掛在天上的那種寒星。」

  「所以我真不是一個好老闆,給客人這麼差的印象。」裴星有點無奈,原來滿室的玫瑰仍沒達到她欲彌補的熱情。

  韓鎮宇急忙搖頭。「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裴星不在意的揮揮手。「沒關係,別緊張。」她隨意啜了口飲料。

  其實她的脾氣挺好,或者說,她在生活中在意的事並不多,只是一派的淡然。

  大起大落的心情起伏已經離她很遠了。

  然後,兩人愉快地聊著天,裴星知道他是汽車公司的業務經理,從跑客戶辛苦做起,終於拚到這個職位,現在業務有手下的營業員跑,他只需負責統籌經營。看的出來,他對自己相當滿意。

  韓鎮宇是個健談的人,惹得裴星說出比平常多出幾倍的話,多麼輕鬆愉快的一晚啊。

  末了,裴星意識到時間的流逝,笑著催促鎮宇。「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

  韓鎮宇看了下手錶,凌晨一點多,但他仍有不捨之意。

  「三點才打烊吧!」他記得營業時間是晚上六點到凌晨三點。

  裴星不置可否。「您要待著我也不介意,失陪了。」裴星無所謂的說著,而後跳下高椅,起身往廚房走去。

  韓鎮宇清楚的感覺到,紅玫瑰又恢復一貫的冷淡與客氣。她,怎麼可能變得那麼快?

  「等一下。」他急急叫住即將消失的她。「我叫韓鎮宇,鄉鎮的鎮,宇宙的宇,你呢?」裴星停下腳步。「原來不管聊得多愉快,名字才是最重要的。」

  她抬頭望著窗外。「我叫裴星。」台北的夜空是沒有星星的,真可惜,她隨即望向韓鎮宇。「是天上的星星。」

  「我是裴星,您好。」裴星俐落地拿起話筒,手邊仍不停的對校稿作最後的審視。

  「是我啦!」話筒彼端軟語呢儂的聲音不管什麼時間聽來都像在撒嬌。

  「怎麼了,要請我吃飯啊?」綿綿在電話那頭興奮地叫道:「你好厲害喔!我真的是要請你吃飯呢,哪天有空?」不知道綿綿又在轉什麼念頭。「這一期雜誌要出刊了,現在正忙著,下個禮拜吧,你要幹麼?」「我告訴你喔,我認識一個很棒很棒的男人,跟你開出來的超人條件簡直一模一樣,打算介紹給你認識,怎樣?」綿綿還是跟以前讀書一樣,滿腦子無可救藥的浪漫思想,沒隔多久就想為自己作媒。裴星依照往例的說:「謝謝你的雞婆,如果這麼好,你就留給自己吧!」果然,綿綿又落入了自己語言的陷阱。

  「什麼跟什麼嘛!我有我的問題還沒解決,你想讓我的情況更複雜嗎?」

  「這個男人還不值得讓你放下曹譯,那我怎麼會甘心呢,所以你省省力氣吧!」裴星輕輕鬆鬆地把問題打回去。

  綿綿仍不打算死心,繼續說道:「這個人真的很好,就是我爹地上次幫我安排的相親對象,條件好,又沒有一般公子哥兒的紈垮氣質,常言道: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嘛,你就答應我見個面吧!」裴星對感情的事實在提不起勁,也不是沒想過,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或者已經「曾經滄海難為水」了……去他的,別再想了。裴星很想掛電話,有時候好朋友的熱心,總帶來沉重的壓力感。

  「再說吧。我現在忙得快哭出來,有一個版面臨時抽掉要找東西填補,真是欲哭無淚,你行行好,饒我一次吧!」裴星用哀兵政策,她知道綿綿心最軟了。

  「好啦,過幾天再跟你說……」裴星急忙打斷。「謝謝你喔,也不必再說什麼,我要掛電話了,再聊,ok!bye。」

  才準備放下聽筒,她又聽到綿綿的聲音——

  「等一等,等一等!」

  裴星好笑地又拿起聽筒。「還有什麼事?」

  「你就是這樣,每次講到這個就急得掛電話,真是受不了。」綿綿連說抱怨的話,口氣仍是一貫慢條斯理。

  「別生氣了,既然知道,以後別再跟我提,不就沒事了嗎?」

  「算了,算了,好心沒好報。我是要跟你說,上禮拜去加拿大看我媽,還買了一隻可愛的小老虎,什麼時候可以見見我的乾兒子,好讓我獻寶一下啊?」「小虎一定會被你們這些乾媽寵壞,到時候他不認我這個親娘,你們可都要負責。」裴星含笑威脅著。

  「羞不羞啊?跟小孩吃醋。」

  「別鬧了,禮拜天早上跟我去阿姨家,還可以帶小虎玩一玩,晚上再一起回店裡。」

  「ok就這樣-byebye。」

  裴星放下電話,兀自出神。轉眼間,小虎也六歲了,時間竟這麼無情的飛逝,過去的記憶好像船過水無痕似的,但是,活生生的小虎卻是最大的痕跡啊!即使情同姊妹,姍姍、符水蓮、綿綿、齊舞、魏藍她們都不曾知道小虎的父親是誰,也體貼的不曾問過,只是瞭解地陪在身邊,陪著照顧小虎。至於他,已經被她藏入最深的心底了,這麼多年來,她幾乎以為已經忘掉他,只有時午夜夢迴,濕透的枕畔才會洩漏思念的痕跡。

  工作要緊,別再想這些無謂的事了。裴星拿起了校稿,認真地看了起來。

  「小虎,好久不見了,乾媽好想你喔!」魏藍親暱地抱著小虎,口中直嚷嚷。

  「乾媽快放開我,我不能呼吸了。」小虎在魏藍的懷裡掙扎著。

  「小虎,怎麼可以這樣沒大沒小的?!」裴星故意板起面孔。

  小虎有點委屈的嘟起嘴巴。「上次我偷親林枚蕙,還被老師罰站,他說男女授受不親啊!所以乾媽是女生,怎麼可以抱我。」

  綿綿瞪大眼睛。「你才幼兒園而已,居然去親別的小朋友?」「電視上都這樣演啊,喜歡別人就要勇敢的說出來。」小虎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魏藍一邊搖頭一邊說道:「現在的小孩真不得了,還好不在國外,不然早被一狀告到法院,說他性騷擾了。裴裴,你的兒子可真了不起。」說著,魏藍還故意翹起大拇指,增加效果。

  裴星佯怒瞪了魏藍一眼,然後轉頭對兒子說:「小虎,以後不可以這樣做,小心警察把你抓去關。」

  「可是,可是我很喜歡林枚蕙啊!」

  「喜歡也不可以這樣做,小鬼頭,你才多大?」裴星還想說什麼,綿綿已先把小虎拉走,岔開話題。「小虎,你看這隻小老虎可不可愛?好像你喔。」

  「哇,好漂亮!是送給我的嗎?」「對啊,不然這裡還有誰是小老虎?」小虎很興奮,但還是回頭偷偷地看一看裴星的表情,樣子真是惹人愛憐。「媽媽……」裴星想,平常是否對他太嚴苛了?她不清楚怎樣當一個媽媽,就像廣告詞一樣,她也是當媽後才學著怎樣做媽媽的,而這些年又多虧阿姨的照顧,不然,一個單身女子帶著小孩,多淒慘的狀況。想著想著,聲音也放柔了。「有沒有跟乾媽說謝謝?」

  「謝謝綿綿乾媽。」小虎的聲音稚嫩而清脆,清秀的臉龐酷似裴星,而兩道劍眉隱隱透出男子氣概。

  綿綿在想,這個男孩長得真好,他的父親一定也是個出色的男人。只是,裴星為什麼從不提起呢?「小虎,你媽媽有事跟婆婆說,我們去公園玩,再去吃冰淇淋,好不好?」魏藍拉著小虎的手。

  「萬歲!」

  看著他們走遠,裴星很感動,這些年一路走來,還好有這麼多人幫忙。小虎終於長這麼大了,身為一個母親,她有說不出的驕傲。

  「阿姨,這些年謝謝你了。」

  「還說這些客氣話,真是的。」永琴埋怨地說道,一張臉寫著和藹可親的慈祥。

  裴星是她姊姊永麗的女兒,姊姊去得早,也苦了這個孩子。

  「我想該為小虎打算一下了,」永琴說道。「今年就要入學了,他慢慢長大,一定會發現問題越來越多,這都是要擔心的事。」她的表情有點憂心。

  當初小虎出生時,裴星年紀尚輕,一時慌了手腳,幸好阿姨伸出援手,為她處理許多事,像報戶口就是個難題,當時裴星還要唸書,權宜之計便是先將小虎報在自己名下,不要冠上「私生子」這種烙印,以後裴星結了婚,就可以更正或領養什麼的,當初以為時間還早,不必擔心,沒想到時光流逝得這麼快。

  「上小學總得填些基本數據,當小虎發現自己的父母欄是婆婆、爺爺,一定會覺得奇怪,還有……」永琴遲疑了一下。「小虎問爸爸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裴星覺得腦子快爆炸了,即使在事業上小有成就,碰到這些問題,自己仍低能的要命。

  「讓我告訴他,他沒有爸爸,爸爸已經死了。」裴星像下定決心似的。「早點告訴他比較好,現在這個時代,單親家庭也能經營得很好,不如早點告訴小虎,好讓他早點適應。」

  「你覺得這樣好嗎?」「小虎有這麼多人疼,有沒有爸爸都一樣幸福的。」裴星像是跟誰賭氣。

  「有些東西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彌補的,你有沒有想過去找小虎的爸爸?」永琴覺得時候到了,她得逼裴星面對現實。

  裴星反倒態度平淡地說:「我重找一個人都比他強得多,不必了。」

  「那你怎麼不找?」

  「阿姨,是不是你嫌小虎不乖,不要他了?」裴星撒嬌地岔開話題。

  「怎麼會,我疼他都來不及,他可真是個惹人愛的小天使呢!」當初裴星工作忙,想將小虎交給保母帶,她說什麼也不答應。一則外面保母良莠不齊,再則自己兩個小孩大了,女兒結了婚,兒子又在外地唸書,家裡冷冷清清,而小虎又這麼可愛,她和老伴自然都捨不得將他往外送。

  「對啊,所以我很放心把他交給您和姨丈嘛!」這句話已經近乎耍賴。

  「你看看你,已經二十八歲了,融融都結婚四年了。」融融是她表妹,二十二歲結了婚,現在跟著醫生老公在高雄開業。

  「這個時代結婚也不一定好,遇人不淑就慘了。」裴星說得無力。

  「裴星……」「阿姨,別說了,我去找綿綿他們。」說完,她幾近逃難似地奔出大門。

  真奇怪,難道我真的老了,到處有人催促我嫁?「唉!」裴星忍不住歎了口氣,只可惜現在的她,已經無力再去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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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30 00:49: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這期的雜誌終於順利發行了。裴星感覺分外的輕鬆,一回家便把身上的套裝脫下,接著狠狠地把臉上的妝卸掉,雖然每天上班化的妝不算濃,比起以前……哼,還算是小巫見大巫。

  她哼著歌,換上低腰牛仔褲,穿上絲緞紅無袖襯衫,腦中提醒自己待會兒到「回家」之前先去孫媽媽的店選一把漂亮的紅玫瑰。其實選在傍晚開店就有這種好處,花價便宜多了,用來裝飾店面經濟又實惠。裴星動手紮了個高馬尾,露出頸項優美的線條,她皮膚並不白,至少跟綿綿、姍姍她們比起來差多了,可是她很滿意自己健康的蜜色肌膚。

  準備踏出公寓門時,電話鈴響了起來。她不打算接,反正有錄音機。

  「我是裴星,人不在,請留言。嘟……」「我是綿綿,錄音機的詞拜託換一下好不好?真是冷漠!今天我打算把上次相親的那個男人帶到店裡去,讓你們認識認識,他真的很優秀喔,說不定你會喜歡,我現在通知你嘎,是你太早出門沒接到,可不能怪我先斬後奏。就這樣,七點見—BYE!」「綿綿還真不死心。」裴星低咒。沒多久前,綿綿還氣嘟嘟的抱怨這個相親對象,沒想到這麼快就統一陣線了。

  「裴裴,怎麼辦,爹地又要安排相親了。」綿綿那張委屈的臉還清清楚楚的印在她的腦海中。

  裴星不曉得聽過第幾次了,難道婚姻真是女人唯一的出路嗎?怎麼所有的父母都這麼期待?「你乾脆把心結告訴父母,不就省下很多麻煩?」「我們還有許多間題要解決,告訴爹地反而變得很複雜,我不想冒險。」綿綿說。

  「我看這樣下去,」裴星地無可奈何。「你一定會有相不完的親,總不能每次都告訴你爸不順眼吧?」

  綿綿深思道:「其實我有想過找一個志同道合的公子哥兒陪我演戲,只要我爸鬆懈我就自由了,可是,看來看去都像是牛皮糖,怕一沾手就別想甩掉了。到時候賠上一生的幸福,想到就恐怖。」

  「對啊,你這麼空靈秀美,能娶到你簡直是千年才修得到,要是我也不會輕易放棄。」

  「我跟你講真的,你還跟我開玩笑。」綿綿白了她一眼。

  裴星用手支著下巴。「算了,別擔心,你繼續再用不順眼作借口,看你堅強還是你老爸有毅力。」

  綿綿一拳打上裴星的肩頭。「你這是哪門子的解決方法?狡猾!」

  「不然這樣好了,你把全台灣的青年才俊都認識光,再來嘉惠我們這些單身寂寞的朋友也不錯喔。」裴星已準備隨時迎接綿綿的粉拳。

  「你還說。」綿綿正準備攻擊,隨即偏頭一想。「不過,這倒是個好辦法。」

  她接著對裴星說:「裴裴,你要什麼條件?」裴星裝作沈思狀,然後誇張地說:「米開朗基羅壁畫的亞當,還有印象吧?當時你看完是怎麼說的,俊美無瑕對吧?我就是要那種長相,外加深情的眼神,與生俱來的威儀,有資格當模特兒的衣架子身材,除了工作外還喜歡與運動為伍,個性體貼溫柔卻有主見,愛小孩又愛我,有事沒事就帶我們遊山玩水去,還有……」「裴星,我是認真的。」

  「綿綿,我並不是開玩笑。」裴星正正臉色。「如果沒這麼好的人,就別打我的主意了。」

  她不相信真有這麼好的人,就連他,也只是空有瀟灑多金的外殼,感情呢?極度貧乏,苦澀在她心中蔓延,她加快腳步,走向花店。

  裴星要是知道自己一句無心的玩笑,將改變她原本平淡的命運,也許,她會惜言如金。不過,一切只是也許。

  推開「回家」的門,已經有稀稀落落幾桌客人。

  「裴裴小姐,你今天好年輕喔。」小葉甜美的笑容令人心曠神怡。

  「是嗎?」裴星低頭看著自己的裝扮,的確與平常不同,以往下了班都是直接過來,也許是今天特別輕鬆吧。

  「小秦,等一下把起居室空下來,綿綿要帶客人來。」

  「沒有問題。」

  「辛苦你了,謝謝。」說著,裴星換掉玄關處的蓮花,椅上滿滿一束的紅玫瑰。

  心裡正納悶。「奇怪,昨天水蓮怎麼沒將蓮花帶走?」裴星折回到廚房,和準備今天餐點的兩個小朋友打個招呼,他們好年輕,才剛從餐飲科畢業,當初六個人倒是很放心把菜單交給他們變化,初生之犢不畏虎,讓客人嘗嘗新鮮的菜色倒也成為她們店的特色。

  他們聊了好一會兒,小秦突然探頭進來。「綿綿姊來了,還帶一個仔帥好帥的男人喔!」在小女孩的心中帥哥可真多,她想。一邊掀起珠簾走入前廳,一邊還在想,不知多久以前,就沒見過帥哥了,應該說認識他後,這天地間男兒盡失顏色。

  驀然,她停下腳步,怎麼想歸想,那人居然出現,難道最近想他厲害,上帝決定施以懲罰?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知道他也存在這小小的台北市,可從來不曾預期會有再見面的時候。然而,現在的他竟坐在綿綿旁邊談笑風生,天啊!

  這是個什麼災難。

  「裴星啊裴星,你要振作一點。」她在心中默想。「這麼多年了,沒有人認得出你,更何況,人家也不一定記得你,別怕。」隨即又苦笑道:「我怕什麼,真無聊。」

  情緒卻像赴義似地直直走向沙發。

  「綿綿,你來啦。」裴星很滿意自己正常的語調。

  「裴裴,我跟你介紹,他是唐少威。」

  裴星沒有伸出手,從容坐了下來,冷淡地說:「您好,唐先生,我是裴星。」

  她知道這樣很不禮貌,可是更怕伸出手與他接觸的剎那,她的天地從此變色。

  唐少威確信他的心臟在見到這個女孩子時漏跳了一拍,不是因為她的美麗,雖然她美得足以霸佔別人的呼吸,而是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只是,她太年輕,經過這麼多年,不可能一點改變也無。

  想也沒想,他便脫口而出。「裴小姐,你有姊姊嗎?」裴星嚇了一跳。「沒有,我是獨生女。」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裴星依舊維持平平的語調。「在路上隨便伸手抓都有一把。」

  唐少威苦苦思索回憶,並未在意。

  反倒是綿綿不好意思,她想,可能裴裴不高興自己擅作主張,所以打起圓場。

  「裴裴常被人認作明星、演員的,所以她常說」裴裴自己接口。「我有一張大眾臉。」她像是要撇清什麼似的。

  「裴小姐很美,不是大眾能比的。」

  「我一向有這個自信。」

  裴星發現唐少威的讚美辭中少了從前那種挑逗的語氣。於是她仔細觀察他,他的外表沒有改變多少,依然是那張男人嫉妒,女人愛慕的英俊面孔,深刻的輪廓多了歲月的痕跡,卻不減損英挺勃發的銳氣,舉止中多了王者的威嚴,說不上來是什麼,但感覺他實在很不一樣。

  「怎麼樣?少威的條件很好吧!」綿綿看到裴星仔細地觀察少威,會錯意的以為自己的好友心動了。

  裴星挑眉。「就是你說的新好男人?」言下之意充滿嘲弄,少威要是新好男人,那全世界就沒有敗德的人了。

  唐少威一雙劍眉亦高高挑起,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的敵意。

  綿綿暗踢裴星一腳,臉上儘是不贊同的表情。

  「少威現在是『唐林』集團的總經理,不過唐伯伯已經把集團大權交給他,好讓唐姊姊高高興興去嫁人。」綿綿說。

  「原來他終於繼承父業了。」裴星心想。雖然在商業週刊做事,每次卻總忽略他的消息。

  唐少威迷惑地問著任舒雲。「舒雲,裴小姐也是你的同學?」「對啊,我們是大學同學。」

  原來已經二十七、八歲了,差點騙過他,只是今天她的裝扮好年輕,唐少威微眺著眼,仔細打量她,無袖襯衫展現她玲瓏有致的身材,緊身牛仔褲包裹著修長的腿,那張臉脂粉未施,顯得清新,一定是沒化妝的關係,不然,她不會看起來這麼年輕。

  然而,仔細看,她的眉宇之間卻有著滄桑的美感,那是一種難得的魅力,但完全找不出一點風塵味,沒錯,他找不到風塵味。

  「你沒化妝時感覺年輕了十歲。」他有些惡意的試探。

  裴星笑笑。「原來化妝品是老化劑,我倒沒聽說過。」

  「不過你的膚色極好,不需要抹那麼厚的粉裝白。」

  「我不需要借助脂粉變白,我很滿意我自己。」

  「你化濃妝嗎?」「沒有,裴裴除了上班外,很少化妝。」綿綿代裴星回答。

  「喔,」唐少威像抓到什麼。「裴小姐在哪高就?」「雜誌社。」裴星的話客氣而疏遠。「唐先生,我感覺你好像在審問犯人。」

  綿綿也意識到兩個人的氣氛怪怪的,遂輕快地說道:「裴裴,我們喝個茶吧,就拿你最喜歡的那組青瓷茶具。」

  裴星如釋重負地起身告退。唐少威咄咄逼人的語氣使她窮於應付,她需要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唐少威,你是怎麼回事?說話怪怪的,我一直以為你溫柔又幽默呢。」綿綿輕聲抱怨。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認識她。」唐少威一點也不敢確定,可是她們真的好像。

  「不會吧,你們生活應該沒有交集,何況裴裴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認識你。」唐少威默默不語,英挺的劍眉微皺。

  「也許你認錯了。」綿綿說道。

  看著裴星的背影,唐少威堅定地搖頭。「我怎麼可能認不出她來,這輩子再沒有一個女人能讓我印象如此深刻。」

  「你確定她不叫柳月?」「怎麼可能?我認識裴裴很久了,她從沒改過名字。」

  「說得也是,歡場女子的姓名不可能是真的。」他喃喃低語。

  「你說什麼?」「沒有。」他苦笑。

  這時,裴星端著茶具走近。

  「好特別的玫瑰香。」唐少威聞到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

  綿綿高興地說道:「沒聞過吧?裴裴調的香水市面上找不到第二種。」說著,她轉頭問裴星。「今天是什麼?」裴星對香味特別敏感,閒餘最喜歡充當調香師研究香水,而玫瑰是最主要的香味,她為它們取不同的名字。

  「隨心所欲。」它配合自己今天本來輕鬆的心情。

  「真是不可思議,玫瑰花也有這麼多花樣。」唐少威笑道。

  「全世界玫瑰品種超過一萬五千種,這並不難。」

  「我以為你會喜歡像夜來香那種濃郁的味道。」

  裴星不經思索地道:「我又不準備調情……」還沒說完,她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望向唐少威,他的眼睛果然銳利了起來。

  「我真是白癡。」裴星低言,整個臉熱辣辣的,言多必失真是千古名言。

  裴星低著頭飲茶,藉以躲過那雙探測的眼睛,她終於知道唐少威哪裡不一樣了——他整個氣質完全改變,不再像從前那個紈?子弟了,現在的他,比以前危險一百倍。

  「裴裴,你今天不對勁。」綿綿的語氣很肯定。唐少威今晚有個應酬,不得已先走,綿綿十分確定他是不得已,因為自始至終,他的視線不曾離開過裴星,卻不是傾慕的眼神,她承受過太多愛慕的眼光,所以可以分得清楚,唐少威看著裴星時,感覺像早已熟識,卻又充滿懷疑與不確定。

  「我很好。」

  「你認識他對不對。」又是一個確定的語氣。

  裴星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你們一定很熟,不然唐少威不會這樣看你。」

  裴星仍然不作答。

  「不過,為什麼你要裝作不認識這號人物呢?」綿綿不解。

  「我希望不曾認識他。」裴星口氣淡漠。

  「告訴我,他是誰。」

  裴星閉上眼睛,緩緩陳述這些連死黨也不曾知道的過去……

  「程岳,我是唐少威。」電話一接通,唐少威立即開口,這是傅程岳的專線電話。

  「大忙人,終於想到朋友,要找我敘舊是吧。」傅程岳譏刺地說道。

  「少廢話,幫我查一個人。」唐少威剛從李家的宴會離開,此刻正癱在舒適的真皮椅上。

  「去找徵信社。」傅程岳回答得相當乾脆。

  「如果有用就不勞你費心了。」

  「喔?是什麼離奇的事?」傅程岳終於提起興趣。

  「少發揮想像力,托你找一個女人,不是外星人。」

  「什麼!你要找一個女人,我沒聽錯吧?」認識唐少成五年了,他是個不近女色的怪胎,怎麼會突然對女人有興趣?這倒真的出人意料。

  「六年前我曾經找過,但是那些破店居然查不出來,於是我對他們小小施以懲罰。」

  「嘖嘖嘖!原來關門大吉只是小小的懲罰?」傅程岳記得六年前台灣數家知名的徵信社毫無預警的相繼倒閉,難道都是唐少威的傑作?「弱者本來就該淘汰,留著只會混吃等死。」想到此,唐少威心中仍有氣,連個女人都查不出來,還好意思做生意。所以當初那些徵信社都被他動用關係,有的周轉不靈,有的以黑道威脅砸店,所以紛紛歇業了。

  「那找她得小心點!」「我不相信有什麼事難得倒你。」

  「沒錯,說吧!哪個女人那麼有本事,讓你不惜大開殺戒。」

  「她也許叫裴星。」

  「也許?難道你連名字都不確定?」傅程岳不禁要為那些倒閉的徵信社默哀,原來連名字也沒有。

  「以前在『名流俱樂部』的柳月,我懷疑她就是裴星。」

  「柳月!」傅程岳心裡一震。「唐少威死去的未婚妻。」

  「你曾經說過她死了。」在他們初識的一次聚會,唐少威爛醉如泥時,曾說他美麗的未婚妻柳月死了。

  「那是我撒謊的,因為她拋棄了我,當時我不願承認。」唐少威澀澀地說。「我要你查裴星和柳月的關係,也許她們是同一人。」

  「柳月應該是假名,我由你說的裴星倒回去查,應該會有所收穫。」傅程岳馬上分析了一下。

  「我手上有幾年前徵信社留下的一些數據,也許對你有幫助。」

  「放心,我會給你一個完整的報告。」

  「多謝你,兄弟。」

  「少威,」傅程岳意味深長地問道。「就算這個裴星真是當初的柳月,你要做什麼?」唐少威似乎還沒想這麼遠,今天見到裴星,他只有急切的衝動想弄清楚她是誰,希望這麼多年來的錐心之痛可以就此宣洩。

  「我不知道,也許我要她付出代價。」

  傅程岳開始為這個叫裴星的女人捏把冷汗,不過,也為唐少威不確定的語氣暗暗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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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30 00:49: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幾個月間,裴星覺得自己的生活天翻地覆。由於父親早逝,從國中起就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在成衣廠上班,她則在寒暑假加入母親,一起做個朝八晚五的女工,日子是可以用安貧樂道來形容的。

  可是幾個月前,母親常常暈眩,最嚴重的一次還被工廠領班送到醫院,檢查結果竟是腦部有腫瘤,對腦幹產生壓迫,相當危急。

  這無疑是裴星母女生活中一次重大的打擊,連續轉了幾家醫院也沒有醫生敢開刀,但是每個醫生一致的結論是:若不開刀將有生命的危險。

  裴星一邊為母親憂心如焚,一邊也為龐大的醫藥費發愁。這一陣子裴星學校、工作兩頭奔波,原本纖瘦的身子更加清瘦。原本以為插班念大學後,未來的日子會越來越平坦,只要畢業有穩定的工作,母親就可以一口子享清福,誰知道……「唉!」裴星輕輕歎口氣。

  「裴小姐。」

  裴星抬頭,說話的是主治大夫。

  「吳醫生,我媽睡了嗎?」吳醫生點點頭,看著眼前清麗的女孩,這個擔子對她來說未免重了些,真令人同情。「如今還有一個辦法,世界腦科權威尼爾森下個月會前往香港開會,讓他看看,如果他也沒有把握開刀的話,恐怕……」裴星眼睛一亮,還有機會?真是上天垂憐!她激動地抓住吳醫生的手。「只要有一點機會,我都要試。」

  吳醫生為她動容,既然無法為她母親開刀,至少要為她聯絡好這次機會。

  「裴小姐,我會替你向香港聖安醫院接洽,那兒有我的學生,他會賣個面子給我。不過如果真能開刀,會需要一筆龐大的手術費,你要有心理準備。」

  裴星一愣,她都忘了現在一貧如洗,每月的薪水都花在一次接著一次的檢查、會診上。面對這個窘境,她該如何是好?一咬牙,不管這個問題了,母親的生命最重要,她一定要籌出這筆錢。

  「吳醫生,麻煩您替我聯繫,我一定要帶媽媽去香港,只要有機會治好我媽,天大的醫療費我都會設法籌出。」她語氣堅決,像在發誓似的。

  走入「名流」,裴星神經緊張得都快要崩斷了。在一連串的通報等候中,她見到了負責人,王銘磊。

  「裴小姐,你知道應徵的是什麼工作?」王銘磊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數據上寫著二十一歲。

  「俱樂部女郎。」這位負責人也許有六十了吧,一頭銀白的發使他有種雍容大度的氣質,不像以前KTV的老闆,手拿大哥大,嚼檳榔,脖子上的金鏈子比狗煉還粗。也難怪,這是最高級的地方。

  「沒錯,雖然與一般舞廳、酒家服務差不多,但是我們的格調高,要求也就嚴格。」

  「我合格嗎?」裴星問。答案卻早能預想,像她這麼出色,要在這種以貌取人的工作環境中出頭,絕不是難事。

  王銘磊看著眼前的女孩,清麗的臉龐無懈可擊,剪裁合適的春裝展露出曼妙的身材,上帝給了她傲人的外貌條件。不過,最特別的是她的神態,王銘磊覺得她太……太乾淨,一種沒有雜質的純淨。

  他問:「你為什麼要做這個工作?」「為了錢。」

  「你有苦衷?」「難道會有人自願?」

  這個女孩子果然想法單純,現代自願做這種工作的女人多得是。他忍不住問道:「你有什麼困難?」裴星撇撇嘴,她本來應該是個有骨氣的女孩,只是一陣子工作、醫院兩地跑,早已磨掉太多的銳氣。「唉,理由講出來不免顯得俗爛,難道母親住院需要花一大筆醫療費這樣的理由,老闆們還沒聽厭?」

  「總之,我要錢,你願意錄取我嗎?」裴星疲倦地望向王銘磊。為了工作,她最近實在是心力交疲。

  「好,沒問題。」王銘磊爽快地答應,剛剛女孩眼中的疲憊令人內心一痛。美麗的女人不該這麼憂傷。「公司的底薪絕對優渥,其餘就是各憑本事,台數越多,錢自然也賺得多,其它像場外交易公司不過問。」

  「我不做場外交易。」裴星聽得一陣吃驚,迅速說道。

  「我說過,公司不過問,而且也不用擔心,這裡采會員制,會員就如我們公司的名字,全是名流,不曾發生什麼強迫小姐的事。不過,你也別太篤定,出場費很高,又可以私自議價,要賺錢這樣最快。」王銘磊看過太多抵擋不過金錢誘惑的拜金嘴臉,想到這個女孩將來也不會例外,心下覺得可惜。

  「我知道了。請問,我可不可以預支薪水?」裴星現在需要一筆錢。

  王銘磊挑眉,定定地看著她。

  「你放心,我的身份證、數據都在你手上,不會跑的。」裴星將自己的構想說出。

  「我想向你借兩百萬,一直工作到還清這筆錢。」

  「你知道兩百萬不是小數目?」「我相信我有這個本錢還。」裴星諷刺地說,唸書這麼多年,最後還是得靠犧牲色相賺錢,悲哀。

  「你有工作經驗嗎?」「我在遊樂場做過會計,也在KTV當過公關,不過,他們都沒答應讓我預支這麼多錢。」

  「你確定我會預支給你?」「『名流』不但高級,而且昂貴,相信資金也十分雄厚。我自信有這樣的本錢,頭腦精明如你,相信不會拒絕我的提議。有我,絕對是一本萬利。」這是她在『華麗』KTV認識的燕姐教她的,燕姐知道她需要大筆的金錢,但是『華麗』卻很難讓她在短期內賺到,所以要她到台北首屈一指的『名流』碰碰運氣,那裡都是有錢人出入的會員俱樂部,賺起錢來更容易。

  「裴星,你長得漂亮,去應徵也許容易點。」燕姐說道。

  「為什麼?」裴星不解地問。

  「你不知道要進『名流』有多困難,簡直像在選美。」

  「那我行嗎?」「裴星,你太忽視自己的魅力了吧?誰都知道你是我們店裡的台柱,每天想要一親芳澤的客人不知道有多少。」燕姐笑得極為曖昧。

  這也是裴星受不了的地方,一想到客人垂涎的臉色,就使她欲嘔。但看在錢的面子上,她仍然決定到『名流』碰運氣。正如燕姐所說,她輕易的被錄取了。

  裴星尷尬地轉身告退,在轉向下個台子前衝向化妝間,掏心掏肺的狂吐,終於覺得舒服了點,而後便坐倒在馬桶邊,在心裡把這些有錢的闊老爺們罵得狗血淋頭,真搞不懂談生意為什麼就得喝酒,而且喝得越多,生意就越順利,請客的老闆希望用美麗的坐台小姐來鬆懈對方的心志,而被邀請的人則樂得在生意成交後多佔一些便宜,摟著人又親又摸……想到剛剛的情景,裴星不免一陣酸嘔,嘩啦啦吐了起來。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裴星逃命似的逃離「名流」,連多待一秒都覺得污濁。回到家漆黑一片,她摸開燈,有一種想哭的衝動。記得補習的那一年,媽媽都會等地回來,煮點消夜,母女倆談天說地,好快樂好溫馨,如今只剩下她,不知道媽媽在香港好不好?

  尼爾森大夫還在評估開刀的可行性,不過情況樂觀,讓她覺得一切的犧牲沒有白費。下個禮拜就要搬到王老闆為小姐們準備的套房,那兒離『名流』近,上班方便,裴星打算平常有課時再回家住,開始過著白天上課,晚上上班的兩面生活。

  突地,一陣電話鈴聲打斷她的冥想,裴星隨手抄起床頭的電話。

  「裴裴,是我。」

  是姜豐御的聲音,她念五專時的學長。此刻聽到故人的聲音,她備覺溫暖。

  「豐御,今天放假嗎?」他在屏東當兵,平常見面機會不如以前頻繁。

  「我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別太難過……宛清死了。」

  青天霹靂,裴星眼前一陣昏眩,怎麼可能?宛清姐是她五專時最好的學姐兼室友,那些年受她照顧很多,甚至還嚷著要把全科最優秀的姜豐御介紹給她,玩笑聲猶言在耳,怎麼可能?!

  「我不相信,你怎麼可以開這種殘忍的玩笑。」裴星不禁紅了眼眶。

  「裴裴,冷靜點,她真的死了,是我陪林伯母去醫院帶她回來的。」姜豐御的聲音充滿苦澀,宛清是個同班五年的死黨,想不到畢業短短三年,已經天人永隔。

  「為什麼?」宛清那麼健康,以前她連感冒都很少。

  「她去墮胎,那個密醫不慎手術感染,送到大醫院時已經救不回來了。」

  「墮胎?」「是,她有兩個月的身孕。」

  可是,宛清姐還沒有結婚啊?裴星一頭霧水。

  「明天早上有個告別式,你來不來?」沒能見宛清姐最後一面,裴星覺得很難過。「我一定會去。」

  「裴裴,我去接你,明早六點。」

  「好。」

  放下電話,裴星仍未能從震撼中醒來,想到過去相處的快樂時光,又是一陣心酸。

  第二殯儀館小小的一廳裡,裴星看到林伯母肝腸寸斷的哭著,典型的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她想到母親也幾次繞過鬼門關,如果這次開刀沒有成功……思及此,裴星不覺全身一顫,她絕對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此時,耳邊飄來一陣細語,裴星無意間捕捉到了幾波聲浪。

  「真是可憐!她怎麼這麼傻,跑去墮胎也改變不了被拋棄的結果啊。」

  「早告訴她唐少威不能亂招惹的。」

  「可不是,那個風流種就以玩女人為樂,宛清太傻了,還以為能栓得住他。」

  「是他要宛清去墮胎的嗎?」「我看宛清一定沒說她懷孕,他最討厭女人用懷孕的借口威脅他。」

  「宛清太不值了,一定是想把孩子拿掉,以便繼續跟他在一起。」

  「人家哪在意她呢?他可是同時有好多女朋友,宛清死了,說不定他還不知道呢……」裴星想要回頭看看是誰在對話,無奈行禮的人潮往前推送,她只能看著兩個女人的背影漸漸離去。她們剛剛說誰拋棄了宛清?是誰這麼狠心?宛清又漂亮又熱心,她不該這麼早就香消玉殯,想著,又是一陣難過。

  儀式結束後,姜豐御送裴星回家,裴星乘機把聽到的事告訴他。

  「前一陣子我才聽她很甜蜜的說跟他老闆的兒子在戀愛。」姜豐御眉頭緊皺。

  「我去她的公司問問。」

  裴星點點頭,如果真是那個男人有愧宛清姐,至少要負道義上的責任,怎麼可以不聞不問,這種男人最可惡了。

  「裴裴,你母親檢查結果怎麼樣?」

  「醫生仍在評估中,不過情況還算樂觀。」裴星並沒有告訴他母親送去香港了,因為他一定會問一大堆,最後還得說出自己在俱樂部上班,她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你還在KTV上班嗎?」姜豐御送她去過幾次,非常不喜歡那兒的環境。

  裴星沒有回答,若他知道自己更過分的跑到俱樂部,一定會氣得發瘋。她不是怕他生氣,而是覺得應付起來麻煩。

  「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可以應付。」裴星淡淡地說道。

  姜豐御喜歡裴星四年了,可是她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尤其是畢業後,她好像離他越來越遠了。

  「裴裴,有困難一定要說,這樣別人才可以幫助你。」姜豐御輕輕握住裴星的手,傳達支持的訊息。

  裴星不自在地抽回手,姜豐御很好,可是跟他總少了點戀愛的感覺,他體貼溫柔,像鄰家大哥,而不像男朋友。

  裴星嫣然一笑。「謝謝你,以後我有困難一定告訴你。」現在,她只擔心母親的問題,其它的以後再說吧。

  姜豐御覺得裴星的內心世界不可捉摸,而她也不喜歡和別人分享,不過,他不介意,他相信時間會證明他的誠意與真心,而他也願意用一輩子來珍惜她。

  這種陪酒賣笑的生活轉眼已過了三個月,從剛開始的不適應到如今的駕輕就熟,裴星經過無數次的掙扎,想到自己也是個大學生,現在居然隱藏身份做起平日瞧不起的職業,內心的煎熬在所難免。

  一直到大班的一句話,才讓她試著改變自己。

  大班說:「把自己融入這個工作,就不覺得困難了。」

  的確,她雖然不是天生的妖媚,但是學習能力卻不差,既然要做,就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於是她努力地去適應,並向大班討教怎樣的手段才能將自己保護到最好,或向其它小姐學習「勾引」男人的媚術。

  如今,她已十分滿意自己的表現。其實這個工作並不難,困難的是精神上的折磨與疲勞。男人涎著臉的模樣,每夜每夜出現在她的夢魘,總是令她忍不住作嘔。

  洗把臉,望著鏡子裡的第二張臉,她簡直快認不出自己來了。裴星機械性地補上厚厚的粉,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只要在『名流』一天,你就是柳月,你必須忘掉裴星的身份。」說完,深吸一口氣,如從容就義般地走出化妝間。

  「柳月!」大班露著職業的笑容。「你跑哪兒去了?江少爺可是等你好一會兒了。」說著,親暱地拉著她,走向又一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

  「江少爺,今天又談生意呀,您的生意可真大,夜夜都來光顧。」柳月甜膩地跟向江少爺。

  「我實在捨不得你,今天答應我去吃消夜吧。」

  「承蒙您的抬愛,可是,」柳月輕摸男人臉頰。「我最喜歡吊人胃口了,你慢慢等,乖喔。」

  柳月的話語從不諂媚,但舉手投足的媚態卻可令人發狂。江青海就是被她這種特質吸引,時時流連忘返。

  「你真是個小妖精。」江青海捏捏柳月的臉頰。「沒關係,我有的是耐性。」

  在這工作就是有好處,客人不會用強,一切的交易都是你情我願。

  「過來,我給你介紹,這位是「唐林」企業的小開唐少威,是我最新的工作夥伴。」

  柳月這才注意到另一邊的男性,他端著酒杯,領帶鬆垮垮的拉下,雪白的襯衫扣子只扣一半,寬闊的胸膛讓人瞧著發熱,英俊的面容有著玩世不恭的邪氣,裴星覺得他像殺手,不是用刀耍槍,而是用他所向披靡的魅力征服女人的殺手。

  「唐少威」,裴星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卻忘了在哪裡聽過。對方似乎已打量她許久,那毫不掩飾的眼神,令她一陣輕顫。

  他竟用眼神脫光她的衣服?以便可以讓他恣意的欣賞,沒錯,就是這樣的訊息,柳月下意識地轉頭避開那道似乎能夠透視人心的目光,心裡想。「怎麼會有這麼邪惡的人?」在她做好準備,重新迎視這個叫唐少威的人時,她不忘提醒自己。「我現在是歡場女人,必須大膽而挑逗,不可以像小女孩一樣害羞。」

  「唐先生您好,您很面生啊。」

  「江青海,原來我在『名流』已經是面生的人啦。」唐少威嘲弄地說,眼睛仍盯著柳月不放。

  江青海像個包打聽般,乘機向柳月解釋。「唐顧問可是你們老闆的大客戶,只是他幾個月前搞了件烏龍事,被他老爸禁足。」

  柳月摀著嘴,誇張地笑了起來。「吸呀!真好玩,長這麼大還被禁足。」她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唐少威。「你到底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烏龍事?」「沒什麼,搞砸一筆五十億的小生意。」唐少威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柳月昨舌,有錢人真誇張,五十億叫小生意?耳邊江青海的嘲笑聲又響起。「他老爸叫他去簽合約,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了,想不到他老兄遲到了三個小時,對方一氣之下就跟另一家簽約了,你知道他為什麼失約嗎?」柳月不掩好奇。「為什麼?」江青海笑得十分曖昧。「他昏睡在超級紅牌青艷的香閨裡起不來。」

  「喔!」青艷是『名流』最紅的小姐,每晚的「業績」也最為傲人。

  這時,只見唐少威故作無奈地說道:「青艷的功夫實在夠好,整晚被她搞得不用睡覺,所以早上起不來怎麼能怪我。」說著,兩人一齊發出爆笑。

  這聲音聽在柳月耳裡,有說不出的猥瑣齷齪,真可惜了唐少威那好聽的嗓音,竟吐出如此不入流的話,為什麼男人喜歡堂而皇之的講這種床第之事?「不來了,你們怎麼可以在我面前說別人好?我生氣褸!」柳月微嘟著嘴。

  唐少威猛然將柳月壓進懷裡,嘴唇印上她的,他從一見到她就想這麼做了,她剛剛那嘟著嘴的表情,真使人發狂。

  柳月感到一陣昏眩,這個人在幹麼?又沒經過她約允許,啊,是了,她現在不過是個CLUB女郎,是男人的玩物,幹什麼要尊重她呢?她索性配合著他,上演火辣辣的吻戲。

  當兩人終於分開時,柳月不禁嬌喘連連,這個人是超人嗎?怎麼能停止呼吸那麼久,不過柳月發現自己喜歡這個吻,掠奪性十足,帶給她心臟狂跳的震撼。

  柳月大膽的挑逗道:「唐先生,我想,不只青艷的功夫好,您也不差呀。」

  「你想不想親自試試?」「這真是個不錯的提議。」柳月甩動身上的克紫色小禮服,輕盈地起身,柔媚地笑道。「不過,我的身價可會高得令你咋舌。」說完,像只紫色蝴蝶,飄然而去。

  「才幾個月,老王居然找了個這麼好的靚女,嘖嘖,你看她的身材。」唐少威露出評量的表情,邪邪的眼神仍緊追著裴星不放。

  「難不成,你老兄對她有興趣?」江青海問道。

  「當然,難道你不會?」唐少威反問。

  「在這裡,有一半的男人都對她有興趣,另一半則在說謊,柳月可是『名流』之冠。」

  「那我就更要品嚐一下這朵名花了。」唐少威露出自信的微笑。女人哪個不拜倒在他腳下的?

  柳月細心勾勒著眉毛,耳朵卻專心地聽著小姐們的談話。「唐少爺終於又出現了。」

  「有,我有看到。他還是一樣迷人。」

  「何止迷人,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帥的男人。」

  「是啊,是啊。瀟灑多金,簡直是標準的白馬王子。」

  「青艷,我好羨慕你,居然能蒙他寵幸。」涵蒂用非常嫉妒的口吻,對著一名艷光照人的女子說道。

  「想我青艷是什麼角色,哪個男人不死在我手上。」青艷得意地說道。

  「青艷姐,他是什麼樣的人呢?」柳月忍不住插口。

  「他呀,」青艷的表情極為陶醉。「是我見過最會調情的男人,溫柔體貼,出手又大方,簡直完美極了。」

  「哇,能嫁給他不就帥呆了。」奈奈才十八歲,滿腦子羅曼史思想。

  青艷瞪了她一眼。「這種人嫁他叫做悲慘,到處拈花惹草,無所事事,做他的愛人遠比較享福。」

  「怎麼會?」奈奈驚訝地說。「他不是『唐林』企業唐秋林的獨子,現在是業務部顧問。」

  「誰都知道『唐林』企業現在實際掌權人是唐少威的大姊唐少蓉,唐少威只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顧問也只不過是個閒缺,他那種能力誰敢交付責任給他?」「原來如此,他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柳月笑道。

  「柳月,同別小看他,他的能力不錯。」青艷正色道。

  「什麼能力?」難道他潛力無窮?青艷故作正經。「他玩女人的功力,已經爐火純青了。」

  一夥女人頓時笑得花枝亂顫。

  大班冷不防伸進頭來斥道:「你們動作快點,在孵蛋啊。」

  柳月笑著走入富麗堂皇的大廳,原來女人談起男人來也沒有什麼含蓄可言,想起過去在校園上的禁忌多得很,女孩子哪能這麼自由,真是有趣。

  裴星努力適應這個環境,已將整個人投入,她不知道當她把這樣的生活當有趣時,已經踏入墮落的深淵。

  柳月一走入大廳,唐少威立即迎面而來。

  「唐先生,你來了。」柳月露出燦笑。

  「你好香,」唐少威伸手攬住她,深深吸氣。「你的香味真特別。」

  柳月伸手灌了他一杯白蘭地,在他耳邊膩語。「這裡的美女太多了,我不想些辦法使自己特別,怎麼撈到更多的錢。」

  「你不需要任何裝飾,本身就讓人過目不忘。」

  「這我知道。」柳月狐媚地嫖了他一眼。

  唐少威抬手叫侍者,說真的,來『名流』這麼久,還搞不清有多少工作人員,少說五六百人吧,小姐七、八十組,看得眼都花了,反正端盤子的都叫侍者,喝酒陪笑的都叫小姐,在這裡,大家都沒有名字。

  侍者捧著一束鮮花,那是一束紅玫瑰與滿天星,漂亮得讓柳月想尖叫。她最愛的紅玫瑰呵,可是在這裡,它的意義多廉價。

  「就一束花?我還以為你會送我珠寶什麼的呢。」柳月故意露出意興闌珊的模樣。

  唐少威笑了笑,而後自西裝口袋掏出一串項鏈,晶瑩的鑽石鑲在黃金座上,美麗而不俗氣,不可否認,他的眼光一流。

  「卡地亞的!」裴星誇張地尖叫出聲。「名設計師的項鏈,真是高級。」十足勢利女人的嘴臉。

  「我幫你戴上。」唐少威輕觸柳月的頸項,立即引起她深深一顫。「好年輕的感覺,你的皮膚只有十八歲。」

  柳月妖嬈一笑。「去誇獎保養品吧,它是女人欺瞞年紀的共犯。」

  唐少威沒有回答,柳月看起來跟青艷差不多年紀,也許輕一點,二十四、五,女人的年齡看臉蛋作不得準,誰知道她們卸了妝以後是不是徐娘半老。

  「今天陪我。」唐少威聲音性感,在她耳際輕罄。

  這倒是個誘惑,唐少威英俊又性感,棲息在他的臂彎肯定很享受,即是如此,她仍是嘴硬地說:「我說過,我要很多的錢。」

  「買你全鐘。」

  「聽來不錯。」

  「答應我,今晚,我就會讓你知道,這個交易有多划算。」唐少威口氣曖昧,邪氣的眼神佇留在柳月身上。

  「這麼說來,我若不試試看,反倒顯得可惜了。」柳月以妖冶的神態響應唐少威。

  她早就忘了當初信誓旦旦不做場外交易,不出賣自己肉體的承諾,但這幾個月墮落的生活改變了她……也或許,她的改變只針對唐少威一個人吧。此刻,她已不知道自己是認真的,還是只是在演出一個風塵女?換好了外出的服裝,她知道,今晚的行為是她墮落的開始,而她一點也不想阻止。

  「你沒有經驗。」

  唐少威的住所在忠孝東路的「恢弘天下」,是相當華麗的住宅,跟著他走進門後,兩人沒有言語,唐少威熟練的動作主導一切,他果然是個中老手,柳月雖然已經盡可能回憶其它小姐告訴她的知識,不過在過程中難掩青澀,而且並沒有預期的快感。

  柳月微微皺眉,適才的疼痛令她不舒服,做愛原來不過如此,唐少威這類的人怎會樂此不疲?拉拉被單,她懶懶地回答。「是又怎樣?」「看你平常搖曳生姿,招呼客人的手段,我以為你應該身經百戰。」

  「那有什麼差別?」柳月披衣起身,燃起一根菸,安然地吞雲吐霧。「我們這種女人是沒有貞操觀念的,第一次和第十次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差別。」

  唐少威捏著她的下巴,輕佻地問:「為什麼是我,而不是別人?」「想我說什麼話來滿足你的男性自尊心?」柳月放肆地瞧著他,唐少威有著最完美的身材,寬闊的胸膛,結實的肌肉,對女人來說真是致命的吸引力,怪不得有那麼多女人肯投懷送抱。不知怎的,柳月並不想屬於其中之一。

  「不過,理由很簡單,同樣是付錢上床,我有選擇的權利,你出手大方,被你碰觸又不覺得為難自己,總比選擇那些腦滿腸肥的大老闆讓自己舒服,怎麼算都划得來。」柳月伸手,大膽地揉著他赤裸的身軀。

  「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這個女人又撩起他的慾望了。唐少威抓住她的手,滿是自信地問道。

  「再給我一顆八克拉鑽戒,也許我會考慮喜歡你。」

  「去!你還真是不折不扣的拜金女郎。」

  「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柳月以手支頭,疑問地看著唐少威。「看你的樣子似乎在擔心?少來了,反正不是你也會是別人。」

  唐少威覺得很不是滋味,他不假思索即言。「希望這不是你找借口纏住我的花招。」

  柳月失笑。「我纏住你?搞清楚,我這麼美麗,這麼年輕,還不需要急急找一張長期飯票,我能賺很多很多的錢。況且,」柳月經觸唐少威的臉頰。「唐少爺,你會讓一個女人輕易纏上你嗎?」唐少威順勢抓住柳月的手,這個女人多令人迷惑,舉手投足中有著不在乎的神情,像一個遊戲人間的精靈。

  「為什麼做這一行?」也許是今晚的氣氛,他突然關心起眼前的美女。

  「你想聽什麼?」柳月故作思考狀。「讓我想想,我上有八十歲的老祖父,中風癱瘓在醫院裡,母親得了腦癌性命垂危,父親早亡,弟妹年紀小,精神又有問題,一家十口全靠我養。」除了母親之外,她不用養誰,卻也因此踏上這途,無法回頭。

  唐少威皺眉。「怎麼可能?你說謊。」

  「那你還問。」

  「我關心。」

  「原來你是關心女伴的慈善家。知道她們的困難又怎樣?佈施嗎?」柳月冷嘲道,有錢的少爺、小姐們就喜歡濫用同情心,像照顧貓呀狗的,令人作嘔。

  「唷!憤世嫉俗嗎?」唐少威沒問過其它女人,柳月的特別讓他失去常態。他立即反身壓住她,掠奪她紅澤澤的朱唇,他知道短期間內是不會放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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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裴星上完文學史的課,在門口碰上了一個意外的人。

  「豐御,怎麼來了?」姜豐御微笑說道:「昨天放假就想找你,可是你家沒人接電話,昨天是不是跑出去玩了?」裴星從唐少威的住所回到家已是清晨,她並不想讓豐御知道。

  「找我有事?」「我問出宛清的男朋友是誰了。」姜豐御神情憤然。

  「誰?」裴星有種朦朧的意識,好像她該知道。

  「是她公司老闆的兒子,也就是『唐林』集團的業務顧問唐少威。」裴星拿書的手滑了一下。「你的消息可正確?」「沒錯,宛清是唐少威的秘書,這消息是她同事親口說的。」姜豐御彎腰拾起掉落的書,他沒看到裴星驚詫的表情,所以自顧自地說下去。「這個唐少威平日拈花惹草,從不對女孩子負責任,可憐宛清一個好女孩,平白被糟蹋了。」

  裴星臉色蒼白,神色卻是漠然的。「他都沒一點表示嗎?」講到這個,姜豐御整個火氣就上來,那天他陪林伯母去找唐少威,結果被秘書擋了下來,只拿了一張支票要打發他們,本來豐御是想衝進去找他理論,卻被四個警衛架走,有錢人欺壓普通百姓竟到這種地步。

  姜豐御淪起拳頭,大有殺人的氣勢。「這個男人好狠的心,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子為他而死,他居然一點愧疚之意也無。」

  她的心驀然刺痛,裴星忍不住淚眼婆娑。她萬萬沒想到唐少威居然是這種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心痛宛清多一些,還是為自己難過多一些。

  「裴裴,你不要難過了。」姜豐御擦去裴星的淚水,這樣的她令他好心疼。「人死不能復生,宛清有你這樣的好姊妹,在天之靈一定很安慰。」

  裴星強抑又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宛清姊的覆轍絕不可以重蹈,她只要唐少威的錢,除此之外,不能與他多有牽連,否則苦的一定是自己。她暗暗對自己發誓,雖如此,裴星仍然覺得心痛擰了一下,彷彿若有所失。

  「裴裴,你最近很忙嗎?怎麼兩眼這麼無神?」姜豐御看到裴星眼下淡淡的黑影。

  「沒什麼,功課重了些。」她一語帶過。「你難得放假,我請你去吃飯。」

  姜豐御露出陽光般的笑容。「讓你請可以,可是我來付錢。」

  知道豐御的細心,她很感動,兩人走出校門,一路上,裴星皆快樂地聆聽豐御當兵的趣聞,享受正常對話的愉悅。

  「柳月,周老闆那一桌去招呼一下。」大班陪笑著拉過柳月,往下一桌走去。

  今非昔比,在「名流」,柳月已穩穩站住紅牌的地位。周旋在酒客之中,她似乎已能安然面對,甚至不想再爬出這團墮落的泥淖。這一陣子唐少威幾乎天天來,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大玩挑逗熱情的遊戲。在上班期間總會碰到許多愛吃豆腐的客人,柳月也順勢把與客人打情罵俏的場面輕易落在唐少威眼中,恣意的享受他那種想要殺人的目光,沒錯,由於有唐少威這個好觀眾,她的表演相當投入,十足十的歡場嘴臉已讓她分不清自己是裴星,還是柳月?唐少威有點瞧不起自己,最近只要一天不見到柳月,居然會開始想念她,甚至他要霸佔住柳月所有的時間才有安全感,他不知道在擔心什麼,這種異樣的感覺覺得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他痛恨這樣,陌生的體驗讓他不安。

  他到過她的地方幾次,那是老闆王銘磊給旗下小姐的住所,一層公寓住著她和奈奈、商碧,各自獨立的套房顯示老闆的闊氣,柳月住著倒也習慣,只是唐少威不喜歡,因為他無法忍受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進過她的房間,接受她的「招待」。

  就像眼前看見別的混帳輕易把手溜上柳月的腰,他就忍不住要冒火,他無法解釋這種微妙的心理,柳月只不過是個歡場女子,怎麼可以得到他這麼多的注意力?可是心裡直冒的酸意怎麼也抹不去,連眼前的青艷都讓他覺得索然無味。

  「少威,今天怎麼啦?一直喝悶酒。」青艷倒是第一次看見唐少威這麼魂不守舍。

  「難不成今天又挨刮了?」她體貼地又為他倒酒,早瞟到他的眼光隨著柳月的換台而移動。

  青艷不禁佩服柳月,才來沒幾個月,卻很快竄紅,一掃初來的那種委屈與難堪,為了加緊適應環境,她發揮最強的學習能力,不斷地向大班及紅牌虛心請教「上班」的技巧,絕對看得出她的用心。如今,她也成為閃閃的「名流」之星。

  對於別人的竄紅,青艷心中並沒有多大的波瀾,在這個環境中,仍然有許多明爭暗鬥,有本事就混得好,她自己就是經驗老到的人。她看柳月特別,雖說同樣是來賺錢,全身上下卻看不出來是個為滿足自己慾望的物質女郎,加上平日少與人打交道,使得她整個人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再這樣盯下去,我看那個周老闆身上肯定多兩個窟窿。」青艷打趣道。

  唐少威臉色微變,自己的心思八成又反映在臉上了。

  「我要她。」唐少威說得乾脆。

  青艷頓時傻眼了!從沒聽過唐少威對哪個女人興起佔有慾,難道他真的被柳月迷得團團轉了?可真稀奇啊。

  唐少威正在考慮這個可行性,要他每天看著柳月一桌一桌的應付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他就恨不得一一斃了他們。他要把她藏起來,讓她只能向他一個人展現風騷。

  「王老闆會放人嗎?」青艷疑惑,唐少威也知道柳月向王老闆借一筆錢。

  唐少威不介意地揮揮手,錢對他來說從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柳月願不願意。

  乘著柳月走近,唐少威一把抓她入懷。

  「少威,我還有客人。」柳月嬌媚一笑,樂於見到唐少威為她瘋狂。

  「不用去了,我買下你今天剩餘的時間。」

  柳月挑眉,整個人大方坐在他的腿上。「真是可惜,我剛剛答應陪周老闆吃消夜,下次早點預約吧。」

  唐少威臉上緊繃的線條顯示著怒氣,柳月則好整以暇的欣賞著。

  「你去取消,今天我帶你去。」

  青艷看著場面緊張,本想開口緩緩,但見柳月搖搖頭,閒閒地說:「每個客人都是我的金主,我不會為了你得罪別人,除非……」柳月纖手輕刮唐少威的臉龐。

  「你要出更高的價錢買我。」

  唐少威狠狠咒罵一聲,真是個不要臉的貨腰女,從來沒有女人在他面前囂張過,一向都只有女人求他的份,可是柳月卻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就是不順他的意,偏偏自己又該死的喜歡她,捨不得一走了之。

  「好,我出,現在你可以去拒絕那個足以作你爺爺的老頭子了吧?」唐少威的話像是從齒間迸出。

  「當然行,我是不會跟錢過不去的,今天就陪你。」柳月欣賞著唐少威的表情,明明看不起她,卻又不願意讓給別人,男人呵!

  「不只今天,我要你以後天天陪我。」唐少威眼神晶晶發亮,看得柳月一窒。

  「我的確天天陪你呀。」柳月心裡有些波濤,故意裝作不懂他的話。

  唐少威露出慣有邪氣的眼神,手指不規矩的劃過柳月豐滿的胸部,成功地讓柳月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搬來跟我一起住。」

  「哇!柳月,這下子你可飛上枝頭成鳳凰了。」青艷嬌慎中有著酸意,認識唐少威這麼久了,第一次看見他願意為一個女人駐留。

  「青艷,你走吧,我只要柳月陪我。」唐少威此刻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人,他不要誰來佔住他與柳月相處的片刻。

  青艷悻悻而起,卻仍掛著職業性笑容,這一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大老闆們,他們個個都是衣食父母,柳月雖然拉走了這個大客戶,但是少了個競爭的對手,未來的生意一定源源不絕,想著想著,就釋然地離開了。

  柳月將一切看在眼裡,想當初青艷也是唐少威的親密愛人,一旦厭膩,隨即就拋棄,真是令人心寒。想到宛清淒涼的死去,一個個前車之鑒都在眼前,難道自己還要往下跳?「離開『名流』,到我那兒去,我不會虧待你的。」唐少威的語氣不是徵詢,簡直是命令。

  「不會吧,要我當你的專屬女人?」柳月語帶嘲弄之意。

  「有什麼不好?總比在這兒向張三李四投懷送抱強得多。」

  柳月支手撐著下巴,狐媚地笑道:「唐少威,你該不會已經拜倒在我的裙下,決定當一名忠實的火山孝子了吧?」不理她的嘲諷,唐少威說道:「考慮看看,這是個不錯的交易,我可以幫你還掉王老闆的錢,今後你只需陪我一個人,比在這兒賺錢容易。」他不斷地想留下柳月,可是卻又憤怒自己竟然迷上一個在歡場打滾的女人。

  柳月一直與他玩著欲擒故縱的遊戲,她知道唐少威強烈地想要她,而且存著一絲報復的心理,她想給唐少威一點顏色瞧瞧。可是事情的發展並無法盡如人意,在她賣力勾引唐少威的同時,也與所有女人一樣折服在他強大的男性魅力下,只是畏於他的花名在外,一直無法仔細思考內心的情懷,今日一旦答應,恐怕會就此沈淪下去,一輩子也別想上岸,甚至,只能被動的等待遺棄。

  「你要我陪你多久?」柳月不失精明地反問。

  「這是兩情相悅的事情,當我們決定要分開的時候,我想絕對可以斷得乾乾淨淨的。」唐少威的聲音有著冰冷的藐視,真不虧是撈女,馬上就開始計算有沒有吃虧。

  而聽在柳月的耳裡,不免一陣氣苦,原來自己跟別人也沒有不同,等到他厭倦了,自己也必會遭受棄如敝屣的命運。「真不愧是情場浪子,連講起這樣子的事都清清楚楚。」

  柳月下定了決心。「自然,這是你提議的遊戲,我樂於參加。」留在他身邊的這個願望使她不在乎未來必然的淒清,何況她是有一點點私心的期待,或許她可以留住浪子的心,也或許,即使受到拋棄,她也有一顆銅牆鐵壁的心,不受任何的傷害。

  「很好,既然你也同意這個交易,我們絕對會合作愉快。」唐少威像鬆口氣似的說。「可別玩一玩就愛上我了,不想結束。」柳月半真半假的開玩笑。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唐少威拚命想否認內心的情懷。他故意輕蔑地說:

  「歡場女子的功能是用來逢場作戲,玩玩而已,豈可認真。」

  柳月黯然,卻也不意外,她睜著一雙黑亮如星的眼,用嘴唇探索他脈搏急遽跳動的頸側,隨後並貼上他的耳垂,輕輕吐出挑逗的言語。「沒關係,讓我們拭目以待。」

  柳月在醫院找到了王銘磊。

  「王老闆,好一點了嗎?」她換走已凋謝的花,換上自己精心挑選的紅玫瑰,頓時為毫無生氣的病房增添色彩。

  「送我紅玫瑰,難道對我有意思?」王銘磊打趣道。

  「您老手下美女無數,怎麼會看上我?」柳月也輕鬆的回答。

  「你絕對是個中翹楚,沒有幾個男人可以忽視你的魅力。」

  「可惜我不稀罕。」柳月打鼻孔哼出這句話。

  王銘磊看著眼前的美人,一如當初面試時整齊的裝扮,只是氣質變了,與原來清嫩單純的氣息相差甚遠。

  「什麼時候出院?」柳月關心地問道。

  「我看難了,你知道我是什麼病?」王銘磊歎道。

  柳月嚇了一跳,除了癌症這種不治之症外,還有什麼病痛會出不了院?可是,看王銘磊平時身體健康,不像得了癌症呀。「你別開玩笑,哪有人會詛咒自己住院的。」

  「愛滋。」王銘磊突然冒出這兩個字。

  「老天。」柳月真的嚇到了。

  王銘磊苦笑道:「怕了吧?你沒發現很少人來看我,他們早躲得遠遠的,怕被傳染。」世間冷暖真令人不勝唏噓。

  這點常識柳月還有。她微笑道:「我才不怕,愛滋沒那麼容易傳染。你別灰心,科學在進步,會有藥醫的。」自從母親有一線生機後,她便開始對醫學界抱持樂觀的態度。

  「我想也是,反正我已經六十多,也活夠本了。」話雖如此,仍對自己曾經的年少輕狂感到後悔,縱慾過度只換得惡疾纏身。

  柳月不說話。這個圈子真的很危險,她內心不禁響起警鐘。

  「找我有事?」王銘磊打斷她的沈思。

  「這是尾款一百五十萬。」柳同將支票恭敬地交給他,這半年來除了該賺的酬勞外,再加上變賣,柳月還清了所有的欠債。

  「在這個環境裡難得有女人攬得下錢,你真是意志力強韌。」王銘磊看過太多了,這一行賺得快花得凶,大部分人都掉入惡性循環中,一輩子爬不出來,紙醉金迷的生活太容易使人腐爛。

  「我不為享受而來。」柳月毫不吝惜的當掉「恩客」出手闊綽的首飾珠寶,這些對她來說都是無謂的裝飾品,錢比它們實際多了。

  「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

  王銘磊那慈父般的口吻,讓柳月深受震動。「謝謝你,上次被稱讚是好女孩時,是我媽還能說話的時候。」

  王銘磊知道柳月的母親還在香港治療。「你母親情況如何?」「還好及時送到聖安醫院,尼爾森博士說情況樂觀。」當初就是聽到世界腦科權威尼爾森在香港停留一年,為了送母親去香港以及龐大的醫療費用,同王銘磊借了大筆錢,現在一切總算都過去了,母親得到治療,而錢也還光了,說來得感謝唐少威,開支票時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以後真打算跟著唐少威?」王銘磊問道。撇開一切背景,他們兩人還真是郎才女貌,走到哪都可以吸引無數目光,可是唐少威素行不良,令人擔心。

  「也只有這樣子了。」柳月攤攤手。

  「他不是一個專情的人,也許不久……」柳月懂他的意思,笑吟吟道:「我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願意付高價買我,讓我不用上班,這是個不錯的交易,哪天一拍兩散,憑誰也沒有怨言。」

  「別這麼悲觀,你可是『名流』之花,魅力凡人無法擋。」王銘磊笑著為柳月打氣。

  柳月也回報燦然的一笑,忽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有一個請求。」柳月看著王銘磊。「今日我離開『名流』,以後就不會再回來,我希望我在這兒的數據徹底消失。」

  「這當然,雖然失去你很可惜,但我仍要說,希望你幸福。」王銘磊深深地望著柳月。

  「我也沒想到那麼遠的事,即使離開這兒,我還是覺得像傀儡,雖受人擺佈,卻也心甘情願。」柳月覺得跟著唐少威不勉強,只是兩人因為純粹男歡女愛的感官刺激而結合,未免悲哀。

  王銘磊沒再說什麼,男女感情的事說不得也道不盡,要靠各人的緣分了。「你放心,我會做到你的要求。從此,裴星的數據永遠消失在我的群芳簿中,好好去過你的新生活吧。」

  「再次謝謝,希望你早日康復。」柳月真心感激眼前的男子。今後即使不會再見,她也永遠不會忘記他。

  柳月舒服地偎近唐少威寬闊的胸懷,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他聊天。

  「身為大企業的少東,你末免太閒了。」

  唐少威摟緊她。「我是顧問。」

  「顧而不問,連公司倒茶水的小弟都比你有事做吧?」這話問到痛處。「我不喜歡坐辦公桌,整天的業務嚇死人,你看我老姊快三十了,不但沒結婚,還得犧牲享樂,為公司拚命,我寧願多玩幾年。」

  「說得好像你很行,只是不願做。」

  「沒錯。」

  柳月忍不住大笑,笑他的狂妄與坦白。

  「我大姊會唸書,對公司的營運興趣濃厚,我老子高中就把她送到美國去念企業管理,年紀輕輕就在史丹佛拿到博士學位。」

  「所以順理成章經營公司?」唐少威點點頭。

  「怎麼不栽培你?」她不解地腕著他。

  「我懶。」

  「你書念到哪?」「大學。」

  「國外?」「台灣最高學府。」唐少威驕傲道。

  「哦,文化。」

  「你有點常識好不好?台灣大學才是最高學府。」

  柳月哪會不曉得,眨眨眼,頑皮說道:「我以為你說『最高」學府,文化在陽明山,還有誰比它高?」「你真淘氣。」

  柳月撇嘴,繼續間:「念什麼?」唐少威有一秒的遲疑。「人類學系。」

  「哈!」柳月不小心笑出來。

  「很好笑嗎?」唐少威正色。

  「笑你不學無術。」

  「也對,我很少去上課,真的沒學,也沒本事。」他自嘲。

  柳月突然想起自己很久沒去上課了,以前拚命讀書,想拿文憑的那種勁似乎一點一滴在消失,當初為了自己的興趣考插大,而後考慮到如果有大學文憑,就可以去當個老師,工作最穩定。現在的生活跟當初預料的差十萬八千里,賺錢這麼容易,書都不想念了。想到這裡,柳月悚然一驚,自己怎麼會出現這種拜金的想法?難道她的靈魂已經賣給撒怠璽感覺到柳月的顫抖,唐少威抱緊她,柔聲問道:「冷嗎?」「我沒有靈魂。」柳月長歎一聲。

  「靈魂用來做什麼?」「用來救贖。」

  唐少威好奇道:「你不談錢的時候,想的問題都這麼深奧?」「人總要無病呻吟一下。」柳月掩飾道。

  「那我陪你。」唐少威親親她的紅唇。「我是被老爸放棄的小孩,他覺得我無可救藥,把公司交給老姊後,他倒放心點。」

  「你愛玩,唸書又鰲腳,只能怪你老爸倒霉。」

  「你真不給我面子。」

  「反正你皮厚,不怕。」

  「這樣吧,你是個沒靈魂的女人,我是個不爭氣的浪蕩子,從此我們相依為命。」

  唐少威說的似真似假。

  「你說漏了一項,」柳月吻上唐少威濕潤的唇,他的味道真好。「從此,我們和錢一起相依為命。」

  「柳月,我講得那麼浪漫,你真殺風景。」唐少威低聲詛咒,隨即覆上自己的唇,響應柳月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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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柳月回套房去整理東西。她與商碧、奈奈平日交情不深,如今要走了,也沒有什麼眷戀之情,倒是商碧嫉妒、奈奈羨慕的眼神,表達出比較強烈的情緒。

  她提著簡單的行李,走到樓下等唐少威,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跳進她的眼簾。

  「裴裴!」柳月一驚,看了來人一眼。

  「豐御,你怎麼在這兒?」她只能呆呆地問。姜豐御這個名字已經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好久了,今天再見,感覺恍如隔世。

  「這才是我要問你的問題,你怎麼會住這裡?」姜豐御氣急敗壞地,眼前的裴星濃妝艷抹,一身冰亮的紫色緊身裝暴露大部分的身材,雖然有令人屏息的美麗,可是卻讓他心痛。要不是從昨夜就守在她家門外,一直跟蹤到現在,打死都不相信眼前的人是他可愛清純的小學妹裴星。

  裴星無言,眼前的人,彷彿已是她上輩子的記憶了。

  「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姜豐御雙眼充滿血絲。

  「不然,我還能怎樣呢?」裴星露出無奈的笑容。豐御對她好是所有朋友都知道的。早在迎新舞會他邀請她跳第一支舞起,所有的人就認定兩人是金童玉女。

  長久以來,裴星受到豐御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也已習慣這樣的關係,如果沒有這麼多事發生,她會願意跟著豐御,雖然沒有轟轟烈烈的少女式幻想愛情,但一生起碼平凡安穩。可是,事情已走到這個地步,她怎麼樣也回不到過去的生活了。

  「我到學校去找你,發現你沒去上課。」為避免尷尬,他試著改變話題。

  她這才想起自己荒廢已久的課業,剛開學時還勉強去上下午的課,後來夜夜宿醉,即使上課也睡眼惺忪,效果很差。加上她是個插班生,獨來獨往也沒有人來理會她,甚至連期中考也忘了去考,這學期,一定被當得浙哩嘩啦。可是,誰在乎呢?

  功課已經離她好遠了,而當初最嚮往的大學生活也離得好遠好遠……裴星不在意的撩撩假髮,這是唐少威喜歡的髮型。她懶得留又長又捲的頭髮,所以帶著假髮比較省事。

  「你當兵未免太閒了,居然知道我沒上課。」

  「當初多麼辛苦的準備插大,現在竟荒廢課業,多可惜。」豐御試圖打動她。

  「我需要錢。」裴星答得乾脆。

  「再怎麼樣,你也不需要用這種方法賺錢。你要伯母怎麼安心?」知道裴星為了母親才做這樣的工作,他心裡又是激動又是心疼。

  「好,那你告訴我,我要到哪裡去籌這筆錢?」裴星咄咄逼人地,她不喜歡現在的自己,更討厭被熟識的人指責。

  「你這樣太作賤自己了。」他忍不住出聲斥責。

  「是,我是作賤自己,這樣讓我感到自己還有一點剩餘的利用價值。」她賭氣地說道,滄桑的痕跡爬滿臉上。

  姜豐御被裴星的神情狠狠揪住,他激動地扯著裴星的肩說道:「裴裴,我真的很愛你。伯母的醫藥費讓我們一起去克服,你不要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告訴我你靠什麼?靠你每個月當兵的零用錢?」裴星甩開他的手,口中吐出諷刺而無情的話。

  「從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受任何挫折,我已經愛你這麼久了,現在,居然要眼睜睜地看著你在這種地方過送往迎來的生活,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沒有好好照顧你。」姜豐御越講越激動,他不死心地抓著裴星的手,整個人深陷在痛苦裡。

  也許半年前,裴星會為豐御的話感動得涕零,但是在這個生活圈混久了,越覺得年少輕狂的情話幼稚得可以,更何況激動的熱情怎抵擋得過現實的壓力?

  一瞬間的勇氣禁不起時間的磨難,總會輕易死在每天絕望的呼喊中。

  「別把自己想得太偉大,我不是你的責任,也不是任何人的責任。」裴星決定斷絕豐御所有的希望,於是殘忍的開口。「而且,你未免太過度膨脹了,從來,我就沒有給過你承諾,請你不要自作多情。」

  「我不信!」豐御搖頭。「如果我們好好發展下去,一定可以的。」

  「都過去了,現在我明白的告訴你,我們之間不可能了。」裴星燃菸,她討厭這種局面,真是傷人。「這種墮落的生活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裴星了,放棄我吧。」

  「我會為你提供一個遮風避雨的避風港,等你倦極歸來。」豐御仍頑固的不肯放棄。

  裴星輕笑道:「我現在需要的不是避風港,而是一棟無堅不摧的堡壘。或者說,我是一艘大船,你的小港口容不下我。」她知道說出這些話很殘忍,但是這樣對彼此都好。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無情?」姜豐御因裴星越來越冷的話語感到絕望,他突然自背後緊緊抱住裴星,希望能抓住最後一點餘溫。

  突然間,一陣蘊涵怒氣的聲音冷冷地插了進來:「放開她。」

  剛走下跑車的唐少威,適時將這一幕收入眼底。

  姜豐御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離裴星,於是不得不正視眼前的男人,他臉上的怒氣使得英俊的外表罩上一層寒霜,右手則佔有性地環住裴星的腰,力道之猛,使得裴星腳下一個踉蹌。

  唐少威亦打量著對方,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可以給他這麼大的威脅感,對方瞪視他的眼神發出熊熊烈火,全身散發出驕傲不馴的氣質,他的年紀看起來很輕,而且絕對是熱情洋溢那一派的,這樣的人適合在校園裡迷倒滿腦子浪漫思想的小女生,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柳月的生活當中?到底柳月還有多少面是他不曾知道的?想到這裡,他不禁握緊拳頭,嫉妒的蟲子咬緊心頭。他氣得很想殺人,對象也許是面前的男人,更大的慾望是殺了柳月。

  裴星不希望兩人有任何衝突,當機立斷的挽起唐少威的手,對著豐御甜笑道:「你走吧!我的主人不喜歡他花錢的玩具被多霸著一分鐘,再見!不,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裴星瀟灑地坐進跑車,將豐御的身影,遠遠丟在腦後。

  唐少威將對方的身影牢牢刻在心中,狠狠地再瞪視一眼之後,才僵硬的走向裴星。

  「裴裴……」姜豐御怒吼的聲音迴盪在絕塵而去的跑車後面。

  裴星在這陣呼喚中聽到難過與絕望,艷麗的臉上頓時浮現濃濃的愧疚。她太傷他了。

  銀灰色的跑車平穩地行駛在中山北路上,唐少威一言不發,有力的臂膀握住方向盤,眼神冰冷地盯著前方,陰沈的模樣令人害怕。

  柳月覺得氣悶,便按下窗戶透口氣。

  「他剛才叫你什麼?」他看得出來那個男人對柳月用情很深,他們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過去?柳月沒有心情搭理,她的心情糟透了。

  「我在問你話。」他低吼。

  「我沒聽清楚。」她淡淡地回道。

  唐少威突然緊急煞車,高速煞車發出尖銳的聲音,柳月沒料到他會有這麼突然的動作,一不小心撞到擋風玻璃。

  「唐少威,你發什麼神經病。」柳月氣得大喊,額角隱隱作痛。

  唐少威扳過她的身子,冷冷地間道:「你為什麼那麼說?」「說什麼?」她煩躁地回問,剛剛講那麼多話,誰記得是哪一句?「玩具!」唐少威以為柳月裝傻,聲音不覺提高了十分貝。

  「我以為自己與玩具的差別只在於我有生命而已。」

  「他是誰?」他抑下即將爆發的怒火,沉聲問道。

  「不關你的事。」她今天心情不好,連敷衍都覺得委屈自己。

  這個男人的出現讓他徹底失控,而柳月的表情和態度更是火上加油,他以狂風暴雨的方式吻著柳月,態度之兇惡,明顯是為了懲罰。

  柳月簡直不能喘氣,突然一陣痛楚襲擊她的神經,這個粗暴如野獸的男人咬破了她的嘴唇。

  柳月狠狠地推開他,狂怒的眸光像是一把把碎著毒的箭,希望箭箭穿透唐少威的心,她覺得好屈辱,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下賤得要命。她開始訝異這幾個月以來,自己是用什麼方式謀殺自己,她不是一個人,只是一件東西。

  「既然你是我的玩具,我絕不會和別人一起分享。」唐少威不理會她含恨的眼神,口氣冰冷地威脅道。

  「是嗎?玩具再新穎也有玩厭的時候,也許他可以預約下一個。」柳月回以同樣的冰冷語氣。

  「他敢?!我不曾讓他得逞的。」唐少威不安地大吼。

  柳月太累了,累得聽不出唐少威濃烈的嫉妒。她不想再與他爭執,現在的她沒權利也沒立場跟她的金主爭執,此刻她有著深深的無力感,明明愛著對方,卻得讓自己像個傀儡般人受人擺弄,不能傾洩一點點的感情,就怕他輕視與厭惡的將她一腳踢開。

  她不能像正常人般談戀愛,只能卑微地把一切感情隱藏在可鄙的金錢交易下,她好累,真的好累。她現在的身份根本沒資格發脾氣,充其量只是個受寵幸的妓女罷了。

  擦著嘴角沁出的血絲,她無力地說:「你總是要放開我的。」

  「如果我不放呢?」他挑眉,不馴地望著她。

  柳月驚訝地看著他,難道他這麼生氣是因為在乎我?「少威,不會吧?難道你對我動情了?」「反正我不喜歡別人碰你。」唐少威忽然俯下身舔著柳月受傷的唇角,剛剛太激動,居然咬傷她,這真的不是他的本意,但他還沒學過如何向人道歉。

  唐少威式的溫柔,永遠能夠簡單化解爭執。「嘖嘖!佔有慾這麼強。」柳月撥撥頭髮,續道:「你出手這麼大方,我半步都不會離開你的,到哪去找這麼好的金主?」才剛升起的志氣與羞恥都消失了,本來應該是拔出這個混戰的時機,但是一個認知毀了這個機會。柳月清晰地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個浪子,同時也絕望地體驗到這份愛立足在多麼卑微的起點上,就算唐少威可以回報,卻永遠不會使兩個人平等,她應該抽離這個泥淖的,但是,愛情有什麼道理?她決定選擇陷入。

  此時,唐少威不願意有任何力量將柳月從他身邊拉走,柳月是他的。他這輩子從沒有對一個女孩子起過這麼強烈的佔有慾,而今,他知道什麼叫嫉妒了。這是他二十六歲的生命中,最為陌生的感覺。要阻擋這麼多虎視眈眈的垂涎者,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她藏起來,即使柳月只視他為金主,他也不介意。

  裴星削著蘋果,並細心地切成小塊,餵給床上的母親吃。

  「辛苦你了。」永麗噙著淚看自己的女兒。

  「媽,你說的是甚麼話,手術這麼成功,再過不久我們就可以回家了。」裴星忍著奪眶的淚水,笑著對母親說。

  「可惜一個清清白白的好女兒,被我這樣拖累。」

  裴星並沒有隱瞞母親自己的所作所為,因為她知道這筆龐大的醫藥費不是隨便的理由就可以搪塞的。從小由於和母親相依為命,她們的感情很好,甚至像對方的朋友,可以吐露所有的心事。

  「你還說。」裴星佯怒。「我現在很好,也沒人佔我便宜,而且我現在也不上班了。」

  永麗不安地問:「他對你好不好?」裴星強打起精神,雖然她告訴了母親唐少威的存在,但為了要她放心,裴星不得不撒了點謊,她說唐少威因為太愛她,所以為她「贖身」,並且打算跟她結婚。

  「他非常溫柔體貼,眼裡只有我一人。」這是部分實情,他在床上時相當溫柔,而且這陣子有她的陪伴,他已不再找別的女人,這種情形讓她有幸福的錯覺,可惜除了性關係,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維繫。

  他雖然不被父親重視,但每天也很忙碌,忙著應酬,也忙著與酒肉朋友玩樂,她常常幾天碰不到他,就算回家,也大部分在床上纏綿。她不會太在意的,知道自己要安份當著情婦,直到他厭倦的一天。想到會有這一天,裴星的身體忍不住發出一陣輕顫。

  「這樣就好,那……你愛他嗎?」永麗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她深怕女兒為了錢嫁他,平白葬送一生的幸福,每次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心痛,更痛恨自己的病害了女兒。

  知道母親的憂慮,裴星展露出最燦爛的微笑。「很愛,每次只要見到他,我的心就跳得好快,想到能與他廝守一生,心裡就很甜蜜,如果跟他吵架,就感覺世界彷彿要毀滅。」這是實話,她的情緒起伏的確跟著唐少威。

  永麗放心的笑了,這的確是戀愛的感覺,她的女兒戀愛了。

  「什麼時候結婚?」裴星像被打了一巴掌,當初為了安慰母親撒下漫天大謊,現在怎麼圓?「下輩子吧。」她在心裡苦笑,唐少威不可能娶她,他的對象應該是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豪門淑女,絕不會是卑微的她。

  「再過一陣子吧,他最近很忙,空不出時間。」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等母親身體大好後,再把實情告訴她。

  「再忙也不會比結婚重要啊,哪天得見見親家翁、親家母,合計合計結婚的事,他家還有些什麼人?」永麗興奮地計劃著。

  裴星覺得好笑,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她親熱地樓著母親,說道:「媽,拜託你現在專心養病,一切等你出院再說好嗎?」「看你一點都不急,到底是誰要結婚啊。」永麗笑瞪女兒一眼。

  「是是是,母親大人教訓得太好了,我馬上檢討。」裴星笑容中有著母親察覺不到的哀愁。

  「該吃藥嘍。」溫柔的護士輕聲打斷兩母女和樂的氣氛,她很喜歡這對母女,除了同樣亮麗出色的外表外,她們還有著親密的感情。

  「李小姐,謝謝你照顧我媽。」裴星誠摯地說。

  「這是我該做的,我也很希望伯母能早日出院啊。」

  三人的病房中,流動著融洽的氣氛。

  裴星百無聊賴地盤坐在電視前面。搬來唐少威的住所後,她每天的時間突然多出很多,而且唐少威給她很多錢,簡直把她歸類為拜金族,為了不讓他失望,她便常常上街揮霍。

  母親快要出院了,錢對她的吸引力已經減少,她也不再愛那些無用的珠寶、鑽石,甚至華服,反倒懷念起唸書時穿著襯衫、牛仔褲,乾淨著一張臉,從來也不必擔心要隨時補妝。

  走在大街上,看到行人來去匆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她覺得自己像米蟲,除了吃飯、花錢,就什麼都不做,既沒理想,也沒未來。

  她遊魂似的在大街上閒逛,最後還是像遊魂似的回家。她什麼也不想買,購物花錢讓她覺得索然無味,於是她叫精品店送來型錄,挑一些唐少威希望看到她打扮的類型,希望她穿戴的首飾珠寶,盡可能的,她把自己當成洋娃娃,任一堆俗艷的東西掛在身上,她知道,唐少威很滿意每次宴會時,他那群朋友又妒又羨的眼光。

  想到那些宴會就讓人好笑,所謂的上層名流社會充滿著華麗與虛假,男人帶來的女伴沒有一個是原配,全部是外面的女人。時代真的變了,情婦不再偷偷摸摸,反而是大方的獻寶。女人窩在一起比的是「名牌」競賽,誰身上「掛」的牌子越貴,就越抬得起頭,她應付得很稱職,可是好累。所以,她寧願天天待在家,不出門,不和那些女人喝茶聯絡感情,就算每天在電視前當植物人,自己也覺得稍微有意義了點。

  唐少威淋浴出來,赫然看見梳妝怡前一團假髮。認識柳月這麼久,今天才知道她戴假髮,他突然升起一陣厭惡,這便是他不喜歡和同一個女人維持太久關係的緣故,相處久了,什麼不堪的缺點都會慢慢浮上台面,想到柳月也許禿頭,又或許有一堆缺點,他就無法忍受。

  他忍不住拎著假髮走到客廳。

  柳月聽到聲響,回頭望望他。

  「你拿著我的假髮幹麼!」柳月覺得奇怪。

  唐少威驚奇地看著眼前的可人兒,原來她削著這麼短的頭髮,她的後腦勺還因為太短的頭髮而呈現青青的痕跡。頭一次,他發現柳月好年輕。

  柳月低頭看著自己,很整齊的裝扮呀,那他在看什麼?「有什麼新發現嗎?」她忍不住問道。

  唐少威突然從背後緊緊地抱著她,深深吸一口她的氣息,很濃烈的香味,她每天都擦著香水,可是不同於別的女人,她的香水總是特別又神秘。

  「你的頭髮好短,真可愛。」

  柳月笑說:「你不是一直喜歡長髮美女,害我每天戴著假髮,挺不舒服的。」

  「原來你是為了我,真是榮幸。」唐少威有點得意。

  柳月毫不在意的接話。「我一直都是留短髮的,工作時為了伺候你們這些大爺們,天天變化髮型,我還有很多頂,你要不要看看?」唐少威抱她的手一緊,冷聲道:「少提別的男人,你現在只能想我一個人。」

  他討厭去想柳月曾經是「名流」的小姐,曾經周旋在貪婪她美色的豬哥堆中。不過說到「名流」,倒讓他想起一件事。

  「你知道王銘磊死了嗎?」柳月震驚不已,那天在醫院他還挺有精神的,怎麼突然說走就走?!「太令人意外了。」柳月很難過,畢竟他曾經很照顧她。

  「在外面玩就要小心一點,否則一不注意就把命給玩掉了。」唐少威和他沒什麼交情,所以很客觀的分析著。

  柳月狠狠地瞪他一眼。「你這種玩法跟他不相上下,讓小心的是你。」

  唐少威突地把柳月轉著面向他,邪邪地說道:「我一向小心,更何況,現在我只有你一個女人,覺得光榮吧?!」「是,我該感激涕零,多謝你的寵愛。」雖然早就知道唐少威最近只有她,心裡仍然沉重。

  他們之間很少聊天,唐少威總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睥睨她,總覺得她低他一等,好像他願意收她同居,是一種施捨,也是一種恩寵,巴不得她最好跪在他腳下搖尾乞憐,甚至該感恩地吮他的腳趾頭。

  柳月討厭這種感覺,但是無力改變什麼,本來嘛!一個等於用錢買來的女人還要要求什麼待遇?甚至她已經習慣,只要待在唐少威身邊一天,就不去思考未來。

  「為什麼每次都化這麼濃的妝?」唐少威看著柳月,住在一起挺久的,他沒見過卸妝的柳月。

  「是你自己很少在家吧。」柳月將唐少威的手放在手中把玩,他的手大而寬厚,幾乎是自己的一倍。

  「好厚的粉啊,有沒有一公分?說不定我從你背後一打,會掉下來一張面具。」

  唐少威空出一隻手,輕捏柳月的臉頰。其實他不喜歡看素著一張臉的女人,因為他以前曾經交過一個電影女星,長得美而且被捧得很高,有一次心血來潮早上跑去找她,看見一張睡眼惺忪的臉孔,還以為是她家的菲律賓女傭,想不到竟是她本人,害他從此離她遠遠的。女人用化妝品掩飾歲月的痕跡,也用化妝品製造第二張臉,並不介意柳月的濃妝。

  兩個人的吸引從容貌開始,要是自己其貌不揚,哪得他的垂愛?柳月輕輕冷笑,唐少威很少碰她的臉,原來是嫌妝太濃,這倒是一個好的護衛法,每次唐少威吻她總令她心蕩神馳,完全超越做愛所引起的熱情。所以她寧願忍著化妝帶給皮膚的不適,也不要被唐少威一次次探到內心的深情。

  「化妝有什麼不對?」柳月傭懶地反問唐少威。「你平常穿不穿衣服?」

  「廢話,當然穿。」

  「這就對了,我的妝就像是我的衣服,要是沒化妝就像沒穿衣服,根本不敢見人。」

  唐少威恣意瀏覽柳月豐滿完美的身材,眼中已氨氫著慾望,雙手更是蠢蠢欲動。

  「哦,不敢見人?」柳月太懂他的慾望,這輩子別奢求兩人能規規矩矩說上一陣子的話。

  她轉身,魅惑地笑道:「是,不敢見人,除了你,我誰都不見。」

  話都沒說完,唐少威早已迅速除去柳月的衣服,兩人沉醉在激情的纏綿中。她總是能令他發狂的想要她。

  和柳月在一起的生活隨時充滿新鮮與刺激,唐少威覺得一輩子也不會厭膩她,這個想法使他又喜又憂。柳月不是什麼好女人,和她在一起無異是大家玩玩,可是內心卻有個聲音冷嘲他,叫他別自欺欺人,根本不是這回事。但不管怎麼說,父親的發怒讓他有值回票價的快感。

  「外頭傳說你跟一個風塵女同居,是不是真的?」「消息傳得可真快。」唐少威沒有否認。

  「你這個孽子,存心氣死我。」唐萬林的臉脹成豬肝色。

  「這有什麼大不了,你的女人還不是一堆。」

  「所以你有樣學樣,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是不是?」唐少威英俊的臉上儘是倔傲。「至少我不會讓我的妻子忍受這些。」

  唐萬林的髮妻,也就是少威的母親,當初是以商業利益為前提的情況下結合,由於沒有愛情,自然也留不住老公放蕩的心,所以一生受盡冷落,最後寂寞成疾而死。

  唐少威從小就受夠了這種家庭關係,他一輩子也不想原諒父親,甚至竭盡所能地讓他失望。當初考大學,父親看他高得嚇人的成績,篤定兒子可以進入台大最好的商學系,可是他居然只填什麼人類學、考古學之類,存心把他氣個半死。也因此,父親對他幾乎徹底失望。

  「好,你行,只要你不是認真到想結婚,敗壞我的面子,我也懶得管你,就當我生了個廢人。」

  他說完,便拂袖而去。唐萬林不想讓一生的事業敗在這個逆子手上,還好有先見之明訓練長女,讓少蓉足以擔當大任。

  面對父親的輕視,唐少威憤怒異常,但是他寧願選擇墮落的方式傷害父親,以表達他內心的不滿。

  他剛剛說什麼來著?結婚!讓唐少威唇邊浮起一抹殘酷的冷笑,或許這是個氣死老頭的好計策,反正有柳月陪伴,想來這輩子也不會太無聊。

  他很早就已經不相信愛情了,女人只是陪襯,如果一定要選擇的話,良家婦女、大家閨秀未免無聊,自己這一顆狂放不羈的心,說不定會步上老頭的後塵,把賢慧端莊的太太逼死。像柳月這種勢均力敵的玩伴說不定是很好的對象。

  他強烈的要柳月,卻不認為自己愛上她,一方面是因為輕視她的身份,一方面是不想墮入愛的泥淖,於是堅持與柳月只是肉體的吸引,再無其它。念頭一轉,唐少威便開始估量這件事的可行性。

  想著父親鐵青的臉,他開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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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少威,我明天要去一趟香港。」裴星一回到板橋家中,就收到聖安醫院的電報,一陣不祥的預感登時襲上心頭。

  「你母親的病情有變?」柳月曾經告訴他母親在香港治療,前一陣子還說開刀順利呢。

  「我也不知道,大夫上星期才說手術非常成功,怎麼突然來了電報?」裴星憂心如焚,本想下個月就去接母親出院,不知到底有什麼變化?唐少威從沒見過這樣的柳月,憂愁佔滿她整個臉龐,楚楚可憐的神態令他興起一股保護欲。

  他將柳月帶進懷中,柔聲說道:「你別擔心,要不我明天陪你去一趟?」柳月感激地望他一眼,有這樣的心已經足夠,不枉自己掏心交換。

  「不要緊,我自己來回香港這麼多次,何況醫院方面也沒說什麼,我會盡快回來。」

  「別忘了打電話給我,寶貝。」

  「是的,主人。」柳月甜蜜一笑。

  已經過了一星期,柳月仍然還沒回來,僅在電話中簡單說著母親情況有變,她的聲音疲憊,卻也不說發生什麼事,害他惶惶不安。唐少威強烈的感覺失落,平時都是柳月在家等候他的歸來,他理所當然的接受柳月細心的照顧與陪伴,這一次她也不過離開一星期,居然帶給他寂寞的感覺。是否要柳月分分秒秒鄱在身邊,才能揮去內心不安的感覺?他恐懼的發現柳月帶給他的影響力,莫非自己真的愛上她了?難道他真的願意為了一顆星星,放棄整個天空?這幾天他反覆思量,兩種情緒不斷在心中戰鬥。

  終於,在一個失神的下午,他衝動地買下一枚鑽戒。「就當自己愛她吧!總好過現在患得患失。」他像宣示似的向自己說。

  夜裡回到家,他又得面對一室的清冷。兩天前他接到了電話,柳月說明睌就回來,他急切地希望聽見柳月說她想他,可是柳月只簡單說著時間,然後沒什麼精神的掛了電話。

  唐少威越想越不甘心,他為她擔心緊張這麼久,她的表現居然那麼冷淡,難道除了柳月之外,他已不再對其他女人有興趣?想到柳月會用什麼勝利的表情看著他,就令他難以忍受。在不經思索下,他的手已率先動作,撥下一組電話號碼。

  「青艷,我要你現在到我這兒。」

  拖著疲憊的身軀,裴星早一天返回台北,多日未曾合眼的疲倦湧上心頭。她從沒有這麼累過,一切的挽回、掙扎竟付諸流水……母親還是走了。

  本來母親的手術那麼成功,連尼爾森大夫都贊不絕囗,居然因為實習醫生在處理善後的工作時,疏忽大意的發生血液感染,最後病毒迅速蔓延全身,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星期內奪走母親的生命。

  她在母親嚥下最後一囗氣的瞬間,看到她的捨不得與不甘心,裴星痛苦的暈了過去,醒來時即被告知母親已經過去,還有另一個震驚的消息:她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乍聽到兩個極端的訊息,她哭得柔腸寸斷,強烈的情緒在內心翻騰,連見慣生死的醫生們都忍不住鼻酸,在醫院方面的協助下,裴星在香港堅強的處理善後,便帶著骨灰,一刻也不想留在傷心地,補位上了飛回台北的班機。

  「媽媽,你安息吧!我會帶著小寶貝,當作是您生命的延續。」裴星此刻,最想見的就是少威,她要向他傾訴心中的痛苦,躺在他的懷裡好好哭個一天一夜,她相信少威一定會溫柔地安慰她。

  即使他說過愛她,裴星心裡仍覺得不踏實。他這個情場浪子,真的會為她駐留嗎?

  下了出租車,裴星站在大廈門囗。她並未把母親的消息透露紿少威,因為她希望能夠親自告訴少威,讓他好好地安慰她。

  「少威,我現在只有你了。」突然間,一陣強烈的孤單襲來。她甩甩頭,走進門去。

  客廳的燈沒開,唯一的光線由臥室內灑出。也許少威睡了。裴星輕聲地走近臥室,虛掩的房門正好足以讓她看清床上的景象:兩具交纏的人體。

  裴星全身忍不住的顫抖,暈眩的感覺使她舉步維艱,她木然地瞪著眼前的情景,聽到一顆心滴答滴答的流血聲。終於,在聽到女性歡愉滿足的吟哦聲後,整個心全部破碎,她沒有去打擾誰,仍冷靜地走出大門,只是未合的鏤花鐵門洩漏出了她震驚的心情。

  裴星忍不住的發抖,以至於下樓梯的時候跌了幾次,在奔出大廈後,終於忍不住嘔吐起來。五臟六腑似乎全部翻攪了一番。此刻,連她世界裡的最後一塊基石也崩塌了。強忍的淚水突然排山倒海湧上來,她邊走邊掉淚,凌晨三點的街上沒有人可以救她,終於,她仆倒在暗巷裡,淒厲的哭叫聲迴盪在夜色中。

  「你走吧!」唐少威扔下一筆錢,準備走向浴室。

  「少威,你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嫌我不夠好?」青艷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受傷表情。

  「不是的,總之,你走吧。」唐少威不想告訴她,雖然剛剛在床上壓的是她的軀體,但是眼前心下所想的都是柳月,雖然青艷的臉蛋身材都是一流,可是他只想要柳月,除了柳月,任何角色在他眼中都如草芥。其實自己早就知道了,只是忍不住想證明一下。

  唐少威露出迷人的笑容、看得青艷癡迷。

  接著,他用迷死人的聲音說道:「明天,我會向柳月求婚,除了她,我不要別人。」

  青艷的嘴張成大大的O字型,她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你要娶柳月。」

  「沒錯,我愛她。」

  青艷又羨慕又嫉妒,柳月真不是蓋的,居然能夠讓情場浪子願意走進婚姻的枷鎖。

  「我真嫉妒她。」青艷誠實地表達她的想法。

  唐少威笑笑。「帶走你的東西,我不要柳月回來發現你來過。」他說完,便逕自走向浴室。

  青艷懷著複雜的心情走出去,自己的姊妹找到歸屬,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想到自己還在紅塵裡打滾,不免一陣悲哀。

  「咦?昨晚進來時忘了關門?」青艷望著末闔上的鏤花門,疑惑地嘟囔著。

  這個世界沒多少奇跡,也沒太大的罪惡,裴星悠然醒轉後,仍是在暗巷中。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只是輕聲地告訴自己。「我的墮落生活結束了。」

  她走出巷子,招部出租車,往最近的飯店去過夜。

  唐少威讚賞地看著柳月,蟬翼般的黑絲緞睡衣也許使一個女人冶蕩,但是穿在柳月身上,反而襯托她無懈可擊的身材,一張臉經過細心的描繪,明艷照人。今天,她美得很懾人。

  唐少威緊握一下囗袋中的鑽戒。「難不成她有神通,知道我要向她求婚?」「什麼時候回來的,怎不讓我去接你?」如果告訴他我昨天就回國了,不知道他會是什麼表情?雖然這麼想著,口中卻說:「今天七點才下飛機,反正車子方便,不必麻煩你。」

  「你媽媽情況還好吧?」「還好。」唐少威沒有注意到柳月黯然的眼神。

  「醫藥費有沒有問題,我給你的錢夠嗎?」「夠多了,夠我下半輩子不愁吃穿。」柳月笑得很空虛——

  「別這樣說,我願意買下一切送到你腳邊,只要能得到你的歡心,你的愛。」

  唐少威熱切地說。

  「買我的真心?買我的愛?」柳月搖搖頭。「這些不能用買的。」

  「那我們來交換如何?」唐少威吻著裴星敏感的耳垂,輕聲呢喃。「我愛你,柳月,我真的愛你。」

  多不值的愛啊!

  柳月暗自冷笑。昨天擁著別的女人,今天卻說愛我,愛情真是廉價。

  「少威,你只愛我嗎?」柳月膩在唐少威的胸膛說道。

  「我只愛你。」唐少威的手指劃過裴星的背,滿意地發現柳月在他懷裡一緊。

  「男人的愛太容易說出囗,令人不敢苟同。」

  「你不相信我?」「相信,這有什麼好懷疑的,你讓我下半輩子過得無憂無慮,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柳月……」唐少威隱約感到異狀。

  「別說了,今天真是特別,我要你永遠記住。」柳月勾住唐少威的頸項,印上他濕熱的嘴唇。「這種感覺會讓我一輩子魂牽夢縈,少威……」柳月身上濃郁的麝香,使唐少威心蕩神馳。「柳月,你用香水挑逗我。」

  「沒錯,這是『魅惑』,專門用在午夜的調情。」柳月慵懶的嗓音帶著濃烈的慾望。

  於是,再也沒有人言語,他們雙雙進入前所未有的狂熱殿堂。

  唐少威心想:明天吧,明天再將戒指給她,到時候她就會相信,這一生我唐少威只愛她一個女人。

  望著床上熟睡的少威,滿足的微笑使他顯得孩子氣。裴星知道,她永遠會懷念這個男人,雖然他不可信賴,她卻無法不愛他。

  換上便裝,她提著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在心中說道:「少威,你給我那麼多錢,也買給我許多東西,我絕對會用得理所當然。至於愛,」裴星走向梳妝秮,拿起Chanel艷色囗紅,毫不憐惜地寫下最後留言:「MyLoveNoSale」。

  血紅的字母穿心而過。時下流行「Loveforsale」,而你,唐少威,裴星輕聲說道:「我要你踉我一樣記得,我們之間只是一場接一場的交易,不配談愛。」

  就這樣,裴星毅然地走出唐少威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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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推開「回家」的門,唐少威一眼就望見裴星。

  「唐先生。」裴星這個星期都跌在回憶中,忍不住拚命想他,此刻見面了,倒有一絲怔然。再見唐少威,恍如已隔世。

  「叫得如此生疏,好像你真的不認識我一樣。」唐少威譏誚地說。

  裴星收回心神,敢情他是想要來報仇?笑話,這件事到底是誰錯!裝著一副受害者的模樣。柳月這個角色已經徹底死亡,沒人有資格拿這段記憶來質疑她。

  「唐先生,如果沒記錯的話,我的確是上個禮拜才認識你的,我想我的稱呼十分得宜。」

  「原來你也像那個香港小姐一樣,得了選擇性失憶症,忘記我們曾有親密的過去。」唐少威眼中透露濃濃的慾望,看得裴星心底悄然一動。

  她轉身為他倒了杯酒,企圖掩飾紊亂的心情,再轉身時,已是一臉的平靜。

  「人一生的回憶太多,我只記憶值得的,而閣下,」裴星嫵媚地笑道。「我實在想不起來在哪兒認識你這一號人物。」裴星沒說謊,這些年來她給自己的功課就是忘掉這個令人傷心的情場浪子,既然改變不了他,就選擇忘了他,免得自己越陷越深。

  唐少威臉色鐵青。她不但絕情,還睜著眼睛說瞎話。「對於一個長達半年的床伴,你居然會沒有印象,大概是入幕之賓眾多,讓你扳著指頭都數不完。」

  「唐少威,你太過分了。」裴星氣得臉色發白。

  「我有說錯嗎?當紅的『名流』之花柳月小姐,恩客之多,恐怕不是平常人可以想像的。」唐少威講得咬牙切齒,即使他早知道六年前裴星就離開「名流」,但是嫉妒的無名之火仍燒得他毫無理智。

  裴星想把面前的酒向他潑去,卻只是拿起酒懷,狠狠地喝了一囗。她慶幸多年來工作上的訓練,讓她能夠在瞬間冷靜下來。

  「誰怕誰?我已不是小孩子了,想拿話激怒我?」裴星在心裡冷笑,唐少威是最沒資格指責她過去的人。

  「你說我是『名流』的小姐?」裴星拿出與客戶周旋時冷靜的面孔,字字清晰地詢問。

  「你終於承認了。」唐少威露出諷刺的表情。

  「在『名流』這種俱樂部工作,不是酒女就是妓女,總之,就是婊子之流的歡場女子。」裴星講得雲淡風清,過往墮落的歲月顯然已傷不了她。

  反倒是唐少威一陣心痛,她說的是不堪的事實。「沒錯,你還是手段最厲害的一個。」

  裴星凌厲地注視他。「好吧,我們來說這個柳月,你三番兩次對她表露強烈的恨意,她到底做了什麼?」唐少威一怔,她做了什麼?能告訴她原本打算要娶她,連戒指都買了,準備向她這種淫蕩的女子求婚,不在乎她的過往,只因為世界上這麼多女子,他只為她動心,願意結束單身生活?而該死的她居然玩弄他,就在那個清晨離開,醒來後,只見梳妝鏡上血紅的「myLoveNoSale」冷冷地嘲笑著他。不了,傻瓜才會被同樣的石頭絆倒兩次。

  他冷冷地開口。「她是我的女人,在我還沒有玩膩前,居然私自叛逃。」

  「在你的紀錄中,這是罪無可赦的事?」裴星齒冷地接囗,原來自己只是他群芳譜中的漏網之魚,呵!可笑。

  「沒錯。」唐少威緊緊地盯著她。

  裴星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很狂妄,很尖銳。「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你居然要求一個歡場女子忠實?」裴星漂亮的眼眸散發出輕蔑的訊息,她不畏的開口。

  「是你沙豬主義過於旺盛,還是男人自尊放不下,一個情場浪子居然要求歡場女子忠實?」唐少威握緊了拳頭,臉上突出的青筋顯示極度壓抑的怒氣。「你懂不懂什麼叫羞恥?」「唐先生,我們現在談的是「名流」之花柳月,我是裴星,可別搞錯對象。」

  裴星收起笑容,眼神清冷地回答他。

  她變了,不是外表的變化,而是成長,不僅成熟智能,也冷靜無情。面對這個全新的認知,唐少威的心整個騷動起來,她不再是任人揉捏的歡場女子,而是有個性、擁有自主權的現代女性,他對她起了莫大的興趣。

  「如果重新贏得她,說不定是個很好的挑戰。」他淡然一笑。

  「反正你是抵死不承認柳月的存在。」唐少威以一種全新的眼光望向裴星。

  裴星聳聳肩,不置可否。

  「好,」唐少威好整以暇地說道。「裴星,初次見面,我叫唐少威,想跟你約會,明天有沒有榮幸請你共進午餐?」裴星嚇了一跳,他在搞什麼鬼?「我沒空。」她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明晚暱?」「我有約。」裴星搖頭。

  唐少威並不生氣,只用一種深思的眼光看著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總會等到你有空的那一天。」

  唐少威自信滿滿地宣佈了兩個人再續前緣的誓言。

  「唐先生,有一位傅程岳先生沒有預約,但要見您。」秦秘書以職業化的囗吻敘述著。

  「讓他進來,取消中午以前的約會。兩杯咖啡,我不要人打擾。」唐少威簡單下了命令。

  秦秘書點點頭,走了出去。

  一會兒,傅程岳悠哉走了進來,他的舉止優雅而從容,俊美的臉龐,高挺的身材,站在英氣逼人的唐少威身邊,一點也不遜色。

  須臾,秦秘書端著咖啡進來,看著兩個曠世美男子並列,即使見慣大風大浪的她也不禁怦然心動。她的老闆俊朗而英挺,這個傅程岳俊美而充滿貴族氣質,兩人風雲際會,竟是不相上下。

  「秦秘書,你可以下去了。」唐少威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是。」多年的訓練令她不致臉紅,她急步退去。

  「有結果了?」唐少威問。

  「當然,看是誰出馬。」傅桯岳一點也不謙虛。

  唐少威相信他。與他結識充滿傳奇性,他的背景也是神秘的不可測量,古老的家族養成他一身的貴氣,年紀輕經不但身手不凡,更以追尋世上稀奇古怪的事為一生職責。

  「少廢話,她們是同一個人吧?」「沒錯。」

  即使他早就這樣認為,如今確定了,還是不免一陣激盪。

  「詳細告訴我吧。」唐少威坐進真皮大椅,準備聽傅程岳的報告。

  傅程岳一屁股坐上大大的辦公桌,望著卷宗裡一張張照片,這個裴星真是標準的美人胚子,從小學、中學、五專、大學的畢業照,容貌由可愛稚嫩慢慢蛻變成清麗絕俗。還有一張他自「名流」過氣女郎處得到的照片,照片中的裴星回眸一笑,慵懶的神情艷光迫人,一身黑色短禮服將曼妙的身材展現無遺。這樣的人間絕色難怪會讓唐少威動心。

  「嘖嘖嘖!好一個美麗的女子,真是我見猶憐。」傅程岳故意揶諭道。

  唐少威將照片一把搶了過去,狠狠地瞪著傅程岳。「她是我的女人,你別想動她。」

  他望著照片,怔怔的失了神。

  傅桯岳吐吐舌頭,他沒漏掉唐少威眼中濃烈的愛意,認識他這麼久,今天才知道原來他還有七情六慾,看他毫不掩飾的佔有慾,還是少惹為妙。接著,他開始述說調查的結果。「裴星的父親死於她六歲時,與母親相依為命,商專銀保科畢業後,插班考進大學中文系。」他知道唐少威想知道什麼,所以挑重點講。「在她入學兩個月後,母親因腦瘤住院,其間為了籌醫藥費,她曾在成衣廠、遊樂場、KTV打工,後來進入「名流」,化名柳月,同老闆王銘磊借貸兩百萬元,目的是為送母親至香港聖安醫院就醫。」

  知道當初柳月拿很多錢為母親治病,也曾多次進出香港。自己過去從不曾問起柳月的真實姓名,也沒有問過她母親在香港哪家醫院,其實仔細思考,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很少去關心她的身世。等到她離開時,雖然動用所有的關係尋找她,依然音訊渺茫。

  「那幾家偵探社真無辜,平白被你逼著關門,你什麼數據都無法提供,簡直要他們大海撈針嘛。」

  唐少威當時太憤怒了,根本沒想那麼多,如今想想,實在莽撞。

  「那時王老闆死了,也沒留下她的數據,「名流」之大,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她本來住哪,叫什麼名字,她也做得太絕了。」

  傅程岳找過當時的「名流」小姐,她們都說柳月獨來獨往,行為神秘,可是唐少威也不對,跟人家同居半年,居然連對方的基本背景都一問三不知,活該現在要受折磨。

  傅程岳繼續說道:「她有數次出境紀錄,都是前往香港,據六年前最後一次紀錄來看,她回國的日子,正好是你說她離開的前兩晚。」

  唐少威笑了一下。「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神通廣大,連六年前的出入境紀錄也弄得到。」隨即像想到什麼似的一驚。「不會吧?她是離開我前一睌才從香港回來的呀。」

  她提早回來怎麼沒告訴他?難道,她回來過?前一睌他做什麼荒唐事自己還記得,不會這麼巧吧?看著數據,傅程岳不掩飾臉上憐惜的表情。「她真是一個可憐的女孩子,我調出聖安醫院六年前的數據,發現當年裴小姐的母親手術順利,卻在手術後一星期因人為不慎,傷囗感染而死亡。她獨立一人在香港處理善後,然後帶著母親的骨灰回台灣。」

  「什麼!你說她母親死了?」唐少威無法形容自己的震驚,也就是說裴星那一晚是帶著喪母之痛離開的,她為什麼不說?想到她一人獨自承受痛苦,唐少威的心不禁痛得擰起來。

  彷彿嫌唐少威的震撼還不夠,傅桯岳輕描淡寫地說道:「裴小姐太令人印象深刻了,據聖安醫院當時看護她母親的李小姐囗述,她母親死亡的時候,裴小姐受不了這個打擊,還因此而昏倒,據醫生診療後才發現,」傅程岳望著唐少威專注的眼神。

  「她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唐少威釘在原地,雙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隱然的怒氣隨時有爆發的危險。一個多月?!是在與他同居的期間。該死的裴星,她到底隱瞞多少事。

  「那是我的小孩。」唐少威的聲音挾帶著雷霆萬鈞的怒氣。

  傅程岳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我想也是。」

  「他現在在哪?」傅程岳搖搖頭。「我查過裴星的戶口,她沒有小孩,也沒有結婚。」

  唐少威暴怒地揪住傅程岳衣領。「你是說她拿掉我的孩子?」傅程岳冷靜地把狂怒的唐少威丟回真皮椅上。「沒有紀錄,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問她本人。不過,」他決定給唐少威一點好消息。「自她離開後一年,完全沒有消息,也不在唯一的親戚阿姨家,好像憑空消失了,一直到隔年九月,她復學完成大學學業,進入「財星」週刊,如今升到主編,投資了股票倒也賺了不少,前兩年與大學同學開了一家叫「回家」的店,我去過一次,很特別。」

  以後的情況不必多說,想必唐少威都知道了。

  「我曉得了,謝謝你的鼎力相助。」今天得到太多的衝擊了,唐少威的心情混亂得不得了。

  「你知道她為何離開你?」唐少威搖搖頭。「我還沒有很清楚的概念。」

  傅桯岳深思後說道:「這其間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唐少威想破腦袋也不知裴星為何突然離開。難不成她另結新歡?想到這裡,他不禁怒氣勃發。

  傅程岳不愧與他相交多年,馬上知道他在想什麼。「不,不可能,這些年來她一直單身,不過倒有一個男朋友。」

  傅程岳拿出一張前幾天拍的照片,在咖啡廳中,和一個男人正高興的談笑。

  唐少威一眼認出那個男人,他危險地瞇起眼睛。一次,他見過那個男人一次,就在當初裴星套房的樓下,照片中的男人不像當初是個毛頭小子,西裝筆挺的裝扮看來玉樹臨風。當初他就覺得這個男人深具威脅,現在危機感更熾,看著裴星笑得燦爛,他忍不住狠狠地嫉妒起來。

  「他叫姜豐御,是裴星五專時的學長,現在已是慶邦銀行總行經理,這幾年來他是常出現在裴星身邊的異性。」

  「他該死!」傅桯岳笑笑。「你別衝動,如果你要這個女人,就得思索以後該怎麼做,如果我的直覺沒錯,你說不定是最有希望的人。」

  「為什麼這樣認為?」唐少威反倒沒有把握。

  「這個姜豐御在她身邊少說也有八、九年,如果裴星有意的話,早就結婚,兒女成群了,可是她沒有,想想,你曾經是她這麼親密的人,說不定她還無法忘情於你。」

  「那她為什麼離開我?」「自己去找答案吧。」傅桯岳只撂下這一句話,便瀟灑地走出辦公室。他的好朋友可要傷一陣子腦筋了。

  在關上門的前一刻,傅桯岳突然正經的對唐少威說:「她是一個很可憐的女孩子,如果你想報復或傷害她,我會後悔幫你的忙。」雖然不認識裴星,但根據他識人的敏銳直覺,這個女孩絕對不是狠心的人,更別說玩弄別人的感情了。

  「已經沒有你的事了,你少管,怎麼做我自有分寸。」唐少威陰鬱的瞪著傅程岳,他討厭他過分關心的語氣,任何人都不能打裴星的主意,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舒雲,我希望你能幫我。」

  任舒雲審視地看著唐少威,自從聽完裴裴的敘述後,原本對他的好印象全部打破,她最痛恨玩弄女人感情的男人了。

  「幫你什麼。」舒雲沒好氣地說。裴裴沒打算告訴他實情,所以她也不打算多嘴。

  唐少威看著舒雲的表情,心裡明白她瞭解一切,或許能從她那裡知道裴星當年消失的關鍵。

  「請你告訴我裴星離開我的原因。」

  「真是說笑,裴裴已經說過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這樣死纏爛打了」「好,我們不說過去,我真的喜歡她,可是她不給我機會證明,你能否幫我?」唐少威說的十分誠摯。

  「你喜歡她?你喜歡的女人可多著。」舒雲嗤之以鼻。

  唐少威苦笑,她們可真是同仇敵愾。「舒雲,你可還記得當初任世伯安排我們相親?」「當然記得。」爹地眼光怎麼這麼差,安排一個超級花花公子給她?據裴裴的說法,簡直是個色狼。

  「他怎麼說我的?」舒雲思索一下,說道:「爹地說你很優秀,這幾年把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年過三十還沒娶親,私生活相當嚴謹,不像其它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快,是個結婚的好對象。」就是因為爹地把他說的那麼好,她才想到要介紹給裴裴。

  唐少威笑笑。「那麼你可還記得第一次約會時,我對你說的話?」「你很奇怪,沒事淨問一些無聊的問題。」舒雲有些納悶。

  唐少威不以為意,仍是好脾氣地說:「你想想。」按著拿起酒伓,啜了一口。

  舒雲回想當初相親時有百般的不願意,等到見到他時,才驚詫他過分英俊的外表,而一餐飯下來更為他溫文有禮、進退得宜的態度所折服。他甚至看出她的厭惡相親,於是說個理由,成功地把她帶出餐廳,解救她離開雙方家長的虎視眈眈。

  後來他帶她去一家咖啡廳,告訴她,他也不喜歡這次的相親,因為……哦,等一下,當初他說什麼?「你說六年前深愛著一個女人,除了她,眼中再也沒有別人。」舒雲驚叫,附近的客人皆因她突然提高的音量而抬起頭。

  唐少威點點頭。「過去的我恨荒唐,很花心,但是直到愛上一個歡場女子,甚至等到她離開我以後,才明白自己濃烈的愛意。」

  他神情嚴肅地看著任舒雲。「如果我還有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再輕易放棄,可是,不要連機會都不給我。」

  看著唐少威堅定的神情,舒雲有一絲動容,他似乎真的愛裴裴,更何況,他還是小虎的爸爸,想到小虎,舒雲登時下定決心了。

  「我是不知道你這個人怎麼樣,也不曉得你跟我們家裴裴有什麼關係,不過既然你有心追她,我們保證樂觀其成。」

  「謝謝你。」他知道舒雲的話欲蓋彌彰,但是獲得她們的支持幫助很大,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你別傷害她。」舒雲想想,隨即笑著改囗。「我的朋友中就屬她最堅強,不是誰能傷害得了的,我反而要祝你幸運。」

  「我會證明,你沒錯看我。」唐少威輕鬆笑道。

  齊舞怎麼會突然找她?這位小姐最近沈醉在新婚的甜蜜,大家早對她下「警告逃友」通緝令,想不到自己還沒被她遺忘,不枉幾年相交。

  坐在「晴嵐」Cafe,裴星悠閒地等著齊舞,今天她輪休,原本打算帶小虎去玩一玩,彌補一下自己平時忙碌的缺失。想想小虎真是可憐的孩子,自己難得盡母親的責任,一方面由於年輕,一方面因為刻意的忽略,小虎的存在總讓她覺得與過去的墮落不能完全斷盡。

  當初沒有拿掉這個小孩並不是什麼偉大的母愛,而是她不要重蹈宛清墮胎而死的夢魘,為一個不值得的男人丟掉性命。想到兩姊妹悲慘的栽在同一個男人手上,就覺得氣苦。

  小虎對乾媽們的表現都比對親媽熱絡,她其實很想好好愛他,可是每次抱起他,想對他溫柔說話時,就會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他老爸懷裡,因此每每狠心丟下他。

  小虎年紀小,根本不知道媽媽這麼複雜的想法,總覺得媽媽不喜歡他。這個認知令她悵然若失,也許自己應該多與他親近。眼看他就要入小學了,這一團混亂不知怎麼處理,想著,裴星不覺歎口氣。

  「你在想什麼?」攪動咖啡的手忽然停止動作,她猛然抬頭。「老天!怎麼是你。」

  正是唐少威,他帶著淺笑,自作主張地坐在裴星對面。

  「你該不曾是買通我所有的朋友吧!」念頭一轉,她諷刺而尖銳的抬高語調。

  這已不是詢問,而是清楚的指責。

  唐少威不改笑容地說道:「別這樣,好多人在看你。」

  裴星拚命壓抑住怒氣。她得好好思考,不要被高漲的怒氣蒙蔽理智。

  「唐先生,有啥事讓你大費周章買通我的朋友?」唐少威皺眉。「別這樣說她們,她們是好意。」為了見裴星,他可是用盡商場上的說服手腕感動舒雲。舒雲知道自己若直接約裴裴,必會引起懷疑,所以搬出好久不見蹤影的齊舞拔刀相助,才有今天的相會。他決定再次進駐裴星的生活,只是方法策略要更動一下,就當以前從不認識吧,他要重新開始。

  「我自然不曾怪她們,錯的是你。」裴星知道自己的死黨一個比一個心軟,而且巴不得趕快把她推銷出去。

  「我們不討論這個,今天我是誠心誠意想跟你見面,別一徑排斥我,就把我當成一個初識的朋友如何?」「本來就是初識,還有什麼當?」裴星不理會他的暗示。

  唐少威不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總有一天他會叫她自己承認的。

  他拿出一束玫瑰,直直推向裴星。

  「好美!」裴星不禁驚呼。「我沒見過,這是新品種。」潔白粉嫩的花瓣上竟鑲著淺紫的線條,將開末開的花苞含羞帶怯,散發出濃郁卻不窒人的馨香,這香味好特別,雖然裴星沒見過,但對於玫瑰的喜愛與研究,直覺告訴她這絕對是極品。

  唐少威迷戀地看著裴星發亮的雙眼,如果她願意用這麼專注的眼光看他,那該有多好,他不禁嫉妒起那束玫瑰。

  「沒錯,台灣還沒有這樣的玫瑰,這是格蕾斯亞利諾園新開發的品種。」

  裴星一震,法國格蕾斯是香水的故鄉,亞利諾園更是首屈一指的香水聖地,在那兒有成千上百的高科技人員研發新品種的花朵,以期製造出獨領風騷,震驚天下女人的香水。

  「你居然拿得到新玫瑰?」

  唐少威輕描淡寫的點頭。舒雲說裴星對玫瑰愛不釋手,他便上天下地尋找新奇的品種,這其間的煞費苦心,從她欣喜的表情看來,早值得了。

  「所以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此言不假。」裴星輕撫花瓣,語帶銳刺。

  「如果能博得你一笑,錢算得了什麼。」

  「可惜錢已收買不了我。」她曾經需要很多的錢,但是母親去世後什麼都不重要了。現在有足以溫飽的生活,錢對她的吸引力已降到零。

  唐少威說的很誠心。「我無意拿錢砸你,只是覺得讓你開心,會讓我有更大的快樂,這就夠了。」

  裴星有些感動地望著唐少威。這束小小的玫瑰不只是金錢的花費,更是煞費苦心的結果,曾幾何時,唐少威變得如此體貼而細心?「謝謝你,我真的很喜歡。」裴星誠心地道謝。

  「這種香味如此特別,我覺得它適合你。」

  裴星也這麼想,如果製成香水,絕對是最棒的,可惜成千上萬朵的玫瑰才得以淬取一小瓶香精,這麼高貴的品種,一旦花費便是天文數字。她知道對唐少威而言也許不難,但這麼沉重的壓力她一點也不想背負。

  「我沒什麼興趣,請你別大費周章。」裴星直接拒絕唐少威可能的舉動,她不想再與他有所牽連。

  唐少威但笑不答,他明顯知道裴星的意圖,可是他也有自己的計劃。這次,裴星想甩開他?再等一百萬年吧!「你還沒吃飯吧?」唐少威突然改變話題。

  裴星搖搖頭。

  「我也是,回國沒多久,整天忙得昏天暗地,常常吃便當。」

  「真可憐,堂堂一個跨國企業總裁,居然跟我這個小市民一樣,每天以便當果腹。」

  「接下工作的重擔,才知道父親當初創業的辛苦,如果不全力以赴,恐怕會讓前人努力的成果毀於一旦。」唐少威揉揉額角。他這幾年的確很辛苦,瘋狂的工作使他沈澱年少狂放的心志,不然,若照著以前的生活步伐走下去,絕對會成為別人口中貨真價實的敗家子。

  「這樣的生活一定很充實,至少你知道自己的責任。」不像從前只會吃喝玩樂,裴星在心裡加上這一句。

  「的確。」唐少威定定地看著裴星。「最近,我終於感覺到生活踏實多了。」

  能找到她,比什麼都好,即使不能提及過去的熱情,但是卻感覺十分安心。

  裴星一直想忽視他對她的影響力,可是很難。

  「你願意陪我逛逛台北嗎,我對台北不熟。」唐少威露出委屈的表情。

  裴星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唐少威對台北不熟?真是笑話!「這幾年變化真大,景物人事都已面目全非。」唐少威歎息。

  這麼多年在國外,不知他一切可好?裴星衝動地說:「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揚手買單後,她和唐少威一起走出「睛嵐」。

  她沒有看到的,是唐少威臉上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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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30 00:52: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裴星帶著唐少威來到深坑。

  「這地方我倒沒來過。」唐少威道。

  「深坑的豆腐很有名,好吃中帶著一點焦味,米粉湯也是。」

  「你常來?」

  「有時雜誌發行後得了空就來,或者三更半夜嘴饞時,就會呼朋引伴過來。」

  「在國外多年,對台灣的小吃實在懷念。」

  「我覺得台灣很好,出國幾次,總覺得風景美則美矣,生活上卻諸多不便。還是這裡好,吃喝玩樂一應俱全。」

  「深有同感。」他附和道。

  「在國外做些什麼?」她偏頭看著他,隨囗問道。

  「唸書,順便學著經營公司的海外業務。」

  「你真的去唸書?」裴星簡直無法將他與過去連接起來。

  唐少威點頭,表情嚴肅。「在五年內修完大學學分,順便念個碩士。商業經營不是理論,但有了理論基礎會使我在經營上更穩健。」

  他是下過功夫的,綿綿說他把「唐林」治理得有聲有色。「這樣很好。」現在的他有了三十三歲男子的風範,時間對一個人改變真大。

  他們閒適地走在深坑老街,街道不長,他們卻很珍惜現在這種靜謐的氣氛。現在的他們是朋友,以前的事,因為時間的久遠,該有的恩怨情仇被沖刷的只剩下一點點的痕跡。過去那段生活是她墮落的印記,能不想起最好,只是唐少威的出現,將她刻意遺忘的記憶喚醒,過去甜膩濃烈的愛意總會不期然縈上心頭。

  「你呢,好不好?」唐少威輕輕執起裴星的手。

  「不好。」這幾年最苦的事除了唐少威的背叛外,就是母親的死,裴星悲傷的想起母親,對於此事,她至今仍不能釋懷。

  唐少威訝異於她的直接。「為什麼?」裴星眼神飄向遠方,為什麼?恐怕自己也搞不清,生活絕對安適自足,只是不安的靈魂飄飄蕩蕩,大部分時間,她總覺得靈魂出竅神遊,覺得自己像孤魂野鬼。

  「因為我孤單。」她幽幽說道。

  唐少威皺眉,她的神情令他心頭一緊。她到底背負什麼秘密,為什麼不願意認他?這一連串的疑惑使唐少威狠心地追問。「為什麼孤單?你媽媽暱?」「媽媽」兩字「轟」的使她腦袋一震,她衝動地說:「我媽媽死了,她等不到我孝敬她過好日子。現在不管再好的生活,我都覺得遺憾。」說著,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唐少威感到一陣心痛,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苦最令人悲哀,想起當初他願意出國唸書,父親輕視的態度突然轉變,大姊說父親曾為他的不爭氣暗暗垂淚幾次,其實他還是很疼這個唯一的兒子,只是拉不下作父親的尊嚴。這幾年來,他一邊讀書一邊學習運作公司,與父親的關係大有改善,今年回國正式接掌集團,大姊也順利出嫁,終於讓老父放下一顆心,安安穩穩住在威靈頓山莊享清福。

  想到裴星母親的死亡,一定給她很大的打擊,可是,當初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好讓他分擔心中的苦?「別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唐少威輕柔地將裴星擁進懷中,睽違已久的熟悉感襲來,裴星溫香軟玉的嬌軀如今真實的貼在他的胸懷,淡淡的玫瑰香味已成為她的註冊商標。

  「可是我不甘心啊!本來沒事的,只因為實習醫生的疏忽造成血液感染,我好恨。」

  唐少威緊緊擁著裴星,恨不得當時陪在裴星的身旁。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她還這麼傷心,可見當初一定是哭得柔腸寸斷。

  「沒有人救她,也沒有人救我,我都是一個人。」裴星多年寂寞孤獨的心彷彿找到停泊的港囗,肆無忌憚地痛哭起來。

  唐少威任著她發洩,雙手心疼地撫著她的長髮,柔聲安慰道:「別哭別哭,以後你不會只是一個人,你有我。」

  裴星突然一震,自己在做什麼,眼前的人是唐少威啊!她倏然抽出自己的身子,力道之大還差點跌倒。她深吸了幾囗氣,終於恢復正常的聲音。「對不起,我失態了。」

  唐少威悵然若失,一雙手還停在空氣中。裴星已恢復那種冷淡的神情,只有微紅的雙眼透露哭過的痕跡。

  「裴星……」「天色晚了,我們回台北吧。」她刻意不去看唐少威眷戀的眼神,逕自向前走去。

  「裴裴。」姜豐御輕喚坐在起居室發呆的裴星,後者沒有回神,一直到他輕拍她的肩頭,裴星才抓回神遊太虛的靈魂。

  「你來啦。」裴星優雅地笑笑。姜豐御是常客,幾乎每個星期三都會來店裡溜一圈,有時會帶點消夜讓她大快朵頤。

  「你愛吃的手卷。」

  「哇,太棒了!豐御最瞭解我的心。」裴星調皮地說道,順手便拿起手卷,快樂地吃了起來。

  「瞭解你有什麼用,你又不肯嫁給我。」姜豐御無奈地苦笑著。

  裴星用手指用力敲著他的頭。「結婚有什麼好?」「我可以照顧你。」他認真地說道。

  「你現在也很照顧我。」

  「我可以養你。」

  「我也可以養我自己。」

  「小虎就有父親。」

  「現在單親家庭很多,小虎不見得很特別。」

  「我很愛你。」

  「我對你沒感覺。」

  「裴裴……」姜豐御和裴星的對話數年來如一日。

  「拜託,你試過這麼多次,難道不累嗎?」裴星好笑地看著他。

  「你拒絕我那麼多次,難道不愧疚嗎?」「若我答應你,那才會令我愧疚。」裴星正色說道。「婚姻很神聖,它不僅僅代表一輩子的責任,也是兩個人堅貞無悔的願意相互扶持,窮其一生,不會變卦,如果其中誰有一點點勉強,就要仔細考慮結婚是否必要。」

  姜豐御認真地看著裴星,這些道理他懂,他也曉得單是一方無悔的付出,是無法造就幸福的婚姻。

  「愛情可以培養。」姜豐御自己都說的很無力。

  裴星瀟灑地笑道:「我不信這一套,如果我因為感激而嫁你,到時候你一定會恨我。」

  姜豐御的確是值得感激的人,當初離開唐少威,只能回去板橋的家,她早在期中考後提出休學,鎮日待在家中無所事事,胡思亂想,自怨自艾。適巧被找上門的姜豐御遇到,她就像遇到多年不見的親人一樣,對他傾訴所有的委屈。

  要是沒有他,她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母親的後事,也不知道如何面對腹中的孩子,應該說如果沒有姜豐御,小虎恐怕難保了。那陣子她想盡辦法要流掉小孩,因為那是恥辱的印記,可是姜豐御搬出宛清姊的事嚇她,這才使她乖乖待產。

  唐少威給的錢足夠她衣食無虞,只是無限的清冷日日夜夜折磨著她。姜豐御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向她求婚的,但她不願意,因為婚姻不是生命的全部,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可以治療她的創傷,她不想因一時衝動而造成日後的遺憾。

  生下小虎後,姜豐御鼓勵她繼續唸書,她才意識到自己可以有不同的人生,加上阿姨伸出援手,願意帶著小虎,才讓她無後顧之憂的復學。

  這一路走來,相當辛苦,但總算都過去了。她倏然想起唐少威,也許那段日子還沒結束……她倏然開口。「唐少威找到我了。」

  「什麼!」姜豐御差點被未吞下的茶嗆到。他看見裴星發呆的表情,心想不妙,裴星該不會笨到想重投他懷抱吧?「你還愛著他?」裴星像想揮掉什麼似的急急搖頭。「我不會愛他的,他不值得。」

  姜豐御輕鬆地笑道:「是嘛!愛他還不如愛我。」

  「你就這麼自信。」裴星淺笑道。

  「不是我自信,他不是什麼好東西,路上隨便抓一個男人也比他強。」想到裴星為他吃的苦頭,他就想找他好好幹上一架。

  「那我當初看上他,實在一點眼光也沒有嘍?」「咳……也不是這樣說,這……怎麼說……」姜豐御一時找不到適切的表達方式,正苦苦思索。

  「好啦!逗你的,還認真哩!」裴星無趣地擺擺手。

  姜豐御看著裴星美麗的容顏,老天實在厚待她,未曾在她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她只有越來越嫵媚,越來越成熟。

  唐少威的出現,不知道會對他們的生活起什麼衝擊?他忍不住又問了一次。「你不會再愛上他吧?」「姜豐御,你今天很囉唆耶!」裴星煩躁地回答他。連她都不知道的答案教她怎麼回答?「我只想提醒你,不要忘記這些年怎麼走過來的,或者再提醒你,別忘記宛清的教訓。」

  「是,囉唆的老爸。」裴星無奈地走到窗前,望著天空,依然灰濛濛一片。她突然好想看看滿天星空。

  「裴裴,你怎麼會來。」任舒雲驚訝地看著走入玄關的裴星。

  「我怎麼會來?這是我們的店,所以我開著車就來了。」裴星覺得她問得很好笑。

  「不是啦!」任舒雲輕笑,平日六個人各忙各的,只有禮拜天約定相聚,倒是很少在平常見面。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好像嗅到不妙的氣息。」任舒雲心虛地笑道。

  「綿綿,你果然很有自知之明。」裴星牽動嘴角,這群朋友就是喜歡充當紅娘,也不管當事人的感受。「我覺得好像被你出賣了,你怎麼這麼忍心對我?」裴星臉上的笑容很甜,卻看得任舒雲發毛。

  「好了好了,先坐下來休息,瞧你火氣那麼大。」任舒雲拉著裴星坐在吧怡,知道裴星不會善罷干休,她可得好好解釋。

  裴星逕自倒了杯軒尼詩,優雅地坐上高腳椅,現在的心情實在適合吞雲吐霧一番,可惜戒菸很久了。

  任舒雲喝著柳橙汁,瞪視著裴星,她覺得女孩子喝酒很傷氣質,可是裴星不同,她喝酒的時候就像有千堆萬堆的愁雲籠罩,渾身的落寞令人心疼,是的,她只有煩惱很多的時候才喝烈酒。

  「對不起,沒有經過你同意。」不用裴星開口,光看她的神情,就覺得自己好像作了天大的錯事,惹得她難過。

  裴星又啜了一囗酒。「為什麼在聽完我的故事後,還要幫他?」任舒雲遲疑的開口。「我覺得他不壞啊,裴裴,你會不會覺得這是誤會?」「誤會!」裴星的嗓音尖銳起來,隨即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便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

  「別這樣喝,小心醉。」任舒雲拿走酒瓶。

  裴星笑笑。「你忘了我的酒量有多好?」這倒是,認識這麼久以來,從沒見裴裴醉過。當初畢業典禮那晚,大家發瘋說要傚法古人夜飲,結果帶了整箱啤酒上陽明山別墅,一睌笑笑鬧鬧,只有裴裴始終清醒,大家第二天宿醉醒來,頭痛得要命,裴裴為大家減輕痛苦,自己卻像沒事般,從那次以後,她們就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話是沒錯,但酒喝多總是傷身。」任舒無意識地為裴星又倒了一杯,而剛剛那杯早已下肚。

  裴星覺得好笑,也不再猛喝了。酒用來品嚐才美,當初在「名流」喝酒如喝水,根本是虐待自己,此後她就很少這樣了,要不是今天心情如此不穩……「我們也不是要幫他,總是給別人一點機會,也給自己一點機會。」任舒雲突然冒出這一句。

  「我已經不信任他了。」

  「就算你不信任他,他也有權利重新追求你,反正現在男未婚,女未嫁,誰都有機會。」

  裴星靜默一會兒,淡淡說道:「綿綿,如果你的男人背叛你,然後回頭求你原諒,你會接受嗎?」任舒雲低頭沈思一會兒,這個問題真的很難答。

  裴星繼續開口。「背叛一次,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要如何忍受長期的恐懼與煎熬?尤其是面對唐少威這樣的男人。」

  「可是他改變了,爹地把他形容得像個清教徒。」任舒雲想起唐少威誠摯的表情,很想為他辯解。她像想到什麼似的,突然說道:「你剛剛的話有語病,一個愛你的人是不會背叛的。」

  「哦?」裴星挑挑眉,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任舒雲定定地望著裴星,說道:「你不是不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你自己,你從來不相信別人會愛上你,你總是認為自己留不住想愛的人,所以寧願拒人於千里之外。」

  「不是。」裴星慌亂地搖頭。

  「你就是。」

  今天的綿綿太咄咄逼人了,令裴星有點氣惱。

  「背叛不會發生在絕對相愛的兩人身上,你們當初都不曾確定過對方的心意,怎麼能說對方背叛你呢?」「我就是不能忍受。」裴星賭氣地說。

  「如果你愛他,當初就應該留下來問個清楚,而不是像個逃兵一樣離開他,然後自怨自憐,最後乾脆把自己封閉起來,拒絕別人的愛與關心。」

  「我沒有拒絕別人的愛與關心,你們對我的好,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裴星急忙澄清,她不認為綿綿說的是真的。

  「那姜豐御呢?」任舒雲長久以來一直為他叫屈,他是那麼細心呵護著裴裴,但是裴裴從不接受他。

  「我並不愛他。」裴星坦誠。

  「是,我知道,一直到現在我們才知道你不接受姜豐御的理由,可是看看你的表現,明明愛唐少威愛到不肯接受旁人的地步,如今機會來了,卻畏縮得像只鴕鳥。

  裴裴,認識你這麼久,現在才知道你逃避的功夫一流。」任舒雲逮到機會,總算能好好教訓她一頓,因為平常她對感情淡漠的態度,實在太令人心冷了。

  「你就那麼確定我是逃避,如果說我根本不愛唐少威,你們的幫忙不是白搭?」裴星還是對她們的作為不以為然。

  任舒雲緩緩搖頭。「我們又沒有拿槍逼你嫁給誰,所以你有選擇的權利。」

  裴星倔強的撇撇嘴,看得任舒雲忍不住長長歎囗氣。「裴裴,我們都這麼久的朋友了,你還要在我們面前偽裝嗎?」裴星一震,臉色霎時轉白,每次談到感情的事,自己下意識已先關起防護罩,平常並不自覺,如今才發現連在摯友面前,仍不敢赤裸裸展現自己的感情世界。

  「我……對不起,我只是習慣了。」裴星雙手摀著臉,表情慘然無力。

  任舒雲不忍心,她輕輕拉開裴星的手,輕斥著誽:「無聊,說什麼對不起,我們講話什麼時候生疏成這樣。」

  裴星抬頭,幽幽說道:「你們一定很看不起我,隨便辜負別人的真心,無情地對待深愛的人。」

  任舒雲鬆了一囗氣,她終於承認了。

  「可是我愛他也沒用,因為我還是恐懼他會拋棄我,就像多年前那樣。」裴星說出她最大的心理障礙,是的,這一直都是她擔心的問題,她不知道自己憑什麼可以把別人留住,憑什麼讓別人愛她一輩子,尤其是面對曾經背叛過她的唐少威。

  「別傻了,這不像平常的你唷,怎麼這麼沒信心。」任舒雲為她打氣。「你很好,更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不要把自己瞧那麼扁,相信自己,也去相信別人。」

  遇到感情問題,她就沒有平常的明快與俐落,所以此刻的她,深邃的眸光中仍有迷惘。

  任舒雲決定別太逼她,畢竟人的個性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而且唐少威這個人的「品性」如何,還需要好好觀察。

  「用平常心對待吧,你也別急著拒絕或答應,反正別人有權利追求你,你也有權利選擇。」

  裴星苦笑。「說了等於沒說。」她的壓力還是很重。

  「聰明如你,一定可以從唐少威的舉止表現中得知他是不是愛你,別一味讓過去蒙蔽你判斷的能力,而錯失獲得幸福的機會。」任舒雲說得有點語重心長。

  裴星輕啜一囗酒,舒雲的話亦在心中,慢慢發酵。

  「奇怪,今天本來是要對出賣朋友的損友發飆,怎麼反而被教訓一頓?」裴星顯然已恢復愉快的心情。

  任舒雲杏眼圓睜。「聽本小姐的金玉良言是你的福氣耶!」。

  「是,旁觀者總是清明如鏡,對不對?」裴星意有所指地看著她。

  任舒雲瞭解這種眼神,多年的默契使她們能清楚的知道對方的意思。「別談了,別人家的事容易解決,自己的事總一團糟,這好像是我們這群人的特性。」

  「沒錯,物以類聚,臭味相投。」裴星淺淺嘲弄道。

  「為我們無奈的個性乾杯。」任舒雲難得豪氣干雲。

  「乾杯!」細緻的玻璃杯撞擊聲響在子夜,清晰的純淨有著透明的美感。

  唐少威一手翻著行事歷,另一隻手撥著電話。

  自從回國接手企業,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公事,接不完的應酬,維持一個大企業是需要全神投入,才能守成並且開創,想到過去大姊的辛勞,才發現自己的輕狂與不負責任,同時他心裡也很愧對父親,他知道父親會對他失望是因為自己過去不成材期間,子承父業,克紹其裘是千古家長對孩子的殷切期望,在回國接任公司大權的這段時間,他算是明白了。

  「嗨!裴星。」聽到裴星磁性的聲音,他的心情相當愉快,工作的辛勞暫獲紓解。

  裴星聽著唐少威的嗓音,亦是一陣激盪。「怎樣?」「聽你的聲音就是一種享受。」唐少威毫不掩飾自己的感受。

  「就為聽我的聲音?」工作這麼久,電話只為聯絡事情,難得聽到如此純粹的願望,她的臉上不禁泛起一朵笑靨。

  「好久沒見你了,明天中午吃個飯好嗎?」唐少威翻翻行事歷,厭惡地發現自己的時間如此緊迫,每個小時皆排滿工作。

  裴星面有難色。「我有約了,晚上可以嗎?」她不想讓唐少威失望,其實重點是自己也很想他。

  唐少威心裡頗不是滋味,她居然沒空?晚上排滿了各種應酬,他根本抽不出空,而且午餐也排了些會報,整個星期只有明天中午是自由的。

  「不行,你把明天中午的約取消,我去你公司等你。」唐少威擅自決定,因為其它的時間沒空,而他又那麼渴切見到她。

  但是這話惹惱了裴星,憑什麼?她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空,他總是只會命令別人,而不在意別人的感受!她的語氣冷淡。「唐先生,你沒有權利取消我的約會。」

  唐少威也有點生氣,難道她就不能體諒他一點,好不容易有空就第一個想起她,就憑這種心意,天大的約會也可以取消。

  他按捺著性子說道:「我的時間排得滿滿的,只有明天中午有空,不然你把明天的事延後,這是很容易解決的。」

  裴星覺得唐少威簡直是無理取鬧,難道全世界只有他忙?難道全世界都必須隨著他轉動?更沒道理的是,為什麼自己要在他有空召幸時才能見他,還得排時間表。

  哼!還以為他轉性了,算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再說一次,明天中午我有約了,沒空我們就不要見面。」

  電話另一頭靜默了幾秒,裴星不知道他的想法,但知道自己不喜歡這種無言,她問道:「你在聽嗎?」「你就不能為我犧牲一下?」唐少威的聲音隱含怒氣,工作的繁重已經讓他覺得壓力很大,裴星的態度不啻火上加油。

  「這不是犧不犧牲的問題,我發現我們的觀念天差地別,我不想說了。」裴星覺得無力,原本聽到他聲音的快樂蕩然無存。

  「我再說一次,你明天中午跟我吃飯。」

  「想都別想。」裴星的心裡只想得到這些字眼,她忍住怒氣,一字一句清楚地說。

  「我也再說一次,明天中午我有約會,沒空。」

  電話「卡」一聲掛斷了,裴星望著話筒愣了半秒,感覺火氣全部上揚,該死的唐少威居然掛她的電話,太過分了。

  「好!你有種就別再打電話來。」她對著話筒,狠狠地宣誓著,惹得附近的同事一陣交頭接耳。

  「潤泰的股票可以賣了,我看已經爬到最高點了。」

  裴星點點頭。「我想也是,那就賣了吧。」

  「終於攢出一筆錢可以買績優股,以後風險就沒這麼大了。」姜豐御抬眼,和煦的一笑。

  「可不是,這都要謝謝你大力幫忙。」裴星也露出微笑。

  這幾年跟著姜豐御學習投資股票,一開始還算慘淡經營,不過多虧自己也有一些底子,知道走勢的動向,加上在商業雜誌工作,小道消息眾多,倒也沒輸沒賠,玩得不亦樂乎。最近因為局勢穩定,股市又熱絡起來,連帶影響許多消費習慣,又看到一片欣欣向榮的景況了。

  裴星與姜豐御每個禮拜總會抽出一天聚會,共同研究「功課」,由於姜豐御慧眼獨具,跟著他多半不會有差錯,在邊學邊做當中,裴星也有了不賴的實力。

  「我打算換掉房子,原來的地方離工作太遠了。」姜豐御說道。

  「哦,划算嗎?」「現在房地產被股市帶動,也景氣起來,我想在熱門之前先買房子。」

  裴星想想也是,現在是好時機。

  「換了也好,省得每天上班開一個多鐘頭的車。」姜豐御的家在南港,來到巿中心的確稍嫌遠了點。

  「你呢?」裴星一邊吃著商業午餐,一邊抬起詢問的眼神。「我怎樣?」「沒想過換大一點的房子嗎?」「我有一個臥房,一個客廳和廚房,夠了。」裴星的小套房雖然不大,但對單身女子來說卻已足夠,更何況位於上班地點的附近,她真是滿意極了。

  姜豐御搖搖頭,歎口氣。「你是怎樣當人家媽媽的,每次都忘了小虎的存在,真是可憐的孩子。」

  裴星一傻,對啊!還有小虎。

  「小虎快要上小學了,你不準備接來?」裴星不喜歡想這個問題。「接是會接,我現在工作也很忙,真不知道如何分身照顧他。」這是她一直擔心的問題。

  姜豐御無言地看著她,真不知拿她怎麼辦。

  裴星看著姜豐御微微責難的眼神,氣餒地說:「我真是一個失敗的母親,對不對?」「算了,別自責,你還太年輕。」

  「也不能每年都用這個借口,你們太放縱我了。」裴星知道自己不對,有嬸嬸她們幫手照顧小虎,姜豐御更是適時提供援助,讓她這個媽媽當得太輕鬆,輕鬆到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

  「當初都是你硬要我生下來,現在問題這麼多。」裴星有點嘟嚷,其實很言不由衷。小虎帶給她的喜悅多過麻煩,每次在覺得人生沒有意義的當兒,只要一見到他稚嫩的童顏,再大的委屈也馬上融化,雖說是她照顧著小虎,但更大部分是小虎在支持她。

  她的話換得姜豐御一記白眼,他愛憐地敲著裴星的頭,假裝不耐地說道:「好,都是我的錯,既然這樣,我提議讓我們一起照顧。」他抓起裴星的手,換上一副深情款款的表情。「嫁給我吧。」

  裴星脫離他的掌握,順便丟給他一朵燦爛的笑容,眼裡卻有著明顯的堅決。「對不起,我自己應付得了。」

  姜豐御搔搔頭,不以為意。他釘子碰多了,早練就一身銅牆鐵壁的功夫。

  「算了,現在不談這個。」

  裴星看著他的神情,覺得自己很殘忍,可是這種事一定要講清楚,這麼多年他都不放棄,難道要等自己結了婚,他才斷得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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