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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搞破壞的雷諾爾(假面男主角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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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2:28: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搞破壞的雷諾爾【假面男主角2】作者:董妮

國際知名的情色小說作家梁杉,是標準的傑尼斯型美男子,出了名的魅力無敵、電波超強!
他生平有四愛:愛睡覺、愛吃飯、愛拖稿、愛挑戰,古怪的性格連經紀人都搞不定,
雖然一大群女人投懷送抱,可他只欣賞個性獨特、不甩他的女人,例如……新助理戴欣怡!
個性冷漠、工作認真的她就像絕緣體,惹得他心癢癢想挑戰,決定從此纏上她啦~~
沒錯,她的頂頭上司年紀輕輕、事業有成、條件一流,但這不表示他追她,她就得接受吧?
談情說愛太麻煩,何況瞧他唇紅齒白、一副軟弱書生樣,說不定還要她保護呢!
哼,她是獨立自主的新女性,不想保護男人也不想被保護,要拐她栽下愛情漩渦?
別作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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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2:29: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他的綽號叫大牌,但他不是歌星、也不是演員。

  他的本名叫梁杉,曾經做過老師、幹過外務、廣告、企劃……三百六十行裡,最少混過三百行,但是後來全被辭退,如今是個鼎鼎有名的作家。

  他年薪十餘萬,不過是美金。在這不景氣的年代裡,這樣的紀錄是嚇人的,卻有跡可尋。

  有人說,不論日子如何難過,有一種產業絕對賣錢  情色。

  梁杉人在台灣住,卻委託經紀人在美國大出情色小說,賺飽了美金。

  他的崛起堪稱奇跡,因為他的情色小說裡完全沒有赤裸裸的性愛,有的只是挑逗的字眼和曖昧不清的朦朧意涵。

  這是他逛過一遍天體營的親身經驗所得。一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脫光了衣服在沙灘上走,絕對不適用「數大就是美」這句話。

  任何東西看得太清楚就沒吸引力啦!

  所以說,中國人講究含蓄之美是很有道理的。

  因為梁杉在情色工業裡的名頭實在太響,漸漸地,有人謔稱他為「大牌」,明裡是誇他厲害,私心裡卻不免深藏了濃濃的嫉妒與諷刺。

  梁杉本人倒不在意,不過他的經紀人寶哥就快瘋了,為什麼之前沒人告訴他這件事?否則……他也不會蠢蠢地上當了。

  說起這樁事,壓根兒是件悲劇。

  寶哥和梁杉是大學同學,又幸運地考到同一所研究所,然後一路讀到博士班畢業,他一直以為梁杉是個敦厚的好人,結果……

  「他那張天真無邪的笑臉根本是詐欺!」寶哥怒吼,一邊用力捶著梁杉家的門鈴。「梁杉,你給我起來。」

  屋裡沒反應,一派最高品質的寧靜。

  「梁杉!」寶哥改敲為踢。「我命令你,立刻起床。」

  然而臥室中,梁杉只是輕輕蠕動一下,然後,把頭更埋進溫暖的被窩裡。

  寒流來襲,這世上有什麼地方是比床鋪更美妙的存在?

  他不起來,抵死不起。

  「梁杉,你再不起床,我就放火燒了這棟房子。」忍無可忍,狠酷的威脅出了口。

  這可不行,房子沒了,難道要他去睡大街?很冷的~~

  不得已,梁杉終於動了,很慢很慢地起床,慢到烏龜都可以爬贏他。

  寶哥在大門口又跳又罵地足足吼了半個小時,梁杉終於遊魂也似地飄到玄關,打開大門,半身無力地斜倚門邊,再送上一抹天真的笑。

  「寶哥,有話好說嘛!」軟軟的音調,帶著既無助、又惹人心憐的特質。

  寶哥的心臟猛一跳,他誤入歧途之前就是被梁杉軟綿綿的無辜模樣給騙了。

  甚至班上所有同學、連同閱人無數的教授都說,梁杉性子溫順,出社會後早晚要吃苦頭。他當時還點頭如搗蒜,哪想得到根本是梁杉讓人吃苦頭。

  所以那一天,當他被第N任女朋友甩了,借酒澆愁,醉倒馬路邊,被偶然經過的梁杉撿回家;第二天清醒,發現許久不見的同學果如教授臆測,極端不適應變遷迅速的社會,日子過得窮困潦倒,他才會一時同情心起,乾脆辭了會讓他觸景傷情的經紀工作,改而幫助同學重新做人。

  不是他自誇,在經紀圈裡,他稱第二,沒人敢坐那第一的位置。

  只要是他罩的人,無論歌星、演員、運動員,他都有本事挖掘出對方的最佳才能,並為他們爭取到最高福利。

  仔細研究過梁杉,他發現他能寫擅畫、允文允武,就算稱不上天縱奇才,也不該連份工作都保不住,落得三餐吃泡麵的下場。

  梁杉最大的問題是人際關係不佳。

  他不管到哪裡工作都會引發糾紛,最離譜的一次是──公司裡的董事長和總經理因為垂涎他的「美貌」而大打出手。

  最後,梁杉被兩位大人的太座給開除了。

  寶哥可以理解那兩位大人的失態,一天裡總有幾個時辰,梁杉看起來特別美味可口;比如現在。

  至於其它時間,那真是惡魔再世。

  「你昨天晚上不是答應我要把稿子傳過來,為什麼沒有傳?」面對一臉無辜的梁杉,寶哥實在發不出脾氣。

  「我……」兩朵紅雲飛上梁杉雙頰,漆黑的眸裡,水霧氤氫。「對不起,我忘了。」

  寶哥的呼吸又是一窒。其實,梁杉的五官稱不上俊美,不過常年浸淫書堆讓他身上多了濃濃的書卷味,渾身清爽,讓人看了很順眼。

  尤其當他將睡未醒時,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模樣,渾身散發出天真氣息,活脫脫是一隻惹人愛憐的小白。

  寶哥氣勢當場弱了。

  「那你就不要講得這麼篤定嘛!」害他為了等稿子,爽了女朋友的約,當然,又被甩了。算一算,這是今年第八次了,唉,再跟梁杉廝混在一塊,他這輩子可能就要打光棍到底了。

  「嘿嘿嘿,對不起,下回我一定改進。」梁杉搔頭傻笑。

  「你這句話我已經聽過一百八十遍了。」他要再相信就是傻瓜了。「說真的,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請個助理來幫忙打理這些瑣事?」

  「我請啦!」

  「問題是每個人都待不久啊!」

  「我也不曉得他們為什麼最短做一個小時、最多做三天就跑了。」梁杉一臉無辜。「是因為一個月五萬塊太少嗎?那我再加五千好了。」

  「只是打打字、傳傳稿子,一個月五萬塊已經夠多了。」寶哥睨了他一眼,真正害助理們迫不及待辭職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人啊!「我說……」他話到一半,一個清潤的女聲從後面傳來。

  「職稱:助理。工作:打字、傳稿子,一個月五萬五。含不含勞、健保?」

  梁杉和寶哥同時轉眸,迎向聲音的主人。「妳是……」

  那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子,面無表情地站在後面,冷冷的眼神,十足地引人注目。

  「我姓戴、戴欣怡,我是來應徵的。」廢話不多說,她直接遞上履歷表。「如果這份工作的福利如同兩位所說的那般優渥,我想,我們可以合作很久。」

  「一言為定,你立刻上班吧!」梁杉很快樂地錄取來人。

  「梁杉!」寶哥眼珠子凸了出來。「你起碼也要看看戴小姐的履歷表,確定她會打字再錄取吧?」

  「我以前也都沒看。」因為助理的消耗量實在太大,現在梁杉只求有人來做事,哪管得了那許多。

  「難怪你的助理都幹不久。」這樣亂搞能請得到人才才怪。寶哥嘴裡嘟囔著,轉問戴欣怡:「戴小姐,可以簡介一下你的經歷嗎?」

  「戴欣怡,台南人,一九七六年生,大學畢。工作經歷︰昌盛貿易會計、隆興法律事務所助理、虹瀧旅行社領隊、美的雜誌撰稿員、圓井餐廳會計、資優計算機門市……」她足足念了五分鐘,還沒完。

  梁杉和寶哥同時聽得目瞪口呆。

  末了,梁杉撫額大笑。「這麼精彩的經歷,簡直跟我的有得拚了。」

  寶哥臉都黑了。錄取這樣的人不是自找苦吃嗎?

  「戴小姐……」他才想把人趕回去,她涼涼地丟下一句  

  「不過自我工作以來,沒有一次是被辭退、也從未主動辭職過。」

  「喔?」梁杉插嘴。「我每一次都是被辭退。」

  「那我比你強。」她說。

  有這種比法嗎?寶哥一陣暈眩。「那可以請問戴小姐,過去你都是為什麼原因離職的?」

  「公司倒閉。」她回答。

  寶哥臉色更黑。「每一家都倒閉了?」她剛才最少念了五十家公司耶!

  戴欣怡爽快地點頭。

  梁杉笑不可抑。「決定了,就是你……」他說到一半,肚子突然響起咕嚕聲,顯示他餓了。

  寶哥馬上臉色大變,急忙拖著他往外跑,還不忘回頭吼道:「戴小姐,工作的事請你回家等消息。」

  她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瞭解。」迅速走人,對於這兩個行為怪異的男人一點好奇心也沒有。

  她走路的速度甚至比他們還快,輕盈得像似林中精靈,帶起空氣的流動,掠過他二人身畔,轉眼消失無蹤。

  「等一下……」梁杉只來得及捕捉到空氣中那抹芬芳,其它,一點也不剩。

  他頹然地低下頭,好久、好久……

  寶哥戰戰兢兢地瞥他一眼。「那個……有話好說。」他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梁杉盯著他,突然,像只睡醒的獅子,兇猛地狂跳起來。

  「你為什麼要趕走她?可惡!」隨著叫罵聲落下的是一記清晰的擊肉聲,砰!好響好響  

 


  不到兩個小時,戴欣怡被通知上工。

  她火速趕到,確定了工作時間、內容、福利後,立刻以著機械人般精準的動作著手幹起活來。

  寶哥發現她做事既勤快又伶俐,很多不屬於她分內的工作,只要她見到了,也會自動自發攬下來做。

  這樣好的女孩子工作運怎麼會如此差?他有些好奇。

  「戴小姐,你之前待的公司都是怎麼倒的?」

  「自然而然就倒了。」她頭也不抬地答。

  「呃……」單憑這番話寶哥就知道,戴欣怡工作能力雖好,人際關係卻大有問題。「總有個前因後果吧?」他不死心,繼續追問。

  「不知道。」她的態度實在稱不上好。

  「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再接再厲。

  「我不是老闆。」既非主事者,焉知倒閉的理由?

  這麼不合作的聊天者,寶哥還是頭一回遇到,反而下定決心,非從她嘴裡挖出秘辛。「總聽過一些流言蜚語吧?」

  「既然是流言蜚語,自然做不得準。」美人兒果然夠酷。

  寶哥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即便做不得準,說來聽聽也好。」

  戴欣怡抬起頭,輕睨了他一眼。

  「你是男人,怎麼這麼愛聽八卦?」語氣中沒有譏諷,只有淡淡的漠然,她是個不太關心自身以外事物的女子。

  寶哥瞬間黑了臉。

  「哈哈哈……」梁杉的大笑聲自書房傳出。「戴小姐,男人不只愛聽八卦,也很愛說八卦。」

  受教了。她頷首,輕啟唇。「原因很多,老闆賭輸錢、詐欺、經營不善、結婚……」

  她念了一長串,梁杉和寶哥聽了半晌,才曉得原來她在說過去公司倒閉的原因。

  好一會兒,她數完了,低下頭,又繼續工作。

  梁杉望著她的後腦勺,怔忡片刻。「我現在才知道,能令一家公司倒閉的原因有這麼多!」

  寶哥附和。「同感。」

  「不過結婚為什麼會令公司倒閉?」梁杉好奇。

  若不是被上一個老闆訓練良久,戴欣怡絕對受不了他們這樣三番兩次打斷她的工作。

  她工作一向喜歡按部就班,腦子裡像裝了台計算機,什麼工作一交到她手上,她就能夠自動列出工作細則及步驟,分毫不差。

  也因此,一旦被打擾,要再恢復原本秩序,可要大費工夫。

  但發問的是新老闆,若不響應,也許工作又要丟了;現在景氣不好,工作不好找啊!

  「老闆結婚、懷孕,生小孩後身體不好,只好結束公司。」用最簡短的話回答了問題,她低下頭想繼續工作。

  「這樣就要把公司結束,不是很可惜嗎?」寶哥嘖嘖有聲地歎著。

  「為什麼不委託他人管理?」梁杉接著問。

  她再一次確定自己極度厭惡聊天。

  好無奈、好無奈地,戴欣怡把頭抬起。「因為我不想管。」

  「咦?」兩個男人同時呆滯住。

  戴欣怡覷著時機,雙手在鍵盤上齊飛,忙著將梁杉多年來東落一章、西落一章的文章整理在一起,拼湊成價值連城的原稿。

  基本上,梁杉算是個多產的作者,他點子新、靈感多,無時無刻腦子裡都有故事在形成。

  不過梁杉懶,又不擅於打字和匯整資料,因此,即使他只花一天的時間就想妥一個故事,卻得花上一年才能夠將它們整理完畢。

  後來寶哥幫梁杉想了個法子──他買錄音機給梁杉,要求他隨身攜帶,想到什麼就立刻錄下來,再請助理匯整。

  構思是不錯,可惜實行上有些困難。梁杉的助理異常難請,偶爾運氣好撞上一個,也總待不了多久就跑人。

  所以進入情色小說界五年,梁杉還是維持著半年一書的產量。

  戴欣怡上工第一天,瞧見那成筐成籮的錄音帶後,心下便有了計劃。

  她準備花一個月的時間將所有錄音帶分門別類,輸入計算機裡,再根據梁杉的需要,照順序將所有錄音稿打成文字,交給寶哥。

  可是兩位老闆卻一直打斷她工作,難道員工沒有拒絕跟老闆聊天的權利嗎?

  兩分鐘後,梁杉首先想通戴欣怡話裡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之前,你的老闆曾想委託你代為管理公司,而你拒絕了?」

  她點頭,忙得沒空回個聲。

  「為什麼?」寶哥喊。「這麼好的機會,啊,難道……那家公司經營不善、快倒了,所以……」

  「圓融食品的業績很好。」起碼在老闆養身體、由她代管的日子裡,它的招牌一直閃閃發亮。

  「啊!」圓融食品的名號寶哥聽過,很響的。「你為什麼不接?接了,你就是半個老闆了,再也不必到處找工作了。」

  戴欣怡簡單丟下兩個字。「麻煩。」

  寶哥瞪凸了眼。「這世上有什麼工作是不麻煩的?」

  「不必自己做決策的工作。」她也回得爽快。

  「你應該接的。」梁杉滿臉惋惜。

  「我也這麼覺得,不就是經營管理之道嗎?只要你肯用心學,現在進修管道這麼多,還怕學不會?」寶哥這人有個特點,一旦對某個人事物起了興趣,就會一頭鑽進去。說得好聽是熱心、難聽點就變成雞婆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梁杉不停搖頭。「圓融的便當很好吃,料好實在、味道又棒,自從它結束營業後,我整整瘦了五公斤。」差點沒餓死了。

  「這倒也是。」寶哥拉拉微鬆的腰帶。「我也瘦了一公斤。」可憐他們這些長年外食的人,缺了好吃的便當,人生都變黑白了。

  「你的存糧這麼多,就算再瘦個十公斤也死不了。」梁杉睨了寶哥圓滾滾的啤酒肚一眼,又轉向戴欣怡。「欣怡,既然圓融的老闆這麼欣賞你,你能不能回去跟她說,你後悔了,願意重新接管公司,讓圓融再度營業?」他好懷念圓融的便當。

  「不行。」她直接拒絕。

  「為什麼?」寶哥一想到圓融的便當,都要流口水了。「你不過是怕不會經營嘛!我可以幫你找老師,保證在最短的時間內教你成為一流的管理者。」

  她終於停下工作,抬頭,臉色是出奇的冰冷。

  「人貴自知。我不喜歡、也沒天分做管理工作,OK?」

  兩個大男人竟然同時被嚇住了。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我要工作了,請兩位別打擾我。」丟下最後一段話,她心滿意足地埋進錄音帶堆裡。

  寶哥悄悄撞了梁杉一下。「你這助理的脾氣可不大好。」

  梁杉兩眼閃閃發亮。「很有趣啊!」

  寶哥心頭一凜。「你可別亂來。」也許有人以為從事情色工作的人私生活必定放蕩,但寶哥卻堅持,唯有對自己、對生活負責的人才能交出一張亮眼的事業成績單。他受不了那種一有小成就便胡來的人。

  「亂來的定義在哪裡?」梁杉眼底光芒更盛。

  初見戴欣怡,只覺她是個有點意思的女孩,說話、做事都十足地簡單俐落,好像要她多吐一個字都是種折磨。

  現在看見她工作,全神貫注的模樣,彷彿天塌下來都不能叫她停止手邊的事。

  他不以為她會熱心工作到這種地步,比較可能的是──她有某種詭異的執著。

  他是個寫故事的人,對於性子獨特的人最感興趣。

  寶哥和梁杉從大學認識到現在,也有十多年了,最怕他露出這種興致勃勃的眼神。上次給他這樣盯上的人,不到三天就被纏掛了。

  「你不想再丟一個助理吧?」寶哥威脅他。

  「你放心,欣怡從未主動請辭過。」梁杉眨著眼,可得意了。

  寶哥只能不停地歎氣。

  梁杉笑嘻嘻地坐到戴欣怡身邊。「欣怡,這邊的工作你還習慣吧?」

  「習慣。」她還是一樣寡言。

  「對於我們的福利制度、工作內容都清楚嗎?」

  「清楚。」

  「那你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

  戴欣怡斜睨他一眼。「我工作的時候討厭人吵。」

  「放心,我這棟公寓位在高級住宅區內,保證環境優美、清靜安寧。」

  「我指的是你們兩個。」一串冰珠子丟下。

  兩個大男人霎時凍僵。

  尤其梁杉,年輕有為、樣子也不錯,在女人堆裡向來大大吃香,何曾碰過這麼大的釘子?

  寶哥指著他哈哈大笑。「你也有吃癟的時候。」

  梁杉不死心,非要纏到戴欣怡正視他。

  「難道你工作的時候,我們都不能說話?」語氣好哀怨。

  「可以,但請別跟我說。」

  「如果要交代工作呢?」

  「公事例外。」

  就要她這句話!梁杉雙眼一閃。「公事的定義在哪裡?我是個作家,又在家裡工作,我不是企業人士,沒有辦法把生活與工作完全分開。」

  「這跟與我瞎扯……瞎聊有什麼關係?」她本來要說瞎扯淡的,看在他是老闆的分上,算了。

  「跟你瞎聊可以增進我的靈感、激發我的寫作慾望、促使我創作出更美好的作品。」這真是標準的瞎扯淡了。

  戴欣怡有一種誤上賊船的感覺。

  她站起身,默默地走過他二人身邊。

  「戴小姐。」寶哥急忙拉住她。「有話好說,請你別走。」他以為她受不了,不想幹了。

  「我沒要走。」她晃晃手中的錄音帶。「這卷帶子的卷標糊了,看不清楚,我想放出來聽聽,確定它該排進哪個檔案裡。」

  「謝天謝地。」美國那邊稿子催得急,要再放任梁杉胡搞下去,他非跳樓不可。

  見到戴欣怡的氣焰被自己壓了下去,梁杉得意地吹起口哨。

  戴欣怡走到音響邊,放入錄音帶,按下播放鍵;然後,轉進廚房準備燒熱水煮咖啡。

  不多時,一陣「嗯嗯啊啊……」的淫靡聲響遍公寓。

  「什麼聲音?」寶哥好奇問道。

  梁杉高興的表情一變而為蒼白。

  戴欣怡悄悄地將一張卷標紙撕碎,衝進流理台的水管裡。

  「憑你也想整我?」她的本性絕對不惡劣,只是篤信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罷了。

  至於那陣淫靡聲到底是什麼?

  不過是梁杉錄故事時,偶然興起,隨口哼的幾句叫床聲。

  他嗓音溫潤,叫起床來其實……挺銷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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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2:29: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戴欣怡大學畢業後進入社會工作,迄今也有五、六年,從沒起過主動辭職的念頭,但在梁杉手下工作三天,遞辭職信的想法就不時湧現腦海。

  她無法想像,這世上竟有如此纏人的傢伙。

  梁杉簡直是一塊超級牛皮糖,一貼上身就拔不掉了。

  他不只上班的時候纏她、下了班還會不時地與她「偶遇」。至於這個巧合到底是人為還是天意,那只有天曉得了。

  「你究竟想怎麼樣?」戴欣怡快煩死了。

  梁杉一雙黑眸戲謔地瞪得大大的。「太神奇了,你怎麼能在快樂、憤怒、傷心時都維持同樣冷冷的表情?」

  「因為我顏面神經麻痺。」她隨口回答。

  「好可憐。」他說著,眼眶都濕了。

  換成其它女人恐怕要把他抱起來哄了,可惜戴欣怡心底缺少那根名為「同情」的弦。

  「真的可憐我的話就離我遠一點。」

  話語如冰啊!梁杉做出一個西子捧心的動作。「你怎麼可以對我如此殘酷?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可憐的、卑微的、沉溺在愛情海中無法自拔的……」

  「白癡。」避免他說出更多噁心話的最好方法就是──打斷它。

  「欣怡──」

  她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當小說家太可惜了。」

  「噢!你發現我的其它才能了?」

  「你應該去當A片配音員,如此銷魂的叫床聲,保證讓片子大賣。」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A片配音員的薪水太低。」

  「去日本配耽美廣播劇吧!」

  「但是我不懂日文啊!欣怡,你會說日文吧?可不可以教教我,我們……」他兀自說的興高采烈。

  她只頭痛地按著太陽穴,為什麼他們會談到這個話題?還有,哪個好心人來堵住他那一張開就合不攏的大嘴巴?

  她不自禁地加快腳步往前走,只想離他遠遠的。

  「欣怡。」奈何他的腿比她的長,兩、三步就追上她。「你怎麼走這麼快?我們還沒談好你幾時要教我日文,介紹我去日本配廣播劇呢!」

  她一聲不吭,只顧埋頭往前走。

  「欣怡,如果我去日本當配音員……不,日本稱配音員為聲優。妳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他還在自說自話。

  不要理他、不要理他、不要理他……她不停地在心裡自我建設,無論如何不再被他引誘出聲。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默默地快走、一個嘰哩呱拉地猛追,不知不覺,半個小時過去。

  「欣怡,你確定回家是走這條路?」跟她大前天、前天、還有昨天走的路都不一樣;事實上,她根本每天都走不同的路,害他跟蹤了幾天,至今還是不知道她家在哪裡。

  廢話,他這麼煩,她當然要每天繞路走,直到甩掉他後才好回家。怎麼可能傻傻地引他攻陷她最後一塊淨土?

  「欣怡……」他的聲音莫名地變得有點抖。

  她還是沒說話,不過賞了他一抹冷到極點的眼神。

  他顫著手朝四周比了比。「這裡好黑。」

  她左右張望一下。「路燈壞了。」

  「那邊……樹上有個奇怪的影子。」

  她發現他是真的怕,但恐懼什麼?黑暗嗎?

  瞄一眼令他膽寒的東西,她輕言:「不過是具屍體,沒什麼了不起。」

  「屍體?」真相讓他更恐慌了。

  她迷惑了,之前還以為這個痞子男天不怕、地不怕呢!

  「台灣人的詭異習俗,死貓掛樹頭、死狗放水流。」雖然政府曾大力宣導,這種事是無稽之談,但極少數人還是將它奉為圭臬。

  他白眼一翻,快昏了。

  「我從沒聽過這種事。」他更進一步靠近她。

  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粗重的喘息,每一聲都飽含著畏怯。

  「現在你聽到了。」說著,她加快腳步,離開這座陰暗的公園。

  「欣怡。」他哀叫著追上她。「你怎麼突然走這麼快?」

  「你不是怕這座公園?」戴欣怡式的安慰法,既冰冷、又刺人,卻很直接。「那還不走快一點?」

  他呆了一下,不敢再多話,加緊腳步追上她。

  不過有一點得澄清一下。「我才不怕這座公園」只是他畢生有兩大極厭惡的事──黑暗、還有餓肚子。

  戴欣怡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帶著梁杉繞出公園,回到台北市區。

  他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無比開心。「這不是我家嗎?原來我們住得這麼近,那我以後每天都去接你上班好了。

  「不好意思,這是你家,我家在別的地方。」她連聲再見都沒說,轉個身就想走了。

  真是酷啊!打出生到現在,他沒見過這麼酷的女人,說實話,真的不想放她走。

  「那我陪妳回家。」

  「不必了,我自己知道路。」

  「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單獨在路上走,我會擔心,還是讓我送你一程吧!」

  「你懂防耳術嗎?」她問。

  他搖頭。

  「拳法、劍法、柔道……」她每說一種,他就搖一下頭,最後,她拍拍他的肩。「那你比我弱。遇到麻煩,與期指望你保護,我還不如直接投降,或許可以少吃一點苦。」

  他臉黑了。

  她甩也不甩他,逕自走了。

  他被惹毛了,索性一言不地跟在她身後。

  她試了幾次想甩開他都不成,無奈地長歎口氣。「你到底想怎樣?」

  「你很討厭我?」他目光筆直的瞪著她。

  說實話,他澄澈的眼神真的挺漂亮的。她可以體會寶哥的感覺,明知他個性大有問題,但就是放不下他,忍不住就想保護他。

  按理說,像梁杉這樣年紀輕輕就事業有成、一堆女孩子投懷送抱的男人,多半會有些傲氣。

  但梁杉沒有。

  不只如此,他還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美麗眼眸,時而堅毅、時而潛藏不屈,極少數的時候,比如現在,它又會輕漾著脆弱與天真,讓人無比愛憐。

  戴欣怡此刻就有一種感覺,任何妄想丟棄他的人都是罪無可恕的。

  她應該伸出雙手,緊緊地擁住他,並且帶他回家,放任他就此纏得她頭皮發麻、永世不得超生。

  「我有哪裡不好?你告訴我,我會改的。」梁杉進一步追問,委屈得眼睛都閃出水霧了。

  換成其它人,男人、女人都一樣,十個有九個半都要認輸,但戴欣怡不是普通人。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血管裡流的是冰,而非熱血。

  以前讀書的時候,班上的女學看到流浪貓狗,常會驚呼:好可憐或好可愛;但她一次也沒有。

  同情並不能解決問題吧?她無法理解,為何有人要浪費精力去做那些無聊的事?

  當然,她也不認為自己要因為梁杉的委屈而妥協。

  「我對你沒有喜惡,不過我天生討厭交際應酬,所以你要找人玩,煩請另尋目標。因為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可能告訴你我家地址。」

  「騙人,怎麼可能有人對人毫無喜惡、一點感覺都沒有?除非你以前心靈受過某種創傷。」他說,帶著某種天真也似的邪惡。

  而她也無情地反駁回去。「那是指你自己吧?」

  他整張臉瞬間白了,連唇都是白的。

  戴欣怡知道事實被自己說中了,梁杉受到傷害,她覺得無奈,卻不後悔,是他先招惹她的。

  她兀自往前走,希望他能死心,讓兩人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牽扯。

  可惜啊!梁杉是倔性子的人,若是戴欣怡順著他的話,他玩沒兩天自然洩氣,偏她不肯,他也就鬧起彆扭。

  「不管怎樣,我今天一定要送你回家。」

  「隨便你。」她有自信,比精神、論體力,她強過他許多。他要想跟蹤她到家,再加把勁吧!

  梁杉就這樣追著戴欣怡跑了大半夜,不知不覺地,明月移過頭頂。

  戴欣怡瞄一眼手錶,快三點了,身後的喘氣聲越來越大,看來梁杉是累了,

  她放慢腳步,讓他稍作喘息。

  他有一點點後悔,應該誰徵信社來跟監的,何苦自己操勞?真是被戴欣怡氣瘋了。

  等天亮太陽一出來,他就要打電話給全台北的徵信社,不管花多少錢,一定要查出戴欣怡的住址。

  現在已經不是他喜不喜歡、想不想玩的問題了,而是,人要臉、樹要皮,他受不了在她面前認輸。

  終於,三點了。戴欣怡歎口氣,今晚大概別想睡了。

  梁杉的喘息聲由粗重轉為無力。

  她停下腳步,轉頭望他,對上的是一張蒼白到發青的臉,不禁有些不忍。畢竟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又相識一場,實在不想看他就此累死。

  「別費力了,你跟不上我的。」

  他牙咬得嘎嘎響,就是死不認輸。

  她性情本就冷淡,又三番兩次勸他不聽,索性不再理他,碎步跑了起來。

  梁杉現在連站著都快沒力了,哪還有力氣再跟?

  不多時,她聽見身後傳來「砰」的一聲悶響,好奇地轉頭回望。

  「梁杉!」只見他氣力用盡,倒地不起了。

  戴欣怡立在原地想了想,她的體力是不錯,但還不到可以背著一個大男人行走的程度,不過把他留在這裡嘛……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這兒雖不是熱鬧商圈,卻也是人車必經之地。三更半夜是無人經過,可難保天亮後不會冒出一輛不開眼的車子把梁杉給撞得魂飛天外。

  「不能把他放在這裡。」她還是決定做一回好人,轉身走回去,彎腰拖起梁杉的腳,推呀拉地,將他弄到附近的一家便利商店前面,再進去買份報紙,蓋在他身上。

  拍拍手,她直起身。「我這樣也算仁至義盡了。」

  話落,她轉身走人,半點不留戀。

 


  當太陽曬到屁股時,梁杉揉著酸澀的眼清醒過來,正面迎上了寶哥氣急敗壞的臉,肥嘟嘟的雙頰一抖一抖的。

  「早安,寶哥。」他笑得天真無邪。「誰惹你發火了?不生氣喔!」始作俑者完全沒有發覺自己的過錯。

  寶哥頭頂霎時冒出白煙。「梁杉,你這個混球!」伴隨著一聲吼罵,他無敵剪刀手倏出,揪起梁杉耳朵。「你到底要人擔心到什麼時候?」

  「我……有做什麼嗎?」他無辜得像只落水小貓。

  「你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覺,為什麼跑到人家便利商店門口窩著,讓店員報警將你扛進醫院?」

  有這回事嗎?他怎麼都不記得了,只急得猛搔頭髮。

  「你自己的毛病你不清楚嗎?還是說你根本是故意找我麻煩?」

  寶哥罵到最後,聲音都分岔了。

  梁杉想了好久。「對不起,我真的忘了。」他是超低血壓啊!完全不能熬夜,過了十二點不睡覺,隔天腦子就會不清楚,而昨晚的事……雖然他忘了,但他確實熬到三點才體力不支倒下。

  聞言,寶哥滿頭亂髮都豎起來。

  「梁杉──」他開始想掐死這個同窗好友兼合作夥伴了。

  「對不起嘛!」梁杉滾下病床想逃,卻被寶哥一胳臂撈住大腿。

  「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跟你沒完。」

  「他會睡在便利商店前,是因為他昨晚堅持跟蹤我回家,被我帶著繞了近半個市區,最後體力不支,才會倒下。」一個清涼如水的冷冷嗓音兜頭灑落。

  「欣怡!」看到她,昨夜的事情漸漸回到梁杉腦海裡。「啊,你……對了,我想起來了。昨晚我累得渾身無力,眼前一黑,就突然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戴欣怡點頭。「你睡死了。」或者說累昏也行。

  梁杉看見她一身神清氣爽的,心裡著實嫉妒。

  「而你精神倒不錯,完全看不出昨夜奔波了一晚。」

  她理所當然地點頭。「我早說過,憑你的體力要追我是不可能的。」

  梁杉的怒火就快把胸口給炸開來了,這輩子沒有如此窩囊過,他首度恨起自己不夠強健的身體。

  「你等著瞧,我是沒有體力,卻有智力,我一定會查出你的地址的。」

  「隨你。」她聳聳肩,不甚在意。租賃的地方被發現,了不起就再找地方搬嘛!有什麼好介意的。

  不再理會梁杉,戴欣怡把一直抱在懷中的牛皮紙袋交給寶哥。「你要的稿子。」

  寶哥只是看著她,沒有伸手接。

  戴欣怡也不在意,就與寶哥一直對看。

  半晌,寶哥輕咳一聲。「戴小姐,可否請教你一個問題,昨晚,梁杉昏倒在路邊的時候你在場?」

  「是。」她頷首。

  「你為什麼不送他回家?」寶哥不敢相信,戴欣怡竟如此冷漠,就這樣將梁杉丟在路邊不理。

  「他太重,我抱不起他。」簡而言之,她不夠力送他回家。

  「你可以叫出租車啊!」

  「當時附近沒有出租車。」

  「那你可以打電話給我,讓我去載他。」

  「我不知道你的電話。」

  「所以妳就把他丟在路邊不管了?」寶哥幾乎氣炸。

  「我把他拖到便利商店門口,還進去買了份報紙幫他蓋上。」她以為自己已經盡了全力。

  寶哥和梁杉卻是氣得要噴出血來。

  這樣的女人,夠冷。

 


  寶哥本來是極力反對梁杉去糾纏戴欣怡的,他知道,戴欣怡其實不是梁杉喜歡的那種類型。

  過去,梁杉交往過的女友都是熱情大方的個性,戴欣怡性子太冷,只會凍傷人。

  寶哥深知梁杉纏人的恐怖,這其實是梁杉的壞習慣,他興趣廣泛,卻沒有一樣持久,最多三個月,他絕對會厭煩。

  試想,讓這樣兩個性情過異的人攪在一起,還不弄得天下大亂?

  他照顧一個梁杉就夠忙的了,不想再添更多麻煩事兒。

  可戴欣怡的態度實在太差,簡直是變態。

  他火大,決心讓她嘗嘗苦頭,梁杉便成了最佳磨人工具。

  「梁杉,你給我卯足勁追,只要能夠敲破那塊冰山,我給你爭取比現在更高一成的稿費。」

  「錢夠花就好,我要那麼多幹什麼?」梁杉橫他一眼。

  「那你要什麼?」

  「休假。」

  「你一年不過寫兩本稿子,這樣的工作量都嫌多?」

  「不是啦!我只是有些煩了,想找些別的事做做。」

  「又來了。」標準梁杉式三分鐘熱度,寶哥也認了。「半年,再多不行啦!」

  「聊勝於無。」梁杉撇撇嘴,一個挺腰躍下病床。「從現在開始?」

  「明年。」寶哥一箭步擋在他身前。別瞧他整個人圓滾滾的像顆球,服兵役時可是海軍陸戰隊的,身手一流。可惜當完兵,少了鍜煉,那結實的肌肉就全縮成一團了。「無論如何,你下半年度這本稿子一定得交。」

  「既要寫稿,又要搞定戴欣怡,我哪有這麼多時間?」梁杉耍賴皮。

  「不寫稿子,你哪來理由請助理?又如何留下戴小姐?」寶哥也是油出精的人物,當場駁回去。

  梁杉一時呆住。

  「總之我答應你,只要再交一本稿,我想辦法給你排半年假。」這可不容易啊!梁杉這一系列情色小說賣得超好,不只美國風靡,版權甚至賣到歐洲、日本去。出版社賺翻了,拚命地催稿,他想休假,對方還不派出大串人潮煩死他?寶哥有自信,除了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外,旁人想說服出版社暫停出刊,作夢去吧!

  梁杉也不是笨蛋,一點就通,洩氣地垮下肩膀。「明年就明年吧!不過現在你得幫我做件事。」

  「說來聽聽。」

  「我想外出取材,你給我排個行程。」

  「你不是說寫稿和追戴小姐都沒時間了,還有空出去旅行?」

  「就是為了追欣怡,我才要去旅行的。」說起這檔事梁杉就冒火。「我前天才發現,欣怡履歷表上填的住址和電話都是雲林老家的,她台北住處的消息一點不露。」

  「所以你才會發狠跟蹤她?」

  「誰叫她不告訴我!」這話真沒道理。哪條法律規定,他梁杉想追誰,對方就一定得乖乖接受追求?

  「你不會打電話去她老家問?」

  不提這事梁杉還只是小火,一說起打電話去戴欣怡老家,他整個人都噴出岩漿了。

  「她根本不該姓戴,應該姓冷才對。他們一家子全都像冰一樣,半點溫度也沒有。」

  「瞭解。」寶哥可以猜到他受的委屈,再獻一計。「既然如此,你何不請徵信社調查?」

  「我本來也是這樣覺得,可仔細一想,欣怡在台北的住處是租的,隨時可以退租再找新房子搬,我就算查到她目前的住處又能怎樣?」

  寶哥想了想。「這也有道理,可跟你去旅行有什麼關係?」

  「既然是取材旅行,我當然有理由要求助理隨行嘍!與戴欣怡相處了幾天,梁杉很清楚,她性子雖冷,對工作倒是十分認真,只要跟公事有關,她多半不會拒絕,甚至不在乎多幹些活兒。

  寶哥倒退一步。「你不會乖機把人給吃了吧?」

  「我是那種人嗎?」

  寶哥點頭。

  梁杉也的確是。由他會以寫情色小說為主,就知他情慾方面的事沒多大忌諱,可當面被人說出還是會惱羞成怒。

  「總之我不會對她亂來,你快去安排啦!」一腳將寶哥給踹了出去。

  待得病房裡只剩他一人,梁杉輕哼一聲。「笨蛋寶,以為戴欣怡是什麼人?她一拳就可以把我打趴下。」想起自己在她手下吃的癟,那真是刻骨銘心啊!

  可他也沒想過要增強體力好壓倒她,畢竟,人人各有專長,何苦強逼自己去做不擅長的事?太累了。

  他喜歡快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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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2:29: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自從梁杉說要去取材旅行,並且強迫戴欣怡一定要隨行後,寶哥一見到她就笑得滿臉曖昧,真不曉得他在高興些什麼?

  戴欣怡懶得理他,自顧自地回家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趕到會合地點。

  梁杉住家大樓外,一輛白色休旅車停在路邊。

  戴欣怡看見寶哥和一名陌生女子正在搬行李,那對像之多讓人咋舌。

  「不是說只要去一星期嗎?」瞧他們整理的東西,幾乎與搬家無異,她開始懷疑梁杉騙人。

  「你來啦?」梁杉一看見她,就快樂地打招呼。「妳的行李呢?要不要我幫你搬?」

  她給他看了手中小小的皮箱。

  「這麼少?」

  她點頭。

  「我們要去一星期喔!整整七天。」他提醒她。

  「我知道。」她自己把皮箱提進車裡,看到幾乎堆滿整個車廂的行李,真是讓人眼花撩亂。

  「你就這麼點東西,夠用嗎?出門在外可不比家裡,事前準備一定要充分。

  妳要不要回家再收拾一遍?」他無法想像那只不到五十立方的小箱子如何塞得進七套衣服、隨身必備藥品、盥洗用具、加上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旅行又不是搬家。」她一句話擋回去。

  梁杉扁起嘴,直覺好心被雷劈。

  「隨便你。」他輕哼一聲,指著那名陌生女子為戴欣怡介紹。「鳳姊,我們這次行程的導遊兼司機,你們聊一 聊吧!」說完,他轉身即走。

  「鳳姊。」戴欣怡頷首打招呼。

  鳳姊年約四旬,經歷過的風浪畢竟比這班年輕人多,一眼就看穿了梁杉的心結。

  「我可以叫你欣怡嗎?」她問

  戴欣怡點頭。

  鳳姊又仔細看了她一會兒。「我瞧你不是故意對他冷淡,而是天性如此吧?」

  一旁的寶哥聽到之後,撇撇嘴。「就算天生性子冷,也沒像她這樣離譜吧?虧得梁杉怕她獨自一名女子處在我們兩個大男人中間會不自在,特地請你來陪,結果……哼,一片好心餵了狗。」

  戴欣怡納悶。「我為什麼會不自在?」她要不想參加旅行就直接拒絕了,哪兒這麼多奇詭心思?

  鳳姊哈哈大笑。

  「阿寶,欣怡不是會偽裝的人,你不能拿她當一般人看。」

  寶哥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再勇敢的女孩子,要她獨自一人跟兩個男人到外地過夜旅行,也會有所忌諱吧?我怎麼知道這傢伙完全沒感覺?」

  「過夜旅行?」戴欣怡一臉狐疑。「這一趟不是去工作嗎?」

  旁人不瞭解戴欣怡,她不是工作狂,卻極有職業道德,只要能說動她這是分內工作,她一定照辦,且絕不會想歪。

  寶哥翻了個白眼,被打敗了。

  鳳姊笑著拍拍戴欣怡的肩。「你這女孩真可愛,我喜歡。」說著,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我叫齊鳳,以後你想去哪兒玩都可以找我。」

  戴欣怡接過名片一瞧,想不到齊鳳居然是知名旅行社「藍天」的老闆。

  「現在你知道梁杉有多為你著想了吧?」寶哥說,一想起齊鳳的薪水就覺心痛。

  齊鳳只是笑著不說話。

  倒是戴欣怡毫不保留地說出心底疑惑。「鳳姊,你真是為高薪而來?」

  「一半一半。」鳳姊輕笑。「小梁找我的時候,我正在跟老公吵架。他給了我一個散心的機會,我就來了。」

  聞言,寶哥暈倒,早知道就不以高薪誘人了。

 


  一路上,齊鳳認真地為眾人介紹風景名勝。

  但梁杉正在嘔氣,板著一張臉,吭都不吭一聲。

  寶哥則是上車睡覺、下車尿尿的那種人,讓他聽介紹,不如和周公下棋去。

  只有戴欣怡努力聽著。行前梁杉跟她說過,所謂的取材旅行就是要將這一路所見所聞做成報告,最好還能附上照片,以便日後他寫稿時可以使用。

  戴欣怡是很實心眼的人,老闆既如此交代,又加了出差費,為了不負所領的薪水,她絕對照辦到底。

  不過……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這一次行程的目的地究竟是哪裡。

  「鳳姊,我們這回的目的地是哪兒?」趁著齊鳳休息的空檔,戴欣怡問。

  這話題寶哥有興趣了,直起身插嘴。「是個男人視為天堂、女人視為地獄的地方。」他故意嚇人。

  偏偏戴欣怡不吃這套。「酒店?泰國浴?妓院……不管你說的是哪一個,我都去過,也不覺得那裡是地獄。」

  這一番回答,可把梁杉的滿腹怒氣給嚇飛了。「你一個女孩子去那……那種地方幹什麼?」

  她別具深意地望了他一眼,早看出梁杉在逗她。他是天生不服輸的人,所以才會明明對她沒意思,卻因一時氣憤而追著她團團轉。

  無奈她性子也倔,不愛被人耍弄於股掌間,儘管知道只要對他低個頭,很多問題自然解決,她就是嚥不下這口氣,非跟他槓到底不可。

  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種糾纏不清的下場。

  這到底是好是壞呢?她也說不得准。

  不過她有種感覺,在這場較勁中,梁杉已不知不覺地放下關心,而她還不確定自己要不要接受。

  唉!談戀愛是很麻煩的。

  「我做過很多工作。」想了想,她還是決定暫時撤退,放軟態度,看梁杉會不會自覺沒趣,不再惹她。

  只是,她這個決定下得太晚了。

  倘若戴欣怡是在梁杉跟蹤她回家前認輸,梁杉遊戲一會兒,膩了,自然放棄。

  但現在,梁杉已全心全意地放下關懷,要他再撤手,那是不可能了。

  也許是生長環境的關係,梁杉興趣廣泛,卻極易生厭。

  他連談戀愛都是這樣,覺得感覺對了,就去追,煩了便丟;因為他沒有真正放下真心,收放便很容易。

  可是戴欣怡讓他不知不覺地用了心,結果會如何?

  唉,他也不曉得。

  在這一點上,梁杉和戴欣怡倒是滿像的,不戀愛的原因都是——怕麻煩。

  「你以前的老闆逼你去風月場所?」他火大。

  「商場上應酬這是免不了的。」

  「但你好歹是女孩子啊!要應酬找男人嘛!一個女孩子多危險?」

  「不只我,公司很多同事都在。」

  他還是覺得不爽,碎碎念著。「那種工作虧你有興趣做,你對工作的要求也太低了吧?難怪你之前工作的公司老是倒閉,有那種蠢蛋老闆,公司開得下去才怪。」

  戴欣怡也覺得滿肚子火,工作老是做不久,她比誰都煩好嗎?

  氣一上來,她便管不住嘴巴,開口諷道:「你不也要求我陪你取材旅行?」

  駕駛座上的鳳姊和一旁的寶哥不約而同地噴笑出來。

  梁杉臉色青紅白交錯,兩排牙咬了咬。「算你狠。」

  是他嘴巴太賤,怨不得她。戴欣怡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實在是被氣瘋了,梁杉倒頭準備睡覺,不再理人。

  齊鳳適時地放出理查克萊德門的鋼琴CD,這種時候需要一些溫柔的音樂來消弭厲氣啊!

  不多時,一陣和緩的呼吸聲在車裡響起,其中還交錯幾聲雷鳴般的打呼。

  戴欣怡回頭一望,後座的兩位男士都睡了。

  正在打呼的是寶哥,那呼嚕聲讓她不覺皺起眉。

  齊鳳突然伸出手點了點她的肩。「給你。」

  戴欣怡接過一瞧。「耳塞!」

  「我帶他們取材旅行也不是第一次了,早有經驗,寶哥的打呼聲可以把聖人逼瘋,所以會隨身攜帶耳塞。」

  戴欣怡再瞄一眼寶哥,點點頭。「確實需要。」然後,她視線轉向梁杉,胸口狠狠一撞。「他……」

  齊鳳也曉得她看到了什麼,輕笑。「很可口吧?」

  「呃?」戴欣怡看著睡熟的梁杉,長長的眼睫毛在頰上落下兩道淡影,下頭襯著端正的鼻樑、紅潤的唇,活脫脫是個純潔無害的天使。「的確。」對每一個母親來說,這樣的孩子是她們夢寐以求的。

  戴欣怡尚未為人母,卻已有著天賜的母性,瞧見梁杉同時混合天真與脆弱的睡顏,那打心底狂湧而出的心疼,差點淹沒了她的理智。

  梁杉清醒時與睡著時的樣子,真是天差地別。

  她有些瞭解寶哥行前那番曖昧的笑容,是什麼意思了?

  任何女人瞧見這樣的梁杉,還能不屈服嗎?就算不愛上他,也捨不得再傷害他。

  「唉,這一招確實夠狠。」她情不自禁地脫下外衫,輕柔地給梁杉覆上。「不過也太絕了。」

  齊鳳看到她眼中滿溢的溫柔,笑道:「很想把他摟在懷裡,小心呵護吧?」

  戴欣怡無奈地點頭。

  「我也是,所以這麼多年下來,只要我排得出時間,他電話一邀,我照樣來給他開車。」天知道她出遊這一個星期會少賺多少錢?而梁杉給的薪水不過只貼補了十分之一,所以寶哥說她要錢太凶,她一點也不以為然。

  「可怕。」戴欣怡暗叫自己小心,那巨大的陷阱掉下去可是會要人命的。「一定要注意別被騙了。」

  齊鳳只想告訴它——來不及了,當她為梁杉的睡顏心疼時,她的心已墜落在他身上。

 


  中午十二點,廂型車準時停在一家餐廳門口。

  齊鳳給了戴欣怡一抹眼神。「梁杉就交給你了。」說著,她下車,將寶哥半推半拉地也給弄了下去。

  寶哥睡到一半被吵醒,極度不悅,嘟嘟囔囔地念個不停。

  齊鳳一記鐵拳敲向他後腦勺。「十二點了,你再不去準備糧食喂猛獸,當心被啃得屍骨無存。」

  「十二點了!」寶哥尖叫,跑得比飛還快。

  戴欣怡不瞭解她話裡的意思,一雙黑亮的大眼瞪得圓滾滾。

  齊鳳拍拍她的肩。「別想太多,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現在,」她指著梁杉。「你先把他叫醒吧!我去看看午餐準備得如何?」說完,她也跑了。

  「不過是吃個午飯,有必要這麼大張旗鼓嗎?」戴欣怡搖搖頭,伸出手拉了下梁杉的手臂。「吃飯了,老闆。」

  梁杉打了個呵欠,兩排長長的羽睫輕輕地揭了揚。

  戴欣怡覺得胸口一陣熾熱,這樣魅惑的姿態真是一種罪惡。

  梁杉迷迷糊糊睜開眼,清澈的瞳眸底像藏了一席碧空,美麗不可方物。

  「我被陷害了。」戴欣怡登時瞭解寶哥和齊鳳跑這麼快的原因了。他們一定也嘗過梁杉這種可怕的電力攻擊,才會把叫醒他的重責大任丟在她這個無知路人甲身上。

  只可惜她想得太美好了一點,真正讓寶哥和齊鳳一起落跑的主因還在後頭呢!

  「幾點了?」梁杉開口,本就清朗的嗓音添了幾抹磁性,變得誘人極了。

  戴欣怡突然出現一個瘋狂的想法——讓梁杉去錄製有聲書,而且內容還要是他自己寫的情色小說。

  他勾魂的聲音絕對可以顛倒眾生。

  「保證大賣。」恍惚間,有一大堆花花綠綠的鈔票砸在她頭上。「待會兒記得跟寶哥提一聲。」對於工作,她是很執著的。

  「喂,你怎麼不說話?」梁杉還是斜躺在座椅上跟她談天,戴欣怡瞧得又是一呆。

  他如果去拍A片,應該也會大賺。怪異的念頭再度闖進她腦海。

  想像梁杉裸著身子,以這副迷死人的姿態展現在鏡頭前,恐怕男男女女都要暈倒。

  A片她也看過,年輕的時候誰對這玩意兒不好奇,但看了幾回後便覺無趣。所謂性愛不過如此,真的滿悶的。

  可魅力卻是無遠弗屆,只要電力夠強……

  「等等,你去哪裡?」她想得太入神,竟沒發現梁杉跑了。

  因為連續問了兩個問題都沒得到答案,梁杉煩了,便自己下車。

  不過他還沒完全睡醒,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

  另一邊,戴欣怡看得膽戰心驚,他這樣會不會撞到餐廳門口的盆栽啊?

  「老闆!」她急追下去。

  但來不及了——

  只是梁杉撞到的不是盆栽,而是正準備走出餐廳的一夥年輕人。

  梁杉一把往那最前方的人撞去,一百七十五的身高撞得對方一屁股跌坐在地。

  「媽的,哪個沒長眼睛的人撞……」少年還沒說完,眼神對上梁杉半夢半醒的天真睡顏,心頭一動。「靠,這妞兒漂亮。」

  梁杉還沒睡醒,笑容像無邪的白冤。「對不起,你沒事吧?」

  少年給他一笑,魂兒飛了一半。

  他身旁的夥伴一瞧,哄堂大笑。

  「別不自量力了,小猴,人家小姐最少比你高出半個頭,你配得上嗎?」另一名少年說。

  被梁杉撞倒在地的小猴,登時脹紅了臉。

  「媽的,老子就是喜歡長腿妹妹,你管得著嗎?」

  「那接吻的時候,你恐怕得搬張椅子來墊腳嘍!」這話一落,再度引起一陣訕笑。

  戴欣怡在一旁看得猛翻白眼,怎麼這些年輕人都沒長眼?連梁杉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

  「對不起。」她趕緊衝過去為梁杉解圍。「我想各位誤會了,我老闆是男的。」

  這下子所有少年都呆了。

  「怎麼可能?」小猴瞪得眼睛都快凸出來了。「他頭髮這麼長,長得又……」話到一半才發現不對,眼前人的五官確實一點都不陰柔。

  真正有問題的是梁杉的氣質,純潔、天真,就像翩然舞於群花間的彩蝶,魅惑人心。

  但隨著梁杉的睡意漸消,他眼底的迷糊也為冷靜所取代,變得再也不天真迷人了。

  「這傢伙真的是男的!」小猴火氣上來了。「好好一個大男人留什麼長髮?」害他誤認,臉丟大了。

  「我喜歡留長髮還是短髮,都是我的自由吧!」梁杉差不多全醒了,好強的特點逐一回籠。「你自己瞎了眼,怪得了誰?」

  可這清醒來得還真不是時候。

  戴欣怡朝天翻了個白眼,勸道:「老闆,年輕人火氣旺,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我們進去吧!」

  「那你得無叫這群混球滾開,別擋著路。」隨著神智的清醒,梁杉的火氣好像越來越大。

  「你說誰是混球?」梁杉那番話將少年們給激怒了。

  「他還沒睡醒,胡言亂語,你們別放在心上。」戴欣怡趕緊打圓場。她雖然不怕那幾個少年,但為了這麼點小事起衝突,太不合算,她不幹。

  偏偏梁杉還故意去挑釁。「就說你們是混球,果然聽不懂人話。」

  年輕人性子不定,本就容易被激怒,加上梁杉的毒舌,那還不引起一場混戰?

  把錯妹妹的小猴首先惱羞成怒地衝過來。「你才是混球!」他揚起拳頭就想揍梁杉。

  「滾開!」梁杉大吼。「我肚子餓了,趕著進去吃飯,你們要聰明就別擋路,否則……」他獰笑。

  幾名少年才不信這樣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能有什麼大本事,他們堅持不讓,反而一字排開將大門口整個擋住。

  「老子們就是不讓,你想怎麼樣?」

  為了一個小小的擦撞意外就要掄拳頭幹架,戴欣怡覺得這群人真是瘋了。

  不過她覺得最糟糕的還是梁杉,好端端地幹麼挑釁別人呢?就算被錯認為女生,解釋清楚就好了嘛!何苦自找架打?

  尤其,她很清楚梁杉的體力有多差勁。

  倘若她可以連續跑上一公里而臉不紅氣不喘,梁杉大概不到一半就掛了。

  這種爛身體也想跟人逞強鬥狠?自不量力!

  戴欣怡故意退到一邊,想讓他嘗嘗苦頭,但接下來的景況卻把她的下巴給狠狠嚇掉了。

  梁杉居然一拳就讓小猴掛在地上爬不起來。

  難不成他一直深藏不露?她猜。

  一夥年輕人被梁杉強大的拳勁嚇了一跳,還以為這傢伙是個文弱書生呢!想不到全猜錯了。

  「我們一起上!」少年們準備打群架了。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梁杉再厲害,畢竟沒學過正統武術,被四、五個人一起圍上來,瞬間就挨了兩拳,都在臉上。

  戴欣怡瞧見他白皙的臉上浮起了兩塊紅腫,雖覺得他是咎由自取,可仍感到心疼。

  她一腳踢翻一名少年。「夠了,你們打也打了,應該消氣了。別忘記,這兒可是公眾場所,你們在這裡動手,不怕被學校發現嗎?」

  她這話可是說到了幾名少年的心坎裡。他們都是附近高工的學生,平時也沒大惡行,不過是覺得天天上課有些悶,才蹺課出來玩玩,絕對不想因為打架而被學校記過、退學。

  他們都有意退了,除了小猴。

  「媽的,這傢伙先是撞了老子,欺騙老子的感情,又把老子扁得半死,老子要不一一討回來,我還要不要混啊?」小猴是有錢人家出生,沒吃過苦,難免氣盛。

  幾名少年彼此看了看,他們一夥人中就小猴的家境最好,向來兄弟們的吃喝都是他付帳,虧欠得多了,真不好意思拒絕他的要求。

  「我們也扁他了啊!」一名少年說。

  「我沒打到。」小猴說著,就要扁過去。

  戴欣怡長歎口氣,只覺遇到這樣一群天兵,真是倒楣到極點了。

  她不想跟他們繼續糾纏,但又不能叫梁杉呆站著被扁兩舉以泯恩仇。

  她發現,對於他的傷痛她有很強烈的感覺,那彷彿叫——心痛。

  真是慘,她被那個半睡半醒的天真「梁杉」給迷住了。

  「唉!」沒辦法,她只好也掄起拳頭,準備參戰。

  「你們夠了喔!我已經忍耐很久了。」梁杉再度一拳揍倒小猴。「讓開,我要進去吃飯!」他大叫。

  這一動手,少年們的火氣重被煽起,又是一場混戰。

  不過比之前回,因為有戴欣怡的加入,梁杉的臉上少挨了兩拳。

  然後,這些全回報在那些二度動手的少年們身上了。

  「敢阻擋我吃飯,該死、該死……」梁杉像不要命似地猛攻。

  戴欣怡一時看得呆住。「夠了,你要把他們打死了。」她企圖阻止。

  「全是混球,打死一個少一個。」梁杉抓狂地吼道。

  戴欣怡這才發現不對勁,平常梁杉的個性雖不好,卻極少發火,脾氣控制得很好;怎麼現在卻……

  「哇!」突然,寶哥和齊鳳的尖叫聲在門口響起。「不是才十二點半,你怎麼就失控了?」

  聞言,戴欣怡一記白眼殺過去。「你們到底還瞞了我多少東西?」看來這才是寶哥和齊鳳落跑的主因。

  不過梁杉也太離譜了,隨著時間的不同轉換性格,他是有精神分裂嗎?

  她越來越想遞辭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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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梁杉在隔壁包廂吃飯,戴欣怡則另外安排了一間包廂,準備和寶哥、齊鳳好好談談。

  一進包廂,她默默地坐在兩人身前,筆直地看著他們。

  這兩人在事業上都算大有成就,卻甘心困在梁杉身邊團團轉,瞧來梁杉真是挺有魅力的。

  而現在,他們把她也拖進來了。

  想到這件事真讓人洩氣,往常被這樣整了,她都會迫不及待討回來的,現在,她竟只想弄清楚,梁杉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該死,她越來越關心他了。

  「你們應該有些話想告訴我吧?」半晌後,她開口打破沉默。

  寶哥和齊鳳對看一眼,同時傻笑。

  「不想說?」戴欣怡眸底瞬間冰冷。

  「喝!」兩個社會歷練已久的男女,在她冷漠的目光下,居然有些抵擋不住。

  「也沒有什麼想不想說的,事實上……」寶哥望了齊鳳一眼。「對於小梁的過去我們也不是很清楚。」

  齊鳳點頭。「我只知道他小時候跟父母、妹妹一起搭車旅行,後來發生車禍,父母雙亡,只有他一個人活下來。」

  「因為那時候他還小,無法自力更生,所以就在親戚輪流照顧下長大。」寶哥接著說。

  「小梁有時候會流露出一種無依無靠的脆弱模樣,所以我們猜,他的成長過程應該不會太愉快。」說到這事,齊鳳真的有些心疼。

  沒辦法,梁杉就是那種天生會勾起他人保護欲的人。

  寶哥跟著解釋。「他現在還算好了,以前讀書的時候我跟他同班,他更文弱,好像風一吹就會散掉。」也因此,班上同學和教授都很自然地會多照顧他一點。

  「簡而言之。」戴欣怡做下結論。「你們認為他會有如此多變的面目是因為成長期不愉快所導致。」

  「我們也猜過,那些親戚是不是虐待過他?」寶哥說。

  「他們可能常常不給他飯吃,所以小梁長大後才會對於用餐如此執著。」齊鳳跟著開口,眼角依稀還有一點水光在閃爍。

  戴欣怡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地吐了口長氣。「為什麼你們的想像力會這麼豐富  ?一她倒以為,就是這些「善心人士」拚命寵梁杉,才會把他的性子寵得如此變態。

  「這天底下雖然有很多壞人,但也有很多好人。相信我,梁杉絕對沒有受過虐待,頂多是衣食不豐而已。」

  多年來的認知被一席話摧毀,寶哥和齊鳳怎肯相信?

  「你怎麼知道?小梁跟你談過?」寶哥問。

  「因為我被他狠狠糾纏過,你們沒有。」那簡直是場噩夢啊!「會養出那樣惡劣的性子,梁杉過去絕對是備受呵護。」

  齊鳳還想提出質疑,一個悠閒的男性嗓音兜頭砸過來。

  「這倒是實話。」

  「小梁!」寶哥和齊鳳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去。「呃……你吃飽了?」

  梁杉點頭,像只傭懶的波斯貓,姿態高貴地踱到戴欣怡身邊坐下,一半的身子還理所當然地靠著她,吃定了她不會反對。

  戴欣怡很想一腳踹他下地,但眼角瞥到他臉上兩團腫脹,心頭一軟,終是順了他。

  梁杉倚在她懷裡,似睡似醒地休憩了片刻,輕吐口氣。「我爸媽雖然早死,不過我從小到大可從沒被欺負過。」說著,他唇角彎起一抹淡淡的笑。「事實上,我那些姑婆姨嬸對我都還滿好的。」

  因為憐惜梁杉幼失雙親,一班親戚總是盡可能地寵著他,對他的要求幾乎無一不照辦,這也是養成他日後任性妄為的主因。

  「但可惜,我們家的親戚都不太富有,因此雖能供應我衣食無缺,卻無法更進一步地調養我的身體,加上那場車禍造成的後遺症,使我從小就因低血壓所苦。」梁杉這番話已說明他挨不得餓、還有早上爬不起來的原因。

  這事實雖與寶哥和齊鳳原先的猜測大相逕庭,可他童年遭遇的悲慘事故仍令兩人心疼。

  「沒關係啦!身體不好也不是你願意的,你只要好好照顧自己,其他的我們會幫你。」齊鳳年近四十仍未生育,梁杉雖然僅與她相差七、八歲,但偶爾流露出來的天真與脆弱還是令她母性本能大大震動。

  寶哥跟著點頭,他是沒有母性本能,不過他從讀大學時就受教授所托照顧梁杉,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獨戴欣怡不以為然地哼了聲,俯近梁杉耳邊低語。「你可真賊。」

  「這叫魅力,你嫉妒嗎?」他邪笑。

  戴欣怡的回答是一腳踹開他,起身走出包廂,吃飯去也。

 


  如果戴欣怡曾經相信梁杉還有一點點紳上風度的話,她真是大錯特錯了。

  梁杉雖然表示他請齊鳳來是為了陪伴戴欣怡,但事實上,這一路上包括睡覺,他都拖著她一起行動,簡直把她當成貼在身上的藥膏了。

  戴欣怡忍不住問他。「既然你早就打定主意日夜不停黏著我,又何必花大錢請鳳姊作陪?」弄得現在,他們每晚訂飯店都要訂三間房,一間雙人房、兩間單人房。

  當然,那雙人房就是梁杉和戴欣怡兩人的鬥智世界了。

  「我本來是打算讓鳳姊跟你睡,我跟寶哥睡一間的。」

  「為何又改變主意?」

  「我發現用一般討好女孩子的方法對你是沒用的。」他笑嘻嘻地望著她。

  戴欣怡輕揚起眉。

  「經過多日來的相處,我看得出你是個眼見為憑的女孩子,對於一些流言蜚語、拍捧吹哄都不放在心上。」他說。

  「這有什麼不對?」

  他悄悄地靠近她,一雙黝黑瞳眸鎖住她。「所以我想借助鳳姊的嘴,讓你對我固有的印象改觀,進而產生好感的想法就無法成功啦!」

  「所以你就自暴自棄,軟的不行乾脆來硬的?」她笑得就像寒流來襲那樣冰冷。

  「那只是一半原因。」他低下頭,兩人間的距離一寸一寸地縮短,直近到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喘息時,他開口:「另一半的原因是,我相信自己的魅力。」

  好個自大狂。戴欣怡瞇細了眼,一絲寒光在眸底流竄。

  「如果我不吃你這套呢?」

  「你會的。」他嘟起嘴,正想乘機偷個香。

  戴欣怡隨手抓起飯店的簡介DM堵住他。

  「很遺憾,我確實不欣賞你那自以為是的魅力。」說完,她一把推開他,走到門邊,打開行李箱整理起來。

  梁杉可不會這麼容易洩氣。「我不信,你對我的態度明明已漸趨溫和。」

  「倘若你仔細觀察,會發現我的溫和只用在閣下半睡半醒的時候。」她對他揚眉一笑。「你迷迷糊糊、不玩弄心機的時候確實很可愛。」

  聞言,梁杉只覺得一口氣堵住了胸口。

  從小,週遭的親朋好友就常對他說,他半睡半醒時迷迷糊糊的樣子很吸引人。

  他真的很好奇,一張愛困的臉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因此,他也試著觀察起親人、表兄弟、甚至當年T大校花的睡顏,但只覺得十分普通。

  尤其,某些清醒時姿態高貴的人,一旦睡迷糊就儀態盡失,那真是要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他著實不信這世上有人睡迷糊時反而可愛,再加上這種魅力又不是他可以自由運用的,更令他又嘔又氣。

  「難道我清醒時就毫無魅力?」

  她竟真的點頭。

  梁杉一時氣得臉都紅了。

  「沒有人喜歡看一張別具心機的笑臉。」她說。「每一個人都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喪失童心,睡著時也許什麼都不想,可一旦清醒,愛恨憎欲各種念頭又會盤據心中,那笑容自然不會好看。」

  「你的意思是說,我平時慾念太重,所以笑起來很醜?」他咬牙,打定主意她要敢點頭,絕不與她干休。

  也幸好,戴欣怡搖頭了。

  「你平常的笑容就跟多數人一樣,有時會掩飾、有時會心口不一,沒什麼特別的。但睡醒時的瞬間卻正好相反,你會笑得好像一個天真的孩童,只是單純地為活著而感到喜悅,那樣的笑容真的非常迷人。加上你低血壓,這樣的時刻較一般人多上一些,因此大家才會被你半睡半醒時的模樣所迷。」

  梁杉聽得一愣一愣的。

  戴欣怡做下最後一句結論。「當然,我也不例外。」

  意思是說,她同樣喜歡他睡迷糊時的樣子嘍?梁杉猛然會意過來,一陣欣喜沖上心頭。

  「我知道了,你喜歡我半睡半醒的樣……」他說到一半,心頭閃過一抹疑惑。「那我完全清醒時的模樣呢?你覺得如何?」

  「你說呢?」她笑得好冷、好冷。

  該死,他只想大叫。面對一個只喜歡他睡著的女人,他還有什麼搞頭?

  「欣怡,你……」他還想再說,她已經抱著一堆衣服往外走。「等一下,你要去哪裡?」

  「泡溫泉。」她說。

  「房裡不就有了,幹麼去跟一堆人擠大浴場?」他追出房間。

  「房裡的留給你。」她走得很快。

  「我一個人又泡……」話到一半,他雙眼倏地睜大。「欣怡!」他大吼。

  戴欣怡聽見他的叫聲,同時感到一股勁風襲向後背,好像有什麼東西撞了過來。

  她應該往前滾的,但她擔心身後毫無防身底子的梁杉。

  因此,戴欣怡做了畢生最沒理智的決定,她往後撲。

  梁杉瞧見她撲過來,整個人都呆了。

  接著,他看見一隻花瓶,約有一人高那麼大,朝他二人飛過來。

  「還不閃,看什麼?」戴欣怡撲倒他。

  梁杉可以看見那個花瓶正一寸一寸地靠近,砸在身上一定很痛,可是他們距離它太近了,幾乎不可能完全避開。

  然後,他也做了今生第一個衝動的舉動。他抱著她,猛力將她壓下,讓自己的身體代她去承受那劇烈的撞擊。

  砰!花瓶終於砸下——

 


  據說,那只一人高的蟠龍花瓶是飯店特地仿造廣告裡唐先生打破的花瓶,訂製用來哄客人開心的。

  據說,那花瓶重達十五公斤,當初是由兩個大男人抬上來的。

  據說,它擺放在飯店的長廊上已經一年,從未發生任何意外,是非常安全的擺飾。

  據說……

  不管有多少據說,戴欣怡和梁杉被那只花瓶砸傷都是事實。

  花瓶毫髮無傷,這得歸功於飯店裡柔軟的長毛地毯。

  但戴欣怡和梁杉一人扭傷了手、一個卻胳臂脫臼。

  沒有說的是,梁杉的脫臼是車禍留下來的後遺症之一,只要碰撞得大力一點,它就會脫臼。

  梁杉已經很習慣,也早學會一旦脫臼了,就自己將它推回去。

  不過這回,他一直沒有去做這個動作。

  因為他氣瘋了,忘記自己會簡單的治療。

  「我不是叫你閃了,你又回來幹麼?」看著戴欣怡手腕上的紅腫,他理智都飛光了。

  「也許你沒發現,不過那只花瓶是朝著我們兩個人砸過來的。」她特地強調「兩個人」。她若自己閃開了,他呆站在那裡,還不是一樣要倒楣。

  而他的確沒注意到花瓶攻擊的目標,不過……「我看見它了,我自然會躲,不必你逞英雄轉回來。」

  她搖頭。「你沒有防身的底子,是躲不過的。」

  他有這麼孬嗎?「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回來,一個人受傷總比兩個人好。」

  「我本來計算好了,我撲過來的力量可以把我們兩個一起推離花瓶的攻擊範圍,沒想到你會突然抱著我翻滾,這才減了前衝之勢。」

  他咬牙切齒。「你的意思是說,我多管閒事,我根本不應該怕你受傷,好心替你挨那一下?」

  說這話的時候,他全身都在顫抖,那脫臼的臂在袖子裡晃呀晃的,瞧得戴欣怡眉都皺起來了。

  「事實便是如此。」

  「戴欣怡——」他一個箭步衝到她身邊。「你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女人。」這話罵得是有些難聽了。

  她卻不在意,仍是蹙眉望著他的臂。

  「你要不要去醫院?」

  她冷淡的樣子讓他一把心火燒得幾乎爆開來。

  「我在跟你說正經事,你別顧左右而言他。」

  「我是不知好歹的女人這件事很正經?」她的口氣依然淡得像水。

  他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像這會兒如此暴怒過,簡直連血管裡的血液都要沸騰了。

  「我真是瘋了,我為什麼要跟你講道理,我應該揍你一頓,讓你瞭解一下什麼叫事有輕重緩急。」

  「不可能。」她很肯定地搖頭。「且不說你根本打不過我,事實上,你也不是會動手打女人的混帳。」

  這是在讚美他嗎?他有一點點開心。

  「還有,你到底要不要去醫院?」但,她下一句話又將他打回地獄。「既然你要談事有輕重緩急的問題,我想先告訴你一聲,你的手臂脫臼了,那比任何事都要緊。」

  這個女人具有氣死人不償命的天賦。

  梁杉恨恨地瞪著她。「我的手臂不勞你擔心。」說著,他右手扳住左臂,一個用力,喀嚓,手臂被推回了原位。

  「原來你知道如何治療脫臼。」

  「這是習慣性的,十天半個月就來一次,想不會都很難。」

  「既然如此,剛受傷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做?」

  因為他被她氣到喪失理智了。

  「很顯然,你分辨事情輕重的能力很差。」她做出結論。

  梁杉眼睛紅了。

  今天,如果他不小心砍了她,那絕對不是他的錯,因為,他已經被她氣得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啦!

 


  最後是寶哥和齊鳳過來,阻止了梁杉和戴欣怡拿刀互砍的慘劇。

  他們剛剛才跟飯店經理理論完有關住客安全的問題。

  如果人人走在走廊上,隨時得擔心身旁的擺設倒下來砸傷人,那還得了?

  飯店雖然極力反駁,那麼大的擺設,若非蓄意推擠,哪這麼容易倒下?

  但寶哥和齊鳳都不是普通人,他們的口才可是商界一流的,爭執了十分鐘,飯店經理大敗,決定這一次他們的食宿費用全部由飯店負責。

  他們等於是賺到一趟免費旅行了。

  不過寶哥和齊鳳真正要求的是飯店嚴格的安全管理。

  這次的事不管是意外或是人為,大家都不希望下次再發生。

  飯店保證會派人檢修全部擺飾,也會派出保全人員加強巡邏,事情算是獲得了圓滿的解決。

  當寶哥和齊鳳來到梁杉和戴欣怡的房間,準備向梁杉報告意外處理結果時,就聽見那兩人在房內吵得屋頂都快要塌下來。

  寶哥和齊鳳聽得差點笑死。

  「追根究柢,他們只是在吵以後發生事情要由誰保護誰。但意外發生的時候總是教人措手不及,他們現在討論這種事有用嗎?」寶哥朝天翻了個白眼。

  「戀愛中的人都是盲目的嘛!」齊鳳笑。「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瞧見小梁這麼掛懷一個女人。」

  寶哥撇撇嘴。「他的眼光有問題。」他還在記恨初相識時,戴欣怡給他的難堪。

  「欣怡不錯啊!」

  「人長得是挺漂亮的,可惜性格有問題。」

  「有關這點,小梁也不遑多讓。」

  「好吧!」寶哥歎口氣。「什麼鍋配什麼蓋,他們也算怪人兩名,剛好速配了。」

  「嘻……」齊鳳輕笑一會兒,突然發現房裡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糟糕。」她臉色一變。

  「小梁氣瘋了。」寶哥趕緊推門走進去。

  不知道這算不算缺點,梁杉情緒激動到頂點時,會生出一股傻勁,什麼蠢事都幹得出來。

  但幸好他的是非觀念還不錯,殺人放火這類違法的事他是不會做的,不過……寶哥記得當年新兵訓練時,幾個老兵專以欺負新兵為樂,梁杉雖不在被欺負者的行列中,但有一回,那些老兵實在幹得太過分,竟把一個新兵的手都打斷了。

  梁杉火一起,直接告到連長那兒,一堆老兵被整得半死。

  當然,事後梁杉的越級上告也被警戒了。

  可那件事卻讓長官對梁杉記憶深刻,特意提拔他到自己身邊做文書,免了很多辛苦的操練,讓寶哥羨慕極了。

  齊鳳的記憶則在她與梁杉初遇的那天,她被幾個喝醉酒的客戶糾纏,堅持要她陪酒兼陪吻,才要跟她做生意。

  這事本來跟梁杉無關,可那些人越吵越大聲、漸失儀態,連後來進pub的梁杉都被牽連,給潑了一身酒。

  那晚,梁杉才因被開除而滿腹鬱悶,又被幾個色胚弄得心火旺盛,不管三七二十一,用現金卡去借了幾十萬。

  然後,他回到pub裡揮舞著鈔票,對場中所有客人說,誰肯幫忙脫下那幾個色胚的衣服,一件就賞一萬塊。

  大夥兒以為他在開玩笑,本不以為意,誰知他兜頭就灑了十萬塊,讓pub裡的客人們搶錢搶瘋了。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那幾個色胚在梁杉的重賞之下,給人剝個精光,丟出pub。

  粱杉後來花了一年的時間賺錢還債。

  而這還只是他豐功偉業中的兩件小事,所以寶哥和齊鳳都很怕他抓狂。

  他們一起衝進去,正準備聯手阻止梁杉再現惡形。

  「呃!」可房裡的景象卻讓他二人同時一驚。

  梁杉正以雙手圈住戴欣怡的腰,狠狠地吻著她。

  從寶哥和齊鳳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戴欣怡眼底的驚訝,那是好像看到天塌下來的表情。

  這是當然的。因為在梁杉撲過來的同時,戴欣怡已搶先一拳揍上他的小腹。

  她以為他應該吃痛退縮的,畢竟挨了一拳後,他額上立刻冒出大量的汗珠,可見那一拳帶給他多大的痛楚。

  可他卻咬緊牙關撐住,一副死也要吻到她的表情。

  戴欣怡自然不可能輕易如他所願。

  她又接著賞了他小腹兩拳、小腿好幾腳。

  他照樣打死不退,就算痛得臉都發青了,他還是緊緊抱著她。

  她的拳頭不知不覺軟了下來。「你真不怕死?」

  「死也要吻到你。」他痛苦地低哼。

  「那……」她想了一下。「好吧!」結果她主動吻了他。

  他滿足地輕哼一聲,好像生命至此已無所憾。

  戴欣怡看到他眼底一抹亮光閃過,光輝得像是正午的日陽那麼火熱、璀璨。

  她心頭猛一動,情不自禁伸出手環住他的腰,同時感到臂上一沉。

  梁杉昏過去了。

  戴欣怡嚇了一大跳。這個傢伙……算不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她忍不住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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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梁杉清醒後,對於自己能在相識一個月內就得到戴欣怡的吻非常得意。

  不過那後果也讓他非常地後悔。

  他小腹青了一片,臉上、小腿也儘是瘀青,真可算是體無完膚了。

  「你下手真不留情。」他邊齜牙咧嘴地揉撫身上的傷痕,邊瞧著正在他面前梳發的戴欣怡。

  她的頭髮不是純然的黑色,而是淡淡的深褐色,映著自窗邊溜進來的金芒,閃閃發亮。

  他忍不住好想摸一把。

  可昨晚才被揍得那麼慘……還是等傷好再說吧!

  萬一現在就把小命送掉,他豈非一點好處也得不到?

  戴欣怡梳完發,回頭望著他。「我若留了情,又怎能測出你是真心還是假意?」

  「用拳頭測男人的真心?」他朝天翻了個白眼。「我懷疑有幾個男人能受得住  ?」

  「事實上,迄今只有你一個。」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是帶著笑的,儘管那神色還是有著淡淡的漠然,但還是可以看出她心底真誠的喜悅。

  因此,梁杉被嚇到了。

  他第一個驚訝的原因是,像戴欣怡這樣特出的女孩,應該會吸引一堆狂蜂浪蝶拚命追逐才是,他無法想像她二十七年來都是孤身一人。

  而第二個受驚的原因則是,看她眼角含春的表情,似乎真對自己起了好感。這是真的嗎?他原以為她是座萬年冰山,就算用地底熔岩來燒也融不掉的。

  「你……從來沒交過男朋友?」

  「通常,我一舉揮出去,大家就會閃開。」她雖不是什麼武術高手,但因為一家子都當警察,從小訓練的防身術也不是蓋的。

  他摸著身上的傷,她的拳頭的確很有勁,不過……他想到另一個更有趣的問題。

  「這麼說來,我昨晚有幸嘗到戴小姐的初吻嘍!」

  她點頭,毫無羞赧狀。

  他想不到她會承認,又是以如此大方的態度,不覺又呆了,直到……

  「哇,好痛!」他大叫,想跳起來,卻發現四肢被緊扣在床上。「你幹什麼?」戴欣怡正拿著一瓶藥酒在他身上揉著。

  「你需要治療一下,否則會痛好幾天。」她說。

  他瑟縮一下。他不喜歡痛,當然不願意傷勢久拖,但……

  「我不要你治療了,你揉得更痛啊!」他的叫聲越來越慘。「夠了,我不要了,住手啊——」

  她只當沒聽見,繼續揉。

  「我以為男人在女人面前是不喊痛的。」

  「痛就是痛,為什麼不能喊?啊,救命,我不要了……」他叫得愈形淒厲。

  戴欣怡微微皺一下眉。「你叫是無所謂,但一定要用那種聲音叫嗎?好像我正在欺負你。」

  「你是在欺負我沒錯。」說實話,他磁性迷人的聲音叫起痛來真是……頗引人想入非非。

  「但你不像在叫痛,而像在叫……」

  「你敢說叫床,我絕對饒不過你。」他插嘴大喊。這副好嗓音真是教他又愛又恨。

  過去,他用這種聲音迷惑女人的時候,真感謝上天恩賜如此絕技,讓他百戰百勝。

  但現在,面對戴欣怡,他有種被吃得死死的感覺,反而惱自己溫和的嗓音缺乏浩瀚氣魄。

  「這是你自己說的。」而她,百分百同意「叫床」這句形容詞。

  「戴欣怡——」他氣到幾乎忘了痛。

  「像你這種好聽的聲音,不去幹配音員真是可惜。」她還在說。

  「我一定要你好看。」

  「怎麼好看?」她終於揉完他全身的傷了,停下手,一臉興致勃勃地望著他。

  他哼哼唧唧地從床上爬起來。「總有一天,我要讓你也叫出那種聲音。」

  她歪著頭想了一下。「也許我們的關係會有進展到身體接觸的一天,但我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叫出如你一般銷魂的聲音。畢竟,我的嗓子比你差得多。」

  他居然很得意。「當然,像我這樣的嗓子是絕無僅有的。」

  難怪寶哥和齊鳳覺得他倆是怪人,這樣的反應和對話的確詭異。

 


  梁杉和戴欣怡收拾妥當後才打開門,準備去找寶哥和齊鳳繼續今天的旅程。

  「梁先生、戴小姐早安。」飯店經理領著三名服務生,手持托盤,不知已在門外等多久了。

  梁杉和戴欣怡對望一眼。「早安。有什麼事嗎?」

  「昨晚的意外敞飯店萬分抱歉,這是飯店提供的賠償,希望兩位見諒。」經理示意服務生打開托盤,其中一個裝著豐富的早餐,一個上頭是張白金卡,另一個盤子裡則有一本現金券。

  「這是……」戴欣怡問。

  「早餐是免費奉送的。白金卡是希望兩位日後能常常光臨敞飯店,終身可享八折優待。至於這疊現金券,則是敞飯店對於這次意外造成兩位心理創傷的一點小小心意。」經理解釋。

  戴欣怡翻一下現金券。「SPA、溫泉、浪漫晚餐、遊樂園入門票、小艇一日游……經理,這有些並不在貴飯店的營業範圍內嘛!」

  「是的。但為了表示敝飯店的歉意,飯店上下還是將縣內八成觀光景點的門票、遊樂券全數買來。」為了這疊東西,飯店員工可是忙了一夜,經理只希望梁杉和戴欣怡可以爽快收下,他就不必再受到寶哥、齊鳳二人連手的恐怖摧殘了。

  梁杉眨眨眼,他大概猜得出來是誰為他們爭取到如此高額的賠償。

  「既然是意外,我也不方便多說什麼,只希望貴飯店加強安全管理。就這樣,沒事了,你們可以走了。」

  乍聞赦令,經理簡直不敢相信,早知這老闆如此好相處,他就直接來找他了,也不必被那兩個代理人搞得半死。

  可事情都已經解決了,再後悔也來不及。

  「謝謝。」他彎腰道謝,讓服務生將東西拿進房裡放好,而後躬身告退。

  心裡不停轉著念頭,下次記得,有事直接找老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啊!

  直到飯店經理和三名服務生都走了,戴欣怡輕喟口氣。「寶哥和鳳姊好厲害。」

  「所以每回出遊,我一定找他們陪伴啊!」那兩個人不只見識廣博、口才伶俐,更有清晰的好頭腦。

  旅行期間會發生什麼意外,誰也無法預料,有那兩個超級大保鏢在身旁,就算天塌下來也不必怕。

  「是啊!」戴欣怡不由自主地重新審視起梁杉。本以為個性差勁的他,只有甫睡醒時那張笑臉足以顛倒眾生。

  好吧!那副銷魂的嗓音勉強也算是一個優點。

  至於其他地方,她實在看不出他哪裡吸引人。

  但厲害如寶哥、齊鳳之流的人,卻情不自禁地寵著他,那絕不是單純的「同情」二字可以解釋。

  或許,他身上另有叫人著迷的特點。

  嗯……也許不是「或許」,而是「鐵定」。畢竟,喜好獨處、厭惡熱鬧的她,也不知不覺地牽掛起他。

  梁杉是有那麼一些獨特的魅力。

  「欣怡,你要留在房裡吃早餐嗎?」他指著那盤看起來很美味可口的吐司三明治。現烤麵包、剛起鍋的蛋、鮮奶……那的確好吃,但太平常了。

  戴欣怡搖頭。「我想去試試這裡獨有的野菜料理。」

  「同感。」梁杉端起那只盤子。「既然我們都沒興趣享用飯店大廚的好手藝,不如將早餐送給寶哥和鳳姊,我們出去外頭溜溜吧!」

  不過他們沒把這主意告訴寶哥和齊鳳,兩人只是抓住一個路過的服務生,請他將早餐送到寶哥房間,順便通知寶哥一聲,他要和戴欣怡去玩了。

  戴欣怡不是個熱情的人,但事實上,她也只是不熱中於人際關係的交往,至於學習新知、四處見識,她倒挺有興趣的。

  兩人手牽手走出飯店。

  「要走路還是搭車?」梁杉問。

  戴欣怡瞄了他瘀青未消的臉一眼。「搭車。」

  「幸好。」他鬆口氣。「如果你說要走路我就慘了,被你踢得差點瘸掉的腿到現在還在痛。」

  「那你直接說要搭車就好,幹麼問我?」

  「不問問你,怕你嫌我自作主張,大男人主義。」

  「無聊。」她翻了個白眼。

  他定定地望著她好一會兒,開口:「你應該沒有很多朋友吧……嗯,不過,會和你長期交往的人應該都是知己。」

  「怎麼說?」她揚起眉。

  「因為你為人處事一點也不圓滑,但你是真正體貼、又有本事的人,所以能吸引一些同你一樣的朋友。」

  「圓滑?」她用力吐出胸口悶氣。「要顧慮別人心思,時時想著一句話說出口會不會得罪人、是不是傷害了他人、將造成什麼後果……天哪,好累!」

  「哈哈哈……」他大笑,還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我跟你有同樣的想法。可我比你聰明,我不會表現出來,所以我雖然沒有很多朋友,也不至於造就太多敵人。」

  「你是那種對每一個人笑,卻言不由衷的人。」說是這麼說,她對他這種處世態度倒無喜惡,畢竟,每個人都有他生存的方式。

  「沒錯。」他牽起她的手,輕輕揉著。「我可以想像,你讀書的時候一定沒加入任何小團體,上課、放學、參加活動也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他越說,聲音越低,漸漸地,變成一種柔和的音樂。

  梁杉腦海中浮現了一幅影像,有一個小女孩,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於廣大的校園裡,身邊沒有一個人陪伴。

  對於他這種反應,戴欣怡只是輕輕地皺了下眉。「別隨便同情我,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一個人有什麼不好?事實上,我還挺享受孤獨的自由。」

  這會兒連他也皺眉了。「如果你一直這樣想,我怎麼追求你當我老婆?」他認為,一男一女要一起組成一個家,絕對是需要彼此依靠、互相幫助的。

  而戴欣怡若始終貪戀單身的自由,享受一個人的快活,加上她本身不錯的能力,那他想正式娶她過門的想法,可就永無實現之日了。

  梁杉的婚姻論讓戴欣怡嚇了一跳。

  「不會吧?你想跟我結婚?」

  「我是很傳統的,我堅持兩人在一起,最終一定要結婚。」

  聞言,她微瞇起眼。「看不出來。」

  他鼓著雙頰,正想反駁。

  她突然驚駭地瞪大了眼。

  他可以敏感地察覺到,原本和緩流動的空氣乍然變得緊繃。

  而對於這樣的異樣,他記憶猶新:就和昨晚他們差點被倒下來的大花瓶壓傷時,那股危險的感覺一樣。

  有了前車之監,這回,他沒有費力尖叫或者失神。

  他直接抱起她就往路旁滾去,幾乎在此同時,一輛摩托車從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呼嘯而過。

  只差那麼一分鐘的時間,梁杉和戴欣怡就要被撞飛起來。

  至於會造成什麼後果,誰也不曉得?

 


  梁杉不知道該說自己鴻福齊天,還是霉運當頭。

  突然冒出的飆車族被戴欣怡發現,他又及時反應,救了兩人一命。

  但他倉促下選擇躲避的方向卻很糟糕,那是一條又髒又臭的排水溝。

  因為慣性加動力,他倆毫無阻礙地一路滾進了水溝裡,沾了滿身的爛泥和一身的惡臭。

  梁杉的腰還狠狠地撞到了溝沿,疼得他禁不住大叫一聲,然後……

  那真是噁心啊!他嘗到了一小口爛泥的滋味,幾乎吐翻了他整個胃。

  戴欣怡站在一旁看著他吐。

  因為他保護良好的關係,她沒受到什麼傷害,不過身上沾了些可怕的東西。

  那味道很難聞,像是腐臭的爛魚。

  她幾乎忍不住想立刻衝回飯店,洗去那一身的髒污。

  但梁杉一直在那邊吐,她不忍心拋下他,只好勉強忍著惡臭陪他。

  十分鐘後,她的耐性終於耗盡。

  「你還要吐嗎?我覺得與其站在這裡吐,不如回飯店洗乾淨比較好耶!」她說。

  他瞄了她一眼。「不早說。」

  結果,他跑得比她還快。

  兩人一身狼狽地衝回飯店,飯店的門房差點把他們攔下來,但因為他們實在跑得太快了,門房攔阻不及,只得通知警衛。

  當然,這些麻煩後來全交給寶哥和齊鳳處理。

  梁杉和戴欣怡只顧著衝回房間洗澡。

  因為這身惡臭實在太恐怖了,他們甚至不在乎男女之防,進房、脫衣服、一起進浴室裡沖澡。

  直到大量的熱水洗去了滿身爛泥,梁杉和戴欣怡不約而同鬆口氣,這才有心思注意對方。

  梁杉一雙審視的眼睛將戴欣怡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

  她有一副窈窕結實的身軀,一看就知道經常運動,但並非是運動員的那種粗壯體格,反而是帶著某種韻律感的柔和線條。

  他一點都不懷疑她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在這座名為社會的叢林中獨自生存。

  再加上她性喜獨處的精神,他越來越覺得追求她是一件極困難的事。

  而此時,戴欣怡也在仔細觀察他。

  她曾見過男人的裸體,不過是在A片裡,現實生活中,這還是頭一遭。

  她首先注意到他從胸膛劃到小腹的傷疤,它現在已經很淡了,若不是這麼近的距離、加上熱水的蒸騰,她大概也不會發現。

  「你那是車禍遺留下來的疤痕嗎?」

  他看了自己的胸膛一眼。「很壯觀吧?」

  她點頭。

  「當時可差點要了我的命。為了它,我在病床上整整休養了半年,才有力氣再下床走動。」那件事雖然已經過去,但恐懼卻已深烙骨髓,所以他每次清醒時都會很感激上天,因為他的恩賜,他又「活」過來了。

  戴欣怡定定地看著他,霎時,他天真的睡顏閃過腦海,她彷彿可以瞧見一個在死神爪下掙扎的孩子,費盡了心力,終於搶回自己的生命。

  終於有一些些瞭解,為何他每次睡醒的瞬間,笑容都如此迷人了。因為他是真心地在體會生命的美好,毫無半絲惡念。

  她眼底不禁浮出一抹水光。

  梁杉心頭一動,不管她眼底的水霧是水蒸氣造成的錯覺,還是她確實同情自己的處境,他都覺得這是個打動她芳心的大好機會。

  「雖然剛受傷的時候,這傷讓我的身體痛了好久,甚至到現在,我仍忘不了那場劇變。不過若你、我心目中的至愛肯幫我揉一下,我一定會覺得很舒服。」他說,笑得十足無賴。

  「我不相信愛情會讓人改變、或者有什麼特殊魔力。不過既然你覺得這樣能讓你心裡好過一些,我願意做。」她邊說,邊伸手撫向他的傷口。

  他歎口氣,望著她的眼,清清亮亮的,就像夜晚的星空般美麗,又帶著難以接近的疏離。

  他情不自禁為她所迷惑,投進了更多的感情。

  可他不敢想像這番努力會有得到回報的一天,畢竟,她的冷淡是天生的,而享受獨處則是她的心願,非關後天環境。

  「我如果說,你的這番作為讓我非常感動,進而產生一種安全感,可以消除過去所造成的傷害。你信不信?」

  她看著他微紅、晶亮的眸,確定他的確很享受自己的服務,點頭。「我信。」

  「既然如此,你應該可以理解,我從你那裡得到的撫慰和幫助。」

  「儘管那是無形的?」

  「有形、無形不是重點。真正要緊的是,我的心因為你而覺得快活,同時也牽動我的身體感到愉悅。」

  「瞭解。」她頷首,觀察的視線逐漸往下移,直到……

  他突然意識到她在看些什麼,尷尬地脹紅了臉。

  「喂!」他下意識地掩住自己的下半身。

  她略覺可惜地抬起眼。「小氣,我都沒遮。」

  「那是因為我沒有以一種想將你拆吃人腹的眼神看著你。」他沒好氣地道。

  「誰叫你要有那麼大的反應?」他幾乎情慾勃發,她當然會好奇。

  「那我們交換,換我來幫你按摩,看你會不會有反應?」

  她有一瞬間的激動想答應他,那就來試試,不過……

  「下回吧!」她想討論另一件更重要的事,眼下這檔子事暫且擱下。「你洗好就趕快出來,我有事想問你。」說著,她就要往外走。

  他卻捨不得地拉住她。「那摸一下就好。」

  她皺眉。「聽說男人的情慾一旦失控,就很難把持住,你的一下確定只有一下  ?」她的話裡沒有戲譫,只有濃厚的疑惑。

  「我保證。」他好歹也寫過五年的情色小說,對於情慾這玩意兒頗有研究,自信控制得住。   

  但他忘了一件事,過去,他對任何事物都只是有興趣,從未投入全副心力。

  可對於戴欣怡,他已經由一開始的欣賞、喜歡,到現在興起想要與她攜手相伴一生的念頭。

  她已經不只是一種挑戰了,她是他真正放進心裡的人。

  以至於當他的手觸到她的身體,就好像有一股電流瞬間劈進他體內,打得他頭昏眼花、四肢無力。

  情不自禁地,他用力拉過她來,摟進懷裡。

  「喂——」她想提醒他,他的保證呢?

  但他的懷抱太有力,還帶著可怕的高溫,她不知不覺也被燒得迷迷糊糊。

  「我完蛋了、我完蛋了……」昏昏沉沉中他只有一個感覺,他願意跟隨她到天涯海角,即便是地獄也在所不惜。

  而這同樣是她的想法。

  她腦海中閃著之前對於戀愛、婚姻的各種感覺——要與人妥協、要適應另一種生活、要跟更多的人接觸……追根究柢就是一個「煩」字。

  然後,那些麻煩現在都有了具體的形象,它的名字叫——梁杉。

  她很想推開他,她願意跟他交往一陣子,可不是永久,她一定要擺脫他製造出來的可怕的漩渦。

  但在他強力的擁抱下,她渾身發軟,連一絲一毫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了。

  末了,她只能傾盡僅存的理智低喊一聲。「你至少要避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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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2:31: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這不是梁杉第一次擁抱女性,卻是他首度對男女之間的交往感到挫敗。

  「你真的很懂得如何打擊男人。」

  「多虧你的教導。」戴欣怡微喘著,氤氳的水眸底春意蕩漾,無限嬌柔。

  他一愣。「我們沒談過這類事情吧?」

  「我把你的小說還有你那些錄音帶全都欣賞過一遍了。」她得到很多的啟發啊!

  「也就是說,我是自作孽不可活。」他長歎口氣。

  「你的故事很動人,看得出來你擁有極佳的創意。」

  他居然臉紅了。「還好啦!」

  她吃了一驚。「我以為你會很自傲的。」

  「我有時候也懂得謙虛好嗎?」尤其這是心愛的女子對他發出的真誠讚美,他當然會害羞。

  「瞭解。」她點頭,抽了條浴巾圍住身體,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這樣就結束了,他……捨不得啊!

  她大眼轉了轉。「其實剛才真的很舒服。」

  他的心狠狠一跳,聽她的口氣,很有希望接下來嘍!

  「如果你有事先做好避孕措施,我大概會答應。」

  「我們下午去逛情趣商品店。」他決定了,做好一切準備,以應未來之需。

  她呆了一下,掩嘴輕笑起來。

  那眼角含春的模樣真教人心動,他當然也就不客氣地立刻行動。

  梁杉伸出手,輕滑過她方沐浴過的柔滑手臂,那微帶濕氣的肌膚緊吸著他的手,他的心跳不自覺又失控了。

  「我想親你。」最好是能親逼全身,不過現在大概是不可能,因為他一點準備也沒有。「就親一下,好不好?「這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吧?他以為她會答應。

  孰料,她很堅決地拒絕了。

  「不行,我有要緊事要跟你討論。」

  「有什麼事比增進我們倆的情感更重要?」

  「我們倆的小命。」她一把推開他黏過來的身體。

  嘖,看他外表瘦瘦的、一張娃娃臉,想不到體格倒好,精壯結實,觸手彈性一流。

  這樣的身體很容易讓人著迷,她可得小心些。

  他想結婚,而她對於婚姻則興趣缺缺,很怕麻煩。

  如果可以,她希望以戀愛的形式跟他交往,既保有兩人相處時的甜蜜,又不會給生活帶來太大的變動。

  對於未來,她早已做好初步規劃,而眾所皆知,她是最討厭計劃被干擾的人。

  不過梁杉大概不會答應。

  真想不到,他這個寫情色小說的人居然有那種男女交往到最後就一定要結婚的古板念頭。

  這真不像他……不!也許是她尚未看完他全部的面貌吧!

  之前她曾反諷他才是那個背著過去傷痕不放的人,這個猜測如今得到全面性的證實。

  因為童年發生的一場車禍意外,造就了他多變的性情,慵懶、善變、天真、粗暴……那真是教人眼花撩亂啊!

  偏偏梁杉有一種特殊的魅力,讓他多變的性格不至於引人厭惡,反而會勾起人們心靈最深處的憐惜。

  像她就被吃得死死的。現在想出手教訓他的無禮都要自我掙扎良久,而多半時候,她的理智還會輸給激情,最終只好隨著他起舞。

  梁杉的體力本來就比不過戴欣怡。她手下留情的時候,他還能佔上一絲便宜,此刻她認真了,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幸好他也是很識時務的人,既然沒有勝算,不如爽快認輸。

  他順著她的意思改變了話題。「好端端的,談什麼小命問題?」

  「你不覺得連續兩次碰到意外很奇怪嗎?」她邊說,邊步出浴室。

  二次是意外,兩次是巧合吧!」他說,緊跟在她身後。

  「我覺得有人在暗中對我們不利……」話到一半,她這才注意到客廳裡的兩個人影。「寶哥、鳳姊。」

  寶哥和齊鳳是被梁杉和戴欣怡一身狼狽返回飯店的消息給嚇得滾出被窩的,才與飯店經理理論完畢,正想找事主問個清楚,不意……

  「對不起。」饒是兩人見多識廣,也被這樣曖昧的影像嚇得腦筋不清楚。

  「沒關係。」梁杉揮揮手。「我們已經清潔完畢了。」

  這話真的是很引人遐思啊!寶哥和齊鳳聽得臉都紅了。

  偏偏戴欣怡這個當事者一點也不在乎,她很清楚自己和梁杉間什麼事也沒發生,別人要誤會是他們的事,與她無關。

  所以她順著梁杉的話尾開口。「寶哥、鳳姊,不好意思,飯店那邊的問題麻煩你們了。」

  「那個已經處理完了。」寶哥低下頭,對著這樣一個半裸的美女,他真不曉得要如何擺放自己的四肢了。

  倒是齊鳳一點都不在意,她不只將戴欣怡的嬌軀好生欣賞了一遍,更仔細瀏覽著梁杉的身體。

  她心中暗歎,年輕真的是不錯,瞧他們精力勃發的模樣,直讓年近四旬的自己羨慕不已。

  「如果沒有那些礙眼的浴巾就更好了。」她喃喃自語。

  不過所有人都聽見了。

  「真的嗎?」梁杉淘氣地眨眼。「那我就把浴巾抽掉嘍?」說著,他手一揚。

  「啊!」寶哥和齊鳳同聲尖叫。他們不敢相信梁杉竟如此大膽,敢在這麼多人面前赤身露體。

  只有戴欣怡哼了一聲。「無聊。」

  誰也沒想到,梁杉的浴巾下還有一條小毛巾;當然除了戴欣怡之外。

  結果當然是什麼春光也沒外洩,讓人白高興一場。

 


  等到梁杉和戴欣怡穿好衣服,寶哥和齊鳳已經將他們連續兩次遇到的意外做出了完整的分析。

  不過寶哥和齊鳳的想法大相逕庭。

  寶哥認為——二次是意外,兩次是巧合,除非發生第三回事故,否則我們無法貿然認定有人在暗中對付小梁或欣怡。」他想的跟梁杉一樣。

  「我不這麼想。且不論第一回的花瓶事故,那輛摩托車分明是衝著小梁和欣怡來的,我主張報警。」這是齊鳳的想法。

  戴欣怡附和地說:「我同意鳳姊的說法,這些事的確有古怪。」

  「可好端端的,有誰會費這麼大的勁,一路從台北跟蹤我們到北投,再用這種三流手段對付你們?」寶哥思前想後,仍覺被盯上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要問他們了。」齊鳳探詢的視線鎖住梁杉和戴欣怡。「你們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麼人?」

  梁杉和戴欣怡對視一眼,同時扳起手指數著。

  寶哥和齊鳳瞧得眼珠子差點快掉下來。「你們……」還要這樣數啊!那仇人到底有多少?

  梁杉和戴欣怡直數了三分鐘,人數還沒個確定。

  寶哥長歎一聲。「夠了,我現在很肯定你們兩個絕對有被盯上的本錢。」

  齊鳳也覺得頗無奈。「你們究竟是在哪裡得罪了這樣多的人?」

  「凡是以前我工作過的公司,每一家都以倒閉收場。」戴欣怡首先招認。「我知道很多人因此認定我是超級大楣女,誰碰到誰倒楣。更有人以為,我是他們的敵對公司派去毀滅他們的商業間諜。」當然,那結下的冤仇就很可觀了。

  「這麼神?」齊鳳很難相信。

  這事兒寶哥和梁杉倒聽說過,而寶哥更對其中幾家公司做過粗淺的調查,發現她所言不虛。

  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點頭。「就這麼神。」

  「那就很難訂出目標了。」齊鳳只得將希望寄托在梁杉身上。「那小梁你呢?最近有沒有得罪誰?」

  「鳳姊。」梁杉苦笑一聲。「我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嗎?只要餓瘋了,我就會失去理智,那樣子要不得罪人才奇怪。」

  「這下子目標恐怕用電腦來算都算不清了。」齊鳳大歎。「你們兩個怎麼這樣會招惹麻煩?」

  梁杉和戴欣怡對視一眼,同時做下結論。「沒想過耶!這倒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寶哥和齊鳳已經快瘋了。

  「你們兩個可不可以認真一點?這件事若弄得不好,很可能有人受傷,甚至死亡的。」

  「我知道,可是……」梁杉低著頭想了一下。「我總覺得這兩次麻煩是針對欣怡而來的,所以我們只要集中力量保護她,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

  「我倒覺得剛好相反,對方的目標是你。」戴欣怡望著梁杉說。

  「不,一定是你。」梁杉一副萬分肯定的模樣。

  「是你。」戴欣怡也很堅持。

  兩人竟一時爭執不休,寶哥和齊鳳瞧得頭都大了。

  最後,寶哥只得插口打斷他們的叫喊。「小梁,請問你的推論是從何而來?」

  「當然是直覺。」梁杉很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聞言,齊鳳朝天翻個白眼。「我的直覺還告訴我,你神經不正常咧!」

  「你以為你是娘兒們嗎?也跟人家談直覺。」寶哥唾棄他。

  只有戴欣怡一本正經,那圓瞪的黑眸裡甚至燃著兩簇憤怒之火。

  「如果你是想充英雄,犧牲自己來保護我,我只能說,你蠢到無可救藥。」

  梁杉的臉瞬間紅得幾乎冒出煙來。

  看來,他的心思全被戴欣怡說中了。

 


  如果梁杉曾經以為,男人保護女人天經地義,這回他真是正中鐵板。

  戴欣怡不僅對他自我犧牲的英雄氣概毫不領情,甚至,她不再跟他說話。

  他向來自信人品不俗、文采風流,但這些在面對戴欣怡時,全然派不上用場。

  他只能辛苦地跟著她,一方面擔心那些人為意外會傷害到她、一方面怨歎她的冷漠,竟對他的苦苦哀求毫不動心。

  不過幸虧她惱歸惱,在知道他有低血壓毛病,絲毫挨不得餓後,她從不在用餐的時候刁難他。

  眼下,他已經完全不敢在她面前有任何失當的表現了,就怕她一時火起,將自己掃地出局。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對她滿心的不服輸全數轉為愛憐?

  「梁先生,請問用完餐後,我們下午的預定行程是到哪裡?」

  他們現在正在一間家庭餐廳裡吃飯,而她已經叫了他幾天的「梁先生」了。唉,多麼有禮又令人傷心的稱呼啊!

  寶哥和齊鳳在一旁偷笑,想看到梁杉吃癟並不簡單,但想不到,這一趟取材之旅讓他倆大飽了眼福。

  一條惡計突然在寶哥腦海裡成形。

  他並不想傷害梁杉,但在梁杉給他的人生帶來許多的折磨後,他不報答一點回去,實在對不起自己。

  「照預定行程,我們今天應該要去參觀一家情趣用品工廠。」

  戴欣怡眼睛一亮,檀口才開,梁杉急著搶答。

  「但行程已經改了。」教他怎麼好意思帶心中的愛人去參觀那種地方?她也許會唾棄死他啊!

  戴欣怡卻不理他,逕自問道:「台灣也有情趣用品工廠?」

  梁杉拚命地向寶哥使眼色,要他別再搞破壞了。

  但寶哥心底日積月累的怨恨顯然沒那麼容易清散,因此他說:「當然有,規模還不小呢!小梁小說裡很多東西都是參考工廠的成品而來的。」

  「寶哥!」生平頭一回,梁杉在肚子飽飽的時候揚拳揍人,而有幸承接那份力道的正是寶哥。

  「嘩,想不到你這傢伙也會害臊?」雖然挨了揍,不過說實話,梁杉平時的拳頭真沒什麼力氣,軟綿綿地,像被蚊子叮一下,寶哥根本不在意。「虧你自己還收藏了—屋子,幾乎可以搞棟博物館供人參觀了。」

  梁杉一張臉脹得通紅,連眼睛都泛出了水光。

  他明明很生氣,但那滿身的儒雅氣質卻讓他即便惱火,也顯得溫文。

  他特殊的魅力簡直是天生用來勾引女人母性本能的。

  且不論戴欣怡這個已空出心底一塊地方供他進駐,並為他心動的女人:就連見多識廣的齊鳳也不禁感到心動,開口為他辯駁。「小梁收集那些東西是為了工作,又不是有不軌的意圖,你何苦嘲弄他?」

  「鳳姊。」梁杉滿懷感激地望了齊鳳一眼,復轉向戴欣怡。「你也聽到鳳姊的話了,我的人品絕對是經得起考驗的。你要相信我,欣怡。」

  寶哥真沒想到齊鳳會倒打一耙,畢竟,論到挨梁杉惡整,齊鳳受的教訓並不比他少。

  這時候就不禁要嫉護梁杉那天生受寵的魅力了。

  寶哥更加想拆他的台。「那些情趣用品當然是為了寫小說而買的,但最後是否真只有那個用途,誰知道?」

  聽到這裡,梁杉兩道劍眉已經豎起來了。

  「我跟你有仇嗎?寶哥!」

  寶哥搖頭。「是沒仇。」

  「那你為什麼故意挑這種時候整我?」梁杉咬牙切齒。

  寶哥涼涼地回道:「雖沒仇,但有冤。」

  梁杉氣炸了,虎吼一聲撲過去,就算肚子飽飽的,他的拳頭自然會減低威力,他還是要給寶哥一點教訓。

  寶哥嘻嘻哈哈地挪栘著他肥胖的身軀閃躲拳頭。

  他其實也沒練過什麼防身術,但跟梁杉混久了,切身體驗過他餓肚子抓狂的模樣,便自然而然練就一身基礎的防禦技巧。

  兩個大男人把一家小小的家庭餐廳鬧得幾乎翻過去,最後是戴欣怡一番話平息了爭端。

  她說:「食色性也。就算梁先生貪戀情趣用品帶來的快樂,那也沒什麼。」

  聞言,所有人都呆了。

  其中,梁杉愣得最嚴重,他一直反覆思考,戴欣怡那番話到底是在諷刺他?還是為他辯解?

  他想不通,怎麼都想不通。

 


  梁杉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個聰明人。

  他不論做什麼事都沒有失敗過,雖然也不至於大成功,但總有些收穫,而這全肇因於他善變的性格。

  能引起他興趣的東西實在太多,自然而然地,它們能真正分到他心思的比例就降低了。

  試想,一個做任何事都虎頭蛇尾、三分鐘熱度的人,要真讓他在某方面大大成功,那真是天理不容了。

  戴欣怡算是梁杉生命中第一次的全力以赴。

  可在她身上,他也嘗到了有生以來首度的挫敗,好像不管他如何努力,他與她之間始終隔著一道牆。

  他有打破圍牆,直取她芳心的一天嗎?

  他越來越沒有把握。

  倒是戴欣怡,對於這一團混沌的情況始終保持冷漠以對。

  她跟著梁杉、寶哥和齊鳳來到這座秘密的情趣用品工廠。

  說它大,其實它不過只由七、八名員工組成,用的機械也不算頂新,著實無法想像,這裡卻是全台灣情趣用品的供應站。

  不過它生產的東西倒是五花八門,從情色光碟、各式各樣的保險套、充氣娃娃、按摩棒……簡直應有盡有。

  更叫她不敢相信的是——「我還以為只有女充氣娃娃,想不到也有男的。」她好奇地把玩著那個製造精細的娃娃,它的身體性徵做得非常微妙。

  齊鳳忍不住有一些些臉紅。她雖見識廣博,但中國人天性中的含蓄因子仍讓她無法當眾談論情慾方面的事情。

  寶哥也有一點不自在,他沒想過如戴欣怡這樣一個未婚女子,對於情事問題卻如此大膽。

  倒是梁杉早早收回了他的驚訝。他想,反正既來之,則安之,再多的憂慮都改變不了現實,不如接受。

  所以他很爽快地回答:「不論男女,都有享受情慾快樂的權利,自然就有男充氣娃娃和女充氣娃娃的分別。」

  「原來如此。」戴欣怡來回撫摸著充氣娃娃,感覺橡膠與皮膚間的接觸,事實上,它做得還真是不錯。

  「此外。」梁杉給娃娃翻了個身,讓戴欣怡觀看娃娃的背後。「它前後部分都做出來了,也可以供給同性戀者一條情慾發洩的管道。」

  「真是體貼的設計。」戴欣怡這時也發現了充氣娃娃的使用說明書,她快速瀏覽一遍,眼睛都瞪圓了。「它還有防水和抗菌功能耶!」

  「這是現代充氣娃娃最基本的訴求。」

  「抗菌我還能瞭解,為什麼要防水?沒人會把它拿到外頭使用吧?在屋裡,難道還會淋到雨?」

  「是沒人會把充氣娃娃拿到外頭使用,不過有一部分的人喜歡與它共浴,那就很需要防水功能了。」

  「跟娃娃一起洗澡?」她還是首次聽聞。

  梁杉聳聳肩。「每個人都有他的喜好。」

  「這倒也是。」她研究完充氣娃娃,很快樂地往下一個目標走去。

  梁杉自然緊跟在她身後,在這裡,他是最完美的嚮導。

  倒是寶哥和齊鳳一臉快昏倒的表情,他們從沒想過竟有人會在這種地方大談情趣用品的功用與性能。

  梁杉和戴欣怡果然非平常人。

  下一個吸引戴欣怡注意的是性感內衣,其中還有一些是用糖膏和巧克力做成的。

  它們的形式做得非常性感,只有一點讓她深感疑惑。

  「這些內衣既然是用食材做成,應該是可以吃的吧?」

  「它們的確可以食用。」梁杉說。

  「但真的有人會吃這玩意兒嗎?」她低頭聞了那巧克力內衣一會兒。「我覺得它用的巧克力不是什麼高級貨耶!」

  「這家工廠還有提供一項很體貼的服務,它接受訂製。如果你喜歡,可以指定想要的口味請他們做。當然,價錢另計。」

  「嗯。」她輕輕頷首。「這倒不錯。畢竟,要吃到肚子裡的東西還是講究一點的好。」

  「我也這麼覺得。」粱杉居然附和她。

  寶哥和齊鳳不約而同一個打跌,險些摔個四腳朝天。

  他們已經不敢再緊跟在梁杉和戴欣怡身邊了,與那兩個怪胎在一起,他們有多少面子都不夠丟。

  但如果寶哥和齊鳳以為梁杉和戴欣怡的天才對話已到頂點,顯然他們太小看這對與眾不同的情侶。

  戴欣怡這會兒把注意力轉到各式各樣的保險套上。

  「為什麼要加螢光劑,是怕夜晚將燈關起來,有人會找不到目標嗎?」

  梁杉低頭思考了一會兒。「這個問題我倒沒想過,我們不如買一些回去研究。」

  「也好。」她同意,把每一樣新奇的東西都買了一份。

  而很令人意外的,這地方居然還接受刷卡。

  當然,戴欣怡也就買得更加過癮。

  只是把寶哥和齊鳳嚇得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這麼沒神經的女人也算神奇了,他倆不約而同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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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2:31: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北投的溫泉在台灣算是很有名的。

  據說泡溫泉對身體很有好處,梁杉本來不是很相信,因為童年那場車禍,他的身體受到重創,雖然保住了小命,但健康狀況卻一直不甚良好。

  小時候,輪流撫養他的親戚也曾多方探求秘方為他調養,可惜始終不見成效。

  他記得以前爺爺曾感歎過梁家不夠富裕,沒辦法為他在山裡蓋棟別墅讓他休養,並且天天食補為他調理體質。

  梁家老爺爺最相信流傳中國三千年的食補秘方了,只是這麼多年來,不論他是有錢到三餐吃香喝辣、還是窮到只能天天吃白飯配醬瓜,他的身體就是這樣了,不是很強壯、但也不虛弱,只除了容易感冒外,也沒生過什麼大病。

  直到這回上北投泡溫泉,才真正體驗到那宣稱可治酸痛、美容、促進排毒、增強體力的神奇療效似乎是真的,他最近天天都覺得神清氣爽。

  但寶哥說他會這麼有精神,是因為難得有東西可以引起他全部的興趣,他的心情始終保持在高亢狀態,身體自然活力滿滿。

  梁杉不確定那說法是對是錯,不過他知道一件事,打入冬以來到最近的寒流來襲,他連一次感冒也沒有。

  真是奇跡啊!往常,就算只是傍晚下場雷陣雨,他也會頭痛發暈,得睡上一天才能恢復精神。

  這回,他體力好得像獅子。

  像現在,戴欣怡在浴室裡泡溫泉,他坐在廳裡等,就覺得渾身發熱,好像有股無窮的氣力在體內流竄。

  他真想進去陪她一起泡。

  他有一種預感,她是他全副精力的來源,只要跟她在一起,他連大象都能打倒。

  「不過我不確定能不能打贏欣怡。」半躺在沙發上,他長喟口氣。

  儘管覺得自己的體力、身手都變好了,但他永遠忘不了,她出身警察世家,從小就學過各種防身術。

  她的身手可以打贏四、五個連手的尋常男人:這是她自己說的。梁杉不知其中真假,但他絕對不想以身試「拳」。

  可是……他還是捨不得放棄這個與她共浴的大好機會。他們出來旅行一個多禮拜了,初始,她連與他同床共枕都不願,每晚都把他踢下床,讓他打地鋪去。直到前兩天,她戒心減低了,終於讓他上床睡覺。而今天則是她頭一回心甘情願地在兩人共住的房間浴室裡洗澡:他能不興奮嗎?

  上回意外跌進水溝裡搞得滿身惡臭時不算,那是逼不得已的。

  他有種感覺,經過這幾天的同寢同食,她已漸漸對他解開心防。

  也許他再下點功夫,她會肯答應他第三十八回的求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梁杉決定跟她卯上了。「何況我最近精神大好,也許能夠壓得倒她呢!」雖然沒什麼信心。

  「你在作夢。」一道冰涼的冷水從頭頂潑下,淋得他一身濕。

  梁杉轉頭,瞧見的是手端一臉盆冷水的戴欣怡。

  她像一尊怒氣騰騰的煞神,正橫眉豎目地瞪著他。

  他不自禁哆嗦。「我什麼都還沒做吧,你已經預先想到,把冷水都給準備好了  ?」

  「這本來不是要給你享用的。」她衝過去,拉開陽台的窗戶。「我在洗澡的時候,感覺好像有人偷窺,才走出浴室想逮他個措手不及。誰知道浴室門才打開就聽見你的自言自語,哼!你倒很會作白日夢嘛!」當然,她那一盆冷水就先賞給他了。

  梁杉想也不想地立刻跳起來,衝到陽台。「哪個混球,我還沒享受到的東西他竟敢妄想?看我不揍他一頓。」

  「你現在肚子飽飽,大概沒力氣揍人。」戴欣怡走到他身邊橫他一眼。

  「我對你的愛,足可引爆出強大的力量將偷窺狂一拳打趴下。」可惜,陽台上除了他們兩個以外,並無第三者。「不過你會不會是看錯了,這裡是五樓耶!哪這麼容易上來?而且就算偷窺狂上來了,從你潑我冷水到現在不過五分鐘,他能跑這麼快嗎?」

  「我不知道。」這個房間的設計很巧妙,睡房正對著大陽台,可以讓滿懷疲憊的都市人一夜安眠後,清晨打開窗簾,透過大片落地窗欣賞美麗的湖光山色。

  而浴室就在睡房隔壁,為了讓沐浴的人同時也可以看到漂亮的風景,它的隔間是以玻璃磚築成,造就了一流的視野,也建構出一室的旖旎風光。

  在睡房裡的人只要打開窗簾,就可以透過落地窗觀賞到經由玻璃磚牆反射出來的出浴美景。

  不過這間房本來就是專為新婚人兒度蜜月而設,有這種「體貼」的設計也很正常。

  只是若不幸遇到一個不怕死的偷窺狂,那美麗春光就不得不與人共享了。

  可是樓高五層,又不是在演電影,哪來這麼多身手矯健的人拚死偷看?

  飯店當初的設計者和此刻室內的兩位房客都沒想到,這世上竟有那種冒死偷瞧人洗澡的變態。

  「你會不會是看錯了?」望一眼黑漆漆的樓下,梁杉皺眉。「這麼高,除非偷看的那個人有翅膀,否則沒那麼容易落跑的。」

  「我沒看到人,只是隱隱有種被窺視的感覺。」戴欣怡邊說,邊拉著掩身的浴巾走進睡房。

  「感覺啊!」梁杉跟在她身後走進去,關好落地窗,再緊緊拉上窗簾。「你的感覺准嗎?」

  「我從小跟著爸媽、哥哥學防身術,對於危機的感覺絕對比你的直覺靈。」

  他的直覺根本是胡縐,不過……

  「被偷窺啊!」他一手拉著她在床上坐了下來。「我最近也覺得好像被跟蹤了。」他嘴巴開開合合,手裡也沒閒著,大掌沿著她裸露的臂探進她嫩滑的胸懷。

  「你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她一巴掌把他拍到大圓床的另一頭掛著去。

  「借摸一下又不會死。」

  「是不會死,但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你之前不是說只要做好避孕措施就沒關係,虧我們買了那麼多保險套,卻一個也沒用到,浪費。」

  她腦海裡閃過那些在情趣用品工廠買到的各式怪異保險套,有水果口味、夜光、和各種奇形怪狀的;它們是很有趣,但實用性……不說也罷。

  「我記得飯店隔壁的巷子口有一間便利商店。」她突然改了話題。

  「幹麼?你肚子餓叫客服就好,何必這麼辛苦跑便利商店?」

  「我是要去選一種我能夠接受的保險套,當然要親自去。」

  「你……你真的願意?」他高興得快跳起來了。

  「我能反對嗎?」她輕輕地撇了撇嘴。

  「當然可以。」他走過去,一手摟住她的腰,雙唇如蝶似地輕舞於她雪嫩的頸項。「不過我有信心,一定能求得你答應。」

  有關這一點,她絕對同意。梁杉天生擁有勾引女人母性本能的魅力,加上他模樣好、口才棒,能徹底狠下心拒絕他的女人保證不多。

  而她,戴欣怡,不過是茫茫人海中一介凡塵女子,當然做不到無視於他的地步,只能哀歎一聲,眼睜睜望著自己的心墜落他編織而成的情網裡,不可自拔。

  如果她不是那麼懼怕被婚姻奪去自我,恐怕她早已情不自禁允婚了。但因為她實在害怕,所以他倆的結婚之日至今遙遙無期。

  「我承認在追求女朋友這方面,你擁有過人的天賦,不過在堅持避孕上,我的執著絕對更深。」

  「好,那我去幫你買保險套。無論你要什麼牌子、何種樣式,我都一定為你找來。」

  「不必了,我還是自己去買的好,以防你在保險套上刺個洞,我豈非得不償失。」

  他一臉大受打擊的樣子。「我是這種人嗎?」

  「是!」她非常用力地點頭。

  他無言以對,因為,他的確懷有不軌的企圖。

 


  天色很黑,寒流來襲讓多數人寧可躲進被窩裡溫暖身體,也不願外出迎接那刺骨的冷風,除非心懷目的。

  所謂民以食為天,又有一說:飽暖思淫慾。所以這些目的也大體與食物、情慾脫不了關係。

  粱杉和戴欣怡就是兩個「飽暖思淫慾」,不惜冒著寒冷外出尋覓保險套的人。

  本來她是要自己去的,但他堅持她絕對不清楚他的尺寸,死要跟,她沒轍,也只能隨他了。

  今天真的好冷,外頭的氣溫不超過十度。

  梁杉一邊走,一邊搓著雙手。「想想我們現在的行為,再想想老祖宗的話,果然,人類因為夢想而偉大。」

  「人類是因夢想而偉大,但那跟我們現在的行為有什麼關係?」她不解。

  「你覺得我們為什麼要大老遠跑來買保險套?」

  「路程並不遠,三分鐘而已。」

  「但天氣這麼冷,你不覺得這時若有保險套外送、或者經由電腦訂貨,便有一個特殊管道將我們所需要的物品瞬間送達;我們只要待在房裡,守著暖暖的被窩,想要的東西就會送來,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她呆了一下,不得不認可他的話。「你說的有理。」

  「看吧!」他得意地揚起眉。「而我們兩個因為對發明新事物都沒有興趣,所以只能想想罷了。但這情況若換在一個有智慧、有恆心、有毅力的科學家身上,八成幾年後,這樣的裝備就可以被發明出來,人類的科學又將前進一大步。」

  原來科學是這樣進步的啊!她受教了。

  「既然如此,我覺得『人類因夢想而偉大』這句話要稍微改一下。」

  「噢?要改成什麼樣子?」

  「人類因慾望而偉大。」她歎著氣說。

  「好辭。」他雙手一擊掌。「下回我就把它用在書裡頭。」

  「無所謂。」這算是被打敗,而徹底放棄吧?她隨口應道:「記得拿到版稅分我一點就好。」

  「當然,只要你嫁給我,我的錢還不就是你的錢。」

  「第三十九次了。」他的求婚紀錄果然每天都在更新。

  「你記得倒清楚,可見你心裡是很在乎我的。」

  「是很在乎啊!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如何扭轉你那『男女交往最終目的便是結婚』的念頭,為『戀愛才是最美麗的歸宿』?」

  「是嗎?」他哼了兩聲。「可惜我是很固執的。」

  「我已經體驗到了。」從她不小心踏入他住的那棟大樓、不小心勾起他的興趣、不小心對他軟了心腸、不小心……思緒未完,身後一記乍起的悶響阻斷了她的想法。

  梁杉發現她微變的臉色,也自動收起了玩笑心。

  「怎麼了?」他壓低聲音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在悶笑。」她小聲回答。「我懷疑我們被跟蹤了。」

  聞言,他凝神細聽片刻。「我什麼聲音也沒聽見。」

  「現在沒有了。」就是這樣才奇怪,剛剛那聲悶笑是如此清晰,但下一秒卻萬籟俱寂,除非是有心人士,否則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

  「其實要確定是否有人在跟蹤也不難。」說著,他邪氣地眨了眨眼,毫無預警地突然拉起她的手拚命往前跑。

  「呃!」她嚇一跳,差點跌倒。幸虧從小被家人訓練慣了,否則被他這麼死拉活拽,非摔個四腳朝天不可。

  他二人迅速地跑了起來。

  大冷天裡,兩人的呼吸都成了白色的煙霧。

  他們一直跑了兩條街,身後,那低低的悶響已經被雜沓的腳步聲所取代。

  果然有人在跟蹤他們。

  梁杉與戴欣怡對望一眼,兩人的眼神都在問:到底是你的仇家?還是我惹的麻煩?

  無奈他們都是擅長得罪人之輩,因此,這樣的問題實在很難得到統一的答案。

  「怎麼辦?」她低問一聲。總不可能永無止盡地跑下去吧?那會累死的,而且,她也不想一個人對付一群跟蹤者,他在肚子飽飽的時候根本不濟事,而她絕對不會蠢到以一敵十,壓都被壓死了。

  他沒說話,因為他也沒有答案。

  兩人就這樣跑呀跑的,又跑了兩條街,他突然看見對面一塊招牌。

  他一個眼神掃向她,戴欣怡立刻會意,兩人手牽手一起跑進那棟建築裡。

  那是一間警察局!

  值班的員警見一男一女突然跑進來,登時緊張起來。

  「兩位有什麼事?」寒夜裡急匆匆地上警局,員警怕是出大事了。

  梁杉和戴欣怡低頭交換一抹眼神,她問:要說嗎?

  梁杉搖頭:不要。

  戴欣怡微皺眉:為什麼?

  他眸底精光閃爍:無憑無據。

  這也有道理,她只得同意。

  梁杉和戴欣怡同時抬頭,給了員警一張燦爛笑顏。

  「對不起,我們是從南部上來玩的,跟朋友一起夜遊,不小心走散了,請問警察先生可以告訴我們,虹夜溫泉飯店怎麼走嗎?」

  原來是問路的,警員鬆下一口氣。

  「我這裡有地圖,你們看……」員警仔細解說起路徑。

  梁杉和戴欣怡卻把注意力全數集中在外頭那些徘徊的腳步聲上。

  一會兒後,員警解釋完畢,問道:「你們知道了嗎?」

  他二人爽快地搖頭。「對不起,我們對北投的道路實在不熟,可不可以借個電話,讓我們叫計程車?」

  「那不如我請個有空的同事送你們回去。」警員說。

  梁杉和戴欣怡同時在心裡歡呼。耶!有警察護送,還怕那些跟蹤者嗎?叫他們有多遠、閃多遠吧!

 


  大概是受最近一連串詭異的事故影響,從小接受防身術指導、向來一夜無夢到天亮的戴欣怡很難得的度過了輾轉反側的一夜。

  清晨,五點多吧!她又被一陣沙沙聲驚醒。

  「什麼人?」她一個翻身躍下床鋪,迎面對上了邊啃吐司、邊繪素描,偶爾還拿那塊吃到一半的吐司去擦拭圖畫紙的梁杉。

  她怔仲地看著他手上那塊吐司,靠近嘴巴的那邊是白色的,而另一邊則是濃濃的墨黑。

  她不自禁嚥了口唾沫,這畫面真是嚇人。

  「用來擦拭的吐司好吃嗎?」她忍不住問。

  梁杉皺眉想了一下。「不算好吃。你知道的,用來擦拭的吐司,和一般吐司的做法其實並不相同,不過我肚子餓了,只要是食物,我都吃得下去。我以前還吃過狗罐頭喔!那是小時候有一回超商週年慶我抽中的獎品,不過我們家沒養狗,所以那些狗罐頭就全被我當零食吃完了。」

  瞭解,他是非常重視食物、又耐不住餓的,不過……「你不是有低血壓,早上很難起床?」

  「是啊!但只要我中午補了眠就還好。」而昨天,他根本就睡了一個下午,現在當然生氣勃勃。

  「原來如此。」說完她轉身,又爬回床鋪躺好。

  最近寒流來襲,天氣冷得要命,再也沒有比被窩更讓人心動的地方了,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她不輕易離開它。

  等到綿柔的絲被緊緊團縛住她,溫暖變成她心底唯一的感受後,她終於有餘裕注意到他的行為。

  「你在幹什麼?」

  「畫你。」他說,把那塊吐司啃得剩下一條黑黑的邊,皺眉問道:「你覺得我如果現在打電話叫客服會不會太過分?」

  「飯店簡介上寫了,客服只有早上八點到晚上十點。」

  聞言,他歎了好長一口氣。「我覺得自己沒辦法再忍三個小時。」他真的餓了。

  她指著衣櫃。「我的行李箱裡有些巧克力,你去拿來吃吧!」

  「嘩!」他歡呼一聲,翻出糧食,興高采烈啃了起來。「我沒想到你也喜歡吃巧克力,還跟我一樣都喜歡吃薄荷口味的。」

  「我不吃巧克力,那是為你準備的。」自從知道他挨不得餓後,她就隨身帶了一些糧食,以備不時之需。

  「呵呵呵……」他笑得好開心,為了她的體貼和溫柔。

  她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指著那本素描簿問:「我不知道你會畫圖。」

  「我小時候立志要當畫家的。」

  「但你現在在寫小說。」

  「因為學畫畫要花很多錢嘛!那時,我家沒錢。」

  「瞭解。」沒有人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的,總會遇到一些挫折,然後,隨著時間的推演,人們成就出與眾不同的面貌。比如梁杉,他這番特殊的氣質就是歲月造就出來的,她既然欣賞現在的他,自然而然會去接受過去每一種面貌的他。

  「不過我現在把畫畫當興趣,所以你千萬別同情我喔!」說是這麼說,可他的表情很明顯希望得到她的安慰。

  她也如他所願,招招手,讓他坐到身邊來。

  他帶著素描簿跳上床,緊緊地倚著她坐下,獻寶似地揚著素描簿。「想不想看  ?」

  「既然你畫的是我,我應該有權利看吧?」她理所當然地對他伸長了手。

  「說這樣!」他一張遇到強盜的臉。「幸好我對自己的畫很有信心,不怕人看。」真是個很有自信的傢伙。

  可當戴欣怡一翻開素描簿,也不得不認同,他確實有自信的本錢。

  他學的是印象派的畫風,勾勒女體的線條豐滿嫵媚,加上那幻想般的眼神,幾乎透出紙張的豐富生命力,在在令人驚艷。

  她一張一張地翻閱著,其中有兩張他上了淡淡的水彩,用著很柔美的筆調,表現出如瓷器般晶瑩透明的感覺,直蕩人心。

  「這真的是我嗎?」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也稱得上是美人,她一直以為自己只適合一個宇——冷。

  「不是你是誰?」她以為他眼裡還看得見其他女性嗎?真是太小看他的專情了。

  「我從沒想過自己的眼裡也會出現這樣柔美的神采。」

  「我看過啊!」他嘻嘻笑著,在她頰上偷了個吻。「每回我將醒未醒的時候,你總是用這種眼神看我。」他還曉得,她很迷戀他迷糊的睡顏,雖然他不清楚她為什麼不愛他英明神武的樣子,而偏愛他的缺點,可因為很多人都這樣子,所以他也就不計較了。

  她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大大吃一驚,想不到他把她本來以為缺乏的感情都挖出來了,她這回真是跌得不輕啊!

  她又心動了、她又心動了。看來離他步入禮堂的日子不遠了,他笑得好開心。

  她忍不住氣,瞄了他一眼。「你說這畫的是我,我看不像,倒像模仿十九世紀印象派大師雷諾爾的畫。」

  「我是模仿他的筆調。」想不到他承認得如此乾脆,還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我大學的時候,在美術社裡還是有名的小雷諾爾呢!當時我幫人畫過兩幅雷諾爾的假畫,賺了兩年學費。」

  「製造偽畫是犯法的吧?」

  「我如果犯法,那些不擇手段也要奪取美術品的強盜就該千刀萬剮了。」他冷哼一聲。「我明白一流的藝術品是無價之寶,但為了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陷入於罪、強取豪奪就未免離譜了。既然他們只是看中畫的價值,不是欣賞它們所流露出來超越時光、直達人們靈魂深處的美麗,那麼是我畫的,或者雷諾爾大師畫的又有何區別?」

  有道理,但也沒道理。對於他了不起的是非觀念,她也只能以一聲長歎做回答。

  「況且,我畫一幅假畫可以滿足那些不識貨、只問金錢價值的俗人,又能救一個快被逼死的人,豈非做了兩件善事?」

  「好吧!我同意你的說法。」事實上,她心底也覺得,寬恕惡人就等於迫害好人。也因為這種想法,她沒辦法成為執法者,遂變成家族中唯一不幹警察的特例。

  不過當不當警察也都無所謂,她活得快樂就好。

  她的認可讓他非常開心,自得地發下豪語。「呵,我就知道我們會合。等回去後,我就去買畫布和油彩,我要把你的每一面都收進我的珍藏裡。」

  「是嗎?」她狠狠地潑了他一桶冷水。「等你交完稿再說吧!我可不想跟一個窮光蛋結婚。」

  聞言,他臉色一白,不過片刻後,又被興奮燒得火紅。

  「你的意思是……答應我的求婚嘍?」

  她不置可否地吹了聲口啃,繼續睡覺。

  她是個現實的女人,愛情與麵包,她一樣也不肯放棄。

  一旁,梁杉久久等不到回答,憤憤一握拳。「你等著好了,我一定會賺很多很多的錢,然後娶你過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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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2-7 02:31: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趟取材旅行原定的行程是一個星期,但因為虹夜飯店好心招待,一切食宿免費,梁杉遂本著不玩白不玩的精神,打算將行程延長為一個月。

  可自從戴欣怡有意無意提起交稿問題後,他便下定決心要努力工作、存錢,好娶她做老婆。

  因此,一個月的旅行又被濃縮成三個星期。

  也幸好他減了遊興,否則寶哥和齊鳳真的奉陪不下去了。

  當他宣佈明天回家後,所有人都鼓掌歡呼,除了戴欣怡。

  她臉色甚至有一些些沉重。

  粱杉注意到了,關心問道:「怎麼?你還想繼續玩?」

  她想了一下,搖搖頭。「我只是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梁杉嚇一跳。「你該不會反悔,又不想嫁我了吧?」

  「我沒有答應嫁你,我只說我不嫁窮光蛋。」

  「但你那番話是對著我說的,自然可以解釋成,只要我賺飽銀兩,你就會答應嫁給我。」

  這是什麼鬼理論?戴欣怡有些惱火,故意回他。「我們說,空氣中的水氣凝結後會變成雨,但所有的水氣都會變成雨嗎?有的會成為雪吧?因此,儘管我那番話是對著你說的,不過也有可能,我腦海裡想的壓根兒是另一個人。」

  好毒的一番辯駁!梁杉瞬間白了臉。

  此時此刻,他真有些懷念剛認識時她的沉默寡言,那時,她的嘴巴可沒那麼利,雖也不差,但依稀記得,論到鬥嘴,他贏的機率高多了。

  當然,在體力上就輪到她玩他了。

  唉,反正是一物克一物,罷了!

  「不管你想的是誰,我都有信心,對方鐵定沒有我愛你。所以,最終你會選擇的人也只有我。」

  面對他的自大,她算是見識到了。

  忍不住地,她故意氣他。「我會記住你這番話,並且努力去尋找一個贏得過你的人。」

  這真的已經流於意氣之爭了。

  一旁的寶哥和齊鳳看著他們鬥嘴,只覺得快笑死了,真想一直看下去。

  不過他們也知道,梁杉和戴欣怡的笑話並不是人人可看,得具備高超的耐力與強健的體魄才承受得起日後可能到來的苦難。

  因此,他們很識相地各尋理由告退了。

  兩人才想走出餐廳,卻發現這個口味只能稱為普通的餐廳居然客滿了,他們想出去還得穿過重重人牆。

  齊鳳不覺蹙起眉。「現在也不是旅遊旺季,這家飯店的服務和食物又稱不上頂尖,怎麼客人這麼多?看來我得好好研究一下,若真有這麼多入愛上這兒玩,也許可以規劃出一個很不錯的溫泉旅行行程。」

  對了!戴欣怡腦海裡靈光一閃,她一直覺得哪裡怪怪的,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三個星期前他們進駐這家飯店的時候,它只住了三成客人。

  而現在,它竟意外地爆滿了。

  如同齊鳳說的,這時節不是旅遊旺季,而且,她在這家飯店裡幾乎沒看過一個小孩,全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

  總不可能集中在這家飯店的都是單身人士吧?飯店裡又沒貼著不准小孩與老人人內的字條。

  她幾乎可以肯定,這裡頭一定有問題。

  她嘴巴才開,正想提出心頭疑惑,梁杉已大笑著說道:「你別忙了,鳳姊,這樣的情況是意外,我保證,等我們回去後,這裡又會恢復它原先稀稀落落的景況。」

  「什麼意思?」齊鳳尚未意會過來。

  戴欣怡搶先開口。「鳳姊,寶哥快被擠扁了,你幫幫他吧!」

  寶哥圓滾滾的身材在人潮中真是一項很吃虧的特點,隨便被人東撞一下、西碰一點,都快被撞成內傷了。

  可他也沒辦法,體積太龐大了,他就是擠不出去嘛,又能怎麼樣?

  齊鳳轉頭,瞧見寶哥的窘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傢伙,叫你減肥就不要。」她邊笑、邊死命推著他的大屁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人總算擠出人牆,回到原先的座位。

  她喘了口氣,才想問梁杉方纔那番話是什麼意思,頭一拾。「咦?小梁和欣怡呢?」

  「早走了。」寶哥粗喘著回道:「搞什麼鬼?這麼多人。」

  「幾時走的,我怎麼沒發現?」

  寶哥聳了聳肩。「這麼多人,你要能發現也怪了。」他也是不小心瞥到他們的背影才知道的,否則在這洶湧如海浪的人潮裡,要找兩個人,談何容易?

  「算了。」齊鳳兩手一攤,雖覺梁杉和戴欣怡匆匆離開有些怪異,但人都走了,多想無益。「我們回房間吧!我受不了這麼多人。」

  「我也受不了。但前提是,我們擠得出去嗎?」剛才差點被擠扁的經歷嚇到寶哥了。

  「呃!」這樣的人潮確實很可怕。齊鳳只能和寶哥相視苦笑,耐著性子等等,也許人潮很快就散了,也許……

 


  梁杉和戴欣怡兩兩對望,一個笑得很尷尬、一個笑得很犀利。

  梁杉發現一件事,最近,他在戴欣怡的視線下退讓的機會越來越多。

  他承認自己的個性裡有一小部分……好吧!算滿大的一部分有問題。

  他的個性不太好,或者該說是很惡劣:他沒耐性、自我、有時候還挺暴力的,所以這樣的他會對她處處退讓,那真是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烏龜怕鐵鎚、蟑螂怕拖鞋,遇到剋星。

  別怪他一介文人,用辭卻如此粗俗,他已經很努力在平撫心底的傷痛了。

  想當初他還沒真正墜入情網前,可也是眾家姑娘捧在手心裡的寶貝。

  曾幾何時,他這個寶貝落了土也沒人憐惜,唉,時不我予啊!

  他到底是如何栽進去的呢?努力回想,初次見面時,她冷硬得像株仙人掌,刺得他滿頭包;第二次,她把他的錄音稿大聲放出來,裡頭的吟哦聲讓寶哥差點笑死,而他幾乎去鑽地洞;第三次……

  「好了、好了!」思緒被那冷冽的眼神硬生生打斷,他無奈高舉雙手投降。「你想知道什麼直接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無言,半晌,輕輕一哼。「我以為你打算一直裝腔作勢下去。」

  「我是想啊!」可她的目光如此剌人,他都快被紮成馬蜂窩了,哪還裝得下去  ?「不過我猜,你不會這麼簡單放過我。既然拚不過,不如直接認輸,我這人是很識相的。」

  簡而言之,他是株牆頭草。可無所謂,她就是喜歡識時務的俊傑。

  「我想知道,飯店突然客滿的原因。」

  「啊!」他仰頭深吸口氣。「你還真是一針見血啊!」不問他如何得知真相?事情牽扯範圍寬廣,直指重心,不愧是生性怕麻煩的戴欣怡。

  「多謝誇獎。但如果你能爽快給我答案,我會更高興。」

  「好吧!我想一想該從何說起。事實上……」

  她一見他眼底的詭譎,迅速把手一揮。「長話短說。」

  他一愣,撇撇嘴。「這樣聽故事有什麼樂趣?」

  「不好意思,我本來就不覺得這種事有趣。」

  看她的態度實在堅定,他只能聳聳肩,順應聽眾的要求。

  「用最簡單的說法就是,我去找鳳姊接這趟導遊工作時,她正跟老公吵架,一時火大,就跟著我們到處去玩了,整整三個星期沒有聯絡,姊夫誤以為我和她之間有曖昧,所以派人來監視。」

  搞了半天,最近的意外純粹是一場誤會。戴欣怡有一種快要昏倒的感覺。

  「這事你告訴鳳姊了嗎?」

  「咦?」他納悶。「你就這麼相信我,完全沒有疑問?」

  「你既然都說出口了,就表示你一定有所把握,我為什麼不信?」

  呃!這是說她很看重他的推斷能力嘍?突然覺得好高興,他一雙眼都亮起來了。

  「呵呵呵……」他笑著。「我是沒告訴鳳姊啦!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外人不宜插手。」

  這句話她就不信了。他是很聰明,但絕對稱不上善良,比較有可能的原因是,他正準備看好戲。

  「別玩得太過分。」話落,她轉身準備離去。

  嗯,她真瞭解他,知道他是在蹚渾水。

  「你去哪兒?」他追在她身後。

  「吃早餐。」剛才餐廳那麼多人,吵得她無法安心用餐,還是去找間安靜的咖啡廳吃飯吧!

  他摸摸肚子,雖然剛才已經吃過了,可還是想吃,尤其是跟她一起用餐,這是個很吸引人的點子。

  「等等,我也要去。」他跑過去,大掌牽起她的手。

  她低下頭,微揚的唇角輕勾出一抹幸福的笑。

  越來越習慣他在身旁的感覺了,雖然沒有驚天動地的愛,但平緩如流水,溫溫暖暖地將她包圍。

  情不自禁,她緊了緊與他交握的手。

  梁杉身體忽地一顫,一股熱流衝上眼眶,這算是鐵杵磨成繡花針嗎?與她廝磨了這麼久,她終於願意接受他了。

  「我們回飯店好不好?」他的聲音微微地抖著。

  聞言,她斜瞄他一眼。「飽暖才會思淫慾吧?你已經吃飽了嗎?」

  他愣了一下,猛然體會出她的話意,雙頰噴出火來。

  「你在說什麼?我只是突然很有靈感,想寫故事而已。」

  「瞭解、瞭解。」說是這麼說,她臉上的表情卻不是這麼回事。「你想寫故事嘛!寫情色故事。」她大笑。

  他瞬間呆了,認識這麼久,她第一次這樣笑,好好……嗚,好可愛。

  「欣怡。」他撲過去,抱緊她,狠狠吻住。

  她只有一種感覺,還說不是飽暖思淫慾?那他現在在幹什麼?

 


  梁杉從來不是個勤勞工作的人,他不是不認真,只是,想叫他為工作賣命,等太陽從西邊升起再說。

  可現在,他突然靈感泉湧,好想好想「寫」一個愛火噴發、纏綿俳惻的情色故事。

  不過他不擅長打字,所以他原稿的製作過程是:他口述、她打字。

  「……他的手指像在撥弄一把名貴豎琴,輕輕滑過她雪嫩的胴體,帶起一陣顫慄,她情不自禁張開嘴,發出陣陣吟哦。

  「『嗯……快,親愛的,好棒,啊……』」

  「『吾愛,讓你快樂是我畢生最大的幸福。』」

  「『噢,我的愛人。』她粉紅的雙唇吐出甜膩如蜜的呻吟,靈活的十指卻化成蛇般,沿著起伏有致的胸膛一路而下。」

  「『我也想要你快樂,我的愛人。』她努力服侍著他,那虔誠的態度彷彿當他是至上的君主。」

  「『啊,親愛的……』……」

  隨著梁杉溫潤的嗓音落下,戴欣怡雪白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如花間忙採蜜的蜂蝶,那姿態無比優雅,也充滿魅力。

  不自覺地,他加快了說話的速度,只為了看她打字的模樣。

  有人說,認真的女人最美。

  但他一直認為,勤勞妝扮自己的女人才是真正的美麗。

  直到今天,看到她努力工作的神聖模樣,他知道,那句話是為她而存在的。

  戴欣怡也是他「寫」小說五年來,請過不下三十位助理中,最厲害的。

  她完全不會脫離他的速度,他們兩人好像天生就該一起合作。

  他不知道,她會這麼拚命純粹是因為深受這個故事吸引。

  他真的很有說故事的天分,用辭簡約優美、情節感動人心、故事深具高潮起伏、主角亮麗搶眼……所有一流故事該具備的因素他全佔了,難怪他的小說大賣。

  而另一個引她無法自拔的原因則是,這故事是由他那副磁性迷人的嗓音敘述出來的。

  聽他溫柔說愛、銷魂呻吟,簡直是人生最高享受。

  她深深地陶醉其中,可惜他不錄製有聲書,否則她一定訂個十套,送禮自用兩相宜。

  她沒想到,有同樣念頭的不只她一個。

  「好棒的叫床聲,如果能錄成有聲書該有多好?」一陣拍手聲自門口響起,是齊鳳。

  寶哥跟在她旁邊。「這個主意我跟他提過,可惜……唉!」最後的歎息聲像是無比的感慨。

  戴欣怡也忍不住好奇。「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混帳錄音師錄到一半,突然色心大發,把我推倒。」涼涼的語聲出自梁杉雙唇,他又不是笨蛋,既吃過一次虧,豈肯再試第二回?

  「原來如此。」想不到齊鳳竟然很慎重地點頭。「這叫床聲的確很銷魂,會讓人神智盡失。」

  「喂!」梁杉大叫。「有這樣的聲音又不是我的錯。」

  「沒關係啦!這也是你的優點之一。」戴欣怡溫柔說道。

  梁杉吹鬍子瞪眼睛。「你這也算安慰嗎?」

  「當然算。起碼,只要聽著你的聲音,我心裡就會很舒坦。」她說。

  梁杉臉突然紅了。

  他可以很光明正大地買一堆情趣用品、大談情色故事,但在某些奇怪的時候,他就是很容易害羞。

  他真的很像一個小孩子,既天真、又可惡。

  看著這樣的他,戴欣怡不覺又心軟了。

  她很快地為他轉移話題。「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你的故事好像都有些禁忌,像是老師和學生、小姐與小廝、醫生同病人……你特別喜愛這類的題材,為什麼?」

  「因為禁忌常是情慾的催化劑啊!」他臉上的羞怯很快地便被得意所取代了。

  寶哥附和他。「沒錯,小梁的東西就是這點吸引人,有一點點禁忌、一些些曖昧、加上濃濃的情感,總是能把讀者的心搔得癢癢的,又不覺厭膩。」

  聽起來很簡單,但要做到很難吧!戴欣怡想……「這麼說來,他算是很厲害的說故事高手了。」

  梁杉在一旁自得的尾巴都翹起來了。

  寶哥聞言只是長長一歎。「如果他能更勤勞點,那就算了。」

  「可惜啊!小梁是公認的愛偷懶。」齊鳳取笑道。

  「喂,你們到底是來幹麼的?」耍他嗎?太過分了。梁杉跳腳罵道:「沒事的快出去,別打擾我工作。」

  「我們只是想來告訴你一聲,回程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們明天中午吃完飯就啟程回台北。」齊鳳說。

  「不能快一點嗎?」戴欣怡總覺得,齊鳳的老公會搞出一飯店的人來監視老婆是否出軌,就表示他已經嫉妒瘋了,不趕快回台北處理一下,肯定後患無窮。

  「你問他。」齊鳳和寶哥同時指著梁杉。

  「看我幹麼?我就不信你們喜歡七早八早起來趕車。所謂旅行,就是要好好放鬆,還要被時間追著跑,算什麼旅行?」梁杉是標準「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擁護者。

  結果不只寶哥和齊鳳認同的點頭,連戴欣怡都點頭了。

  經過這半個多月的自由日子,她已經不想再變回時間的奴隸。

 


  梁杉、戴欣怡、寶哥和齊鳳本來決定吃過午餐就啟程回台北的。

  前一晚,他們還各自去買了一堆當地物產準備回去送朋友。

  可今天,早餐吃完了、午餐也享用完畢,甚至太陽都快下山了,他們還留在北投。不是說他們不想回去,而是前一天,梁杉突然靈感大發,在構思完半本故事後,就拿起鉛筆和素描簿畫了起來。

  他畫了一整晚,連戴欣怡跟他說話他都沒聽見。

  只有到用餐時間,他會像一抹遊魂似地突然爬出去,隨便買些東西吃完,又回房間繼續畫。

  戴欣怡問寶哥,梁杉這樣沒關係嗎?他低血壓,身體又不好,還這樣操勞,恐怕不大好吧?

  寶哥的意思是,平常梁杉很注意這類事情的,但偶爾……機會很少,一旦他完全投入某項工作,便會忘了時間。

  不過通常梁杉對事物的興趣都不持久。

  寶哥至今也只看過一樣東西徹底吸引了梁杉全副心力,那便是戴欣怡。

  而顯然,繪圖成了另一項特例。

  戴欣怡忍不住想到他不算健康的身體,還有他提起因家貧而放棄學畫時那滿臉的不在乎。

  倘若他其實愛死了畫畫,總在沒人注意時一頭栽入,就忘了時間、忘了睡眠,那就難怪他的身體始終調養不好了。

  如此看來,與其說他徹頭徹尾放棄了繪畫,不如說,他把那份狂熱深埋心底,直到累積了無數熱情,便一次爆發出來。

  想一想,這麼壓抑、變態的性格確實很像他。

  以一副天真的表情包裹一顆受創的心,用嘻笑的態度面對人世間的滄桑離合,並且努力活得快樂;這樣的梁杉讓她越來越心動。

  「他想畫就讓他畫吧!」最終,她還是努力為他爭取了再留一天的福利。

  對於這樣的變故,寶哥和齊鳳都很無奈。

  尤其是齊鳳,當她聽到不能立刻回台北後,那滿臉的失望就好像是天空當著她的面塌下來了。

  戴欣怡猜測,齊鳳大概也很後悔吵完架連和好都沒有,就跟著梁杉跑到北投玩吧?

  她忍不住勸道:「寶哥、鳳姊,你們要不要先回去?這裡有我就可以了,等他畫完,休息一天,我就帶他回台北。」

  寶哥和齊鳳對視一眼,在台北,他們的確還有很多事等著做,不能一直陪著梁杉耗在這裡。

  只是,齊鳳仍有些不放心。「小梁雖然年紀不小,卻粗心大意、還老是丟三落四的,只留你一個人照顧得來嗎?」

  戴欣怡望了眼正沉迷於繪畫中的男人一眼,真正體會到他的好人緣了。

  梁杉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但他很容易勾起人的保護欲,一旦朋友們與他交往深了,就會忍不住想盡一切辦法照顧他,寶哥是、齊鳳也是。

  這也就難怪齊鳳的老公要嫉妒了,老婆這樣關心另一個男人,試問世間有哪個男人受得了?

  「放心吧!」戴欣怡輕輕拍了下齊鳳的手。「就算我照顧不了他,他這麼聰明,難道還會讓自己出事?」

  這番話一出,寶哥和齊鳳都笑呆了。

  的確,梁杉並非無能力自保的人,但他們就是忍不住想照顧他,是習慣了、也是入迷了。

  「那我們就先回台北了。」寶哥說,同時不忘叮嚀。「欣怡,小梁手上現在有兩本稿子,都只完成一半,你記得盯緊他,無論如何叫他一定要在月底前先完成一本給我,另一本可以等過年。」

  「我會的。」戴欣怡點頭。

  「那我們走了。」寶哥和齊鳳擺擺手,準備離去。

  「我送你們。」反正梁杉正著迷於繪畫,也沒空理她,戴欣怡打算送寶哥和齊鳳離開後,再到附近逛一逛,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東西買回來給梁杉當晚餐。

  他沉迷得連睡覺都忘了,起碼要給他吃些好料補一補。

  「我們先回房拿行李。」寶哥和齊鳳說。

  「我等你們。」打定主意,戴欣怡拎了錢包,就跟在寶哥和齊鳳身後走了出去。

  寶哥和齊鳳的房間在另一頭,戴欣怡就站在自己的房門前等著他們。

  走廊上人來人往的,瞧這等陣仗,絕對可以塞爆整家飯店。

  看來,因為齊鳳和她老公的一番爭吵,這家飯店將度過開張以來最富裕的一年。

  戴欣怡心裡想著,一個問題忽爾閃過腦海。

  她一直沒問,鳳姊的老公到底是做什麼的?怎能調得動這麼多人幫忙監視老婆?她記得這家飯店總共有八十七間客房,把掉她和梁杉住的蜜月套房、寶哥和齊鳳各一間單人房,也有八十四間房。

  也就是說,齊鳳的老公最少出動了八十四個人才能將飯店填滿,順利佈置出最完整的監視網路,以防老婆給他戴綠帽。

  這樣的實力和人脈不簡單啊!齊鳳的老公肯定不是一般人。

  「呵呵呵……」她想到一個有趣的答案。鳳姊的老公該不會是某個黑道大哥吧?所以才有這麼多小弟可堪調動。而依照一般小說的情節安排,惹到這樣的大人物,下場通常不會太愉快,最有可能的下場是,她會被綁架,以威脅梁杉不可對大嫂動手。

  想到有趣處,她眼睛都笑瞇了。

  然後——

  一股甜膩味毫無預警地飄進她鼻間,迅速衝破理智網,將她往黑暗深淵拖去。

  「呃……」純屬幻想吧?想齊鳳一介旅行社老闆,怎麼可能有一個大哥老公?而且,這又不是在拍電影,哪這麼多黑道大哥?

  她一定是在作夢。

  但,那緊緊搗住她口鼻的手又是什麼?

  全身的力氣都快散光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一瞬間化成了棉花,軟軟柔柔地,連站都站不穩了。

  值此同時,她的身體正逐漸往上飄。

  某個人將她打橫抱起,並迅速跑了起來。

  可惡!她沒想到胡思亂想也會中大獎,心底深處潛藏的倔強被喚醒,她使出最後的力氣將手中的錢包狠狠砸向房門,發出咚一聲悶響。

  不曉得梁杉注意到沒有?但她已沒力氣發出更多的示警。

  迷迷糊糊間,她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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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2:32: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戴欣怡猜得沒錯,梁杉的確很喜歡畫畫。

  他曾將它當成畢生職志,但最終卻不得不因為現實而放棄它,令他萬分悔恨。

  這樣的懊惱直到他進入社會,經歷兩年的職場磨練後,才漸漸地轉變成慶幸。

  而現在他則是百分百感謝上天,沒讓他成為一個職業畫家。

  要把興趣當成職業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當它純粹是心底所愛時,他可以將它完全珍藏,不受到絲毫的批評與侮辱。

  可職業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如果他想把作品公諸於世,利用它賺錢、謀生;他就必須接受市場的考驗,並且忍受別人將他心中的至寶貼上價錢。

  梁杉完全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事。

  他的每一幅作品都像他最親愛的孩子,試問,天下間有哪對父母願意將小孩稱斤論兩地拿來賣?

  所以畫畫成了他最大、也是最隱私的興趣。

  他甚至不想告訴別人,他其實很喜歡畫畫、也很擅長繪畫,不過當他遇見戴欣怡後,某些事情改變了。

  她讓他無法自拔,只要看著她,他的心底就會燒起一把熾烈的火。

  他放不開她、他想將她完整收藏,就在他最珍愛的畫布裡。

  他一頭撞進了繪畫的世界裡,如今,他的眼底、心裡只剩下她的影像,和那無數的線條與美麗的色彩。

  他就像著魔的人,瘋狂地畫著。

  根據過往經驗,除非他完成了作品,否則他不會清醒。

  但這一次,他明明正進行到最高潮,可一股強大的力量卻硬生生將他的神智從繪畫的世界裡拖回現實。

  發生什麼事了?他完全沒有概念。

  他一雙因疲累而顯得紅腫的眼四下搜尋著,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也沒變,只除了……他心中的天使不見了。

  戴欣怡也許只是出去逛個街、買買東西。

  她雖然有著很特殊的清冷性格,但仍如多數女孩一樣,對購物有著基本愛好;否則她也不會才逛幾個小時的情趣用品工廠就買了成山的情趣用品回家。天曉得,她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那些東西,但她還是買了。

  戴欣怡不在他身邊並不是什麼天大的事,她是個自由的個體,理所當然可以愛到哪兒就到哪兒。

  可他心底卻逐漸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好像……她出了什麼事了。

  突然間,一記悶響竄進他耳畔。

  他全身神經瞬息繃緊,忍不住跳起來衝出房間。

  「欣怡——」他大叫,卻只來得及看見心上人被一個陌生的高大男人帶走。

  梁杉拚死命地追,但他的體力本來就不好,又一天一夜沒睡了,連喘口氣都覺得費力,怎追得到人?

  他現在沒有倒下去昏睡到地老天荒,已經是奇跡了好嗎?

  他一顆頭混亂得像要爆掉。

  這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為何有人要綁架戴欣怡?

  他知道她因為個性與工作的關係得罪過很多人,可一般人不會用綁架這種方法來對付仇人吧?

  慢著,有一個人的確有這本事玩綁票、勒索的遊戲。

  「鳳姊!」反正追不上綁架者了,他一個回身,衝到齊鳳房間。「麻煩你,快點打電話給姊夫,請他放了欣怡。」

  「啊?」正在收拾行李的齊鳳給他一番話弄得呆了。「你說姊夫怎麼了?」

  「吵什麼?」隔壁的寶哥也給驚動了,過來查看。

  「姊夫綁架了欣怡。」梁杉急得臉都白了。

  「什麼?」齊鳳、寶哥齊聲大叫。

  齊鳳拚命搖頭。「不可能,他又不認識欣怡,怎麼會對她下手?」

  「這……」對啊!姊夫嫉妒的應該是他才對,幹麼綁架戴欣怡?可除了姊夫,他實在想不出有誰能夠使出如此手段對付敵人?「我不知道……我……好吧!我這麼說,最近飯店不是莫名其妙客滿了嗎?我發現幾張熟悉的面孔,暗中問過他們,他們說是姊夫派來監視鳳姊的。」當然,他問話的手段不會太光明正大。

  「神經病!」齊鳳額上青筋暴跳。「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派人監視我?」

  「我猜是吵架後,鳳姊一走了之,又沒給半點消息,姊夫急了,才會這麼做。」

  「幹麼我要先連絡他,他自己不先打電話給我?」

  「問題是跑掉的人是你啊!而且你還跟我們一起出來玩,姊夫卻獨自被留下了。」

  「混帳,男女吵架,男方主動道歉是基本禮節,連這點都不懂,叫他去做娘兒們啦!」齊鳳劈頭就是一陣大罵。

  對於話題被越扯越遠,梁杉只有滿腔無奈。「鳳姊,現在不是討論誰對誰錯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先要姊夫放了欣怡?」

  「沒問題。」齊鳳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直撥老公的電話。「臭旺仔,你立刻給我過來。」

  寶哥評估這裡的事他幫不上忙,遂道:「我去跟飯店那邊打聲招呼。」以免待會兒若發生爭執,飯店的人搞不清楚報警可就麻煩了。畢竟來的是齊鳳的老公,曾是黑道大哥,又可能綁架戴欣怡,還是得想辦法保住他們。

  寶哥走了。

  齊鳳也說完電話,在房裡來回踱著步。

  梁杉不知道電話那一頭姊夫回答了什麼,但瞧齊鳳一臉得意樣,看來姊夫不一會兒就會到了。

  看來這也是一對標準的「妻管嚴」夫妻。

 


  齊鳳的老公雷振旺是個徹頭徹尾的黑道人物。

  他們一家子從曾爺爺那一代就開始混角頭、與人爭地盤,建了個小小的幫派,傳到爺爺、再到他老爹,已變成全台最大幫派。

  不過雷振旺愛上了齊鳳,兩人決定結婚的時候,真的是驚天地、泣鬼神。

  因為齊鳳整整大了雷振旺八歲,一點黑道背景也沒有,只是個最最平凡的業務員。

  她點頭下嫁的時候還提了個要求,要雷振旺努力漂白,三年後,他若繼續跟人家打打殺殺,她立刻休夫另嫁。

  雷振旺是愛慘她了,二話不說就把祖傳四代的幫派解散,轉而經營建設公司。

  當然很多人不願意,尤其是那些早在幫派裡建立一定勢力,正準備大展拳腳、或者已退休由幫派供奉的長老們,全都恨死齊鳳了。

  但幸好雷振旺的腦袋不錯,他的公司經營得不算太好,也不至於太差,加上他本人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個性,公司賺了錢,他一毛不拿,全奉獻給員工和那些大哥們,久而久之,他們給喂撐了,自然沒空再去說那些五四三的。

  可這也造成雷振旺日後畏妻如虎的慘況。

  他工作是沒有收入的,整個家、包括他這個人都要由齊鳳來養;當然,齊鳳很能幹,但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

  不久之後,雷振旺就在愛情與愧疚的雙重作用下,變得唯妻命是從。

  他們夫妻結婚近十年來沒吵過架,這是第一次。

  而且還是為了那種齊鳳本身也無能為力的事,著實讓她氣炸了。

  所以她才會二話不說,提了行李走人。

  數一數,從他們吵架到現在,夫妻倆已整整二十三天沒見面了。

  今朝再見,齊鳳發現自己還真是挺想念這個冤家的。儘管雷振旺長得並不怎麼樣,身高號稱一六五,當然,只是號稱。瘦瘦的身材、小小的臉,有幾分白淨,卻少了些許粗獷的氣勢。

  倘若沒說,誰也想不到這個國中生也似的男人會是前「黑虎幫」幫主,但他的確曾經名震江湖。

  雷振旺一接到齊鳳的電話,三分鐘後,即刻出現。顯然,他早到了北投,並一直守在旁邊,等著老婆大人的召喚。

  「小鳳,」一見齊鳳,雷振旺小鳥依人地偎過去,他還比齊鳳矮了半顆頭。「我好想你。」

  「少廢話。」齊鳳一巴掌推開他。「真想老娘,不會打電話啊!還要我先示弱,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你的親親小旺仔嘛!」雷振旺百折不撓,繼續黏過去。

  「你現在會這麼說,當初怎麼就不聽我的話?」齊鳳怒火未消,死命推著他。

  偏偏雷振旺深諳齊鳳吃軟不吃硬的個性,黏得死緊。

  「我沒有不聽啊……只是……」

  「你家母親大人降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嘛!混帳,你是還沒斷奶啊?你媽怎麼說,你就一五一十地照做?」

  「當然不是,但……我真的想要一個孩子嘛!如果能夠生個女孩,長得就像我的親親小鳳這樣美麗大方,那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嗎?」其實母親的威逼、他的想望都只是部分原因,真正讓他想要孩子的理由是——他不安。

  齊鳳一直是個很堅強能幹的女人,尤其喜歡保護那種看起來柔柔弱弱、又很可愛的生物。

  說難聽一點,她有一點點戀美少年癖啦!

  過去在沒認識梁杉前,雷振旺對於自己的「姿色」還頗有信心,三十一歲了,每天上市場買菜還會被那些大嬸叫弟弟,並且奉送很多蔥和蒜。

  但認識梁杉後,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梁杉最了不起的一點就是——他半睡半醒時,迷迷糊糊、天真無邪,一副非常美味可口的樣子。

  雷振旺真怕哪天齊鳳被拐了,就此拋下他這株老草、另尋新苗去了。

  他想來想去,要把齊鳳留下來最保險的方法只有一個——生孩子。

  一旦他們有了愛情的結晶,像齊鳳這樣母性本能強烈的人,一定捨不得拋下孩子另嫁,他也就可以永遠保有他的親密愛人了。

  想不到他這個說法會讓齊鳳勃然大怒,一走了之,還是跟著梁杉一起走的,差點把他嚇到昏倒。

  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得重操舊業,將公司保全部門的那些人全派出去,保護他的親親好老婆不要被披著羊皮的惡狼給吃了。

  當然,他絕不會承認自己是出於一片嫉護心才讓人監視齊鳳。

  那是愛,至高無上的愛驅使他緊緊跟隨最心愛的女人,並且膜拜她走過的每一寸土地啊!絕對不是跟蹤喔,絕對——

  但齊鳳卻不這麼想,只要思及老公的不信任,她一把心火就燒得快失控了。

  「生你個頭啦!你以為老娘幾歲了?我今年三十九歲,再懷孕、生產,都過四十了。高齡產婦生孩子是很危險的,你就只想著要孩子,不顧老娘的命了。」說著說著,她眼眶也紅了。

  發現自己在丈夫的眼裡居然不如一個不知道在哪裡、會不會順利誕生出來的生命,那真是一件教人傷心的事。

  「不是的。」雷振旺拚命擺手。「我沒那個意思,我……我我……」他從來沒有想過高齡產婦這個問題,他只想著要將齊鳳永遠留在身邊,而如果孩子可能奪去她的生命,他絕對不許。「不要孩子了,我不要孩子了,我只要你,小鳳,對不起,我沒想那麼多,對不起,你原諒我吧!」老婆一掉淚,他只覺得心快痛死了。

  雷振旺這番表白讓齊鳳心頭一陣溫暖。

  不過胸腹間未消的怒氣還是微微震盪著,她仍想給他吃點苦頭。

  「真的不要孩子?別怪我沒提醒你,雷家可只剩你一根苗,你若沒有孩子,你們雷家就要絕後了。」

  「沒關係,就算雷家絕後了,只要你好好活著,我什麼都不在乎。」

  「那如果婆婆再逼你呢?」

  「我會跟媽講,你要有個萬一,我也不活了,讓媽自己選,看是要未曾見過的孫子,還是要兒子?」雷振旺咬牙,說得萬分堅持。

  齊鳳終於釋懷,掩嘴輕輕一笑。「算你會說話,不過你現在不要孩子也來不及了。   

  「啊?」他一時怔住了。

  「傻瓜,我在告訴你,我懷孕了。」

  「什麼?」他跳起來。

  齊鳳害羞地直點頭。「再等八個月,你就要做爸爸了。」本來她也沒把握,跟雷振旺結婚十年,他們其實沒有避孕,但她一直無法受孕,也許是時機未到吧!

  三個多星期前,他突然提起生孩子的事,她萬分緊張,生怕自己若是無法懷孕了,他會依然愛著她嗎?

  她控制不住地跟他大吵,還不顧一切地跟梁杉、寶哥、戴欣怡跑出來玩。

  幾天後,她心情稍微冷靜了下來,卻覺得悲哀,多數人都覺得結婚生子是很正常的事,那麼結了婚卻沒生孩子,是不是就不正常了?

  她想要孩子,她不想跟雷振旺分開。

  思前想後許久,她終於求助於婦產科醫生,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懷孕一個多月了,而她一直不曉得。

  其實不知道也很正常,也許是工作壓力太大了、也許是體質關係,她從少女時代經期就沒正常過,別人是一月一回,她總得隔上兩、三個月才來一次。

  高中時看過婦產科,當時醫生告訴她,有些女孩子就是這樣,她的身體還是很健康的,要她別太在意,頂多是日後受孕稍微難一點點。

  但只是稍微喔!她還是很有可能懷孕生子的。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太在乎了,直到前幾日終於受不住,有生以來第二次踏入婦產科,卻獲知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而由此看來,她將來要逛婦產科的機會可多了。

  齊鳳的話讓雷振旺完全呆住了。

  他本來已經放棄了,想不到上帝又讓他的願望成了真,會不會下一秒,他就發現自己是在作夢?

  那他一定不要醒過來,夢裡的老婆這麼可愛,又肯原諒他,還願意幫他生孩子……他乾脆永遠在夢裡待下來好了。

  不過有一個人可是千萬個不允。

  梁杉自認已經很夠意思,強壓住心頭對戴欣怡的著急,等待雷振旺和齊鳳夫妻和好。

  但天曉得,聽那對夫妻在那裡打情罵俏,他一顆心簡直是放在油鍋上煎。

  現在,雷振旺和齊鳳已經盡釋前嫌了,也該輪到解決他的問題了吧?

  「姊夫,」他一掌拍醒雷振旺的白日夢。「既然你跟鳳姊把誤會說開了,可不可以麻煩你放了欣怡,在這整件事裡,她完全是無辜的。」

  「你在說什麼?」雷振旺一臉納悶。

  「我知道這一路上,姊夫一直派人跟蹤我們,你可能是誤會了小弟和鳳姊的關係,我在這裡可以對天發誓,我跟鳳姊絕對是清清白白的。」梁杉著急地說。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雷振旺抵死否認,如果讓老婆對他的行事起了疑慮,他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難道不是姊夫派人跟蹤我們?」梁杉問。

  「我是讓人跟著保護你們。」當然啦!他幾個笨手下年輕氣盛,是做了幾件對梁杉不利的事,比如騎摩托車嚇唬嚇唬他啦!但絕對沒有真正傷害到他。而且雷振旺敢拍胸口保證,他完全沒有指使兄弟們胡鬧,事實上,他還懲罰了那幾個笨小子呢!

  「保護個屁!」齊鳳想到老公居然不信任她,還綁架戴欣怡就肝火大冒。她一巴掌揚向雷振旺的腦袋。「臭旺仔,你不是答應我不再跟人去幹違法的事?怎麼又幹起綁架勾當了?」

  「我沒有啊!」雷振旺抵死否認。

  「不是你是誰?」齊鳳凶巴巴地雙手插腰。「你都能調來一大票人監視我了,欣怡的失蹤鐵定也跟你脫不了干係。」

  「天地良心,我跟她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我幹麼綁架她?」雷振旺還希望那個姓戴的小妞能更努力拴緊梁杉,別讓他到處亂放電,迷惑他美麗迷人的老婆。

  「而且你也知道的,早幾年前我就解散幫派,不干逞兇鬥狠的事了。」

  「我不信。除了你之外,這附近誰有這樣的本事能無聲無息把個大活人綁得蹤影全無?」齊鳳繼續發威。

  「真的不是我。」雷振旺指天咒誓。「咱們夫妻這麼多年,你還不瞭解我嗎?只要有你在身旁,我兩顆眼珠子就看不到其他的人,又怎麼會去綁架一個陌生女人  ?」

  瞧雷振旺氣急敗壞的樣子,齊鳳也不禁疑惑起事情真相。「真的不是你?」

  「我若干了,上天罰我不得好死。」雷振旺也算下足本錢了。

  齊鳳終於相信他。「小梁,旺仔一向敢做敢當,真是他做的,他不會不承認的。」

  梁杉卻已震驚得心跳快停了。

  相識多年,他自信對雷振旺的處事方法也有幾分瞭解,雷振旺確實如他所言,一心只想著齊鳳,其他人完全不入眼底。

  而且雷振旺是個敢做敢當的人,如果是他幹的,他一定會承認。他這樣抵死否認,十成十他真的不曉得這件事。

  那麼綁走欣怡的到底是誰?

  梁杉急得俊顏都白了,唯一的希望破滅,他覺得自己快被絕望之海給淹沒了。

  齊鳳也曉得事情的嚴重性,忙道:「小梁,你先別擔心,把欣怡被綁的過程說來聽聽,旺仔對這種事很有經驗,一定可以幫你。」

  「小鳳。」雷振旺苦歎,聽她說的好像自己專幹綁票惡事,天知道別說現在了,即便是多年前仍在混黑道時,他也不干綁架的事。欺負一個無法反抗的人有什麼意思?那只有變態才幹。

  見事有轉機,梁杉還不好好把握?他馬上將發現戴欣怡被綁的經過一五一十、盡量詳細地說了個清楚。
  還有綁走她的男子,他也仔細形容了對方的背影、衣著和身材。

  雷振旺聽了,思索半晌,皺起眉頭。「聽你的形容,對方應該是個行家。他的行動迅速、確實,又不驚動旁人,這是很厲害的。」

  梁杉只覺快暈了。好端端地,怎會惹到這樣的煞星?

  「姊夫,你知道附近誰有此能力做得到這樣的事?」

  雷振旺想了一下,搖搖頭。「這附近應該沒有。事實上,據我所知,北投目前沒有太強的組織。」

  「那麼最近道上有沒有任何買兇尋仇的消息?」梁杉只能把思考方向轉向自己和戴欣怡惹下的麻煩上頭。

  「這種消息一直都有,但像這樣厲害的對手絕對不是普通人請得起,我已經很久沒聽說有誰花大筆錢要找人麻煩了。而且……」雷振旺輪流看了梁杉和齊鳳一眼。這時候,他那張可愛的娃娃臉就真的很有威嚴,不愧是前黑虎幫幫主。「一般綁架事件都會伴隨著威脅,你們接到勒索電話了嗎?」

  「沒有。」梁杉急瘋了,哪裡想得到這許多?這時真覺得自己無能,竟保護不了最心愛的人。

  過去,他從沒認真想過要鍛煉自己的體魄,總覺得過得去就好,何必自討苦吃?

  當初被戴欣怡戲弄得七葷八素時,他還自鳴得意,沒有體力,他有的是才智,自有方法扳回一城。

  現在真是萬般後悔,他體力若好一點、他若追上那名綁架犯、他……

  無奈,千金難買早知道。

  雷振旺和齊鳳看他如此難過,心都揪起來了。這世上也只有梁杉這樣具備迷魂魅力的人,才能令這對夫妻同時心軟。

  齊鳳推了推老公。「你想想辦法嘛!」

  雷振旺也於心不忍了,說道:「戴小姐才被綁走不到一小時,應該還是安全的,我請過去的朋友四處探查一下,也許很快會有消息。」

  「謝謝姊夫。」梁杉感激涕零。

  至於戴欣怡,她到底去哪裡了?會不會有危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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