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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夢]亂見鍾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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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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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02:37: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亂見鍾情 作者:舒夢

嘖,這小妮子的二十歲生日大禮,竟然是被無情的父親掃地出門,
她沒事跑去他家屋頂尋找——生命的意義
卻嚇得他以為她要跳樓自殺,
沒想到原來是虛驚一場,過兩天又在遊樂園巧遇,
堂堂業務部經理淪落到幫客戶帶小孩,這已經夠衰了,
她竟還落井下石,說那兩個日本小孩活像他偷生的兒子,
拜託你嘛幫幫忙,日本仔的爹是低矮又禿,長得哪有他帥——
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緣分真是詭異,
第三次相遇——她竟當起了挖馬路女工——,
害他心疼得硬是將她拖回家去,供她吃、供她住,還幫她找工作,
咦?他幾時變得這麼好心?難不成—難不成是這幾次亂見鐘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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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02:38: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今天是安純平滿二十歲的生日,她的心情極好,所以當鐘秘書通知她,說父親要她立刻到公司夫見他時,她一點也不覺得煩,事實上,此刻她正騎著她的「」,違法的穿過公園,亨受旱晨微熱的陽光和涼爽的微風照耀、吹拂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呀!她滿足的傻笑了起來。

  二十歲,果然就是不一樣,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在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也更有氣質了。

  老爸就是老爸,不但終於記得了她的生日,還用心良苦的想當第一個送她禮物的人。安純平在心底暗暗發誓,她不會再懷疑他不是她的親生老爸了。

  沿途吹著口哨,她將機車騎進「安雄企業」的員工停車場。

  停放好後,她將鑰匙圈套在右手食指上轉呀轉,再度吹起嘹亮的口哨。

  老爸會送什麼禮物給她呢?

  「安小姐,心情不錯喔!」看守停車場的老伯笑容滿面的跟她打招呼。

  「今大我生日!」她大叫,頗有讓全世界都知道的野心。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老伯在愣了一會兒後,開始扯著嗓子唱了起來。

  安純平更快樂了,腳步邁得更大,口哨吹得更響。

  驀地,她停下了腳步,兩手捂信住心口、嘴巴微張、兩眼發亮的盯著停放在公司大門口那輛嶄新、大紅的保時捷跑車,跑車車頭還結了個象徵吉利的紅色綵球。

  安純平的一顆心開始狂跳,興奮的血液在體內四處亂竄,覺得自己快要被席捲而來的狂喜給淹沒了。

  她尖叫一聲,手一拋,整串機車鑰匙順勢飛了出去。

  她邊跑邊叫的跑到紅色保時捷旁。車體上陽光的反射刺得她眼痛,但她仍不敢眨眼、不敢伸手去觸摸。用力捏了下自己的臉頰,會痛,她不是在作夢。

  她紅著臉,瘋了似的放聲尖叫,一個人在原地跳上跳下。

  她就知道,老爸還是疼愛她的,這一定是他準備要送給她的禮物,一定是!一定是!喔,她夢想中的保時捷現在就在眼前耶!

  她的尖叫聲引來了不少人圍觀,不過安純平一點也不在乎。

  好不非易抑制住激動的情緒,她這才想起老爸還在等她。喔,她可愛的老爸!

  深吸了口氣,揩去眼睛裡的淚水,留戀不捨的望著保時捷,她一咬牙忍住奔回生日禮物身邊的衝動,悶著頭往公山大門直衝。

  搭上電梯,彷彿過了一輩子,電梯終於停在一十一樓,安純平立刻探測不及待的跑出電梯。

  突然,眼前黑影一晃,她連忙煞住腳步,定睛一看,果然是鐘秘書,正綻著合宜的笑容在對她笑著。

  「我老爸呢?」安純平問,年輕的臉因極度興奮而潮紅著。

  鐘浣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在裡頭等你呢。」她讓開身子。

  就在安純平走經她身邊時,她又喚住了安純平。

  「純平,生日快樂。」

  安純平回頭對她一笑。安純平很喜歡她,她是個成功的現代女性,不但精明幹練,更是聰慧美麗,如此成熟內斂,很難讓人相信她的芳齡才二十五歲。

  每次看到鐘浣。安純平就像看到五年後的自己,一想到五年後自己將長成如此優雅成熟的女性,她不禁飄飄然起來。

  「老爸,」一把打開辦公室大門,她拉著嗓子熱情叫喚。

  正在批閱公文的安雄聞聲,立刻板著臉。皺著眉的抬起頭來。

  「沒人教你進來時要敲門嗎?你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他目光嚴厲的咆吼道。

  安純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對這樣的咆哮早已習慣,只是有點納悶。

  她眨眨眼,「老爸,今天是個大日子,你實在不該對我生氣的。」

  安雄一聽,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

  「大日子?你又有什麼大日子了?我對你生氣還得挑日子嗎?」

  安純平在心裡竊笑,老爸真是的,還演得那麼像,「生日禮物」她都看到了,他還在裝。

  「好好好!」既然他不好意思,那她還是別識破好了,「不跟你抬槓了。這麼早找我來有什麼事?」她等著他自己承認。

  安雄繃著臉,心裡有些不甘心。要是死去的老婆當年生的是兒子,他今天也不用下這個決定了,大知道他是經過多少的掙扎才做出這個決定的。

  「快說呀!」安純平不知何時已走到她面前,兩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兩眼閃亮閃亮的盯著他看。

  安雄在心裡歎了口氣。也該是時候了,就讓她磨練磨練,讓她知道在這個社會上,吊兒郎當和只知玩樂會敗得有多慘。

  他凌厲嚴肅的眼神鎖住女兒晶瑩的眼眸。

  「從明天開始,你就到公司來實習,我準備慢慢將公司的一切轉移給你。」他丟了第一顆炸彈。

  安純平的腦筋一下子轉不過來,「咦?」

  「至於你大學的學業,我待會兒會交代鐘秘書去幫你轉進夜間部,也就是說,從明天開始,你將提早進入社會,白天在公司接受訓練,晚上再去唸書,懂了嗎?」他語氣專制的丟下第二顆炸彈。」

  「來這裡上班?」安純平終於聽進了他的話,瞬間聲音提高了八度,「我還是個學生耶!」

  「你別跟我大呼小叫的,我就是顧慮到你還是個學生,不想讓你中途輟學,才會幫你轉進夜間部的。」他說。當他位置的接任者,是該有個大學以上的程度,也就是因為考慮到這點,所以他才沒強制要她休學。

  「我不要!」安純平突地大嚷,「我今天不是來聽你叫我進公司上班和把我轉進夜間部的!今天可是我二十歲的生日耶,你……」

  手掌拍落在辦公桌上的巨響打斷了安純平的激動不平。

  「你以為我為什麼選在今天告訴你我的決定?

  既然知道自己已經二十歲了,就應該有點責任感,你是安家惟一的孩子,雖然是女孩子,但我仍然願意像個男孩子般的栽培你、訓練你,這表示以後我會將公司交給你,你現在不學要等到什麼時候?等到我老了?還是你玩累了?」

  他已經六十二歲了,體力與精神已大不如前,近來的高血壓更是讓他憂心忡忡,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將訓練純平的時間提前,他早已料到她會有的反彈了。

  父女倆怒目對怒目,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雖然從小就知道父親因為她不是男孩子而不喜歡她,但安純平卻從未想到父親竟是如此貶抑自己,一時之間,二十歲的興奮與擁有保持捷的喜悅全消失了,感覺到的只有陣陣心痛。

  「你如果想要我繼承這家公司,就只有等我大學畢業,要我現在轉夜間部進公司實習,那是不可能的事。」半晌,安純平冷靜堅決的說。

  就算他威脅要收回保時捷她也不會退讓的。再見了,可能失去的禮物。

  安雄氣得渾身發抖。

  「著來你是忘了是誰在幫你付學費的,如果你不聽我的話,執意不轉念夜間部,學費跟生活費就自己去想辦法。」

  安純平倒抽口冷氣,「太過分了!你明知道我沒那麼多錢。」就算將保時捷賣了也供應不了她兩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呀!

  哎呀,怎麼還想到保持捷,那只是一輛可能與她無緣的禮物,不可以將希望放在它身上。

  「沒錢想辦法去賺呀,你不是已經滿二十歲了嗎?」見女兒不安了起來,安雄不禁感到些許得意。

  不愧是商場奸雄。一句話就將她堵的死死的。

  安純平心裡懊惱不已,卻又無計可施。

  「我還有第二條路給你選擇。」緩緩的,安雄又開口了。

  「什麼路『!要不要過奈何橋?」安純平一臉嘲諷。

  安雄狠瞪了她一眼,

  「放心好了,有你這樣的女兒,奈何橋我會比你先過的。」他反諷回去。

  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安純平撇撇嘴,但仍倔意不減。

  安雄繼續說道:「雖然第二條路成功的機率並不高,但我想也許有人會看在少奮鬥二十年的份上,答應入贅的。」

  人贅?安純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這老爸到底把她瞧得多扁呀?居然還說什麼「成功的機率不高」這種話?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相親?結婚?把我推到另一個地獄?」她無法抑制的愈吼愈大聲。

  「我不想聽你的想法,反正就這兩條路給你選擇,你都不選也可以,往後的學費和生活費就自己想辦法去張羅,我不會再在你身上浪費一毛錢的。」

  安純平氣死了。「當父親是這樣當的嗎?你居然把自己的女兒當成商品!」

  「讓孩子遭遇各種不同的現實也是做父母的責任,我沒有把你當商品,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這個現實的社會裡生存不是件簡單的事。」再說,「安雄企業」可是他半輩子的心血,不好好訓練她,難道要他眼睜睜看著公司倒掉嗎?

  況且將公司交給她也是一項非常巨大的冒險呀,她能撐多久他也沒有把握,唉,當初要是生個男的,他現在就不用這麼煩惱了。

  說穿了,安雄就是對自己的女兒沒信心,的的確確瞧扁了她。

  安純平一點也沒有想挽回點聲勢,讓老爸刮目相看的打算。

  「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其實說穿了就是『專制』!」她心一橫,「你要是以為這樣我就會屈服,那你就錯了!好,自己賺就自己賺,我就不相信我會餓死,哼!」他忘記她身上流的是誰的血液嗎?他會要狠,她也不是省油的燈。

  以為她會識時務的安雄沒料到她會比想像中的難摘定,不禁怒從心中來,整張臉在瞬間漲得通紅,血管中的壓力急速上升。

  腦子一陣昏眩,他立刻顫著手打開抽屜,拿出藥瓶子,不料手上一個不穩,藥瓶子掉下地,瓶子裡的花散落一地。

  情況似乎不太對。安純平連忙撲過去,從地上撿起幾顆藥丸放進父親顫抖的手掌中。

  立雄立刻吞下藥,安純平將白開水送到他嘴邊,他一連喝了幾口。

  過了的五分鐘他的臉色這才舒緩了些,掩不住擔憂,一直盯著他瞧的安純平這也才鬆了口氣,開始後悔自己剛才衝撞的言詞,她忘記老爸有高血壓的毛病了。

  「你還好吧?」她問。

  「還死不了。」安雄緊閉著眼答道。

  看來是不要緊了,他的語氣比方纔還要盛氣凌人。

  不過,看他這樣,安純平還是頗於心不忍。

  「其實我也不是不想接你的棒子,而是我想先完成學業再接……要不然,我也可以利用沒課的時間來公司學習呀,幹麼一定非要我轉進夜間部。這樣好了,如果你能接受我的提議,那我就讓一步,我保證我以後一定……會將公司經營得很好,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讓業績往上翻兩翻,讓你有面子的!她原本是想誇下以上海口,逗老爸開心的,可惜她還來不及說完,就被一個直衝而入的紅色影子給打斷了。

  紅色影子飄過安純平身邊時,她聞到了股濃郁的香水味。

  紅色影子叫張文妮,一路直撲到安雄身上,鮮紅的唇「嗯嗯嗯」的直往安雄的臉上親,不知是沒看到安純平,還是壓根兒沒將她放在眼裡。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她嬌聲嗲氣的連喊了幾十個「我愛你」,「我就知道你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我真是愛死你了!鑰匙呢?鑰匙快給我,我已經等不及要開著那輛保時捷去繞一圈了,你看,我還穿了件紅色的洋裝來呢,一定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快給我鑰匙嘛!」她賴在安雄懷裡,兩隻手開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搜來搜去,安雄則是顧忌的瞄了女兒一眼,不怎麼認真的推著張文妮的手。

  安純平眉間打了數十個結,臉色開始反黑。

  「那輛紅色的保時捷,是你的?」她咬牙切齒的聲音總算引起了張文妮的注意。

  張文妮上上下卜的打量安純平,彷彿她是哪裡冒出來的怪物似的。

  「當然是我的呀!你是誰呀?問這幹麼?」她回頭質問安雄,「她是誰呀?」

  安雄有些尷尬,畢竟讓女兒看到這樣的畫面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他抓下張文妮的手,低斥了聲,「安分一點!

  她是我女兒。」

  「她說的是真的嗎?那輛保時捷是她的?」安純平的態度十分平靜,心裡則隨時準備噴出烈焰。

  「當然呀!是你爸爸答應送我的生日禮物呀。」張文妮並沒因為安純平是安雄的女兒而對她曲意奉承,反而驕傲的仰起頭,睥睨的瞧著她。

  安純平怒火更熾,口氣卻愈加平穩,「生日?

  你幾時過的生日?」

  「我的生日是後天,還沒過呀!不過,你爸爸實在是個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好男人,送了那麼好的禮物給找,我真是太感動了」。嗯嗯嗯!她又一連親了他好幾下。

  安雄看女兒變了臉色,實在很想伸手摀住張文妮的嘴,但又拉不下老臉。

  原來那輛保時捷根本就不是她的,是自己在那裡一頭熱的作著白日夢。

  安純平體內的怒火快把她燒化了,這騷女人的生日還沒到,老頭子就迫不及待的買了保時捷來討好,而他自己的女兒呢?他居然在她滿二十歲的生日當天冷酷無情的把她推進地獄裡,還放話威脅她?原來她這個女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還比不上個妓女,虧她方纔還心生悔意的要立誓爭氣讓他臉上有光。

  她不敲門跑進來他就破口大罵,那女人不敲門跑進來,他不但不罵還受那女人的親吻。好!她總算認清自己的父親是怎樣的人了。

  她瞪視著安雄,眼睛享充滿了受傷的淚光。

  「我總算知道我這個女兒在你的心裡的位置有多渺小了,我看開了,就算你改好了,我——不一跟——你——玩——了!」她受夠了,反正她就是個沒有母親疼,父親也不愛的孩子,沒有她,她相信他一樣會過得很好。

  不理會身後的咆吼,她悶著頭衝出辦公室,站在門外的鐘烷手上的文件被她撤掉了也不理會,鐘浣擔心的叫喚她也不理會,一逕跑進敞開的電梯裡,「啪」的一聲關上電梯。

  安純平待在緩緩下降的電梯裡,一邊流淚一邊抓著電梯門,發洩心裡抑鬱的情緒。

  那種家,回去也沒有意思了。她邊哭邊想。

  不過,她還是回了家一趟,收拾一些簡單的衣物,幾張金融卡和信用卡,她還沒笨到以為志氣可以當飯吃的地步。

  提起簡單的行囊,留戀的望了生長二十年的家最後一眼後,牙一咬,她甩頭離去。

  駕著銀灰色跑車,聶霽吹著口哨,以一個俐落的轉彎,將車子駛人居住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直線加速、緊急煞車、倒車人位,一氣呵成。

  他下車,撫摸下巴,瀟灑俊朗的年輕臉龐儘是滿意的笑容。

  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得上他的開車技術I。

  吹著口哨,他邁著愉快的腳步,鑰匙串套在食指上甩動著。

  他剛跟女朋友分手,而一想到以後少了個名叫「女朋友」的動物再粘在他身邊吱吱喳喳、嘮嘮叨叨,他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跑去徹夜狂歡慶祝了一番。

  大概是心情太好了,清晨時分,他的情緒還很亢奮,一點都不覺得疲倦。

  好不容易恢復自由,這次他可要盡情享受,不會再找個女人來束縛自己了。

  這棟高三十五摟的大廈是這地段最高的,而最上層的閣樓就是他的家。

  聶霽直接由地下停車場搭電梯上閣樓。現在才清晨六點,太陽尚未露臉,正好可以讓他倒杯晶瑩剔透的威士忌,仁立在落地窗前欣賞清晨溫暖的朝陽,品味一下「手中有酒杯、心中有快意」的舒暢感,順便「哀悼」一下逝去的感情。

  正當他淋了個浴,披著睡袍,手中也舉了杯威士忌,面帶微笑的浸淫在初晨的暖陽中,準備與火紅的太陽一干為敬時,一個黑壓壓的東西突地憑空而降,「啪」的一聲掉落在他落地窗外的陽台上。

  聶霽嚇了一跳,半晌才回過神來,擰起眉頭望著陽台上那團黑色的東西。

  「搞什麼鬼?」他咕噥著,方纔的詩情書意全被破壞殆盡了。

  放下酒杯,他打開落地窗,走到寬闊的陽台上。

  走近一看,聶給發現那團黑色的東西是個小旅行包。

  怎麼會有這東西?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他直覺的仰頭往上望。

  不看還好,一看差點嚇掉了他的三魂七魄。

  一個女孩子坐在頂樓的牆沿,正好奇的低頭望著他。

  「對不起,那包包是我的,剛剛不小心掉下去了,等我一下,我馬上下去拿。」安純平對陽台上的帥哥喊著。

  自從她離開家裡以後,只能用「事事不順」來形容。

  難得找到一棟這地區最高的大樓,原本只是想上來看看初升的太陽長得是何模樣,順便找些「生命的啟示」,沒想到才一翻身坐到牆沿上,相依為命的包包就這麼掉了下去,還好裡頭只是一些衣服。

  一聽她要「下來」拿,聶霽立刻變了臉色,連忙伸出手阻止她。

  「不用!你不要下來,我親自拿上去給你,在我上去之前,你就保持這姿勢,千萬不要衝動知道嗎?」他心涼叫戰的大叫,冷汗順著額際滑下他古銅色的臉龐。

  開玩笑!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陽台成了命案現場。

  長手一抓,他將那包包緊緊拽在懷裡,長腳一跨,像顆子彈般,迅速穿過房間、衝出家門、跑上樓梯,上氣不接下氣的衝上了頂樓。

  還好,想尋短見的女孩還完好的坐在牆邊。

  聶霽正想慢慢的接近她,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拉下時,就在距離她的五步的距離,那女孩突然轉過頭來,他連忙停住腳步。

  她長相普通,但一對濃眉和薄唇,讓她看起來極具個性;兩頰和鼻樑上還有點點雀斑,雖是屬於他不會再看第二眼的類型,不過在這種非常時刻,他已無法去計較那些了。

  安純平看著身後神色緊張、不停冒汗的帥哥。

  「呀,謝謝你幫我拿包包來還找。」她笑著伸出手,聶霽立刻將黑色旅行包放到她手上,「你的臉色不怎麼好喔,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的話就快下去,這裡不愧是最高的地方,連風都那麼強,我好幾次都差點被下去。」她說完,彷彿要印證她的話似的,突地一陣強風吹來,她單薄的身子馬上搖搖欲墜。

  「啊——」她叫著,手忙腳亂的想穩住自己。

  一雙溫暖的大手適時伸出,幫助她穩住了身子。

  聶霽差點沒被剛剛那幕嚇破膽,臉色更加蒼白了,他忍住了破口大罵的衝動。

  「真是詭異,剛說完就來那麼一陣強風,差點嚇死我了」。安純平撫著胸口喘息,不過卻一點也沒有要從牆沿上下來的動作。

  聶霽眼白充血的瞪著她瞧。詭異的是她!什麼地方不好選,偏偏選在這裡自殺,他招她、惹她、欺負她了嗎?

  一絲光亮從泛白的東方天際射了出來,吸引了安純平的注意。

  「呀—一」她興奮異常的指著終於現身的太陽,對著聶霽大叫,「太陽出來了、太陽出來了!

  快看呀, 好漂亮呀!」瞬M,她的眸中蓄滿了感動的淚水,兩手虔誠的握在胸前。

  這世界還是有美好的事物的,還是有充滿生命力的東西的,跟初升的太陽比起來,她實在是太渺小了。

  聶霽望著遠方緩緩上升的金球,大概是受了她要自殺的影響,他的感動沒安純平來得深。

  「是呀,是很漂亮,而且這世上比清晨露臉的太陽這般漂亮的景色不勝枚舉,不過要是死了的話,這些風景與感動可就全沒了」,所以說,人還是活著最好,你明白嗎?」他企圖點醒她。

  這女孩子看來年紀輕輕的,應該不超過二十歲,怎麼會有自殺的念頭呢?

  感動不已的安純平聽了他的話之後,愣了一會兒,撇頭一臉古怪的看著他。

  原來他以為她要自殺呀,難怪臉色會那麼差,她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哩。

  「你說的有道理。」她直視他漂亮的黑眸,贊同的說。

  聶霽以為自己說服了她,不禁一喜。

  安純平透視過他,望著個知名的遠方,「也許我死了比較好,反正我死了也不會有人為我傷心的。」想到她那無情的老爸,她就傷心。

  聶霽的心又一沉。

  「怎麼會沒人為你傷心?你的父母呢?你的朋友呢。如果你死了,那你的理想、你的願望、你的未來怎麼辦呢?你可要想清楚呀!」他緊張的極力開導她。

  天呀,他從沒想過向己有一天得擔任張老帥的角色,要早知道,他半夜爬都爬去上有關的課!

  安純平開始流淚,坐在頂樓邊緣的她,看起來是那麼孤獨無依,聶霽的心莫名的揪緊了。

  「我從小就沒有媽媽,我老爸也不喜歡我,因為我不是男孩子,上個禮拜他提了兩條路要我選擇,看是選擇邊上學邊接受工作訓練還是我個人嫁了,我都不肯,執意要先唸書,他就威脅我說如果不聽他的話,就不幫我付學費和生活費,我沒有辦法, 只好跑出來, 現在錢沒了,也沒有地方可以住……」她心酸的抹去眼淚,「過得那麼悲慘,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那沒良心的老爸,居然將她的金融卡和信用卡凍結住,讓她無法領也無法刷,還好她出來時身上有一些現金,要不然早就餓死了。

  她也沒有交情深得可以到人家家裡借住的朋友,怪只怪她在學校裡太驕傲了,從沒主動與人聊過天,就算有人主動跟她親近,她也是愛理不理的。

  現在就算她沒地方去,她也沒那個臉去求人家收留她,那太遜了。

  聶霽久久說不出話來,雖然曾想過她或許有什麼不好的遭遇才會迫使她走上絕路,但卻沒想到她的身世竟會如此可憐。

  「太過分了!你那個混帳老爸在哪裡?我要找她理論。」聶霽的腦海裡浮現了個一臉橫肉、目露凶光、穿著邋遢著手握酒瓶、走起路來七歪八斜的糟老頭,這種不負責任的父親,該消失的應該是他才對。

  安純平又想起那穿著一身俗氣的紅,嬌聲嗲氣的賴在安雄懷裡的女人,不禁又悲從中來。

  「算了,他現在大概正在他養在外面的女人那裡快樂享受著。」她長歎了聲,望著露出了整張臉的金色火球,「其實能在這麼美的景色卜消失,也是一種美麗不是嗎?」

  「會美麗才怪!」顧不得了!聶霽大跨步的走到她身邊,伸出手往下指。「你自己看看,下面是我的陽台,你要是從這裡往下跳的話,碰到那麼堅硬的地面,臉不但會扁掉還會血肉模糊、腦漿四溢、四肢斷裂扭曲、眼球還會掉出來,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這樣會美麗嗎?」他嚷著,想著那個畫面,連自己都覺得噁心。

  安純平一臉的無動於衷,「反正死了又看不到。」她喃喃的說。

  「可是你掉下去不會馬上死掉耶,肢離破碎的身體會在地上抽搐抖動,你會在極大極大的痛苦裡慢慢失去意識,這中間的過程是很可怕的,你不怕痛嗎?」

  「我有心臟病,應該會在還沒撞到地面時,就心臟病發了吧?這樣一來,痛不痛對我來說就沒分別了。」她又說。

  說要消失是騙他的,說有心臟病也是騙他的,其實她身體很健康,平常連要感冒都很難。

  至於為什麼要捉弄他,安純平也不曉得,大概覺得他著急的樣子很好玩吧?

  聶霽的心口猛地一頓,「你有心臟病?」他驚愕住了。

  難怪她看起來那麼單薄且臉色白中泛青,原來她是帶病之軀,而她那個混帳老爸居然還要她去工作?

  「這沒什麼大小了的,我已經習慣了」她幽幽的說。

  驀地,聶霽的大手一把環住她的腰,硬是將她從牆沿上給拖了下來。

  「我幹麼跟你廢話那麼多!反正我不准你死就對了!沒地方住的話我的房間給你住,沒錢我給你錢,沒人關心你就讓我來關心、你不准給我死,聽到沒有?」粗魯的將她放到自己面前,漲紅著臉,他怒不可遏的對她咆吼。

  反正他那裡還有一間空房,讓她住也不會得到他什麼;錢他也多的是,就當是救濟;至於關心她,應該就像他的前女友關心她的貓一樣,差不了多少吧?他想。

  安純平只是瞅著他看。

  「幹麼?」聶霽惡聲惡氣的,「沒錯!我這個獨一無二的帥哥打算收留你了。你以後不用擔心沒錢用、沒地方住、沒人關心了,明白了嗎?」他以為她嚇傻了。

  要是今天以前有人說他會對一個素昧平牛的女孩子好得這麼徹底,只怕他會大笑二聲,將那人當神經病。

  不為別的,只因他是個最吝於付出的人。

  但,她接下來所說的話讓他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善心在瞬間消失,還升起了股想親自將她丟下樓的衝動。

  「你如果不是很單純,就是個笨蛋。我才坐在那邊一下子,你就以為我要自殺,說了一個故事,你就動了惻隱之心,聽到我想消失,就說一堆噁心的話來勸我,最後居然還說要給我地方住、給我錢花、還要關心我。嘖嘖嘖。」

  她搖搖頭,「如果我是個騙子呢?如果我住你家,趁你不在時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拿走了怎麼辦?還好我是個好人,而且現在像你這樣的人的確不多了。我教你,你以後如果再看到像我這樣的人,千萬別理,叫警察來處理比較快,懂了嗎?我先走了。」她感慨萬千的拍拍聶霽的肩膀,轉身下樓。

  安純平離開後,聶霽足足在頂摟站了分鐘之久,等他回過神來,衝下樓要找安純平時,她早已消失了蹤影。

  大廈守衛看到聶霽穿著睡袍、鐵青著臉衝下來,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趨前。

  「聶先生,發生什麼事了嗎?」

  聶霽一把扯住守衛的領口,咬牙切齒的問:

  「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白衣牛仔褲的女孩子走出去?」她居然將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他絕饒不了她!

  「有……有呀。

  「她往哪裡去了?」

  「剛剛……坐上公車走了。」守衛艱難的回答。

  聶霽放開他,也不管身上穿的是睡袍,飛快的跑出大廈。

  他陰鬱的目光掃視著馬路,沒看到任何公車的影子。

  「可惡,你這個小騙於,下次就別讓我碰到,再讓我碰到,我親自把你從頂樓丟下來。」他咬著牙詛咒著,忿忿的走進大夏裡。

  居然還說他不是太過單純就是個笨蛋!頭一次發揮善心就被人如此侮辱,而且還是被個十幾歲的小鬼,他嘔得想殺人。

  幸好當時只有她跟她兩個人,要是被他那些朋友知道他被個小鬼教訓的話,他一世英名不就毀了?

  陰沉沉的走進電梯,按下閣樓按鈕。

  這個滿臉雀斑的女生,我聶霽記住你了!

  仰龍集團辦公大樓

  聶霽揚著招牌笑容,一路跟同事們打著招呼,尤其是女同事。

  「經理,聽說你跟你女朋友分手啦?」看到公司裡的黃金單身漢之一朝自己走來,王乃婉馬上把握機會留住他的腳步。

  聶家兩兄弟是公司裡所有未婚女子的夢想;聶雩是「仰龍集團」的總經理,今年才三十二歲,是國內企業家第二代中最年輕且最英俊的領導人,個性沉穩內斂,精明謹慎,從他接掌「仰龍集團」後,短短幾年就讓公司的股份全面上揚,完全不受經濟不景氣的影響,讓原先反對他接管的董事們心服口服,他手卜的員工們也對他崇拜不已。

  對她們這些未婚的女職員來說,聶雩是可望不可求的、是神聖崇高的,只要能見到他一面就是天大的幸福了。

  若說聶雩是高高在上的君王的話,那麼聶霽就是平易近人的王子了。

  聶家兄弟倆的身材同樣高大挺拔,不過,與其有運動員體格的聶雩比起來,聶霽修長的體格就顯得斯文多了,而且他的個性綸灑不羈、幽默和善,隨時隨地都能與底下的人打成一片,在公司裡極受歡迎,尤其是女職員們。

  不過,聶霽雖然看似吊兒即當,但在某些需要他作決策的事情上,他的謹慎嚴謹可是與聶雩不相上下。

  聶霽是如此受歡迎,所以他身邊的女友總是不斷、而讓女職員們最嘔的就是,公司裡的美女明明不少,但卻沒有一個有能耐抓住他飄蕩的心。

  王乃婉是會計部的部花,也是最不服氣的一個。她巧笑倩兮的擺出最有氣質的姿勢等著聶霽。

  聶霽的微笑性感迷人,令她的一顆心始終小鹿亂撞著。

  「沒想到你的消息這麼靈通。」他舉起手來摀住心口,故作傷心狀,「是呀,我被拋棄了,真是令人情何以堪呀。」

  「真是可惜,你的女朋友可是個大美人呢。」王乃婉言不由衷的惋惜道。聶霽的前女友曾來公司找過他,長得的確很漂亮,不過氣質卻有待加強。

  「再漂亮也沒有你漂亮呀。」聶霽順勢說出她最想聽的話,還對她眨眨眼,惹得王乃婉臉上一片緋紅,羞澀的輕斥了聲討厭。

  「對了!後天是我的生日,有幾位好朋友想幫我慶生,不曉得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你?」王乃婉紅著臉,說出擋住他的目的。

  不過,當聶霽皺起眉頭時,她就隱約感覺到自己將要失望了。

  「很抱歉,後天我已經訂了一個約會了,不過,我會交代秘書選一個禮物送你的。」他狀似可惜的說。

  其實他後天並沒有約會,會這麼說完全是為貫徹自己的原則。

  在大哥接掌公司後,他就為自己訂了條不成文的規定,什麼女人都可以泡,就是公司裡的女人不行!」

  拒絕王乃婉這樣的大美人是件很痛苦的事, 他已經第N次責怪自己為什麼要訂這個規定,公司裡的美女只能看不能動,多麼傷身體呀!

  「聶經理,現在有空嗎?總經理有事找你。」總經理室的實習秘書喚道。

  聶霽心裡鬆了口氣,給了王乃婉一個抱歉的眼神後,便隨著實習秘書走了。

  「他有沒有說為什麼找我?」他跟實習秘書並肩走著,小聲的問道。

  「沒有,總經理只說請你過去。」

  實習秘書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完全得自一絲不苟的陳秘書真傳。陳秘書是聶雩的秘書,也是秘書們的頭頭。

  聶霽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幸好他的秘書不是陳秘書,否則他早得憂鬱症了。

  來到總經理辦公室,他敲敲門後直接走了進去,反手關上門。

  聶雩正敲著電腦,看著各地傳來的報表及資料,陽剛有型的臉龐上是嚴肅的。

  兩兄弟外表同樣出色,但個性卻截然不同。

  「大哥,找我有什麼事?」聶霽拉過張椅子,坐在辦公桌前。

  「下午有事嗎?」聶雩問,嗓音一如其人般的低沉隱重。他能同時處理許多事情,就像現在在問聶霽,眼睛依然沒離開電腦螢幕,兩手還不時敲著鍵盤。

  當大哥這麼問時,肯定就是有事要交代他去做。

  「我說有事你也會要我推掉吧?」他沒好氣的說,「說吧,要我幹麼?」

  「日本西菱公司的總經理下午要來跟我談生意,他太太跟孩子也來了,你下午就負責陪他們的兩個孩子去玩,免得他們打擾我們談生意。」

  聶霽從椅子上跳起來,一臉的不敢置信。

  「為什麼不找別人?陳秘書也可以呀,她是女人,一定比我更懂得哄小孩子的!」開玩笑!叫他帶兩個小孩去逛一下午?他寧願用一星期不看女人的懲罰來交換。

  「陳秘書得幫我準備資料,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事要做。」

  聶霽差點沒跳腳,「我也有工作得做呀!」

  聶雩不疾不徐的說道:「我允許你將下午的工作往後挪。」

  聶霽氣得頭頂冒煙。

  「大哥,我的職位是什麼?」他可是堂堂業務部的經理耶!

  聶雩挑高左眉,「不是娛樂部經理嗎?」

  聶霽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嘲諷。

  「拜託,我知道我常常不在公司裡辦公,但那是因為我在外頭交際拉關係呀,你可要明察秋毫,不要因為這樣就把我貶成保母行不行?」他大聲喊冤。

  聶雩沉吟了會,「是嗎?最近業績沒有提高多少,倒是交際費一直居高不下,我還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讓你自費交際。」

  「大哥,我是很認真在工作的。」聶霽不服氣的嚷道。

  「我有說你不認真嗎?我只是在擔醒你,做生意交際應酬雖然免不了」,但還是要適可而止,尤其你身為經理,要做手下人的榜樣,自己要收斂點,否則我還是會公事公辦的。」身為「仰龍集團」的總經理,還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

  「我知道了。」聶霽笑著接受,「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當保母了?」,他滿心期待著大哥的答案。

  「當然還是要,我允許你用公假去陪大客戶的眷屬。」他寬大的說,「好了,你回去工作吧。」

  看來是沒有轉圈的餘地,他這個保母是當定了。

  「就這一次,下次再叫我當保母,我寧願辭職不幹!」他現在是以弟弟的身份在跟聶雩說話,而非屬下與上司的關係,所以話中充滿了威脅。

  不待聶雩回答,他怒哼了聲,掉頭離開。

  直到稍嫌用力的關門聲響起,聶雩才允許自己將注意力從電腦上移開,靠進椅子裡。

  讓聶霽去照顧兩個小孩子的確是大材小用了些。

  他這個弟弟雖然總是心不在焉還有些吊兒郎當,但終究還是個聶家人,有著不輸他的經營手腕。

  或許是因為有他這個大哥在,聶霽認為自己不需要太認真,所以才會如此放鬆的過日子。

  聶霽要是以為自己會讓他這麼一直下去,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聶雩堅毅的嘴角浮起抹算計的淺笑。

  沒道理他比聶霽早出生兩年就得將「仰龍集團」一肩挑起,他操勞像條牛,聶霽卻在外面輕鬆愉快得樂不思蜀,也該是讓聶霽分擔一些的時候了。

  換句話說,聶霽大顯身手的時候就快到了—一不管他願不願意。

  想到這,長期被龐大的工作量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聶雩臉龐開始柔和了起來,重新集中注意力在電腦螢幕上。

  此時情緒極為惡劣的聶霽,突然渾身莫名的起了陣寒顫,不過,他怎麼想都想不到自己正逐漸被推向一個可能會讓他過勞死的計謀裡。

  他的體內的確有著生意人的細胞,但他更加熱愛自由,所以便將大部分的責任丟給了聶雩。

  將責任丟給聶雩是他失算的開始,因為他忘了聶雩也姓聶,體內雖然也流著生意人的血液,但也同樣擁有對自由的渴望,忘了總有一天聶雩會將責任撥回到他的身上。

  聶家人到底是聶家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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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02:38: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聶霽靠在旋轉木馬外圍的欄杆上大口喘氣,整件襯衫已經被汗水給浸得濕透了。

  他胸膛不停地起伏著,兩眼危險的瞇起,注視著快樂的坐在旋轉木馬上的那兩名日本小男孩,他們就是害他折騰了一整個下午的原凶!

  他萬分後悔帶他們到遊樂區來,一下子拖著他往左跑、一下子又往右跑,一下子要玩海盜船、一下子要開碰碰車,簡直存心要把他操死。

  他發誓,就算將來不幸結婚了,也不要生出這種煩人又操人的小動物來虐待自己。

  旋轉木馬結束,兩個日本小鬼咯咯笑的跑出來,立刻又一人一邊的拖著他跑了起來。

  他們站在一條人龍後頭,聶霽撥去眼角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液體,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這排人龍全是等著坐雲霄飛車的。

  「你們確定要坐嗎?叔叔可不陪你們坐喲。」他以流利的日文對兩個小鬼說道。他對那種得饒圈圈又」高速的東西最沒轍了。

  「沒關係,我們可以自己坐。」兩個十歲和九歲的小孩笑瞇瞇的回答。

  「真是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聶霽對他們微笑,說的是國語。

  兩個小孩一臉茫然,「我們聽不懂耶,叔叔剛才說什麼?」

  「叔叔說你們真是勇敢的小孩子。」聶霽笑容不變,這次說的是日語。

  「嘿嘿。」頭一次在外國被外國人稱讚,兩個單純的小孩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聶霽望了前頭長長的人龍一眼,看來又得排很久了。

  他蹲下身子交代兩個孩子,「你們乖乖在這裡排隊,不要離開,叔叔去買可樂跟漢堡來給你們吃好不好?」他也可以順便去抽根煙,休息一下。

  一聽有可樂跟漢堡可以吃,兩個小孩頻頻點頭,興奮得跳來跳去。

  暫時解脫了。聶霽站起身來,準備去張羅食物。

  走不到幾步,聶霽就聽到一個訝異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沒想到你已經有兩個那麼大的孩子子!真是看不出來,你一定很早婚吧?」安純平就排在他們的後面,隔了五個人頭。

  她並沒有馬上認出聶霽,畢竟一個禮拜前他穿的是件睡袍、而今天則是四裝革履——雖然他脫下了西裝,襯衫袖子捲到手肘,領帶也被扯鬆了,整件襯衫汗濕了一大片,是那兩個孩子又叫又跳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才會注意到他。

  聶霽猛地煞住腳步。

  這個聲音、這個語調,這麼沒有女人味,並勾起他咬牙切齒回憶的女聲,聶霽只想到一個人。

  他瞇著眼緩緩撇過頭。

  「你是不是先上車後補票?」安純平想到這個可能。

  果然是她!聶霽未語牙先咬,他都已淡忘了那天的侮辱了,沒想到她又冒了出來……等等!她剛說那兩個小小日本仔是他的孩子?他還先上車後補票?

  見聶霽鐵青著臉逐步接近她,安純平氣一岔,猛烈的咳了起來。

  他還沒碰到她耶!見她咳得不能自己,聶霽不覺緩下臉色,等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拍上了她的背。

  「你還好吧?」他皺著眉問,瞧她咳得連臉部咳成了紫紅色。

  安純平是感冒引起了咳嗽,又咳了一會兒後才有辦法回答他的問題。

  「沒關係,我玩一趟雲霄飛車後就沒事了。」她痛苦的說。

  「你都咳得快吐血了還想玩呀!」聶霽這才發現她比一個禮拜前還要瘦,整個臉頰都凹了下去,兩條手臂細瘦的像雞爪,「你到底有沒有在吃飯呀?你的胸部都沒有了你知不知道?」他心裡想的就這麼從嘴裡跑了出來,直到安純平猛的對他結實的小腹揮上一拳後,他才意識到週遭的人全捂起嘴巴在吃吃笑。

  聶霽乾脆將她拖出隊伍。

  「你幹麼呀?」安純平不停掙扎著,「放開我,我的位置會被佔走啦!」她排得很辛苦耶!

  聶霽對她的抗議充耳不聞,直將她拖到一旁的樹蔭下才放開她。

  一得到自由,安純平立刻轉身要往雲霄飛車的隊伍跑去。聶霽眼明手快的拎住她的衣領。

  「你不要太過分了!我如果不快回去,你知不知道我還要排多久呀?」她憤怒的大叫。

  「不說消楚就不要玩,你給我乖乖回來坐下」反正是陪小鬼,多一個也沒什麼差別。

  「哎喲!」聶霽將她往後一拉,安純平腳下一個不穩,屁股重重的跌坐在石椅上,她疼得差點迸出淚來。

  「你是不是把錢全花在玩樂上?我剛剛不是在開玩笑,你真的已經沒有胸部了你知不知道?有錢來這玩不如拿去吃飯把自己餵飽,看你瘦成什麼樣子?」他態度嚴厲的不停數落著。

  安純個揉著臀部,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誰說我有錢呀?這張遊樂券是我同事給的,今天是最後一大,我拚命做工,好不容易把今天空下來,準備玩個夠,可是你……可惡!」早知道她就不出聲叫他了。

  「等一下,」他困惑的抬起手,「你剛說你沒錢,還拚命做工,現在又瘦成這個模樣,難道你上次說你父親要你邊唸書邊接受訓練的事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呀,我從來不說謊的。」她驕傲的說。

  這下子,聶霽可真是嚇白了臉,握住她的肩膀不停搖晃。

  「你還敢坐雲霄飛車?萬一坐到一半你心臟病發,死在上面怎麼辦?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呀?」他真不敢相信,她有心臟病,居然還敢去坐那種會飛起來的鬼玩意兒!

  「除了我有心臟病這件事以外。」安純平輕聲的把話說完,然後靜等著他的反應。

  聶霽握住她肩膀的姿勢一直維持著,不動也不說話。

  接著,他的右臉頰開始抽搐,目光愈來愈陰沉,她甚至可以聽到他磨牙的咯咯聲。

  「對不起,我實在是個應該欺騙你的,這幾天我一想起這件事就會良心不安,吃也吃不下,幸好我也沒錢了,一天吃一碗泡麵也就夠了。」她非常歉疚的說道,並流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

  說她對他感到良心不安是假的,但是一天只吃一碗泡麵卻是事實,這幾天她遇到肚子餓又沒東西吃時就喝水。不過,這種挨餓的日子就要過去了,明天她就要領工錢,等領了錢,非要去好好飽餐一頓不可。

  她的話、她的神情又牽動了聶霽體內的惻隱之心,一下子,他想掐死她的慾望又如退潮般的消退了。

  一天只吃一碗泡麵?難怪她會瘦得像骷髏。

  「你工作的地方沒有供應伙食嗎?

  安純平搖搖頭。

  「那你住在哪裡?」

  「公司有提供宿舍,我跟同事們住在一起。」

  她的視線移向他身後,然後叫了一聲。

  「呀,你的孩子們來了。」她說,那兩個小孩正朝他們的方向跑來。

  聶霽往後一空,繃著臉回過頭來。

  「他們不是我的孩子。」他陰鬱的澄清。

  「耶?」安純平很驚訝,「可是他們跟你長得那麼像。」

  聞言他差點吐血,想起兩位小小日本仔的那位又矮又禿的爸爸

  兩個孩子跑得臉紅紅的,衝進聶霽懷裡,前看後看都看不到可樂和漢堡。

  「可樂可樂!漢堡漢堡!可樂漢堡——」兩個小孩扯著聶霽兩隻臂膀,不悅的大叫著。

  聶霽被耳邊的噪音吵得受不了,馬上舉手投降。

  「好好好,我帶你們去人吃可樂漢堡,不要再搖我了。」孩子們這才安靜下來,聶霽望向安純平,

  「我要帶他們去吃東西,你去不去?」

  「我沒錢。」她比個沒錢的手勢。

  聶霽翻了個白眼,「我消客。」

  「早說嘛!」她笑開了,走在他身邊。

  「原米他們是在日本長大的呀,為什麼不把他們留在身邊呢?他們會不會說國語?」

  「他們不是我兒子,是血統純正的日本人!」聶霽以忍耐的聲音道。

  安純平訝異的問道:「你是日本人?」

  一陣沉默後,傳來聶霽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是故意還是裝傻?」

  「兩個都被你猜中了嘿嘿!」

  安純平因為還想去玩剛沒玩到的雲霄飛車,所以並沒有吃太飽,不過她倒是聰明的點了一大堆東西打包帶走,當然是聶霽付的錢。

  當她拎著食物袋要離開時,聶霽喚住了她。

  他從皮夾裡拿了五張仟元大鈔遞到她面前。

  「算找借你的,把你自己養胖一點,雖然不太可能,但還是請你晝將胸部補回來。」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搖搖頭。

  「不用了,以後如果沒機會再碰面,那我豈不是要欠你一輩子,而且我明天就要領錢了。」這是她頭一次靠自己的勞力賺錢,得意的很,「謝謝你請客,下次換我請你;拜拜!」一說完,她就自顧自的跑走了。

  手裡拿著紙鈔,聶霽望著安純平單薄的背影,這才想到自己又忘了問她的名宇了。

  也罷;兩次都在「特別」的地方碰見,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也可以說是巧合,若還有第三次,那就真的太詭異,也太不可能了。

  他笑了笑,將鈔票放回皮夾裡。

  看來她想要回請他,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他的兩隻腳被猛地抱住,聶霽不禁在心裡暗暗叫苦。

  「摩天輪、摩天輪!去玩摩天輪!」兩個小小日本仔抱著聶霽的大腿尖叫。

  下次大哥再敢找他接這種差事,他發誓他一定會跟大哥脫離兄弟關係。

  「好、好,去玩摩大輪、去玩摩天輪。」他牽起兩個小孩的手,有氣無力的朝摩天輪的方向踏去。

  人的緣分是很奇妙的,當你認為不可能會再遇到某人時,就會在某個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碰到。這除了緣分之外,應該還有兩個字可以解釋,詭異。

  就像聶霽和安純平。

  夜晚,燈紅酒綠,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不過大家的行車速度都不快,因為大馬路中央正在施工,「咚咚咚咚、砰砰砰砰」的聲音不時響起,顯示工人們仍在努力趕工著。

  路旁一家知名酒店的典雅大門打了開來,一群西裝革履的男士魚貫走出。

  聶霽也在其中,他剛成功的拿到了一張合約。

  「張總,我跟你保證,你絕不會後悔跟『仰龍』合作的,』」他打開停在酒店門口的賓士車門,協助已有幾分酒意的張總坐進後座。

  「哪裡哪裡!跟『仰龍』合作是我的榮幸,以後還得請聶經理多關照了。」雖然有些酒醉茫然,張總仍不忘說幾句商場上的客套話。

  「張總真是太客氣了。時間不早了,張總日理萬機,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司機大哥,麻煩你了。」他跟司機打個手勢,司機點點頭,賓士轎車緩緩駛進夜色中。

  聶霽挺直背脊,直到賓士車消失在車陣中,他才呼了口氣,轉身面對下屬。

  「我們又拿到了一張合約,這全是大家努力的結果,而這結果將會反應在各位的年終獎金上,到時候別忘了請我,或折合現金我也不介意。」他開著玩笑。

  順利拿到合約,大家的精神已經夠振奮的了,再加上聶霽的這段話,每個人更是樂得眉開眼笑。

  笑聲暫歇後,聶霽才又開口。

  「好了,我想大家也都很累的了,我們就此解散;記住,大家都喝了點灑,為了明天能再看到你們,開車來的全部坐計程車回去吧。」

  聶霽的下屬全離開以後,酒店裡風情萬種、成熟迷人的公關經理亞婷輕挽著聶霽的手臂,巧笑倩兮的道:「那你這位大人物就由我來送吧,你也喝了不少酒,我可是最希望能夠再見到你的人喲。」

  聶霽也笑了起來,顯得更加性感耀眼,連亞婷這位老經驗也不禁心中一動。

  「只要你不吃了我,你想帶我去哪裡都行。」他語帶曖昧的瞅著她。

  亞婷怎麼可能聽不出他話裡的暗示,縱使暗自竊喜著,仍故作嬌羞的揚起粉拳捶了他幾下。

  「討厭!」她嬌羞不依的低嚷。

  泊車小弟將聶霽的車子開了出來,兩人立刻上了車。

  輕柔的音樂在車裡繚繞著,亞婷專心的開車,聶霽則靠在椅背上,閉眼假寐。

  車子在道路施工處擠成一團,前進速度緩慢,亞婷不耐的拍打著方向盤,明媚的雙眼不時往聶霽的身上瞟。

  她做這行有八年了,也見過不少男人,聶霽可算是她所見過的男人中,最上乘、最完美的一位。

  先別說他顯赫的家世背景,光是他出類拔舉的外表就足以讓所有女孩子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而他的幽默風趣、溫柔體貼、有點壞又不會太壞的特質更是讓許多女人傾心又心碎,她就是其中一個。

  能網住他的心的女人,肯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

  不可諱言的,她非常想當這個女人,但她心裡也明白成功的機會並不大。

  像聶霽這樣的男人,環繞在他身邊的全是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尤其是他的前幾任女友,她明白以自己的容貌,大概只夠排在中間。

  聶霧對她很好,並不因為她的出身而輕視她,不過那也沒什麼好沾沾自喜的,因為他對每個女人都是溫柔風趣的。

  但她心裡仍期盼著,果然讓她等到了,不管他是開玩笑還是真有思,她決定要讓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也許今晚就是她這一生的轉折點了。

  道路右側有幾名工人在鑽挖馬路,「砰砰」的聲音穿耳欲聾。

  亞婷直覺的瞥向假寐中的聶霽,擔心他被吵醒。

  果不其然,那噪音實在太大了,讓他想休息也沒辦法,濃眉微皺的張開眼睛。

  亞婷見他被吵醒,便試著舒緩他的心情。

  「聶霽,你看外面,馬路施工的工人也有女的,現在的經濟好像真的太不景氣了,連女孩子都得做那麼粗重的工作。」她的纖纖玉指朝施工方向指去。

  現在的經濟景不景氣他沒興趣,有女人在馬路邊做粗工也與他無關。他只想馬上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的睡他一覺。

  雖然想休息的慾望是如此強烈,但為了不讓亞婷尷尬,聶霽仍撇頭望向窗外,意興闌珊的朝施工地點瞥了一眼。

  車子又開始往前移動,聶霽也看到了那位點鐘方向正拿著鏟子在挖砂石的女粗工,他只覺得她單單薄薄的、一頭清湯掛面的頭髮,接著便興趣缺缺的轉回了臉龐。

  「真可憐,那女孩看起來年紀個大,沒想到居然那麼能吃苦。」亞婷找著話題。

  就在車子快要駛過那女孩身旁時,聶霽又狐疑的往外望了一眼,原先背對著他的女孩,略側過身於繼續鏟著砂石。

  雖然沒看到那女孩的正面,不過他已經百分之兩百確定那是誰了。

  「亞婷,麻煩把車子停到路邊。」為什麼?為什麼每次看到她,他總有種會被怒火燒死的感覺?

  縱然對他在瞬間變得冷沉覺得納悶,業婷卻聰明的沒再多問,駛過施工路段後,將車子停靠在路邊。

  車子尚未停安,聶霽就開門下車,大跨步的朝道路施工處走去。

  她忙將車子熄火,下車尾隨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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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02:38: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阿昌,水拿給我。」安純平拉起頸間的毛巾擦汗,邊叫著新來的工讀生。

  她快累斃了,但這裡的砂石卻好像怎麼也鏟不完似的。

  她已經決定就算再累也要在今晚將砂石鏟完,做完她就可以領錢,領完錢就可以去大吃一頓。

  接過阿昌遞來的礦泉水,她仰頭咕嚕咕嚕的大口灌著。

  賺錢真的很不容易,尤其是靠自己的勞力賺錢,她以前真是太好命了,雖然老爸不喜歡她,但至少沒有讓她餓過一餐,比起現在真是幸福多了。

  對衝動的離家決定,她現在已經有些後悔了,不過還沒後海到心甘情願的回去做傀儡的地步,她寧願自己吃苦賺學費,到時候再復學,完成她的大學學業。

  灌掉半瓶礦泉水,安純手才滿足的將嘴巴抽離瓶口,讓腦袋恢復正常姿勢。

  當她看到繃著臉站在她面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聶霽時,整個人驚駭的倒退了好幾步,手中的礦泉水也落到了地上,濺濕了石礫。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只手捂著狂跳的心門,又驚又喜。

  「你又怎麼會在這裡?」聶霽反問。看看她,一張臉弄得髒兮兮的,衣服也髒兮兮的,髮際被不停流下的汗水給浸濕了,整個人看起來不但髒,還狼狽得可以。聶霽非常生氣,如果不讓他看到的話還好,讓他看到了,他是不會再讓她待在這裡做苦工的,一個女孩子做這麼粗重的工作,像什麼話?

  他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在車上時的漠關心了。

  「工作呀。」安純平晃了晃手下的鏟子,一個念頭在她腦海閃過,讓她亮了眼,興奮的對聶霽咧開嘴,「你等一下有沒有事?如果沒事就等我一下,我把工作做完,領了錢後就請你去吃宵夜好不好。別跟我客氣喔,我上次已經說過要請——你——了——」她的聲音愈來愈小,視線在他身上和他身後的亞婷身上繞來繞去。她的笑容消失了。

  「你女朋友?」她小聲的問,有那麼漂亮的女朋友,他怎麼會有空?看來她還是得自己獨自一人去吃東西了。

  不知怎的,看到亞婷和聶霽站在一起,安純平的胸口競有些發悶。

  嗯,是她太天真了,他是個帥哥,怎麼可能會沒有女朋人?

  聶霽深吸了口氣,藉以緩和體內的怒火。

  「亞婷,對不起,突然有些事情得處理,我先送你回去好了。」他轉頭對亞婷說,嘴邊的笑容有些僵硬。

  一直在暗中打量安純平的亞停,聽到他的話,連什拉回心神。

  眼前這渾身灰塵的女孩子,居然輕易的奪走了聶霽所有的注意力,更在無形中破壞了她的計劃,真是太可恨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不用擔心我,反正酒店就在前面不遠,我走過去就行了。」她寬厚的笑著,嘴但說著善體人意的話,實則內心對突然冒出來的安純平恨得牙癢癢的。

  「你說的事情,該不會就是我吧?」亞婷離開後,安純平張大眼問他,「幹麼?我又不是小氣的人,就算多請你女朋友一個也沒關係嘛,叫她一個人回去,我真有些過意不去。」她戴著手套的手朝他胸前一拍,他藍黑色的西裝立刻出現一個灰色印子。

  嘴巴上是這樣說,她心裡可是高興的很。跟一對甜甜蜜蜜的情侶一起去吃宵夜,豈不是要讓自己消化不良?

  聶霽的臉色依然不見和緩,陰陰沉沉的,在這樣光線不良的夜晚裡,還真有點嚇人。

  「上次你說找到工作,就是這個?在路邊挖馬路?」

  安純平聽出他語氣裡的不以為然與蔑視,不禁頻頻皺眉。

  「我警告你,你不要用這種口氣說我的工作,沒有我們,你怎麼開車?怎麼走路呀?我們做的可是很偉大、很有意義的事耶!再說,我憑自己的勞力賺錢有什麼不對?」收回前言,見到他,她一點也不高興了。

  「我知道這是很偉大、很有意義的工作,憑自己的勞力賺錢更是沒錯,不過在性別上卻是大錯特錯!你一個女孩子,居然跑來做這種連大男人都覺得吃力的粗活?你腦子真的有毛病是不?沒有別的工作讓你選了嗎?」他愈說愈生氣,愈說愈大聲,最後一句更是成了咆吼。

  「你這個公子哥兒懂什麼呀?」安純平也火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工作多難找?這個工作雖然辛苦,但錢也很多,比那些便利商店、服飾行員工的薪水還要高,以我這種非常狀況的人,選擇的工作,當然是錢愈多愈好,更別提還有宿舍給我住了」,有這麼多好處,我當然選這裡呀!」她大聲反駁回去。

  聶霽開始磨牙,凶狠的目光像恨不得掐死她。

  他還是頭一次被人家說是公子哥兒,這是她第二次侮辱他了。

  不過,這些都可以先暫時放下,他得先問清楚一件事。

  「你住在員工宿舍?」語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沒錯!雖然簡陋了點,但該有的一樣不少。」安純平驕傲的說。

  雖然這是她第一次工作,不過有宿舍給員工住,她相信這樣的福利已經夠好了。

  「他們該不會撥了一整間房間給你用吧?」他的語調聽起來更危險了。

  她緊盯著他的臉,感受到了緊蹦的氣氛,不知怎的,說話不禁小心翼翼起來。

  「他們是很想,但我過意不去,就找了個工讀生跟我同房。不過雖然是同房,但我們還是分得很開,中間還隔了塊木板。」她飛快的補充,但聶霽的模樣還是讓她後退了一小步。

  不需再說什麼,聶霽已能確定——一她是個人間少有的白癡!

  奪下她手上的鏟子,他將它甩得老遠,接著抓住她細瘦的手腕。

  「我不想再跟你廢話,從現在開始,你住到我家去,在我幫你找到另一個工作前,吃住由我負責,我不會再讓你待在這種地方工作。」聶霽硬拖著她往車停的方向走。

  是他不好,他早該在遊樂園時就問清楚她口中的工作是什麼才對,用膝蓋想也知逍,還不滿二十歲又是半途輟學的女孩能找到什麼好工作?難怪第二次見面時,她會瘦成那樣,更別說她那低得可以的智商了,恐怕連被騙去做些不法的事都還會傻呼呼的幫人數鈔票。

  雖然沒到那種無可挽回的地步,但在車流熙攘的大馬路中央做苦工也沒好到哪裡去。不能再由著她了。

  安純平死命掙扎。開什麼玩笑?要是照他的意思,那她這幾天辛勤的工作,不就全做了白工?她會領不到錢的耶!

  聶霽的力氣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大,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自己的手腕給救出來,不過也付出了燈腫一片的代價。

  她勇敢的對上他那雙愕然沉怒的黑眸。

  「不要把你自己的價值觀套在每個人的身上,你覺得挖馬路的工作不入流,我可是非常樂在其中;還有,找不是流浪貓、流浪狗什麼的,讓你覺得可憐就帶回去關起來飼養,我是人,有選擇的權利,而我選擇留在這裡,你不能強迫我!」或許在她剛離家的那幾天,他的霸道會讓她感激涕零,但在她的生活與認知都有了改變之後,他的霸道只會讓她覺得厭惡。

  聶霽已經冷靜下來了,黑眸藏起了任何思緒,顯得深不可測。

  「我不記得說過挖馬路是不人流的工作,我也沒有把你當流浪貓、狗,只是人總要量力而為。我不知道你的上司怎麼會答應讓一個瘦弱的女孩子做這種工作,也許我該去問問他。」看來他不用些小手段,她是不會乖乖跟他走的,說他太閒也好,霸道也行,反正她的事他是管定了。

  果然,他才剛說完,她就變了臉色。

  「誰說女孩子不能做這種工作?一樣是憑勞力賺錢還有分是男是女的嗎?而且你又不是我的誰,幹麼管我那麼多?」安純平心慌的反駁。

  當初她可是苦苦哀求才得到這份工作的,但因為她是女孩子,體力與耐力都比不男人,工頭早就看她不順眼,想把她踢走了,還好有工作夥伴護著她。

  看這帥哥的穿著談吐都不像個普通人,要是他去找工頭理論,工頭肯定會順勢樂的將她一腳踢走,別說沒錢可談,讓他們稱心如意她可會不甘願的。

  聶霽只是撇撇嘴角,大步走向正好奇的看著他們的工讀生阿昌。

  「你們的工頭呢?」他犀利的問。

  安純平在他身後大叫道:「別告訴他,阿昌!」

  「你想丟工作,阿昌?」聶霽輕柔的問,阿昌立刻起了陣陣雞皮疙瘩。

  「他跟大夥兒在那家小吃店吃宵夜。」阿昌飛快的指向路邊的一家小吃店,並對安純平投以抱歉的眼神。雖然這裡的工作環境不是很好,但待遇不錯,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丟了工作。

  聶霽沒浪費時間的,邁著大步走向小吃店。

  安純平緊張又氣急敗壞的追在他身邊。

  「你到底想怎麼樣?你不要太過分了!」

  對她的咒罵,聶霽充耳不聞,仍舊氣定神閒的朝小吃店步去。

  小吃店裡果然有幾名與安純平穿著相同工作服的工人在吃東西與談笑著。

  看他們大口的吃著東西,聶霽心頭上的火又大了起來,他總算知道她為什麼會瘦成那樣了,她分明是被他們給搾乾的。

  「哪位是工頭?」走到他們身邊,他毫不客氣的劈頭就問,馬上就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每位工人都感覺到氣氛有異,小吃店登時鴉雀無聲。

  一名黝黑微胖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

  「我是,找我有什麼事?」張大東的的三角眼謹慎的看著聶霹,又看看他身後流露著緊張神情的安純平,心頭一揪,這男人西裝筆挺,面色不善,該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

  他就知道!當初實在不該一時心軟讓安純平到他的單位上來,簡直就是給自己找麻煩,現在,麻煩果然找上門了。

  張大東的心虛正中聶霽下懷,當他看到那胸前的工作證時,他心裡更是得意了。

  「飛龍建設」是「仰龍集團」旗下的一子公司,看來他可以少費些唇舌了。

  「可以借一步說話嗎?」他綻出了笑容。這是真的笑容,但卻讓現場的氣氛更驚悚。

  「安安,他是誰呀?你是不是惹了什麼不該惹的人了?」聶霽和工頭到外頭去「密談」後,一名工人小聲的問著安純平。

  「我怎麼知道他是誰呀,莫名其妙的雞婆男。」安純平大刺刺的坐進張大東的位子,脫下手套拿起筷子,不斷將桌上的水餃夾進口中。

  看到工頭怕事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的飯碗大概不保了,橫豎是要走,不如將肚子填飽後再走。

  果不其然,當張大東再走進小吃店時,他已是滿頭滿臉的冷汗了。

  安純平冷冷的掃向尾隨在後的聶霽,他則是一派輕鬆優閒。

  張大東從口袋裡拿出工錢,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安小姐,很抱歉,我不能留你在我們這邊工作了,這是你的工錢,包括今天晚上的。」

  「可是我還沒做完……」她有些詫異,原以為沒工錢可拿了,沒想到工頭居然連今晚的都算給她。

  「沒關係、沒關係!」張大東搖搖手,「沒做完的會有人接下去做完的。」

  看來是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安純平環視了朝夕相處了半個月的同事們。

  「謝謝你們這些日子來的照顧。」她站起身來,拿起桌卜的工錢袋,頭也不回的走出小吃店。

  聶霽知道她在生氣,識趣的只是跟在她身後,並未出聲叫她。

  走沒幾步,阿昌氣喘吁吁的跑來了,手裡提著安純平的黑色旅行包。

  「工頭叫我拿來的。」他將包包遞給安純平後就又跑走了。

  安純平抱著自己的包包,一動也不動。剛剛她就是要去拿行李的,現在行李被阿昌拿來了,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

  工作沒了,住的地方也沒了,她該何去何從?

  「在想什麼?」在她發呆時,聶霽已來到她的身邊,以愉悅的聲音問道。

  事情一如他的意願進行著。

  安純平冷眸一瞥,看著身側的男人。

  就是他,他這個讓她沒工作做、沒地方住的劊子手!

  「你管不著。」她冷冰冰的說,抱著包包走著。

  「你想回家了嗎?安純平小姐。」聶霽站在原地,對著她的背影喊著。

  她猛地煞住腳步,飛快轉身。只見他手裡正拿著她的基本資料笑著對她揮手;那是她當初寫給工頭的,除了名字和年齡以外,什麼電話、住址、聯絡人全是她瞎掰的。

  她怒氣沖沖的又朝他走去。

  可惡!他到底是誰?怎麼有辦法從工頭那裡拿到她的資料!

  一站到他面前,她立刻伸出手。

  「還給我」她命令道。就算是一張紙,她也不願讓它落在他手裡。

  「好」

  當聶霽乾脆的將東西全放到她手上,安純平又愣住了,她沒想到他會那麼聽話。

  「反正我留著也沒用,你的資料我已經記起來了。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你頂多才十六歲,沒想到你已經滿二十歲了,二十歲的身材還能保持得像十六歲,真是難得一見。」聶霽笑盈盈的。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不可能那麼好心的。安純平恨得不停磨牙。

  「你到底想怎樣?」反正她的身材就是這樣,他不爽嗎?

  聶霽收起嘻笑,換上認真的神情。

  「你放心好了,就算我知道你住在哪裡,也不會通知你父親來帶你回去的。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先到我那裡住一陣子,我是個正人君子,你大可以放心;至於找工作的事,我也會幫你留意適合作的工作,如何?」

  安純平慎重其事的看著他,似乎在測量他話中的誠意。

  考慮了幾分鐘,她終於點點頭。反正她現在也沒地方可去,不要錢的旅館不住白不住。

  那廂的安純平在想著不用錢的旅館,而這邊的聶霽則是愈來愈搞不懂自己了。他好心的出惜自己的房間讓她住,卻還得屏息等待她點頭,怎麼角色全反過來了?

  一定是他最近工作得太累了,才會反常的提出這種建議,這要是讓大哥知道,肯定會挪揄上好幾個月,畢竟他的閣樓可是「女性止步」的,連他的女人們都沒有人進去過。

  「這是你的車?」當聶霽走到自己的銀灰色跑車旁,並掏出鑰匙打開車門時,安純個突然發出尖叫。

  「有什麼不對嗎?」是他的車沒錯呀,她沒看到鑰匙在他手上嗎?

  安純平的臉上有著強烈的羨慕與嫉妒。

  路邊不止停了這輛拉風的銀灰色跑車,它的前前後後還停了許多輛房車,但她一眼就被銀灰色跑車給迷住了,心想擁有它的人真是太幸運了!

  沒想到才剛想完,他就走到它身邊,還真的掏出了鑰匙打開了車門。由於她壓根兒沒想到車子會是他的,一時太過驚訝,就這麼尖叫出聲。

  大呀!這輛進口跑車少說也要百來萬,他居然買得起?他的事業是不是做得很大,就是這輛車尚在分期付款中。她興奮的想。

  瞧她眼睛放射的光芒,聶霽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以給我開嗎?」安純平快流口水了。

  果然!

  「不行!」他毫不猶豫的一口拒絕,他甚少對女人的駕駛技術有信心,尤其是她。

  「我有駕照!」安純平手忙腳亂的從包包裡拿出閒置已久的駕駛執照來給他看,「我十八歲的時候就拿到駕照了,而且駕駛技術是人人稱讚的好喲,讓我開一下就好了嘛,拜託你啦!」她哀求著,剛剛的嫌隙早忘了。

  聶霽半信半疑的接過駕照,仔細瞧著,比對駕照上的大頭照和本人是否相同。

  「喂,別這樣好不好?那駕照真的是我的。」安純平抗議他的審慎。

  「我又沒說不是你的。」

  「可是你的表情明明在期盼說希望駕照不是我的呀。」

  聶霽將駕照還給她,原想悶不吭聲的坐進駕駛座裡,卻被安純平給抱住手臂。

  「借我開啦!一下下就好了,真的,我保證不會出任何差錯的,求求你啦!」她攀在他身上苦苦哀求。

  她愈這麼說,聶霽就愈怕,因為他發現自己居然在逐漸軟化。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啦……」安純平繼續哀求,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停!」聶霽受不了了,「只能一下子,一下子而已知道嗎?」他叮囑。

  「知道了。」安純平奪下他手中的鑰匙,還粗魯的把他拖到一邊,興高采烈的坐上駕駛座、用力關上車門,發動車子後,對車外的聶霧招手,不耐煩的要他快上車。

  此時此刻,聶霽真是有說不出的後悔。

  不過,為了避免讓他的寶貝車子慘遭蹂躪,他還是勇敢的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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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02:39: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聶霽準備去上班時,敲了下客房房門,安純平就睡在裡頭。

  安純平睡眼惺忪的走出來,顯然沒有認床的煩惱。

  「早餐在學桌上,還有一張紙,上頭有寫我在公司裡的專屬電話,有什麼事就打電話找我。」他仔細交代著。

  她含糊的應了聲,然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精神又全來了。

  「你要開車去嗎?」

  「我都是『親自』開車去上班的。」看出她的企圖,他故意在「親自」兩字上加重語氣。

  昨晚開了半小時的車,似乎讓她上了癮,也讓他領教夠了她的橫衝直撞,以後想再開他的車?免談!

  瞬間,安純平的精神又全不見了。

  「喔,拜拜。」有氣無力的揮了下手。

  「不要四處亂跑。」聶霽套上西裝,領著她走向餐桌。

  「不亂跑怎麼找工作?」她對著他的背說道。

  聶霽往後瞧了她一眼。

  「看什麼?」她問,「我不會要你把車子借我的。我會頂著太陽走路、坐顛簸的公車,辛辛苦苦的去找工作。」

  「我也不會借你,沒有人會笨到開百萬名車去找工作的。」他反調回去,拉開餐椅,安純平自動的坐上去,「找工作慢慢來就行了,反正那間客房空著也是空著。他打開冰箱,回頭問她,「果汁還是牛奶?」

  「果汁牛奶。」她貪心的道。

  聶霽挑高眉毛,從冰箱裡取出牛奶和果汁。

  「你自己調。」他給她一個玻璃杯,「我去上班了,記得出門時把那張紙條帶著,有事打電話給我。」

  「知道了,路上小心,不要傷到跑車喲。」安純平惡作劇的笑著,將果汁和著牛奶倒進玻璃杯裡,成了果汁牛奶。

  聶霽看著那杯噁心的飲料,笑著搖搖頭,出門去了。

  下午,安純平趁著找工作的空檔,撥了通電話給鐘烷。

  「鐘秘書,是我。」

  「純平?你在哪裡?過得好嗎?」鐘浣一聽是安純平的聲音,鬆了口氣,一面想著如何勸她回家。

  「我很好,我老爸呢?他好不好?」安純平不放心的問。

  就算他再不在乎她、忽視她,他到底還是自己的老爸。

  「人瘦了點。我看得出來,雖然他沒說什麼,但心裡還是很掛念你的,畢竟是自己的女兒。」

  她哼了一聲,「凍結我的金融卡和信用卡叫做掛念我嗎?我跟他生活了二十年,他會不會掛念我我清楚的很。知道他沒事就好了,我要掛電話了。」

  「等一下!」鐘浣喚道,歎了口氣,拿這對倔強的父女沒辦法,「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再說吧,至少暫時不會回去了。我真的要掛了,拜拜。」

  安純平掛上電話,抽出電話卡。

  她站在人行道上,四下望望,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來休息,然後看著人行道上人來人往,藉以平撫自己內心的煩躁。

  從上衣口袋裡拿出聶霽寫給她的電話號碼,她看得出神。

  原來他叫聶霽。真誇張,經過三次特別的見面式,還在他家睡了一晚,她竟到現在才知道他的名字。

  她喜歡他,否則她是不會在他家安心度過一夜的,她首次對自己誠實。

  他長得帥又好心、善良卻也霸道,而且還有輛拉風的銀灰色跑車。

  不過,她喜歡他有什麼用?他都已經有一個美麗又高雅的女友了,不得不承認,那位叫亞婷的女人站在他旁邊,簡直就像天造地設的一對。

  而且就算他沒有女朋友也不會看上她的。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她有自知之明。

  她不漂亮、不可愛、沒胸部——拜他之賜,這正式列入缺點之———又沒女人味,光是想像自己站在他身邊,那畫面怎麼看就怎麼不協調。

  唉,為什麼她暗戀的對象不是個平凡些的人呢?

  亞婷遠遠的就看到了坐在百貨櫥窗邊的她,也認出她就是昨晚害自己跟聶霽更進一步的計劃泡湯的女孩。

  「一個人?」

  安純平拉回飄散的思緒,抬起頭來,見到一張美麗的笑臉。

  「是你。」安純平有些詫異。怎麼才想到而已,他的女朋友就出現在自己面前了?看她一身價值不菲的行頭,讓只穿了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的自己不禁有些自卑起來。

  「你還認得我?」不待她招呼,亞婷逕自坐到她身邊。

  「當然,昨晚才見過面,你是聶霽的女朋友呀。」

  這下詫異的變成了亞婷了。

  「聶霽是這麼跟你說我的嗎?」她忍不住激動的捉住安純平的手。

  安純平悄悄的抽回手。

  「沒有,是我自己想的,難道不是嗎?」安純平問,旋即想起,是跟不是又有什麼分別?若她不是他的女朋友,也許就代表著他的女朋友另有其人,聶霽看起來又不像個甘於寂寞的人。

  亞婷只是笑而不答。

  「那你呢?咋晚看聶霽那麼重視你的樣子,你一定是他的老朋友了吧?」她問,想套出安純平跟聶霽的關係。

  「沒有,事實上我們才見過三次面而已,昨晚是第三次。」安純平老實的說,在這方面,她畢竟還是太生嫩了。

  原來如此,只是個見過三次面的女孩罷了。亞婷鬆了一口氣。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麼,安純平覺得她的笑容似乎變得更耀眼了。

  「我實在不該覺得詫異的,聶霽就是這樣,看到人家有困難總是無法放著不管。對了,想不想去吃些什麼?我請你。」

  安純平搖搖頭,「不行,我還得去找工作。」

  「找工作?你不是有工作了嗎?」昨晚她不是才在挖馬路?

  「建設國家的工作已經成為過去式了,這都拜聶霽所賜,說什麼女孩子做那種工作太自不量力,後來又不知跟工頭說了什麼,嚇得工頭連忙算工錢給我,趕我走路,於是我那高薪又供住宿的特好工作就泡湯了,所以我得找工作。」她忍不住對亞婷發牢騷。

  這女孩是怪胎嗎?亞婷在心裡怪叫,居然說那種屬於社會最下層的挖馬路工作是「特好工作」?

  「別生氣了,聶霽會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畢竟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孩子站在馬路中央做苦工,看起來是可憐又殘忍了點。」她安慰安純平,「對了,你想找什麼樣的工作,告訴我,我可以幫你留意。」

  安純平不好意思的笑笑。

  「其實我的要求也不高啦,只要薪水高、供住宿就行了,工作環境怎樣我不在乎,我還可以加班喔!」現在多辛苦一些無所謂,往後上大學就逍遙了!還有,雖然頗捨不得聶霽家那又香又舒服的房間,但為免自己愈陷愈深,還是愈早搬走愈好,冉說他也沒照顧她的義務呀。

  「還要供住宿的話,就有點困難了……」亞婷沉吟著,「你不住在家裡嗎?」

  安純平搖搖頭。

  「我已經自己出來打拼快一個月了,之前在建設國家時公司有提供宿舍給我們住,昨晚沒了工作也沒地方睡,聶霽就帶我回他家去睡了一晚。雖然他說我可以一直住下去沒關係,但我還是覺得不妥……你怎麼了?」亞婷突然變了臉色,而且兩眼瞠得奇大,那模樣有些扭曲了她的美麗。

  「聶霽帶你回他家去睡覺?」亞婷太過震驚了,她跟聶霽認識七年了,知道他從不帶女人回家的原則,所以當他昨晚做出那樣的表示時,她才會興奮得難以自己。可這女孩,這女孩才跟聶霽見過三次,他就主動帶這女孩回家睡覺!

  為什麼?她明明就那麼不起眼!

  又妒又恨情緒在體內翻攪,但亞婷仍力持鎮定。

  「我是睡在客房裡,你別想歪了。」安純平連忙澄清。也難怪亞婷會有那種反應。男朋友帶著別的女人回家?要是她,她也會生氣的。

  她的否認似乎並未讓亞婷安心,亞婷一直瞅著她看,看得她有些發毛。

  「只要我找到工作,我會馬上離開他家的,我從來就沒有長住的念人;」她又說。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她可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而多上一個敵人。

  看到安純平悄悄往旁挪,亞婷總算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或許太過嚴歷了,一下子,她就換上了張淺笑的臉。

  「聶霽會這樣做自然有他的想法,我也說過了,他信個人的個性就是有人遇到困難時,他便無法放著不管。他的出發點雖然很好,但是就是因為太好了,所以常常被人設計。」她故意拍拍安純平的手,「當然,我不是說你啦。」

  「我知道。」安純平不由衷的笑笑。

  個是才怪,如果不是說自己,那她幹麼還要說那種話?自己都解釋那麼多了,沒想到她還說這種話,看來她的城府還滿深的,這種人還是少見為妙。

  安純平站起身來。

  「我得走了,再聊下去就沒辦法找工作了。」她說了聲再見。

  才踏出腳步,安純平的手腕就被亞婷握了,不解的望向她,只見她正對著自己微笑著。

  「我想到了一個好工作,薪水高又供住宿,不曉得你有沒有興趣?」

  聶雩走進弟弟的辦公室,嘴上帶著饒富興味的笑意。

  聶霽大概知道他在笑什麼,沒有理他,繼續拿著自己的飛鏢往牆上的圓靶射去。

  聶雩站在一旁看他射鏢,臉上的笑容不減反增。

  「要是讓人家知道『仰龍集團』的總經理閒得有空到我的辦公室來傻笑的話,對公司形象是不會有幫助的。」聶霽被看煩了,冷冷的諷刺道。

  聶雩聳聳肩,不以為忤。

  「股東們要的是個能讓他們的股價升值的人才,不會介意我偶爾為之的傻笑。」

  聶霽冷瞟他一眼,射出最後一支飛鏢,正中靶心。

  「笑夠了,可以回去了吧?」他坐回辦公桌後,手指無意識的敲著桌子,目光不時瞟向桌上的電話。

  難道她沒出什麼狀況嗎?還是忘了將他的電話帶出門?都已經快到下班時間……

  他的煩躁全落在聶雩眼中。

  「當陳秘書告訴我全公司最愛往外跑的業務部經理,居然一整天都乖乖的待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裡頭時,我還以為我聽錯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他挪揄的說,坐進一旁的沙發裡,「怎麼,這次的對象是誰?我認不認識?」

  聶霽瞄他一眼,視線又落回電話上。

  「什麼對像?」他裝傻,「我待在辦公室不是正如你所願嗎?從上個禮拜就逐漸加重我的工作量,我不留下來,你會有空間到別人的辦公室哈啦嗎?」他乘機杼發自己的不滿。

  突然增加他的工作量,使他平均每天辦公的時間增加了三個小時,他會不知道是誰搞的鬼?要不是看在自己閒著也是閒著的份上,他才懶得理那些企劃案。

  「沒想到我的用心良苦,那麼快就讓你發現廠。」聶雩一點愧疚感都沒有,還很享受他坐困愁城的模樣。

  「您太客氣了,我看是詭毒的陰謀還差不多。」聶霽咬牙道。

  「你說的太嚴重了,過去幾年當你輕鬆愜意的與女朋友打情罵俏時,深夜還在處理公事的我,不是也活過來了嗎?」他笑著說。

  聶霽對他的話,無以反駁。

  何謂兄弟?這就是兄弟,當兄長的永遠比做弟弟的來得陰險狡猾!

  聶霽忿忿的拿過一份公文夾,是個工程競標案,當他看到競標廠商時,眉頭不禁一皺。

  「『安雄企業』什麼時候也跑來插手工程了?」他們不是以代理為主軸的嗎?

  「前陣子的事,聽說前個案子賠了不少,才會對信件工程動作頻頻,頗有誓在必得的味道,找想他們大概是想彌補上個案子的虧損吧。」聶雩說。

  他的情報網一向暢通。

  「是嗎?那我們更不能讓他得標了。」聶霽心裡燃起了股鬥志。

  商場所代表的就是現實,他們沒理由讓將來會成為自己敵人的公司有機會成長茁壯。

  「別以為故作忙碌,我就會忘記之前的話題。

  看來這女孩子在你心裡還挺有份量的,才會讓你魂不守舍的一直守在電話旁。」聶雩看穿了他。

  低著頭「故作忙碌」的聶霽頗為懊惱,再次肯定自己那套「兄弟論」果然沒錯。

  他抬起頭,不耐煩的看著自己大哥。

  「沒有什麼女孩子行不行。我現在單身一人、無牽無掛,自在的很,請不要隨便臆測。你如果閒著沒事幹,請去別的單位巡視,我忙得很,沒空……」

  電話鈴聲突地響起,聶霽顧不得話還沒說完,手一伸,飛快的接起電話。

  「喂?」他瞪了眼正在大笑的聶雩。

  「聶霽?」是安純平,聶霽鬆了口氣。

  「什麼事?」他穩下聲音。

  「沒什麼,我只是要跟你說我已經找到工作了。」

  聶霽征然,沒料到她會那麼快就找到新工作,「是什麼工作?」他問,心裡有些生氣與不悅。

  「是餐廳服務生的工作,可以吃兩餐,還供住宿。」

  「叫什麼名字?」

  安純平的聲音一窒,「啊?」

  「那餐廳叫什麼名宇?」他臉色有些難看,沒空去理會還在偷笑的聶雩。

  「啊?我聽不消楚。」話筒那邊的安純平發出「吃吃」聲,做著音效。要是讓他知道她在哪種餐廳工作,她的飯碗鐵定又會丟了。

  「安——純——平!」她故意的!聶霽站了起來,對著話筒咆吼。

  安純平將話筒拿遠了些。

  「有雜訊啦!我打電話是要告訴你我找到工作了,還有我也把我的東西從你家拿出來了,你給我的鑰匙我放在餐桌上,你回去別忘了收好。好了,就這樣,我沒零錢了,拜拜!」她飛快的掛上電話,吁了一大口氣,將剛買的電話卡抽出來。

  她心裡有著罪惡感與失落感,畢竟聶霽這麼照顧自己,她卻這麼報答他,實在過分了些。

  望著手上他寫給她的電話號碼,幾經猶豫後,她還是將它仔細折好,收進了上衣口袋裡。

  在辦公室裡,聶霽怒瞪著手中的話筒。

  「你再怎麼瞪它,它也不會告訴你餐廳名字的。」聶雩不怕死的說道。

  有趣!頭一次見到女孩子掛聶霽的電話,看來這位安小姐的來頭不小呀,他愈來愈有興趣了。

  驀地,聶霽摔上話筒,抓起西裝外套便往大門走。

  「記得回來呀。」

  回答聶雩的是一記震耳的甩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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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02:39: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長城大酒店」的後方有間延伸出去的商務酒店,同樣屬於「長城」,裝潢格調卻比「長城」俗艷;它是特地為一些來台洽商的日本人設計的。

  日本人性好漁色,為了滿足他們,「長城」特地又設計了這家商務酒店,與高格調的本家分開來。

  不過,畢竟是「長城」的一部分,商務酒店裡的「小姐們」比起一般酒店,素質要好太多了。

  商務酒店裡主要供應酒類和一些小餐點,也有小姐坐台陪酒,可與客人私下交易則是不允許的。

  規則雖這麼訂,但若小姐願意與客人交易,酒店本身通常都會睜隻眼閉只眼,只要不做得太過

  分。

  安純平的新工作就是在這家商務酒店擔任服務生,也就是亞婷介紹的,薪水高又供住宿的好工作。

  只是做了一禮拜了,她仍不太習慣。

  首先是她們的工作服。她們的工作服是旗袍式作的,但是一點也沒有旗袍的優雅迷人;上半身還好,只露出了兩條手臂,但下半身簡直就是迷你裙,只能勉強覆蓋住臀部。

  再來就是那些色迷迷的客人了,老是分不清誰是小姐、誰是服務生,每次只要她一端酒菜過去,他們的賤手就會伸過來摸她的屁股一把,氣得她想拿酒潑人。

  而今晚的客人更是讓她氣得想殺人。

  「他要是敢再把手伸進我的裙子裡,我就拿菜刀把他的手給剁了!」她狠狠的立誓,將酒保調好的酒放進托盤裡。

  站在她身邊的一名女服務生小文聽了,贊同的拍拍手。

  「我支持你。那一桌的日本人是我們公認最無恥、下流的,我跟其他女服務生都曾吃過虧哩!更過分的是裡頭那個最老最胖的色老頭,還曾公然摸上女服務生的胸部,讓那名女服務生當場被氣哭,辭職不幹了,連錢也沒領就跑了。」

  安純平聽得義憤填膺。

  「居然有這麼下流惡劣的人?他要敢摸我胸部,我就拿這瓶酒敲破他的腦袋,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她將那桌日本人點的紅酒放到托盤上。

  「卡哇伊!」

  安純平還沒走到他們那桌,所有人就在那裡鬼叫了。

  當她彎身將酒杯放到桌子上時,一名日本人又浮笑的叫了聲「卡葉伊」,手也順勢模進了安純平的裙子裡。

  安純平又驚又怒,舉起桌子上的消杯就往那人臉上潑去!

  那日本人顯然沒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舉動,立刻破口大罵,用力推了她一把。

  安純平叫了一聲,努力想穩住自己和托盤上的酒。

  一切事情發生的太快了,等她反應過來時,才

  發現自己竟被人從後面抱住,一雙點著老人斑的肥胖雙手居然大膽的覆在她的胸部上。

  受到侮辱的安純平氣得失去理智,推開色老頭後,一把抓住紅酒瓶頸,用力的朝他的頭上敲了下去——

  色老頭慘叫一聲,紅酒和著鮮血流下了他的臉頰。

  見他流血,現場立刻混亂成一片,有人大叫、有人跑走、有人抓起桌上的濕巾壓在色老頭的頭企圖止血。

  安純平也被自己的舉動嚇性〕」,她呆站在桌前,手一鬆,破裂的瓶身掉到了地毯上。

  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對她破門人罵,在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臉頰就一啪啪」的連挨了幾個耳光,痛得她迸出了眼淚,嘴裡滿是血的味道。

  小文臉色蒼白的衝出商務酒店,跑到「長城」大門口時,就看到亞婷正笑容可掬的送客人離開。

  她也顧不得亞婷身邊還有人,跑過去後,一把抓住亞婷的手。

  「經理,不得了了,快……快去救……快去救安……安!」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裡愈急,話就愈無法說清楚。

  聶霽皺首眉頭看著這慘白著臉的女服務生。

  「有什麼問題嗎?」他問。

  雖然小文的話說得支離破碎,但亞婷一聽到「安安」這兩個字,就直覺不妙,再聽到聶霽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更是心驚膽戰了起來。

  她力持鎮定的對他一笑。

  「沒事,我去處理一了就好了。」她說著,拉起小文的手就跑。

  聶霽從沒見過亞婷如此驚惶失措的一面。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他想,猶豫一會兒,他立刻邁開腳步尾隨其後。

  頭頭走了,手下自然沒留下來的道理,與聶霽一同來的下屬也跟了上去。

  來到「長城」後頭的商務酒店,亞婷被裡頭的一團混亂給駭傻了眼。

  四處都是翻倒的酒杯、摔碎的瓶子,幾名保縹將安純平擋在身後,努力安撫著日本客人的情緒。

  安純平坐在地上,披散著發,亞婷無法看清楚她的模樣,一名女服務生在一旁陪著她。

  恢復冷靜後,亞婷走到保安和日本客人中間。

  保安見亞婷來了,鬆了口氣,停止與日本人的雞同鴨講,簡單敘述了整件事情發生的經過。

  亞婷聽了,雖然明白錯並不全在安純平,但她居然拿酒瓶敲客人的頭,這實在是個大大的錯誤!

  她說著日文向日本客人道歉,並表示願意負責受傷客人的所有醫藥費。

  可那群人顯然並不滿意,仍大聲叫罵者,非要安純平出來跟他們道歉不可。

  亞婷雖然極力溝通,他們還是不願讓步,她既生氣又沒辦法,只得撥開保安們,在安純平身邊蹲了下來。

  「安安?」她搖搖安純平的肩膀。

  安純平抬起頭來了,卻也讓亞婷倒抽了口冷氣,一顆心不斷往下沉。

  她的模樣極為淒摻,兩個臉頰被打得又紅又腫,嘴角也破了,整個嘴唇和下巴也沾上了血,並有擦拭過的痕跡,她因為痛和屈辱,不停的流著眼淚。

  天呀!要是被聶看到安純平這副模樣,肯定會殺了她,還好她沒讓他跟過來。

  「怎麼會搞成這樣呢?」她擰著眉心撥開安純平覆在臉上的髮絲,「他們不管怎樣都要你道歉,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可是他們是客人,出了這種事,我也無法幫你,你不要讓我為難了好不好?」

  安純平聽了,哭得更傷心了,她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種屈辱,現在居然還要她去跟那些豬玀道歉?」

  她不情不願的在業婷和一女服務生的攙扶下站起身,保安們讓出一條路給她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聲低沉冷怒的聲音突地響起。

  一聽到聶霽的聲音,原本垂眼默默流淚的安純平飛快的抬起頭來,也讓幾步外的聶霽更加看清了

  她的模樣,一張臉更加陰鬱可怕,黑沉沉的眼眸浮現欲殺人的怒光。

  安純平一把掙脫亞婷和女服務生的手,朝聶霧跑去,直覺的知道他會救她。

  驀地,她的手臂被其中一名日本人拉住了,她痛得叫了一聲。

  聶霽怒不可遏的上前,拳頭毫不留情的揮向那日本人的臉頰,那日本人便飛了出去。

  安純平抱住他,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聲。

  聶霽摟著她,不對低聲安撫。

  他抬起眼,望向面色死灰的亞婷。接觸到那凌厲嚇人的目光,亞婷渾身一震。

  「亞婷,你『沒事』的定義是這樣嗎?」他極為痛心,安純平就在這裡工作,沒想到她居然瞞著他!她明明知道他一直在擔心著安純平。

  亞婷只是低著頭不辯駁,也無法辯駁。

  一名日本人怒不可遏的站了出來,「你別想帶走她,她還沒跟我們道歉!」

  聶霽眸中冰箭一射。

  「道歉?可以!阿賓,打電話通知警察,順便通知媒體,讓大家來評斷,看是你們這幾個對一名女孩子性騷擾、還打得她流血的大男人該道歉,還是本能的保護自己的她該道歉?我相信日本那邊的人一定也很想知道。」他以流利的日文冷冷的說道。

  幾名日本人聽了,莫不臉色一變。他們非常清楚這類牽涉到性騷擾的事件,在這麼小的台灣會傳得有多快,而且他們的身份特殊,要是傳回日本去,那他們的前途就玩完了。

  於是縱然心有不甘,當下他們也只能選擇拂袖離去。

  他們一走,服務生們開始整理現場。

  「聶霽……」亞婷走過來,想解釋。

  「把帳單寄來給我,損失的部分由我來負責。」他冷睨了她一眼,轉身準備離開。

  他懷裡的安純平卻擋住了他。

  她抬起更加紅腫的臉,不停抽噎。

  「你不要怪亞婷,是我拜託她幫我……介紹工作的。」她不願他因她的事,而遷怒到亞婷身上。

  「我沒怪她,我是怪我自己,照之前的經驗,我早該知道你是不可能找到什麼好工作的,只是我

  沒想到你居然連這種工作也要做,今天這件事算是給你一個教訓,讓你知道這個社會不是那麼好混的。」他毫不留情的罵道,但還是忍不住陣陣心疼。

  他罵的沒錯。安純平慚愧的低下頭,想抿嘴,卻牽動了嘴角的傷口,痛得她倒抽了口冷氣。

  聶霽立刻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這才發現她的嘴角也破了,血正慢慢的往卜流。

  他開始後悔輕易對那幾個日本人離開了,他應該多賞他們幾拳!

  「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生氣,安純平不敢再說什麼,乖乖的計他帶著自己離開酒店。

  「你就那樣帶著我離開酒店,亞婷一定很難過,這工作真的是我拜託她幫我找的,你怪她就太不公平了。有時間你找個機會去跟她道歉吧,我不希望你們兩個因為我而產生誤會。」坐在聶霽的跑車裡,安純平黯然的說道。

  她臉上被摑的傷和手臂上幾處碎玻璃割到的傷已經處理好了,那件「改造旗袍」也被聶霽給丟到了垃圾筒裡, 現在她身上穿的是他趁醫生幫她上藥時,去買來的T恤和牛仔褲,過大的牛仔褲。

  「有什麼好難過的?她明明知道這一個禮拜以來我一直在擔心你,而她知道你的行蹤卻一直瞞著我,難過的人應該是我才對。」聶霽的態度仍然冷冷的,從酒店出來後,他便一直如此。

  「我已經二十歲了,你根本不用擔心我的。」

  「任何人都可以拿那當標準,只有你不行,你的智商簡直與年齡成反比。」

  安純平望向窗外,悶著臉不說話。

  不一會她才又說:「不管怎樣,你還是得跟亞婷說清楚。」

  「你幹麼一直提亞婷?她對你很好嗎?我告訴你,介紹你到那種地方上班不叫對你好,我沒跟她計較就已經很寬大了,還要說清楚什麼?」聶霽的話裡有了火氣。

  「因為她是你的女朋友呀!如果因為我的事影響到你們的感情,我會很內疚的,而且是我拜託亞婷不要告訴你我在哪裡的。」

  「誰跟你說她是我女朋友的呀?」聶霽大叫,

  這未免太離譜了。

  「你……」咦?安純平的「你」,心虛的終於無聲。是呀,仔細想想,他是沒說過亞婷是他的女朋友,而亞婷雖然沒承認,但也沒否認,好像是她自己一直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亞婷不是你的女朋友嗎?那誰才是?」

  「誰都不是!」聶霽很想趕她下車。

  「那?你沒有女朋友嗎?怎麼可能?你那麼帥。」她是真的驚訝。

  「沒有女朋友的帥哥又不止我一個。」

  「還是你喜歡……男朋友?」她不得不質疑他的性向。

  「你想讓你的傷勢加重嗎?」聶霽的嘴角浮現危險的笑。

  安純平沉默了一會兒。

  「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她一開口又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聶霽手中的方向盤滑了一下,他連忙抓回來。

  「你可不可以安靜點?」喜歡她?他會減少二十年壽命的。

  安純平歎了口氣。

  「我想也不可能,光想像你跟我站在一起的樣子就覺得滑稽,而且你也說過你喜歡胸部大的女人,一定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以為亞婷是你的女朋友,她不但長得漂亮,而且胸部也夠大,應該有C吧,不,也許有D呢!」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胸部人的女人了?」聶霽忍不住插嘴問道,她還自顧自的研究起別人的胸部來了!

  「你沒說過,你賺過我的胸部小呀。」他批評她那時是她最瘦的時候,現在她胖多了,胸部也長了不少肉喲。

  「嫌你的胸部小那是因為你的胸部真的小,又沒說我喜歡大胸部的女人,事實上我一點也不喜歡大胸部,看起來亂噁心的。」他皺了下眉頭。

  「嗯。」安純平哼了聲,「你知道嗎?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很納悶,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麼會那麼喜歡管我的事?亞婷說你是因為沒法子看到人家有困難所以才會這麼幫我,是不是真的?」她緊盯著他好看的側臉。

  「我會管你是因為我覺得你很可憐。」聶霽老實的說。

  「可憐?」她哪裡可憐了?

  「你不是因為你父親要逼你邊唸書邊工作訓練,還要逼你嫁人所以才離家的嗎?」

  安純平想起來了,遂沉默了下來。

  「還有,我也沒說我不喜歡你呀。」

  「算了。反正我自己知道,我沒有讓人喜歡的本錢,連我老爸都不喜歡我了,我還能指望誰喜歡我呢?也許我該回去,照我爸爸的意思,找個人嫁了,這樣一面可以讓我老爸高興,我也可以再去上學,不用被人打得臉腫又見血。」她消沉的說。

  聶霽聽了,雖然沒說什麼,但臉色卻難看極了

  車子開進地下室,坐電梯上閣樓,一路上,就只見他繃著臉,什麼話也不說。

  安純平也沒開口,她還滿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是自己那番話惹惱了他。

  進人閣摟後,聶霽脫下西裝,甩進沙發裡。

  「今晚你就睡原先那間客房,明天跟我一起去公司,我親自找個工作給你,薪水沒你在酒店的高,工作時間也不會比你挖馬路長,但是同樣供兩餐,還有我那間客房給你住。」他神色一整,嚴歷的瞪著她,「如果你以為我救你那麼多次是為了讓你回去嫁人的話,那你就錯了。」

  他吸了口氣,「我也給你兩個選擇,你可以選擇接受我的安排,回客房去休息;或選擇不接受我的安排,馬上離開這裡,不過,你只要一離開這裡,我們就是陌生人,以後再發生什麼事,我也不管了。」

  安純平很快就做了選擇,她走向客房。

  她的選擇做得太快了,讓聶霽不禁有種上當的感覺。

  她在要闕上房門時,又拉開了房門,露出那張巧笑情兮的紅腫大臉。

  「我說要回去嫁人是騙你的,你自己說過要幫我找工作跟住在這裡的事我都記住了,你賴不掉的。還有,既然你沒有女朋友,那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我很喜歡你喔,帥哥!」說完,還奉送了個飛吻後她才關起房門。

  聶霽瞇起眼瞧著緊閉的房門。她簡直是他遇過最詭計委端的女人。

  他拍了下額頭,跌坐進沙發裡,個知不覺的笑了起來。

  還說喜歡他哩!真是夠了。

  聶霽帶了個女孩子來公司的消息,在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內就傳遍了整棟「仰龍集團」辦公大樓。

  「好像整個公司的女職員都是你的迷,你確定我在這裡工作不會有危險嗎?」一進電梯,安純平便開口問道,「我剛剛接到了好幾個帶著殺意的白眼。」

  一臉輕鬆自在的聶霽聞言,不禁哈哈大笑。

  「等你到公司上班後,你就不會受到敵視了。」

  「為什麼?」她奇怪的問,還沒天真到以為那幾個女人會在她身上發揮同事愛。

  「因為她們知道我從不跟公司裡的女職員來往的。」他得意的說。

  身後是一段長時閒的沉默,他納悶的回過頭。

  安純平拉長著臉,正瞠大眼睛瞪著他,模樣有些可怕。

  「怎麼了?」聶霽不解的問,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你從沒把我的話當真對不對?」她沉著嗓子問,眼皮眨也不眨,兩顆又大又銳利的眼睛仍瞪著他。

  他被她沒頭沒尾的問話搞得一頭霧水。

  「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沒把你的話當真了?」他不是答應給她一個工作了嗎?

  「說謊!安純平大叫,「你要是有把我的話當真就不會把我來這裡上班!」

  「你到底在說什麼呀?」同處在密閉的空間裡,她又那麼大聲,聶霽有些耳鳴。

  「噹」,電梯門開了,安純平衝了出去,聶霽緊跟在她身後。

  「我不要在這裡上班了,我現在接受你昨晚的提議,我選擇離開這裡,隨便你把我當成陌生人也好、沒胸部的女人也罷,我不接受你的安排了,我要離開這裡!」她旁若無人的,憤怒的邊走邊叫。

  有的人從辦公區裡探出頭來,察看怎麼回事,只見聶經理疾步的跟在一名臉頰帶傷的女孩身後,而那女孩則激動得又叫又揮手。

  聶霽兩三步跑上前,抓住安純平的手臂,強迫她停下腳步。

  「你剛說那是什麼意思?我都已經幫你安排好工作了,你現在才說要離開這裡?你在要我是不是?」他火氣也冒上來了。

  安純平用力撥開他的手。

  「是你耍我才對!你對我說過的話視作糞土,還把我帶進這裡上班,你看不起人也不要這樣。」她扭頭就走,只是走沒幾步,手又被握住了。

  「你把我搞得一頭霧水,可不可以請你說消楚,我到底哪平做錯了?」聶霽忍住氣,試圖弄清楚這是怎麼回這L。

  「二位,這裡是辦公場所,請不要吵吵鬧鬧的。」聶雩見被安純平的叫聲給引出來的。他走到他們而前,看著安純平的臉,同情的對她說:「小姐,去他的辦公室,你可以盡量發洩,也該是他得些教訓的時候了,我絕不會護著他的。」他以眼神對安純平說,我站在你這邊。

  「你不要來攪和了!」聶霽不耐煩的推開他,

  「走,我們去我們辦公室談。」他拖著她往自己的辦公室步去。

  安純平再度掙開,氣息、粗重的瞪著他。

  「我先問你一件事,問完後我自己會決定到底要不要再繼續跟你談。」她兩手抱胸,一副談判的態勢。

  站在不遠處的聶雩饒有興味的看著他們,看來他無往不利的弟弟這次遇到對手了。

  聶霽緊抿著唇,氣氛極為緊繃。

  「你問。」

  「剛剛你在電梯裡說的那個原則是不是認真的?」

  聶霽皺起眉,想了想,不一會想起了他那個不跟公司甲的女職員來往的「原則」。

  「當然是認真的,怎麼了,我這個『原則』礙到你了嗎?」他嘲諷的問。

  「沒有,不過我們也不必談了。」安純平忍住眼淚,轉身就跑。

  聽到身後逼近的腳步聲,她加快了速度。

  但她終究敵不過聶霽的長腿,不但被他逮到了,還被他扛到肩膀上。

  「放我下來!你這自認長得帥的渾球,放我下來,我要告你誘拐,救命呀!」她大叫,不停的揮動手臂,腳懸在半空中猛踢。

  「我受夠你了,現在談不談由我來決定,

  聶霽鐵青著臉,大跨步的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秘書已機伶的幫他打開門,讓他們進去。

  戲已轉往私人場地繼續上演,每個人都看得傻眼了,聶雩這才清清喉嚨要大家收心。

  聶霽一進辦公室,馬上將門踢上並反鎖,確定除非她會飛天通地,否則絕對逃不出去後,他才將她放下。

  安純平怒瞪著他,漲紅著臉,兩手握拳,氣得渾身發抖。

  聶霽臉色同樣難看,對上她的怒目,「你要離開可以,不過要先跟我說清楚,我到底是哪裡惹到你了?」

  「你沒把我昨晚說的話放在心裡惹到了我;你帶我到這裡來上班惹到了我;你那套可惡可恨的原則惹到了我!」她愈叫愈大聲,最後簡宜成了吼叫。

  聶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跟她計較的時候。

  問題顯然出在他的「原則」上,而她的反常也是從這點開始的,放是他開始回溯推敲。

  他想到了他的「原則」和帶她到這裡上班之間的關聯,慢慢的,他理出了一些頭緒,接著又想到昨晚她說的話……

  驀地,他訝異的抬起頭,看著安純平正在努力與門鎖戰鬥的背影。

  「難道昨晚你說你喜歡我,不是在開玩笑?」他以為她只是在開玩笑,所以才沒放在心上。

  「現在知道已經太晚了!」門鎖打不開,她乾脆退到一旁,「把門打開,我要離開。」她命令道。

  聶霽不動如山。

  「既然喜歡我,為什麼還要走?走了就真的成了陌生人了,這樣好嗎?」他問。

  「陌生人就陌生人,有什麼了不起,反正這閒公司裡已經有太多愛慕你的人了,也不差我一個。」她對成為那群女人裡的其中一個不感興趣。

  「你說得有理,可惜我並不打算放你走。」

  安純平倒抽口氣,不敢相信他剛說的話。

  「你什麼意思?難道我連選擇工作的權利都沒有嗎?還是你預備綁架我?」她沒想到他居然這麼野蠻。

  經過剛才的一鬧,聶霽發現自己終於有心情笑了,

  「我告訴你,原則是活的,可以更改的,如果你想,我當然可以破例跟你交往,這總比再讓你出去掉進陷阱裡來得好。」

  安純平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感到高興,反而覺得受到了侮辱,而這也讓她冷靜了下來,反正現在除非他願意,否則她是走不了了。

  她走到沙發旁坐下,默數到十才開口。

  「你不必更改你的原則,我沒有勉然別人按受我的習慣。如果你願意,那麼我會留在這裡工作,不會給你惹麻煩。至於我說過喜歡你的話,你就當作我是在開玩笑,反正感情是種悄緒化的東的,也許等過幾大我就不喜歡你了」。」她說。

  她突然改變的心意和所說的話,讓聶霽覺得頗不舒服,同時也冉次瞭解到女人多變的心。

  也好,她都這麼說了,那他也不好再說什麼,也不必更改自己的原則,想到這裡,他不禁鬆了口氣。

  「你確定嗎?還是你打算又像上次那樣,找個機會悶不伉聲的就跑走?」

  「我沒那麼笨,在這裡上班有的吃、有的住、還有薪水可以領,那麼好的工作條件,我是不會因為某個男人不喜歡我而放棄的。」再說,她已經想廠一套計劃,準備好好報復地可惡的「原則」哩。

  「我說過我沒有不喜歡你。」他不懂她為什麼老是要曲解他的語意。

  「我知道了。」安純平站起身來,「可以告訴我我該做些什麼嗎?才第一天上班,我可不想被人家當成是個只拿薪水不做事的女人。」

  聶霽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非要把她留在身邊不可,說是擔心她,那也太誇張了,說是喜歡她,他卻沒那種感覺。

  大概是上輩子欠她的吧,他想,搖搖頭,將秘書叫了進來。

  「你就在業務部做些雜事吧,這位是林秘書,他會告訴你該做些什麼的,你有什麼事也可以問他」他簡單的交代著。

  「我知道了,經理。」林秘書對「安純平比了個「請」的手勢。

  「我出去了,經——理。」她的尾音故意拉得長長的。

  見她優閒自得的步出辦公室,聶霽不禁翻了個

  白眼。

  拿過堆在辦公桌上的公又,看了一會兒,他就覺得腦子脹痛不已,再想到安純平,他的頭就更痛了。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帶她到公司來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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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02:39: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聶露說得沒錯,自從她正式成了公司的員工後,那些女職員雖然仍不怎麼友善,但至少已不會用眼神射殺她了。

  而且,上班後第三天,已經有男職員約她出去看電影,她也答應了。

  趁著送茶去給聶霽時,她告訴了他,並說會晚點回家。

  他們之間已經協議過了,雖然她「寄居」他家,但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與側目,下班後他們兩個分開走,各自回家。

  「多晚?」聶霽伏在案上,沒抬頭。

  「不知道,看完電影後,也許我們還會去吃吃宵夜什麼的。」說完,安純平逕自走出了辦公室。

  她出去後,聶霽這才抬起頭來,整個人靠向椅背,疲憊的伸出手揉著眉心。

  他克制自己不要詢問太過,她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大女孩了,是該有自己的生活,有人追也是很正常的。他這麼告訴自己。

  這一晚,安純平玩到凌晨一點才回家。

  隔天,她精神奕奕的出現在公司,反倒是聶霽帶著兩個黑眼圈。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每回他走出辦公室,總會看到安純平的身邊圍了幾個男職員,一起談笑風生、打情罵俏的。

  他只是冷眼看著,一句話也沒說。

  半個月後的某一天,安純平奉旨端茶進辦公室,順便跟他報告晚上要跟一個男職員去約會。

  「你不覺得最近跟他出去的次數太多了嗎?」他問。

  安純平揚起眉。

  「因為我喜歡他呀,喜歡他自然會想跟他出去約會呀。」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辦公桌後的聶霽沉下臉。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因為我不接受你的感情,所以你就每天出去約會,想讓我嫉妒?」

  「我幹麼這麼做?感情是雙方面的,你不想跟公司裡的女職員談感情,我尊重你的原則,可是我跟公司裡的其他人又沒裒洹原則,喜歡誰就跟誰來往,這是很自然的,我有可能那麼無聊,只為了讓你嫉妒就逼自己去跟別的男人約會嗎?再說你也不可能會嫉妒吧,你對我又沒感情。」她有條有理的說道。

  聶霽雖然明白她說得沒錯,但心裡就是輕鬆不起來。

  「你說得對,是我想太多了,我不該干涉你的感情生活。從現在起,你想跟誰出去就跟誰出去,我不會再干涉你了。」他叫她出去,又埋首辦起公來了」。

  「我不怪你,像這種事還是早點弄明白的好。」她昂首闊步的走出辦公室。

  安純平一出去,聶霽立刻按下電話上的對講鈕。

  「林秘書,叫董德志進來。小心點,不要被安純平知道我找他。」董德志就是近來與安純平約會頻繁的人。

  沒錯,他剛說不會干涉她,只是好聽的表面話,他會那麼做才怪。

  反正她也常騙他,這次他只是稍微禮尚往來罷了,他倒要看看董德志那傢伙到底有哪裡好?

  「知道了。」林秘書應道。

  「你也要出去嗎?」安純平看著從房裡走出來,穿著米黃長褲、黑色針織衫的聶霽。

  「去拜訪一位老朋友。」聶霽回答,戴上手錶。

  「男的嗎?」安純平忍不住又問。

  「女的。」聶霽回答得乾脆。

  安純平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用頭皮想也知道晚上去見的老朋友,當然是女的,而且肯定不會是公司裡的女職員!她酸溜溜的想。

  她在玄關處穿鞋子時,這才發現他沒跟上來。

  「你不去了嗎?」她高聲問。

  「現在去還太早,你要約會就先走。」聶霽也高聲回答。

  還太早?還太早他現在就換好衣服等著了?看來他要見的這個「老朋友」跟他交情匪淺。

  咬牙走出大門後,她用力將門甩上。

  安坐在沙發上的聶霽,一聽到關門聲,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走到玄關穿上鞋子,接著又來到大門邊,透過門上的小孔,確定她已坐上電梯下樓去後,這才打開大門,搭乘另一部電梯下樓。

  安純平直接到公車站去等公車,而聶霽則直奔地下停車場。

  站在公車站牌下的安純平,眼睛沒有望著公車的來向,而是緊盯著地下停車場的出口;。

  幾分鐘後,聶霽那輛銀灰色跑車駛出了停車場,朝著與公車站相反的方向駛去,消失在路口轉彎處。

  安純平胸口又氣又悶。什麼「現在去還太早」,結果還不是你前腳出門,他後腳也就跟著出來了?

  這半個月來,她眼看四面、耳聽八方,只要他一走出辦公室或幹麼,她便馬上插進男職員的談話中,表現出非常滿足的樣子,晚上還跟他們出去過幾次,認為他若有一點喜歡她,就應該會出現嫉妒的心情。

  今晚的約會是她捏造出來的,之前大部分的的會也都是她騙他的,她會這麼做,只因為她一直期待著他對她咆哮,不許你跟他出去,因為我喜歡你!

  結果呢?一切全是自己在自以為是,她幼稚又呵悲的計謀對他根本就起不了作用,早上還被他看穿,還好她胡謅功夫一流才免於讓自己陷人尷尬難堪的地步。

  在他心裡,她就像只流浪貓,被他突發的善心給撿了回來,施捨她吃、住的地方,說穿了,他跟她之間的關係就像飼主與寵物,除了給了她憐憫與關心,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公車來了,安純平站著不動,公車又開走了。

  她怎麼會笨得以為自己的感情會就這麼煙消雲散呢?尤其是一大二十四小時都與他守在一起時?

  也許是她這只流浪貓該離開的時候了。

  離開公車站,她回到閣樓,收抬了自己的東西,她背上黑色旅行袋,黯然走出大廈。

  聶霽曾說過她可憐,之前她並不覺得,但是現在她真的覺得漫無目的的隻身漫步在寬闊馬路上的自己真的很可憐;愛的人不愛她、沒地方可以去、沒朋友可以找,也無家可歸。

  走進一家簡單的小餐館,正值晚餐時刻,裡頭坐滿了人。有人離開,安純平坐了進去,點了客排骨飯,放下肩上的旅行袋。

  排骨飯送來了,她默默的吃著,周圍的人聲笑聲似乎全不在她的世界,即使身處在這麼溫暖的地方,嘴裡吃著熱呼呼的飯菜,她仍然覺得孤單。

  填飽了肚子,她步出餐館。再次面對望不見盡頭的大馬路。

  漫無目標的走了兩個多小時,從冷清清的馬路走到熱鬧的街道,她有些累了,經過一家漫畫屋時,她便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她這一待就待了三個小時,直到漫畫屋要打烊了,她才出來,這時已是午夜十二點,原本熱鬧的街道只剩兩三家的招牌還亮著,天空也綴上了星子。

  長長的歎了口氣,她再次邁開腳步,走向不知名的未來。

  走倦了,想找間小旅社休息,找了幾條街,走得兩條腿酸疼不已,卻始終找不到能歇息的地方。

  連小旅社都跟她作對。安純平走不動了,便坐在商店的屋簷下,沮喪的流眼淚。

  就現在,她允許自己發洩情緒,明天她一定會堅強起來的。

  「喵,喵——」

  安純平抹去眼淚,低頭一看,一隻小花貓正怯怯的抓著她的牛仔褲,輕柔的叫著。

  也不知道是她眼裡有淚的原因還是怎樣,她看著小花貓,小花貓的眼裡似乎也閃著淚光。她心一驚,把小花貓抱進懷裡。

  「你也是自己一個人嗎?我也是,你遇到我,算是有緣,我是大流浪貓,你是小流浪貓,咱們一起結伴去流浪。」她點點小花貓的鼻子,小花貓嗚鳴叫了一聲。

  安純平又歎了口長氣,「我剛說的你可別當真,你跟著我沒什麼好處,我現在沒地方睡、沒工作,身上也只剩幾百塊,養自己都很困難了,實在養不起你。」如果她沒離開聶霽家,也許養它還有希望,可是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想到聶霽,她的眼淚便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她將臉埋在膝蓋間哭泣著。

  小花貓在她懷裡喵喵的叫,像在安慰她。

  「為什麼我們會這麼可憐?連個要我們的人都沒有…」

  「喵——喵——」

  一雙穿著米黃長褲的腿悄然的走到她身邊。

  「你還想在這裡坐多久?」聶霽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街道裡迴盪著。

  哭聲倏地停止,安純平的視線順著面前的米黃長褲往上移,瞧見了聶霽那張不悅的臉。

  「你……」她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你約會的對象什麼時候由董德志變成這隻小花貓了?」

  「董德志」三個字將安純平給拉回了現實世界,也讓她記起了現在不是高興他出現的時候,她可是正在「逃走」耶。

  她背著旅行袋站起來,抹掉臉上的淚水。

  「沒錯!我約會的對象已經從董德志變成小花貓了,現在我還要跟它一起私奔。」她拍拍旅行袋,「謝謝你這陣子的照顧,我跟我的夥伴先走了。」抱緊小花貓,她轉身走開。

  跟她跟了大半夜,聶霽怎麼可能眼睜睜讓她走掉?

  依以往的經驗,安純平知道他一定會追上來,所以當他從身後抓住她的手臂時,她毫不驚訝,順勢轉過身子,準備聆聽他的教訓。

  聶霽捧住她的後腦勺,俯首將嘴唇覆住她,先是輕輕的吮吻,而後慢慢加深,探索著她溫熱的唇瓣。

  安純平整個人已經被這意料之外的吻給弄傻了,她渾身僵硬,腦袋一片空白,只能任憑他吻著她。

  她忘了自己正在「逃跑」,忘了懷裡還有只小流浪貓,只是放住自已逐漸沉醉在他溫暖的吻中。

  聶霽吻得忘情,手臂一縮欲將安純平摟進懷裡,她懷中的小花貓被擠壓,發出一聲淒厲的貓叫。

  安純平嚇了一跳,記起了她的小花貓,連忙推開聶霽,察看披她忽略的小花貓。

  她低著頭,臉紅紅的,反常的沉默著,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吻一點準備也沒有。

  聶霽雖然生氣小花貓破壞氣氛,卻也無可奈何。

  那一吻原本是想讓她跟他回去的權宜之計,有了她喜歡以吼叫來解決事情的前車之鑒,他只能想到這個方法,沒想到吻到了最後,連他自己也陶醉了進去。

  他的心情有些矛盾,也厘不清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對自己這變質的吻,更是無從解釋起。

  他歎口氣,「可以跟我回去了嗎?」

  「可以帶它一起回去嗎?」她小聲的問,頭仍垂得低低的。

  聶霽看著那只營養不良的小花貓,考慮了一會兒。

  「好吧,不過你得負責養它。」才半個月,他就養了兩隻獵?真是神奇。

  安純平又點點頭。

  稍後,當他們坐在車裡時,安純平實在忍不住滿腔的疑問了。

  「你怎麼會在那裡,你的約會呢?」那個吻似乎在她身上下了某種魔法,讓她在跟他說話時總會覺得心悸,連語調也自然的溫和許多。

  「沒有什麼約會,我只是想看看也沒有約會的你是怎麼打發時間的。」

  安純平訝異的問:「你怎麼……」

  「找問了董德志,他今晚的節目是帶女朋友去吃喜酒。」

  安純平尷尬極了,不停的搓揉小花貓柔細的毛髮。

  「你一直跟在我後面嗎?」

  「嗯」

  又是一陣沉默。

  「你為什麼吻我?」她終於問出口了,一顆心狂跳不已。

  聶霽開著車,心裡思索著該怎麼回答。

  「我想……我大概是喜歡你的吧。」他含糊的回答。

  「大概?什麼意思?」安純平不解的看著他的側臉,她不喜歡這個答案。

  「我自己也不明白。」聶霽也很困擾,眉頭皺得緊緊的,「你跟我以前交往過的女孩子不一樣,目前我仍無法給你一個答案,不過,我希望你知道,我是不會吻我不喜歡的女孩的。」他竭盡心思找尋適合的字眼,不希望她以為自己是個登徒子。

  「你的意思是說……你有可能是喜歡我的?」她的臉頰酡紅,屏氣凝神的等著他的回答。他的意思是這樣的吧?

  「嗯。」應該是吧,他想。雖然從未承認,但他的確對董德志感到嫉妒過,今天下午董德志到辦公室時,他的表情一定很難看,董德志才會站得直挺挺的,一動也不敢動,想到這裡,他更加對董德志這個無辜的人感到抱歉了。

  「那我要不要辭職?你說過不跟公司的女職員談戀愛的。」她仍牢記他的「原則」。

  「我不是說過我還沒辦法確定嗎?等我確定自己對你到底是怎麼樣的感情後,你再決定要不要辭職吧。」

  安純平無法再厚著臉皮問下去了,知道做這樣的表示對他來說,已經很不容易,而且,她相信他一定是歡她的,不是普通朋友的喜歡,而是男女之間的喜歡,說不定還蔓延入愛情的範圍裡哩。

  她也可以體會為什麼他會對她的感情猶疑不決的原因。

  聶霽是個出色的男人,以前交往過的女朋友不是很容易追上手便是女方主動倒貼,如此唾手可得的感情相對的也較廉價,當然他也就不會費力去維持它。

  後來她出現了,一個孤苦無依、離家在外的可憐女孩,莫名其妙的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以為不存在的同悄心被引了出來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想要照顧她、關心她,誰知她老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總是跟他唱反調,讓他頭痛、煩躁,想拋又拋不下、想丟也丟不開,以前從未處理過這種感情的地,塾洹麼陷在困惑裡了。

  可憐的聶霽,為什麼得承受這種折磨呢?一定是他對她產生在乎的感覺了,他不是說過嗎?他從不吻不喜歡的女孩子的,換句話說,他是喜歡她的,只是不明白這種「喜歡」的程度到哪裡罷了。

  想到這裡,安純平安心了,還好自己是善體人意的,才能分析出他如此「複雜矛盾」的心情。

  她微笑著,伸出手拍拍聶霽的肩膀。

  「我瞭解了,我會等你的。」她的等待會是值得的,因為結果早就被她給分析出來了,他一定會明白他的心是繫在她身上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聶霽突然有種被重重危機包圍住的感覺。

  若不是在公司裡遇到鐘烷的話,安純平再怎樣都會守在聶霽身邊,直到他給她一個答案為止。

  可是她在公司裡撞見了鐘烷,一切事情就這麼改變了。

  鐘浣從聶雩的辦公室出來,一向端莊沉穩的她,臉色競微微慘白,且兩手輕顫。她站在辦公室外,努力的調勻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安純平奉聶霽的命令,正要將懷裡的卷宗拿來交給聶雩的陳秘書,遠遠的就看到了鐘烷,只是不敢確定,因為鐘烷會出現在這裡的機率真小的不能再小了,畢竟她是「安雄企業」的秘書,而不是「仰龍集團」的。

  她一心以為自己看錯,以至於當她走近,發現果真是鐘烷後,她驚訝又欣喜的尖叫一聲,懷裡的卷宗落了地,跑過去抱住了鐘烷。

  在最不該見到安純平的地方見到她,鐘浣愣住了。

  「鐘烷!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又笑又叫。接著,她頓住了,隨即放開鐘烷,兩眼驚戒的掃著四周,「我老爸也在嗎?慘了,鐘秘書,別跟他提起見到我的事呀,我還不想見他。」說完,她就準備開溜。

  鐘浣飛快的擋住她的去路。

  「別走,董事長沒來,只有我來而已。」她嚴肅又凝重的看著安純平,安純平拍拍胸口,鬆了口氣,「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裡上班,是業務部經理的特別助理喲。」安純平得意的說,捨棄「小妹」,硬拗成特別助理,聽起來比較高尚。

  鐘浣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純平什麼公司不好選,竟選在企圖壓倒「安雄企業」的「仰龍集團」裡工作?

  「鐘秘書,你不舒服嗎?」安純平迨才發現鐘烷的臉色發青,不禁擔憂的問道。

  鐘烷沒多說什麼,牽起安純平的手。

  「純平,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須馬上跟你談。」

  「現在嗎?」鐘浣的樣子,使安純平意識到她要諛的事情似乎挺嚴重的,驀地,安純平心一震,抓住她的手,「是不是我老爸出什麼事了?他怎麼了?」

  「冷靜一點。」鐘浣安慰著,「我不能在這裡說,不過的確與董事長有關。要跟我出去嗎?」

  「你這不是多問的嗎?」跟老爸有關,那還等什麼?安純平匆匆的轉向陳秘書,將卷宗交給她,

  「聶霽要我交給你的。 」 丟下話,又匆匆的回到鐘浣身邊,牽起鐘浣的手,「快走!」便拉著鐘浣疾步往前走。

  她太心急了,以至於在轉角處撞到了聶霽,幸好反應快的聶霽飛快扶住她,才讓她免於跌倒的命運。

  「怎麼了?有沒有撞到哪裡?」他皺眉問她,接著看到了安純平身後的鐘浣,詫異之情更溢於言表,「鐘浣?」天呀,自從她跟大哥分手後,他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她了,「你們倆認識?」見她們親密得手牽手,他困惑的問道。

  「你來得正好,我現在要請假,等一下就回來了。鐘烷,快走!」她又抓著鐘浣的手跑開了。

  「安安!」聶霽在她身後喊,安純平則腳步未停。到底是什麼事情這麼嚴重,他納悶著,鐘浣又怎麼會來這裡?心念一轉,他轉身向總經理辦公室步去。

  「總經理!」省去稟報這這手續,聶霽直接推門而人。

  「沒人數你敲門嗎?」聶雩面孔緊繃,眼神陰鬱的低吼。

  不只他,整個辦公室全籠罩在一片低氣壓裡。

  聶霽走入口低氣壓裡。

  「我剛看到鐘浣,」一提到鐘浣,聶雩的臉色更壞了,「她來做什麼?」聶霽問,一點也不將他大哥的惡劣心情放在心上。

  「那件D工程進行的怎樣了?」

  聶雩突然的問題讓聶霽皺起眉。

  「很好呀,按計劃進行中,拿到手的機率有百分九十。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鐘浣的事他可沒忘。

  聶雩陰鬱的目光鎖住他的。

  「她就是為這件事而來的。」

  這下聶霽無法不驚訝了,「為D工程?莫非她也是競標廠商?」

  「她是代表『安雄企業』來的,她是『安雄企業』的董事長秘書。」

  安雄似乎出了什麼事,所以才會由鐘浣代表前來。顯然的,她早已做好了冉見到他時的心理准奮,而他則是該死的在怔了五秒後才從乍見她的愕然中回過神來。

  她非常鎮定的「要求」他,希望「仰龍集團」退出工程的競標工作,因為已將所有一切壓在口工程準備工作上的「安雄企業」已經岌岌可危。

  於公,她是來請「仰龍企業」總經理看在「安雄企業」兩百餘位員工的生計上,退出這項計劃;於私,她希望聶雩能看在當年他們曾共有一段情的份上,答應她的「要求」,至少這是他欠她的。

  雖然明白這個「要求」太無理,也太大膽,更瞭解聶雩會答應的機率微乎其微,但她則無選擇,她無法看著「安雄企業」就此敗落,員工們無以為計。

  縱使聶雩的心因為她的出現而動搖,但他的理智仍讓他拒絕了她的「要求」。

  「仰龍集團」已在這項工程裡投入了金錢與人力,中途喊停將造成巨大損失,她想保全住「安雄企業」和而百多名員工,同樣的,他也無法因為自己的私心,而造成整個企業體的損失,他有他該負的義務與責任。

  鐘浣並沒有太意外,清麗的臉龐上僅是閃過一抹失望,隨即又挺起胸來。

  「我知道了,謝謝你撥冗接見。」她冷淡又不失禮貌的退了出去,結束了這分離九年後的首次短暫又深刻的談話。

  聶霽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若有所思的揉著下巴。

  「原來她現在在『安雄企業』「擔任秘書。」可是安安怎麼會認識鐘烷呢?看她們那個樣子,像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他想到了一個可能,不過隨即又被自己否定掉了,不可能的!就算安安姓安,也不至於跟安雄扯上關係,她只不過是個被迫離家的小女孩罷了。他為自己荒謬的想法搖頭一笑。

  他豎盯著聶雩,「D工程的競標作業,要繼續嗎?」

  他知道鐘烷在大哥心裡仍佔有極大的位置,從他剛進門時察覺到的低氣壓中便可察覺。

  聶雩一雙看不出情緒黑眸墓地抬起,望了聶霽一眼後,轉向電腦螢幕。

  「以婦人之仁是無法在商場上生存的。」盯著電腦的眸子在瞬間變得深不可測,「繼續,直到工程到手。」

  聶霽早料到會是這個回答,歎了口氣,沒什麼勁的點了下頭。

  D工程到不到手,老實說他並不怎麼關心,

  「仰龍集團」不會因為失去一件工程而造成損傷。

  不過,他也知道若漏失了該到手而未到手的工程,身為「仰龍集團」總經理的大哥會遭遇多少責難,這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處,就是不知道鐘烷能不能諒解了。

  此時此刻,他真慶幸自己不是坐在這個辦公室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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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02:4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安純平與鐘浣站在「仰龍集團」辦公大樓外的一棵行道樹下。

  「這裡可以了吧?你快點說,我老爸到底怎麼了?」安純平捉著鐘浣的手臂激動的問。

  在電梯裡時,無論她怎麼哀求,鐘秘書就是不說,非得等到離開大樓後才肯說。短短的幾分鐘,她卻覺得好像過了好幾個小時。

  「我跟你保證,董事長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你不要著急,更不可以大叫,知道嗎?」鐘浣叮囑著。

  安純平聽到「病情」兩個字,整顆心都沉了。

  「好好,我不叫,你快點告訴我,我老爸到底怎麼了?」她乞盼的眼中已溢滿淚水,一顆心彷彿被只怪手緊緊揪住,讓她無法喘息。

  鐘浣拉下她的手,阻止她繼續搖晃,

  「上個禮拜三,你父親突然腦溢血,幸好發現得早,緊急送醫後已經沒事了,現在正在慢慢復原中。」

  安純平倒抽了口冷氣,臉色慘白,一下子方寸大亂。

  「腦溢血?那不就是中風?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不早告訴我呢?不,不能怪你,是我,我要是不跟他嘔氣、不離家出走就好了……,我現在馬上回去照顧他,快,我們走……」她茫然的往前走,像是想到什麼又停下腳步,「不行,我不能這樣離開,聶霽還在等我,我得跟他說一聲。」她又往回走。

  聽她要回去找聶霽,鐘浣立刻拉住她的手臂。

  「不行。你不能回去找他,從現在開始,你不能跟『仰龍集團』裡的任何一個人接觸,聽到沒有!」她嚴聲警告。

  不能跟「仰龍集團」裡的任何一個人接觸?

  「為什麼?」安純平腦子裡一片混亂,

  「因為他們現在是『安雄企業』的競爭對手,你父親也是因為這件事才會倒下的,所以從現在起,你不能再跟他們有任何接觸,懂了嗎?」

  競爭對手?那麼聶霽呢?聶霽也是「仰龍集團」的一分子啊……

  安純平完全呆住了,無法思考也無法言語。

  她就這麼莫名其妙的不見了!

  安純平說她馬上回來,所以聶霽便在辦公室裡等到夕陽落、月兒升,卻依然不見她的蹤影。

  以為她早已回家,沒想到回家一看,連個影子都沒有,唯一讓他不致往「她義人了」的方向去臆測的,是她房裡原封不動的衣服和那只黑色旅行袋。

  一夜無眠,只為了等她回來,結果人沒等到,反而增添了兩隻熊貓眼。

  聶霽開始懷疑她是否被她父親給抓回去了?以至於連電話都不及跟他聯絡。

  他逼自己沉住氣,然後打電話到「安雄企業」找鐘浣,昨天是她跟安安一起離開他的視線外的。

  報上身份後,經過幾次轉接,鐘浣的聲音終於在話筒那頭響起。

  度過了最長的一夜,聶霽已沒有心情與鐘浣寒暄。

  「鐘浣,安純平在哪裡?」他劈頭就問。

  鐘浣沉默不語,聶霽更加肯定她知道安純平的去向了。

  他站了起來,憂心如焚。「你知道對不對?她是不是被她父親帶走了?」

  「她自己主動回去的。」鐘浣平靜的說。

  「不可能!」聶霽立刻否決,「她父親逼她工作,還逼她嫁人,她就是因為這樣才逃出來的,怎麼可能還會主動回去?」他煩躁的對著話筒吼叫。

  「你說得沒錯,她父親對她是不好,可是再怎麼不好,他還是她父親,是她惟一的親人,父親病了,她便自動回去了。她雖然回去了,不過你可以放心,她父親不會再逼她工作或嫁人了。

  聶霽想大聲抗議,那他呢?她曾經堅決的笑說會等他釐清感情的,經過昨晚,他釐清了,可是她卻走了!這算什麼?

  他沒說話,鐘浣又接著說:「聶霽,我不知道你跟純平之間是怎麼回事,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找她了,她也不會再去找你,你就當從沒遇見過她,這樣以後你再見到她,就不會太驚訝,今天過後,她將不再是你知道的那名青春爛漫的小女孩了。」鐘浣寓意深遠的說。

  聶霽全身繃得緊緊的,體內燃起了怒焰。

  「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她不再是我知道的那名青春爛漫的小女孩?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他咆哮。

  「不是我們,而是你們。」鐘浣沉重的說,

  「難道你不知道純平是『安雄企業』董事長的掌上明珠嗎?她父親中風了,身為獨生女, 純平自然得負責扛起公司裡的一切事務,她遲早會知道D工程的事、知道公司正面臨危機的事、知道『仰龍集團』打壓『安雄企業』的事……」鐘浣頓了頓,「聶霽,你應該可以想像得到她現在所承受的壓力有多大,所以,別再找她了,她也不會再去找你的。」說完,她收了線。

  聶霽放下電話,久久無法言語。

  安純平是安雄的女兒?她居然是安雄的女兒?

  她不是被欺負凌虐的小女孩嗎?怎會在一夕之間成為安雄的女兒?

  手用力一揮,整座電話摔到了牆上,發出一聲巨響,並落到地面毀壞了。

  聶霽面色鐵青、牙關緊扣。

  她在玩他嗎?不,他不會讓這場由她起頭的遊戲再由她決定落幕的,她可以起頭,但結束遊戲的人,必須是他!

  鐘浣要他不要去出找她?事情沒那麼簡單的,他會去找安純平,他會讓她知道,聶霽不是她眼中耍著好玩的猴子!

  安純平坐在父親床邊,小心翼翼的喂父親吃著稀飯,請來的特別護士正在幫他收起點滴。

  這次中風,讓安雄右半邊的身體癱瘓了,手腳變得不聽他喚,連嘴巴也不聽使喚,安純平餵進他嘴裡的稀飯,個一會兒便又從他右嘴角流了出來,但安純平仍然耐心的擦乾父親嘴角後,再一小口一小口的餵著他,如此重複。

  回家已經一個禮拜了,而她的睡眠時間,七天加起來不到十個小時,原本在聶霽那裡好不容易養胖的身子,又急速消瘦下去,整個人。瞧怦不堪。

  她一肩扛起了整個「安雄企業」,早上六點就到公司,在鐘浣的指導下學習看報表和一些資料,努力想弄清楚公司目前的營運狀況,而等到她真的弄清楚時,整顆心立刻陷人絕望的谷底。

  前幾個投資已經讓「安雄企業」虧損連連,再加上上個工程的失敗,更是雪上加霜, 後來安雄將起死回生的希望全放在D工程上,原本以為唾手可得的工程,沒想到卻闖出了「仰龍集團」橫在前方,而稍具經驗的人均明白,只要「仰龍集團」想要的案子,沒有他們想不到的。安雄不認輸,投入更多金錢以求扳回劣勢,不料卻被一個內線消息給擊垮了,D工程早已內定由「仰龍集團」得標。

  現什他臥病在床,無法處理公事,整個公司人心惶惶。有人覺得「安雄企業」撐不下去,紛紛求去。安純平出面安撫員工情緒,表示絕不會讓公司就這麼倒下去,員工流失的情形才趨於緩和,大家雖然對她這個才二十歲的黃毛丫頭沒什麼信心,但卻也抱著一絲希望,認為她也許能創造出奇跡,再加上現在經濟不景氣,工作難覓,留在公司裡至少能過一天算一天。

  每個人全是抱著這樣的心情在工作,說不上積極也談不上消極。

  安純平更拚命了,用來睡覺的時間更少了。

  確定口工程奪標的機率微乎其微後,她便毅然的抽回剩餘的資金,開源節流;她一方面開發新的客源,另一方面則勤跑銀行、金融機構、及合作過的公司尋求金援,希望能解決負債與資金短缺的問題。

  鐘浣寫了張列著銀行、金融機構。往來公司的紙張給她,要她—一去拜訪,結果半天下來是四處碰壁,令她的信心與尊嚴全失。從第十家銀行出來後,她頹然的靠在牆壁上,用盡全身力氣告訴自己不要哭。

  安純平連做幾個深呼吸,抑制住想哭的衝動,打電話回去給鐘浣,告訴她目前的挫敗,並問她接下來要怎麼做?

  她沒讓鐘浣跟她一起出來。現在她所能信任的只有鐘浣,而公司又不能沒人作主,所以她讓鐘浣留在公司,自己出來跑,一方面她能安心,二方面她親自出來拜訪則能表現出誠意,但結果卻一無所獲。

  鐘浣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畢竟安純平是生面孔,又那麼年輕,公司又處在搖搖欲墜的狀態,現實的銀行是不會借款給她的。

  鐘浣要安純平不要那麼灰心,去拜訪紙條上列的公司,說不定他們會同情「安雄企業」的處境,願意借錢給他們周轉。

  短短幾句話就燃起了安純平的鬥志。是呀,她還有公司還沒去拜訪呢,怎麼能這樣就認輸?她可是身負兩百多位「安雄企業」員工的希望啊!

  她鼓起意志力,再度邁開酸痛的腳,朝下一站出發。

  夕陽西沉時,安純平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公司。

  一整大都在打電話交涉的鐘浣一看到她回來,兩三句就結束掉這通無結果的電話,起身將早已準備好的三明治和奶茶遞給她。

  「我想你大概又沒吃東西了,所以就幫你準備了這些,你就將就點吃吧,先別管那些煩人的事了。」

  安純平的確快餓扁了,早上她只喝了杯咖啡就出門了,接著就是馬不停蹄的拜防銀行、金融機構、往來公司,忙得連早、午餐都投吃,一回來就看到善體人意的鐘浣幫她準備了三明治和奶茶,她真的感動極了,抓起三明治,兩三口就解決了。

  肚子不再餓得發慌後,她立刻從皮包裡拿出兩張支票。

  「這兩張支票一共一百萬,我只借到這樣。」她沮喪的說。

  鐘浣拍拍她的肩膀,「沒關係,只要我們支持下去,總會有人願意伸出援手的。」

  安純平放下喝了半杯的奶茶,「鐘浣,我們不能向『仰龍集團』求援嗎?我認識聶霽,他一定會很願意幫助我們的,以前他就常幫我。」她小心翼翼的提議。

  因為D工程的事, 鐘浣曾警告過她別再跟聶霽來往,她一直沒放在心上,但是卻再也沒去找過他,原因是因為她自從回來後就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連想念他都成了一種奢望,她甚至幾乎忘了他,現在一提起聶霽,她竟有一種強烈的渴盼,渴望能見到他,就算一眼也好。

  聶霽為什麼不來找她呢?那天他看到她與鐘浣一起離開,她雖然沒回去但也留下了如此大的線索,都一個禮拜了,他怎麼沒來找她呢?

  天呀,即使曾做過挖馬路的粗活,她也從未覺得身心如此憊疲過。

  鐘浣坐下來,歎了口氣。

  「我跟聶雩也曾是朋友,他還是一樣拒絕了我的要求,你不是也知道的嗎?」她提醒著,依然保留了與聶雩曾是戀人的過往。

  「這是不一樣的,我們本來就不應該要人家半途退出競標的,你在他們已經投入人力與金錢時做這個無理的要求,他當然不會答應呀,換成找,我也不會做這種傻事。」

  鐘浣只是望著她,又歎了口氣。

  「看來你真的不適合走這條路。」她說,「以『仰龍集團』目前在政經界的地位,取得一個工程可說是易如反掌的事,只要有他們介人,招標作業便淪為一種形式,作給外人看的、這樣你懂了嗎?」政經界的許多事都是在台面下完成的,其中的黑暗乃是初為商業新鮮人的安純平無法瞭解的。

  安純平想了幾分鐘才想明白鐘浣的話,這才有些明白了「仰龍集團」的不簡單,兩眼更加閃亮了。

  「既然他們這麼罩得住,那我們更應該去找他們幫忙呀,你去找聶雩,我去找聶霽,大家都是朋友,他們會幫助我們的。」尤其聶霽還是愛她的哩,他定會幫她拯救老爸的公司。

  「他們也許會幫助我們,也許不會,不過我可以肯定董事長如果知道是他最深惡痛絕的『仰龍集團』幫他解決了公司的財務危機,一定會受不了刺激。」

  安純平白了臉。是呀,照老爸的個性,要是他知道公司會起死回生是因為聶霽他們的幫忙,他會當成是施捨,說不定會氣得二度中風。

  他無法接受「仰龍集團」可能是唯一可以幫助「安雄企業」的救星,更無法接受公司即將倒閉的消息,因為任何一件都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安純平沮喪的用手覆住發紅的眼眶。

  「天呀,我從未覺得這麼無助過……我該怎麼辦?」她覺得自己快被肩膀上龐大的沉重給壓垮了。

  鐘浣抽了張面紙給她。

  「別擔心了,事情還沒到絕望的時候,如果真的撐不下去了,那我們再去求聶家兄弟吧,董事長就算不服氣,也不會放著員工們的生計不管的。」當她這麼說時,便隱隱覺得跟聶雩求援,似乎是誓在必行。

  聽了她的話,安純平立刻停止了啜泣。

  「是呀,你說得對。老爸會這麼拚命的想挽救公司,主要也是為了公司的員工,為了員工們向『仰龍集團』求援,他雖然會生氣,但還是會想通的。」她淚濕的眼眸裡又閃出了光彩。

  「嗯。」鐘浣拍拍她的肩膀,「好了,雖然最後的退路想好了,但這是到最後關頭才能用的,明天還得繼續努力。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回到家後,探視過已經入眠的父親後,她便直接進到書房裡,研究分析值得投資的事物。

  由於她非常的投入,所以當門鈴響起時,她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跑出書房時她瞄了眼牆上的鐘,時針指著數字十一。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當她打開大門,看到位立在門外的那抹人影時,她愣了幾秒後,他不顧一切的撲了上去。

  「聶霽,我好想你呀!你怎麼現在才來找我,我還以為你忘記我了,……」她興奮得泣不成聲,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被快樂給塞得滿滿的。

  隔了一個禮拜,再見到她的聶霽卻是心疼與憤怒的。他心疼她的消瘦與憔悴,卻憤恨自己的心疼。

  不能再對她心軟了,他告訴自己。她習慣說謊,他已經被她耍過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她變得如何都與他無關了。

  她是那麼的高興,以至於沒注意到他並未伸手抱住她,臉上也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

  安純平感動又激動的放開他,看到他淡漠又疏離的表情,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抹抹眼淚,再看他時,仍是相同的表情,她立時不解又害怕起來。

  「怎麼了?你是不是在生氣我沒跟你聯絡?你不要生氣了,我回到家以後就一直很忙,你看我的黑眼圈就知道我沒睡過一天好覺,可是我真的的很想……」

  聶霽開口了,聲音冷得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我來不是聽你說這些的。」他說,轉身走向銀灰色跑車,從車廂裡拿出一個籃於,裡頭的小花貓不停的喵喵叫,他將籃子交到她手上,接著又拿出她的黑色旅行袋,手一扔,旅行袋落在她腳邊。

  安純平顫抖一笑,不願去想他的舉動所代表的涵義。

  「喵喵太吵了是不是?」他的表情讓她硬擠出來的笑容又消失了,「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的心有些發涼。

  聶霽仍然面無表情,看著她的深黝黑眸裡,毫無溫度。

  「你回到自己的家了,找的同情和憐憫也該告一段落,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養一隻貓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照顧流浪的人或流浪貓我已經沒興趣了,你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吧。」他說。

  女純平的臉白了一片,緊抓住籃子擔把的手指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同情和憐憫?」她呆呆的重複。

  「沒錯,!同情和憐憫。」聶霽想著她的謊言與欺騙,神情更加陰鷙,「你不在的這幾天,我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也釐清了自己對你的感覺。」

  今晚月光明亮陰柔,落映在聶霽修長的身子上,卻顯得冷峻絕然。

  安純平抽了口氣,發紅的大眼睛緊盯著他,悶熱的夏夜裡她卻覺得寒意逼人。她沉默著,等著他的答案。

  「我以為自己喜歡你,但那完全是問情和憐憫所衍生出來的假象,事實上我對你根本就沒有感覺。」聶霽平靜的說。

  安純平腳下一陣踉蹌,手裡的籃子落到了地卜,小花貓嘶叫了聲。

  她無意識的搖頭,「不,不會的……你說過你不會吻不喜歡的女人……」

  「我不那麼說,你會跟我回去嗎?我是無法看一個孤獨無依的女孩子三更半夜還在外面遊蕩。」

  安純平衝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哭叫。

  「不要說這種話!你明明就是喜歡我的,為什麼要說這種話?我知道你生氣我沒打電話給你報平安,那是因為我爸病了,他的公司需要我呀……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你沒看到我瘦了嗎?求求你,公司跟爸爸的事已經讓我很無助了,除了鐘浣,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不要在這個時候說你不喜歡我,我會受不了的……」

  聶霽警告自己不可以心軟,但是當她淚流滿面、憔悴愁苦的向他求助時,他如何還能無動於衷?

  他忍不住抻手去擦她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

  雖然只是短短的三個字,但安純平卻看到了昔日溫柔的聶霽,她忍不住心痛,撲進他懷裡,踮起腳尖,生澀卻熱切的吻住他。

  這次聶霽不再只是冷漠的站著,他伸出手臂環抱住她的肩膀。

  她就知道,他剛說的完全只是話,他個會不理她的,他一直對她那麼好,怎麼可能會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棄她於不顧呢?

  雖然聶霽的吻仍有所保留,但他沒有推開她已經夠讓安純平安心了。一吻過後,她虛軟的身子偎進他溫暖的胸膛。

  「聶霽,不要不理我,我已經快崩潰了……你一定想不到我回到家以後過的是什麼日子;我要照顧我爸、照顧我爸的公司、學著瞭解公司的營運狀況和資產負債的情形……

  「公司的情況很糟, 老爸之前的幾個投資都賠了錢,加上不可能拿到D工程……我今天跑了一整天的銀行,沒有人願意借錢給我們周轉,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公司是我老爸辛苦了半輩子才建立起來的,我不能讓它就這麼倒了,更何況還有那麼多員工靠它吃飯。

  「然後我就想到了你, 雖然鐘浣說因為D工程和老爸中風的事,所以我不應該再跟你們有所接觸,但是我覺得那是兩回事呀,不該混為一談的,我也不會因為這樣就忘了你。我甚至還跟鐘浣提出找你跟聶雩幫忙的點子,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因為你不忍心讓我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獨自煩惱的,是不是?」她將這一個禮拜以來的心事與委屈全說了出來,覺得整個人輕鬆多了。

  她說這些的目的只是想讓聶霽知道她並沒有忘記他,而是太多事牽絆住她了,還有她有多想他、依賴著他。

  但她畢竟還是太生嫩了,不知道在這敏感時刻說這些話會造成什麼後果。

  說著無意,聽者卻有心,她這一番話聽在聶霽耳裡,全成了她的工於心計。

  他鐵青著臉,用力將她推離自己,望著她的目光彷彿她是什麼毒物般。

  驟失溫暖的安純平,茫然又不解的望著他。

  「你為什麼要這樣看我?」他的眼神讓她又不寒而慄了起來。

  聶霽眉頭是緊皺的,眼眸像是從未見過她般的陌生。

  「我本來還以為你只是擅長撒謊,沒想到你的心機居然會這麼重。」他咬牙,「你要是以為我會一而再的讓你耍弄的話,那你可就錯了。」

  「什麼心機?我說錯什麼了嗎?我從來就沒有耍弄你呀!」安純平本能的為自己辯駁。

  這到底怎麼回事?她剛說錯什麼了嗎?為什麼他的態度在瞬間就又轉變了呢?

  「沒有嗎?你知道照『安雄企業』目前的財務狀況,沒有人會伸出援手的,所以你便將腦筋動到我大哥和我身上,因為照以往的經驗,老是像個白癡大善人的我,一定禁不起你的眼淚和哀求,會乖乖的拿錢出來幫助『安雄企業』渡過難關。」

  聶霽陰沉的瞇起眼,「不錯,你還懂得提起D工程,想要引發我大善人的愧疚,但是你錯算了一點,那就是我早就明白了你有多愛說謊,現在更看清了你的城府有多深沉,你以為我還是之前那個對你百般呵護、忍讓你的聶霽嗎?那你可要失望了。」

  他話中的每個字就像利箭般,毫不留情的射在安純平的心口上。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不懂……」她的腦子裡鬧烘烘的,整個人宛如要被撕碎般的難受。

  聶霽冷冷的挑起眉。

  「你明白也好,不做也罷,都不關我的事。還有,『仰龍集團』不是慈善事業,更不是笨蛋,不會花錢去救一家已經毫無希望的公司,你還是認命吧。」殘忍的說完後,他轉身走向跑車。

  不!他不能這樣就走掉,安純平衝上前去抱住他的手臂,硬要讓他停下腳步。

  「你愛我嗎?你愛我嗎?你是愛我的,是不是?」她用那已碎成片片的尊嚴乞求他的回答。

  聶霽半回過身,冷酷的黑眸睨視著她,安純平的心開始沉人了冰冷的谷底。

  她放開他。不用開口,他的眼睛已經告訴她答案了。

  聶霽再次背對她,在他打開車門時,她心碎卻平靜的聲音穿過停滯的夜色,傳人他耳中。

  「我愛你,無論你相不相信。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今後就算『安雄企業』面臨怎樣的困境,我也不會向『仰龍集團』求援。感謝你以前對我的照顧,從現在起,我們冉也沒有關係。」她心已經涼了,死了。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給她最深痛擊的卻是他,她更沒想到在他心裡面,自己居然是那麼惡毒的女人。

  她木然的走向不知何時已從貓籃裡跑出來的小花貓,彎身抱起它,走了幾步,提起沉重的旅行袋,再默默的走向大門。

  聶霽站在車旁。那只旅行袋將她的纖瘦的身子襯得更加瘦弱,她的身子微傾,像背負了世界般的踩著沉重腳步。

  有那麼一瞬間,聶霽想衝上前去為她扛起一切,但他終究沒有。

  一咬牙,他坐進車裡,發動車子,銀灰色跑車猶如顆子彈般疾飛而去。

  同時,安純平關上了大門,落鎖的聲響在暗黑的暗夜裡,幽幽的迴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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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02:40:3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安純平沒讓任何人知道聶霽來找過她的事,包括鐘浣。

  她工作得更賣命了,雖然借款時仍四處碰壁,甚至受到異落、嘲諷,但她全忍了下來,再怎麼痛苦也不曾再提起向聶家兄弟求援的事。

  又一個禮拜過去了,安純平雖然又借到了五百萬,但這連「安雄企業」負債總額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於是她將這筆錢轉為薪資,發給了員工。

  這天,安純平在中午過後不久就回到公司,並直趨鐘浣的辦公室。

  「鐘浣!」她拉開門,手裡拿著張粉紅色的單子,興奮跑到鐘浣面前,「你看,『大情傳播』的總經理給了我一張邀請函,請我們去參加宴會,聽說許多政治界和商界大老都會去,我們可以趁這個

  機會去拜託那些人,請他們貸款給我們,你看怎樣?」她將粉紅色的邀請函像個寶似的捧著,這張紙上有著她所有的希望。

  鐘浣接過邀請函,仔細端詳了一番,在安純平殷切的注視下,她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這是個機會,以公司目前的狀況,只要有機會就不能放棄。」說完,鐘浣頭微偏的打量她,「你有參加宴會的禮服嗎?」

  安純平的興奮僵在臉上。是呀,參加宴會是要穿禮服的,而她卻沒有一件禮服。她身上的套裝都還是為了去拜訪銀行時特別添購的,哪還會有專門為了參加宴會而購買的禮服呢?

  鐘浣一看到她的表情就明白了。

  「別擔心,我那裡有幾件你可以穿穿看,只是長度需要改一改,」她說道。純平的個頭比較小,穿她的衣服,改裙長是必然的。

  晚上,七點開始的晚宴,她們倆早早就到了。

  鐘浣畢竟見過世面,她帶著安純平穿梭在每個

  來賓之間,隨著他們的話題輕鬆談天。

  聶雩和聶霽也來了,他們一來就成了全場注目的焦點,想要不引起她們注意都難。

  不過她們的默契良好,他們兩兄弟只要在東,她們就在西;他們往西,她們就轉向東.不願與他們打照面。

  安純平雖然早就知道鐘浣是個精明幹練型的女人,但今晚鐘浣的表現更是讓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會場裡每個人的名字,鐘浣幾乎沒有不知道的,而且鐘浣說話的方式溫婉迷人,看似毫無威脅感,但卻總能在不知不覺之中,將話題轉到公司的危機上,她充其量只是擺在一旁裝飾用的,但是她甘之如飴。

  不過,鐘浣縱使有著高超的商業手腕,但有本事來參加這個極盡榮華宴會的人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安雄企業」目前的處境他們也很瞭解,誰也不肯接下這個燙手山芋,只要一聽到鐘浣將話題轉到自己公司上,一個個都找借口離開了。

  眼看晚宴即將落幕,她們卻一點收穫也沒有,安純平不由得接受了事實。

  「鐘浣,算了,你已經說一整晚了,別再說了。老爸跟我說過,這是個現實的社會,人家不會那麼笨,把錢投資在一家氣數將盡的公司上的。」她倚在角落的柱子上,神情落寞傷心,「我們已經盡力了,如果『安雄企業』注定要如此結束,我們也沒辦法。」

  鐘浣在服務生經過時,從托盤上拿了兩杯香擯。

  她遞一杯給安純平,「別灰心,不會沒有辦法的,我們之前不是商量過了嗎?在最後,迫不得已時,我們再去找聶家兄弟,向他們求援,至少他們還是代表了一個希望,你忘記了嗎?」

  提到聶家兄弟,安純平整個身子緊繃了起來,將手裡的香擯一仰而盡。

  「我沒忘,可是我不會再去找他們了。」她說道,隨後將那晚聶霽到她家,把小花貓和旅行裝丟還給她時的態度和說的話告訴了鐘烷。

  鐘浣聞言臉色一白,安純平訴說時故作堅強的模樣,勾起了她九年前慘淡的回意。

  不愧是兄弟,一樣的多疑,一樣的傷人於無形。當年,她花了許多時間才從傷痛中走出來,沒

  想到現在換成了純平。

  兩人同時沉默著,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曾經與現在的傷痛中。

  而鐘浣最先恢復過來。

  「沒想到聶霽居然會說那種話。」她憐憫的望著安純平,「別難過了,他跟他哥哥一樣自以為是,總是憑片段之詞斷定人,為那種人傷心是不值得的。」她安慰安純平,順便批評了聶家兄弟一番。

  安純平沒說話,心口上的傷仍痛得無以復加。

  「我們怎麼了嗎?」聶雩的聲音自她們身後傳來。

  鐘浣與安純平同時朝身後望去,聶雩和聶霽兩兄弟已不知何時站在她們身後了。

  安純平一對上聶霽的眼睛,立刻僵硬的側過臉。

  鐘浣蹙起蛾眉,非常不悅,她同樣不想見到聶雩。

  「沒想到堂堂『仰龍集團』的總經理和經理;也那麼喜歡偷聽別人說話。」

  聶雩和聶霽繞到她們面前。

  「我們沒有偷聽,只是隱約聽到我們的名字,才想應該過來打聲招呼的。」聶雩穩重的笑說,帶著熱力的眼眸始終停留在鐘浣身上。

  而聶霽則是一手捧著酒杯,一手插在褲袋裡,臉色不佳,視線雖游移不定,卻未曾落在安純平身上。

  安純平渾身緊繃,撇開臉,緊盯著地上的一個黑點。

  「你聽錯了,我們沒有提到你們的名字。現在招呼打過了,你們可以走了嗎?」鐘浣毫不客氣的趕人。

  聶雩嘴角仍掛著笑,不以為杵。

  「我聽說『安雄企業』的情況了,也很感到同情,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一定要來找我。」

  聶霽聽了,不禁皺起眉頭。

  「大哥!」他低咆。

  安純平因為他那警告性十足的語氣而抬頭望向他,臉上充滿了屈辱與怨恨。

  「你不必緊張,我說過不論遇到再艱難的困

  境,我也不會向你們求援的,我說到做到。」吸了口氣,她轉向聶雩,「聶大哥,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我們會自己想辦法的。鐘浣,我們走。」她抓起鐘浣的手,抬頭挺胸的走開。

  聶霽目光抑鬱的盯著安純平的背影。

  她跟鐘浣一整晚在賓客之間穿梭,低聲下氣的陪笑臉、看臉色,這叫做想辦法嗎?真是太天真了。

  「你跟安純平到底是怎麼回事?」聶雩問道。好不容易找到能與鐘浣說話的機會,沒想到居然因為聶霽而破壞了,他的臉色比聶霽的更陰鬱。

  聶霽瞥了他一眼,僅是拋下一句沒什麼後,便自顧自的離開了會場。

  鐘浣送安純平回家後,安純平立刻跑到父親的臥室。

  安雄睜著眼睛望著她,她再也忍不住的跪倒在床邊,抓著他的手痛哭失聲。

  安雄吃力的舉起左手,輕撫著女兒的頭,明白

  她哭泣的理由。

  她回到家裡來才半個多月,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從沒有過的黑眼圈,現在則成了她的標記。他雖然躺在床上,但她為公司的事辛苦、奔波,他全都知道,更別提回到家後,還要在他面前強顏歡笑了。

  自從中風後,他就很後悔、非常後悔,痛恨自己這個明眼瞎子;是他的愚昧與不服輸,公司才會演變成現今這個樣子,而當所有入因他事業的鉅變而遠離他時,帶著渾身的訝意與愧疚回來的,居然是他長久以來便刻意忽略、貶抑的女兒……天呀!

  他到底做了些什麼?

  夠了,她沒有必要、也沒有義務因為他犯下的過錯而受罪,她才二十歲呀,這對她太不公平,也太嚴苛了。

  「別……哭了……我知……知道……你……已……經……盡……力了……」他含糊且吃力的開口說道,安純平抬起佈滿淚痕的臉龐,仔細聽他說話「你……先出……去……我……有話……要……跟……鐘浣……秘書……說。」簡單幾個字,安雄因為中風而說得氣喘不已。

  安純平撫順他的胸口,等他呼吸順暢些後,才起身離開,讓站在門外的鐘浣與他單獨相處。

  她坐在走道上,靜等著父親與鐘浣談完話。

  「喵——」喵喵走過來,抓著安純平的絲質長裙。

  安純平將它抱起,擱在屈起的膝蓋上。

  「喵喵長大不少呢。」看著它大大的眼睛和蠢蠢的小臉,她不由得輕笑了起來。

  「喵」

  安純平歎了口氣。

  「如果我也是貓的話,那該有多好,不懂煩人的事、不懂愛情是什麼,也不會被弄得遍體鱗傷了。」

  「喵」

  她將它舉高,鼻尖碰鼻尖。

  「什麼?你聽不懂?就是因為你聽不懂所以我才會說給你聽呀。知道聶霽吧?就是之前你住的閣樓的主人,長得好看卻很可惡的那一個。你說,為什麼他會突然變得那麼殘忍呢?還說我是個滿口謊話、心機深沉的女人,我是嗎?我要真是那樣的女人,住在他那裡時,早就將他屋子裡值錢的東西趁

  他不在時全搬走了,再狠一點就計劃讓自己失身,逼他負責豈不是更快嗎?你說是不是?」

  「喵——」喵喵偏著頭。

  「你也覺得他很過分?不可以喲,我不在那裡時,他好歹也養過你一段時間。還買很貴的貓飼料給你吃。而且他對我算很不錯的了,擔心我自殺。擔心我沒飯吃、氣我不自量力跑去挖馬路、帶我回他家住、幫我接那幾個下流的日本人、介紹我到他們公司上班,看,他對我真的很好……可是他那晚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呢?他可以不喜歡我,但不可以用那種態度對我說話的,我的心好痛好痛,難道他感覺不出來嗎?」

  喵喵伸出舌頭舔著從她眼裡滑下的淚水。

  安純平將它緊摟在胸前,無法自抑的淚水,不斷的奔流而下。

  兩小時後,鐘浣與安雄談完話、帶著沉重的心情步出房間時,安純平已經抱著小花貓倒臥在走道旁睡著了。

  鐘浣靜靜的走到她身邊蹲下,看著她蒼白削瘦的臉頓和紅腫的眼。

  要是她知道董事長所作的決定,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慢慢的,鐘浣吐出口氣,搖了下安純平的肩膀,輕喚著她的名字,要她進自己的房間睡覺。

  董事長的決定能保障公司裡所有員工不至於失去工作,但從他說出他決定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自己不會再繼續待在公司裡了。

  她無法與一個傷她至深的人一起工作,縱使已經過了九年。

  鐘浣站在聶雩的辦公室裡,等著他的答覆。

  聶雩靠在椅背裡,兩手交叉在胸前,一雙性感的黑眸則若有所思的看著鐘浣。

  「並購『安雄企業』嗎……」他沉吟著,「在你們公司負債纍纍的情況下,這個要求有點困難。」他皺眉。

  鐘浣表情未變。

  「我們公司只是缺乏資金周轉,以至於幾個有利的案子卡在那裡不能實行,若這幾個案子能夠推動的話,『安雄企業』便能輕易的轉虧為盈。」她說,將手上的資料遞到他的辦公桌上。

  聶雩拿起那疊資料,仔細的翻閱著。

  她說得沒錯,「安雄企業」不愧是做代理起家的,對於未來流行的動向有獨到的眼光,裡頭的幾個案子若經營的好,的確有使「安雄企業」起死回生的本事。

  他將資料放回桌上。

  「為什麼找上『仰龍集團』,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因為你不會逼迫『安雄企業』的員工們離職。」

  聶雩眉一挑。

  「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會。」

  「因為我說的,而且這也是你欠我的。」她語氣不變,只是美麗的眸子變得更冰冷。

  辦公室裡一片沉默。

  半晌後,聶雩再度開口,眼睛鎖住她。

  「如果我答應了,你會跟著『安雄企業』一起過來嗎?」他突然問。

  「不會。」鐘浣回答的堅決。

  聶雩點點頭,「我想也是。這樣好了,我願意獨力排除所有反對的意見,不過有條件,你必須跟著『安雄企業』一起過來。」

  他的「條件」一出口,果然,鐘浣就變了臉色。

  「你明知道是不可能的!」

  「那『安雄企業』就等著倒閉,而百多位員工就等著失業了。」聶雩慢條斯理的說。

  這可惡的男人,他擺明了是在威脅她。鐘浣抿緊唇瓣,一雙手在身後纏絞著。

  「如何?你一個人換兩百多個員工的工作權和家庭安定,很划得來。」聶雩加了誘惑語氣。

  鐘浣深吸口氣,壓下自己憤怒的情緒。

  「我可以答應,但你得保證不能把我調到這裡來工作,我要留在『安雄企業』。」她也跟他談條件。

  他很狡猾,明知道她不可能坐視員工們失去工作,所以才有恃無恐的拿這件事來威脅她。她是逃不了了,但仍然必須確保她不會與他同在一棟大樓內工作。

  「倘若『仰龍集團』收購了『安雄企業』,那『安雄企業』就不再是『安雄企業』。而是『仰龍集團』的一分子了,所以我不能保證你會不會調到

  這裡來工作。」聶雩分析著,不願給她明確的答覆。

  鐘浣氣得咬牙切齒,「好,我答應你的條件,一旦『仰龍集團』並購了『安雄企業』,我會跟著『安雄企業』一起過來。沒事的話,請恕我先行離開。」

  聶雩沒讓心裡的得意反應在臉上。

  「需要那麼急嗎,你還有事要辦?」他問。

  鐘浣冷冷的睨向他,「我是有事要辦,不過不急,而且很近,就在隔壁,我要找聶霽。」腳跟一旋,連句再見也沒有,她大步走出辦公室。

  聶雩的濃眉再次皺起。找聶霽?

  當聶霽看到鐘浣時,一點也不訝異。安純平說她再怎樣也不會來求援,可沒說不讓別人來。

  他更加使勁的擲飛鏢,鐘浣則靜站在一旁,等他擲完。

  擲完了手中的飛鏢,他走向前去拔下圓靶上的。

  「如果你要找金援的話,那你走錯辦公室了,聶雩才是你要找的人。」他再擲出手中的飛嫖。

  「我已經找過他了,而且我來的目的不是來要求援的,」她移動腳步,在聶霽射出下支飛鏢時,擋在圓靶前,「我是來請求他並購『安雄企業』的。」

  聶霽放下手中的飛鏢。

  「並購?怎麼,她到底還是放棄了。」他諷刺的說,將手中的飛鏢丟到桌上,

  「是我們董事長的意思, 跟純平無關。 」她走到辦公桌前,凝肅的看著他。「純平都告訴我了,你那晚為什麼要跟她說那種話?你難道不知道你說的話會把她割得遍體鱗傷嗎!」她指責道。

  聶霽的臉色倏地轉為陰沉。

  「我不知道她跟你說了什麼,反正她是個心機深沉又滿口謊言的人,我勸你,如果她跟你說了那晚的事,你最好先再打個折扣再來質問我。而且,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當初是你要我不要再跟她有所接觸的不是嗎?既然如此,我特地去找她將彼此的關係斷個乾淨又有什麼不對?」

  鐘浣沒有動氣,反而不解的蹙起眉。

  「你說純平心機深沉又滿口謊言?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以為?」

  「我不想說。」他拿過一份企劃書翻閱著,表明不想跟她談這個話題。

  「你得說,因為我瞭解純平不是你說的那種人,而且我確定你誤會了她。」

  聶霽用力合上企劃書,兩眼充血、怒火勃發。

  「誤會?她離家出走那段日子,既落魄又窮因,是我收留她的,因為她從沒說過她是安雄的女兒;她還說她父親要她工作或選擇找個人嫁了,而我居然還深信不疑,要不是她突然失蹤,我打電話你告訴我她的真實身份,只怕我仍像個白癡被她蒙在鼓裡。

  「如果這樣還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我去找她那晚,她哭著說她想我、愛我,我一時心軟,本來已經想原諒她了,沒想到他的目的全是想得到『仰龍集團』的金援,讓我看穿了她的真面目,還說遇到再怎樣的困境,都不會來求援!雖然你來的目的與我想像的有所出入,但對我來說,一樣是來求助的,差別只是來的人不是她罷了。」

  鐘浣安靜的聽完他的話,然後慢慢的搖著頭,以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聶霽。

  「你們兄弟從出生那一刻起,便被人捧在手掌心中呵護著成長,讚美對你們而言成了家常便飯,女孩子的追求使你們更加的驕傲自大,在你們的成長過程中鮮少受到挫折,鮮少嘗過被背叛的滋味,所以當你們嗅到了一絲絲不對勁,便怒火勃熾,不讓人有解釋的機會便判定別人有罪,在別人未傷害你們之前先傷害別人……」

  聶霽臉色鐵青的打斷她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你以為的全是錯的。純平的確是因為她父親逼她在邊唸書邊工作訓練或招贅結婚中選擇其一之下,負氣離家的,她離家後,她父親便叫我到銀行去辦理凍結她的信用卡與金融卡,所以她很窮也是真的。」

  「也許你不相信一個做父親的怎會如此的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可是純平的父親就是,因為純平不是他想要的男孩,於是她從小就被刻意忽略,怎麼做也得不到讚揚,比起你,她所受到的關愛少得可憐,但是她仍然樂觀健康,沒想到她離家出走後

  居然會遇到你,真不知是幸運是不幸。」她諷刺的看了聶霽一眼。

  聶霽對她的話雖然仍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但一顆心卻仍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了一截。

  鐘烷見他變了臉色,便繼續往下說,

  「至於向『仰龍集團』求援的事,沒錯,純平是有跟我提過,提的時候還小心翼翼,因為我不希望她跟你們有所接觸,她說我要求聶雩在他已投人金錢與人力時退出D工程競標本來就是不合理的, 我們不應該將『安雄企業』得不到標和她父親中風的事遷怒到你們身上,而且我認識聶雩,她認識你,你一直在幫她,只要我們兩個開口,你們一定會願意幫『安雄企業』。

  「我還記得她說這些話時臉上的光彩,她是真的相信你會幫她,於是我們作了決定,若到了最後關頭實在沒有辦法時,再去找你們,只是我沒想到她會那麼沉不住氣,在那晚全說了出來,結果弄巧成拙,她成了心機深沉的女人,被你的話割得渾身是傷。」

  聶霽整個人都怔住了,心裡亂成了一團。

  驀地,他只手撐住額頭,表情懊悔不已。天呀,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錯的是他,是他自己將她的父親想像成貧窮又暴力的!他怎會錯得如此離譜?鐘浣說得沒錯,他太自以為是了,在還沒弄清楚事情真相前就草草將她定了罪……天呀,他怎會這麼糊塗?

  聶霽不停的自責,痛苦與懊悔扭曲了他的臉龐。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我說的話,將那些話當成我希望讓『仰龍集團』並購『安雄企業』的心機,或是幫純平脫罪的謊言,反正只要你們姓聶的認定的,它就必須是真實的,不是嗎?」

  鐘浣鮮少說出如此嚴苛、充滿攻擊性的話語,但她實在無法壓抑,一想到純平這些日子來受的苦,就讓她想到以前的自己;她一直以為心裡的怨恨早已成了過去,沒想到它只是被自己深埋住了,當純平身上有她的影子,她就再也忍不住的一古腦兒全宣洩了出來。

  聶霽比較倒媚,不但得承受她為純平所發出的不平之嗚,還得承受她對聶雩的怨。

  她拭去臉頰上的眼淚,轉身步出聶霽的辦公室。

  聶雩靠在門旁的牆上,她帶淚的眸子帶著怨恨與傷痛對上他凝重歉然的黑眸短暫交會目光後,她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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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5 02:40: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安雄企業」被「仰龍集團」並購後,正式改名為「安龍企業」,所有的人事僅在高層做了部分調動,聶雩信守了承諾,讓願意留下來的原員工們都留在自己的崗位上。

  聶雩並未強迫鐘浣進人「仰龍集團」,所以她也跟著員工們一起成了「安龍企業」的一員。

  安純平在安雄的指示下,委託房屋公司將目前所住的大宅子轉售,父女倆租了間小坪數的公寓。

  她其實是很捨不得這棟從小住到大的房子,可是依他們目前的經濟狀況是已經住不起了,只好忍痛割愛。

  為了讓老爸復健、活動,她找了好久才找到這間公寓的二樓,一來上下樓梯不會太辛苦,二來公寓前就是個小公園,老爸無聊時也可以到公園去跟一些老人家聊天。

  公司順利的讓「仰龍集團」並購了,雖然少了負債的壓力,但卻也真的一文不名了,在大宅子售出、拿到錢之前,她得快點找到工作,老爸還得定時上醫院檢查,他們還得吃飯、繳房租什麼的,不快點賺錢不行了,至於那間大宅子、她將價位訂得很高,一時之間大概無法賣出,也就是說接下來的生活,她得靠自己了。

  衡量了一下目前的狀況,她必須找晚上的工作,白天好留在家裡照顧老爸,他需要上醫院時她也能隨侍在旁;而且薪水也多一些,因為現在家裡一切都得靠她,老爸的醫藥費,還有未來可能的突發狀況,她寧願趁現在多賺一些,免得到時候沒錢用時,四處借錢,那就痛苦了。

  在公司岌岌可危時,她已經有了太多次借錢被拒的淒慘經驗,她可不想再重溫那種惡夢。

  既要薪水多,又要晚上上班的工作,安純平毅然的選擇了燈紅酒綠:

  她並沒有打算要做多久,只是想在他們尚未阮囊羞澀之際,多賺些錢以備不時之需,兩三個月後她便會辭職。

  有了之前商務酒店的前車之鑒,她也不敢做太久。

  她找了家格調、氣勢均不輸「長城」,名叫「歐麗」的酒家,在見過老闆,強調自己只做服務生後、老闆問了她幾個問題,便詢問她能不能馬上上班,並開出了一個比她想像中還要高的薪水。

  她沒想到會如此順利,當下就告訴老闆她明天晚上就能來上班了。

  也許是老天爺憐憫她之前吃了太多苦的原因吧,隔天一早,房屋公司就打電話來告訴她大宅子已經售出了,而且買房子的人還很阿莎力的一次付清屋款。

  安純平雖然高興,但仍感覺到失落。

  「對方叫什麼名字?」她問。

  「對不起,因為買方不願有人打擾,所以曾交代過不能透露出去。」

  「這樣呀。」大概是有錢人買來藏小老婆的,想到生活了二十年的大宅子居然被那種人買走,她就覺得很不甘心。

  算了,她已經認命了,既然跟那大宅子已經無緣了,不甘心又能怎樣?

  她給了房屋公司經紀人一個帳號要他將屋款轉進去後,便掛上電話。

  在告訴父親大宅子已經售出的消息後,她陪著他來到小公園做復健,一步一步的扶著他走。跟出來的喵喵則趴在一塊大石頭上,懶洋洋的瞇眼打盹。

  中午喂父親吃過飯後,她將一些吃剩的魚屑拌飯,充當喵喵的午餐。

  喵喵嗅了嗅那「精簡」的午餐後,便興趣缺缺的踱到她身邊,喵喵叫著。

  安純平歎口氣,抱起它。

  「喵喵,我知道今天的食物跟之前美味的貓罐頭不一樣,可是我現在實在沒錢可以幫你買貓罐頭,你是安家的一分子,好歹也得共體時艱呀!

  「喵——」

  「什麼?賣大宅子的錢?不准你動那筆錢的歪腦筋,那些錢是我準備往後再將大宅子買回來用的,等以後我們家經濟好轉些後,我一定會把它買回來的。老爸雖然嘴裡不說,可是我知道他心裡很難過,那大宅子可是他親手設計、親眼看它蓋起來的,他不難過才怪,等我買回來,他一定會很高興的,所以我警告你,千萬不能打那筆錢的主意。不過我答應你,等我領了錢以後,我一定會買貓罐頭回來給你吃的,現在你就將就一點吧,乖乖,去吃。」她哄著,然後將喵喵放回地板上。

  喵喵繞著那份魚肉拌飯晃了幾圈,最後總算勉為其難的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安純平開心的拍拍它的頭,讚美了幾句。

  她趁著父親在睡午覺時,也回房睡了下,為晚上的工作儲備體力。

  在「歐麗」,安純平並不怎麼忙,因為「歐麗」裡有足夠的服務生,她只要隨時注意客人有什麼需要就行了。

  上班的第一天就在有點忙又不會太忙的情況下結束了。

  第二天上班,她就發現了一件怪事,一位約略五十幾歲,穿著正式西裝,看起來很正派的男人,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而且還一直看向她,對著她笑。

  由於他看起來不像色狼也不像壞人,所以安純平也沒注意,以為他在等人,偶爾回他一笑。

  沒想到,第三天他又來了,仍然是一個人,眼睛仍跟著她轉,而且從她上班一直坐到她下班。

  她不由得謹慎小心了起來。這年頭衣冠禽獸和變態可是很多的。

  第四天,他又來了,而且更過分了,居然把她當成了陪酒小姐,指名要她坐台!當經理跟她勸告他的要求時,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說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不會有其他要求,而且願意另外給你五仟元的小費。」經理說。

  安純平聽了,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真的嗎?只是聊聊天就可以拿到五千元的小費?」他是錢太多了嗎?

  「嗯,而且他說你如果不喜歡,隨時可以走,他五仟元還是會照給。」

  安純平朝那中年男人的方向望去,他的嘴角依然帶著溫和的笑容。

  考慮片刻後,她答應了。

  「好吧。」誰教她現在缺錢,五仟元只要聊聊天就能嫌到,她沒有理由放棄。

  於是她來到了中年男人的座位旁坐下,只是看著他,等著他開口。

  「我想你一定以為我是個變態叔叔或披著羊皮的狼之類的人吧?」他笑道,一開口就說中了安純平心裡所想的。

  「那你覺得你是哪一類呢?」安純平機伶的反問。

  他笑著回答,「屬於好人那一類。」

  她不太相信的口氣,「既然是好人,為什麼會來這裡?為什麼要我陪你說話?」

  「你是好女孩,為什麼來這裡工作呢?」

  當他反問她時,安純平才發覺到自己的問話太不友善了。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問你的。」她道歉。

  「沒關係,我還是願意回答你的問題。我會來這裡,是因為你;我會想找你說話是因為你長得與我一年前去世的女兒很像。」

  安純平心一震,訝異極了,但中年男人就算是說出這種傷心事,那抹溫和的笑容卻始終掛在他臉上。

  「對不起。」她再次道歉。要早知道是因為這樣,她的語氣就不會那麼沖了。

  「不要為自己沒犯的過錯道歉。可以告訴我你今年幾歲嗎?」

  「二十歲,我姓安,叫安純平。」愧疚感讓她飛快的回答,連自己的名字都報上了。

  「我姓聶,叫聶伯龍。」他笑說。

  聶?安純平蹩起眉,為什麼她這陣子跟姓聶的總是特別有緣?

  「伯伯,你認識聶雩還是……聶霽嗎?」她刻意不去提這名字已經很久了,一下子要說出口竟變得有些困難。

  「沒聽過,是你的朋友嗎?」他溫和的笑容裡悄悄的摻進了絲狡黠。

  朋友?她跟後者早已什麼都不是了。

  「聶雩勉強算是,至於另外一個則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帶著恨意說道。

  聶伯龍嘴角那抹充滿興味的笑容更深了。

  「看來你對那叫聶霽的很感冒。」他試探性的說,

  他第一眼看到安純平,就知道她是個極具個性而且聰明的女孩,想從這種女孩口中套出話得慢慢來,太心急只會讓她產生戒心並嚇跑她。

  「豈止感冒,他簡直……算了,我不想談他。」她看著桌上的紅酒,「可以給我喝一點嗎?」提到他,她整個人都煩躁了起來,更糟的是她還想哭。

  「當然。」聶伯龍倒了一小杯速給她,他可不希望她喝醉。

  安純平一仰而盡,火辣的液體衝進胃裡變得暖暖的,她覺得心情舒坦多了。

  她不好意思的看了聶伯龍一眼。

  「對不起,喝了你的酒。」

  「沒關係。」聶伯龍溫暖的笑說。

  好久沒遇到對她這麼好的人了,安純平感動之餘,也不禁升起了想將所有的委屈告訴他的念頭,而且愈來愈強烈。

  理智告訴她不可以衝動,畢竟認真說起來,他還是個陌生人。

  陌生人又怎樣?反正她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安家大小姐了,現在的她只是個在酒店裡上班的女服務生罷了,就算動她的歪念頭也撈不到什麼好處的。

  伯伯的身影有些模糊,她伸手抹去眼裡的淚水。

  「你知道嗎?他說我是個愛說謊、城府深沉的女人,就因為我說,我知道他一定會幫我渡過難關

  聶伯龍靜靜的聽著她訴說她的委屈與傷心,沒有批評也沒有安慰。

  「聽了幾分鐘後,他逐漸明白了他那兩個兒子近來失常的主要原因是什麼了。

  看著安純平說到傷心處頻頻拭淚,談到激動處則是雙手握拳、滿臉恨意,他不禁為聶霽感到擔憂起來。

  兩人之間會變成如此地步的原因,聽起來似乎是聶霽冤枉人家女孩子了。

  想著想著,他不禁在心裡暗暗偷笑。

  聶霽從小就長得俊,被女孩子倒追是常有的事,也幾乎從未認真與誰交往過,沒想到頭一次動了心就被自己破壞了,真是讓人不可不謂痛快,他倒要看看聶霽這小子要怎麼挽回安純平的心。

  雖然將這件事說出來讓她心裡舒服了些,但安純平還是後悔了。

  她趴在桌上哭泣。當她說話時,等於是又重新面對那些傷痛一次,讓她想起聶霽的無情與冷酷,那對她是一種比萬箭穿心還要殘忍的酷刑。

  聶伯龍輕拍她的肩膀。

  「別難過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再怎麼痛苦的事情都會被沖淡的。」他安慰著。

  安純平仍在哭泣,「時間是最好的醫生」這句話她已不知對自己訪過多少次了,但又有誰能夠告訴她,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讓她心口上的傷結癡、癒合呢?

  當聶霽看到父親走進辦公室時,臉上佈滿了錯愕與不解,自從大哥接掌「仰龍集團」以來,父親就從未踏入這棟大樓一步了。

  不過這全比不上父親進來時,對他說的話來得令他震憾。

  「昨晚我已見過安純平了。」聶伯龍一頓,又問:「你知道她在哪裡吧?」

  「你見過她?你怎麼會知道她?」他從沒跟父親提起過。

  「這還得謝謝你,要不是最近你跟聶雩都反常得可以,我還沒機會知道呢。」他調侃的說。聶霽的反常是花了比市價還要高的金額買了幢中古大宅,而聶雩的反常則是在辦公室待不住, 老是借口往新並購的「安龍企業」 跑,他下次會去查查「安龍企業」到底有什麼迷人之處,惹得他這以公司為家的兒子常不安分的往外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

  聶霽雙手插在褲袋裡,厲眼瞪視著安適的端坐在沙發上的父親。

  「她在『歐麗』。你該不會跟她說了我什麼吧?」他極不放心。

  「放心,我說我不認識你們。你的眼光不錯,她還滿受歡迎的,上下班都有人等著接她去或送她回家。」

  聶霽立刻變了臉色,沒料到她會如此受歡迎。

  「而且其中不乏比你好看優秀的追求者喔,你再不採取行動的話,只怕凶多吉少了」。」聶伯龍慢條斯理的恐嚇著兒子。

  驀地,聶霽額上青筋暴起,又急又怒的咆哮了起來。

  「我當然知道要採取行動呀!可是大哥偏偏在這時交了一堆特急件給我,我想走也走不開,該死的!」他像只困獸,只能在原地懊惱的踱步。

  如果可以,他早就去找她了,哪還輪得到父親這個局外人在這裡教訓指揮他?偏偏他們剛並購

  「安雄企業」,新的「安龍企業」事情一大堆,百廢待舉,他一堆「特急件」都還沒處理完,林秘書就又抱了另一堆「特急件」進來,忙得他焦頭爛額,連吃飯時間都沒有了,哪還抽得出時間去找去安純平?

  聶伯龍站起身來,學著兒子將兩手插進褲袋裡。

  「那我就沒辦法了,反正我已經提醒過你了」,剩下的要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吧。」他一點想要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像來時一樣,又瀟灑的走了。

  聶霽在呆立了五分鐘後,大跨步走向大門,一把拉開門,佈滿血絲的紅眼瞪著林秘書。

  「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你再將『特急件』搬到裡頭來,聽到沒有?」咆吼完,他用力甩上門,並回到辦公桌復坐下,迅速的批閱桌上那堆「特急件」。

  他受夠了!管他工程會不會延誤、會不會造成損失、公司會不會倒閉,他批完這些鬼急件後,非離開這個鬼地方不可!

  如果他在努力了那麼久之後,還眼睜睜的讓安安被別人追走,那他的努力有什麼意義?

  安純平站在吧台旁邊,再次望向那依然空空如也的座位,歎了口氣。

  她都快下班了,看來那位伯伯是不會來了。

  一定是她昨天表現得太激烈了,他被她嚇到,所以不敢來了,不然就是覺得花五仟元讓她自怨自艾並不值得。

  現在他該知道,臉長得像並不代表個性也像,他女兒的個性一定比她溫柔婉的多了。

  「小姐,再送五杯威士忌來!」第二桌的客人大叫。

  「是。」安純平應了聲,對他們投以一瞥,不禁有些擔心。

  那幾個男人剛進門時還挺斯文有禮的,沒想到幾杯酒下肚,有了幾分醉意後,競酒品極差、醜態畢露,偏偏第二桌又是她負責的,她真怕之前商務酒店的事會在這裡重演。

  還好他們的酒品雖差,但還不至於對服務生毛手毛腳,只要她不出差錯,應該就能全身而退。

  她將威士忌全擺在托盤上,小心翼翼的走向他們。

  有時候,對愈在意的事愈小心,就愈容易出錯,這句話套用在安純平身上,真是一點也沒錯。

  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盯著他們、注意著托盤,不讓杯子裡的灑灑出來,可就是沒注意到腳下。

  而第二桌坐在走道邊的客人也不知怎麼,一直安分的收在桌下的腳,在她端著酒接近時,突然就伸了出來,讓一口氣松到一半的她就這麼絆了上去,托盤飛了出去,她整個人跌到了地上,痛得悶哼一聲,

  五杯威士忌濺了第二桌的客人全身都是,無一倖免。

  就好像商務酒店的事件重演般,一下子,整個酒店裡全亂成了一團,不堪入耳的咒罵聲不斷。

  安純平嚇白了臉,整個人在地上縮成了一團。

  一個面目猙獰的人走向她,硬是將她從地上拉起。

  「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絆倒我,所以才會不小心把酒沒到你們身上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拚命為自己辯解。

  男人臉色鐵青、眼睛發紅,而且長得虎背熊腰,一隻手系握成拳舉在半空中。

  完了,他長得那麼壯,這拳挨了她肯定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安純平駭伯得兩手緊緊抱住頭,眼睜睜的看著那拳頭落下——

  預料中的巨大痛楚並未在她身上爆發,反而是抓體她的人發出了慘叫。

  她的身邊多了個人,她抬頭望去,接著倒抽了口氣。

  聶霽!他從哪裡冒出來的。她瞠目結舌,整個人傻住了。

  「為什麼我每次遇到你,你總是有辦法出狀況?」聶霽殺人般的目光雖然是盯在壯漢身上,但談話的對象卻是安純平。

  自從早上父親來找過他後,他的心情一直處在極端惡劣的情況裡。等他終於批完了所有的特急件趕來「歐麗」時,卻看到這讓他怒火憤張的一幕。

  他不敢想像若自己再晚一秒趕到的話,她會變成什麼樣子,想到這裡,他心裡一火,加重了手部的力道。

  壯漢的手腕被聶霽抓在手上,痛得腳發軟。

  見同伴有難,第二桌的幾個人雖然已醉得差不多了,但仍一擁而上,想救回壯漢。

  聶霽手一放,將壯漢朝他們推去,幾個人轉眼間就跌成了一團。

  經理見事情愈來愈不可收拾,連忙站出來打圓場,要聶霽不要再打了。

  聶霽試著緩和神色,從身後拿出皮夾,拿了張名片給經理。

  「如果造成什麼損失,把帳單寄來給我,我會負責賠償的,還有,」他一把抓住安純平的手,

  「她我帶走了。」說完,就拖著安純平往外走去。

  直到坐上了他的跑車,安純平才被關車門時的聲響給震回了神,她發現自己已坐在跑車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停車,放我下去!」她生氣的大叫,拚命的扳著門鎖把手,卻一點用也沒有。

  「我真不明白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已經在那種地方吃過一次虧了,你還學不乖,又跑到那種地方去工作,如果我沒及時趕到,我看你又會被打得鼻青臉腫。」聶霽知道自己是來道歉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發火。

  安純平放棄將門打開,瞇著眼睛瞅著他。

  「要是我記得沒錯的話,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不是嗎?就算我被打得鼻青臉腫,那也不關你的事吧?」她仍然清晰的記得那一晚,他是如何無情的對待她。

  聶霽低聲詛咒了句,將跑車駛向路邊停下。

  他閉著眼睛,整個背貼靠在椅背上,等確定體內的怒火已完全消退後,才回頭面對安純平。

  安純平這才注意到他憔悴了許多,眼裡佈滿了血絲,人也瘦了一圈,跟她當裡村為了「安雄企業」奔波時一樣。

  她咬著下唇,忍著心中的不捨,等著他開口。

  聶霽充血的黑眸是深情的,他緊緊鎖住她的現線。

  「安安,我要向你道歉。我知道那晚我對你說了很多混帳話,也知道那些話傷害了你,我不敢奢求你會原諒我,但我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安純平被他突來的道歉弄得腦子一片空白。

  她搖搖頭,「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聶霽抓住她的肩膀。

  「不,你懂。我知道是我誤會了你,我不該說你是個滿口謊言、城府深沉的女人,鐘浣都告訴我了,包括你父親從小就忽略你以及待你不好的事。鐘浣說得沒錯,我是個自以為是的笨蛋,只是嗅到了一絲絲不對勁的地方,便怒火勃熾的將你定了罪。

  「安安,你知道嗎?當你被鐘浣帶走那一天,我等了你一夜,那時我方理清了自己的心,你沒說錯,我一直是愛你的,不知從何時開始,只是我蠢得沒發現。接著當鐘浣告訴我你是『安雄企業』董事長的掌上明珠時,你不知道我有多震驚,一直想著你騙了我,一個大小姐怎麼可能沒錢用、沒地方住,還得被迫工作跟嫁人呢?我失望、而且生氣,所以那晚才會不受控制的對你說了那麼多可惡的話。

  「安安,知道自己冤枉你後,我每天都過得好痛苦,想著該如何跟你道歉、挽回你。安安,給我個機會補償你好嗎?」他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她,伸出食指輕輕拭去她的淚水。

  他真該死,怎麼老是讓她哭泣呢?

  「既然你早已知道我沒有騙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找我呢?你過得痛苦,我也不見得好過呀……」他的話讓安純平的心整個糾在一起,隱隱抽痛著。

  聶霽心疼的將她摟進懷裡。

  「我知道你不好過,原諒我現在才來找你,實在是因剛並購了『安雄企業』,事情多得處理不完,我整天被那些『特急件』壓得喘不過氣來,實在不是故意拖到現在才來找你的。」

  是呀,「仰龍集團」才剛並購「安雄企業」,需要處理的事情自然很多,瞧他憔悴成這樣,她可以想像得到他這幾大有多忙碌。

  「原諒我好嗎?安安,我保證以後不會冉讓你受委屈了。」聶霽在她耳邊低語,輕聲乞求。

  安純平的心在掙扎,她想原諒他,卻又怕再次受到傷害,一顆心在原諒與不原諒間搖擺著。

  她推開他,眉頭為難的緊皺著。

  聶霽並沒有因此而氣餒。

  「你不用急著回答,我先帶你去一個地方,到那裡後,你再回答我。」他說。

  「去哪裡?」安純平不解的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聶霽一臉神秘。

  之後,他專心的開車,沒有再開口。

  安純平望著窗外愈來愈熟悉的風景,心裡卻愈來愈納悶。

  終於,聶霽停車了。

  車窗外,是她一直心繫著的大宅子。她不解的轉向聶霽。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這棟大宅子已經不屬於安家了,它已經被買走了。」她清澈的眸底有著哀傷。

  聶霽溫柔的輕撫她柔軟的髮絲。

  「我知道,鐘浣告訴我你家要出售的事,我知道你一定很捨不得,所以我就將它買下來了」。他宣佈謎底。

  「是……你買下的?」安純平詫異極了,旋即想起了房屋公司經紀人曾告訴她屋主因為不願讓人打擾,所以堅持不說姓名的事。沒想到居然是他買下的!

  聶霽點點頭。

  「是我買下的,因為我不想再做任何會讓自己遺憾的事,所以我買了它,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

  安純平快要被席捲而來的感動淹沒了,她撲上去抱住了他。

  「我原諒你、我原諒你了!只要你以後別再說你不喜歡我,我願意再重新開始……」她放聲大哭。

  從小到大,她一直渴盼有人能全心愛她,有人能為她做些什麼,現在他都做到了,那她還執著在以往的錯誤中幹麼呢?她原諒他了。

  聶霽欣喜的吻住她的唇瓣,吻到兩人幾欲窒息時,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改成摟抱著。

  時間對他已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只想一輩子就這麼抱著差點因為自己的愚蠢而失去的戀人。

  最後還是安純平不好意思的推推他,提醒他她得回去照顧父親,他才不情願的放開她,開車上路。

  「談到你父親我就想起了一件事。昨晚我父親曾去『歐麗』找你,你知道嗎?」他問。

  安純平嚇了一跳。

  「有嗎?」她開始拚命在腦海裡回想昨天招待過的客人。天呀,希望她沒給他父親留下什麼壞印象才好。

  「你曾提過我跟大哥的名宇,結果他回答不認識。」

  驀地,安純個倒抽了一口氣。昨晚跟她有過這件對話的人,只有一個。

  「你父親該不會是叫……聶伯……龍吧?」

  「看來我可以省去一道為你們互相介紹的手續了。」他看起非常高興的樣子。

  安純平手腳開始發冷,「他跟我說他有一個女兒,但是去年去世了。」

  聶霽聽了哈哈大笑。

  「你被他騙了!他自從將公司交給大哥後,每大就以捉弄人為樂,你別在意。」

  安純平則在心裡暗暗叫苦,他是他的父親耶,她怎麼可能不在意。

  完了、毀了!早知道那位伯伯是聶霽的父親,她就不會將聶霽罵得那麼淒慘,更不會收下他那五仟元了,難怪他今晚沒有出現……

  安純平深深相信聶霧的父親一定不會喜歡她了。她陷入了愁雲慘霧裡。

  其實她多心了,要是她知道聶伯龍有多欣賞她,她一定不會那麼煩惱,更別提她還幫他收服了聶霽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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