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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潑辣美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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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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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8 10:21: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潑辣美人 作者:寄秋

江湖人稱毒心辣手的牡丹妖女,
她──可是江南家喻戶曉的第一名妓,
可衰星高照的她卻差點滅了頂,
誤打誤撞救回師父的曾孫女,
這下不僅要護送這超級麻煩回日光堡,
還得揪出幕後主使者,
嗟!難不成幫人作媒還要包生兒子?
幸好那俊俏的堡主令人有絲戲弄欲望,
不致讓她在這座煉獄般的堡內乾瞪眼,
但論輩份,她可算是他的師姑婆耶!
這沒大沒小的渾小子竟嫌她穿著暴露,
在她曉以大義後,還被他攻了一記吻?
乖乖,這溫吞的濟世儒醫莫非中了邪,
竟還說她淪入風塵定有難言之隱,
更願為她退婚、習武,難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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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0-12-18 10:21:3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風,急促的奔跑著。

  如刀割在臉上,肆虐著白玉般的雙頰,使得細緻的肌膚紅腫不堪,但仍不失其俊美 英挺。

  在山坳處,有兩道人影在奔跑,一個衣著華美清雅的陰柔男孩,跌跌撞撞地邊跑邊 扶著扭折的手,「他」身後高大的粗獷男子似其護衛,小心地保護「他」。

  眼見後方四、五十個有著黑風寨標幟的盜匪逐漸靠近,主僕兩人的情況岌岌可危。

  而那負傷在身的護衛更是叫人卒不忍睹,灰色袍衣已染滿血,看不出原來的衣色, 滴落地的鮮紅是他僅存的血。

  「殷風,你走吧!他們要的是我,不要讓我拖累了你。」「他」心中有愧。

  放棄「他」,他應該有生離的機會。

  「棄主而逃的護衛無存於世的必要,二少主請勿折難屬下。」他揮刀砍殺了一名近 身的匪徒。

  「他」不想看他為「他」而死啊!「記住我的命令,不許死。」

  「是。」殷風剛毅有力的回答。

  或許老天有意刁難,好不容易拉開一段距離,正欲擺脫後方盜匪的追殺,眼前竟出 現高百丈的斷崖,一道白瀑橫亙其中,一望不見底。

  是一條死路。

  「哈……天助我也,看你們還能往哪裡跑,快快引頸就死吧!」

  一位臉上有丑陋刀疤的黑臉大漢一喊,少了一只眼的罩布紅灩似血,頂著大光頭揮 舞森冷大刀。

  「刀疤老三,你別欺人太甚。」殷風將主子護於身後,兩眼如炬的迸射怒潮。

  刀疤老三邪肆的一撫光頭。「日光堡的二少主多像個娘兒們,難怪你護得像寶一般 。」

  「放肆,二少主的名譽豈容你詆毀。」他有一絲心被扯開的異樣。

  不可否認,年僅十七的二少主的確有欺霜賽雪之姿,叫人一見為之傾心,但「他」 卻是不折不扣的男兒身,這是他護衛十年的所見。

  有時,他不免心慌意亂一番,但是主子終歸是主子,他除了一死相護之外,不能再 有其他胡思的念頭。

  「少在老子面前裝正經,你們日裡同行夜同寢,沒有點曖昧誰相信。」嘖!

  多俊俏的公子,死了多可惜。

  「閉上你的骯髒嘴,不許辱我少主。」血流下額頭,滲過殷風眼睫。

  「老子玩過不少婊子,還沒機會嘗嘗如此標致的公子哥兒,我會好好疼惜。」

  刀疤老三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對「他」不懷好意。

  「你敢——」

  「嘿嘿……我會留你一息瞧瞧老子如何奸你主子,免得你死不瞑目。」他淫笑的上 前一步。

  「你……」

  眼看著一行眼露淫色的盜匪逼近,抓緊胸口的白衣少年不甘受辱,抓住殷風的手求 道:「別死,活著幫大哥。」

  倏地,「他」縱身一躍,直落百丈瀑布。

  「不,二少主——」長音未歇,不二心的殷風隨即躍下,但是手中只撈住一截白布 。

  故事,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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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12-18 10:21: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該死的趙曉風,該死的鄭可男,該死的奇奇怪怪,該死的男人。」

  一群沒情沒義,過河拆橋的冷血動物,各自成雙成對的逍遙去便是,何必三不五時 跑到她面前撩撥一下,故作恩愛的嘲笑她眼光高。

  眼光高是好聽話,可每個人眼中流露的含意卻是沒人要。

  想她宋憐星也曾是江南第一名妓,千金難買她一顰一笑,是她不屑低就凡夫俗子, 非要找個和鄭可男一般有天人之姿的男子來襯,才能把眼高於頂的煒烈貝勒給比下去。

  哼!當初他有眼無珠的放棄她,她若不找個好男人來挫其銳氣實在不甘。

  天大地大野鼠多,好男人難尋。

  尤其是相貌上等者稀如龍鱗。

  「去你的死小貓,沒事別咬我裙角,咬壞了叫你賠。」上好的綾羅耶!上日從和孝 公主的嫁妝裡「摸」來的。

  一只小花豹仰起無辜的金眼,嗚嗚地似在抗議她的污蔑,猶是死命的咬住花布往河 旁拉。

  動物先天上的本能靈敏,它嗅出一絲不對勁,可惜宋憐星不只不領情,反而提起一 側的繡花鞋,往它額前一簇小黑毛踢去。

  「嗚咽——」

  「本姑娘心情正好非常地想動腳,你最好別再來煩我。」不管它聽不聽得懂,先威 脅一頓再說。

  小花豹不高興的瞪了她一眼,逕自走開。

  有個性的貓。她噗哧一笑的席地而躺,抓起身邊的野漿籐就著漿果一含,酸酸甜甜 的滋味沁入口中,她滿足地輕嗯。

  來到天山快兩年,好的習性都被兩位老怪物給磨盡了,整體個性遭重塑,有時她不 禁懷疑起自身的陌生。

  昔日種種已隨風遠揚不堪回首,現在的她已然重生不畏流言。

  鉛華落盡,還諸素顏,何嘗不是件快意事。

  「嗚——嗚——嗚——」

  咦!好淒厲的叫聲,該不是那只笨貓跑進獵人的陷阱裡?

  唉!算了,還是去瞧瞧,和只畜生過不去幹麼,要是奇師父和怪師父知道她玩死黑 頭將軍,肯定不會善了。

  說不定又是生啃黃連子,一點新意也沒有。

  「死貓,你叫什麼春,剛斷乳就不安分,吵得人不得安寧……」宋憐星叫嚷著。

  然而當她才撥開樹叢跨出一只玉腿,就見一團黑影倏地被擲了過來,她順手一接地 低頭視之,頓時怒火大興。

  分明是找死,敢在她的地頭傷了小花貓。

  「嘖,老大,有個小美人兒在此,大伙可樂上好一會了。」

  一名小嘍似的猥瑣男子,一摸豎直的沖天髮束淫笑,還呼朋喚友的一瞧他的發現。

  幾個大賊漢由四周圍了過來,難得在山林野間見著如此美艷不可方物的絕色,骨子 裡那股騷勁全癢了,個個摩拳擦掌地等著一逞淫威。

  「樂?!小女子一定讓各位爺銷魂得樂不思蜀,忘了怎麼喘氣。」宋憐星輕笑地將 食指橫放在下顎拋媚。

  勾引男人的招式她可在行,還怕應付不了幾個跳梁小丑。

  何況她已今非昔比,不再是當年技藝平凡的沈戀心,而是師承天山二佬的絕技,在 江湖小有名氣的牡丹仙子宋憐星。

  憑她一身本事和過人姿色,便足以在武林間興風作浪,引起一番亂象。

  是她不屑為之才風平浪靜,小博個仙子名諱就作罷。不然,以她在探子營的手段及 歡場內習得御男的手腕,天不翻了才有鬼。

  「這娘兒們真上道,咱們誰先上?」不知死活的嘍正準備解褲腰帶。

  「可是江……呃!那個人的屍首還沒有找到交不了差。」另一個怕拿不到分紅的小 匪遲疑的道。

  「死人還能跑嗎?咱們先樂和一下,僱主絕不敢少給銀兩。」美人當前,閒

  事莫近。

  「水流大,屍體容易被沖遠呀!」有銀子還怕沒美人抱嗎?雖然眼前的小騷貨是少 見佳色。

  「這……」領頭搜屍的刁五猶豫著。

  老大一再重申僱主得見屍才給銀子,若是他們敢失手壞了他的交易,准拿一手一腳 來交代。

  「你們還在等什麼,人家心好急哦!」快過來受死吧!

  他們本來還有幾分動搖,一見她撩露香肩的風騷樣,整個身子都酥了,哪管得了其 他。

  「小娘兒們,哥哥們來疼惜你嘍!」

  不需人發號命令,一窩男人一湧而上,十幾隻毛手色慾熏心地齊伸。

  但尚未碰觸到羊脂色的肌膚,一聲聲淒厲透天的嚎叫便不絕於耳,地下頓時多了好 幾隻尚在抽動噴血的手臂。

  「你……你到底是誰?」

  「來到天山腳底下,你居然還愚昧地問起我是誰?」宋憐星一手環著比貓大兩倍的 小花豹,一手以回旋刀直斷其腕。

  或許她沒有「師姐」鄭可男出神入化的七尺綾紗,但是一把回旋刀妙用無窮,既可 防身又可殺人。

  刀柄有暗扣,若非正主兒握著,手一觸及暗刃即會突出柄端而傷人,使其無力奪之 而驚慌丟擲,進而旋回原主的手中。

  「天山二佬和你有何關係?」斷腕的刁五痛苦的扶著手。

  她不太愉快的說道:「他們自稱是我師父,不過我沒承認就是。」

  「你是妖女牡丹?」他為之一駭。

  「你真的活膩了,敢叫本仙子為妖女。」她手一揚,刀旋人頭落。

  其他人見狀,驚惶失措的拔腿就跑,哪敢染指心如蛇蠍的牡丹花。

  一地的手漸漸失了知覺而泛黑,即將成為野獸口中的食物。

  「都是奇佬、怪佬害的,因為他們乖張的行徑連累我。」宋憐星氣憤的按壓小花豹
的傷口,惹得它齜牙咧嘴。

  她做了什麼?

  頂多幫奇佬剔了九大門派掌門人的胡子和眉毛,將其系上綵帶吊在各祖師爺像的胯
下及頭頂,還順手清清爐內的香灰加入飯菜中。

  還有她不過是受怪佬威迫,在江湖上大散子虛烏有的藏寶圖,讓武林人士為財大打
出手,好友反目成仇罷了。

  當然還有散發人人渴得的百仙果,吃一粒可得百年功力,從此不畏毒……人若不貪
豈會上當,怪只能怪自己,哪能算在她頭上?居然把美若天仙的她叫成妖女,真是可惡


  「死貓,你都受了傷還動來動去,我先幫你包扎。」才不會讓那兩位老怪物誤會她
殺了它。

  一會後,包扎好的小花豹迅捷地一躍而下。

  才一落地,就像個俠士似的,儘管左前腿有道寸長的刀疤還跑個飛快,不時回頭以
眼神叫她跟上。

  宋憐星氣得牙癢癢,手中的一小塊拿來包扎的碎花布,還是由她裙內裡布所撕,毀
了她一件上好的綾裙,而它卻……恩將仇報。

  該死的小畜生!最好別叫她找著,否則要用回旋刀剔光它一身的毛,讓它成為有史
以來最丑的無毛貓。

  「小貓,你給我死到哪去了?還不喵兩聲來聽聽。」她跨過屍體踩著斷臂向前尋去


  豹怎麼可能會喵嘛!不過尚未成豹,所以吼聲像大貓吵架。

  不見貓影,宋憐星一路循著低吼的聲音走去,一肚子的火堆積著,有點想烤貓肉洩
憤的念頭。

  「臭貓、死貓、爛貓、太監貓,你要敢耍著玩,晚上就熬貓湯喝。」閹了你,叫你
一輩子發不了春。

  她轉著邪惡想法,順著爪印來到河邊。

  河流湍湍流動,激起一波波白浪,河道有不少大石擋道,濺高的波花映著虹光,煞
是美麗。

  突地——裙下有異物勾著,宋憐星低頭一瞧,不就是那只遍尋不著的小貓兒?她俯
身一拎。

  「我說黑頭將軍呀!要不要試試當斷頭將軍,只要輕輕一劃。」她拿著回旋刀在它
脖子比劃著。

  小花豹好似懂人性地掙扎著,尖細的豹爪直指著河中黑石嗚咽著。

  「你要吃魚?」

  「嗚……嗚……」小花豹依舊嗚叫著。

  「哈!你休想,水流得這麼急,我想死才會跳入河中捕魚。」她又不是漁夫。

  小花豹氣急地抓破她的手,朝河中不斷的嘶鳴。

  這下它真的死定了,宋憐星最寶貝她一身無瑕的雪嫩肌膚,可它犯了她心頭大忌。

  「你當定鬼貓了,我非宰了你……」她手一舉高,河道中突有某種反光刺了她的眼


  由於水濺白茫,石山那抹白色人影幾乎被水霧給遮掩了,一頭浸了水的黑髮才點出
位置。

  但是問題來了。

  三十幾尺外的大石該如何渡過?湍急的河流準會淹死人,要她犧牲自我去救無關緊
要的陌生人,打死她都不肯,她還想多活幾年。

  何況,說不定是個死人,她何必浪費時間去河裡撈具屍體上岸。

  屍體?!

  是剛剛那伙人要找的嗎?

  「你夠了沒?就知道你看我不順眼,有本事自己去救。」宋憐星蹲下身對小花豹咆
哮。

  小花豹大概自知有些強人所難,嗚嗚咽咽的一步踱開,趴在河岸邊舔著傷口

  療傷。

  不是她的良心抬頭,而是那道刺刺的光線太炫目,令她起了好奇心,以致只顧盯著
被河水沖卡在石上的人影,而一腳錯踩了小花豹的尾巴,痛得它刺聲咽叫。

  「噓!別吵,牙都還沒磨利就想咬人,你給我老實點。」她掄起拳頭似在敲豹頭,
小花豹只好自認倒霉地換個地方躺。

  站在河岸上頭,宋憐星托著下巴思考,該用什麼方法渡河呢?

  不可否認,若是向來有女諸葛之稱的鄭可男在此,根本不用花費太多時間去思考,
在眾人仍在抓頭皮的瞬間已救起人。

  下意識地環著腰,腰帶上的折合式回旋刀給了她一個靈感,何不就這麼做!

  她四下尋找粗大結實的蔓籐,用鋒利的刀削去花葉和旁枝,連接成一條七、八十尺
的長索,一頭綁住刀柄,一頭握在手中。

  刀旋轉出,繞過大石回到她掌心,在岸邊老樹繞圈打了個死結,她深吸了口

  氣。

  「你最好是值得,不然我追到地府索你的魂。」捏住鼻子,宋憐星抓穩蔓索撲通下
水。

  水花濺到正閉目休憩的小花豹,它倏地瞠大一雙豹眼,在岸邊哦哦的長嘶不已,尾
巴急躁的甩來甩去,為她操心著。

  在河裡的美人兒可不好受,河流急也就算了,春融的雪水冰凍刺骨,她覺得手腳都
快僵硬了,滑得不是很順。

  只剩三尺了,再加把勁,兩尺……一尺……碰……碰到了!

  她爬上大石稍作喘息地搓搓四肢,讓血路活絡些。

  「原來是塊罕見的血玉,挺有靈性懂得護主……哇!多俊俏的男人……」

  該不會是女人吧!

  翻開「他」身的宋憐星驚歎的一呼,繼而升起疑慮,通常長相過於俊美的人都值得
商榷,尤其是「他」根本沒喉結。

  為了確認性別……呃!應該說為了確認「他」有無心跳聲,她不避賺的一手按向「
他」的胸前,刻意地揉抓了兩把。

  平的?!

  「奇怪,你長得這麼漂亮我不但沒有心動感,反而有股怪異呢!」這種感覺和她得
稱鄭可男及趙小笨「師姐」很類似。

  同性相斥,美人相嫉。

  不管了,先把人拉上岸再說!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幾度差點遭水淹沒、沖走,在不想死的求生意念支撐下,宋憐
星終於連人帶「包袱」的爬上岸,累得像條狗在岸邊大喘。

  小花豹欣喜地跑過來舔她臉上的水,似乎很驚訝她會下水救人,太不符合她見死不
救的本性。

  「滾開!笨貓,別在我美麗的嬌顏上吐口水。」髒死人,像狗的貓。

  它高興地不去計較她的無心之語,嗚呀地叫個不停。

  「吵死人了,總有一天我要剝了你的毛做護套。」

  咦?手怎麼流血了。

  不覺得痛的宋憐星反覆看著自己的手,若是血不是來自她身上,那麼……她察看白
衣公子的身體,心想怎麼老是有人愛穿白衣,像是天人之姿的女諸葛。

  啊!原來背部被割了個大口,失溫加上失血才會暈厥不醒,人要是想不開就在自家
的梁上懸吊就好,何必跑來跳河泥!還要連累人救。

  宋憐星熟練的解開白衣,眉頭驀然一皺,似有不好的預感,「他」胸前幹麼纏著一
層又一層的白布,莫非有見不得人的秘密,或是……她最不想知道的事。

  她用刀子割破層層裡布,映入眼中是一對彈突的乳房,「他」是……「女的!」

  可惡!又被騙了。

  宋憐星雙眼掃去,狠瞪不知情仍快樂地搖著尾巴的小花豹,不痛快地撿起一顆石子
往它眉心黑毛擊去。

  「嗚哦——嗚哦——」

  舒服多了,它的慘叫聲讓人覺得世界是美好的。

  「唉!我該拿你怎麼辦?」望著氣息虛弱的假公子,救與不救都是麻煩。

  管他的,就丟給奇奇怪怪去研究好了,反正死了到了他們手中還能活。

  將就了。

  ☆☆☆

  「二少主……不……不要……二……少主……不要……跳……少主……」

  平板的大床上躺了個全身是傷的男子,斷斷續續的囈語不斷,高燒數日猶然未退,
讓所有關心他的人急得夜不成眠。

  一只修長無垢的手按住他的脈門診斷,眉頭始終未曾舒開地緊斂著。

  五天前一位漁夫在河邊救起他,當時有小販經過認出他是日光堡的殷風,因此有人
通知了堡中人而接回奄奄一息的他。

  大家所憂心的不只是他的傷,還有由他護衛、掌管堡內商務的二少主江柳月。

  「堡主,殷風撐得過嗎?」

  順著完美指頭往上瞧,赫然是張俊美無儔的男子臉孔,五官異常俊逸地呈現淡淡愁
色,削薄的頰骨微浮溫和氣息。

  他是個相當美麗的男人,而且不會教人錯置性別。

  「很難說,他傷得太重,大概由高處墜下,撞擊力過強傷及內腑。」外傷好治,內
創難醫。

  他們遇著何事?盜匪攔路或是不慎擋了旁人的財路?

  「難道連堡主都救不了嗎?」與殷風情同手足的張毅痛心的問道。

  「虧我堪稱為『儒醫』,救活了無數的人卻救不了自己的屬下。」江柳色難過的一
喟。

  先人創立日光堡本以武傳家,偏他自幼對醫書著了迷,矢志要成為救人濟世的大夫
,因此堡中大都由二弟接管,而他四處行醫。

  對於商務他一竅不通,更不愛爾虞我詐的商業場合,一心只想救更多的人,不論好
壞或貧富。

  可他的仁心仁術並不太獲得堡中的贊同,一致地認為他該擔起堡主的責任,不該將
一切的堡務都丟給二少主處理,「他」畢竟太過年少,未能服眾。

  即使「他」的能力真的過人,但在一個頗具聲望的大堡中,謫長子才是一堡之主,
凡事該量力親為,而不是交給庶子打理。

  「表哥,人若救不了不是你的錯,是他命裡注定。」最好死了算。

  一位神情倨傲的華衣女子不屑的說道,在她眼中除了江家人以外,其他的僕從都是
賤命,死不足惜。

  「華依,不許胡說,救不回殷風是我醫術差,怎可說是命裡在定。」他不信命理說


  驕縱的華依腳一跺。「表哥,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個下人罵我!」

  「在我眼裡,眾生皆平等,你不可用歧視目光對待別人。」江柳色不具火氣的說道


  「你想學佛修禪呀!我可不准。」她撒潑地攬著他的手。

  從小她就愛慕卓爾溫雅的表哥,打十歲起就住在日光堡不走,雖然他有一位人稱江
南第一美女的杜襄襄為未婚妻,可是未入門前,凡事總有變數。

  就算真入了門,憑她在日光堡打下的八年根基和人脈,她頂多當個沒聲音的正室,
而當家主事的會是身為二夫人的她。

  通常,妾可是比妻得寵,何況他們又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感情自然比個外人好。

  想跟她搶表哥,得看她點不點頭咯!

  「表小姐,請你安靜些,不要妨礙堡主救人。」眼底有著強烈的不悅,張毅忍下憤
怒的介入。

  「狗奴才,誰准你開口來著?也不瞧瞧自己是何等身份。」她輕蔑地一揮袖。

  「奴才是侍奉主子的,可是表小姐好像不姓江。」他明顯地指出她不過是個趕不走
的客。

  華依生氣地想摑他掌,但是叫他避了開。「你是什麼意思,不姓江就管不了你們這
些奴才了嗎?」

  「你是沒資格。」他不怕觸怒她,事實確是如此。

  「好大膽的奴才,你以為有柳月可撐腰嗎?他死了。」她痛恨江家多個人掌權。

  江柳月是她肉中的刺,眼中的釘,不拔不快。

  表哥向來不管事,她以為只要自己表現出色,有朝一日便可以接管日光堡,恣意享
受權利與經濟在手的快樂,號令全堡千來人。

  但是五年前,年僅十二歲的江柳月以優異天賦贏得第一筆生意時,江家二老便刻意
地訓練「他」成材,從此成為主事者。

  不過是妾室生的庶子,要不是她姨娘十多年前過世,「他」母親哪有可能扶正當起
主母來,更別提那個小雜種能出天。

  她早咒晚咒,咒「他」早日升天,果真如了她的願,八成活不了,不然「他」的侍
衛絕不會落單,要死不死地只剩一口氣。

  「不……二少主他……沒死……他不會……死……二少主……」

  不經意的刺激,殷風用著粗啞的嗓音吶喊著,沉重的眼皮緩慢的撐開,睽違已久的
光線讓他有些不適應的瞇著眼,看起來非常疲累。

  「殷風,你醒了。」放下心中重擔的江柳色吁了一口氣,只要能醒就沒事。

  「兄弟,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我快擔心死了。」抹抹淚的張毅高興的靠近床頭。

  殷風視線不甚清楚,感覺依稀在自己房中。「二少主呢?他沒事吧!」

  「這……」

  兩人面有難言,不願告訴他實情。

  「二少主他會沒事的對不對?他比我早一步跳下斷崖,你們有尋到是吧!」

  殷風情緒激動地抓住江柳色的手。

  斷崖?!

  那附近唯一的斷崖有百丈之高,有武功護身的殷風尚且傷成如此,手無縛雞之力的
文弱男孩又豈能撐得住?定是兇多吉少。

  他們黯然不語,眼神中流露出深沉的哀痛。

  「你都快死了,柳月怎麼活得了,少自欺欺人了。」華依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胡說,二少主福大命大,他會安然渡過此災。」他掙扎著要下床,卻發現雙腿不
能動。

  江柳色用遺憾的口氣按住他的肩。「你的腳斷了,至少要三個月才下得了床,而且
……」

  「而且什麼?」他神色冷漠的一峻。

  「就算痊癒了,走路可能會有點跛,除非有接骨草。」但良藥難求。

  「沒有其他的辦法嗎?我不能待在床上。」他得找回二少主。

  二少主必須活著,否則他將以身殉主,以贖護駕不周之罪。

  「跛子還求什麼?有床躺就不錯了,柳月可是用飄的,說不定屍體早被魚蝦啃光。


  幸災樂禍的華依說完此話,身子微微一凜,因她看見殷風和張毅同時用殺人似的目
光瞪著她。

  「華依,收斂一下性子,何必出口詛咒自己的表弟。」同是一家親,何事催煙急。

  「我才不承認和他有任何關係,一個小妾生的小雜……總之他死了最好。」

  她的惡毒言語在江柳色的一視下稍微收口。

  「柳月是我的親手足,你為什麼不能對他和顏悅色?」他很無力。

  他不擅長處理人與人相處的關係,總認為人性本善,再壞的人都有可取之處,所以
他以一顆醫者的包容心容忍她的一切胡為。

  都是自己的親人,和睦相親才能成就一個家的完整,她為何不懂呢!

  「哼!誰叫他不女不男的不討我喜歡,連我花個錢買胭脂都要管。」不過才幾百兩
而已。

  「你是嫉妒二少主雖是男兒身卻比你美上十分,而且華家的人要花錢請回華家取,
日光堡的財源是我家二少主一手賺進的,與你一個外人無關。」張毅實話實說,毫不忌
諱。

  「你……你好樣的,張毅,敢來批評我,等我掌理了日光堡,第一個就逐你出堡。
」她大言不慚的說道。

  微微歎了一口氣的江柳色重話一說。「華依,我還沒死,應該還輪不到你作主。」

  「表哥,人家是為你著想,惡僕欺主吶!」她不甘的噘著嘴。

  「我信任張毅,何況他欺的是我,和你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江柳色說得和顏悅
色,可她卻聽得一臉怒火。

  「什麼沒關係,將來我會成為你的妻子,不先立好威望怎麼成?」她已經想好怎麼
管她這一大群下人。

  他為之失笑。「我視你如妹,哪來婚嫁之說。」

  「不管,我就是要嫁給你,你也一定要愛我。」華依蠻橫的說道。

  「你忘了我已有未婚妻。」對於遠在揚州的她,他是憐惜多過寵愛。

  她驕縱的仰起頭。「我有客人之量准許她與我共侍一夫,只要她乖巧聽話不與我爭
。」

  江柳色愕然。

  一旁的張毅則搖搖頭,暗自祈盼二少主趕快平安無事歸來,以堡主與世無爭的寬厚
性格,遲早會被逼娶一個不愛的惡婦為妻。

  只有二少主能阻止此等恐怖之事。

  而死寂無語的殷風卻試圖運氣,好打通兩腿之間的血路,早日下床尋找他的二少主


  是的,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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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8 10:22: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為什麼又是我?」

  不平的抗議聲在山坳中回音不斷響起,綿延數裡之長不停息,可見吶喊的人有多不
甘。

  三個月前差點滅了頂,結果救回了一個絕對是麻煩的麻煩,一切如意料中一般,好
事絕輪不到她頭上,有的只有硬往肩頭塞的麻煩事。

  瞧!她做了一件多麼不可饒恕的事。

  人性本惡、人性本惡呀!她何必為了一時的好奇把良心這玩意裝上身去,救了人還
嫌她不夠賣力,非要降大任於斯人也。

  她只想當個風騷妖女就好,仙子名諱就由天收去吧!她自願讓賢。

  「做人不要太過分,叫你們一聲師父是看你們老得快進棺材,偶爾的善心發作是免
得你們死得不干不脆,不要以為可以從此予取於求。」

  「瀟灑怪,瞧她說得多無情,枉費我的用心栽培。」奇佬一副哀怨的模樣。

  「不要傷心,我的漂亮奇,我揍她給你看。」老眼一瞪的怪佬隔空彈指,小訓了宋
憐星一下。

  撫著額頭媚眼微瞠的宋憐星有說不出的噁心感,相處兩年了,她還是不習慣見兩個
行將就木的死老頭含情脈脈,一臉深情地在她面前上演親熱戲。

  一個瀟灑怪來,一個漂亮奇去,她渾身的雞皮疙瘩全豎起來唱「商女不知亡國恨,
隔江猶唱後庭花。」

  真是頹喪呀!

  她的一生多乖舛,似乎逃不開任人擺弄的命運,浮浮沉沉地隨冰逐流。

  不錯,是隨冰!

  別人隨波多逍遙,只有她置身寒冰中,吞吐都困難,只能四肢僵硬地等著未知的下
場,說不定會成為大清有史以來的第一具冰屍。

  「你們兩個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有本事去欺負鄭可男呀!」柿子專挑軟的啃呀!

  「叫師姐,笨徒兒。」奇佬冷眼一丟。「月兒可比你乖巧多了。」

  「是陰險狡詐才是,別偏得太厲害,我見識過她的手段。」一流的謀略家通常有顆
黑心,不顧他人死活。

  「口拙的娃兒,是圓滑,你要有她一半的聰明伶俐,我和怪佬就不用擔心你被人騙
。」他說得煞有其事似的。

  是她去騙人還差不多。

  天山二佬收了兩位徒弟,其實心底都是疼惜的多,可是上了年紀不擅表達,只有用
嘲諷來表現關心,有好東西還不是睜一眼閉一眼由她取去。

  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清心是一日、煩憂是一日,何必徒惹塵上身,時時拂
拭呢!

  人生不過短短近百年,得意須盡歡呀!

  「既然如此,你叫鄭可……師、姐去渾水,徒兒笨拙不堪重任。」想陰我,門兒都
沒有!

  山坳中不僅省了門板,連窗戶都免了,一切都是自然天成的屏障。

  八尺高,十丈寬的山坳裡野生不知名的花卉,風雪常年飄不進洞口,四季如春地好
似人間仙境,叫人流連忘返甘心終老於此。

  不過,不包括貪戀紅塵俗事的宋憐星,她是在外累了身心才回來泡泡療百症的溫泉
瀑流,順便看看老怪物死了沒,她好造個墳,鳩佔雀巢,宣稱山坳是她一人所有。

  尤其是溫泉底和山壁間舖鑲著無數寶石,每回她只拿一、兩顆去兜售就夠快活個大
半年,康熙皇的國庫都未必有此處豐富。

  偶爾來此休息是不錯的享受,長住就免了,她還未到需要養老的年齡。

  「小星兒,送佛送上西天嘛!你不好只送到一半就叫她自個爬上去吧!」奇佬努力
的哄她。

  來這一套。「佛有三十三法相,老人家做做運動也好,以免筋骨提早老化。」

  「你……你在指桑罵槐。」嗚!他不要活了,叫小輩說他老。

  「奇師父,你哭起來很難看,下回換張臉來瞧瞧。」她都成精了還想唬她。

  經她一諷,佯泣的奇佬臉色一變地指著她鼻子。「沒良心的娃兒,白疼你了。」

  「我好惶恐哦!你幾時疼我了,除了奴役。」宋憐星笑得虛假地抖抖手指表示惶然


  「瀟灑怪,你收的好徒弟,她忤逆我。」真是不受教,體會不到他充沛的「母愛」


  「是你堅持要收的,說她有造反的慧根。」怪佬含笑地一寵。

  天山的日子是寂寥了些,武功修為已精進到武林無人能敵的地步,偶爾煉煉藥,和
奇佬打打情罵罵愛,一晃眼也數十年時光。

  想當年他們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大俠,卻因彼此一見傾心地拋棄妻小和未
婚妻而不容於世,因此相偕隱居於天山不問世事。

  兩人在天命之年才收到第一個徒弟鄭可男,從此獨居生活中增添了不少樂趣,自然
疼寵有加。

  如今都快是百歲老叟,個性反趨頑童,愛與小輩們鬥嘴取樂,撫慰一下無聊的山中
歲月,他都快忘了本姓是江,乃日光堡的第二代堡主。

  眼見曾孫女都已長大成人,身為長輩的他怎能不盡一份心力去幫助呢?

  這是他的血親呵!

  「嗚!是我教壞了她,瞧她變得多不可愛。」以前還一副小媳婦可憐的模樣,現在
像只失控的小母猴。

  宋憐星忍耐的捂著耳朵。「我都二十二了,請不要用『可愛』兩字來形容我。」

  「天哪!她都二十二了尚未婚配,咱們是不是該來合計合計?」奇佬驚呼地像個女
兒還未出閣的老娘親。

  「她是該嫁人了,月兒和曉風嫁得挺風光,皆是人中之龍。」一個王爺,一個貝勒


  「你看該為她排哪戶人家?最好是爹死娘歿無高堂在,不然依她的性子不出三天就
休書一只,讓人給掃地出門咯!」

  怪佬撫著下巴點著頭。「你說得有理,星兒的脾氣和你當年有得拚。」

  橫衝直撞不問事理,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無視旁人責難的目光。

  當初他們的相戀便是如此,不顧一切。

  「幹麼往我身上扯?你的修養不見得有多好,她有七分性情像你。」同樣的不馴張
狂。

  「呵呵……是嗎?」他得意的一笑。

  他們像一對老夫老妻似的討論兒女像誰多,看似互相推諉責任,實則從中獲取滿足
,教養一個孩子不容易呀!

  「你們有完沒完?我要下山吃頓好料,兩位慢慢聊。」聽不下去的宋憐星起身欲離
去。

  一透明細小的蠶絲忽從怪佬指間倏出,勾纏住她高舉的右腿,差點絆倒了她。

  「我准你走了嗎?」

  她取出回旋刀一斬。「老怪物,你想害我毀容不成?就知道你嫉妒我漂亮。」

  「哼!我年輕時可是武林公認的美男子,我會嫉妒你這株不起眼的小酸椒?」不識
貨的小輩。

  「哈!哈!哈!換個笑話聽聽成不成,江湖沒男人了嗎?」她實在無法想象鶴發老
人的「俊容」。

  太爆笑了。

  奇佬枯瘦的蓮花指一戳。「不許笑我的瀟灑怪,六十年前我們可是風靡全武林的日
月雙俠。」

  「是呀!日月不成「明」加一劃成「冒」,一堆仿貨。」騙她不長智嗎?

  六十年前她還未出生呢!誰管得日月成不成雙,俠與邪有何分別,不就是兩個不甘
寂寞,愛作怪的老頭。

  「沒見識的小娃兒,瞧我曾孫女長得多標致,有我當年的風采。」不勝欷吁呀!

  「人家長得像她娘,肖你就一世黯淡了。」都隔了好幾代還吹噓!

  「不肖徒,你敢消遣為師長得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別跑。」不懂尊師重道,目
無長上。

  「你是千年老妖怪,一拳能劈山,我不跑才有鬼。」宋憐星自認無山堅硬。

  怪佬玩笑式地追著她跑,宋憐星可是使著勁的溜,畢竟少了一甲子多的功力,腿短
的人總是較吃虧。

  山坳說大不大,一陣追逐後,她倏地停下腿步一閃身,緊跟在後的瞿鑠老者正好對
上一雙探索目光。

  「你是我的曾祖父?!」

  ☆☆☆

  山坳之中真的藏不住秘密,小小的耳語便會回繞四周,何況是師徒兩人大聲地爭辯
聲呢!

  在溫泉中養傷的江柳月聞言一驚,顧不得一日須浸泡兩個時辰的囑咐,水出芙蓉地
拾起一旁的浴衣披上,急急忙忙地一探究竟。

  這段時日以來,她只見過一位美如花妖的女子和個病痿老者,至於第三道聲音的主
人始終無緣會見。

  直到這一刻,她了解出用意。

  「死丫頭,你敢唬弄我!」氣呼呼的怪佬用小眼珠子瞪宋憐星。

  人老了,眼皮都下垂,不見炯炯精瞳。

  宋憐星大方的招供。「為了你的曾孫女我受了多少委屈未獲平反,自然要釣只烏龜
來消消氣。」

  這方天地才多大,想要聽而未聞何其難,除非天生耳疾,不然字字人心呀!

  算是報復他強留她三個月照顧假男人,身心皆受創的代價。

  「你說我是縮頭烏龜——」

  「不是嗎?一天到晚畏首畏尾地藏在殼裡,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敢見,你和王八有何
差別?」早說他見不得人,那副丑容。

  「你……你想氣死我……」一腳踩住他的痛處,叫他一張老臉皮掛不住。

  事隔多年,他連孫子的面都沒見過,遑論是曾孫女呢!若不是因緣際會的巧相逢,
他早忘了日光堡一事,是她頸上系配的那塊玲瓏□勾起他的回憶。

  新婚夜,他為妻子掛上家傳的玲瓏袂,言明世世代代傳媳或傳女,所以他一點也不
陌生。

  愛上同是男子的奇佬非他意料之中,向來他只鐘情於女子,誰知緣份來得令人措手
不及,那份生死相許的愛戀彷彿從遠古傳來,叫他放不開手。

  妻子的體諒也是走得無後顧之憂的原因之一,他知道這一走,家族中的責難必落於
她身上,怪她留不住丈夫的心。

  此後他斷斷續續接獲妻子的來信,得知他的叛走已被族中恥辱,不僅剔除了「可」
字輩的名諱,並明令不許任何人再提及與他有關的事情,就當他從未存活於世。

  一個禁忌的他怎好向曾孫女坦承,搞不好她連聽都沒聽過,何必造成她的困擾。

  「你真是我的曾祖父?!」

  「不是。」他急於否認。

  「曾奶奶說你是一個好男人,忠於所愛,勇於追求。」他,老了。

  怪佬眼眶一酸的低喃。「文娘還記得我,她還好吧!」

  她也是一個好女人,可惜遇到他這個負心漢,負了她一生青春。

  「曾奶奶在我七歲那年仙逝了,她走得很安詳。」享年八十,壽終正寢。

  「那個傻女人應該改嫁,守個貞節牌坊有何用。」他出走前一再告訴她要改嫁,可
是……唉!她就是驢脾氣。

  「『你讓我看到人間最純淨無私的愛,此生已無憾』。這是曾奶奶死前托我帶給你
的話,她相信我一定會遇見你。」果真不假。

  或許冥冥之中有一道無形的力量在庇佑吧!

  「她就是笨,不懂得為自己著想。」今生唯一的愧疚便是妻子文娘。

  抽著鼻音的怪佬揉揉塞住的鼻子,惹得一旁的宋憐星訕笑不已。

  「感情太豐富了吧!老怪物,可別眼淚和鼻涕一起來,我的絹帕不借你。」

  受不了!一大把年紀還悲春秋。

  「你給我閉嘴,乖乖地護送我曾孫女回堡,不准有異議。」敢扯他老人家的後腿,
太不像話。

  「土匪呀!哪有媒人包生兒子的,根本是強人所難。」宋憐星不快地據理力爭。

  幹麼救人嘛!淹死算了。

  「哼!誰教你多事要把腳沾濕,順便洗個澡理所當然。」怪佬一副捨你其誰的態度


  「說得多悅耳動聽,你去對一群雪地裡饑餓的狼喊話,或許它們會賺你的肉太干啃
不動呢!」

  誰說腳濕了一定就得要換衣,泡水不成嗎?

  「沒得選擇,你要不去做,我廢了你苦學多年的武功。」他只是空口嚇嚇她,不致
付諸行動。

  「老奸巨猾,我要學你那招擒龍十八式。」她可不好打發。

  奇佬眼微瞠。「那是男子招式,你學來傷身。」不是不教,而是她不適合練。

  「給我秘岌,我找人練總成吧!」她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怪佬猶豫著。「你可別糟蹋我的獨創武學,它的威力所向無敵,你可以考慮學其他
招式,像男兒的綾紗神功啦……」

  「順便洗澡之際還能揪出幕後主使者,夠划算吧!」宋憐星賊賊的一挑眉,加把勁
地慫恿。

  「你才是趁火打劫的土匪,你最好看緊我一雙寶貝曾孫。」可惡,小土狼。

  想把他的一切撕吞入肚。

  「盡量嘍!」她不太認真地煙行一視。

  怪佬能怎麼辦,他收的徒弟都不聽話,自有主張的陽奉陰違,不過比起同門辣佬佬
的小風旋兒,她們可就伶俐了些,至少惹了禍會自己善了。

  教養孩子等於累了一身的債,早還早解脫,煉丹房的丹藥才不會不翼而飛。

  「呃!我想我可以自行回日光堡,不需要人護送。」不想煩擾旁人的江柳月謙和的
說道。

  「收回你的鬼話。」

  一老一少兩師徒不約而同地朝她喊話,可見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力有多大,完全改
變了宋憐星的個性。

  人,有多面性。

  在擠壓揉搓中鍊淬出新的一面,那叫……重生。

  ☆☆☆

  「停止拉你的裙擺,別再低頭看繡花鞋,你已經踩死了很多螞蟻,不需要再超渡唸
經。」

  鮮少臉紅的江柳月酡暈了雙頰,忍住不去撩高裙擺的動作,卻無法克制眼睛的視線
往下瞄,她走得很細步,生怕踩了裙角又跌了跤。

  在她十七年的歲月中,未嘗當過真正的姑娘家,一時不太能習慣綢衣羅裙。

  當初她出生時,接生婆因趕著回去接生媳婦的孩子,一時眼花看錯她的性別,從此
叫她翻不了身。

  並不是娘親因妾室身份想母憑子貴占一席之位,而是次日來了位得道高僧替她看了
相,說她自小多災劫,必須易釵為男子方能避禍。

  得知此事不過三個人,爹、娘和自幼扶養她成人的奶娘,連兄長及近身的丫環和護
衛都不曉她真實性別。

  可是一遇到不講禮法的師姑婆——宋憐星,她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換上女裝。

  以往走在路上注視的目光大都是女子的愛慕,如今一道道熾熱的光芒來自平日商務
往來的男人,她不自在到極點,多次要求換回男裝只換來憤怒的一瞪,好像她只會找麻
煩似的。

  「喲!多標致的一對俏姐兒,要不要跟爺兒回府當個小妾呀!」

  「好呀!等****懷了哪吒三太子,我會上門討個紅蛋吃。」三年六個月後再說。

  「臭婊子,你……啊——」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婊子是你家祖奶奶的禁忌。」她以前就是那一行的佼佼者


  諸如此類的調戲不勝枚舉,不耐煩的宋憐星一貫回禮皆是扭斷胳臂,小懲好色之徒


  牡丹妖女的稱謂便是由此而來。

  不留情。

  「會不會太狠了一點,他的手接不接得回去?」衍自兄長的仁心,江柳月不免有渡
世之心。

  「豆腐腦子裝屎尿呀!等你做了他的小妾,我包準你連哭都哭不出來。」男人哪!
她看多了。

  表面道貌岸然,骨子裡蛆蟲一大堆,一個勁地暗自使壞,折扇一揚是君子,沒人瞧
見便是小人心腸。

  「他不過是口頭上調戲,何必太過嚴厲。」她一向秉持著以和為貴的道理。

  天真!「沒被強姦過是吧!要不要我叫他來試試。」人性是醜惡不堪。

  大為震驚的江柳月絆了一下跌在路旁,行人紛紛趨前一探,唯獨宋憐星無動於衷地
瞧著她雙膝擦破皮,染紅了裙布。

  「沒事就快給我起來別裝死,少丟我的臉行不行?」她呼熱地以絲帕煽頸,不雅地
扯開衣襟。

  路人一致對她的言行嗤之以鼻,此起彼落的抨擊聲似潮水般湧來,她冷冷一笑以回
旋刀削落一戶人家的木頭梁柱。

  「誰的腦袋比刀硬就靠近些,我保證你們有說不完的話。」下地府去跟閻王老爺告
狀。

  眾人一驚的四分五散,遙遙地站開不敢多置一言。

  「師姑婆,你這樣會嚇壞百姓的。」拍掉泥屑的江柳月一徑的告誡著。

  「我喜歡人家怕我,表示我能橫行無阻。」既然要壞就壞到底。

  「這樣你會有朋友嗎?」

  宋憐星嫵媚的一笑。「我不需要朋友,我只要仇人。」

  寧可被仇人殺死於溝渠間,也不願死於朋友笑臉下的利刃。

  朋友,有時也會是最殘忍的敵人,往往在人最不注意的一刻,狠狠的一刀插入胸中
,然後狀若無事地說句:對不起。

  她不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這是保護自己最好的辦法。

  「師姑婆,你的想法太偏激了,我不贊成。」人不該獨存於世。

  宋憐星往她頭頂一拍。「教訓長輩是你該有的行為嗎?」

  「我……」江柳月當場啞語。

  即使師姑婆大她五歲而已,但在輩份上仍為尊長,她不該出言頂撞,即使明知是錯
誤。

  「瞧你,一個禮字就為難了,一點都不像任意妄為的老怪物。」注定要一輩子低頭


  「我聽過不少關於天山二佬的傳聞,你怎麼會拜在曾爺爺門下?」行蹤跪異,作為
邪佞。

  「我被騙了。」她說得咬牙切齒,很不甘願。

  良心,良心,瞧她為一時的良心作祟付出多少代價,所以好人做不得,她便是活生
生的例子。

  人性本惡,人性本惡哪!

  「嗄?!」

  「嗄什麼,沒想到我也有傻的一次是不是?想當初……」咦!這丫頭在發什麼愣?

  順著江柳月泛紅的眼眶一瞧,閒來無事的宋憐星冶艷地掀起風情的長睫,定神斜瞄
客棧外一抹粗獷身影,那凌亂的短髭真是狼狽。

  這男人的眼神十分精犀,只是此刻看來有幾分頹喪,兩腳似乎……「他是天生跛子
嗎?」

  經她一講,江柳月才注視到他的腳。「為什麼會一跛一跛?他以前不是這樣。」

  「你的愛人?!」都快哭了,可憐哦!

  「不……不是,他是我的護衛。」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戀慕,可惜隱藏得不夠仔細。

  口是心非,明明愛得要死卻不肯承認。「你曾爺爺比你坦率多了。」

  「呃,什麼意思?」江柳月突生不安的感覺。

  「咱們去玩玩他。」

  「玩?」

  興致一來的宋憐星不顧江柳月的苦苦要求,硬是拖著她來到神情落寞的男子面前。

  「公子,你看來很寂寞,要不要我們姐妹陪你樂樂,一夜五百兩。」

  「滾!」

  有個性哦!她故意嗲聲的偎上前。「爺兒不找姑娘嗎?牡丹乃花中之王哦!」

  「別惹我生氣,姑娘。」他冷冷一斥。

  宋憐星咯咯地笑得好淫穢,一手緊抓欲逃脫的小美人兒。「可是人家好想和你一起
溫存,二百兩如何?」

  「再不讓路,休怪劍下無情。」他揚起三尺青鋒意欲逼退她。

  「奴家好害怕哦!你來摸摸我蹦蹦跳跳的心口,是不是很熱呀!」她抓住他的手正
欲往胸前擱。

  「放肆,無恥。」他狠厲的抽回手,一劍搭放在她頸白處。

  宋憐星絲毫無懼意地以兩指夾起他的劍。

  「唉!以為哥哥是憐香惜玉之徒,看來無緣賺你分文了,柳月,你的護衛拒付贖金
耶!」

  柳月?!

  殷風倏地擋住宋憐星的路,神色激奮地望著她身側始終低頭不語的女子,眼神略微
古怪的一瞟。

  「公子,要付帳嗎?」

  他毫不考慮地拿出一張面額五百兩的銀票給她。「人呢?」

  宋憐星故意掂掂手中的銀票,「感覺有點輕,話到喉嚨口又給噎下去了。」

  翻臉還真快!

  他將懷中僅有的財產全交給她。

  「柳月丫頭,你家的風哥哥真大方,我就把你賣給他了。」她手一推,將人送到他
懷中。

  「師姑婆——」措手不及的江柳月喊了一聲,人已落入一具寬厚胸膛中。

  「我要的是我家二少主,不是一位姑娘……」他頓時失了聲音,好美的女子。

  「殷風,不是叫你別跳嗎?為什麼不聽我命令?」一定是那時傷了雙腿。

  殷風由怔愕倏地瞠目結舌。「你……你是……二……二少主?!」

  「希望你尚未遺忘我這張臉,不過三個月光景。」她本想笑著打招呼,眼淚卻奪眶
而出。

  「你……你是女孩家……」是他的眼睛欺騙了他嗎?

  「要驗明正身還不容易,我幫你。」見不得天下太平的宋憐星握住他的手腕覆上江
柳月的胸。

  時間似乎凝結了。

  頃刻。

  一陣驚叫聲和震撼低喊聲一起,兩條人影驀然的分開,各自羞紅了耳根和粉腮。

  「郎有情,妹有意,就此送入洞房吧!」

  「師姑婆——」

  「師姑婆?!」

  唯一正常大笑的宋憐星十分得意,光看他倆滑稽的表情就值得走這一趟,太有趣了


  日子不會枯燥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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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0-12-18 10:2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日光堡內被不知分寸的華依搞得烏煙瘴氣,人人叫苦連天地直往上投訴,盼能得一
喘息空間。

  可是,向來主張「人性本善」的溫和堡主,認為她不過是一時胡鬧,百般遷就地造
成她更加無法無天,自視為一堡主母,管起眾下人的事。

  三個月了,華依早認定江柳月這個阻礙已經不存於世,大膽的修膳柳月居,意圖成
為她日後的新房。

  她不聽眾人勸的一意孤行,讓既要行醫救人又要一肩挑起原本不熟的堡務和商行,
忙得快崩潰的江柳色根本挪不出時間去管束,只有任由她繼續在堡內橫行。

  「還是沒有下落嗎?」江柳色憂心地問張毅。

  「殷風每天早出晚歸的四下打探,連自個的私房都拿出來作賞銀,依然不聞任何消
息。」

  「堡裡沒銀兩了嗎?為何要他私出。」應該不至於吧!他看帳目上進帳甚豐。

  苦笑不已的張毅解釋。「帳房支出全由表小姐掌控,她不准堡內有『不必要』的開
銷。」

  「她居然……唉!二弟與她有何深仇大恨,難道這三個月來都無派人尋找柳月?」
他頭疼的一歎。

  「前半個月她還做做樣子,後來見堡主忙於事務便終止了搜尋的命令。」堡主的態
度太謙和了,不夠強硬。

  江柳色輕按額側穴位減輕痛感。「怎麼沒人來知會我一聲。」

  柳月是他的親手足,痛心已不足以表達內心的哀傷,華依何以如此相殘!

  「一是堡主忙得抽不出空,二是表小姐刻意阻攔,動輒以打罵為懲罰。」唯有他有
機會說出真言。

  但,有用嗎?

  以堡主凡事息事寧人的個性,頂多口氣微慍的加以訓示一番了事,表小姐根本聽不
進耳照樣地為所欲為,絲毫無所助益。

  並非堡主太懦弱,而是以他儒者的思想不愛與人爭強,能忍則忍,何必扯破臉讓大
夥兒難堪。

  姨娘與他親娘一向交好,為了顧及兩家的情誼,有些事他不方便說得太嚴厲,因此
,在一再縱容的情況下只會把一切變得更糟,甚至失去控制。

  人性真的本善嗎?他一點也看不出善在何處。

  「是我對不起大家,回頭我會說說她。」江柳色深覺抱歉的說道。

  「堡主別太自責,表小姐的猖狂已不是一日兩日,怕是制不住她。」如果堡主再堅
持人本為善的念頭。

  張毅的話讓他愧疚地一澀。「是我能力不足,難堪重任,連累了各位。」

  「屬下惶恐,請堡主別在意,只要有心就能成就大事。」他連忙驚慌打恭作揖。

  「偏偏我志不在此,一心行醫救萬民。」醫書雖深卻易懂,而帳簿雖明卻難清。

  七里香性溫,有止痛、消腫、健胃之功;九含味苦澀,性微寒,有去毒之功效;人
心果解熱、利尿;觀音燦無毒大寒,治瘟疫、黃疸、喉痺和丹毒……女貞安五髒,養精
神;刺薊治惡瘡、疥癬,木蓉蓉具解毒之效……一章章醫理藥法他背得滾瓜爛熟,下藥
診脈不疾不徐,人人誇他是「儒醫」,他卻受之有愧。

  殷風的腿他試過不少法子,始終不及接骨草的藥效,即使下得了床行走,跛行的兩
腿仍是十分明顯,已不復原來的穩定。

  人與人之間不過短短百年,萬般計較為哪般呢!他必須承認一點都不了解女人,尤
其是相處了十年的華依。

  「堡主應該早日迎入夫人,杜絕表小姐的私心。」以夷治夷吧!

  杜家小姐有月光堡撐腰,陪嫁婢僕定非泛泛之輩,應治得住她的驕性。

  「是嗎?」或許吧!襄襄會是個善於持家理財的好幫手。

  「堡主都二十八了,成家立業乃是人生大事,堡內該添些嬰兒啼聲才熱鬧。」日光
堡太沉悶,源於兩位主子都是好靜少言的雅士。

  他低頭思忖了一下。「我考慮後再給你答覆。」

  娶不娶妻對他而言毫無分別,只是多個人在身邊作伴,不知她能不能忍受顛沛流離
的日子,醫行天下乃是他的志向。

  「你要考慮什麼?」

  旋風似的妍麗女子無理的闖入,原本只有一人侍婢的她自行調派了七、八名丫環隨
行,氣勢浩大地叫人起反感之心。

  「華依,你一個人需要這麼多婢女服侍嗎?少兒戲了。」江柳色揚手要其他女婢退
   下。

  她不依地一跺腳。「這叫排場你懂不懂?人多才夠氣派。」

  「姑娘家用不著氣派和排場,改明兒我修封書信給姨父、姨母,讓他們為你找門好
婚事。」

  「這就是你在考慮的事,想把我甩掉?」華依刁蠻的叉起腰怒視。

  想都別想。她臉上明白地寫著這四個字。

  「別把事情說得嚴重,我準備迎娶杜家千金,與你並無關聯。」他是這麼認為。

  可是一聽進華依的耳裡卻是青天霹靂,她是料到有朝一日他會和杜襄襄成親,但是
卻又過分自信地以為她這麼愛他,他應該會取消婚約只娶她一人。

  至少也要讓她先入門一步,兩人恩愛一段時日再娶妻,他的身心只能是她一人所有


  一股沖天的酸味讓她很不舒服,她沒有雅量和人共侍一夫,表哥是她的,絕對不與
人分享,叫姓杜的死到一邊去,休要染指她要的男人。

  她不允許。

  「我不准你娶她,日光堡有我在就休想有她,你去退婚。」她霸道地環住江柳色的
頸項。

  他無奈又略帶峻色的拉下她的手。「你不再是個孩子,胡鬧適可而止。」

  「不管不管我不管,你要娶的妻子是我,其他女人一律不准碰。」華依驕氣十足的
說道。

  「華依,不許胡鬧,我與襄襄的婚事乃先母訂下,誓在必行。」他微調高音量地以
哄小孩方式一阻。

  或許是他不善言詞,不懂得拒絕,所以她才驕縱不已,小時候的她是多麼天真爛漫
,一天到晚笑瞇瞇,一副惹人疼惜的模樣。

  曾幾何時,無邪的小女孩長大了,當初的甜笑蜜語已然轉為蠻橫、跋扈,事事爭強
好勝不讓人,已多久沒聽到噥噥軟語的輕笑聲?

  他是喜愛她的,以一個兄長的身份去疼寵她,無關男女情愛。

  外在的表相造成他太多困擾,每每出外行醫時,來得盡是大肆裝扮的女子,有的願
意自動委身,有的甘心為妾為婢,使得真正疾病纏身的病患延誤醫治。

  多次口頭告誡無效後,他只好要張毅先過濾一番。

  只不過女人的癡戀已超過他能力範圍之內,有時一返內室休息片刻時,床上會有個
活色生香的赤裸女子等著,含情脈脈地邀他同享男女極樂。

  多半時間他會落荒而逃,若是真的被纏得分不開身,他會大聲喚人來解困。

  一干屬下常取笑他辜負美人恩,有免費的酒喝何必浪費,何況他是醫者,多得是讓
女子無法受孕的藥方,一夜歡愛後各自分手便是。

  但道德感約束了他的私人欲望,無心納為妻妾就別毀人身子,他非好色貪歡之徒。

  「表哥,你不愛我了嗎?」華依知道他對女子的眼淚最沒轍,因此以其相逼。

  江柳色頓時手足無措地一慌。「哭不能解決事情,你別盡掉淚。」

  「人家都快成了棄婦……嗚……你不要我……嗚……」她哭得一抽一噎的。

  「呃!你別哭了,我暫時不娶就是。」他先順著她心意安撫。

  「堡主,不可放任呀。」張毅真為日光堡的前景擔憂。

  華依狠瞪地推開張毅。「滾遠些,主子說話下人少插嘴。」

  「你……」他怒目以視,若不是堡主懇求的眼神,他真想一巴掌揮過去。

  「哼!狗奴才。」她不馴的一哼轉向江柳色。「暫時是什麼意思,我會比杜襄襄差
嗎?」

  「你是你,她是她,婚配大事由父母做主,並非條件問題。」江柳色委婉的說道。

  「那好,我找雲游在外的姨爹主持婚事,你可不能賴哦!」她相信老堡主不會反對


  「我……」他真的無言以對,他曾給她白首的盟約嗎?

  「好個厚顏無恥的女子,三分姿色就想逼婚,丟盡咱們女人的臉。」

  「誰?!」

  華依漲紅了一張臉掄起拳頭,氣憤地要教訓人,從來沒有人敢嘲笑她出眾的容貌。

  「我,你的師姑婆。」

  一道美麗的倩影裊裊而落,艷麗無雙的嬌顏和敞胸露肩的大膽穿著引起一陣抽氣聲
,呼之欲出的艷胸讓人停了呼吸,眼珠子快落滿一地。

  蓮步妖嬈,一個秋波橫送,勾動萬點風情。

  抹胸外只罩了件薄紗,忽隱忽現的絕妙胴身引人遐思,當場有人噴了鼻血。

  「一夜五百兩,今兒個就在日光堡開張了。」

  「嗄?!」

  ☆☆☆

  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目不轉睛的江柳色全然忘了他的身份,震驚的雙瞳有著一抹
不明的悸動,鼻翼間突然有種渾然未知的黏濕感。

  她到底是誰?

  艷如洛陽牡丹高傲倨然,眉眼間流轉著妖媚氣息,看似妖野卻帶著一絲純然驕氣,
撩人的一笑似百花朝聖,跪稱花後。

  他迷惑了。

  心。

  「你們在干什麼?」

  江柳色難得嚴厲的斥喝聲讓眾人一驚,面面相覷的噤了音,手中想拿來買一夜的銀
票不知是收還是放地停在半空。

  環繞在美艷女子四周的男人不少,有的是本在議事廳服侍的僕從和商行掌櫃,有的
是堡內驚艷而大受吸引尾隨而進的管事、長工。

  用蠱惑兩字來形容並不為過,他們個個像中了蠱似的移不開視線,兩眼直盯著波濤
洶湧處。

  「喲!我說這位俊哥哥,你好兇哦,人家會怕的。」嘖!好俊俏的男子,不輸鄭可
男的男裝扮相。

  欣賞歸欣賞,看慣了一幹出色男子,她倒不覺得有何特別,至少還未到了心動地步
,只讓人有戲弄的欲望。

  「呃!姑……姑娘,你是不是穿……穿太少了。」江柳色口笨地吞了吞涎液,一股
惱人的衝動令他想解下外衣披上她的雪白香肩。

  「我穿這樣子不好看嗎?」宋憐星挑逗地揚揚睫毛,一手撩撫胸口。

  「好……好看。」

  不只江柳色胸口一熱,所有在場的男人都蠢蠢欲動想取代那只手,撫上她酥人心志
的玉膚。

  「我也這麼認為,瞧你都看傻了眼,血流成行了。」她咯咯地笑拭他兩行血漬。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身子一僵地任由她擦拭,異樣的情愫撞擊心房,讓他有種
幸福感,希望這一刻永遠停住。

  「怎麼?叫貓兒叼了舌頭,叫啥名誰呀!」宋憐星取笑地一拍他臉龐,身子似有若
無地倚偎在他臂膀。

  「江柳色,姑娘貴姓?」好香的女子馨味,他不由自主地貪吸了兩口。

  「小女子姓宋名憐星,人稱牡丹仙子,望江爺憐惜。」她似有無限嬌羞一拋媚眼。

  牡丹仙子?!

  見多識廣的張毅心生防備地靠近堡主,此江湖上人言毒心辣手的牡丹妖女來此有何
目的,想傷害誰嗎?

  「不敢,請問姑娘來日光堡有何貴事?」好一朵牡丹花。

  「來做生意咯!」大張艷幟定是人滿為患了。

  「做生意?!」

  「女人的身體就是本錢,看爺出不出得起價。」

  「你……你是……」江柳色訝然的說不出話來。

  「哪來的野婊子,賣淫到妓樓去,你當日光堡是花街柳巷嗎?愛來發浪別不知羞恥
。」華依暗忖非要嚴懲門房。

  妒意橫生的華依努力地撐起胸前一片天妄自比大,怒火中燒的口出惡語,她有著濃
烈的嫉色,覺得自己的地位被剽竊。

  以往她是堡中唯一堪稱容貌出色的佳人,附近人家的女兒無一及得上,自然是絕塵
美女。

  可是今時今地出現了一位艷容照人,多情嫵媚的嬌嬌女,硬生生地把她貶了下去,
叫心高氣傲的她怎能吞得下這口氣。

  「喲喲喲,你不是那個長得很抱歉,一直逼俊哥哥娶你的丑人兒嘛!」惡人還怕人
欺嗎?儘管開道來。

  「你敢罵我丑,活得不耐煩了!」她沖過去要打人,教江柳色直臂給擋了。

  「原來你不只是人丑呀!連嘴巴都臭得發出死魚味,難怪俊哥哥瞧你瞧得都快反胃
了。」挑撥離間可是她的專長。

  華依氣得牙根直磨。「表哥,你讓開,我今天非撕爛她那張狐媚的臉皮不可。」

  「來者是客,不可造次。」她真是神女嗎?他有一絲酸澀。

  「你看她態度多傲慢,好像日光堡是她所有似的,不教訓教訓她還以為咱們好欺負
。」

  「華依,你再任性我就送你出堡。」江柳色不自覺地下了重話。

  微微一顫的華依露出難以置信的受傷神色。「你為了一個不要臉的妓女要趕我走?
!」

  「宋姑娘是開開玩笑,你不能信以為真的加以侮辱。」不知為何,他就是偏了點心


  「我是妓女呀!有錢好辦事。」火上加松油的感覺很棒。

  紅灩灩的香唇半噘,宋憐星擺出撩人的媚波,纖細指尖在香肩上緩緩滑動,故意心
悸地用力吸了口氣,起伏的胸波令人血脈僨張。

  勾引男人的手段她在行,隨便伸出丁香舌一舔唇瓣,一行男人中便有一大半起了反
應,口乾舌燥地拚命咽口水,下身有突起物。

  而另一小撮的男人早已受不住的往外奔,到了井邊提了桶水往身上潑,復一身濕淋
地站在門口窺視。

  「聽到了沒有,表哥,她自個都承認了,你還不逐她出堡?」憤恨難平的華依大聲
叫嚷。

  為難的江柳色悵然一睨。「宋姑娘,莫再作弄在下,何必貶辱自身呢!」

  「妓女難道不是一種行業,有需求才有供給,你要我嗎?」宋憐星刻意揚揚裙擺,
小露藕白足踝。

  凡事適可而止,一點點誘因足以燎原。

  人心本貪婪無比,給了甜頭就想連株拔起,連泥土都不留。

  她太了解男人的心態,看得到吃不到叫人心癢難耐,而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終
身難忘。

  只有一個字奉送男人,就是……賤。

  他差點回了聲,好。「你能進得了日光堡必有過人之處,我相信姑娘並非泛泛之輩
。」

  「瞧你這嘴兒多會哄人開心,不介意我在此住個一年半載吧!」欺負呆子有點不上
道。

  「我……」

  江柳色才要回答,擔心他應允的華依立刻回了一句,「不行。」

  「呵呵……丑蛆兒,我問的好像不是你哦!」多礙眼的小花石,沒事亂喳呼。

  「你……你叫我什麼?」熊熊火光在她眼底燃燒。

  「唉!人若無容該有德,無德又不懂修飾真令人悲哀,你活著還有何意義?」石歸
石,滾回小河床。

  惱怒到頭頂快冒煙的華依拾起鎮石一扔。「你才去死,低賤的野女人,」

  宋憐星不避不閃的態度讓人捏了一把冷汗,嚇得江柳色不顧一切地推倒始作俑者,
疾步地沖向面帶媚笑的絕色佳人,意欲及時一欄。

  碧綠色的鎮石正好停歇在他肩胛骨處,宋憐星出手握住鎮石的細白柔黃映襯著他的
視線,他竟有大片刻失神,伸手自然而然的握住。

  似天經地義的屬於他。

  「表哥,你居然推我——」

  這一吼,江柳色神智為之清醒地松開手,悵然若失的訕然一哂,忽感尷尬地要去扶
起泫淚欲泣的表妹。

  驀然,一雙柔若無骨的勻細筍指輕輕勾住他的彎臂,掌心中的鎮石冰涼地直接觸於
粗膚,引起他一陣酥麻感,頓時邁不開步伐。

  「好哥哥,你待奴家真是有情有義,奮不顧身地搶救奴家,叫人好生感動。」宋憐
星的指尖在他的手臂上一點一點地輕撫著。

  江柳色忽覺全身好熱。「在……在下並沒有……救到姑娘。」

  「別再在下、姑娘的叫,多彆扭,我喚你一聲好哥哥,你應我一聲美人兒不就得了
。」他正直得可愛。

  「於禮不合……」

  一道黑影憤怒地插入兩人之間。「滾出去,狐狸精,不許碰我表哥。」

  「可是我有一個壞習慣,喜歡和人作對。」閃過阻攔的宋憐星與她唱反調地偎向江
柳色胸膛。

  美人投懷送抱自是樂事,若是成為爭扯對像就不是快活了。

  「你放手,表哥是我的,把髒手拿開。」華依憤而要出手傷人。

  「無鹽女妄想潘安郎,你敢照鏡子嗎?」要刁能蠻得過祖師奶奶嗎?

  「你還一直羞辱我丑,表哥,你管她是不是客,叫人把她轟出去啦!」華依直使著
性子要命人動手趕。

  偏偏一群男人像中了邪似的立於原地,對她所下的命令不為所動,讓她氣得想殺人
,兩眼盼然如焚。

  先不論她在堡中的定位,光是美人的風情就足夠猶豫個老半天,更別提當家的堡主
正在跟前,沒人肯服膺一位刁鑽外人的使喚。

  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喚她一聲表小姐是客氣,不是讓她拿著羽毛當令箭,隨便糟
蹋人的自尊。

  「你們敢不聽從我的指令?」

  宋憐星輕笑地一點他寬溫的胸。「人要有自知之明,沒點姿色的女人是很吃虧的。


  心頭鼓噪著,江柳色幾乎著迷地看著她一啟一闔的唇瓣,聽不進兩人爭執的內容,
她的身子多適合貼近他懷抱,淡淡幽香染上了他衣襟。

  「閉嘴、閉嘴,你憑什麼一再評論我丑,你這個任人壓、任人騎的爛婊子。」

  往事如血紅了心眼,宋憐星笑意驟冷。「我不介意你多念三句,好久沒人給我臉色
瞧了。」

  「你以為長得美就端了起來嗎?殘花敗柳有何值得誇耀,不過是株臨江柳,人人攀
折博人歡,人前笑來人後悲,可笑又可恨……」

  不知死活的華依罵順了口,不顧江柳色愀變的怒顏,傷人的字眼如止不住的暴雨,
一滴滴侵襲平靜的冷地,腐蝕了蒙塵明珠。

  眉間的陰霾之色漸聚,嘴角上揚的宋憐星不見笑意,冷得令人發毛,席間只有張毅
察覺她的異樣。

  他戒護著主子,心裡卻很明白她針對的是何人,遂準備冷眼旁觀地瞧著一場好戲上
演,那人囂張得太久了,該是有人給予迎頭一擊的時候。

  「華依,你再出言無狀,休怪表哥不留情。」她說得實在太超乎一個名門閨秀該有
的教養。

  「我才不在乎呢,她有什麼本事……」

  啪!

  一聲,所有人都震住了,瞠大雙眼瑟縮脖子。

  接著又是三個啪!啪!啪聲,清脆地叫人不能錯認,那聲響大得讓在場的人都有種
痛感,不自覺地撫上雙頰,慶幸自己不是挨打的人。

  然後他們看向揮掌的人正在檢查她的絹纖玉指。

  「哎呀!要命。」

  宋憐星輕呼一聲,眾人都提著心打算開溜,生怕是下一個受難者。

  「你們瞧她的臉皮多厚呀!居然刮傷人家的小指片。」她嗲媚的一嗔,大伙全松了
一口氣。

  更是的,好不容易留了半年之久的小尾指指片就這麼裂個小縫,說來還真心疼呀!
壞了她纖纖玉手的美態,少了動人的小指勾勾。

  唉!這一招可挑動不少男人的情慾,有點可惜了。

  無妨。她露出燦爛如霞的笑容,像是痛快的神色,讓每一個人感受到她此刻的愉悅


  呃!有一個人例外。

  「你、打、我——」

  原來沒打傻呀!「怎麼有個窩窩頭在說話,天生異象了嗎?」

  「從來沒人敢傷我一分一毫,你竟敢……嘶!動手打我!」華依痛得冷抽了口氣,
不敢撫觸發腫的雙頰。

  「喔!是我嗎?太不應該了,幹麼多事地和只畜生計較呢!有損我美人的風格。」
宋憐星無限「悔恨」的歎氣。

  華依委屈的嚎啕大哭。「表哥,她欺負我……」

  「呃!你……她……你們……」不知該維護誰的江柳色左右為難。

  一是他表妹,但她為人處世都太過自我,惹得全堡怨聲載道,無人願意親近她,他
很無力約束她的任性行徑。

  一是令他動心的女子,可是她卻自詡出身青樓,舉止大膽、開放,一時之間也叫他
無所適從,分寸抓捏不准地不知該不該責備她的不是。

  人都會有脾氣,表妹如此詆毀誚諷,連他都差點要發火教訓,何況是她呢!

  只是他忽略了一點,是宋憐星先挑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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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12-18 10:27: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師姑婆,我不過走慢了你幾步路,有必要氣憤到要毀掉日光堡嗎?」

  瞧她做了什麼好事!

  因為殷風行動不便走不快,所以不耐煩的師姑婆手兒一搖說她先走一步、一會兒日
光堡見,然後人就如一陣風掃過不見蹤影。

  一會兒,不到半個時辰,瞧她把一堡的男子都搞得魂不守舍,個個丟下手中工作齊
聚一堂,兩眼發直地直瞅著美人兒瞧。

  剛一進堡不見半個男子,她還以為堡裡出了事,急急忙忙偕同殷風入內。

  結果呢!她一朵牡丹艷艷群雄,徒讓紅顏淚失聲——她的表姐。

  「哇!好清靈的月下仙子。」張毅都看傻了,怎麼又來個絕色佳人?

  今兒個怎麼搞的,仙、妖從天謫嗎?

  「張毅,不可對二少主無禮。」對於他過度的注目,殷風有些許不快。

  「二少主?!」

  當場一陣喧鬧聲起,人人紛雲不已,乍是七分驚來三分喜,又有幾分不信。

  二少主是女兒身?!

  最詫異的莫過於日光堡的堡主江柳色,兄弟……兄妹十七載,竟不知唯一的手足是
女兒身?太出人意料之外。

  「你是……柳月?!」眉宇間神似,五官如出一轍,除了那一身女子裝扮。

  忸怩的江柳月不自在的扯扯裙布。「大……大哥,我想換回男裝可不可以?」

  「不可以。」

  一男一女同時出聲,宋憐星用嘲笑的眼神推開喊得比她響亮的殷風,敢和她搶出風
頭!

  「師姑婆,我真的穿不慣女裝,絆手絆腳很難行走。」她多次摔傷的膝蓋正隱隱作
痛。

  小的時候很痛恨為何要穿男裝,她羨慕其他人家的女兒可以梳理得漂漂亮亮出門,
綁著可愛的小發辮玩布娃娃,而她只能穿著單調的衣裳和一群臭男童玩泥土。

  那時她常想,長大了之後要將自己裝扮成慶典游行的觀音,受盡所有人崇敬與傾慕
的目光。

  等到她開始接觸到堡務,視野擴充到外界商行,她才知曉女人的地位在男權世界是
多麼卑微,幾乎是一件私人展示物,如果長相稱得上美女。

  漸漸地,接觸的人一多,她愈來愈覺得以男兒身游走商界才是正確的做法,因為人
們會質疑一個姑娘家的能力,是否能擔得起重責大任,絕不會給予半絲機會。

  雖然在夜深人靜時,她會渴望有一雙溫暖有力的臂膀依靠,但是日光堡的生計壓得
她不敢去想,兄長只適合當個醫者,商務對他而言是一大負荷。

  此刻她希望小時的願望不會成真,她甘為男子身份,只要不穿羅紗。

  「可以。」

  「真的?!」江柳月以懷疑口吻說道。

  掩嘴輕笑的宋憐星輕點她額頭。「我喜歡光著身子這主意,你呢?」

  言下之意很簡單,要嘛穿著動人的女裝見人,不然就光裸著嬌胴驗明正身,她很慈
悲地任她選其一。

  「你……」她赧紅了臉,似瞠似羞的一橫視。

  「不、不可能,她絕不是娘娘腔的江柳月,她是騙子。」噙著淚的華依無法接受她
仍在人世的事實。

  那表示她三個月來的努力全白費了,又要將好不容易建立的權勢回諸於人。

  「表姐,我與你無深仇大恨吧!仇恨我有何道理?」她還不夠容忍嗎?

  因為她是繼室所出?

  「別叫我表姐,柳月已死,你這個冒牌貨休要佯裝亡者。」為了她日後的地位,必
須剷除異己。

  「她是柳月。」江柳色一句話讓堡內的人安下心。

  不管是男是女,二少主的經商能力人人有目共睹,永遠是他們尊敬的二少主,不因
性別而有所改觀。

  反而,他們還為堡中將有一位名副其實的小姐高興不己,江南第一美女該由她擔之
,榮耀日光堡。

  「表哥,不要被她騙了,你和柳月兄弟十多年,難道不知他是男是女嗎?」

  一群盲從的人。

  江柳色苦笑的一歎。「是我糊塗了,疏忽自家的妹子。」

  柳月一向健康少病,自然用不著他診脈,分不清陰陽乃人之常情。

  「大哥,不是你的錯,是小妹刻意隱瞞,請你諒解。」江柳月愧疚的一說。

  他不問為什麼,事出必有因。「自家兄妹何需言諒,是我讓你委屈了。」

  她嬌羞的搖頭一笑,表示那是她分內事,毋需掛齒。

  「表哥,你傻了,外人隨隨便便一句話就相信,你要不要把日光堡拱手送人?」華
依氣得大吼。

  他無所謂地淡然一視。「如果她要倒無妨,我志不在此。」

  「我不同意,日光堡是我們的。」她猶認不清本份的自以為是。

  江家兩兄妹面上一覷,是他們的寬厚心態慣出她的任性與無知吧!一時之間竟無言
以對。

  宋憐星看不慣地出聲,「嘖!哪來的一只大牛蛙,身上沒幾根毛妄自稱大,表妹姓
江嗎?」山中無老虎,猴子稱王。「不姓江又如何?等我嫁入日光堡後,便是一堡主母
,我當然有權維護自身利益。」這是她應得的地位。

  說到激動處,華依忘神地向前跨一步,頰肉一痛才想起眼前妖嬈女子的心狠手辣,
又稍微一懼的退了兩步,心想必報此仇。

  她絕不甘屆於人下,她要當個高高在上的夫人。

  宋憐星一眄侷促不安的江柳色。「好哥哥,你要娶這潑辣女嗎?」

  在場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心語——沒有你潑辣。

  「呃!不,我……」

  她沒等他說完就笑得花枝亂顫。「聽到了沒?別在臉上抹金,很羞人的。」

  「他……一定要娶我。」華依咬著下唇,滿腹怒火的說道。

  「怎麼著,他是姦了你還是淫了你,幾個月的肚子?我看你挺甘願的。」她故意往
華依的小腹一瞄造成流言。

  「不,我沒有和她……」

  焦急的江柳色滿頭汗地解釋,可惜沒人聽。

  「哈!或者是我猜錯了,你那麼蠻橫專制,該不會是你強暴了我們手無縛雞之力的
好哥哥吧!」

  此言一出,四周響起悶笑聲,連不苟言笑的張毅都勾起嘴角,暗歎大快人心,對她
負面評價大為改觀。

  是妖是仙都出自人口,口口一相傳,滄海變桑田。

  不可盡信。

  「我沒那麼虛弱……」一翻眼,江柳色選擇被忽略,反正美女當前,無人肯聽他說
話。

  「你胡說,你少編派我的是非。」可惡,居然沒有一個人為她出頭。

  「風不起哪來的浪,人一正,梁就不歪,影子不生可就光明磊落,何懼之有?」宋
憐星狡猾地一掀眉尾。

  華依聽得含糊。「管你浪不浪、影不影,立刻給我滾出日光堡。」

  「噓,你老是教不乖,四個巴掌不夠是吧!」她喜歡加鹽加料。

  「你……你還敢打我?!」華依害怕地往江柳色背後一躲,探出個頭叫陣。

  「木頭爺,過來。」宋憐星食指一勾。

  「我?!」張毅一頭霧水的指著自己。

  「就是你這塊木頭咯!」方方正正活像個四角棺。

  「我叫張毅,不是木頭。」他嚴正的指明。

  「喔!張毅。」在他以為她記住他的名字時,她不意一喚。「木頭,你想揍她幾拳
吧?」

  他顛了一下微惱。「心動不敢行動,還有我叫張毅,不是木頭。」

  「好吧!木頭,你高興就好。」名字嘛!一個稱呼而已。

  「我高興……」是她高興吧!

  「別興奮得說不出話來,感謝我給你一個玩跳牛蛙的機會。」唉!誰叫她是個愛記
恨的壞女人呢!

  他一開始的敵視到最後的軟化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以為沽名釣譽的「妖」

  是平空杜撰而來的呀!

  人哪!私心藏不住,有利可圖是謂友,除此皆防備。看透了不足以為奇。

  「我能拒絕嗎?」他有不好的預感。

  「心情正好不太愉快,唱個曲來聽聽就作罷。」春柳難渡寒江水,落花皆是無顏色


  「嗄?!」

  不回答就當默許。「好哥哥,你走遠些。」

  她指尖一彈,一道耀目銀光繞過江柳色身側,纏環在華依足踝,張毅見狀立即明了
跳牛蛙的定義,趕緊拔腿往外奔。

  「想走?」

  卡嗒一聲,張毅的手腕套上一銀白連環鎖。

  「多完美呀!老怪物才剛教就派上用場,可見『學以致用』這句話有幾分道理。」
她得意揚揚的說道。

  這叫學以致用?「我說姑奶奶別戲弄我,鑰匙呢?」張毅急忙想解脫。

  「鑰匙?」宋憐星非常用心的思索著。

  「你還要想呀!」不會吧!天要亡他。

  先有刁蠻女,後有花妖,日光堡怕是難有寧日。

  她拋了個「別吵」的眼神。「柳月,你還記得我們下山前那朵金花吧!」

  「你不是把它往溫泉底下一丟,嫌它俗氣。」應該……沒牽連吧!

  輕「喔」一聲的宋憐星讓張毅有種不妙感,渾身寒毛直豎。

  「抱歉了,木頭,到水裡撈去。」她說得一點誠意也沒有。

  「什麼,你要我和這狗奴才拴一輩子不成?」扯不斷銀絲的華依忿然叫喊。

  「本來想說我的回旋刀可以暫借一用,可看你囂張的模樣讓我想到一個可恨的女人
,所以……自求多福。」

  她們兩人本就是天雲和地泥之別,她不過是找個借口來消磨一番。

  「你可惡,還不把刀拿來。」她不想象頭牛蛙被人綁了腿。

  同是受難者的張毅知道他休想擺脫環鎖了,因為華依的腦子就好似裝了一堆石頭,
仍不知悔改的任意放矢。

  宋憐星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呵欠。「好困呀!找張床給我。」

  「你不許走,快把線切斷呀!」華依急著跳腳直追,一個沒注意線的長度,便跌個
正面貼地。

  「可憐哦!千蠶蠱王吐的絲萬刃難削,加上九巧連環鎖,唉!要學會認命。」她折
回身蹲下來嘲笑華依的狼狽狀。「我要殺了你,我發誓一定要殺了……啊……啊……」
她突然發不出聲音。

  指一收的宋憐星站起身。「我最討厭話多的女人,尤其是人如心般丑陋的女人。」

  「啊……啊……」

  拚命嘶吼的華依仍然只有「啊」音,擠也擠不出其他聲響,又驚又慌的抓撫著喉嚨
口向江柳色求援。

  可江柳色才一張口,一只繡鞋就往他嘴裡塞。

  「從現在起,日光堡裡我最大,我說太陽是方的就不准有人頂撞是圓的,我說鳥兒
水裡游,誰敢反駁是天上飛,小心咱們來玩搬家游戲。」

  「喔!扶好自己的腦袋,我的刀很利,一出手沒落兩、三顆球玩玩是不滿足的。」

  宋憐星食指一比,擋路的張毅自動讓開。

  一群原先驚艷的男人全白了臉,手腳微顫地向兩旁移位,擔心觸怒女剎星。

  美麗的花兒向來多刺,愈鮮艷毒性愈強。

  「呃!堡主,繡鞋的味道還可口吧!」哭笑不得的張毅斜瞄那一只失侶的緞鞋。

  江柳色微怔的染上一抹不明的淺紅。「別取笑我了,她真得很獨特。」

  「她是武林有名的牡丹花妖,行事妖異古怪,能不惹就盡量避開。」她美得具有殺
傷力。

  美人恩,總會英雄折腰。

  「能避嗎?你沒聽柳月叫她一聲師姑婆。」心,怕已淪陷。

  平生不識情,不詠風月。

  雷霆一聲下,地動天搖神魂顛,詠了風月——一朝醒。

  ☆☆☆

  離藥廬一段距離的畝大藥圃,有位俊雅無儔的灰衣男子在整理一株株稀有藥草;澆
水,施肥按照草性定期有人照顧,他是來察看生長的狀況。

  平日半個時辰能做完的工作,江柳色在恍恍惚惚中不知不覺地待了好幾個時辰。

  腦中浮現的是一張看似調笑的嫵媚艷容,一顰一笑如影在前般鮮明,似乎觸手可及
又遠似天邊,令他若有所失的提不起勁。

  美麗的女子他是見得不少,日光堡的杜襄襄同樣美得叫人以為仙自雲中來,似不染
半絲塵意的清靈。

  可是他僅止於欣賞並未動心,夫妻間能做到相敬如賓即可,他從未想到生命中會莫
名闖入一名驚世駭俗的女子,動搖他一貫的意念。

  她與眾不同、行事怪異、舌鋒毒辣,不動則已,一動驚天地,完全無視世俗的眼光
,不在乎道德禮法的存在,但求自己快樂就好。

  人,可以活得無拘無束,她便印證了,無所礙地為所欲為。

  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這始終困擾著他千回百轉的心。

  「你也稍微做做樣子,我還是頭一回見著像你這般不務正業的堡主。」

  驀然,一道音律般清揚的柔膩嗓音在他背後響起,心頭一震的江柳色滑了手,硬生
生把一株開了花即將結果的十年丹給折了根,扼殺了它的生命。

  「你剛謀殺了一株藥草,我宣判你有罪。」真是粗手粗腳的大男人。

  江柳色懊惱地想去扶正。「此藥得來不易,瞧我毀得多輕易。」

  「得來不易?」宋憐星冷嗤地奪走他手中藥草揉碎。「天山多得是,有何稀奇。」

  「你來自天山?!」每見她一回就覺得她更加艷麗一分,總情不自禁地貪看她的美


  宋憐星古怪的一瞥。「柳月沒告訴你嗎?」

  「我沒問。」搖一搖頭,他一向不插手柳月的事。

  「你真無情,好歹她是你親妹子,多少關心一下不為過。」虧他是醫者。

  「柳月打小獨立愛靜,不大願意親近人,我怕問多了惹她不開心。」關心有時候是
一種打擾。

  她嘲笑地大哈三聲。「藥草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寧可醉心於醫書卻不曾想過她是
否需要人關愛,一個習醫不醫心的醫者實為可笑,你不過是為自私找借口

  罷了。」

  不像她孑然一身,父兄死於邊關戰亂,家中女眷不是上吊身亡便是淪為官妓凌虐至
死,她想找個人來關心都不可能。

  親近的人如鄭可男聰慧過人,自身便是懂於照料人,不需要多余關注,且一個煒烈
貝勒就夠她疲於奔命,就像甩不掉的黏皮糖。

  而同門不同師的趙曉風有個「瘋」王爺看顧,麻煩惹得再多也有人善後,根本用不
著她多擔一份心。

  每個人都有好歸宿,對照之下她顯得形單影隻,而夜半無人的孤寂只有自知,她多
麼渴望有雙強壯的手臂能摟緊她,帶領著飛向情愛殿堂。

  「你有一顆關懷人的善心,我的確是自私了些。」她的一席話打醒了他。

  醫者,行醫濟世,醫得好身體上的病痛,卻無法治愈沉病的心疾,他是該自我檢討


  「呸!少來行教,你那套人性本善別套在我身上,人的心是絕對邪惡。」一想就起
疙瘩。

  江柳色溫和面露靦然的說道:「你的說法太過偏差,沒有人壞到無可救藥,總有可
取之處。」

  「樂觀的傻子,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瞧你一時的善心養出個什麼樣的好表妹。
」她不屑地一戳他腦門。

  講好聽點是謙恭君子,以和為貴,實際上是個沒主見的爛好人,兄妹一個樣,以為
一徑的退讓和包容便能化解積鬱已久的心結。

  哼!根本是造成華依自大、短視、矯情的元兇,他們還沾沾自喜地當自己有寬闊的
胸襟,大開善門。

  「我……」

  「你什麼你,我還沒說完不准插嘴,你是在逃避責任,假借『善』意來突顯自己的
仁慈心,其實你是只縮頭烏龜不敢面對事實,說是以和為貴,其實是縱容。

  「你的心如果是善良的,就不會任由自己毀掉一個姑娘的良知,華依今日的刁蠻和
倨傲源於你的懦弱、你的邪噁心,所以少說『人性本善』。」

  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的宋憐星吐了一口氣,她覺得罵得很過癮,可是怎麼沒人回嘴
呢?

  她定眼一瞧,這個呆子像傻了似地定了根,兩眼眨都不眨地望著她出神,該不會好
女人不愛卻愛上篤定「人性本惡」的她吧!

  感覺還不錯,裙下多個小子民,他真是蠢得叫人不忍苛責。

  「喂!我剛剛說的話你聽進去沒?別給我裝傻。」她毫不留情地往他腦袋中央一掌
拍下。

  吃痛的江柳色忽地迸出一句,「我想吻你。」

  「嗄?!」是她聽錯了吧!石頭開不了花。「你再說一遍。」

  「我想吻你。」

  這回她聽清楚了。「你想吻我?!」有沒有搞錯,七星錯置傷了他的腦嗎?

  他不作聲地凝視著她,絕美的容顏一湊近,便很自然的吻上她的唇,不帶半點污蔑


  許久之後,他滿意地離開她的唇,雙臂在不自覺中環著她的腰,此時的他們在旁人
眼中,就像一對天造地設的儷人。

  大受震撼的宋憐星自始至終都張大美眸,不敢相信他居然一反常性的吻她,簡直比
盤古開天還叫人詫異。

  「你的味道和我想象中一般甘甜。」從一見面開始,他就幻想著與她唇沫相濡。

  得償所願的結果是放不開手,他想擁有這唇的主人。也許如她所言,他是個邪惡的
男人。

  「你……你幹麼……吻……吻我?」換她結巴的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江柳色溫柔地輕觸她臉頰。「因為我渴望吻你。」

  渴望?!她心弦動了一下。「這是什麼怪理由,你常常因渴望而隨意調戲女人嗎?


  宋憐星沒發現她說話的口氣像個妒婦,而他笑了。

  「是出自真心,你是唯一的一個。」他又盯著她的紅唇發呆。

  「哄女人的手段挺高明,栽了幾個在你手上?」她很不是味道的一嘲。

  他耳根微紅的抗議著。「我不輕褻女子。」

  「別告訴我你是童子身,太陽不可能打西邊出來。」他絕非生手,由他的吻中得知


  她可是個中老手。

  「只……只有幾次……」江柳色說得很輕,怕人聽見似地眼神飄移。

  「召妓還是和村姑野合?」以他的假正經也只有這兩種可能。

  「姑娘不應該……」

  「嗯——」宋憐星音一沉。

  他吶吶的一道:「都有。」

  男人召妓是尋常事,他自認已盡量做到寡慾的地步,偶爾才去一次妓院發洩。

  至於和村姑野……呃!做那檔事純屬意外。

  一日路經一小村落,村中男丁甚少,大部分壯漢因上山打獵而慘遭不幸,所以名為
寡婦村,男子可以任意與村中寡婦交歡。

  那年他才二十出頭,不曉得寡婦村的規矩,一位大約近三十的年輕寡婦以村長的身
份邀他後山一訪,他以為有事相商或是難言之症需醫治而赴約。

  誰知才剛一到,還未開門便被她推倒在地,他尚未厘清來龍去脈就叫她給屈服了,
與她歡愛了一下午。

  至此之後,他再也不敢涉足寡婦村。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也是妓女?」至少兩年前是。宋憐星媚眼輕拋。

  「嗄?!你……你是開玩笑吧!」他不願意相信,但她眼眉的風情卻充滿風塵味。

  「江南名妓沈戀心聽過沒?杭州醉花塢的第二化魁,過往男子不計其數。」

  她不在乎被人得知曾有的身份。

  反正江湖人人說她是妖,何必故作端莊惹人笑話,就讓她壞個徹底吧!

  牡丹花妖要吸人血,吮盡男人的精力,誰抗拒得了呢!

  「你一定有難言之隱,絕非自甘墮落。」江柳色神情微斂的說道。

  他不是過於天真就是太單純,她暗忖。「你愛怎麼解釋都成,反正我不適合你。」

  「我不以為然。」適不適合不光是她一人主導。

  「我是妓女耶!江大堡主。」

  「曾經。」

  「我會讓你顏面掃地,在親友面前抬不起頭來,甚至我的恩客都大有來頭,狹路遲
早相逢。」

  江柳色冷靜的一問:「為什麼要刻意拉開距離?」

  「有嗎?」她在腦子裡轉了一圈。

  「有。」

  宋憐星歎了口氣。「因為你的個性太溫吞了,一副爛好人的模樣,還有……真遇到
了事,你能保護得了我嗎?」

  要求不多,除卻真心,以她在武林的聲名狼籍,不找個武功高強的男人來依靠行嗎
?他只會拖累她。

  鴛鴦雙死是很美的境界,可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只因一個沒有用的男人。

  「我現在開始習武來得及嗎?」他很認真的問道,心底想著可行性。

  她一愣。「別太委屈自己,你的骨架都定了型,要學恐怕來不及……等等,你是真
的要學?」

  「是的。」

  她隨即察看他全身,骨架不錯,筋軟手長。「你以前練過一陣吧!」

  「十歲以前。」江柳色的聲音中有一絲壓抑。

  宋憐星太過專注於她的揉觸、擠捏,未察覺他的異樣。

  「好一副練武奇骨不習武跑去學醫,太浪費了。」要有他的資質,她很快就能趕上
鄭可男的武學修為。

  一本書突落在他手上。「這是什麼?」

  「你不認識字呀!要我念給你聽嗎?」嗟!種在山腰的千年老樹,難移根。

  算是便宜他了,自個曾祖獨創的武林秘技用在子孫身上適得其所,希望他多少用點
心。

  春風不解意,惱人呀! __________________
   擒龍十八式?!

  丐幫的降龍十八式略有所聞,但是擒龍……聽來霸性十足,侵略性質濃厚,攻式多過防式,招招以直取對方命門為主要攻擊。

  不是很難學,但是招式太傷人,幾乎無留情余步,一出手必見血。

  “聽說你是儒醫?!”好大的一個笑話。

  江柳色以竹身代劍一停,勢一收,轉向一臉嘲弄的豔容,大概他某一行事風格又違背了她認定的“人性本惡”。

  “沽名釣譽而已,江湖人士胡封的稱謂。”他自認醫術尚可,還未醫死過人。

  “的確是假道學,你若非是一堡之主,我看人家會說你是江湖術士。”半調子郎中。

  他好笑地將竹子放好。“何以見得?”

  “唉,長得好看的皮相一笑起來就是賞心悅目,將來你窮困潦倒之際還可以賣笑維生。”一笑值千金。

  沒道理呀!男人長成這樣簡直是招蜂引蝶,難怪她才來幾日就見“門庭若市”,千篇一律是女客,皆假借各種名目來獻媚。

  哼!媚能與她相較嗎?隨便幫他易了個容,黏上醜惡肉瘤,最近這一、兩日才安靜了許多,不再有做作的尖叫聲和老母雞笑聲,讓她心情舒坦了些。

  男人也需要靠一張臉生活。

  “星兒,你偏題了。”

  “叫我師姑婆,沒大沒小的渾小子,你的聖賢書讀哪去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她還真玩上癮了。“寄放在孔老夫子的祠堂裏,你有需要嗎?”

  “嗟!油嘴滑舌,你快被我帶壞了,不過,這是好現象。”人要壞一點才有意思。

  好人不僅不長命還命運乖舛,一生顛沛流離不得善終,死無葬身之所。“而壞人一生富貴無憂,張狂自在為所欲為,死後榮祿加身,墓大墳寬受盡一切福祿,頂多不留青史留個臭名罷了,生前一繁華,誰管身後事。”

  人說有果報,可是此一生快活暢意,誰知下輩子是牛是狗,何必憂天何時崩,慮地何時塌呢?

  且過今明言酒歡,日出東方又一天。

  “好現象?”江柳色微勾起唇撫弄她柔細發絲。“你剛才不是說我是個沽名釣譽的假道學?”

  “不是嗎?”他就是這種人。

  “說來聽聽。”他愛看她唇瓣啟啟闔闔的模樣,像是吟著蝶戀花。

  宋憐星秋波一橫。“既然是手下無孤魂的‘儒醫’,那道陰風修修怎麼還跛著腳?”

  看了就傷心,破壞她欣賞好皮相的心情,一幅唐伯虎的八美圖少了秋香來點,三笑不成煙緣。

  “我正派人尋找接骨草,不知盛產奇花異草的天山可有此藥?”他問得很謙卑。

  “有吧!前陣子長得太密礙了我的眼,一口氣全拔了扔山谷。”花小葉醜不顯眼,多了遮越橘。

  他喜出望外的急道:“還有嗎?”

  “耳朵不靈光就自己配個藥方,翠翎草可療耳疾。”都說全扔了還聽不懂。

  “我的意思是沒留下幾株嗎?它是療肌生骨的最好聖品。”不會真當野草棄之吧!

  宋憐星巧笑一劃唇角。“我又不拿它救人,管它存不存活,不過呢……”

  “不過什麼?”

  “接骨草是沒有,斷續膏倒有一盒。”她取出胭脂盒大小的扁瓶,壞心地在他眼前一繞又收回懷中。

  江柳色急了,伸手未撈著。“星兒,你怎麼不拿出來給殷風敷用?”

  “笑話,他求我了嗎?不利己的蠢事我可不屑搶著出風頭。”這一小瓶她偷了多久才到手。

  看起來黑不溜丟又腥惡難聞,花了奇佬一個月用上萬株接骨草精華提煉而出,她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才不想平白送人。

  她如果有此善心就不會被稱為妖女了。

  “朋友一場不該藏私……”他正要發表人性唯善之說,忽地一隻玉指輕按他嘴皮。

  “請記住一件事,我宋憐星只要敵人不要朋友,少將牛鬼蛇神往我身上攀。”她不需要牽牽絆絆。

  “可是……”她這種想法是錯誤的。

  “噓!想吻我嗎?”眼兒一挑,宋憐星善於轉移話題勾撩人心。

  他心旌一蕩。“想。”

  距離上一次的唇齒相貼似乎已有三春秋之久遠,甘甜的滋味猶在口涎中留香,只是淡了。

  想吻她的念頭久久難散,明知道這種行為不可一而再,但理智根本難與本能相抗衡,他一步步地陷下去,陷在她的女人迷香裏。

  一朵幻化人形的牡丹花。

  她嘖嘖地搖著食指。“不行喔!江大堡主,不合禮法呐!”

  “禮法是什麼,我忘了。”江柳色一近身就想環著她柳似的纖腰。

  像只滑溜的蛇,嫵媚嬌笑的宋憐星扭腰一躲,蓮步如花的漣漪輕漾,拉開兩人親密的氣氛。

  她渴望被愛又害怕愛人,在情路跌過一跤的人更加謹慎,她不輕易允諾真心,那種椎心的痛受過一回就夠終身難忘,她沒有勇氣再去交心。

  何況除去華家表妹的死心眼不算,他還有位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儘管他口口聲聲說不在乎妓女的出身,但是門當戶對老觀念由來已久,不該由她去打破傳統。

  他的肩膀還不夠硬,扛不動眾多的裴語流長,若是煒烈貝勒的狂肆豪情……

  宋憐星暗自苦笑,貝勒爺是她最不該想起的負心人。

  可對另一個女子而言,他卻是最專情的血性漢子。

  人的際遇難測、風波不斷,她已經不曉得信任人的感覺為何物,有點麻木了吧!代價往往付得她淌血。

  “星兒——”

  她素手一點。“師姑婆,輩份上的存在不可逾越,你還沒壞到敢與天作對。”

  而她敢。

  “與天共存不好嗎?你當真看重禮教,就不是人畏如妖的宋憐星。”江柳色趨前一步,態度堅定。

  “知道是妖還靠那麼近幹麼,不怕我一口氣吸光你的精氣?”她微惱地嗔言一視。

  “我只想吻你。”未能如願,終止不住癮頭。

  “一個吻?”

  “一個吻。”

  她難得露出沮喪的表情。“好吧!就只有了……唔……”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張性急的口已覆了上來,宋憐星很想嘲笑自己此刻的無力感,以她的武功將他推開是一件多麼輕而易舉的事。

  可她沉淪了。

  她著迷於他深鐫而溫柔的吻,沒有烈火狂情,無驟雨風暴,像潺潺流動的山泉,涓涓滲濕了她乾旱如沙地的心,而漸生出綠意。

  不應該如此,他甚至少了一雙強勢的臂膀讓人依靠,他讓人……不安心。

  “我想退了婚約。”

  退了婚約……“你瘋了,月光堡的杜襄襄可是江南第一美女,連我看了都嫉妒的要劃破那張無瑕的臉蛋。”

  “比你美?!”不,他不認為。

  “見仁見智咯!我只對一個女人不服氣,其他……不夠資格與我平起平坐。”她自負地點唇嬌笑。

  “你好像常常提到這個女人,她是誰?”其實此人是誰他不在意,不過是順口一提。

  但是宋憐星的反應就不尋常。

  “收起你的奢望,人家貴為貝勒福晉,又有皇帝老子撐腰,她吐口痰夠你清個把月,不想死就少提起這個奸狡小人。”

  好濃的酸味。“你羡慕她。”

  “我羡慕……她……”她澀然一笑。“是的,我羡慕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權勢?!”

  她狠瞪了一眼,咬牙地說:“愛情。”

  “你羡慕她擁有愛情,以你的豔豔?”江柳色以不可思議的口氣驚歎。

  宋憐星淡笑不語,眼神飄得好遠,但藏不住其中的苦澀和黯然,一段記憶中的癡戀。

  事情發生至今仍不時刺痛,她雖試著學會遺忘,但成效不彰;在歡場待久了,人前強顏歡笑的本事一流,可鮮少有人看得透她假面下的悲哀。

  愛上不該愛的男人是她的傻,熾火燒盡只剩灰一坯,無人收。

  黯自傷懷吧!

  “星兒,我問錯話了嗎?”她似乎很感傷。

  她迅速的隱藏起真我,嬌媚一挑逗。“小心點,死在女人手中很丟臉的。”

  “你很怕我嗎?”他覺得她在一瞬間變得不真實。

  “江堡主練完劍了吧!我有事要找你談一談。”宋憐星技巧性略帶威迫地把話題帶開。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頷首。“叫我的名字,我們沒那麼生疏。”

  “柳色青青,當初令尊該為你取名為青柳,與五柳先生共賞東籬菊。”兩人都淡泊名利,不愛虛華。

  “憐星憐心,願君多憐女兒心,想必你爹娘十分憐惜你。”江柳色有感而發的說道。

  宋憐星用力的眨掉眼底乍起的酸澀。“有人要殺柳月,你可有腹案?”

  這是她滯留的理由。

SOGO超級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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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12-18 10:27:23 |只看該作者
         ☆       ☆       ☆

  日光堡從不與人結怨,也無介入武林爭端,誰會處心積慮地想除去江柳月,誰又會從中過濾呢!

  經過多方明察暗訪,運用美色攻勢再一一過濾,宋憐星發現堡內的人對其二少主非常恭敬,聲望遠遠淩駕於一堡之主。

  若是“功高蓋主”還說得過去,自古以來兄弟你鬩牆之事層出不窮,人人為一方權勢搶得頭破血流,至死方休。

  偏偏兩兄弟……兩兄妹友愛得緊,一對相信人性絕對有善面的爛好人,叫人無從懷疑起他們的居心,那是一種褻讀。

  而商行來往帳目清楚,不欺童叟,不瞞店家,純粹是正當的生意人,乾淨得讓人起不了邪惡。

  “根據殷風的說法,黑風寨的盜匪主要是針對柳月,她做了什麼人家必須置她於死地的事呢?”

  宋憐星的分析困擾了江柳色的判斷力,他真以為是單純的遇到盜匪打劫,豈知牽連出一串叫人詫異的發展。

  殷風一清醒什麼也不肯說個明白,只是渾渾噩噩的養傷,腿才剛能落地就成天往外探查柳月的下落,他很少能在堡內碰見。

  即使偶爾擦身而過,見他一臉疲憊落拓的模樣就不忍叫住,因親手足都無他那份關切。

  “本來我以為她和堡內人結仇,遭人買凶追殺,不過她人緣似乎比你好,斷了一條線。”

  “我一向不管事,發生這麼大的事才驚覺自己的失責。”他自責對不起柳月。

  宋憐星冷笑地一揪他耳肉。“懺悔無濟於事,給我表現得像個男人,不要凡事都要依賴女人出頭。”

  “我不曉得柳月是個妹子,不然我不會狠心地把一切責任交給她。”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她早晚得嫁人。

  “少給我裝瘋賣傻,我指的是現在,這件事你要怎麼處理?”她可不想當第二個女諸葛。

  “我……我不知道。”江柳色呐呐的一扶額頭。

  任何症狀到了他眼前都能輕易下藥,唯獨耍陰使狠的招式他絲毫無頭緒,根本不知該由何處下手。

  他是大夫不是武林人士,只會救人不會殺人,這種血腥的廝殺混亂非他能力範圍以內能及,自然無從回答起她的問題。

  她怒拍石桌地拾起竹劍指向他。“你活著還有何用?連血脈至親都維護不了。”

  “星兒,我是為你所活。”他不懼不驚的迎向她,任由竹劍末梢的薄片割傷臉頰。

  “你是笨蛋呀!好好的一張臉幹麼弄破了相,真可恨!”宋憐星氣得折斷劍,以絲帕按住他傷處。

  一個一無是處的男人就靠好皮相博得讚譽,他居然不加以珍惜地破壞,快氣死人了。

  江柳色情含眼底的覆握住她手背。“為了你,我會拼命。”

  “少說蠢話,才學幾天三腳功夫就想升天呀!我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你。”拼得是她的命吧!

  不相信他,不相信他,天下的男人都是一般樣,全是口蜜腹劍的風流鬼,她絕不會為了他短短七個字而感動地想犯錯。

  絕對,不會!

  “你捨不得,星兒。”江柳色看出她眼中的掙扎,是誰傷了她?

  宋憐星眼眶一熱,強作堅定。“要試試看嗎?殺你都比殺只螞蟻簡單。”

  “我的命,給你。”他說得毫不遲疑。

  “你怎能這樣待我,非要把我逼到無路可退嗎?”她不要再為一個男人動心。

  滾滾的洪水向站在崖壁的她逼進,跳或不跳都是死路一條。

  輕輕擁她入懷,江柳色憐惜著撫摸她背後的烏絲一哄。“我很笨拙,我傷害不了你。”

  “傷害不一定有形,無形利刃的痛你不曾嘗過,那比割心抽骨還可怕。”她強忍著不落淚。

  醉花塢剛燒毀的那段時日,她幾乎是生不如死的想一死了之,徘徊在生與死的抉擇中,日日淚眼難幹,憔悴得連自己都不認識。

  生不得其愛,她決定投河之際,卻出現兩個古裏古怪的瘋老頭說要收她為徒,纏得她沒了死的興致。

  後來,他們當真成了她的師父,只是她一直不予承認。

  或許天無絕人之路吧!兩人的瘋瘋癲癲倒叫她好過些,不再怨天尤人的力圖振作,隨著武功的精進也養豐了自信心。

  心不痛了嗎?

  夜深人靜還會隱隱抽痛,只是不像剛被拋棄時那般萬念俱灰,滿腹不甘地想索回愛。尤其是看了鄭可男和煒烈貝勒之間的堅貞愛情,心中多少有些釋然。

  愛情強求不得,耿耿於懷無濟於事,空留遺憾。

  “星兒,相信我。”江柳色的語氣中充滿信服感。

  “相信你一定會傷得我體無完膚。”她企圖以開玩笑的方式沖淡兩人之間的曖昧情愫。

  他嚴正的厲言。“不要未審就先判我死刑,對我公平點。”

  “你……你竟敢凶我,是不是因為我是妓女出身就不值得尊重?你對華依說話都比對我溫和。”她不允許任何人再來欺她。

  這些年來她受夠了。

  “永遠不許看輕自己,我只知道我愛你。”他難得動怒的吼出心底話。

  “你……愛我?”為什麼,壞女人特別受眾神的眷顧,還是懲罰?

  “是的,我愛你,以你的壞心腸看不出我為你著迷嗎?”他已陷得不願抽身,甘於沉溺。

  望著他的眼,宋憐星看到退卻的自我。“愛能多久呢?一時的著迷怕難永遠。”

  “跨出第一步,也許受傷的會是我,我也會怕你不愛我。”這是他最渴求的。

  “反正你身邊有那麼多的姑娘搶著照料你的身心,少了我才快活呢!”他那爛好人的個性根本不懂拒絕人。

  瞧她臉多臭。“我只要星兒一個就好,其他人就交給你來趕好了。”

  “你當我羅刹再世還是夜叉出巡,你自己不會去擺平呀!”好像她有多潑辣似的。

  “你比我凶嘛!而且功夫又高我許多,由你來應付最適當。”走一步,吃一口,江柳色以蠶食方式攻進她的心。

  “嗯哼!你倒說得頭頭是道,請問閣下閑來做何消遣?”她可不當看門犬。維護他早已不存在的“貞操”。

  他彎下身拾起斷了三截的竹劍。“練功。”

  “你不是不愛舞刀弄劍,該不是隨便找個理由搪塞,等我一轉身就鑽入醫書裏?”他有那麼勤快?

  “不,我是真心地想學劍,我想保護你。”她太愛惹是生非,他得先未雨綢繆一番。

  江湖人才輩出,總有幾個佼佼者,萬一她不幸惹了其中一位,至少他可以出手擋幾劍,免得她傷了皮肉。

  “用竹劍?”她一手拔開無用的斷竹。“免了吧!我自求多福。”

  “等我練熟了再換把真劍,我怕握不穩會誤傷了你。”他習慣按部就班慢慢學習。

  宋憐星嗤笑地踩扁地下竹劍。“我有那麼不濟嗎?一個初學者妄想傷了我。”

  “刀劍總無眼,防著無妨。”他雖非武林高手,但是擒龍十八式真的陰厲無比,劍出必見血。

  不容小覷。

  “隨你高興,改明兒我修封書給那個人,叫她向康熙爺要把寶劍讓你配帶。”好逞威風。

  “我以為你和那個人不合?”江柳色困惑地斂斂眉,十分不解。

  “我是討厭她到極點,一個女人家生得比男子聰穎、機智,簡直令人作嘔。”尤其還有天賦的姿容。

  “那你還……”

  “有人可資利用為何不善用?這是她教我的生存之道。”她不覺有愧疚感。

  以前她不也是被利用過幾回,索點回報是正常心態。

  原來……“你們是知交好友。”

  怒瞳一瞪的宋憐星擰扭他臂肌。“別再讓我聽到這種蠢話,不然我會翻臉。”

  “淤青了,下手真狠。”他小聲地埋怨著,不敢當她的面揉手臂。

  “你還沒見識過真正的狠手段,少在一旁嘀嘀咕咕的。”真像個娘兒們。

  “嘩!你聽見了。”耳朵真利。

  她呻吟的輕揉著額頭。“拜託,少裝出一副驢相,好歹端出一堡之主的威儀。”

  “你教我。”他有種撒嬌意味的握著她的細手。

  “你不會?!”她快瘋了。

  江柳色老實的搖搖頭,但他從不需要威儀,他們自會服從。

  她深吸了口氣將他推離一臂遠。“先把兩眉揚高,眼神冷一點,然後……”

  接著,宋憐星說不下去的大爆笑聲,他的表情實在太滑稽,活像是探子營拖出的囚犯,一眉高一眉低,眼歪嘴斜不成樣,完全沒一絲冷味。

  他太俊美了,扮狠樣有些不倫不類,反倒糟蹋了他的無儔容貌。

  “算了算了,猴子穿上壽衣也躺下進棺材,你就保持美美的皮相好了。”只限於觀賞。

  美美的?“星兒,我不是女人。”

  “要不是我長得頗具姿色,你這張媲美天人的臉皮早叫我給剝了。”美人相嫉的道理都不懂。

  “別挖苦我了,星兒。”他也很煩惱外表帶來的負面影響。

  “要不要再吻我?”宋憐星勾引地伸出丁香舌一舔下唇。

  “要。”他迫不及待的回答。

  “准你吻一刻鐘。”

  “嗯!”

  一時間,臨時的練武場鴉雀無聲,只有一對熱烈擁吻的男女。

  遠處,有個面露憂色的白衣女子望向他身邊高大的男子,漸漸地走遠。

         ☆        ☆       ☆

  月光堡

  一位雍容老婦滿頭白髮,兩眼如隼地迸發淩厲目光,非常不滿意信上帶來的消息,一把捏揉的擲在地面,手中青銅拐杖一拄地。

  她的不悅讓身側一行人立即兩膝一跪的認錯,頭不敢抬。

  “一群飯桶,要你們處理個小事給我捅了個大紕漏,看要如何收尾。”

  不過是應付個沒啥武功的小娃兒,反而打草驚了蛇。

  “太君,是屬下無能,請再給屬下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免了,這件事有了變數,先前的方法不管用了。”一法不宜二用。

  “不殺他了嗎?”

  老婦冷笑的輕哼。“應該沒必要了,她不具任何威脅性。”

  “嗄?”

  “小三兒,過來。”她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奶奶,有事嗎?”

  一位出塵絕麗,恍如畫中走出的美人兒來到眼前,嫋溺娉婷似薄柳,月眉菱唇杏兒眼,清清靈靈似朵月季花,白裏通紅。

  “我要你走一趟日光堡。”

  她眼底飛快閃過一絲欣喜。“是的,奶奶。”

  “你查查江二少是男是女。”

  “然後呢?”

  “若是男兒殺無赦,若是女子儘早送她出閣,不要留著礙我事。”

  “是。”她淡淡的回應。

  “還有,日光堡來了個牡丹妖女,你探探她的底,看目的為何。”不能掉以輕心。

  她為之不安。“奶奶是指專門魅惑男子的牡丹仙子宋憐星?”

  “你最好看緊自己的男人,別讓妖女勾了魂,壞了我的計畫。”必要時,殺。

  “是,我會盡力。”她眼泛殺意,似已預料將有一番爭戰。

  美人一揚袖,遮面不遮心,陰狠之色難奪其姿,美如人間觀音。

  但,心似修羅。
江柳月愈想愈亂心,一個是她的親兄長,一個是救她一命的師姑婆,兩人怎能糊塗地犯下錯事?他們不該、也不能在一起。

  光是輩份就已造成亂倫問題,還有大哥已有婚約在身,他總會負一人,她不希望有人因此而受到傷害。

  愛得容易不一定走得下去,日光堡出了個離經叛道的曾爺爺已經列為祖宗禁忌,再一個負心背義的仁善儒醫,恐怕又要鬧得滿天風雨。

  “二少主……二小姐,你走了快一個時辰,還是坐下來休息一下。”

  她像落水者抓著沉木不放的抓住殷風。“你說我該怎麼辦?”

  “靜觀其變。”他一句話包容了全部。

  “可是我靜不下來呀!滿腦子都是不好的畫面,很怕此事搞大了。”深呼吸不曉得有沒有用?

  恢復女兒身的江柳月舉止愈來愈有女人味,舉手投足間散發淡雅的嬌色,不再跌跌撞撞的需要拉高裙擺走路,只不過得走得緩慢些。

  與她幾乎朝夕相處的殷風常常看傻了眼,失神地忘了腳跛的事實,直到一挪足才自慚形穢地收斂起愛慕之色。

  是男子時,他便懷著一股莫名的傾心,叫他以為自己有斷袖之癖,曾經痛苦的買妓縱欲,紓解想要她的急迫感,方能安然不生邪念地守護她。

  可天意弄人,在證實她是姑娘家時,他的腳卻跛了,配不上完美的仙姿。

  “搞大了不好嗎?他們很相配。”一柔一烈,一溫一悍,相得益彰。

  瞧表小姐被教訓了幾回以後,不就乖乖地不敢吭聲及淩虐下人。

  “不行啦!師姑婆和大哥的輩份差距太多,人們會說閒話。”她不得不先想好後路。

  “除卻輩份不提,他們倆站在一起的畫面不令人感動嗎?”男俊美,女豔麗,天造地設一雙。

  “是很美,可是你忘了大哥對月光堡的婚約嗎?”

  以師姑婆的兇悍個性不可能與人共夫,說不定一發狠來把人給殺了,他們將如何向杜家交代?

  “我不贊同堡主娶杜家千金。”淵源上及幾代,怕是惡緣。

  “為什麼?她長得十分絕麗呀!”杜家姐兒的美是有目共睹,堪稱絕色。

  “小姐美上她數倍。”這是肺腑之言。

  臉微酡的江柳月羞澀的一笑。“幹麼提及人家嘛!你不贊成的理由為何?”

  “妖狐之氣。”

  嗄?!“你在說師姑婆吧!”

  “不,是杜家千金。”宋姑娘是妖媚,但不似她多了一分難測的邪氣。

  “不會吧!你是不是搞錯了,杜姐姐的為人很良善,對人對事都謙恭有禮。”她一向遵循兄長“人性本善”的道理走。

  “你信我嗎?”

  “信。”因為你是我愛的男人,這句話她深埋心底說不出口。

  “別相信她,人心絕對比你想像的齷齪。”她太單純了,只看光明面。

  或許是他保護得太周全,以致不知人心險惡。

  他明為護衛,其實是她處理事務的左右手,凡事在她下決定時必先徵詢他的意見,經他認同才決策,鮮有失誤。

  “說得好,陰風慘慘,姑奶奶我就為了你那一句‘人心齷齪’,賞你些黑玉斷續膏。”

  “黑玉斷續膏?!”

  人性本來就是惡性循環,何來善之說?全是自欺欺人,連個小娃兒都懂得善用哭聲來告知“我要”,何況是染上塵色的大人。

  他的那句話說到她心坎了。宋憐星笑容滿面又像有一絲狡獪的走近。

  “師姑婆,你說你有黑玉斷續膏?”因受兄長影響略懂藥理的江柳月心急一問。

  她拋媚送波的盈盈一愉。“你從斷崖上往下跳時沒摔斷幾根骨頭嗎?”

  “我包的是砸碎的藥草呀!並非……接骨草是黑玉斷續膏的原料?!”啊!瞧她糊塗的。

  大哥一再命人尋找接骨草不就是這個原因,她竟給疏忽了。

  “不笨嘛!柳月美人兒,回來好些日子‘才’想到。”宋憐星用奚落的口氣一嘲。

  “我……我沒聯想到。”她不好意思地半垂著首,偷偷瞄向一旁男子的雙膝。

  愧疚心大於羞怯,當日若不是全力護著她,他也不會傷痕累累,最後不顧一切地尾隨她跳下百丈深瀑,不畏生死。

  她的原意是要他好好活著,誰知他護主的決定那麼堅定,她前腳才一躍下,一團黑影隨即急墜的握住她的手,企圖往上送。

  可惜墜落的速度快又猛,根本無著力點可利用,兩人雙雙掉入白茫茫的瀑泉中,激蕩的水硬生生沖散兩人相握的手。

  昏迷了一個多月清醒,有段時間她的記憶是空白無影,經由曾爺爺和奇佬佐以天山靈藥,她才逐漸好轉。

  或許她的焦灼太過於明顯,曾爺爺不放心她一人獨自回堡,便和師姑婆談好條件護送她,順便調查她遇襲的原因。

  她一直不瞭解,誰與她有如此深的仇恨,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好一句‘我沒聯想到’,你們兄妹都很會為自己脫罪,好像別人死不足惜,所有的付出是應該自找的。”

  “我……”江聊月被罵得十分羞愧,眼眶微紅。

  “宋姑娘,二小姐並非蓄意,你何必責怪她。”心生不忍的殷風出面一頂。

  本來無事,因為多言就有事。

  “陰風慘慘好生熱情,見不得我欺負你的心上人是吧!”人真是不值得誇耀。

  他黝黑的臉皮出現暗紅色,仍極力否認。“宋姑娘請勿造次,在下絕無非份之想。”

  聞言,江柳月的眼底閃過一抹黯色。

  “你怎麼不說成造謠呢?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故事聽過沒?”哼!想瞞我,道行還不足以成仙。

  “在下……呃……”他局促地無言反駁,慌亂的表情顯得心虛。

  “原來我們柳月醜得見不得人,殷護衛瞧了心發寒,所以不願意多瞟一眼。”有趣,兩人都臉紅了。

  “不是的,小姐天仙之姿足以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在下願誓死追隨。”殷風急切的說道。

  宋憐星好笑地伸出小指刮玩。“只是不敢高攀是吧!”

  “是。”他咬牙說出她逼迫的話語。

  “因為你那雙斷不斷、死不了的笨腳?”男人的自尊心哦!無知得可笑。

  “我……”

  “我不介意。”

  江柳月連忙掩口,一張粉臉羞燙得快可以蒸蛋,抿著下唇絞著新裁的衣裳,清靈的水瞳直往腳底板溜,無顏見那兩雙充滿調侃及訝異的眼眸。

  “陰風慘慘聽仔細了吧!咱們月美人說不介意,你不表示一下意見嗎?”真可愛的一對笨蛋。

  “我……呃!我……”她竟坦白接受他的跛腿,他竊喜的支吾難言。

  “師姑婆,你別為難他了。”喜歡他是她自個兒的事,他不一定有相同回應。

  也許他心中另有佳人吧!畢竟她當了十七年的男人,強求不得。

  兩隻硬蚌殼,不敲不行。“好吧!那我黑玉斷續膏收回就是,反正他用不著了。”

  “師姑婆——”

  “宋姑娘。”

  “哼!留著你的跛腳繼續自卑吧!趕明兒我找幾個媒婆上門,柳月也該嫁人了。”看你嘴硬到幾時。

  “我不嫁。”

  “她不行。”

  嗯哼!倒是心口一致,一個面露惶恐的直搖頭,一個兩目一眥地瞪著她,不老實的傢伙該有糖吃,只是口味由她定。

  得罪了她就好比得罪土地爺,雞大不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輩份大過於江家二老,誰敢說我作不了主?”宋憐星冷眉一豎,說得絕情。

  此言一出,當場一泣的江柳月除了捂嘴一顛,再無心其他。

  驀地,一道黑影矮了半截。

  跪地聲鏗鏘有力,叫人難以忽視他的力量,可偏有人故意視若無睹地當成桌子將肘一擱,還喳呼著怎麼少了個人。

  “咱們那陣陰風哪去了,回地府賣他的涼菜了嗎?怎麼我都看不到。”高度正好托她的手肘。

  “宋姑娘,請你高抬貴手。”殷風一語雙意,雙膝疼痛不已。

  江柳月刻意地以肘撞他頭頂才挪開。“真是不好意思,原來你在這裏。”

  “師姑婆,求你把黑玉斷續膏給殷風吧!柳月也給你跪下了。”他的腿不耐久磨呀!

  “二小姐,快起來,屬下不值得你費心,別用你的千金之軀折煞屬下。”他多想擁她入懷好好寵愛。

  執意不起的江柳月磕了個響頭。“請師姑婆成全。”

  “二小姐——”心疼不已的殷風好想替她承受痛楚,雙手往她磕地的方向一托。

  “別攔我,殷風,你的傷因我而起,即使你不愛我也無妨,我一定要替你求到藥。”

  “誰說我不愛……”他及時打住,露出痛苦神色。“別讓我愧疚,護衛不周是我的過錯。”

  “不,是我太不濟拖累了你,我才是該自責的人。”或許她該習武防身。

  “二小姐我……”

  “夠了,小倆口敘完衷情了沒?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吧!”沒瞧見她這麼大的人杵在這兒嗎?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著認罪,難道她醜得像城隍爺,令牛鬼馬面拘了他們魂魄來對質?還各自攬罪在身互不退讓。

  明明有情還裝出一副受迫害的可憐樣,她不棒打鴛鴦實顯得不合理。

  “師姑婆,你幫幫殷風吧!柳月願一輩子作牛作馬伺候你。”

  宋憐星嚇得差點跳到梁上。“赫,我要你這個大麻煩幹麼?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地盡搶我風采,我瘋了才留你在身邊。”

  多可怕的報復,她的惡夢。

  “師姑婆——”

  “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陰側側一笑的宋憐星柔媚地撩撥起發絲。

  “不會要他剔光頭髮倒走堡內一周吧!”江柳月問得小心翼翼。

  老馬不走回頭路。“柳月呀柳月,你未免太瞧不起師姑婆了吧!”

  “那你想……怎樣?”為何她的心情反倒輕鬆不起,有點沉重。

  同行這些日子見她用過各種離譜方式教訓人,叫人猜不透她下一步要使什麼手段對付,心中的憂慮不由得浮起。

  “聽說西域有一種勇士舞,師站婆很想瞧瞧。”她別有用心地望向殷風。

  兩人背脊一涼地回視她。

  不會是他們猜想的那般吧!

  “師姑婆的要求柳月一定照辦,我馬上命人上西域請來勇士為你就舞。”

  她嘖嘖有聲地晃著腦。“何必捨近求遠呢?眼前不就有個好人選。”

  “可是……”

  “當然啦!如果嫌黑玉斷續膏刺眼就作罷,師姑婆最討厭勉強別人了。”她故意將膏瓶放實手心拋耍,一副要不要隨你的慵懶相。

  “這……”江柳月猶豫地望著身側的男子。

  不忍她為難的殷風一咬緊牙關。“好,我同意。”

  “你同意?!”這樣好嗎?她露出遲疑的表情。

  “不過跳個舞而已,我、可以。”他說得很恨。其實殷風也希望腳能復原。

  只是,他絕不會認為她單純得只讓他跳舞娛樂,必有後續動作難為他。

  “對嘛!對嘛!男子漢大丈夫就該豪爽些,‘不過’要你光著上身赤著走,腰際系塊獸皮嘶吼一番……喔!對了,忘了補充一點,除了獸皮以外好像不准穿其他衣料,這是規定。”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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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8 10:27:40 |只看該作者
          ☆        ☆       ☆

  原來她的“不過”還有下文,暗藏玄機地將死殷風,叫他臉色難看地似要生吞一條牛的瞠大雙瞳,恨不得收回先前的承諾。

  瞧他許了什麼傻事,值得嗎?

  但是一凝視同樣驚愕的美麗側臉,他覺得一切的犧牲都將獲得回報,她值得他傾注心力去呵護,不管最終的結果會是如何。

  “師姑婆,會不會太傷風敗俗了點?”不著衣物與野人何異?

  “柳月美人兒,要我加段美人伴舞灑花的橋段嗎?應該更有趣,你覺得呢?”儘管說情吧!

  她一瑟的變了變臉色。“不……不用了,師姑婆滿意就好。”

  一記抱歉投以殷風,為求自保只有請他多擔待些,要她赤身露體學男子大鼓震舞可不行,大清民風雖開放,有些事還是學漢人一般保守的好。

  唉!快被同化了,她一直在想人性的本質是善是惡,她也有自私的一面,難以無私。

  “凡事順著我就是對,千萬別想些忠節義理來壞我胃口,話多的人通常比較倒楣。”她這算不算恩威並重?

  “師姑婆,藥可以給了嗎?”不會再蹦出什麼驚人之語了吧!

  宋憐星微瞟了一眼。“給你就會用嗎?把他的褲子解下來。”

  “啊!解……解褲……”才這麼一想她就……江柳月臉紅如火。

  “難道你要隔著靴子騷癢,把我珍貴的膏藥浪費在那塊廉價布料上?”宋憐星用鄙夷的目光一盹。

  “可是不一定要……呃!褲子,撩起褲管不就好了?”她實在有些羞於啟齒。

  吞吞吐吐成何體統。“簡單一點就要他脫了下身衣物,你要客氣就我來……哼!動作真快。”

  這個殷風太不上道了,她才剛起了個興頭就減了一味,自個把褲管斷到膝上兩寸之地,像塊破皮似的惹人賺。

  “再來呢?宋姑娘。”

  “你不是很行,要我教嗎?”她賭氣了,管他去死,跛一輩子腳算了。

  “請賜教。”

  她最討厭八風吹不動的棺材臉。“柳月,抹上薄薄一層在膝處,厚度不能有過發。”

  “師姑婆的意思是膏藥不得比發厚?”那麼細薄有效用嗎?

  “懷疑呀!把黑玉斷續膏還我,廚房那條老黃狗瘸了後腳跟……”宋憐星手一伸要索回。

  江柳月緊張地往懷裏一抱。“我相信了,我馬上替他敷藥。”

  “男女授受不親呀!你好意思碰觸男人的身體?”

  一陣訕笑讓江柳月臉燙得更厲害。“我……”她矛盾得不知所措。

  男女有別,於禮不該逾越本份地擅自接觸男身,那有失女子貞節,道德的觀念始終束縛著她。

  但是,她於心不忍,殷風的情況難以屈身自行上藥,她若不拋卻舊式包袱改變做法,恐怕性情古怪的師姑婆會收回原意,不願施以藥膏。

  “二小姐,不用為難了,我可以自行上藥。”他還不致那麼無能。

  “不行,你給我坐好,這是命令。”一出口,她不相信這是她自己所言而微訝地張著嘴。

  她怎麼會用這種專制的口氣呢?懊惱不已的江柳月斜瞄一眼得意微笑的豔麗女子,她的個性產生偏移了。

  “是的,二小姐。”似笑非笑的殷風似乎頗為滿意她的驕性。

  “不許笑,我知道此刻的自己表現得很驢,請當我一時失常。”天哪!她不用做人了。

  “笑的不是我。”他看向張狂大笑的女子。

  宋憐星可是有相當成就感,瞧她改造了一位名門閨秀的死腦筋,把人性本惡的道理蝕入她的心。

  “師姑婆,你的笑聲有點邪惡。”江柳月埋怨的嘟高小嘴,小女兒的嬌態一覽無遺。

  “有進步喔!柳月,聽得出我的讚揚,值得嘉獎。”人生的樂趣莫過於惡念多於善念。

  “我……”她能說是心生畏懼?“我該怎麼為他上藥?”

  “先由膝蓋週邊往內揉搓,使其藥性慢慢滲入筋骨運行,一次抹勻推拿膝蓋骨,大約半刻鐘左右,一天三次,重複七天。”

  “喔!”她順著方法輕抹一層黑泥捏揉,手指柔若無力地施加勁道。

  “慘慘陰風你可慘了,小心別起反應,人家可是雲英未嫁的大姑娘唷。”宋憐星故意在他胯下一瞄。

  正在陶醉邊緣的殷風倏地一瞪,表情狠厲地僵直身子,抑制著胡思亂想。

  本來並無邪念,純粹是上藥動作而己,經她曖昧的語氣一提醒,一些不該有的旖旎綺思全灌入腦中,連帶下身起了陣陣騷癢。

  該死的牡丹花妖!根本來整他冤枉並非有心療症。

  “嘖!不會吧!有那麼痛嗎?瞧你臉躁汗流,是不是憋不住了?”更是可憐的男人。

  美人當前卻吻不入口。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九個短字由他齒縫嗤出。

  宋憐星嬌媚地點點紅唇。“要不要我回避一下,好方便你……下手。”

  “不許走。”殷風一急地吼著。

  別的女人在他面前寬衣解帶可以面不改色、無動於衷,但是對著傾慕已久的佳人,他不信任自己把持得住;若沒有第三者在場,他恐怕會做出人神共憤的下流事。

  這個女人挑撥撩火的本事一流,難怪堡主被她迷得暈頭轉向,考慮退了月光堡的婚約。

  天下美女雖多,唯獨她可怕地令人發火。

  “唉!做人好難,順了哥意折了妹心,難得我善心大發想做件好事都不成。”真哀怨。

  “等你有了良心再說。”她的出發點絕對不單純。

  “說得也對,你真瞭解我。”知己知己,死了就不值錢了。

  “誰瞭解你?”

          ☆        ☆       ☆

  又練成一招劍式的江柳色急於與人分享喜悅,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潑辣佳人宋憐星。

  追尋全堡不著的他只好碰碰運氣往柳月居一覓,果真在此。

  “閒情逸致呀!偷懶堡主不練功想學老鼠聽壁角。”好大一隻鼠王,十隻布袋罩不住。

  “天地良心,我是路過而已,聽裏面挺熱鬧就進來一瞧。”天哪!他的違心話說得多溜。

  自從她以風騷之姿闖入他的世界以後,原本執著的信念開始變質,在不知不覺中有了壞的心眼,動搖了善的根基。

  先是主張溫和待人的他有了吼人欲望,神情明顯地多了些威儀,習武者的銳氣逐漸在眼底形成,甚至他還接觸起最不擅長的商務,而且還頗為得心應手。

  不過,不是他自動自發,而是每日只要稍微有懈怠舉動,如獅般的咆哮就會在耳邊響起,一長篇的訓言加上擰功捏式,他不屈服都不成。

  最重要的一點是利。

  他抗拒不了美色誘惑,利的獎賞是一道深吻,不限時間。

  所以,他的心變貪婪了,不再以善為出發點,懂得使些小伎倆博佳人一歡。

  “那你還真辛苦呀!俊哥哥,從堡的那端‘路過’到這一端來,少說也個把時辰。”很好,她歸納成善意的謊言。

  江柳色訕然一哂地乾笑。“我想你嘛!”

  “少撒嬌,練到第幾式了?”有人像牛,必須日夜加鞭才肯前進。

  而她是不留情的執始人。

  “第八式,我今天練得很順手……咦!什麼味道,好像是……”醫者的本能讓他倏地抬頭循味一瞧——

  斷續膏。

  “幹麼,沒看過女菩薩呀!記得拿香來拜,冥紙不收。”她可沒化身妖魔鬼怪。

  “你捨得拿出斷續膏?!”詫異不已的江柳色著實困惑,他多次要求皆遭拒。

  有舍才有得嘛!宋憐星面露詭色。“你不是常說人性本善?我受感化了。”

  “你是宋憐星吧!”他擔憂地撫撫她額頭,別人說這話他深信不疑,但她……

  深疑不信。

  “不,奴家姓狐名狸精,狐狸精便是我本人。”她假笑地擰他耳朵。

  他反倒放心地笑了。“還好,你是星兒。”

  媚色噥音才是篤信人性本惡的宋憐星,見她的小動作是本人無誤,他一點也不覺得疼痛,反正捏習慣了。

  “你喔!天生的爛好人,註定要受人淩虐。”她真是不幸,牡丹落在爛芋田,花不成豔。

  “我喜歡受你欺負。”江柳色溫柔地環上她削薄肩頭。

  “說得好像我很惡劣似的,不是每個人都有此殊榮,你的純善叫人看了好生氣。”對他,她總是硬不起聲調。

  “我知道,你壞嘛!”他很慶倖自己的好受她青睞,錯過她將終身遺憾。

  “討厭鬼,你愈來愈有我的味道。”不出一年,定能調教出一個大魔頭。

  “因為吻多了的關係。”他不怕人聽的說道。

  “你……”宋憐星竟然微泛起紅暈。

  這男人離成魔的階段不遠了。

  另一邊,殷風俯在江柳月耳畔一喃。

  “你瞧,他們不是很適合的一對嗎?”堡主需要一位元強悍的伴侶。

  “是不錯,可是……”她一回頭,唇正好劃過他下巴,兩人都為之一顫。
 宏偉壯麗的日光堡矗立眼前,一輛華麗的馬車由遠處駛近,揚起一片茫茫塵沙引人注目。

  清脆的銅鈴聲來自馬車蓋頂下,一串串花型的焊鐺隨著震動左右搖擺著,發出叮叮噹當聲,優雅地請人讓路。

  絹色簾布在賓士中微掀一角,有位出塵絕色的女子清雅端坐著,星眸微眯地遠眺未來落腳處,在日光的照射下更顯雄偉威猛。

  日與月,白天與黑夜,每回上日光堡小住,那股日光的正氣總能安定她體內的邪氣竄動,她可以是賢良謙恭的善良女子。

  一日一夜的到來,道消則魔長,潛藏的邪惡因數就紛起為政,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好美的日光堡,似乎發著七彩祥光。”安詳的日光堡。

  “小姐,別動了真心,太君的命令不可或忘。”婢女如意在一旁提點。

  與天仙之姿的主子相比,她只能算是清麗小婢,不過若在尋常百姓家,此等姿容必定讓媒人疲於奔命,紅包好上手。

  月季花嬌豔多姿,雀梅清新脫俗,主僕兩人各具不同的美,只是月季花的光彩遮住了雀梅的悠然。

  太遲了。“人有七情六欲,我既非仙體入身,豈能免俗。”

  “不能免俗就避俗,小姐是聰明人,不該耽於兒女情愛。”她不願見小姐毀掉自己。

  “瞧你說得好似非常嚴重,兩者皆得並不違背奶奶的計畫。”笑得十分得體的杜襄襄以手按住飄動發絲。

  如意一想也對。“日光堡已是囊中之物,小姐大可盡其所愛。”

  “如意,你當個婢女可惜了些。”她嫉妒如意的冷靜自持。

  小姐的光芒耀如日月,奴婢甘願成為星斗日夜追隨。”她的崇拜毫無隱藏。

  “你很會說話,難怪奶奶會在眾多家婢中挑上你。”懂得專挑主子愛聽的話語說。

  她的婢從不只是服侍她起居作息,身手還必須是中上,足以應付十來個大她兩倍的大漢才行,否則淘汰。

  而如意是其中的佼佼者,辦事不力的黑風寨就是瓦解在她手中,幾個頭頭的腦袋還吊在山寨口風幹,不成氣候的小嘍囉則各自逃難去。

  一個殺手女婢。

  “奴婢句句實言,不敢妄語。”小姐的美,世間少見。

  “真也好,假也好,別擋我的路就好。”杜襄襄一手搭在婢女肩上,看似輕柔卻暗藏玄機。

  如意雪白的臉色便是證明,肩胛骨處有三指泛黑的痕跡。

  “是,小姐。”她忍痛的一應。

  日光堡的大門一敞,馬車轎轎地駛進風光明媚的宅邸中,低喝一聲的馬夫拉緊僵繩,速度逐漸地慢了下來,終至停止。

  不若以往有大批僕從接風,兩位主子亦不見蹤跡,放眼望去是寥寥數名等著提行李的小廝。

  困惑極了的杜襄襄月眉一顰,有種受冷落的怒意。

  就算不看在她是日光堡未來主母的份上,至少來自月光堡的嬌客不該遭人忽視,眼前的情況對她而言是種莫大的羞辱,她怎能平心?

  眼底閃過的慍色與臉上的微笑大為不符,卻無有心人探索。

  “去問問怎麼回事?”

  如意明瞭主子正在盛怒當中。“是的,小姐。”

  她以溫和的態度詢問來往的僕從,個個表情卻一致茫然,推說堡主有事,二少主沒空,一干下人忙著秋收的事宜。

  總之,問不出一個底兒。

  一是階層太低,二是畏懼堡裏的女羅刹,少言少生事,永保太平。

  也就是明哲保身。

  既然問不出個所以然,兩主僕照以往的習慣想去停用居休憩一會再去大廳,豈知遭到擋駕。

  家丁的說法是已住了人,可她們偏是不信,有意直闖入內。

  “杜小姐,請留步。”

  春風玉拂面,疑是月宮仙。

  溺娜嬌美的杜襄襄翩然一回首,驚羨許多雙眼睛,唯獨張毅不為所動,依然剛硬正直。

  “是杜護衛,別來無恙。”她有禮的一聲問候。

  “托杜小姐鴻福,小的過得還不錯。”除了腕間的環鎖除不掉。

  她用略帶探索的口氣一問:“堡內近來無風波吧!”

  “風平浪靜,家宅安樂。”如果不把興風作浪的“師姑婆”算計在內。

  “江堡主呢!怎不見他人?”她所盼望的不外是他溫和一笑。

  “堡主他……有事。”忙著練劍和追求佳人,或者說是自找苦吃。

  大傷小傷一大堆,叫人見了都喊疼,而他卻樂此不疲地繞著一團媚火,放棄醫書攻握劍,善惡已難分。

  雖是如此,堡內的人心卻大為振奮,仁心仁術的堡主是很好,可如果多了份強勢和果決也不錯,至少沉悶的生活由一成不變到今日的熱鬧景況,多少添了些笑聲。

  有事?“他有什麼事?”

  “呃!有關堡主的私事,在下不方便回答。”一隻“牛蛙”就夠他受了。

  可真忠心的貼身護衛,杜襄襄暗忖道。“聽說柳月是個姑娘,此事可當真?”

  “是的,恢復女兒身的二小姐可是才貌出眾,絲毫不遜于小姐你。”張毅眉間微微一動。

  藏於身後的腕間傳來一陣扯痛,不用說必是刁蠻女心生不滿在發洩。

  不過,一個手痛,一個腳痛,扯平。

  “真的嗎?我該去瞧瞧她。”最好毀了江柳月的容,世間不該有人與她爭美。

  瞧?不好吧!“二小姐現在沒空。”

  怎麼又是這種說法。不悅的杜襄襄並未表現於外。“她在審核帳本收支嗎?”

  “不,二小姐已不處理此事。”她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小姐,只管繡花、彈琴。

  只是兩樣都學得差強人意,尚在努力中。

  “她不管誰管,任由日光堡敗落?”走了一趟生死關頭便軟弱了?無能。

  “我們堡主已接了手,應該敗不了。”如果咆哮聲不離堡。

  “他?!”怎麼可能?

  “堡主做得頗有幾分成績,這個月商行的收入多了一成呢!”張毅驕傲的說道。

  不是不行,而是欠管,日光堡主正統繼承人的素質能差到哪去,不就展現了實力?

  “他生病了?”一個人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轉變,而且不被允許。

  她寧可他仍是無為而治,什麼都不去插手管,淡泊權勢的當他的濟世儒醫,無意任一堡之主。

  否則,情況會變得很複雜。

  “堡主很健康,天天山珍海味的吃不膩。”他看了都快反胃。

  要討好佳人不需要把“供品”全搬上桌,遲早喂成佛——彌勒佛。

  杜襄襄很不安地一問:“他真的沒事?”

  “是的。”

  “才怪。”

  小小的女子嘟嚷聲由張毅身側的矮叢中傳來,他無奈的一籲。

  “那是誰?”

  “是我啦!怎樣。”自知被發覺的華依不想躲藏,臭著一張臉走出來。

  “華表妹,你在樹後幹什麼?”杜襄襄心中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將她丟出日光堡。

  堡中最不友善的人就是她,常常借機與江堡主親近,大言不慚地要人退讓妻位,蠻橫的行徑已到了叫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要不是為了大局著想,她早已不存於世。

  “少攀親帶故地自抬地位,你那張臉叫人看了噁心,還不滾出去。”美有什麼用,不經燒的棉團。

  杜襄襄恬柔的一笑。“你是江堡主的表妹,理應是我姻親。”

  何必計較,她是優勢的一方。

  “哈!還在做夢呀!你不曉得狐狸精的魅力已擠掉了你的奢望嗎?”笑,小心待會要你哭。

  “狐狸精?!”她指的難道是奶奶口中的花妖?

  華依輕蔑的一瞄。“你是長得很美沒錯,可是人家狐媚的手段可是一流,你連妾都當不上。”

  “江堡主不是好色之徒,我相信他不會受女色影響。”他的仁善正是她傾戀之處。

  “此色可非庸脂俗粉,她的豔麗無雙與你的清靈之美不分上下,而她最擅長魅惑之術。”

  瞧她愀然一變的臉龐就大快人心,華依高興的能贏一回,昔日被她平靜祥和的態度氣得差點內傷,今日終於出了一口怨氣,扳回一城。

  她們現在的共同敵人是宋憐星一個可惡的婊子。

  一看到腳上扯不斷的銀線就一肚子火,不管走到哪里、做什麼事,身邊老是多了一道影子,諸事皆不宜,連睡個覺都怕跌下床壓到睡在地下的他。

  沐浴如廁就更尷尬了,一個在外,一個在內,一點點小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簡直羞得不敢抬頭見人。

  很想找她算帳,可是又怕啞了嗓子不能說話,只好忍氣吞聲暫時安份一陣子,等她開心了斬斷銀線再說,惹了羅刹可不安寧。

  “你不是一向容不下覬覦你表哥的女子,怎麼這回善良了許多?”杜裹襄仍舊和氣的問道。

  她為之氣悶地嘟著嘴。“是表哥垂涎人家的美色,而且她有武功。”

  華依說話的口氣不再像先前那些時日刁蠻,語調中似有幾分對表哥的不屑。

  “他垂涎……”好震撼的字眼,根本不是她所傾慕的男子該有的行徑。

  “你要說中了邪也成,他現在和以前大為不同,已經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男人。”

  “喔!”若未親眼目睹,杜襄襄實在很難信服。

  “像你這種沒脾氣的木頭美人是得不到表哥的心,原車打道回府吧!”反正棄婦是當定了。

  “聽起來像是嫉妒,長不大的小表妹。”她輕笑的不以為意。

  美貌給足了她自信。

  “你……”華依氣極了拖張毅下水。“不信你問他,表哥是不是鎮日和狐狸精混在一起?”

  噢!這個惹禍精,幹麼害到他頭上,他只想隔牆觀虎鬥——三頭母老虎。

  或許剔除身邊這頭吧!她的爪子被拔光了。

  “張護衛,她所言可實?”

  “這……呃!同在堡裏嘛!很難不碰頭。”他避重就輕地說道。

  “是嗎?我卻常常碰不到。”太拙劣的說法,華依有些忿意。

  杜襄襄覺得累,蓮步一提正要往停月居走去——

  “等一等,杜小姐,這裏有人住了。”擅闖者,危不可言。

  “我平日來就習慣住這兒,你叫人搬了吧!”這是身份上的問題,她不認為有何不妥。

  在日光堡除了兩位主子的居所外,就數停月居為堡中最重要的院落,它代表來者的身份不亞于江家人,更可與之平起平坐。

  因此,她必須維持住表面的尊重,絕不許人看輕,停月居只有她能居。

  “誰敢叫我搬呀!報上個名來讓本仙子問候你祖宗八代。”

  慵懶的柔嫩嗓音一起,隨即是一道豔光四射的儷影,亮得叫人為之炫目,魂魄半離身。

  如花美人眼相望,一是冷笑一是妒恨。

  孽或緣,燎原。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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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8 10:28:42 |只看該作者
         ☆        ☆       ☆

  梳攏著亂髮,在樹下小憩的宋憐星嬌媚地打個呵欠,閑來無事的日子真的有夠無聊,她苦命的想著,自己不適合太平日子。

  來到日光堡已有月餘,她追查的黑風寨已被人剿了,阻殺柳月的人遲遲不再行動,害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整日困死在一座爛堡裏。

  沒有動機,沒有物件,甚至平靜了下來,可她就是覺得不對勁,幕後主使者有可能善罷幹休嗎?

  風雨前總是特別寧靜,老怪物該叫鄭可男來調查此事,這是她的專長。

  五里霧裏的行走舉步維艱,可將她難倒了。

  再不找個新鮮事玩玩,她渾身骨頭都要生了鏽花,抬個小手都像個老太婆一般遲緩,使不出半點媚術來撩人,人生多無趣呀!

  才這麼想著,老天果真送了道美味佳餚來開胃,慰勞她多日來的辛勞。

  不去撩撥撩撥大折了人家的意,她會不好意思地三天不舒坦,上個茅廁拉不出屎來,那可嚴重了。

  “喏!這位姑娘想要我搬呀!祖宗八代的譜帶來了沒?我好去挖墳。”撿死人骨頭敲大鼓。

  陰霾之色隱隱浮動在杜襄襄眉心,她有片刻的怔忡,隨即是一種莫名的威脅感,她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來自另一女子的壓力。

  她太豔了,像朵正盛放的洛陽牡丹,不管移植在何處,依然有著花中之王的風采,不落俗色。

  絕對是強大的阻力。

  “姐姐好生風趣,小妹無意刁難,只是住慣了停月居,還請姐姐成全。”宋憐星這一聲姐姐含著挑釁。

  姐姐?!想得罪我不用怕沒鬼當。“我為什麼要成全你,跳段豔舞來讓我開心吧?”

  “妹妹非出身青樓柳巷,賣笑娛眾的小花招學來可笑。”她在笑,卻笑得很冷。

  “好張小利嘴,有點味才好玩,可惜了好皮相。”人一善妒,再美的容顏都會出瑕疵。

  江南第一美人嗎?

  在她看來不過爾爾,有了個“天人”為例,多少貶了幾分姿色,充其量是個上得了抬面的貨色罷了,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是她太久沒在江南露臉,第一美人的封號才叫人博了去,不就靠著好家世硬堆起來的虛名?

  “太過妖豔的容貌非娼即婊,姐姐意下如何呢?”一個天生的妓女妄想與日月爭輝。

  宋憐星掩嘴輕笑得花枝亂顫。“我曉得你在嫉妒我,平原小丘哪及得上泰山之峰,別太自卑了,你……呃!還有發展空間啦!”

  她蔑然一視杜襄襄的前胸,有意無意地由身側繞行,遮不住的豐盈春色輕輕漾晃,身形的妖嬈占了上風,足夠叫人臉色生妒。

  她不懷好意的玉指對空一點,媚態橫生的嬌豔總是酥了骨,似在嘲笑江南第一美人浪得虛名,不過是顆青澀果子,難以與豐碩甜果較勁。

  春風味帶騷,撩人百花開。

  誰與爭花位,唯有牡丹香。

  “我又不需要以色侍人,何必淫穢自身呢?”靈淨不與汙柳比,她不配。

  “說得好,姐姐佩服你的口鋒舌利,可是聽過來人一言,男人就愛淫穢味,不偷腥的貓兒像話嗎?”宋憐星不以為杵的笑道。

  “不是每一個男人都貪花好色,想必姐姐見識的男子都是尋歡作樂者,自然想法有異于良家婦女。”

  “有趣得緊,你似乎認定我是野花江柳,大家閨秀足不出戶,怎知我是任人攀呢?莫非調查過。”

  月光堡。

  她早該聯想到其中的古怪點,日月若能合併可是件江湖盛事,只要沒人擋路即可。

  難怪這些時日風平浪靜,柳月未再遭兇險,一名弱質女子終將嫁人為妻不足為患,只要耐心點把持住重要王牌,水到渠自成。

  可惜喔!王牌被她中途攔截給抽了出來,看你怎麼玩下去。

  杜襄襄微微一驚,笑容顯得不自在。“我是看姐姐的打扮才下結論,你可別見怪。”

  好個敏銳的女人,看來她得小心應對。

  “世人皆莫怪,要我這一身薄紗披在你身上才可笑呢!鬆鬆垮垮,醜態畢露,恐怕壞了你難得的美名呀!”宋憐星慵懶的歎了口氣。

  “你……”竟敢諷刺我的美貌。“飛燕留仙,玉環禍國,豈能相提並論?”

  只是她的比喻正好落了個口實。

  “呵呵……妹子肯定少學問,世人誰不知飛燕淫亂後宮遭棄,難不成你也學她寂寞難耐,引伴枕畔渡春宵?”

  想在這方面跟她鬥,簡直卵石相擊,自取其辱。

  杜襄襄氣凝了蛾眉。“我累了,想休息,請姐姐移步。”

  “成呀!張毅,帶妹子去別的客房住下,反正她也待不久。”她看來像是好說話的人嗎?

  荒謬。

  “呃!是。”他真成了奴才。

  “張護衛,你該不會忘了自身的職責了吧!她可不是日光堡的主子。”意思是不肯讓。

  “這……”兩面不是人的滋味他頭一回嘗到。

  “唉!怎麼就是有人不懂看臉色呢!誰得寵誰的聲音大,裝模作樣給人瞧。”真當自個入了主嗎?

  “你說我裝模作樣……”氣不過的杜襄襄正欲出手,不意身側的婢女一扯,以眼神暗示她稍安勿躁。

  “這位姑娘何必為難我家小姐,此事應由江堡主定奪。”好歹她家小姐是日後的堡主夫人。

  “他呀!”宋憐星咯咯地笑得亂沒形象。“儘管請示去,我當他是豆腐挾。”

  語才一歇,她們口中的大男人就出現眼前。

  “星兒,你要吃豆腐嗎?我馬上命人去烹煮。”

          ☆       ☆       ☆

  一見心上人的到來,臉紅心跳的杜襄襄心中雀躍不已,帶著一絲少女矜持注視著,等著他展開歡愉笑容來到她面前。

  但是,他的笑意依舊,卻不是給予她。

  一股深沉的怨慰自心底衍生,那雙深情瞳眸該凝望的人是她,不該是個出身低微的柳街妓女,她才是他的未來妻子。

  “江堡主,近來氣色頗佳,莫非春風得意?”杜襄襄主動地走上前。

  江柳色驚覺多了一人。“你幾時在這裏,我怎麼沒瞧見你!”

  可見他多專注心儀的女子,將那活色生香的美人兒視若無睹。

  “嗟!說話真傷人,笨拙的嘴少開口少是非。”喲!原來她……這下更有趣味了。

  宋憐星的唇角有道細微的詭笑,有競爭的遊戲才刺激,不奪人所愛似乎太對不起自己的壞名聲,她是狐狸精化身嘛!

  他,她要定了。

  “星兒,我說錯話了嗎?”江柳色小聲的低問著,狀似親密。

  這個男人喔!腸子老是少一截失常。“別對我太好,人家可是會吃味。”

  “誰會……”他突然感到哀怨的目光一凜。“杜小姐還在這裏呀!”

  “我本來就該在此,你認為我該往哪里去呢?”杜襄襄的語氣不乏責怪之意。

  “呃!我……我只是沒料到你會在此時來,你該事先捎個訊來通知。”好讓他做個應對準備。

  江柳色才剛擬好書信一封,打算等兩天空閒時再叫張毅或殷風送至月光堡予杜太君,主要是針對婚事提出抱歉,望能諒解取消之由。

  誰知信還沒來得及送出去,人已在他面前一立,叫他有些慌亂,不知如何解釋他的為難。

  對她既然無意就不該再耽誤她的青春,解除婚約對兩人都好。

  杜襄襄淡然一視。“以往我來探望是受到歡迎,此回好像生疏了些。”

  “這……大家都忙著做事。”他面上一訕地說不出實言。

  “忙著除舊佈新嘛!你也知道舊不如新嘛!要丟掉的東西就別留著,留久了會發臭的。”宋憐星示威地往江柳色的懷中一偎,他樂得伸手一攬。

  難得她主動入懷,他當然不會傻得放過機會,但臉上洋溢著幸福美滿的光彩灼傷了另一名愛慕他的女子。

  “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江堡主可是此等輕薄兒?”世情惡嗎?

  “我……”

  “人何必與草木禽獸相提呢!哪個男人不風流,喜新厭舊是人之常情。”宋憐星輕佻地在他平坦胸膛上劃著小圈。

  “送往迎來是宋姑娘的喜好,別當人人都與你一般。”妒意使杜襄襄失了言。

  宋憐星狡猾地勾起桃花眼,“怪了,我好像沒向你介紹起自己,怎知我姓宋呢!”

  她才不在乎旁人提及昔日事,反正他又不在意。

  “呃!是……是聽下人提起。”該死!這個女人不簡單,差點激出她的本性。

  她眼一厲瞟向張毅。“找出多事的下人,給我割了他的舌。”

  嚇!多殘忍的言語,叫人聽了驚悚不已。杜襄襄瞠大了眼。

  “是。”張毅暗笑在心,他上哪生出個莫須有的人來懲戒?

  “日光堡向來以仁義為懷,你怎可濫施私刑?”她比想像中難纏。杜襄襄心裏提防著。

  “我說小美人兒,難道你不曉得日光堡易主了嗎?”她要逼出原形,看是否如她所料。

  “易主?!”杜襄襄當下驚愕一呼。

  “不錯,現在堡裏我最大,我說一沒人敢說二,天空是綠的,大地是蔚藍一片,誰敢出聲糾正呢?”

  她媚眼一掃,當真無人敢作聲,連一向趾高氣昂的華依都躲在張毅身後,害怕被她點到名。

  “江堡主,你不出言制止一下她的妄語嗎?”杜襄襄不相信真如其言。

  “她……星兒的確是堡中精神所在,論輩份她是我的師姑婆。”若是她肯,整座堡送給她也無妨。

  “師姑婆?!”這……這情形該如何適應?她完全沒了主張。

  宋憐星更下猛藥地給予一擊。“目前也是他的枕畔紅顏,來日就看我的意思咯!”

  她嫵媚地眨眨翦翦水眸,口吐蘭芷香氣,言下之意是多麼露骨,令江柳色幾乎傻在當場。

  “你……你……”杜襄襄氣得說不出話來。

  “唉!你喜歡停月居就拿去吧!張毅,找幾個下人把我的東西移到堡主房裏,反正早晚都得搬。”

  瞧她說得多愜意,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順了爹意不得娘心,這招下得狠。

  張毅俯在華依頭頂低語。“還不認命嗎?你鬥不過她。”

  華依撇嘴不語,似有死心之意。
 沖天的怒氣無處發洩,隨積在心口如塊重石壓沉著,叫人欲吐難出。

  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難堪,他們竟當眾讓她失了顏面,寡廉鮮恥地相偕離去,當她杜襄襄是何許人也,一個任性要糖吃的小娃兒?

  豈有此理,正妻未入門就遭棄,男人當真無情至此。

  要她拱手讓夫何其可笑。眼睜睜地看著妖女大施狐媚之術勾引她的未婚夫,而她為了維持賢淑假相不能口出惡言於預,情何以堪。

  她的深情他怎麼視而未見,鐵石心腸地當她的面迷戀妖媚女子,忽略她心底的殷切呼喚。

  孰可恕,孰不可恕。

  “小姐,奴婢已打探個大概。”婦女如意靈巧的由門邊閃入內室。

  冷眉一揚,杜襄襄怏怏不樂的一瞟。“別吊胃口,快說。”

  她已失了冷靜,神色顯得不穩。

  “聽說她是昔日日俠的晚年入門弟子,在輩份上的稱謂的確是師姑婆。”沒想到他還活著。

  “日月雙俠曾經名震武林,他們居然還收了徒弟,奶奶肯定會氣瘋了。”他們傷奶奶不輕。

  當年奶奶乃是月俠杜少奇青梅竹馬的小未婚妻,以為及笄之日即是她大喜之時,誰知還有一年的等待,便驚聞自己的未婚夫跟男人私奔了。

  大受打擊的奶奶委靡了一陣子,差點在自家屋樑懸頸以避眾人訕笑目光。

  後來經舅公們的開導才平復心情,開始處心積慮地尋求報復,她不甘心自己的美貌竟輸給一個已有妻小的男人,而六年後在杜家愧疚的補償下嫁給月俠的胞弟,她的親爺爺。

  那時日俠的長子已是翩翩美少年,她曾多次以已婚身份行誘惑之舉遭拒,心中的怨念更是難以紆解。

  數十年下來,奶奶想盡辦法與日光堡結成友好關係,表面上毫無芥蒂,私底下暗自算計,企圖瓦解日光堡的一切納為己有,方能消其心頭大恨。

  一場情傷綿延數代,叫人不勝欷籲。

  “還有一件事,我查過江柳月,她是女子無誤。”

  一騙就是十七年,真是藏得住。

  不必誅殺。

  “那……他呢?”關於他的傳言,杜襄襄急欲知悉。

  如意欲言還止地回避她的目光。

  “說,我承受得起。”希望如此。

  心裏猶抱著一絲祈盼,他只是一時意亂情迷,眷戀過後得以迷途知返,勿負她一片真心。

  “大家都說堡主戀她成狂,為她改變了平時的待人處世,甚至還破例習劍防身,認真地負起一堡之責,而且……”

  “而且什麼?”她急迫的問道。

  “他開始質疑人性之本是否為善,而常常做出違背禮教之事,溫和的個性逐漸偏頗,但遠比以前沉穩、內斂了許多。”

  “他行醫濟世的宏願呢?儒醫稱謂不致丟棄吧!”那是他一生最大的願望。

  如意投以不樂觀的神色。“最近他忙著練劍及處理堡務,根本無暇抽身於醫理,若不是藥園有專人照料,恐已枯萎、凋零。”

  “她真有如此大的力量扭轉乾坤?”杜襄襄實在無法接受這巨變,一名女子而已。

  “敗國不需強兵,媚主即可。”

  妲己、褒姒便是其中代表。

  “如意你說,我的容貌遜於她嗎?”她對自己的長相頗為自負。

  “各有所長吧!男人要變心,多得是理由,她比你瞭解男人的心態。”或許是輸在此。

  杜襄襄氣憤地咬紅唇色不需上胭脂。“她不過是個妓女出身。”

  “小姐,莫為此事傷了身,太君的命令才是當務之急。”如意擔心她會意氣用事。

  “要完成奶奶的計畫得先擄獲他的心,你以為我現在的處境能有多大作為。”她自嘲的說道。

  先入主日光堡,一步步癱瘓內在生計,繼而以仁義之色予以資助,再慢慢蠶食入袋,一舉奪下日光堡成為月光堡的附屬產業。

  原本奶奶打算先除去阻礙的江柳月,因為她可能是日後的一堡之主,所以非除不可。

  可是現在一經證實為女兒身就不再是威脅,只要她嫁給江柳色成為當家主母,以他不理世事的態度便足以讓她顛覆一切,而他的閒適性子也不會在乎由誰來擔起責任,甚至是更易堡名。

  可多了個但書就棘手難行,預定好的計畫全被打亂,必須從長計議。

  “小姐何妨也如法炮製,舉止輕佻些主動去勾引江堡主。”男人是禁不起誘惑。

  “你要我學她那麼……放蕩……”成嗎?她從來沒有引誘男人的必要。

  以她的姿色多得是男人乞求回眸一笑,諂媚阿諛地奉承著,根本沒必要去降低格調、委曲求全,與個浪蕩女子爭長論短。

  但要她罷手卻又談何容易?放下的情難收,覆水早已亡幹,無跡可尋。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想必小姐也不甘心與人共夫吧!”成就大事必有所犧牲。

  “我怕他……不屑一顧。”杜襄襄有些退縮地一瞄向自己玲瓏有致的上圍。

  與妖女的豐碩玉乳一比,她的顯得纖細嬌小了些。

  “小姐何必計較身段上的不是,男子皆重色,你的絕塵氣質足以彌補那一點小缺憾,去迷倒他,奪回你自己的夫婿。”

  杜襄襄重拾信心地樂然一笑。“如意,來幫我打扮打扮,那套粉橘色的衣裳稍微修點布屑。”

  “是的,小姐。”她動起手來打開胭脂盒。

  “記住,引開那妖女,別讓她來壞我好事。”一想到她,肝火就難息。

  “我懂得依計行事,絕不會誤了小姐的事。”如意肯定的說道。

  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總有意外。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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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8 10:28:55 |只看該作者
         ☆        ☆       ☆

  “星兒,你欺騙我。”

  與此類似的字句不斷出現在江柳色埋怨的口中,似有頗深的挫折感,又像……欲求不滿的呻吟聲。

  是的,如果一位所傾慕的女子睡在咫尺處,衣著暴露地翻來覆去,是聖人都可能一夜化身禽獸,吞噬了身側的美味。

  而他若稍一有動作,鋒利的刀身就立即微泛寒色,好像在警告“人性本善”,勿以惡小而為之。

  “安靜點成不成?我在沉思。”盤腿而坐的宋憐星半閉著眼運氣。

  “你已經沉思了一個時辰,你是故意的是不是?”這是懲罰,最嚴苛的一種。

  嗯哼!頗有自知之明。“怎麼會呢!秀色可餐令你不滿意嗎?”

  “那也要含在嘴裏吃得下肚才有飽感,畫餅難充饑,你瞧我餓得骨瘦肉貧。”他是個男人不是修為入定的和尚。

  “做人別太挑剔,你的帳目核對完了嗎?”一收氣,宋憐星掀開的媚瞳盈滿笑意。

  江柳色痛苦的一呻。“別顧左右而言他,我知道你非常不高興。”

  “不會呀!我挺開心的。”看他受苦是件賞心悅色的快事。

  “你要氣多久?”他不曉得還要忍耐到幾時。

  “誰告訴你我在生氣?”她豈只生氣,還有種遭人踐踏的羞辱感。

  妓女就不值得尊重嗎?她會淪落風塵情非得己。

  家園被抄,貶為官妓,若非她的美色及圓滑手段能為大清盡一份力,成為大內密探之一,只怕今日的她已和家人一般,白骨一堆。

  今時今地一再被人提及議論,就算不在乎也會生氣,好像原本不痛的腳多踩了兩遍,多少會有點痛處,甚至紅腫。

  誰有資格指責她妖女,在江湖上行走,有不沾血腥的俠士嗎?她不過行事詭異了些,不照既定的武林規矩走罷了。

  既然大家都說她是妖邪的壞女人,不使使壞太說不過去。“星兒,事前我並不知道她要來,不然我會及時阻止她入堡。”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傷害她。

  宋憐星不信地一嗤。“以你的爛好人個性只會妥協,我不認為你能硬得下心腸攆人,說不定還會輕聲細語的安慰兩句。”

  “錯不在她,總不好惡言相向。”誠如她所言,他不是會對人嚴聲厲言的人,但此為天生個性使然,並非存心要心軟。

  “哼!要是她掉兩滴淚下來,你就會心疼死,然後立場站不穩,三言兩句就允諾些自己辦不到的事。”她根本就看透他的心態。

  “星兒——”江柳色由後摟著她。“我會以你為主,相信我一回成不成?”

  “你才不……”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閃過窗前。“我出去一下,在我回來以前把帳簿整理好。”

  “我……”

  他還來不及開口,如同豔火的宋憐星已快速飛向窗櫺,輕巧地離開與內室相隔的花廳,目前兼當處理堡務的小室。

  望著十來本尚未核准的厚重帳本,頭痛不已的江柳色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幾個月前他還是清心寡欲的行醫者,一心為患者解除病痛而努力,不眠不休地鑽研醫理,衣不解帶地遍翻醫書查尋各類病因及療法,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如今瞧瞧他在做什麼?

  把脈抓藥的手拿起三尺青鋒劍,燈油下的醫書已換成一本本商行進出帳的簿子,沾了墨的筆不再寫著五味子、地筋、白及和升麻等藥名,而是一串串眼花撩亂的數字。

  現在,他是一個如假包換的生意人。

  身後忽然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響,打斷了江柳色的思緒。

  “星兒,你回……杜小姐,這個時辰來訪是否不太妥當?”他站起身將門敞開以避嫌。

  很濃的脂粉味讓他以為是星兒去而複返,待一回頭瞧,欣喜的嘴角頓時失落的往下彎。

  尤其是看到眼前女子一身豔麗的打扮,心中著實有著深深的古怪感,這穿在星兒身上是豔絕逼人,可是換上清純的她卻嫌多了顏色。

  “江堡主,不,應該稱江大哥,你我並非外人,何妨叫我閨名襄襄。”她學著挑眉輕送秋波。

  但江柳色當她犯眼疾。“杜小姐眼睛不舒服嗎?我開服藥讓你敷敷。”

  “別費事了,江大哥,我只是想來找你敘敍舊,聊聊我們的過去。”杜襄襄身子一軟就往他肩上靠。

  “快坐下,你該不會受了風寒吧!我瞧瞧。”他探手一按就診脈觀色。

  他從未想到她會使心機,只是單純地盡一個習醫者本份,趕緊扶她往椅子上一坐,神色自若無任何不軌之意,心存仁厚地不察她乍赧的嬌羞。

  不過,他也適時地推開她倚偎過來的身子,若是叫他的心上人瞧見,怕是一場地獄式的風波。

  “我胸口有點發疼,你摸摸看。”她抓住他的手就要往半裸的酥胸放。

  他不安的一抽。“杜小姐,你的身子無大礙,虛火旺了些,回頭泡壺去火的花茶即可。”

  她今兒個真的很不對勁,處處在模仿星兒的姿態。

  “江大哥,你為什麼不叫我襄襄?”她似嗔似柔地將頭枕靠在他手臂。

  “于禮不合,杜小姐別為難在下。”江柳色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我們是自幼訂親的未婚夫妻,互喚名字乃是天經地義之事,何犯禮法呢!”她微噘著香唇似在挑逗。

  美人恩並非樂事,他暗自叫苦。“這件事,尚有商榷的地方。”

  “我美嗎?”杜襄襄刻意撩落披在肩上的薄紗,骨感的玉肩如削了肉的白筍。

  “呃!你的美麗是眾所皆知,我相信無人敢質疑。”他惶恐地退了兩步。

  從少年時期的際遇來瞧,他大致明白她所為何來,難離世俗女子的狹隘觀念,以身體為賭注來博取一時的地位表徵。

  她是很美,像是岸邊一朵顧影自憐的水仙,高雅脫俗卻不太真實。

  以往他會覺得纖細美人惹人憐,但是遇上星兒以後,那油脂般的觸覺更撩人魂魄,豐白嫩滑,毫無細骨,放在掌中握不住。

  “遲早我都是你的妻子,你不想撫摸我的身體嗎?”她跟著解下腰帶。

  “不想。”江柳色回答的又急又切,讓杜襄襄的顏面大為受損。

  “我知道你很想要,男人嘛!建場作戲的心態我能體諒,三妻四妾更是常情,我不會阻止的。”你不要不成。

  她將所有的羞恥心拋諸腦後,手一揚,掌風一至的關上房門,罩衣內除了件長至私處的兜衣再無旁物,等於光溜溜地站在他面前。

  她一步步逼進,他一步步後退,形成可笑的拉鋸局面,似狩獵者盯著獵物般。

  “你……你不要過來,我們這樣是不對的,穿上你的衣服好嗎?”他腳下不禁絆了一下。

  杜襄襄見狀,飛快的抱住他一吻。“要了我吧!我是如此的愛你。”

  “不,不行,我不愛你,我愛的是星兒。”江柳色不敢太過掙扎,怕傷了她。

  正如宋憐星所料,心軟是他的致命傷。

  一個禁欲多時的男子碰上一位幾近赤裸的美麗女子投懷送抱,身體自然會起某種反應,他極力壓下胯部的熱潮,因他不能對不起星兒。

  一想起那張憤怒的豔容,當場背脊一涼地好似潑了桶冷水在身上,他下意識輕輕一推,猛回頭瞧是否有人在背後瞪他。

  “你會烈火掌?!”杜囊襄突地吐了一口血,肩上明顯一道火灼過的痕跡。

  烈火掌是什麼?“你怎麼吐血了,要不要緊?”

  就說她肝火虛不該任性胡為。

  “別再碰我了,我的身體乃至陰之軀,禁不起你一掌烈火。”太不可思議,他幾時練成烈火掌?

  計畫生變了,她必須飛鴿請示奶奶再做定奪。

  烈火掌非同小可,威力十分驚人,乃是日光堡失傳了數十年的獨門秘招,為何他習得有八分火候,莫非是日俠回堡親授?

  可是見他的表情又不是,好像不知他擊出的一掌已傷了她筋脈。

  江柳色低頭脫視雙掌,有些震驚。“你說我那麼一推就……傷了你。”

  不可能吧!他沒使什麼勁道,只是剛好想起擒龍十八式中拳法裏的“送水揚龍”,隨著體內多餘的熱源一併送出而已。

  “你不曉得烈火掌對吧!”杜襄襄穩住氣息一問,心裏另有打算。

  “它很厲害?”

  “在五十年前它稱霸武林,和陰風掌並列江湖兩大惡毒武學,曾經傷人無數,至今猶叫人心生餘悸。”她故意說得很嚴重。

  “烈火掌是邪功?!”是嗎?他記得久遠記憶中有過一段話,一時竟想不完整。

  杜襄襄抹去唇角血漬點頭。“因為它太過歹毒而遭武林人士口伐,所以一直未再現於江湖。”

  “喔!”看她唇色微白,他的心中有些動搖。

  真有如此歹毒嗎?

  “你是向誰習得邪惡武功?”若有了烈火掌神功,她們的月光堡可以一躍成為武林泰斗。

  不擅掩飾的江柳色坦誠說道:“是星兒給我的‘擒龍十八式’中的一套拳法。”

  “擒龍十八式?”必定是絕世武學。“可否借我一閱以辨真偽?”

  “很抱歉,我答應過星兒絕不外傳。”這一點他很堅持。

  恨意閃過杜襄襄眼底。“我算是外人嗎?”

  “呃!我一直想提起這件事,但是怕傷了你,我們的婚事……”他一邊思索著較合宜的說法。

  “我們的婚事早該舉行了是吧!奶奶直說要抱曾外孫。”杜襄襄故意混淆他的說詞。

  她已有所覺他要提及的是哪件事,但她不允許他說出口,他是她的。

  “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是……”他急欲解釋,不願一錯再錯。

  “你喜歡宋姑娘就納為妾吧!畢竟青樓出身的女子易遭流言,就由小門迎入較不引人注目……”

  “你有完沒完呀!人家的意思明明要退了與你的婚事,你又何必拿我大作文章來轉移話題。”

  一個女子形體的重物被擲了進來,接著是手臂稍有傷痕的宋憐星。

  本來她不打算現身,想看看杜家千金如何誘惑男子,可結果讓她大失所望的頻打呵欠,差點喂飽了屋外的蚊子軍隊。

  媚術不如人就該慚愧地以頭撞壁才是,還敢以施惠者口吻極盡詆毀之意,當真以為老天看不見嗎?至少有她的隔牆耳。

  瘦瘦幹幹沒幾兩肉也想勾引男人,她想男人想瘋了?一點自省能力都沒有。

  “你……你興風作浪,你把我的婢女怎麼了?”可惡,她不該出現的。

  宋憐星妖媚地銷魂挑眉。“嗯!人家哪敢動你狠厲的小婢女,只不過教她學做良家婦女,殺人可是犯法的。”

  “殺人?!”緊張萬分的江柳色一見她身上沾血,早已持了小藥箱過來。

  杜襄翼一看如意手腕有傷,憤怒地抬頭一瞪。“你挑斷了一個習武者的手筋。”

  “誰叫她自視過高,不知天高地厚地想為你除去情敵。”的確是個人才,可惜跟錯了主。

  她早就看准她們會按捺不住而有所行動,故一有風吹草動便佯裝中計的追出去,企圖誘出她倆的真面目。

  誰知沉不住氣的婢女太不自量力,一見她逼近就拔劍相向,招招封喉不留情,以為她無武器在手已是勝券在握,下手狠絕陰毒。

  起先她是抱著玩玩心態過個兩招,手一負傷才知是個好手,迴旋刀一出便知分曉。

  饒恕不是她的美德之一,以暴制暴才是生存法則。

  “星兒,快把你的斷續膏拿出來。”這樣應該可以挽救一名婢女的手。

  他在說什麼鬼話,人家要殺她呐!“不巧得很,全叫殷風給用完。”

  以德報怨非她作風,她寧可扔進井裏也不救人。

  “他的傷用不到那麼多,上回我……啊!”他記得還有半瓶。

  他話還未完,就被宋憐星兩指緊扭著耳朵轉了好幾圈,讓他痛得沒下文。

  “我說沒了就沒了,再囉嗦我割了你舌頭補她的手筋,反正你慈悲心氾濫。”

  “痛呀!星兒,輕點。”他上輩子一定欠了她,這輩子來還債。

  “哼!送上門的骨頭別啃,瞧她不知羞的學人勾引男人,有本錢嗎?”嗟!初春的蜜桃,未熟的那一種。

  “你說我是骨頭?!”惱羞成怒的杜襄襄已披上剛才丟置於地的罩衣,眼神陰冷。

  “狐誘男子的手段你該和我多學學,最下等的妓女都比你高明,你真是丟人現眼呀!杜偷人。”偷不成。

  “你……”她氣得幾乎快落淚。

  “星兒,留點臺階讓人下,何必造口業。”小心翼翼的江柳色斟酌著話說,怕說重了又惹惱她。

  宋憐星邪肆地一笑。“很好,你得罪我了。”

  他心一驚,眼皮直跳。

  “杜家妹子看仔細,姐姐今兒教你幾招禦男術,包管你受用無窮。”眉分三十六,嬌矣在雲端。

  “星兒,別在這裏……”

  她眼一冷的一喝。“給我到床上躺好,敢多話我閹了你。”

  他將來一定是畏妻一族的族長,她聲一冷他就乖乖地爬上床,杜襄襄及如意見狀心裏有底的想走——

  一道剛從“苦命”人身上解下的連環鎖和銀絲正好用在這對主僕,不過多了條小金線綁在梁上,叫兩人出也不是,進也不是地掙扎著。

  “眉挑不勝情,似語更銷魂,記著喔!眼送秋波是撩人的第一步……”

  淺赭眉,半暈月,煙視媚行送君別。宋憐星美目一揚,媚兒一拋,優雅手形尚未碰觸到江柳色的身體,他的下身已有明顯變化。

  “似有若無,鶯嚶燕呢最是銷魂,第二步是學著取悅男人……”她作勢欲解開他的褲腰帶。

  “星兒——”江柳色才提手一阻,素手已快一步點住他的穴道。

  “我的好哥哥,享受美人兒的服侍吧!”她停止手上的動作,轉而低頭吻住他的唇。

  “嗯,星兒……”江柳色神情滿足的輕喃。

  她笑著扯落紗縵。“杜家妹子抱歉了,我的好哥哥怕羞,咱們隔縵一教吧!”

  “你無恥,快放開我。”臉紅得似胭脂的杜襄襄羞憤的大叫,不敢望向他們。

  “好好聽見咯!輕輕解下男人的上衣,再似有若無的撫摸他,懂了吧!”

  她深吻著他,雙手不停在他胸前畫著圈,弄得他低呻不已地說不出話來。

  隔著薄薄的紗縵,床上人兒的一舉一動盡入主僕二人眼中,她們很想閉目不視,可又好奇男女之間是怎麼回事,看得目瞪口呆地一陣躁熱。

  不用說,光看床上男子不時發出粗嘎聲請求她給予滿足,她的技巧的確是禦男有術,狐媚手腕堪稱花中之後,無人能及。
 “啊——”

  一陣男人的嘶吼聲後,江柳色冠玉般美顏癱軟地趴伏在宋憐星的雪膚上,貪聞她歡愛的氣味。

  這才是適合他的女人,嬌嬈甜蜜擅於男女床事,懂得如何撩撥他的欲望。

  除了點他的穴。

  “真不公平,我吃虧了。”勻嫩柔美在他後背遊走,似有諸多不平。

  未獲滿足嗎?

  瞧她香汗淋漓,眼泛桃色,細白的玉臉佈滿男人寵愛後的痕跡,該是飽食一頓,吸夠男人的精力才是,十足的妖媚相。

  他饜足地在她鎖骨一吻。“便宜都讓你占盡了,好意思抱怨。”

  “哪有,你真是愈來愈有商人的架式。”奸詐無比。

  “你還說呢!那一夜差點被你折騰死,我索點利息是應該的。”

  撇去不能動以外,他是享盡了一個男人該有的快感,幾度欲銷的呐喊斯吼,讓神仙都羡慕得想下凡。

  可是,卻徹底的折損了他男人的傲人,當著兩個女人的面前與她交歡,每一個步驟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玩弄的手法,令他快要無地自容偏又沉弱於肉體的歡愉中,一次又一次在接納她。

  她唷!真是名副其實的花妖之後,老是讓人難以自持,牡丹的香氣縈繞他僅剩的理智,令他總不由自主地隨著她忘卻自己的存在。

  “利息?!”低喘才息的宋憐星以尖綃指片輕刮他胸肌。“你的仁善之心呢?”

  “被秋收了去,叫冬漿了窖,暖春不來化不開。”全凝在她纖纖柔荑中。

  “少學李唐的詩人誦風月,姑奶奶我聽不慣。”因為少了她熱愛的夏暑。

  江柳色一翻身讓她俯趴在上。“我們幾時成親?”

  “我有說要嫁給你嗎?你的未婚妻好凶哦!人家怕不長命。”她故意發出顫音表示心寒。

  她才悍呢!“我已讓張毅將退婚書及信物轉呈太君,你可以稍微考慮一下婚期。”

  “我一個人逍遙自在多愜意呀!幹麼拖你個大包袱在身邊,軟心軟腸又不知變通,還不如我的迴旋刀迂回。”

  要不是看在他無心一掌傷了高貴女,憑她之前所見的情景便足以否定他這個人,根本懶得與之周旋。

  善若用錯地方便是惡。

  不傷害他人就是善良本性嗎?不懂得適時拒絕才是無形的刀,一刀刀慢慢的淩遲,等待遲到的死亡陰影最是驚心駭人。

  一刀了結反倒痛快。

  “刀是冰冷森寒,可我是溫熱的,我不會拖累你。”心軟就是他的弱點,他已經努力在克服中。

  嗤笑不已的宋憐星當下輕咬他肩肉。“至少它保護我的安危快兩年,而你呢!只會扯我後腿。”

  刀比人可靠,她暗忖道。

  “你明明還有斷續膏……”想起如意手使不上勁是件可憐事,她斷人手筋太殘忍了些。

  “江、柳、色,你要想讓本姑娘住不下去就儘管大肆厥言,我不一定要留在日光堡聽你的人性本善。”

  善無餘地,惡自心起。

  江柳色驚慌地兩臂一縮,緊緊地環抱著她。“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你別走。”

  “記住一件事,太陽是因我而日升日落,而你的喜樂哀想只能是我,我不允許你分心。”她說得疾言厲色。

  “我的生命因你而豐富,你早就是我的日月星辰,沁入骨血中融成銘心之愛,哪還分得開。”他十分委屈的說道。

  要是他敢變心,她頭一個不饒他,刀身一回怕是血濺四方,不死也難存。

  即使有“死亡”威脅,他還是無法不為她動心。

  “口蜜腹劍。”她面上一喜地輕嗔,甜入心底。

  “我說的全是肺腑之言,絕無半點虛假。”他指天立著誓。

  宋憐星輕輕一喟。“我不想再遇人不淑,若是純善如你也騙了我,只好認命。”

  那表示天下男子皆不可信,她不再為情傷心,寧可就此封心。

  “不管你以前遭遇過什麼事,我定不負你心,我愛你,星兒。”他只想好好呵護她。

  “慈悲心作祟。”她取笑地輕吻一口。

  “愛情不能佈施,我瞭解分寸,不會將二者混為一談。”他哪那麼多慈悲心好送人,光她一個就夠受了。

  “才怪。”她怪責地戳他腦門。“你敢說小騷貨的投懷送抱沒讓你心動?”

  小騷貨?!江柳色為之一哂的囁嚅。“呃!沒……沒有,我心裏只有你。”

  “發誓?”

  “嗄!”不要嗎!身體的騷動不代表心起異念。“對了,烈火掌真是邪門武學嗎?”

  哼!轉移話題,算你精。“你聽騷娘子胡謅一通,她說屎能吃,你要不要嘗一口試試?”

  “可是它挺歹毒的,稍微一推就傷人內腑。”若他加重幾分力,她不就無回天之法?

  他實在不懂姑娘家的心態為何,愛就是愛,不愛強求也沒用,獻身能留得住什麼,人還是心?

  萬一下錯注,他心一橫學起曾祖日俠為愛執著游走四方,被遺棄的一方又該如何自處,她難道不曾考量在內,竟對人性如此信任?

  咦!瞧他都被同化了,現今他看人的角度竟有了另一種新的發現,人無純善亦無絕惡,各占一半吧!

  是風也是雨,並存天地間。

  “你剛學會烈火掌不善控制力道,它要真歹毒,老怪物早用它殺盡天下武林人士。”至少太平些。

  “你叫自己的師父老怪物?”他驚覺大不尊敬,師者,父也。

  宋憐星輕蔑的一道:“我高興,他們開心,兩相暢意,何必拘泥俗世稱謂。”

  “五倫有分,天道不滅,不可或忘。”江柳色感慨地說出一生信奉的規條。

  “有道理,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嫁給你。”她贊同的點頭,找到拒婚的理由。

  “為什麼?一點道理也沒有。”他立即予以反駁,娶不到她,心洞無人補。

  她冷笑著。“天底下有侄孫娶長輩之理嗎?那是天地不容的逆倫,有違天道。”

  瞧你怎麼辯解。

  “啊嗄?!”

  當場一怔的江柳色為之啞口,在世人眼中他們的確輩份懸殊,而且極為反道德而行,他染指了師姑婆,毫不知羞的恣情歡愛。

  可是當兩情繾綣時,誰有心思去考量其他,只管順著心意去漫行,無世俗紛擾。

  “你又不喚曾爺爺師父,我們的關係應該不算太複雜吧!就你和我。”他乾脆否認一老一少的師徒情誼。

  “江大堡主,你變得太不可取了,一筆就想抹殺事實,小女子汗顏了。”不及他劣行。

  “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他承認自私,只為自己著想。

  “你……”

  正要好好嘲笑他一番的宋憐星,頓時察覺一絲不尋常的氣流,她倏地披衣下床,迴旋刀伏貼在手腕內側。

  “怎麼了,星兒?”他趕緊著了衣,緊張地來到她身側。

  “有人侵入堡內。”很濃的肅殺味,當年她為大清效力之際時有所聞。

  不是她過於敏感,而是那股緊窒的張力非常人能體會得出,除非常年身處於爾虞我詐的環境中,朝朝夕夕累積而成的經驗才嗅得出。

  女人天生較男子敏銳,而她又習武多年,有上乘武學修為的味道她一聞便知,兩個老怪物可未白教她。

  “日光堡不與人為敵,怎會有人趁夜入侵呢!”不可置信的江柳色眉宇一惑。

  宋憐星冷嗤。“天真的傻子,公鴨無卵為何殺它,因為肉質甜美,夠補。”

  “啊!是這樣嗎!想來劫財。”他懂了,樹大招風,橫財易富。

  “不見得。”她還沒聞到血腥味。

  江柳色更加困擾了。“不劫財難道劫色?柳月她……不會有危險吧!”

  “真給你的蠢氣死,從現在起最好不要和我談話,免得吐血。”難道他就只擔心柳月,不擔心她嗎?

  一根腸子不轉彎的男人最單純,殊不知人除了財與色外還需要權勢,“日光堡”三個字就是一塊大餅,有心人不只想分食一口,全部佔有才能獨享。

  美人計一失利,緊接著便是宵小行徑,挾天子以令諸侯,妄想只手遮天。

  這雖然有點老套卻叫她疏忽了,忘了算計在內而疏於防備,讓人踩進堡了。

  “吐血是身體有病,你……”

  “江、柳、色——”

  媚眼一瞪,他連忙閉上嘴地接過她丟擲而來的劍,大氣不吭地默著聲,猶不知事情嚴重,以為不過是一般小賊潛入堡中竊取財物。

  反正財去人安樂,日光堡的財富是豐了些,施捨于人以平貧富之差倒未嘗不可。

  在生死關頭,他仍認為人性本善,不致加害于人才是,態度瀟灑出口若,不見半絲戒心。

  宋憐星一走出房門口,一道陰冷的風突地灌向心口,她防備不及地以刀身一擋,寒氣森冷透過刀面,直穿人體,一陣劇痛襲身讓她無法招架,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

  “星兒,你沒事吧!”

  “我沒……嘔……”

  她一開口,腥甜的血由喉嚨溢湧了上來,一發不可收拾,江柳色才急了。

  “天呀!你真的吐血了……”看到她驟然發白的臉色,鮮紅的血特別怵目地叫他憤怒。

  “如你的願,小心。”她回身刀出,推開他避過一波冷風。

  迴旋刀在半空中旋了一圈回到她手中,映著月光後照出一頭銀絲,和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

  “是你?!”

  江柳色驚訝的一呼,頓時心痛地不敢置信,怎會是他一向敬重的長者?

          ☆        ☆       ☆

  “為什麼,太君?”

  深沉的呼喊來自一顆哀痛的心,江柳色怎麼也料想不到慈眉善目的仁心婦人竟出手狠毒,毫不顧及兩家情誼地當他的面痛下殺手。

  甚至波及到他亦無妨,每一招每一式都含著莫大威力,以十成十的力道擊出,觸身必傷。

  他與她有這麼大的仇恨嗎?需要置人於死地。

  “小侄孫讓開,別讓太君傷著了你。”杜太君表面說著關心話,但眼底滿是殺念。

  她一直想試試烈火掌有多厲害,能否勝過月光堡的陰風掌。

  “太君,星兒何罪之有?你不該無故傷人。”他的劍,不自覺地持護兩人。

  “她的存在讓我的乖孫女連夜惡夢,傷透了襄襄的心,我來替武林除害。”她為己私找來藉口。

  心中難過的江柳色覺得眼前熟知的老婦變得好陌生。“該怪的人是我吧!”

  “她死了,你的迷戀也就結束了,襄襄不用再傷心,一切如意。”杜太君打好了如意算盤。

  “做你的春秋大夢,我死了就拉他陪葬,要你這個死老太婆來拉白幡。”哼!又一個該死不死的老怪物。

  吐掉一嘴血味,一彎回刀在手的宋憐星挑釁地蔑言,絲毫不把死活放在心上,非要氣得那張老臉多出十條黑紋線。

  當她是三歲孩童嗎?豈會看不出老賊婆的企圖,謊言說得破綻百出,是她都覺得慚愧,分明別有所求。

  “星兒,你受了內傷別說太多話。”江柳色憂心忡忡地扶著她的腰。

  “死不了,我等著看老人家斷氣呢!”她冷冷的一笑,媚色依舊。

  “好刁的娃兒,自個兒把命送上來,省得老身動手。”長得夠豔,可惜是個短命兒。

  宋憐星狂佞地以刀尖揀了發。“有本事來取呀!我怕你閃了腰。”

  “你敢嘲笑我老了。”杜太君一發狠,單掌一掃。

  江柳色與宋憐星適時閃開。

  “人老要認老,老態龍鍾的死老太婆,老得揮不動老手,老該選好老嫁妝,老墳一座埋老嫗。”宋憐星一口氣念了十老字句不換氣。

  十老,死老,音相諧。

  可恨的小妖女。“你當真惹惱了我,不給你些教訓是學不乖。”

  “我看你要的是我的命吧!老妖婆。”教訓?!多動人的詞藻喲!“你……”

  “星兒,你少說一句。”江柳色將心上人拉往身後。“太君,請看我的面子……”

  他話未說完,一道更陰冷的掌風橫劈而至,為了保護愛人的安危,他不由自主地使出七成力道的烈火掌一迎,一陣強力震得兩人都退了一步。

  可見他倆功力相差無幾,無關年月上的修練。

  滿臉震驚的杜太君簡直無法相信,她嫁入月光堡苦練十年的陰風掌竟和小練數月的烈火掌打平,“擒龍十八式”到底有阿奧妙?

  她一定要得到手,包括日光堡。

  “江堡主,你連老人家都要欺淩,你的仁義之心哪去了。”杜太君有意要分散他的注意力好奪取秘岌。

  “我……”他遲疑了一下。“抱歉,太君,我不認為你心存善意而來。”

  嗯!不錯,有識人之明。心口微痛的宋憐星有些安心的思忖著。

  “把她交給我,別破壞日光堡和月光堡多年的交情,我保證不會計較你一時的迷戀。”手指一揚,她用手勢暗示隱身暗處的手下適時行動。

  “迷戀,我愛她,我要娶她為妻,太君深夜來訪不太合宜。”江柳色很激動的一揮手,忘了劍在掌中。

  這一比狀似不馴,杜太君兩眼微眯地迸出淩厲光芒,她不能忍受有人對她不敬,這是一種對她權威的挑戰,不可饒恕。

  她右手一個大幅度的擺動,倏地十數條人影由四面八方圍住,眼神兇惡的拿著致命刀劍,腳步沉穩的靠近。

  “人性本善呵!瞧你的朋友多可親,翻起臉來多可憎。”宋憐星譏誚地貼著他的後背戒備。

  江柳色苦笑著猛想練過的幾招劍式。“小心一點,別讓自己受傷。”

  “很難,你能應付幾人?”光是一個老太婆她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何遑其他。

  “不知道,我沒有應敵經驗,不過至少能擋太君幾拳。”如果他使盡全力,也許能壓過她的功力。

  “還叫太君,根本是披著人皮的老母狼,沒了利牙妄想生吞猛虎。”簡直貪得無饜。

  “你敢喚我老母狼——好!好!存心找死,給我殺了她。”

  氣得皺紋直抖的杜太君一下令,聽命行事的黑衣人馬上集點攻擊豔如桃李的宋憐星,一心要置她於死地。

  但是因有江柳色的阻攔,他們多有顧忌地綁手綁腳,捉襟見肘不易進攻,在一收勢時遭迴旋刀鋒利所傷,已有幾人皮開肉綻失去攻擊力。

  杜太君一見情勢不利,立即揚手一掌出,分開了兩人,全心困住焦灼不堪的江柳色。

  幾回合下來,互有見累,彼此都有傷痕。

  “太君,難道你連我都想殺?”畢竟是武學初學者,對招下來便見窘困。

  再怎麼說都是長輩,一大把年紀還和小輩較勁,他多少有些不忍。

  杜太君頓了一下,略顯惑色。“我不想殺你,可是你太愛搗亂了。”

  他不該死,日光堡需要一位元“傀儡”。

  “你要什麼都給你,別為難星兒,放過她。”他知道星兒快撐不住了。

  “此言當真?”她眼底閃過一抹狡獪之色。

  “是的,太君。”

  “好。”杜太君出言要所有人停手。

  江柳色欲跨上前去扶持心上人,被杜太君閃身一擋。

  “太君——”

  “把‘擒龍十八式’交給我。”她伸出桔癟的手心一索。

  “不行,不能給老太婆。”在另一頭的宋憐星氣弱的一喊。

  她冷眼一瞪,示意手下動手。

  “不,我放在書房暗櫃裏,你隨時可以派人去取,不要傷害她。”是他的姑息才造成今日的困境,江柳色心中自責道。

  他一直相信人性本善,相信老太君的真誠與關懷,可是得到的回報卻是無止境的失望,是他讓星兒陷入險境中。

  “嗯,別為難她。”杜太君示意一名手下去書房找秘岌。

  江柳色稍一放鬆地垂下劍,正打算和杜太君談條件,不甘心就此認輸的宋憐星突然擲出迴旋刀,白光一過有顆人頭滾地——

  是那名剛踩上階梯欲取武林秘岌的手下。

  怒極的杜太君推開一時來不及反應的江柳色,反身一拍擊中宋憐星的後背,絕豔的身子霎時如同一朵破碎牡丹飛舞而起,跌撞上一旁的欄杆。

  “不,星兒——”

  將近八十的杜太君露出猙獰笑容。“我要殺了她。”

  急於相護的江柳色尚未有所動作,倏地一道銀白色長虹即破空而至,緊接著響起清脆動人的嗓音。

  “想殺她得問我同不同意,老人家火氣太大可不好,容易長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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