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妮]惡作劇的羅密歐(假面男主角1)[全文完]

絕對官僚

第十章

　　有人說，很多女孩子都有戀父情結。不是說她們迷戀父親，而是，女人們會在無意識中，從男人堆裡尋找父親的形象，然後與其相戀，或者結婚。

　　這種說法有沒有科學根據？不知道。

　　但用在程灩身上，卻有部分的相合。

　　只是，她崇拜的不是父親，而是大哥程力。

　　雖然她常在言行上與程力有所衝突，可親眼看見大哥將一家飛揚超市擴展成四家，營業額是父親掌權時的四倍不止，她心裡其實是佩服的。

　　不過程力一直就像個木頭人，即使面對的是可愛的妹妹，也不曾表現出一絲半縷的疼惜；她本以為哥哥生性遲鈍，也就認了。

　　現在才發現，其實程力也有溫柔體貼的時候，只是盡數給了杜蕾兒，半點也不分給他人享受。

　　好過分、好過分，她可是他唯一的妹妹耶！

　　程灩覺得嫉妒之火在心頭狂燒。

　　「大哥是我的。」

　　她不要任何人搶走程力，所以找了個程力和杜蕾兒都在場的機會，單挑上了杜蕾兒。

　　程灩雙手插腰，擋在他們的車前。

　　適時，程力正扶著一早就害喜、吐得全身軟趴趴的杜蕾兒上車，準備去做定期產檢。

　　他為她開車門，還拿了個小抱枕墊在她腰後，讓她靠著舒服些。

　　「還好吧？需不需要再來條毯子？」他說話的口氣好溫柔。

　　程灩瞧得眼睛都紅了。「大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娘娘腔，一點氣勢也沒有？」

　　「小灩！」程力這才注意到她。「你幾時來的？」

　　「我早就站在這裡了。」可見程力眼裡只有杜蕾兒，一點也沒有她的存在。程灩氣炸了。

　　「現在才九點。以前，你不過中午是不會起床的，今天這麼早來找我有什麼事  ？」程力口裡問著，手上卻不停忙著照料杜蕾兒。

　　「我……」總不好說她是因嫉妒而來的吧？程灩隨意想了個藉口。「之前開同學會，有個同學告訴我，前些日子見到你跟在一個女人屁股後面遞茶倒水的，一副懦夫樣。她問我，我那號稱『硬漢』的大哥幾時被閹了，變得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我不相信，才特地跑來看看，結果……大哥，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你以前不是老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論男女，都休想要有依靠他人過一生的想法。為什麼，你現在的言行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給老婆遞茶倒水就不是男人了嗎？」程力啼笑皆非。「小灩，我現在還是覺得，自己的事就該自己做。但丈夫體貼老婆，是天經地義吧？」

　　「什麼叫天經地義？體貼也要有個限度吧？這個女人又不是缺手斷腳的，要你事事服侍周全？」程灩很下服氣。程力對她如此嚴苛，卻待杜蕾兒萬般憐惜，他們才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好嗎？

　　「我不覺得自己是在服侍人啊！我喜歡蕾兒、心疼她，所以想照顧她、讓她開心，這有什麼不對？」

　　程灩眼眶紅了。「所以，你對我跟媽咪那麼壞，是因為討厭我們，才故意凶我們的嘍？」

　　這是哪門子槓到哪門子去了？程力一頭霧水。「小灩，你說得也太離譜了吧？你們一個是我媽、一個是我妹妹，我怎麼可能討厭你們？」

　　「但你對我們又凶又嚴厲，一點也不體貼。」

　　他不體貼嗎？他只是沒有跟在她們身邊、幫她們做事吧—事實上，他也不曉得她們對他究竟有何期待，她們又沒跟他要求過。

　　可是身為男人，身為母親唯一的兒子、妹妹的大哥；他有很努力保護她們，供給她們安穩、優渥的生活啊！

　　她們若有其他要求，應該直說的，否則他怎麼知道？

　　「阿力，你別想太多。」杜蕾兒輕撫他皺成一團的濃眉。「小姑只是在吃醋，沒事的。」

　　程潑被一言道破心思，窘得臉都紅了。

　　「你胡說什麼？誰吃醋了？」

　　「吼得這麼大聲，擺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杜蕾兒涼涼地吐她一句。換作平時，她沒這麼毒舌的，不過今早一起床就吐了半個小時，吐得她頭暈目眩、雙腳發軟。人在不舒服時，心情都不會太好，程灩竟選在此時來找碴，只能算她倒楣，被當成出氣筒。「而且，你若嫉妒阿力對我太好，不會自己去交一個更體貼的男朋友  ？年紀這麼大了還賴著哥哥不放，丟不丟臉？」

　　程灩心底的火山終於爆發。「你有什麼了下起？老爸還沒答應讓你進門呢！你休想拐走大哥。」

　　「還說你不是在吃醋？」杜蕾兒閉上眼睛，輕吁口氣。不該與程灩計較的，這麼長的一段話說下來，她又想吐了。「有本事，你就把阿力關起來，不讓人瞧見，自然不怕他被拐走。做不到的話，就別來這裡吵，煩死了。」

　　「你……」程灩又羞又惱，眼眶泛紅。

　　「蕾兒。」心知嬌妻心情不好，所以才遷怒他人。程力雖然覺得程灩是自找苦吃，但畢竟是唯一的妹妹，也不忍她太難堪，只得出聲緩頰。「別惱了，我們去醫院吧！」

　　「哼！」看在溫柔老公的面子上，杜蕾兒就算身體、心情再差，也不會繼續發火，只輕道：「那你還不開車？」

　　「這就來了。」程力輕撫了撫杜蕾兒吐得鐵青的頰，復轉身面對程灩。「小灩，倘若有一天，你結婚了，也希望老公疼你吧？所以，別無理取鬧了，快回家去。」話落，他坐進駕駛座，爽快走人去也。

　　徒留程灩在原地，咬牙切齒。「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從這一天起，程力和杜蕾兒的小天地裡硬擠進了一個人——程灩，她打定主意要勸導大哥，回頭是岸。




　　懷孕到第四個月，杜蕾兒總算比較習慣，也漸漸不再害喜，代之而起的是呈倍數成長的食量。

　　程力的確是個體貼溫柔的老公，從三餐到點心，一天八頓將她喂得頭好壯壯，她身體好了，心情自然也轉佳，言行舉止恢復常態，不再動不動就發火。

　　甚至，她也會對程灩這個不請自來的小姑噓寒問暖了。

　　這反而把程灩給嚇了一跳，因為杜蕾兒之前的表現，實在太像惡大嫂。

　　「不管你是何居心，總之，我不會上當的。」

　　「你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我都沒趕人了，還能對你有什麼居心  ？」杜蕾兒只是覺得程力做的胡蘿蔔蛋糕太美味，所以才想找個人分享。「這是阿力第一次做蛋糕，想不到就這麼成功，因為你是他妹妹，我才好心分一塊給你嘗嘗，不要拉倒。」

　　「天哪！」程灩簡直要暈倒了。「大哥居然連下廚這等娘娘腔的事都幹了，他再也不是我夢想中雄赳赳、氣昂昂的男子漢了。」

　　「做個蛋糕跟是不是男子漢有什麼關係？」杜蕾兒很快樂地享受著丈夫的愛心甜點。

　　老實說，她開的雖然是食品公司，主業是賣便當，但她的挑食還真不是普通嚴重。

　　不過她從不承認就是了，反正天底下可以吃的蔬果那麼多，少吃幾樣又不會死，何必虐待自己？

　　初始，程力也贊同她的想法，但結婚後，他卻開始想辦法讓她吃下那些往常她碰都不碰一下的青椒、苦瓜、蓮藕、胡蘿蔔、青江菜……反正她討厭的蔬果有一堆啊！

　　照程力的說法，天底下沒有難吃的蔬果，除非料理方法不對。

　　她以為他在開玩笑，結果，他展現了無比的毅力與耐性，與那些被她列為拒絕往來戶的蔬果搏鬥，不能煮鹹的，就做成甜點或打成蔬果汁，再不行，將青菜磨碎，與麵粉揉和，也能做出別具一番風味的包子、饅頭或麵條。

　　煎煮炒炸蒸、酸甜苦辣甘……只要有心，必能找出適合的調理方法將食物變得美味。

　　而今天這個胡蘿蔔蛋糕，正是程力的心血結晶。

　　「你不吃，我要把蛋糕吃光嘍！」老公辛苦的成果，杜蕾兒無論如何也不會浪費。

　　「誰說我不吃的。」程灩搶過最後一塊蛋糕，再不屑大哥的言行，她也不願稱了杜蕾兒的心。

　　「那你吃吧！我今天比較舒服，準備去公司一趟。你如果要出去，記得鎖門啊  ！」說著，杜蕾兒掏出鑰匙就想走人。

　　「慢著！」程灩正在考慮，是要跟著杜蕾兒，找出她的弱點，再逼程力與她離婚；還是乾脆留下來，趁著屋內無人四處搜查，或許可以窺知程力被杜蕾兒壓制得死死的原因。

　　「做什麼？」杜蕾兒停下腳步等她。

　　「等一下，我要想想。」

　　「那你慢想，我還有事要做，先走了。」她可是積了三個月的工作沒做，正急得要命呢！

　　「慢著、慢著。」程灩跑著追上她。「我還是跟你去公司好了。」

　　「隨便。」杜蕾兒也不在乎，載著她一路開車到圓融食品。

　　如果程灩曾經對杜蕾兒有任何的懷想，以為女強人都是威風凜凜、巾幗不讓鬚眉，但看到這間破爛辦公室，什麼夢想都破碎了。

　　「你們公司好小。」恐怕不足二十坪吧！真是寒酸得可憐。

　　「創業維艱，我的好小姑。」杜蕾兒走到戴欣怡的辦公桌旁，抱起五層櫃上的第一疊文件，走到沙發邊看。

　　程灩更呆滯了。「你幹麼在這裡看文件？你的辦公室呢？」

　　「沒有。想必你也發現了，這間公寓實在不大，隔不出兩個獨立空間。因此創業初期我和欣怡就商量過了，由我負責一切外務，她整理內部全數事宜，比較起來，她待在公司的時間是我的兩倍，所以現在公司裡只有欣怡有辦公室，其他人就湊和著使用沙發吧！」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程灩卻聽得癡了。「你辛辛苦苦建立公司，卻給別人去享受，你是不是腦筋有問題？」

　　「你想得太偏激了吧！不過是照個人方便安排工作環境，這本是商場上不變的法則，有何奇怪？」

　　「問題是，你對員工太好了。」

　　「欣怡是我的夥伴，不是員工。」

　　程灩搖頭，滿臉不可思議。

　　「你把這個世界想得太美好了吧？我簡直不敢相信……像你這樣的人，公司怎麼還經營得下去？」

　　「事實上，我們公司每天都在賺錢。」又完成一份文件的戴欣怡走過來，將卷宗遞給杜蕾兒。「這份順便。」

　　「欣怡。」杜蕾兒扁扁嘴。「我是孕婦，不宜太過勞累耶！」

　　「你如果想在孩子出生的時候，同時拜祭程家祖先，最好趕快把它看一看，順便簽名。」戴欣怡的態度一貫地冷漠。

　　程灩不悅地皺起眉。「真沒禮貌。」

　　可杜蕾兒卻不在意，反而如戴欣怡所言，接過卷宗翻開。瞬間，她雙眼一亮。「是量販店的合約！」之前她談了好久，沒談下來，沒想到……「噢，欣怡，你真是我的天使。」她撲過去，抱住她。

　　戴欣怡不習慣地繃緊了身體。「不必感激我，多虧了你老公，在飛揚四家超市做有機蔬果聯展，成績斐然，才會吸引那些量販店跟我們簽約。」而且，後續還有不少百貨公司、素食餐廳等業者陸陸續續打電話過來詢問。她這才瞭解，程力所說的，與其傾一人之力幫助杜蕾兒公司經營順利，不如利用飛揚四家連鎖超市的力量，其助力會更大。

　　「我老公聰明嘛！」杜蕾兒可得意了，在文件上簽了名，遞還戴欣怡。「我現在要去找阿力，好好獎勵他一下，這些工作等我回來再做。」

　　「隨便。」戴欣怡接過卷宗，回到辦公桌後，又埋頭工作起來了。

　　杜蕾兒招呼程灩。「小灩，你要不要一起去？」

　　「現在才十點半，大哥是還在公司。但如果我沒記錯，老爸曾下令禁止你踏入飛揚一步。」程灩說。「我不想惹老爸生氣，所以你別指望利用我混入公司了。」

　　「呿！我杜蕾兒要進飛揚，還得利用你嗎？」杜蕾兒快步往外走去。「飛揚的總公司我早不知逛過幾十遍了。」

　　「我不信。」

　　「那就來瞧瞧啊！」

　　「怕你不成。」受不得激，程灩終於跟上去了。




　　程灩總算瞭解杜蕾兒是如何進入飛揚總公司了。

　　別胡猜，她未曾擅闖，也不走後門；她只是快樂地打通電話給程力，寶貝老婆的男人自然下樓迎接嬌妻。

　　至於程老爹親自下的禁令……在程力總經理面前，它不值一文錢。

　　「原來在公司裡，最有勢力的不是老爸，而是大哥。」程灩算是開了眼界。不過，她更見識到杜蕾兒的獨佔欲。

　　事情其實也沒多複雜，就一個女客戶，見程力對老婆既溫柔又體貼，再加上相貌堂堂、儀態不俗，忍不住對程力拋了幾下媚眼，說話的聲音也愈見嗲氣。

　　杜蕾兒想也不想，立刻抱住程力，親遍他整張臉。「對不起這位女士，阿力已經是我老公了，他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每一寸每一分都是我的，麻煩你要放電找別人去，別奢想我家阿力了。」

　　女客戶臉色當場變了變，卻不愧為久歷商場的女將，很快又恢復原樣。「你誤會了，程夫人，我只是從沒見過如程總這般有風度的好男人，所以讚美他一下而已，並非企圖勾引他。」

　　「好男人是女人教出來的，壞男人是女人寵出來的。如果你遇不到好男人，恐怕得請你稍微檢討一下自己了。」面對情敵，杜蕾兒一向是不客氣的。

　　果然，女客戶再也掛不住臉。「程夫人，別因為自己幸福，就看不起不幸的人。」

　　「我是實事求是，你若要把意思想偏了，我也沒辦法。」杜蕾兒嚴厲地瞪著對方。

　　女客戶氣得把頭一扭，三寸高跟鞋重重地踩在地板上，渾身彷彿燃起一團火球，走人了。

　　一直到那刺耳的喀喀聲完全消失，再也聽不見，程灩才深深地喘了口氣，指著杜蕾兒。「你慘了，剛才那個女人可不是普通人，你得罪了她，以後就別想在商場混了。」

　　「我認識她，東陽銀行的女總裁嘛！金融界有名的女強人，曾經召贅一個丈夫，後來離婚，又陸陸續續和一些模特兒、演藝人員傳出緋聞，卻都無疾而終。」杜蕾兒說。

　　「那你還對她這麼不客氣？」

　　「就因為知道她是個聰明人，我才跟她說實話，現下她也許聽得很刺耳，但我認為，以她的才智，應該不難想通其中的道理。等她看開了，自然就懂得如何追求真正的幸福。」

　　「我怕她還沒想通，就先想辦法把你整死了。」一想起女客戶離去前那張鐵青的臉，程灩不自覺背脊發涼。「不行，我得把這件事告訴老爸，要他想法子跟對方道個歉，請她別發火，要找人報仇，找你就好，可千萬別牽連無辜。」說著，她就要走了。

　　「再見，不送。」杜蕾兒很快樂地跟她揮手道別。

　　程灩忍不住停下腳步。「你真的不怕？」

　　「你瞧阿力，他有一點點害怕的樣子嗎？」

　　「大哥那張撲克臉，能瞧得出情緒嗎？」程灩吐她一句。「不過……看大哥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緊張。」

　　「那是當然的。因為這件事根本不需要驚慌。」杜蕾兒整個身子賴進程力懷裡。「不信你問阿力。」

　　程灩疑惑的視線轉向程力，就見後者慎重其事地搖了搖頭。「吳女士確實不是會意氣用事的人，她就算生氣，也會評估利益得失，再從中選出一個最有利的方法執行。」

　　「所以說，她不會對付我們？」程灩再求保證。

　　「也許短時間內她會找些麻煩，但就長遠來看，對我們有利無害。」程力解釋。

　　「不懂。」程灩說。

　　「因為她會想通我說的話，順利的話，她會找到真心祈望的幸福；再不濟，她也會瞭解我是真的希望她好，才會給她那些逆耳忠言，自然就不會再生氣了。」杜蕾兒說。

　　程灩微蹙黛眉。「做生意的人是不是都像你們這樣，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別具用心？那樣……你們不覺得虛偽嗎？」

　　程力和杜蕾兒相視一眼，笑了。

　　「所以我們都很喜歡土地啊！」實實在在，就算笨拙，還是可愛。




　　五個月後，程灩在程力和杜蕾兒的家裡看到東陽女總裁送的十二套嬰兒服，終於體會到那對夫妻看人的眼光有多準確了。

　　「可怕，竟然全被你們說中了。」她說。

　　「你不能講點好聽些的形容詞嗎？」這時候，杜蕾兒的肚子已經很大了。

　　「說可怕的人可怕有什麼不對？」可能是跟杜蕾兒混久了，程灩說話也漸漸直爽起來，不再刻意裝高貴、扮淑女。結果，她之前累積的壓力也逐次減輕，現在，她已不太參加大胃王比賽，發洩心頭不快了。

　　「那就謝謝你的讚美啦！」杜蕾兒翻了個白眼，推推身旁的程力。「阿力，那些東西就麻煩你了。」她指著那堆禮物。

　　他頷首。「我先把它們搬上樓，待會兒載你去產檢。」

　　「好。」杜蕾兒點頭。「做完產檢，我要去田里走走。」

　　「喂，已經快生了，應該知道是男是女了吧？」程力走後，程灩忍不住問。

　　「知道啊！」

　　「那是男的，還是女的？」

　　「不告訴你。」杜蕾兒故意賣關子。「你想知道，自己去看超音波照片。」

　　程灩氣嘟嘟地瞪了她一眼。「稀罕！照片在哪兒？」

　　「壁櫃裡。」杜蕾兒說。

　　程灩憤憤起身，走到壁櫃前；打開……「哇，這是怎麼一回事？」滿壁櫃裡都是照片，按年份一本本排好。她好奇地隨手抽出一本觀看。「呀——」尖叫。

　　「你看到鬼啦！」

　　「大哥——」為什麼會是程力的裸照？

　　杜蕾兒走過來一瞧。「神經，一張裸照也讓你叫成這樣？」

　　「你幹麼拍這種照片？」

　　「留作紀念啊！」

　　「還有蹲廁所、洗澡、睡覺、吃飯……你怎麼什麼都拍？」

　　「阿力這麼帥，我想留下他每一種樣貌，有什麼不對？」

　　「可是……哇！」程灩以為前面的照片已經夠勁爆了，想不到後面的……「居然連你的照片都有。」而且是各種好看、難看、粗俗、美麗的畫面並存。

　　「因為阿力說要永遠留存我這個世紀大美人嘛！」杜蕾兒好得意。

　　程灩快吐了。「你們兩個都不正常。」

　　杜蕾兒賊笑地睨著她。「你在吃醋。」

　　「你見鬼地在胡說……」她話到一半。

　　「什麼人？站住！」樓上突然傳來程力的叫聲。

　　「大哥！」程灩立刻衝上去。

　　「別去啊，小灩。」杜蕾兒大驚，慌忙報警。然後打開大門，扯開喉嚨大喊：「強盜搶劫啊！快來人啊！救命——」

　　「小灩。」樓上傳來程力的怒吼聲，緊接著是一陣乒乒乓乓。「放開我妹妹。」

　　「滾開。」這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隨後，杜蕾兒瞧見一個男人手拿菜刀，架在程灩脖子上，慌慌張張衝下樓。

　　杜蕾兒急忙走到一旁，讓路給那位神色不善的老兄。她只是個行動不便的孕婦，應該以保護自己、不拖累別人為先，還是哪邊涼快哪邊閃吧！

　　程力緊跟著下樓。「只要你放開我妹妹，我可以不跟你計較，讓你自行離去。」

　　「大哥。」程灩早哭得花容失色。

　　「我……我不想被捉，你不會騙我吧？」看來這位小偷也是生手，比程力還緊張。「我也不想偷東西，可是我已經失業了兩年，找不到工作……我女兒要繳學費，所以……」

　　「我保證不騙你。」程力大聲說著。

　　小偷的狠勁似乎被他的氣勢所奪。「那……你告訴我後門在哪裡？我要從後門走。」

　　「後門在廚房那裡。」程力道。

　　「大哥，你無叫他放開我啦！」程灩哭著，她的脖子被勒得好痛。

　　「這位老兄，我可以讓你走，再給你一筆錢，你能不能先放了我妹妹？」程力跟他談條件。

　　「不行！誰知道你會不會騙人？」小偷不肯。

　　杜蕾兒在不驚動所有人的情況下，走過客廳，進入書房，拿出她的公事包，丟到那個小偷腳邊。「這是我今天才從銀行領出來，準備付材料費的一百萬，上頭銀行的印記都還在，你可以數一數，收了錢，你趕快走吧！」她已報了警，怕待會兒警察來驚擾了這位小偷大哥，程灩會小命不保。無論如何，還是先哄小偷放人再說，錢丟了，了不起再賺。

　　「一百萬！」那小偷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真的全給我？」

　　「是的。但你要先放了我小姑。」杜蕾兒說。

　　小偷雙眼發光，左手不自覺地把程灩一推，蹲下身撿起錢。

　　然後——

　　像是在演電影或連續劇似地，程灩被推得飛跌出去。

　　「哇！」杜蕾兒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朝自己飛撞過來，急忙想閃，但她肚子那麼大，行動哪有一般人靈敏，只閃了一半。

　　程灩沒有正面撞著杜蕾兒，可她飛跌的力道還是拖著她直撞到牆壁，才停止下來。

　　「蕾兒！」程力驚喊。

　　一股溫熱的血液正緩緩地從杜蕾兒體內滲流出來——

絕對官僚

尾聲

　　因為受到劇烈撞擊，杜蕾兒早產了。

　　她被送進手術室裡，醫生說情況很危急，要家屬有心理準備。

　　程灩哭紅了眼，不停向程力道歉。程力只是無力地搖著頭，一聲不吭。

　　手術室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地獄般難熬。

　　杜蕾兒發生意外的消息傳出去後，陸續有人來探望，程老爹、程家娘親、戴欣怡，連那位女總裁都來了。

　　但整整兩個小時過去，手術室裡還是靜悄悄的。

　　程力一刻也坐不住，只是來回在手術室外踱著步。

　　每一個人的臉色都很沉重。

　　「對不起，請問你們哪位是杜小姐的先生？」忽然，手術室大門被推開，一個醫生走出來。

　　「我是。」程力衝過去。「我老婆現在怎麼樣了？」

　　「杜小姐的情況很不樂觀，她失血過多，有可能撐不下去……也許要請先生做個選擇。」

　　「什麼選擇？」

　　「目前，孩子的狀況是比較好，我們是建議保留孩子。」醫生說。

　　「你的意思是，兩個人中，你們有可能只能救一個，要我選擇放棄另一個？」程力語氣不善。

　　醫生點頭。

　　「阿力！」

　　「大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程力身上。大夥兒都知道他有多愛杜蕾兒，但上天卻殘忍地要他在最心愛的人和最親密的孩子中做個選擇。

　　程力重重地哼了聲。「笑話，生命是可以做選擇的嗎？我拒絕。蕾兒和孩子，我都要。」

　　「阿力。」程老爹勸他。「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別固執了。」

　　「老爸，蕾兒和孩子不是魚或熊掌，那是兩條無可取代的性命啊！沒有人可以替另一個人的生命做選擇，就算親如父子、夫妻也不行。」程力堅持的目光定定地望著醫生。

　　從沒見過這樣的家屬，大多數人都會選的，愛妻者，選老婆；愛子者，選兒子，而程力居然說兩個都要，醫生簡直要昏了。「先生，你這樣可能兩者都會失去。」

　　「我若做了選擇，才真的兩者都會失去。」程力指著手術室大門說道：「你不必再說，我不會選的，你現在立刻進去，盡你最大的力量救我的老婆和孩子。」

　　醫生著實拿他沒轍了。「你會後悔的……」呢喃自語著，他進去了。

　　「阿力啊，我以為你很理智，怎麼在這緊要關頭卻如此任性？」程老爹復又勸道。

　　「老爸，感情本來就是很直接的東西，幹麼把它複雜化、分輕重？我愛蕾兒、愛孩子，我就是要他們兩個都在，這不是任性，是我最真心的期待。」

　　「但醫生也說了，只能救一個。」

　　「沒有盡全力去試，怎麼知道？何況，我相信蕾兒也不會捨得這樣就離開我，為了我，她會留下來的。」程力的表情好認真。

　　這是癡心、專情？還是固執、愚昧？沒有人知道，只曉得很久很久以後……

　　飛揚連鎖超市的總經理程力有個怪癖，他每天只上半天班，兩點過後，他就會回家接老婆和女兒，然後三個人一起到田里。

　　他會在果樹下鋪一張草蓆，撐一把洋傘，讓老婆躺得舒舒服服的。接著，他揮汗耕作，小女孩則在田里東爬西摸的。

　　女主人總是很幸福地望著丈夫和女兒，不過她醒著的時候不多，常常，她看著看著，就微笑地睡著了。她就是杜蕾兒。

　　因為一年前的闖空門意外，她身體受到重創，昏迷了一星期，後來又住院休養三個月才出院。

　　但就算出院後，她還是很容易疲勞，一天裡有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

　　醫生說這是正常的，只要好好調養，也許三年、五年她會好一點。

　　這期間，程力每天都抽空照顧她，不過上班時間則是由看護來幫忙分擔一些事情。

　　程灩曾問程力，既然這麼愛杜蕾兒，為何不時時照看著她，還要請人幫忙？

　　程力只回答：「因為我不想累垮自己。」

　　程灩覺得大哥無情，將那話完完整整轉述給杜蕾兒聽，想不到她卻很快樂地笑了，說阿力是真正懂愛的人，他知道，愛人是需要能力的。

　　程灩不懂，只覺得程力和杜蕾兒不愧是夫妻，一樣奇怪。

　　程力和杜蕾兒倒不介意被笑奇怪，反正程灩也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他們習慣了；唯一讓他們掛在心頭的是……

　　「蕾兒。」一如往常冷淡的聲音，是戴欣怡。「突然找我來，什麼事？」

　　這一年來，杜蕾兒雖因身體不適無法到圓融食品上班，但幸虧戴欣怡厲害，圓融的業績還是蒸蒸日上，已漸漸在食品界站穩腳步。

　　對於這位名為助理，其實付出得比老闆更多的夥伴，杜蕾兒是滿心感激，也因此，她下了一個決定。「你想不想自己做老闆？」

　　戴欣怡眨眨眼。「幹麼？你想跟我換職位？」

　　「不，我想把公司賣給你。」她從草蓆下抽出一份文件。

　　戴欣怡翻開一看。「這哪是賣？根本是送。」

　　「你值得。」

　　「不好意思，我沒興趣。」當老闆要擔太多心，戴欣怡一向討厭麻煩。

　　「難道你要一直維持現狀？」杜蕾兒覺得太委屈她了。

　　戴欣怡想了很久，仰頭望天，長歎口氣。「讓老闆無法到公司上班，是否也是種變相讓公司倒閉的方法？」她一邊說、一邊搖頭。「我不想當老闆，也不想維持現狀，自己撐一家公司太累了，我決定再找新工作。」話落，她轉身走了。

　　杜蕾兒愣了一下，急忙對著她的背影喊：「安定下來之後，記得通知我啊！還有，我會把公司結算下來的收益匯進你戶頭的。」

　　戴欣怡只是抬起手，揮了揮，沒回頭。

　　「還是一樣酷。」杜蕾兒邊笑，邊回頭望了望正努力種番茄的程力，和一旁玩得滿身泥的女兒。

　　圓融結束了，可她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因為比起事業，她已經實現了另一個夢想。

　　「蕾兒，今年的天氣很好，種出來的番茄會很好吃喔！」他突然回頭對她說，臉上掛著純樸的笑容。

　　她打了個呵欠閉上眼，又覺得乏了。

　　但是，他興奮的笑聲卻沒有因為她睡著而停止，他還是繼續不停地說著、喊著

　　她覺得好安心，他就像身下這塊土地，那麼結實、可靠，連在夢中也緊緊守護著她。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