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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轉了兩次飛機，五臟六腑都吐乾淨了，淩淩終於在下午四點多到了A市。
聽見熟悉的語言，從未有過的親切和感動讓她想去擁抱每一個人！
熟悉的風，熟悉的雲，沒有任何理由的美好！
為了讓這次相聚更浪漫一些，淩淩沒有打電話給楊嵐航，而是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個網吧。
打開QQ，掛上代理伺服器，熟悉的QQ登錄聲，熟悉的資訊提示音，以及再熟悉不過的小光頭不停地晃動。
她幸福地點開。
『在嗎？』是一條留言，他一小時前留下的。
久違的感動湧上心頭，淩淩呆呆看了電腦螢幕很久，才顫抖著打字：『我來了。』
他的頭像很快晃動：『我剛給你打過電話，你的手機關機了，家裏電話也沒人接。』
『我手機沒電了！』為了給他一個驚喜，淩淩沒告訴他飛機上不能開機。
『你沒在家裏嗎？』
『是的。你在公寓嗎？』
『嗯。你吃飯了嗎？』
『還沒，你呢？又叫的外賣？』
『我一會兒出去吃，L省的國稅廳長過來開會，我媽媽正好想在D市開連鎖的商場，所以請他吃飯。』
『哦！』這三個月悠閒的生活讓淩淩幾乎忘記了楊嵐航的時間有多麼寶貴。他總有忙不完的事情，做不完的工作。
也許，他忙得連想念她的時間都沒有。
淩淩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的一條消息發過來：『你想我嗎？我很想你，我願意用我的一切，換我能現在抱抱你……』
她頓時眉眼染笑：『什麼都願意？』
他答：『什麼都願意！』
『我有點事情，你等我！』
『好！』
淩淩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他的家門口，氣還沒喘過來，便低著頭快速按了兩下門鈴。
“哪位？”
“樓下的。”淩淩隨口說。
“等等！”門打開，他剛問：“有事嗎？”
淩淩一下子撲過去，緊緊抱著他。
“你……”楊嵐航以飛快的速度拉開淩淩摟著他的手臂，把她推拒到一定的距離外，那避之惟恐不及的態度，顯然是把她當成了別的女人。
不過，當他看見她的臉，驚嚇變成驚呆，一向深邃的目光呆滯超過了二十秒，才有了點內容，顯示出思維回到現實。
看見天才變成白癡的情景真是不枉她兩張不打折的機票錢！
“你不是這麼快就忘了我是誰吧？”
“淩淩！！！”看來他還沒忘。
“聽說你想抱我，我特意回來讓你抱一下！你要用後半生的自由來換……”
不待她說完，楊嵐航抱起她，在房間裏轉了好多圈，直到轉得兩個人都暈了，倒在沙發上狂熱地親吻……
吻到快要窒息，楊嵐航才放開她，眷戀地撫摸著她的臉頰。“我愛你！”
如果幸福是水，淩淩一定被溺死……
如果幸福是火，淩淩已經化為灰燼……
“我也愛你！”她摟著他的肩膀，快速陳述著自己在飛機上想了很多遍的計畫：“我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月底要回日本大使館交研修報告……明天陪我回家見我媽媽，然後抓緊時間籌備結婚的事情。”
“結婚？！”
“你有意見嗎？有意見也沒用，我已經決定了！”
“沒意見！”他堅定地搖頭：“沒意見！可是你不覺得求婚這種事是我做的麼？”
“下次吧！”
遇見他殺人的目光，淩淩趕緊轉移話題：“啊呀！餓死了，有沒有吃的？”
“剛好我要出去吃飯，一起去吧。”
“不要！”淩淩最怕的就是那種每句話都暗藏玄機的場合，猜來猜去勞心勞力。
“做一個能面對一切的女人可不是靠嘴說的！”楊嵐航根本不管她的反抗，將她拖下沙發：“走吧，就要結婚了，你以後總要熟悉這種場合的。”
“可我這個樣子……”她指指自己身上的T恤衫和牛仔褲。“能見人嘛。”
“一會兒路過商場的時候隨便選套衣服就行，你不化妝就已經很美了。”
“為什麼一定要我去？我在家等你不行嗎？”淩淩抱著門框垂死掙扎。
“因為我捨不得你離開我的視線……”
淩淩頓時忘了反抗，乖乖被他拖出門。
為此，她一路上都在鄙視自己：真沒出息，一句話就被哄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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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嵐航帶她去商場買了套新衣服之後，開車載她到了一間遠離市區的私人會所。
這間高級私人會所不是誇張的金碧輝煌，也沒有雜亂無章的酒吧舞池，有的僅是一處處風格古典的雅室。
淩淩低著頭慢慢向前走，從青白色的大理石地面看見自己手足無措的樣子。
她不知道楊嵐航的媽媽見到她會說什麼，不知道那個什麼廳長是否介意她的意外出現。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告誡自己，要少說話，寧可一句話不說，也千萬別說錯了話……
不知不覺，漂亮的迎賓已經將他們帶到的一間房間外。
門虛掩著，能清晰地聽見裏面的對話。
楊媽媽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熱情：“我們先吃，航剛從日本飛回來，一會兒才能趕過來。”
“不急……”一個溫和的聲音說。
這個聲音讓淩淩全身僵直，因為它像極了她記憶深處的那個聲音。
“他工作還那麼忙嗎？有女朋友了嗎？”
楊媽媽笑著說：“有了，這次就是去日本看他女朋友。”
“哦！”那個聲音聽上去有點些許遺憾。“說真的，我很喜歡你的兒子！要不是我的女兒在一直在國外讀書不肯回來，我一定讓他們認識認識……當然，現在沒機會了！”
聽到這句話，淩淩腳下一軟，忙抓住楊嵐航的手臂才勉強站穩。
他以為她有所誤會，拍拍她的背，解釋說：“都是些場面上的話，你別當真。”
淩淩搖頭，真正讓她慌亂的不是那句話，而是那……嗓音。
她捉住楊嵐航的手臂，緊張地問：“這個廳長叫什麼名字？”
“姓史。”
淩淩深吸了口氣，悄悄換了個角度，從門縫裏偷偷尋找那個說話的人。
然後，她看到了坐在楊媽媽身邊的男人。
他已經五十歲了，那飽經歲月洗禮的清朗容顏沒有一絲蒼老，反而更增添了那份成熟的魅力。如果不是兩鬢的幾絲白髮，估計一般人都不會猜准他的年齡。
有人說男人越老越有氣度，原來是真的。
看著這張比記憶中蘊含滄桑的臉，淩淩又想起學校門口那清瘦的身影，想起他踮著腳……滿臉期待地向校園裏張望——那是她最後一次見他，她的爸爸。
記憶中他的臉是憔悴的，笑容卻是那麼柔和……
這麼多年過去了，淩淩幻想過很多次重逢的場景，也一直在期待著。
只是沒想到，他們十年後的相聚是在這樣一個尷尬的場合。
“淩淩？你怎麼了？”楊嵐航見她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有些擔憂。“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帶你回去休息吧。”
“沒事！我很好！”她勉強擠出點笑容，說：“人家已經等了很久了，我們進去吧。”
“那我們進去簡單打個招呼，我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好吧。”
楊嵐航敲敲門，推開。
淩淩努力握緊雙拳，才提起勇氣跟楊嵐航身後，被他牽著走進去。
走進房間，她輕輕鞠躬。
沒辦法，在日本呆久了，養成了這個壞毛病。
鞠完躬，淩淩的視線停滯在坐在東側的人，這種場合下，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稱呼自己的親生父親。多諷刺！
而她的爸爸正和楊嵐航的媽媽聊天，看見他們進門，立刻起身相迎，眼光只在淩淩臉上冷淡地掃了一眼，便轉開。
她只能苦澀地笑笑。
可沒想到，他的視線剛移開又突然轉回來，詫異地盯著她的臉……
於是，她笑得更苦，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閉上眼，眼淚卻留下來。
“淩淩？！”
聽見他試探著叫她的名字，淩淩咬著下唇，點點頭。
一句“爸爸”壓抑的太久，竟無法說出口。
他的沉穩蕩然無存，旁若無人地起身沖到她面前，抓緊她的手，目光中竟蒙了一層濃濃的水霧：“你……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她拼命壓下心裏的激動，平靜地對他說：“剛下飛機。”
“哦！”他摸摸她的頭髮，看看她的身高，眼睛濕潤，聲音也沙啞了。“現在……讀到什麼學位了？”
“博士了！”
“好啊！真好！”他拉著跟屋裏一頭霧水的眾人介紹，聲音顫抖著說：“這是我女兒，淩淩……”
他介紹完，才想起看向楊嵐航：“你們……”
“我和淩淩在交往。”楊嵐航答。
“交往？！是嗎？”淩淩的爸爸笑著，抓抓她的手，又拍拍她的肩，不僅舉動上顯得不知所措，連語言都有點語無倫次：“好！好啊……有眼光……”
楊媽媽感受出氣氛有點反常，急忙站起來變換主題。“你們坐了那麼久的飛機，路上一定餓了，快點坐下來吃東西。”
“伯母，我和航剛回國，因為太匆忙都沒來得及先去拜訪您和伯父。”
“沒關係！”她笑著拉開自己身邊的椅子：“過來坐。”
“謝謝！”淩淩努力想從楊媽媽的表情猜測她怎麼看她，可她的笑容還是那麼親切，和上一次見面時完全一樣。
淩淩剛坐穩，看見爸爸夾了一塊牛肉放在她的盤子裏，眼睛直直地看著她。
就像從前一樣。
那油膩的味道讓她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可她還是強忍著放在嘴裏。
她記得小時候，家裏條件並不好，或者說那個年代整個中國都很落後。
豬肉對他們家來說稱得上“奢侈品”，逢年過節才有機會吃一次。
媽媽總說要留給爸爸，可每次爸爸都會把肉夾給她，目不轉睛看著她吃下去。
她總是吃得回味無窮，唇齒留香。
後來，家裏頓頓有肉吃的時候，爸爸卻不回來了。
……
********************************************************************
淩淩剛把油膩牛肉剛咽下去，胃裏就開始糾結……
她忙掩口跑到衛生間，吐得乾乾淨淨。
洗淨了臉，抬起頭時，鏡子裏那張面白如紙，淚跡斑斑的臉，讓她仿佛看見了十四歲的自己。
是的，十四歲，一整年裏淩淩每次見過爸爸之後，都會在鏡子裏看見這樣一張淚痕斑斑的臉。那時候，她很想爸爸，想爸爸出差回來買漂亮的裙子給她，想睡覺的時候躺在爸爸和媽媽中間牽著他們兩個人的手，想放學的時候爸爸接她回家，蹲在她面前問她一天都學了什麼新字……
可惜再也不能了！
她的思念，她的期盼，一句都不敢告訴媽媽。她甚至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敢讓媽媽看見她的樣子，因為那時的她清楚地知道，一旦被媽媽發現，她就再也見不到爸爸。
可是，初中畢業的那天，爸爸把她送到街邊，她望著他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才一個人蹲在街邊哭泣。忽然，媽媽不知從哪里走出來，拉起她，大聲對她說：“不要哭！他不是你爸爸，他不配！”
她被嚇得傻掉。
那天很冷，凍得她渾身都在發抖。
從那之後，媽媽帶她去了山東的外公外婆家，給她改了姓，還把她送進了一所封閉式的高中，她再沒見過爸爸。
每一次，她只有看見銀行卡上的數額越來越高，才會確信爸爸並沒有忘記她。
幾年之後，淩淩偶然間聽見外公提起，才知道爸爸曾經來過山東，想見見她，可是媽媽騙他說：把女兒送出國學習了……
爸爸曾問過媽媽很多次：女兒究竟去的哪個國家？
她說什麼都不肯告訴他。
……
“為什麼哭？”楊嵐航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憶，淩淩才看見鏡子裏多了另一張憂慮的臉。
她忙擦幹臉上的水跡。“沒有啊，我剛剛洗過臉。”
他轉過她的身體，托起她的臉，為她擦擦眼角和唇邊的水滴：“你不是很想他麼，我看得出他也很想你。你應該高興才對！”
高興？她該高興嗎？
沒人知道這份父愛就像是刀，在她幼小的心靈裏劃上難以磨滅的傷痕。
每次她看著爸爸背影消失在街角，她都希望他不要再出現。
她想見他，可每次見過之後又怎麼樣，也只能眼看著他再次離開……
淩淩低下頭，看著腳下明鏡的大理石地面。
“我倒希望他不想我，希望他是個狠心無情的爸爸。可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在我小時候，他每天回家都會先問：淩淩回來沒有？每天睡覺前都會先到我房裏給我關燈；我哭的時候他就抱著我坐在沙發上給我講好笑的故事；我笑的時候，他就摸著我的頭髮跟著我傻笑……可是，一夜之間什麼都沒了，就因為一張離婚協議書，他就再也進不了我們的家門，媽媽就天天躲在房間裏偷偷地哭，我童話一樣的生活被他終結了……”
“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始終都是你爸爸……愛沒變，只是表達的方式變了而已。”楊嵐航笑著輕拍淩淩的頭，柔聲說：“最多以後睡前都是我關燈，回家時我先打電話問問：我的老婆回家沒有……你相信我，他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航……”淩淩趴在他胸前，心裏遺憾的陰影漸漸地消散。
“淩淩，你的臉色很差，我先帶你回去，明天我幫你約他出來單獨見面。”
“不用了，我沒事！只是吃不了油膩的東西，很正常的反應。”
“正常？”
“懷孕都這樣，死不了的。”她故意說的很輕鬆。
人說戀愛的中的人智商都等於零，一點都不假。
以前遇上什麼事，楊嵐航都是處變不驚的穩重，現在卻擺出一副呆滯的表情一動不動看著她。
當然，這種事情換了誰估計都得傻，他沒像電視上那樣轉著圈的大喊：“我要當爸爸了，我要當爸爸了……”就已經夠有內涵了！
淩淩在他眼前晃晃手指，喚回他的注意力。
“你不會被我嚇傻吧？”那她可就罪大惡極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提高些聲音又問：“在日本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思維跳躍的，淩淩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真傻，這種時候你怎麼能讓我把你一個人丟在日本。”
“所以我回來找你了。”
“……”楊嵐航突然抱緊她，深情的擁抱在這一刻比千言萬語還要深刻。
她不相信愛情會永恆，但她相信與她相擁的這個人會永恆。
這一份伴著她成長的感情，早已不是愛情那麼簡單。
他是她的朋友，她的老師，她的愛人，以後就將是她的親人！
這各種各樣的感情交織在一起，融入了他們的生命，再難淡卻……
……
楊嵐航扶著她走出來時，淩淩意外地看見爸爸站在走廊裏。
他正垂著首，緩慢地踱步，見她出來，忙匆匆向前跨了一步，輕輕詢問： “你沒事吧？”
“沒事。”她笑著。“我只是身體不舒服。”
“你是不是……”他欲言又止。
楊嵐航鬆開扶著淩淩腰際的手，貼近她說：“我進去幫你拿包，很快出來。”
“嗯。”她感激地看著他。“謝謝！”
他笑著吻吻她的臉頰。“我不需要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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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嵐航離開後，淩淩的爸爸清清嗓子，問：“淩淩，你恨爸爸麼？”
“不恨……從來都沒恨過。”
恨，挽回不了失去的。
淩淩走到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比以前乾枯了，但仍然溫暖。“爸爸，這些年你過的好嗎？你和她在一起幸福嗎？”
他低下頭，沒有回答，她已在他低頭的一瞬間捕捉到他眼底的後悔和遺憾。
一段背棄了道義和責任的愛情，不論結局如何，都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因為代價太大，付出太多。
可遇見愛情，人偏偏就失去了理智，明知道不會有好結果，也要盲目地錯下去。
她也愛過，她完全懂！
“爸爸，你有孩子了嗎？”她笑著問：“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沒有，我不配做個父親。”
淩淩也不再問任何問題，沿著走廊慢慢向前走，並小心地把手覆在小腹上。
現在，她也有了自己孩子，隨著孩子一天天長大，一種天性的愛越來越強烈。
她完全能感受到……無法見到自己唯一的骨肉，那將是怎樣的一種絕望！
“淩淩……我可以再抱抱一下嗎？”
她回頭，看見那張長了深深皺紋的臉上竟透露出一種與他身份經歷完全不符合的怯懦。
淩淩笑了，這維持了幾秒鐘的笑臉真的耗盡了她全部的堅強。
當她被爸爸抱在懷裏，呼吸到想念已久的味道，聽見沙啞的抽泣聲，她再也偽裝不下去，失聲痛哭。
“爸爸，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
“可我怪我自己！我對不起你們……”
……
楊嵐航帶她離開的時候，淩淩幾經遲疑，還是說出了她等了十年的話。
“爸爸，我和媽媽都很想你……要是你真的不幸福，就回家吧。”
過了好久好久，他才回答：“我已經對不起你們母女，我不能再對不起她……”
“我明白！”她微笑著離開。
車子駛離，淩淩從車窗裏看見那消瘦的身影越來越遠。
她說：“爸爸，我不會拋下你不管，等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帶你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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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寂靜破浪
發表於 2010-12-17 18:2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