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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歐陽青]男人靠得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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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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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36: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男人靠得住  作者:歐陽青

咦?難道日本的「大」男人都是這樣把美眉的嗎?
這是他們對台灣的「小」女人特別有興趣?
人家她只不過是「日行一善」的為他指引出一條「明路」咩!
他幹嘛對她展露出「那個那個」的表情,還像蒼蠅一樣的死纏著她不放,
雖然他真的真的長得粉不賴,甜言蜜語也說得「一,級,棒」,
不過,人家她也有她的堅持ㄋㄟ!
她可是下定決心要當一個不近「男色」的新好女人,
讓男人看得到,就是吃不到!
她才不會隨隨便便、青青菜菜的就舉雙手雙腳無條件投降,
讓他一口吃下肚子裡呢!
面對他的泡妞百招,她決定以不變應萬變、見招拆招,
給他見識一下台灣女人的「厲害」,
讓他看清楚、弄明白——
男人要先靠得住,女人才會好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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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37:1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剛下過陣雨的午後,地面仍是潮濕的,連空氣中都有一股雨的味道,悶悶的、濕濕的,教人打從心頭沉重起來。

  小女孩怯生生的跟在女人身後,雙手緊緊揪著身上洋裝的衣角。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她只知道自己坐上飛機,來到這個叫日本的地方,然後呢?為什麼爸媽不能一起來?

  她憋了一肚子的疑問,再加上對陌生環境的恐懼,她忍不住扯了扯女人的裙子下擺,軟軟甜甜的童稚嗓音禮貌的響起。

  「阿姨,我可不可以回去了?」

  女人頭也不回,以生硬的國語回道:「我不是告訴你好多次了,不許叫我阿姨,我是你媽咪。」

  「可是……」她已經有媽咪了啊!

  「可是什麼?小瑤,你已經七歲了,是該回到媽咪身邊的時候了。從現在開始,你要忘記在台灣的事,忘了那個沒良心的男人。」沒有遭受過背叛,就不會知道什麼叫心痛。現在,她連那個男人的名字都不想提了。

  因為八年前那段不該發生的不倫之戀,害慘了町田谷美的前半生,讓她的家庭、學業、前途都毀了。這樣一無所有的她,除了把自己的親生女兒交給那個男人之外,她還能做什麼?

  然而現在,她終於可以親自照顧女兒了,所以,她不惜一切回到台灣,從那個男人的手中要回自己的女兒。那天的回憶至今依然深刻鮮明——

  「谷美,我求你別這樣,小瑤對可人的意義不只是女兒而已,她還帶給可人希望……」

  「我呸!小瑤是我懷胎十個月辛苦生下來的!她只有我這個母親。」她不屑的道。

  「谷美,算我求你。」

  町田谷美冷冷的望著溫文儒雅的向述堯,眼中的恨意是那麼明顯,筆直的射向他,幾乎穿透了他的堅強。

  「求我?你也有這一天?當初我求你跟她離婚的時候,你可曾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向述堯為難的抿了一下唇,理智和情感在心裡兩頭煎熬,「谷美,可人有病,你不要在這邊鬧,有事我們到外頭去談,好嗎?」

  「哈!有病?她豈止有病,她的身體、心理全都有病!這樣的女人,你怎麼會看上她?」町田谷美狠狠的瞪了房裡另一端的女子一眼。

  邱可人不懂日語,也不明白家裡為何會多出一個人,她只是漾著一臉幸福的笑靨在指導小女孩做功課。

  這樣甜蜜的畫面狠狠地刺傷了町田谷美,她衝上前去,一把扯住小女孩的手,「走,跟我回去!」

  小女孩不懂日語,也不明白町田谷美為什麼要這麼粗魯的抓著她?她急得大叫起來。

  「媽咪!」

  「閉嘴!」町田谷美抓著小女孩便往外衝。

  「不,媽咪!媽咪救我!」小女孩向一臉無措的邱可人求救。

  這樣簡單的國語,町田谷美是懂得的。她大吼,「不准叫她媽咪,你是我的女兒!」

  向述堯一邊安撫不安的妻子,一邊低聲下氣的朝町田谷美道:「不要嚇到孩子,她聽不懂日語,更不明白過去的一切,你對她而言,還只是個陌生人。」

  「閉嘴!我不容許這種事發生,我絕不允許!小瑤是我一個人的。」町田谷美將小女孩緊緊抱在胸前,不顧她已經嚇哭了,對著向述堯撂下狠話。「你沒有資格干預,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聽她這麼說,即使向述堯還想再說什麼,也說不出口了。他難以面對妻子的聲聲詢問,也難以承受情人的怒氣,只有眼睜睜的看著町田谷美帶著小瑤離去。

  町田谷美一輩子也忘不了他當時的表情,認識他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有了贏的感受。

  「嗚……我要媽咪,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小瑤哭了起來,隱忍許久的淚水像是要洗滌恐懼一般,不停地落下,哭得町田谷美有些心煩。

  「不要哭了!」

  「嗚哇哇!我要媽咪。」小瑤索性放聲大哭。

  「閉嘴,我說不要哭了!」面對這麼小的孩子,町田谷美簡直是有理說不清,何況她的國語也不夠流利。

  「嗚——」小瑤還是悶著頭猛哭。她不在乎自已被帶到什麼地方,她只是害怕再也見不到親愛的爸媽了。

  突然,「啪!」一聲,小瑤粉嫩的臉上出現一個火紅的掌印。

  「不准哭!我叫你不准哭,沒聽到嗎?」町田谷美站在一棟豪宅外,怒聲斥道。她已經受夠了,她好不容易才得知高澤家在應徵傭人,這裡供吃供住,她說什麼也不能讓小瑤的哭聲破壞這個機會。

  小瑤可憐兮兮的捂著自己的臉頰,為什麼要打她?她做錯了什麼?

  門邊的對講機傳來一個公事化的男聲,「這裡是高澤家,請問是哪一位?」

  雖然連對方的臉孔都沒見到,但町田谷美還是恭敬的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您好,我是來應徵的町田谷美。」

  「町田小姐,你已經遲到三十分鐘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忍不住踢了小瑤一腳,都是她一路上吵吵鬧鬧的!才會遲了。

  小瑤皺著小巧秀氣的眉毛。好痛喔!她真的不懂這個阿姨為什麼要帶她來這個地方!她好想念溫柔的爸爸,也好想念美美的媽咪喔!

  「進來吧!」

  巨大的雕花鐵欄無聲無息的往兩旁打開來,出現在她們眼前的是一棟美輪美奐的巨大豪宅,宅前一座仿歐式巴洛克風格的雕像噴泉,看得町田谷美有些呆了。沒想到,東京竟然也有這種豪宅,高澤家的富有簡直難以想像。

  「你在這裡等我,別想逃走。」她留小瑤一個人站在門口。這一路上又是搭飛機又是坐汽車的,諒她也不敢隨便亂跑。

  見小瑤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町田谷美便逕自走進那棟令她艷羨的豪宅。

  小瑤孤零零的站在門外,害怕的想,阿姨要去多久?她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家?

  越是這樣想,她就越想哭,隱忍許久的淚水終於再次潰堤,她蹲在角落哭了起來。

  隱隱約約的,她聽到了一陣陣的嬉鬧聲。她雙眼紅通通的,好奇的往聲音來源走去。

  那是三、四個男孩在踢足球的嬉笑聲,庭院旁還升起一堆火,他們就在剛下過雨的濕地上盡情的玩鬧。

  小瑤看得呆了。在她這麼痛苦的時候,他們怎麼還能玩得這麼高興?

  她渴求同伴似的向他們走去。

  「快啊!陽平,把球踢過來。」其中一名男孩在戰況激烈之餘,忍不住催道。

  「我被困住了啊!該死。」另一名男孩回道。

  「快傳過來給我。」

  男孩一邊跑,一邊往小瑤的方向衝來,球正踢到他的腳邊,他邊跑邊踢,控制著球的方向,卻發現前面不知何時竟站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小女孩。

  「哎啊啊——快讓開,別擋在那兒!」

  小瑤不知道他們在叫什麼,仍然愣愣的站著,然後,她就和男孩撞在一塊了。

  正在負責看火的僕人們連忙來到他們身邊。

  「二少爺,沒事吧?」

  「沒事、沒事。」男孩在千鈞一髮之際,把自己的身體當肉墊,護住懷中的小女孩,他扶起她跌在自己身上的小身子,帥氣的漾開一臉粲笑,「小妹妹,站在這裡很危險喔!」

  小瑤愣了,這個男孩長得很好看,聲音也很好聽,可是,她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二少爺,你有沒有受傷?」

  男孩見她不說話,也不以為意,他抬頭對僕人道:「她八成是嚇呆了,快把她扶起來,她可重死了。」

  「是。」僕人動手抓起小瑤,卻引來她的放聲尖叫。

  不!為什麼他們也要來抓她?她不要!她不要再被帶到其他地方了,她要回家!

  男孩被她拚命掙扎的身子壓得差點岔了氣,「哎喲!你別動來動去的,我快被你壓死了。」

  小瑤什麼都聽不進去,她趴在男孩的身上,頭也緊緊貼在他的胸前,四肢像八爪章魚般的緊緊抓著他。

  「不,不要,我不要走!」她嚷著。

  其他三個男孩看得好奇死了。

  「忍,她好像賴上你了耶!」

  「她講的是什麼話呀?」另一個男孩笑道。

  「忍,不是老哥要說你,平常有女孩倒追你就算了,現在連這麼小的小女孩都緊緊抱著你不放,你的艷福可真不淺呀!」和男孩長相酷似的少年含笑挪揄。

  「!」男孩瞪了少年一眼,隨即拍拍小瑤的背,「好了,別哭了,再哭下去,我就要被你的淚水淹死了。」他抬頭看向僕人,「你們也別拉她,就讓她這樣吧!」

  「可是……」僕人有些遲疑。

  「反正我跑得累了,躺下來休息也不錯。還有,你們也別在那邊看戲,誰去替我拿杯飲料來。」男孩的年紀不大,卻很懂得如何使喚人。

  隨即,有一名僕人端了一杯飲料來。

  男孩撐起上半身,空出一隻手端過飲料,遞到小瑤面前,「別哭了,再哭下去就不美了。快把淚水擦擦,喝點東西好嗎?」

  小瑤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可是他的聲音好好聽,「我要回家。」她忍不住向他吐露了心裡的話。

  「你在說什麼?」男孩以日語反問。

  「我要回家,這裡是哪裡?我要找媽咪。」說著說著,小瑤又開始癟著小嘴,哭了起來。

  「哎呀!怎麼又哭了?」男孩使出全身的力氣將小瑤推離自己身上,先是爬遠了些,然後又不忍心的柔聲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家?」

  小瑤拚命搖著頭,哭聲仍然沒有停。

  「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輅,我們家什麼時候出現這麼一個愛哭鬼?」男孩向少年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少年沒好氣的回答。

  「不要管她了,你們到底還要不要玩?」一旁的同伴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玩,當然要玩!」在一聲吆喝之下,其他人全跑開了。

  男孩有些不忍的拉著小瑤的手,將她帶到火堆旁。

  「不要再哭了,你乖乖的坐在這裡喝飲料,等我回來再好好問清楚你的事。」他溫柔的笑道。

  小瑤被他的笑靨迷惑了,但是,當她意識到他要離開時,她連忙死命的拉住他。

  「不要離開我。」

  男孩挑挑眉,「唉!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啦!你乖乖的坐在這兒。」他轉向僕人說道:「你們幫我看好她。」

  「不,不要離開!」小瑤哭得令人心疼,小小的臉上全是淚水,嗓音也啞了。但是,她的力氣終究比不上男孩,死命扯著他的手被拋下了。

  男孩跑開幾步,想了想又回到她身邊,將自己脖子上的銀鏈解下來,曙,這是我最喜歡的生日禮物,送給你當見面禮,你放心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跑。」

  小瑤不肯拿,她不懂他為什麼要給她東西,但是,他的眼睛笑得這麼好看,讓她好想待在他的身邊。

  「喏,拿去吧!」他把銀鏈塞到她手裡。

  小瑤終於明白了,她生氣的將銀鏈拋到地上。

  男孩有些訝異,但仍好脾氣的彎腰將銀鏈撿起來,「這鏈墜是三葉草的形狀,三葉草也就是幸運草,我想,或許你需要好運……」

  小瑤不懂,她只知道這男孩要拋下她了,她氣得將銀鏈拋進火堆裡。

  「哎呀!」其他人都看傻了。

  男孩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麼做,不顧一切的想在火堆中找尋那銀鏈。

  「忍,不要碰,會燙傷的!」少年在不遠處叫道。

  僕人們也跑了過來。

  小瑤見自己闖禍了,整個人吃驚的呆站著。雖然男孩的危險行為很快地就被制止了,但他那可惜的眼神,以及他被燙紅的手,令她的心好疼好疼。

  「你很想要那鏈子嗎?」她小聲問道。

  雖然男孩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她軟軟甜甜的嗓音令男孩想也沒想的點頭道:「好可惜,不喜歡也別把它丟了,我好喜歡那條銀鏈呢!」

  小瑤見他點頭,便義無反顧的道:「我去把它撿回來。」

  男孩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還以為她是在安慰自己,於是他對她笑了一下,沒想到,她卻突然彎著腰,將手伸進了火堆裡。

  「喂!你想幹嘛?」男孩叫道。

  其他人也嚇呆了,但小女孩畢竟是個外人,他們只是在一旁無措的看著。

  小瑤忍著燒灼的痛楚找到那條銀鏈,她的右手緊緊握著三葉草墜子,然後,她緩緩地攤開手掌。

  「給你。」那鏈子已被火燒得熱燙,她粉嫩的手心也被燙得紅腫。

  男孩呆住了,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還你呀!你不是很想要嗎?」小瑤用另一隻手抓起他的左手,硬是將燒燙的銀鏈還給他。

  「啊!好燙。」男孩痛得叫了出來,想甩開那條銀鏈。

  但是,小瑤卻緊緊的握住他的左手,她幾乎感到自已被火燙的三葉草墜子給烙印了。

  「喂!快制止她。」少年看見這一幕,連忙命令道。

  僕人們手忙腳亂的分開他倆。

  男孩痛得滿頭大汗,左手心已經燙出水泡了。「我的媽呀!她到底在想什麼?」

  小瑤的手也很痛很痛,但她的心裡有些安慰,不管如何,她已經替他把銀鏈找回來了。

  「忍,有沒有怎樣?」少年連忙低頭檢視男孩的傷。

  「我覺得我的手好像快燒焦了。」男孩苦著一張臉,卻見到小瑤的唇邊泛著一朵笑花,那抹微笑奇異地點亮了她愛哭的臉蛋。他忍不住在心裡讚歎,好可愛的小人兒!

  他才這麼想,接下來卻是一連串的混亂,先是僕人們眼見事情鬧大,連忙進屋去通報,不一會兒,他的爸媽便心急如焚的跑出來,一名女子也緊跟在後。他看到那名女子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後,狠狠的甩了小女孩幾個耳光。

  「都是你這個惹禍精,害回我丟了這份工作!你還敢哭?!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居然敢拿火燙高澤家的二少爺!要是我賠不起醫藥費,我就把你賣了!」町田谷美氣得口不擇言,以日語哇哇大叫。

  男孩聽得大皺眉頭,他對著她道:「她也不是有意的,你別再罵她了。」

  「二少爺,對不起。」町田谷美只能道歉。這下子,高澤家大概是不會用她了。

  「算了。」男孩甩甩手。

  「傷口太深了,必須送醫院。」

  他聽到父親這麼說,心裡卻想,那小女孩握著銀鏈的時間更久,想必比他傷得更重,「爸,她也需要送醫院。」

  「你就不用管她們了。」高澤弘宗冷冷的看了町田谷美和小瑤一眼,「町田小姐,你可以走了。」

  「是。」

  町田谷美陰狠的瞪著小瑤,拖著她往門口走去。

  要走了嗎?被拖著走的小瑤不捨的回頭看去,正好看到男孩皺眉的模樣。

  他很痛嗎?她只想把他的東西還給他呀!

  她也很痛啊!為什麼阿姨不理她呢?她的手心像是被點了一把火一樣,她也受傷了呀!

  天空飄起了雨絲,雖然雨勢不大卻非常綿密,頗有欲罷不能的趨勢,小瑤和町田谷美被淋得渾身濕透,但是,小瑤卻完全不在乎,她的心裡充滿了不捨和眷戀……那男孩的笑靨,和那墜子的形狀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裡。

  那是她和他的第一次相遇,兩個人都被火烙印了,從那時開始,小瑤就發現自己發燒了,那是一種無法退燒的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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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37:24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台北的三月天,東北海岸依然暑氣逼人,遊客三三兩兩的,沒有人選在這時候欣賞海岸的壯麗。

  高澤忍駕著紅色的蓮花跑車在東北角隨處遊玩,他先是看了看地圖,隨即發現自己走錯路了,他倒轉車頭,往距離最近的小漁村駛去,卻發現地圖上沒有這個地方。

  「糟糕,這日文地圖太簡略了,竟然沒有這小村莊的資料。」他自言自語道。

  也罷!他索性丟了地圖,決定下車找人問問。他雖然是日本人,但英文流利,普通的法語也還過得去,加上他一向崇尚自由,所以,自助旅行是他的最愛,他閒來無事就是到處去旅行,因此,他現在一點也不擔心自己迷路了。

  高澤忍推開車門下車,漫不經心的望了一眼小漁村,只見外頭有幾個正在嬉戲的孩童,以及三三兩兩正在補漁網的婦人。他帶著慵懶的笑容走向她們。

  「對不起,我迷路了,可不可以請問你們……」

  他才一開口,就發現這些人完全不懂英文,不僅大人睜著一雙茫然的眼,就連小孩也都圍在他身邊叫囂了起來。

  「阿兜啊咧!奇怪,他又不素金頭髮,怎麼會縮阿兜啊魏?」一名婦人好奇的問。

  「還夠煙倒咧!」在這小漁村裡,她們哪曾見過這麼英俊的男人!

  「素咧!素咧!比電視上的明星還好看咧!」另一名婦人也附和道。

  就這樣,婦人們七嘴八舌的指著他,就是沒有人能解決他的難題。

  高澤忍蹙了蹙眉,用一路上學來的蹩腳國語,發出兩個類似「你好」的音。

  「喲——還會縮國語咧!」婦人們笑了起來。

  哦!天哪!有沒有人能幫幫他?高澤忍在心裡吶喊。

  突然間,他的褲腳被人扯了一下,他低頭一看,是個稚氣未脫的小男孩。

  「你要問路嗎?」小男孩用生澀的英語問道。

  「太好啦!真是謝天謝地,小弟弟,你會說英語?」

  「嗯,向姐姐有教我一點。」不過,太難的他可就聽不懂了。

  「那你可以告訴我,我現在在哪裡嗎?」高澤忍大喜,蹲下身子和小男孩平視。

  「呃……」小男孩一臉為難,這可難倒他了。

  「你不知道路嗎?」高澤忍愕然。

  「我不會說。」小男孩老實的回答。

  「天哪!」高澤忍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可是我的向姐姐會。」

  「你的姐姐?」小男孩的文法不太好,他聽成了這個意思。

  「不是,向姐姐不是我的姐姐。喏,她來了。」小男孩有些害怕,隨手一指就溜了。

  高澤忍側頭一看,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吸引住他的視線,他發覺身邊起了一陣騷動,似乎婦人們在議論些什麼,但他完全聽不懂。

  遠遠望去,那人的身形纖細而動人,一身白色的衣衫,長及腳踝的裙擺迎風搖曳,一頭長直髮在寒冷的海風中飛舞,狂亂而夢幻。

  隨著那人的走近,一張精雕細琢的容顏瞬間映入他的眼簾,她那清靈脫俗的美,頓時勾走了他的魂魄。

  她也注意到他了,但她更在意的是婦人們對她的指指點點,因此,她沒有停下腳步,快速的經過他身邊。

  「等等。」高澤忍伸手攫住她纖細的手臂,屏息地看著她微微側頭,他彷彿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她很美,真的很美,那張白皙細緻的絕世容顏,以及烏黑亮麗的秀髮,襯托出她溫雅靈秀的氣息,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般。她的肌膚晶瑩剔透,特別是那大小厚薄適中的朱唇,微微上翹的弧線吸引住他的視線。

  「對不起,是我失禮了。」高澤忍嘴裡雖然這麼說,可他的手卻捨不得從她手臂上移開。

  女子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白色的衣衫被風吹得貼在身上,美得令人驚艷,也美得如夢似幻。

  「有事嗎?」她看向他抓著自己的手,淡淡的以英文問道。

  高澤忍一時間又失了神。她的聲音宛如情人的低喃,輕柔地在他的心底引起一個巨大的震撼,令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對不起,我先自我介紹,我是高澤忍,來自日本,我在這裡迷路了。」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失態的他,第一次嘗到手忙腳亂的滋味。

  她抬起另一隻自由的手,往前一指,道:「你順著左手邊的小路往前開,就可以找到往金山的大馬路,然後,你會看到往台北的路標。」

  「是嗎?」他鬆開了她的手,卻發覺原本圍在他身邊的那些婦人們全退避三舍,還在一旁指指點點的。「我長得這麼奇怪嗎?她們為什麼這樣看我?」

  女子淡淡的瞥了她們一眼,反應依然淡漠,「她們是在討論我的事,與你無關。」

  「哦!為什麼?」高澤忍問得突然。

  女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很快地又恢復冷淡,「我們素不相識,你不必知道太多。」

  「對不起,我又失禮了。」他連忙道歉。

  「那祝你一路順風。」她轉身就要走。

  「等等,你住在這裡嗎?我還可以來找你嗎?」高澤忍忍不住問道。

  女子怔了一下,濃密的長睫毛緩緩垂下,在白淨的臉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沒有這個必要吧!」

  眼前的這個男人器宇軒昂、風度翩翩,渾身上下充滿自信的風采。這樣的人,該是她不能招惹的人吧?而他也無法介入她的生活,無論是誰都不能。

  「我們做個朋友!」他的天性熱情,而且,他相當明白自己已經被她吸引住了。那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情懷,迅速的由他的骨血蔓延到四肢百骸,讓他的心裡全被她的身影籠罩住。

  「我不需要朋友。」女子淡淡的笑了。

  「可是我想認識你。」他的心怦怦直跳。

  「我叫向靚瑤。」

  「知道你的名字對我來說還不夠。」

  「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她的笑容加深了,帶著些許的稚氣。

  「可是……」

  「再見,也許後會無期,保重。」她轉身離去,而且頭也不回。

  高澤忍知道自己應該走了,但他實在不想離開,他發覺到她柔柔的笑容背後,眼底那份淒涼的苦澀。

  他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子感到怦然心動,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就連和他交往三年的未婚妻丹城寺馨,都不能讓他如此著迷。

  長久以來,他一直發現自己和丹城寺馨之間似乎缺少了什麼,現在,他知道自己找到了。

  他和丹城寺馨之間產生過激情,或許也有一些愛情,他一直以為這樣的相處方式,無論在精神上或是物質上,雙方都能獲得滿足;他也一直以為這樣的結合就是愛。

  但是今天,他的信念遭受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戰。在見到向靚瑤的那一剎那,他似乎找到他所缺少的那一部分。他想擁有她,他想探進她的世界,他著迷於她那令人心碎的美麗,也為她掩藏不住的淒楚而難過。

  坐在駕駛座上,高澤忍做出了決定,心情相當愉快的往小漁村裡開去,而地圖則被他丟棄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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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0-12-29 00:37:41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清晨的小漁村裡一片忙碌,漁夫趁著天色未明之際撒網捕魚,漁婦則坐在岸邊,準備接手新鮮的魚兒撈上岸的後續處理工作,一旁還有魚販中盤商等著將新鮮的魚貨送到各個傳統市場叫賣。

  在這漁村裡的每個日子,都是以忙碌作為開端,然而這一天,在忙碌中還多了一個熱門話題。村裡來了一個滿口英文的外國人,他還住進阿勇仔的家裡,因為村裡除了阿勇仔的小兒子曾學過一點英文外,再無人能懂得他那嘰嘰咕咕的話。

  高澤忍一出現在村裡惟一的一條大馬路上,馬上又引起一群人好奇的圍觀,他好脾氣的對他們笑笑,甚至抬起左手向他們揮了一下,隱隱約約的,可以看見他的左手手心裡有個三葉草形狀的印記。

  他走到一棟破舊的木屋前,低頭望著手上那個小男孩畫給他的簡略路標,再回首望望來時路。他的心情相當複雜,她為什麼住得這麼偏僻?這裡和最近的一戶人家的距離起碼將近兩公里。

  意外響起的敲門聲,讓坐在書桌前為手邊的書籍進行翻譯工作的向靚瑤愣了一下,她不以為這個時候會有朋友上門。

  門一開,她整個人更是呆住了,因為昨天僅有一面之緣的高澤忍,竟然站在門外對她漾起一抹燦爛如夏日晴空般的微笑,實在過於意外的她只能呆站著。

  「嗨!我們又見面了。」高澤忍的語氣輕鬆得有如在閒話家常。

  海邊的風是冷冽的,立在他面前的她穿著一襲白衣,小小的臉蛋上帶著困惑的表情,更帶著些許的不安。

  高澤忍見她沒有說話的打算,只好老實招認的道:「好吧!我坦白,我沒有離開,而且還住進阿勇仔的家裡。我打算在這裡住上一陣子,你知道的,這裡的海岸真的很迷人。」

  向靚瑤輕聲道:「所以呢?」

  「我想請你當我的導遊。」他笑得有些無賴。

  「你找錯人了。」她垂下長長的睫毛,臉上的神情依然淡漠。

  「你不肯陪我?」他挑眉。

  「很遺憾,除了往市區的路之外,我對這附近並不熟。」

  她的拒絕並未讓高澤忍感到意外,他笑了一下,「沒關係,我們可以一起探險。」

  「對不起,我沒興趣。」他的笑容在這清晨裡看起來格外明亮,然而,她已經不想再和任何人接觸了。

  「別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嘛!」他雙臂抱胸,打算和她來個長期抗戰。

  「我並不屬於這裡。」雖然她已經在這裡住兩年了,卻依然沒有歸屬感。

  「可是……」

  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她打斷了。

  「你看,已經有人在好奇我們的關係了,你不怕嗎?」向靚瑤抬起美麗的小臉望著他。

  「怕什麼?」他著迷於她的美貌,根本無視於其他人。

  「人言可畏。」

  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又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有什麼好害怕的?」

  是啊!她真是蠢,他只是個過客,在得知自己的事後,怕是再也不會來了,她為他擔心什麼?

  「你還沒吃早餐吧?我煮了一些東西,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進來吃吧!」

  在轉身進屋的同時,敏感的她可以感受到背後那一道道臆測的目光,她必須很小心地掩飾自己受傷的情緒,才能勉強維持鎮靜。她知道村人們在好奇什麼,也知道讓這個男人進屋很不智,但此刻,她還是衝動的做了,畢竟,她已經孤獨了這麼久、這麼久了。

  高澤忍環視屋裡簡單的擺設,除了必要的傢具外,其他一無所有,比起他位在東京市中心的單身公寓,這裡實在簡樸得可以。

  靠窗的牆邊有一張書桌,他注意到桌上的雜物,頗為好奇的走了過去,只見上頭擺了一本平安時期的和歌「萬葉集」——Songs of life,而且還是一本原文書。

  他實在驚訝極了,順手拿起來翻閱。和歌集是日本古文學的一部分,在日本當然隨處可見,但是沒想到在台灣,竟然也有人懂得……他又看了旁邊散落的稿紙一眼,驀地,他明白了。

  「你懂日文。」他的語氣肯定,但他仍用英文繼續交談。

  「會一點點。」向靚瑤淡然答道,她將清粥小菜端到桌上,並為他張羅碗筷。

  「你會日文就太好了!」高澤忍一臉欣喜的神情,「咦?為什麼昨天第一次碰面的時候,你不說日文呢?」他開始用日文說話。

  「沒有必要,而且我的日文聽說能力不及閱讀,你還是用英文比較好。」她垂下眼瞼,拒絕以日文回答。

  「好吧!」他接著又問道:「這是你的工作?將日文翻譯成中文?」

  她搖搖頭,「我只是按照字面上的意思翻成中文,順便試著寫點東西,沒有出版社肯收的。」

  他挑挑眉,「你好厲害,英、日文都相當流利,可是,為什麼你要住在這個小漁村裡?」

  在高澤忍接手的企業體裡,不乏像她這樣具有語言天分的女人,但是,她們各個思想前衛,在事業上的野心也不輸給男人;而她,卻活得如此低調、孤寂。

  「這裡也沒什麼不好,至少非常安靜、單純。」她的心思有些飄忽,不太願意談及這樣的話題。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日光下的她,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欲語還休的模樣令他看得有些癡了。

  「嗯!」

  「你的親人和朋友呢?」他的表情滿是不解。

  「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奇?知道我的事,對你來說那麼重要嗎?」她的語氣中夾帶一絲自衛的尖銳。

  「我想要和你做朋友。」他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她的口吻中隱含著一絲急切。

  「不為什麼,我就是想認識你。」高澤忍深深的凝睇著她。

  「你只是沒見過像我這樣的人。」因他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話,其實真實的她,絕對不如他所想像中的美好,關於這一點,她比誰都明白。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有一種很特別的感受,或許我的表達能力不夠好,但我是真的很關心你,很想瞭解你。」高澤忍的濃眉緊緊的皺了起來。縱橫社交圈數年的他,一向很會講話,很懂得如何應對進退,但此刻他的情緒卻十分激動,完全喪失了他沉穩的一面。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就算我拒絕了你,恐怕你也不會放棄。」向靚瑤垂下頭,默默的喝起令人心頭寧定的花果茶來。

  他真的是一個很完美的男人,他的聲音是好聽的男中音,那是一種可以直透人心的溫柔聲音,她從未見過像他這般俊美又有著如此溫和的心的男人,下意識地,她緊握住自己的右手,那兒有著令她安心的烙印。

  這麼高貴的男人,是她這個卑微渺小的人所不能碰觸的,她早就明白了。

  「你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人是群體的動物,每個人都必須不斷地學習如何與人相處,也不斷地在群體中生長啊!」他試著用大道理來說服她。

  「謝謝你,但是,我只想自己一個人。」她淡淡的笑了,那一頭絲一樣美麗的長髮在他面前輕輕飛揚著。

  高澤忍默默的注祝她,似乎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神情是憂愁的,眼底充滿一種也愁入人心的悲哀。

  「靚瑤,讓我來幫助你,好嗎?」

  她抬起眼,很仔細、很認真的梭巡他的表情,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瞧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目光是澄淨的,無一絲虛偽……他是說真的吧!但即使他願意,她也不能玷污他。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

  他無法明白,為什麼向靚瑤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固執的把自己困在象牙塔裡?她還那麼年輕,難道她要這麼孤寂終老嗎?

  「你為什麼要如此孤獨的過日子,躲在這個小漁村裡與世隔絕?難道這樣你就能獲得你想要的平靜嗎?」

  她驀地一震,「你怎麼知道我在逃避?我根本無處可逃。」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拒絕我的關心。」

  「這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可是,我就是莫名其妙、沒有理由的被你吸引了。」他扳過她的肩頭,逼她面對自己。

  他那如火炬般炯亮的眼眸,幾乎燃燒進她的心底,讓她快要招架不住。她緩緩綻放一抹無助的笑容,「因為我的容貌?」

  高澤忍重重的搖著頭,「我承認乍見到你的時候,就對你的美麗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是現在,我卻想認識你的內心。」

  他全說出來了,儘管氣氛變得凝重,他卻絲毫不後悔,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她。

  「高澤先生……」

  「叫我忍。」他堅持。

  「好吧!忍先生,我可以相信你現在所說的話,但明天呢?還有明天的明天呢?」她淡淡的笑了,蒼白的小臉上有些失神,「或許過了今天之後,你會後悔認識我這個人。」

  高澤忍沉默了。他不想再逼她了,因為他發現她的眼神充滿了絕望,既然她如此固執的相信與世隔絕可以保護自己,那麼敲開這層保護殼後,她又剩下什麼?

  「對不起。」他懊惱的掏出煙來,悶悶的抽著。「我不想讓你難過。」

  向靚瑤默默的喝著粥,她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那是已經有情人的象徵。

  「過了今天,我們還是朋友吧?」他試著引她說話。

  「忍先生,你會在村裡待多久?」向靚瑤沒有抬頭,彷彿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不一定。」

  「你喜歡這裡嗎?」

  「很不錯的地方。」

  「即使再喜歡的地方,也不能長久居住。對一個旅人來說,你所謂朋友的定義是什麼?等你回日本以後,就不會再想起我這個人了吧?」她又笑了,那溫柔的微笑看來既虛幻,卻又如此美麗。

  「靚瑤……」他有些沮喪的喊,在他還理不清自己的情感前,她卻彷彿已洞悉了他所有的想法。

  「你要做朋友,我們就做朋友;不過,只能做到你離開這裡為止,一旦你回到日本,我們就什麼也不是了。」她那雙像是泛了水的盈盈黑眸,透露了她的決心。

  「這個我無法肯定的回答你。」

  「你必須。而且,你不能問我不想回答的事。」

  「否則,你就會逃得比誰都快,是嗎?」瞧見她默然的神情,他又歎息了。「你真固執。」

  「這是規則。」向靚瑤淡淡的說。

  「好吧!我會牢記在心。」

  「我叫向靚瑤,二十五歲,我的父親是大學日文系的教授,母親則是家庭主婦,我是家裡的獨生女。」她的微笑仍是淡漠,告訴他的也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資料。

  這些對高澤忍而言當然不夠。「你的父母呢?為什麼他們放心讓你一個人住?」

  「我已經成年了。」她回答得很巧妙,也等於什麼都沒說。

  「談一談你自己的事吧!」高澤忍又開始想著如何轉換話題了。

  「我並不想讓你討厭,畢竟,你是第一個說要和我做朋友的人。」她下意識地握緊右手,感覺到那烙痕彷彿在她的掌心悸動著。

  「你……有喜歡的人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那代表什麼?」她反問他,「代表相愛至深,欲共度一生的人?還是只是關愛的美名,不顧一切的廝守,最後卻因瞭解而分開的人呢?」

  向靚瑤說得平靜如常,但內心卻在滴血。沒有用的,沒有人能瞭解她,所有她喜歡的人,最後也都會一一離她而去,沒有例外,一個例外也不曾發生過。

  高澤忍很認真的思考著她的話,「喜歡就是喜歡,是沒有任何道理、也是沒有條件的,那是一種全然無悔的付出,也是心甘情願的對待。我想,你父母對你應該也是這樣吧!當然,面對情人又是另一種喜歡了。」

  她輕聲道:「你違規了。」

  「不能提到你父母?那是你避居這裡的原因?」高澤忍溫和的眼神轉為犀利。

  「知道這些,只會讓我更遠離你。」她迴避他的目光。

  「好,我不再問了。」他隨意吃了兩口稀飯,隨即放下筷子。

  不知怎地,他心中湧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挫折感。如果她願意,他相信自己會是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但她是那麼的神秘,眼神是如此的淒楚,讓他明白不能急,一旦把她逼得太緊,她馬上會躲得遠遠的。

  「或許有一天,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但不是現在,我還不想讓你討厭我。」向靚瑤的臉上漾起淡淡的微笑,「回去吧!你在我這裡待太久,其他人會說話的。」

  回到暫居的小房間裡,高澤忍仰躺在木板床上,忍不住又開始想著向靚瑤。

  他八成是為她著迷了,而且頗有欲罷不能的趨勢。

  他翻過身,拿起行動電話按下一組號碼,與他的拜把兄弟真中陽平聯絡。

  「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

  假日的清晨,真中陽平在美人懷中被電話聲吵醒,他早明白高澤忍這老闆兼好友是虐待狂,但大腦接收到的訊息還是讓他傻了眼。他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你沒聽錯,我要留在台灣一陣子,暫時不回去了。」高澤忍的聲音隱含著一絲興奮。

  「你留在那裡做什麼?」真中陽平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了出來。

  「我有要緊的事要做。」高澤忍有預感,只要他一走,向靚瑤馬上會忘了他,然後回到她獨自一個人的孤寂歲月,所以,他此刻絕不能離開。

  「我有這個榮幸知道是什麼事嗎?」真中陽平問道。

  「我想,我愛上一個台灣女人了。」

  「什麼?」真中陽平甩甩頭,想甩去腦中的睡意。

  「你該不會老年癡呆提早發作了吧?」高澤忍挪揄道。

  「這是什麼意思?你愛上另一個女人,那丹城守馨怎麼辦?」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更何況,那個台灣女人現在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高澤忍的笑容有些苦澀。向靚瑤的態度十分明確,雖然不至於傷人,卻也很清楚的表達她並不歡迎他介入她的生活,他只是單方面的喜歡她而已。

  「可……可是,你已經有未婚妻了。」真中陽平一片混沌的腦袋中,只想到這個事實。

  高澤忍長歎了一聲,「現在說什麼都還太早了,我只知道我迷戀上她了,至於以後的事,誰也不知道。」

  「那……你打算在台灣待多久?」

  「我也不知道。」

  「那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她是一個很固執的女人,要說服她接受我,恐怕還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高澤忍一直反覆思索著今早和向靚瑤的對話,想到她對喜歡的定義如此悲觀,他就深深的感到無力。

  「那公司的事呢?」

  「我相信你和馨會幫我處理得很好,而且再過不久,或許千葉介楓也會過來幫忙。」

  「我才不擔心千葉介楓的事,只是,這對丹城守馨太不公平了,你在台灣追女人,她卻在為你的公司拚命。」除此之外,真中陽平還擔心丹城寺馨的怒火,她的好妒在社交圈裡非常出名。

  「你替我瞞著她。」高澤忍也很頭痛,但他非常明白他和丹城守馨之間,缺少的就是這份令他發狂著迷的熱情火焰。以前他沒見過向靚瑤,或許他還能安於現狀,但如今既然讓他遇見了她!他就不允許自己錯過。

  「拜託,能瞞多久?除非你只是玩玩,時間一到,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如果你是認真的,我勸你現在就想想可能會發生的後果。」真中陽平涼涼的提醒他。

  「我現在根本無法想這麼多。我那麼喜歡她,為她而發狂著迷,所以,我也要她為我而發狂,可惜她並沒有。」高澤忍惱怒的喊,「對她而言,我只是一個大麻煩,她一點也不想認識我。」

  真中陽平拿他沒轍,只好說道:「好吧!日本這邊我先幫你撐著,不過,你必須定期和我聯絡,不要讓我在狀況外。」

  「沒問題。」

  「我實在無法為你加油,對你而言,得到那女人未必就是幸福。想想你們家,再想想丹城寺家,這可不只是兩個人之間的情愛問題。」

  高澤忍深深的一歎,「無論結果如何,也不管我最後能不能得到她,我都不會後悔。」

  向靚瑤坐在書桌前,坐在她左手邊的是阿勇仔的小兒子國勇,他已經國小六年級了,是村裡少數幾個能繼續升學的孩子。當初,阿勇仔力排眾議,硬是讓他來和向靚瑤學英文,原本她也是排斥的,但她拒絕不了他們父子倆的熱情。

  「向姐姐?」國勇叫了一聲。

  「啊!對不起。」她又發呆了,她低頭檢視自己的紙片,一時間卻失了神,整張紙上都是「高澤忍」這三個字,中日文都有。

  她撕碎紙片,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

  「向姐姐是不是在想那個大哥哥?」

  「你在胡說什麼?」她微蹙眉心,掩飾自己的心虛。

  「那你為什麼在紙上寫滿了大哥哥的名字?」國勇天真的問。

  她的臉有些紅了,「你的功課寫好了嗎?」

  「早就寫好了。」

  「那就回去吧!」她婉轉的下了逐客令。

  「向姐姐,我爸說晚上要請你吃飯,一起慶祝我上初中了。」

  「不用了。」

  「可是……」國勇皺眉。

  「你們跟我在一起,不怕被其他人討厭嗎?」她咬了咬牙。人言可畏啊!她已經沒有朋友了,她不想這對老實的父子因她而受到牽連。

  「不會呀!我爸說只要我們行得正、坐得穩,管其他人怎麼說。」國勇理直氣壯的道:「更何況,連新來的大哥哥都喜歡你,他不會管其他人怎麼看你的。」

  「不要說!」向靚瑤突然抓住他的肩頭,「關於我的事,一個字也不准對他說!」

  「哎喲!」國勇掙開了她的雙手,「就算我想說,也沒這個本事啊!我的英文哪有好到那種程度。咦?向姐姐,你的手心裡貼了什麼東西呀?」

  向靚瑤攤開手心,那是塊五元硬幣大小的傷痕,形狀看起來像三葉草。她笑了一下,「這是很早以前燙傷的痕跡,我都快忘了這回事了。」

  那是一段久遠到幾乎與她的秘密一起被埋葬的往事,記憶中,她還依稀記著那個男孩的一臉粲笑,溫暖得一如冬陽。

  「看起來好像幸運草喔!」國勇仔細的研究著。

  「我也這麼覺得。」向靚瑤也是好久之後,才發現那形狀像是幸運草。

  國勇皺眉想了一下,「我好像在什麼地方看過。」

  「是嗎?」幸運草是很普遍的植物,野地上處處可見。

  「啊!我想起來了,大哥哥的手上也有一個像這樣的傷痕。」他終於記起來了。

  向靚瑤倏地一震。會是他嗎?高澤忍會是當年那個被她燙傷的男孩嗎?

  怎麼會這麼巧?不過,高澤忍和那個男孩都是日本人,年紀也差不多……真的會是他嗎?

  那天之後,她已經連續兩天沒見到他了,突然間,她有些後悔。

  國勇見她又開始發呆,索性收拾書包,自己出去了。

  此時,電話鈴聲響起,她的目光轉向已經自動啟動答錄機的黑色電話。

  「喂?小瑤,我是阿姨啦!你媽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看她啊?」

  頓了頓,對方的聲音又繼續傳來。「你還是不肯接電話嗎?我知道你在家。小瑤,你還要躲多久?聽阿姨的勸想開一點,好嗎?」

  向靚瑤終於拿起話筒,低聲回道:「阿姨,有空我會回去的。」

  「小瑤,你終於肯接我的電話了。」對方欣喜的道,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是我們對不起你。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卻偏偏碰上這種事……」

  「阿姨,別說了。」她咬著下唇。

  「好吧!有空多回來陪陪你媽,雖然她嘴上不說,可心裡還是想你的。」

  「對不起。」她還是只有這三個字。

  「你這孩子能不能別這麼客氣呢?」

  向靚瑤沉默不語。

  對方忍不住逸出一聲歎息,「唉!算了,你還是這樣。不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向靚瑤掛上話筒,再度陷入沉思。該怎麼面對這一切呢?她都已經逃到這裡,卻依然無法得到解脫。

  長久以來,她的周圍總是有許多人,假藉著關心的名義來刺探她的一切,彷彿非要如他們所願,他們才會罷手。難道她的人生,仍然擺脫不了父母的命運?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逃呢?

  你為什麼要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高澤忍不明白,他什麼都不明白。如果不這樣,她如何守護脆弱的自己?

  她怕他,她真的怕他,她無法拒絕他帶來的強烈情感,只能小心翼翼的與他建立起淡薄而疏冷的友情,因為她怕她將自己的一切赤裸裸的展現在他面前時,他會露出極端厭惡的表情,轉身離去……就和其他人一樣。

  突然,她好想逃離這密閉的空間,到屋外去大口喘氣,暮色中,卻隱約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向她緩緩走來……

  從這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再也拒絕不了這個叫做高澤忍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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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38:01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拗不過阿勇仔父子的熱情相邀,向靚瑤終於還是答應與他們共進晚餐。高澤忍雖然是陪客,卻像個主人般,不停的招呼她,替她夾菜。

  向靚瑤尷尬極了,她知道老實的阿勇仔誤會了,他一定以為高澤忍喜歡上她了。

  事實上,她自己也有這種錯覺,因為高澤忍的表現,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上呵護,只是,她真的能這麼想嗎?

  吃完飯後,向靚瑤便告辭了,高澤忍連忙跟了出來。

  「靚瑤,我送你回去,夜深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夜路。」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村子裡平靜到不可能發生犯罪事件。」

  「就算如此,我還是要送你,這是男人的責任。」

  她淡淡一笑,和他並肩走著。想來,關於她的傳言,明天又會再添上一樁了。

  「阿勇仔父子倆很熱情,是我見過最親切的人。」他閒聊似的開口。

  「嗯!」她應了一聲,徐徐的道:「我住在這裡兩年了,他們幫了我很多忙。」

  「國勇也很喜歡你,我常常聽他提起他的向姐姐。」

  「除了他們之外,我就真的沒有其他朋友了。」向靚瑤淡淡的一笑。「聽國勇說,你的手心裡有個印記?」

  「那不是記號,是被火燙傷的痕跡。」

  向靚瑤的心猛地一震,腳步頓時沉重起來,「可以讓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高澤忍不以為意的攤開掌心,雖然那傷痕已經變淡,但是,依稀看得出那是幸運草的形狀。

  向靚瑤微顫著雙唇,輕輕的撫過他的大掌,同時也感受到自己掌心裡的烙痕微微發燙。

  「你還記得是怎麼弄傷的嗎?」

  「當然。我十二歲的時候,被一個愛哭的小女孩用火燙的銀墜子給燙傷的。」高澤忍到現在仍然印象深刻。

  「後來呢?」她低垂著頭問。

  「後來那小女孩就被帶走了,聽說她母親把她打了一頓,不過後來到底怎麼樣,我也不清楚。」他皺著眉頭,隱約還記得那小女孩哭泣的模樣。

  向靚瑤抬起水靈靈的大眼凝視著他,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當時她為什麼要燙你?」

  「我也不明白,當時我把自己最喜歡的幸運草銀鏈給她,那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可惜她不要。」高澤忍聳聳肩道。「你為什麼想給她幸運草銀鏈?」

  「我覺得她需要好運。」他搖搖頭輕歎,「可惜,現在我連她在哪裡都不知道。」

  向靚瑤緩緩閉上眼睛。原來真的是他!

  「有好一陣子,我要爸媽去尋找那個小女孩,因為我覺得是我害她被打一頓,所以我有責任,可惜找了很久,一點線索也沒有,不過,我還是時常想起那個小女孩哭泣的臉。」

  向靚瑤的腳步倏地頓住了。

  「怎麼了?」他回首。

  「沒什麼。我想,那小女孩一定很感激你。」她對他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她不打算和他相認,因為已經過去的事,就真的無法重來了。

  「謝謝你的善解人意。」

  「我家到了。」她輕聲提醒。

  他一臉的懊惱,「我明天可以來找你嗎?」

  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說了一句,「可以。」

  此後,高澤忍總是在傍晚時分來到向靚瑤的家,和她一起吃飯,而她也很有默契的每晚變換不同的菜色,雖然只是幾道家常小菜,但他總是吃得津津有味,飯後,她會泡一壺花果茶,兩人就像多年好友般的聊天。

  她總是很小心地避免讓他看到自己的右手心,不過這並不難,因為他總是在晚上十一點左右離去,從不曾對她做出逾矩的行為。

  「我喜歡自助旅行,可以認識很多有趣的人,做很多有趣的事。」這晚,高澤忍提到自己的事。

  「你的運氣很好,能夠隨心所欲的過日子。」向靚瑤淡淡的道,她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燈光的照映下形成兩扇陰影,讓她整個人看來有些憂鬱。

  「為什麼這麼說?」只要她想,她也可以過這種生活啊!

  「大雁之所以振翅高飛,因為它最終的歸宿是為了回家。我想,喜歡遠行的人應該都有一個溫暖的家,等待他們的歸來讓他們卸下所有的疲憊和辛勞。」她的眼神有些飄忽,「忍先生,你應該也有一個很溫暖的家吧?」

  「我的家庭的確很溫暖,父母從小就對我們兄弟倆採取放任式的教育,不會對我們多加干涉,但也不至於把我們寵得無法無天。」

  「所以,我說你是個幸運的人。」

  「不,我的運氣還不夠好到讓我瞭解你。」他的眸光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臉,他知道她又開始將他拒絕在心門之外。

  「我喜歡流浪甚於旅行,就像我愛孤獨更甚於熱鬧。」她遞給他一杯芳香四溢的花果茶,淡淡的笑著。「我們之間的差別就在於你喜歡朋友,而我卻討厭陌生人。」向靚瑤的聲音仍是平平淡淡的,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快要發狂了。

  「我不喜歡聽你這麼說。」高澤忍伸手抬起她低垂的臉,意外的望進她那雙盈滿痛苦的瞳眸。「就算是我自作多情好了,但我還是忍不住要問,這幾天相處下來,我還是你所討厭的那種陌生人嗎?」

  他怎能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從頭到尾,一直是他一廂情願的介入她的生活啊!她應該可以理直氣壯的反駁他的,但她只是顫抖著雙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到她哀愁的眼神,他的心都快碎了,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靚瑤,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向靚瑤搖搖頭,使勁拉下他的手,「反正你只是要做朋友,現在我們飯也吃了,朋友也做了,你可以離開了。」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你真的以為我每天來這裡,就只是為了和你吃頓飯、做個普通朋友?」

  「不然你想怎樣?再進一步嗎?」她把自己武裝得很好,連蒼白的臉色都沒有洩漏出她內心的秘密。

  「我確實想再進一步。我喜歡你,靚瑤,我對你一見鍾情啊!」他緊張的握緊雙拳,生平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告白。一時間,氣氛頓時凝結,她好不容易武裝起的堅強,幾乎快要抵擋不住他那溢滿溫柔的眼神,但是,她還是只能硬下心腸回答,「好美的謊言,只可惜我無福消受。」

  「這是我的肺腑之言。」

  他的大手撫過她的雙頰,引起她一陣戰慄。

  「短短的幾天裡,我就愛上你了,起先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但我就是愛上你了。」

  她狂亂的搖著頭,淚盈於睫,「不要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你瞭解我多少,我又知道你什麼?談情說愛對你我而言都太過沉重了,我玩不起這種遊戲。」

  「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他抓住她的手臂,明顯的感覺到她的雙手正激烈的顫抖著,如果不是她反應過於怪異,他真想不顧一切的吻住她蒼白的唇,溫暖她的身子。

  「我不相信愛情。」更何況,他手上的戒指已經很明白的告訴她不用再妄想了。

  「告訴我你的事。」高澤忍的語氣帶著一份堅決的霸氣,他被那雙黑眸裡的晶瑩淚光震得快要不能呼吸,她所有的一切都令他為之瘋狂,讓他亟欲介入她的生活,拭去她眼底的哀傷。

  「你……違規了。」她只是無助的淌著淚,一再地搖頭,拒絕讓他分享她的心事。

  「你存心要把我逼瘋嗎?」他朝她低喊,不在乎她的淚水已經越流越急。她已經寂寞太久了,久到不知道大哭大笑是什麼滋味,他寧可她將全部的情緒宣洩出來,也不要把自己困在象牙塔裡。

  「是你想把我逼瘋。你已經有了婚約,怎麼還能對別的女人示愛?」她看著他手上的那枚戒指,白金的光芒刺痛了她的雙眼。

  「這簡單,我把戒指留在你這裡,你就能相信我的決心了吧?」高澤忍隨即拔下戒指,毫不眷戀的擺在餐桌上。

  「你……」向靚瑤怔怔的看著他。

  他乘機執起她的小手,柔柔的在上頭印下一個吻。「我承認在日本,我的確有一個未婚妻,但一切僅止於此。遇到你、愛上你之後,我才終於明白我要的是什麼。我決定要和她解除婚約,然後娶你。」他的心意已定。

  向靚瑤簡直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再幸福的夢境也不過如此了,這個男人給了別人不敢給她的承諾。哪怕他只是一時衝動,哪怕他將來會後悔,她也無憾了!

  她想強迫自己從他溫暖的懷抱中盡速抽離,強迫自己從這個奢侈的夢境中清醒,但她失敗了。

  「靚瑤,讓我來照顧你,好嗎?」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向靚瑤的指尖狠狠地搖入掌心裡,那火燙的印記彷彿在提醒她,她的過去並不如他所想像中的那般美好。

  「靚瑤?」

  高澤忍幾乎快要大聲咆哮了,因為對她的不捨,所以他把愛和一顆真心全掏到他面前,現在他是在求她接受呵!

  「我曾經愛過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也說他喜歡我到難以自拔的地步……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都非常內向到近乎自閉,那個男人追我的時候吃足了苦頭,雖然我並不是刻意要折磨他。」她輕聲啟口。

  高澤忍聞言,身子倏地一僵。他嫉妒那個男人,知道她曾有所愛的事實,讓他的心裡非常不是滋味。

  「我在美國念大學,大四那年,那個男人向我表白,當時我好高興,因為那是第一次有人對我說愛我呢!」她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她的痛依然如此強烈。

  「你很美,是我見過的女人中最美麗的一個,有人愛上你,我並不意外。」高澤忍坐在她身旁,以言語傳遞他的關懷。

  「在我的觀念裡,結婚是兩個人的事,而戀愛就等於結婚。」

  她的唇邊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容,非常的淡,淡到他幾乎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現在我的想法和你一樣。」遇到她之後,他開始覺得結婚這制度再好也不過了,可以把兩個人合法的拴在一起一輩子。

  「後來,我才知道結婚並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之間的事。他嫌我的家世配不上他,所以結束了這段戀情。」她笑了,笑得如此美麗,卻又如此淒涼。

  其實,這只是一半的實話,除了這些,事情背後的真相更醜陋。她沒有告訴他那個男人是跟她回到台灣,見到她父母後才改變主意的;她也沒說為什麼她在台灣沒有任何知心朋友,連大學都得遠赴美國就讀。她完全不敢提及,深怕眼前這美得像夢的一刻會就此消失。

  「聽完你的初戀,我不得不感到慶幸,因為如果沒有他的背叛,我就不會認識你。嚴格說起來,我確實應該感謝他。」高澤忍對她溫柔的笑道。

  她搖搖頭,「我不再相信愛情了。」

  「我和那個男人不同,他捨得拋棄你,但是我不!」

  「可是我已經無法再相信男人了。」她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

  高澤忍二話不說的緊緊攬住她的身子,低頭攫住她發顫的唇,狂烈激情的吻住她。

  這個吻,強烈的撞擊著高澤忍的心。他多想吻去她的淚,成為她最堅固的避風港啊!

  向靚瑤強迫自己推開他溫暖的懷抱,此刻,她的淚是冷的,言語也是冷的,只有怦然的心是熱的。

  「回去,你違規了。」

  「靚瑤,我真的愛你,相信我,把你的一切都交給我,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一次又一次的表白他的愛意,深怕她不相信他。

  她輕輕的牽動嘴角,看來似乎在笑,但笑容裡卻有一絲勉強,「你這樣,我會覺得不自在的。」

  看著她脆弱的神情,高澤忍知道自己又失敗了,他還是無法打開她的心門。

  「好吧!我明天再來,你好好休息。」

  「嗯!」她應道。

  「不要想太多,我可以給你時間,我不會逼你,不會給你壓力,可是,請你把我放在心裡,哪怕只有小小的一角,行嗎?」

  高澤忍凝視著她垂首不語的美麗身影,她的孤寂讓他好心疼,所以,他會讓她知道,他的一切都是屬於她的,只有她才能擁有他。

  一踏入高澤家,真中陽平就知道他慘了。高澤弘宗和高澤舞子難得的沒有去參加宴會,而且,就連高澤忍的未婚妻丹城寺馨也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等著他自投羅網。

  嗚……他可不可以裝作沒進來過?他在心裡哀嚎。

  「陽平,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這麼久沒見面,你又整天待在公司裡忙得不見人影,我那兒子這樣對你,實在太不體貼了。」高澤舞子快六十歲了,身材雖然有點走樣,不過那可愛的性子和姣好的五官還是沒有變,是個外表精明但內心慈祥的大好人。

  「乾媽,您千萬別這麼說,我非常樂在工作。」真中陽平笑笑的摟摟她。當年和高澤忍成為同學兼好友,他就常到高澤家走動,而且和高澤忍的母親很談得來,最後還認她當乾媽。

  「哼!樂在工作?我看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你和忍要是樂在工作,那世界上就沒有懶人了。」丹城寺馨在一邊涼涼的嘲諷著。

  火氣這麼大?真中陽平暗忖。看來,高澤忍的麻煩來了。

  「喂!大小姐,我可沒惹你吧?」

  「她是在生氣忍居然混到現在還沒回來,更誇張的是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高澤弘宗看著真中陽平。他知道真中陽平做事一向很有分寸,從不因私廢公,但是,最大的缺點就是常常和他的兒子同一個鼻孔出氣,真要想從他們身上套出什麼秘密,大概是不可能。

  「這我也不知道,忍是老闆嘛!他的事我不方便干涉啊!」真中陽平抓著頭笑笑,心想,高澤忍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的確是太過分了一點。

  「少來,你們是肝膽相照的好朋友,他現在在幹什麼,你會不知道?!」丹城寺馨看向舞子,「姨,你看他們啦!忍明明是有事瞞著我嘛!」

  「好,姨替你好好教訓他們,這總行了吧?」舞子安撫著丹城寺馨。

  「怎麼個教訓法?」

  「這樣吧,你和忍訂婚也快一年了,我馬上就替你們籌辦婚事來向你賠罪,怎麼樣?」舞子笑吟吟的說道。妙啊!這也正是她殷切期盼的。

  丹城寺馨眼珠滴溜溜的轉,唇邊漾起一朵美麗的微笑,「這樣不太好吧?說是要教訓忍,怎麼把我也扯了進去呢?」

  「讓他一輩子都向你低頭賠罪,這樣還不夠誠意嗎?」

  「好啊!這麼說來,要忍娶我居然算是一大恨事,那我多虧啊!姨,連你也要欺負我!」丹城寺馨大眼一瞪,眼波流轉,好不動人。

  舞子樂得大笑,轉頭向丈夫說道:「孩子的爹,你瞧,我們的兒媳婦多會說話,一件事給繞著彎扯來扯去,好不容易給他聽懂了,打算站在她這邊替她加油打氣,她卻說我欺負她!」

  「姨!」丹城寺馨嬌嗔道。

  「呵呵!誰教你生的兒子這麼俊俏,把人家的心都偷去了,卻又遲遲不肯定下來。」高澤弘宗看著她們一來一往,倒是挺有趣的。

  「哼!那個兒子你也有份。」舞子瞪了他一眼。「我是真的想抱孫子了,偏偏咱們家老大醉心於科學研究,一年難得回家一次,小的又喜歡旅行。唉!我要到什麼時候才有孫子可抱呢?」

  聽見舞子的感歎,真中陽平半點聲音也不敢出,最好沒人發現他還在這裡。古有明訓,人家的家務事能不插手就不插手,高澤忍在幹什麼,他當然清楚得很,但是,他總不能告訴正在盤算婚期的兩老,並且當著丹城守馨的面宣佈,高澤忍愛上一個台灣女人了吧?

  恐怕,他會成為最先死的那一個。

  正發愣時,高澤弘宗突然轉向他道:「忍去台灣前到底是怎麼說的?」

  「他只說把公司的事都交給我。」

  「還有呢?」

  「沒別的了。」真中陽平皺了皺眉,「他頂多只交代一些公司裡的事。」

  「那他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舞子也開口發問。

  「沒有,他只說他還要再多待一會兒,因為他很喜歡台灣。」他背上的冷汗直流。

  「那為什麼他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回來,就連行動電話也關機了?」丹城寺馨不滿的問道。五天了,她已經有五天沒聽到高澤忍的聲音了,這對已經是未婚夫妻的他們來說,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可能是國際線路不通吧!」

  「胡扯!」丹城寺馨擺明了不相信他的話。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隻身在外旅行,畢竟有所不便,你該多體諒一點嘛!」真中陽平講得有點心虛。

  「他是不是發生意外了?」舞子的想像力導向另一種可能。

  「不……不會吧?」真中陽平幾乎要開始哀嚎了。

  「孩子的爹,我看你明天就派人到台灣查查。最近不是聽說有人到台灣旅行又是被殺,又是在山裡失蹤的嗎?我越想心裡越毛。」

  高澤弘宗想了想,「確實有這個必要,我明天就派人去。」

  「不用了,乾爹、乾媽,」真中陽平力持鎮定的開口,「你們的顧慮很有道理,不過,既然要找人,就由我這方面來進行吧!我去過台灣,在那邊也有認識的朋友,由我來找會比較有效率。」

  原本是高澤企業總裁的高澤弘宗,早在高澤忍能獨當一面時,便將實權全部交給下一代,一方面他樂得清閒,另一方面也可以過過自己的日子,而現在面臨這種事,交給年輕人去辦,是比他自己動手來得方便,所以,他幾乎沒有猶豫。「好,你一有消息就盡快和我們聯絡。」

  「是。」

  在那個燈光微弱的老舊殯儀館裡,向靚瑤還能清楚的看見牆角糾結的蜘蛛網,她知道自己正陷入一個暗無天日的深淵裡,不管她如何使勁掙扎、大聲呼喊,都不會有人來救她。

  燈光忽明忽暗,人影稀落,來上香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被照片中那個年約五十、長相斯文的男人教過的學生,但他們僅僅是來此聊表敬意罷了,因此都是來去匆匆。

  在她身旁,美其名是來陪伴她的那些親人卻正用惡毒的言語嘲笑著她。

  「難怪他老婆會發瘋,要是我有這樣的女兒,我也要生病了。」向家遠房的大嬸鄙夷的瞧著身著孝服跪在地上的她。

  「不只他老婆瘋了,我看連他也瘋了。」另一位叔叔也低聲的開口。

  「要是不瘋,怎麼會下這麼重的毒手?他真以為他女兒是什麼冰清玉潔的大閨女啊!」

  「我聽得挺迷糊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旁邊的人疑惑的問。

  「你沒看這幾天報紙的社會版嗎?全在寫這件醜聞哪,向家是造了什麼孽,居然會出了這一門瘋子。」

  「瘋子?我瞧這女孩長得挺美的,不像是瘋子啊!」他看了美麗卻蒼白的向靚瑤一眼。

  「美?你瞧瞧她母親不美嗎?可卻是一個瘋子啊!」她指指照片上的男人,「還有,他也真是造孽,好好的一個大學教授不當,偏偏愛上那個瘋子,日子久了,我看他不瘋也難。」

  「你說了這麼多,可還是沒提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說來真是向家造孽啊!他不顧眾人的反對,娶了那個瘋女人,還生下一個女兒,為了不讓母親影響到女兒,高中一畢業就把她送到美國去唸書。本來,他這麼做也沒什麼不對,誰知道他女兒交了一個男朋友,還帶著男朋友回台灣,不知怎麼搞的,他卻把女兒的男朋友打成重傷,然後再自殺。」

  「這不是造孽是什麼?而且,他女兒居然還有臉對記者說她男朋友強暴未遂!所以,我說他瘋了,他女兒也瘋了,一家全是瘋子!」

  「這麼說來,他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快要瘋狂,才索性自殺的。」

  「那他女兒也快了吧?她身上流著被詛咒的血,遲早有一天也會瘋狂的。」

  一群人的冷嘲熱諷將她逼入絕望的深淵,她最最親愛的家人已經離她而去,她卻要留在這無情的世間。這是什麼報應?爸,為什麼你不讓我乾脆死去算了。

  向靚瑤的噩夢並沒有結束,時序繼續往前推——

  幾天前,她還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剛拿到畢業證書,正準備分擔爸爸的辛苦,和他一起照顧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樣的媽媽。

  她踏上老舊的公寓階梯,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只因為她身旁那個男人臉上明顯的厭惡神情。

  果然,見到她的母親後,他崩潰了,那兇惡狠毒的眼神令她畢生難忘。

  待在狹小的客廳裡,他甚至沒有等到爸媽睡去,便開始發飆——

  「向靚瑤,你騙得我好苦!」

  「我騙你?」她愕然。

  「哼!你可真厲害,居然能把我耍得團團轉!同校四年來,我每天都挖空心思討你歡心,甚至為了你和其他女孩斷絕來往,沒想到,你居然敢騙我欠?!」

  「我到底騙了你什麼?」她真的不懂啊!

  「你媽是瘋子,她生下的女兒也可能是個瘋子,我不要將來我的小孩也是瘋子!」他惡狠狠的朝她大喊。

  她的血液全部為之凝結。「我……不知道,我……我沒想過……」

  「哼!你到現在還在裝無辜!你是有預謀的吧?知道我家有錢,才來巴著我,好替你養你的家人,是不是?」

  「不……不是這樣的。」他的一字一句都如刀般割著她柔弱的心。

  「我告訴你,我們之間完了!不過……」他突然露出淫邪的笑容,「你的身子倒是可以玩玩。」

  「不要……」

  他不理會她的哀求,粗魯的將她壓倒在地上,她驚惶的眼淚只換來他更粗暴的對待,他用力的撕扯著她的衣服,那雙曾經溫柔對待她的雙手,如今正在她的身上烙下醜陋的印記。

  她幾乎赤裸的躺在他的身下,看著他猙獰的臉孔,竟找不著一絲曾有的柔情蜜意,耳中充斥著他邪肆的言語與粗重的喘息,這一刻,她無比痛恨自己的美貌……

  突然,一陣花瓶的碎裂聲從兩人的上方傳來,她看見他頹然的倒在她裸露的胸前,熱燙的血液沿著她的乳尖直淌而下……她獲救了!這是她腦海裡竄過的第一個想法,但是,在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她卻呆住了。

  「媽媽!」是她那美麗卻瘋狂的母親。

  「噓!不要怕,壞人被我打死了。」邱可人一邊說,一邊還用力地把碎花瓶往那個男人的頭上砸去。

  「可人!」向述堯從房間裡衝出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打死他、打死他!他是壞人!」

  好不容易脫離魔掌的她,驚魂未定的呆坐著,「爸,他是不是死了?」

  向述堯沉思好一會兒才道:「別怕,爸知道該怎麼做,為了你們,爸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待會兒如果警察來了,你什麼都不要說。」

  「啊——」向靚瑤猛地坐起身,她的小臉比紙還蒼白,汗濕的髮梢緊緊貼在頰際,大大的黑眸盈滿驚恐,身子不斷地發抖。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噩夢卻還是時時刻刻的糾纏著她,每夜折磨著她的身心,她趴在床上,無助的哭泣著。

  「忍……求求你救救我吧!你真的會喜歡像我這樣的人嗎?知道我的家世後,你還會說你喜歡我嗎?」她放聲哭泣著。她怎麼也不想讓他知道如此真實而醜陋的自己啊!

  如果可能的話,她多想連同這個秘密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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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38:15 |只看該作者
第04節


  「靚瑤?」

  這道在絕望的深淵裡聽到的溫柔嗓音,應該是幻覺吧?向靚瑤悲哀的想。

  「靚瑤、靚瑤,你開門啊!」

  剛剛回去之後,高澤忍仰躺在大床上,一直在想向靚瑤的事,想她帶著一絲憂鬱的微笑,想她和那個男人的初戀……想著想著,他的心中居然湧上一股強烈的嫉妒,他嫉妒那個男人曾經分享了她的美好,雖然已經過去了,他卻發覺自己無法忍受。

  他突然好想見她,想親耳聽她否認她還愛著那個男人,好想……好想聽她親口說出對他的承諾,所以,他趁夜來了。

  那一聲聲焦灼的呼喚清晰的傳入向靚瑤的耳裡,她猛然從床上跳起,衝向門前,打開房門。

  「靚瑤!」高澤忍被她蒼白的臉色嚇得不知所措,看著她毫無血色的嘴唇以及泛紅的眼眶……她哭了?這個認知讓他的心頭猛的一震。「你怎麼了?」

  他才一開口,她就彷彿見到親人般,主動上前緊緊的摟住了他,像一個無助的孩子緊緊抱住父親一樣,不顧一切的把所有的委屈一古腦兒的發洩出來。

  「靚瑤。」高澤忍緊緊的抱著她,發現她嬌小的身子正不停地發顫,他的心也跟著擰了起來。雖然,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投懷送抱,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

  「靚瑤,沒事了,我在這兒呢!」他輕聲撫慰著她,心想,她大概是做了噩夢吧!

  向靚瑤搖著頭,淚水彷彿自有主張似的落個不停。她的心好苦好苦,從來沒有人懂,但他就這麼霸道的闖進她的世界,硬是逼她回想過去的醜陋,她實在受不了了!

  「盡量哭吧!你的情緒壓抑得太久,是該痛快的大哭一場了。」

  「忍……」她低頭哽咽的道,他怎能對她這麼溫柔?他甚至還不瞭解她啊!

  「別在意我,我不會笑你的。」

  他的聲音溫柔得像春天的風,輕輕的將她破碎的靈魂一一填補縫合。

  「有我在,你不用怕受到任何委屈。」他又說。

  她激動的情緒逐漸平息,但是,她還是只能躲在他的懷中抽噎,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還是因為以往的回憶把她傷得太重,只要一想起來,她就難以承受?

  她依舊垂首無語。

  他歎了一聲,「如果我沒來的話,你一個人怎麼辦?」

  「我……我習慣了。」她使勁的在他懷裡搖著頭,終於能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答應我,不要一個人受苦了,好不好?」他抬起她小小的下巴,逼她面對自己的目光。「嫁給我吧!讓我來照顧你。」

  她要拒絕?還是逃避?

  悲哀的是,她不想放開這個男人的手啊!

  「不要管我,求求你,不要再管我了。」

  她想推開他的胸膛,但是一個旋身,她又被他摟得死緊。

  「我辦不到,要是我能辦到的話,我也不會再來了。如果我們不該相識,當初你就應該更狠一點,別讓我踏進你的屋子,也別讓我接近你!」自從認識以來,這是高澤忍第一次卸下溫柔,憤怒的高聲咆哮。

  他再清楚也不過,第一次見到她清麗絕艷的身影時,他幾乎就已經迷上她了。這段日子以來,他不擇手段的接近她、親近她,小心翼翼的呵護這段得來不易的情誼,就是因為怕她無法接受他,所以,他才會一步一步的慢慢來。

  她要他如何能當它沒發生過?他已經無法自拔的愛上她了啊!

  她垂下長睫毛,掩去眸裡深刻的絕望,「那麼,我現在明白的告訴你,我……」

  他驚恐於她即將出口的話,倏地俯身吻住她顫抖的唇,「不!你怎能這麼狠心?我不許你對我說出這種話,那不是你真心期盼的。」他來來回回的吮吻著她冰冷柔軟的唇瓣,舌尖執意探入她的小口,試圖引發她的激情。

  她以為自己快要吐了,那醜惡的回憶再次朝她席捲而來,讓她幾乎要把他的臉與另一個男人重疊了……

  「不!不要……」

  他沒有勉強她,馬上放鬆攫住她腰際的雙手的力道,但是雙唇仍在她甜美的唇瓣上流連,柔柔的安撫著她的不安。

  「不要怕我,我永遠也不會傷害你的。」他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

  她漸漸的平靜下來。他的吻是如此溫柔,不帶一絲掠奪的氣息,反而像溫暖的陽光般,慢慢的融化了她的心,讓她心底那有如噩夢般的回憶漸漸淡去。

  「靚瑤,告訴我你的噩夢,好嗎?」他是真的想幫助她。

  「我忘了。」她淡淡的道。

  「有我在,我不會再讓你這樣哭泣的。」

  「噩夢就是噩夢,忘了對我而言是件很幸福的事呢!」

  在他溫柔的懷抱裡,她無處可逃,她幾乎以為這裡就是她的天堂,但是,現實告訴她,這不會是永遠,她不可能會幸福到可以永遠擁有這溫柔的懷抱,所以,她只有不停地逃避和退縮。

  「也許吧!」

  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抱起她微微發冷的身子,走進臥房。

  「你要幹什麼?」她慌得抓緊他的肩頭,臉色再度變得蒼白。

  「累了一晚,你需要休息。」他將她放在床上,看著她眼眶下的陰影,以及瞳眸中明顯的恐懼,他的心又開始發疼。

  「我不想睡。」她還想掙扎。這麼一來,她就要和他共處一室了!不行,她對他沒有信心。

  「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那你先回去。」她堅持。

  「不,我不走,我要看著你睡。」他的目光非常溫柔,儘管他很想再次伸手撫摸她蒼白的小臉,可他的雙手仍乖乖的垂在身側,不敢造次。

  「可是……」有他在身旁,她可能睡得著嗎?

  「噓!閉上眼,有我在這兒陪你,什麼都不用怕。」

  她拗不過他,只好歎口氣,有些無奈的閉上雙眼。

  其實她自己知道,她心裡真正害怕的並不是高澤忍,而是她自己。

  能與他共處在同一空間裡,雖然是她衷心期盼的,卻也令她瘋狂,她覺得這種欲求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過奢侈了。

  像她這種女人,實在不配擁有這麼完美的男人,尤其不值得他如此溫柔的待她。

  她……終究是配不上他的。

  時間已經接近中午,向靚瑤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耀眼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竄入鼻端的是一股飯香。

  她躺在床上還不想動,但是,身旁那雙滿是關懷的黑眸正深深的凝視著她。

  「你的肚子餓了吧?吃點東西好嗎?」

  她噗哧一笑,「打從我們認識以來,你就不停地想餵飽我。」

  「誰教你的外表看起來這麼柔弱。」高澤忍也笑了。

  「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一個大胖子,那都是你的錯。」向靚瑤淡淡的笑道,看著他溫柔的眼神,她的心似乎得到淨化了。

  在這一刻,她的噩夢似乎也暫時遠離她了。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你需要再接再厲的吃上二十年。」他知道她不想記起那個困擾她至深的噩夢,所以,他也由著她說笑,只要她肯讓他陪在身邊就夠了。

  「你做了炒飯?」想像著他在廚房的模樣,令她想笑。

  「冰箱裡什麼東西都沒有,我又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超級市場。」而且,他不想在她熟睡時離開。

  「難為你了。」

  「是我應該向你道歉才是,每天到你這裡吃晚餐,卻不瞭解你做飯的辛苦。」他有些好奇她的民生用品從何而來?

  一想到這,他不禁失笑的搖搖頭,他又想探問她隱私了,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她能主動和他分享。

  「我先出去,你梳洗一下。」他再度開口。

  向靚瑤抱著軟被兀自發呆。

  事實上,為他做飯一點也不辛苦,她甚至每天都在期待他的到來,並且眷戀著他待在這裡的每一分鐘。她很想這樣告訴他,但是她不敢,因為她始終相信他終究是會離開她的,和他牽扯越多,將來的日子就會越痛苦,她再也無法承受另一個背叛了。

  昨晚,在她最痛苦絕望的時候,他來了,他回應她的呼喚,安慰她受創的內心,就像他們之間早有默契一般。

  這樣就夠了,她很感動也很感激,但是,她實在不敢有任何一絲奢想,也不敢告訴他,其實,她對他也是一見傾心。

  用餐過後,高澤忍提議到附近走走,她有些猶豫,但他無賴的對她笑著,還使出撒嬌的手段,她咬著唇想了想,手心裡的烙印猶在發熱,於是,她終於還是答應了。

  朝陽炙烈的午後,漁村裡一片寂靜,這裡大部分的人都有午睡的習慣,只有幾個孩童在沙地上嬉戲著。

  向靚瑤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於是將他帶往海邊。

  「對不起,這段日子真是委屈你了。」她自己心裡有數,她實在不值得他付出這麼多。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高澤忍不疾不徐的走在她身邊,眷戀的望著她美麗的容顏。

  「你喜愛旅行,但這回到台灣來,卻一直守在我身邊,我實在是過意不去。」她想起自己不愛出門,他便體貼的陪著她待在屋裡聊天、喝茶,這份心意,她恐怕一輩子也忘不了。

  「這沒什麼,我寧可陪在你身邊,就怕你不要我陪。」他輕聲道。

  「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不過,認識你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事,我希望你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

  他的話如此直接,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像你這麼有自信。」如果他知道她的過去,就不會認為認識她是件快樂的事了。

  「靚瑤,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

  他說中了她的心事,但是在這一刻,她只能選擇逃避。

  「你又讓我感到不自在了。」

  高澤忍在心底歎息著,「答應我,不要自己一個人煩惱,好嗎?」

  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他的每一句話都能打動她的心,她已然死絕的心再度狂熱地躍動起來。

  她不敢言語,怕會破壞這甜美的一刻,她要記下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留待日後細細回憶。

  「你好美。」

  她凝神靜思的模樣令高澤忍異常著迷,他甚至以為,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美、更令他為之癡狂的女子了。

  向靚瑤終於笑了。「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很美,在我看來,你比我漂亮多了。」

  「漂亮?」他挑高雙眉。

  「是啊!不要以為只有女人才適合『漂亮』這個字眼,事實上,我認為漂亮是無分男女、不論內外的。你很溫柔體貼,是個內外皆美的男人。」她笑得更開懷了,「那個有幸成為你未婚妻的女人,肯定會很幸福。」

  高澤忍有點心虛。認識他的人,大都認為他八面玲瓏、社交手腕高明,在事業上肯衝刺、有野心,是個汲汲於財富權力的青年實業家。至於他的溫柔體貼,大概只有向靚瑤見識過,他甚至可以肯定在未婚妻丹城寺馨的眼中,自己絕對和「溫柔體貼」四個字沾不上邊。

  她誤以為他想起了他的未婚妻,於是開口問:「可以告訴我你的事嗎?你的家、你的過去,以及你的未婚妻。」

  「如果我告訴你,你也會告訴我你的全部嗎?」他燃起一根煙,淡淡的問。

  「那我不問了。」她怯怯的道。

  「唉!你不用那麼敏感,我等你主動問起我已經等了好久,現在即使你不想聽,我也要說。」高澤忍亟欲讓她瞭解他,進而接受他這個人。

  向靚瑤微微笑著。他的家庭一定很幸福,才會養成他如此熱情且溫柔的個性。

  「我的父親在日本幾個著名的觀光景點建了觀光飯店,以旅遊結合休閒的方式來經營,由於從小耳濡目染的關係,我愛上了自助旅行。」

  「我有一個非常熱愛研究科學的哥哥,他在東京大學的物理系任教,雖然他老是窩在研究室裡,不過,我們兄弟倆的感情很好,時常互相聯絡。」說到這兒,他心虛的想起自己已經有好幾天沒和家裡聯絡了,不知道家人過得可好?「你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向靚瑤羨慕的看著他在提及家人時的幸福表情。

  「嗯!」

  從小到大,他所想要的東西都能得手,惟獨面對向靚瑤,他是急不得也求不得,他必須小心翼翼的將她捧在手心裡,深怕一個不小心,她就會走出他的視線。

  「談談你的未婚妻吧!」

  香煙的煙霧瀰漫了他的視線。「我和馨是在美國認識的,她是小我兩屆的學妹,其實,我們在日本就已經耳聞彼此的事了,只是一直沒碰面,到了美國,人生地不熟的,我便順理成章的照顧她,等我畢業後,就沒來往了。

  「說來也算是巧合,我們兩家的長輩是舊識,回到日本後,在一個偶然的飯局中,我們又碰面了,當時我們對彼此的感覺都不錯,而雙方的父母也相當鼓勵,於是,我們便開始交往。」

  向靚瑤歎息似的回了一句,「你們會是很幸福的一對。」

  「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不願意對你有所隱瞞,但是,這些並不能阻擋我對你的愛。靚瑤,你知道嗎?在還沒認識你之前,我或許可以娶她,就算一輩子無法激起愛情的火花,我也認了。」高澤忍丟掉煙蒂,煩躁的抓著頭低喊,「可是,認識了你,我就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娶她了。」

  「即使我們之間不會有好結果?」她苦澀的問。

  他猛地側過身,臉上的表情堅決。「是的,即使最後你仍然不能接受我,我還是不會娶她。活到二十九歲,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可以愛得如此義無反顧,所以我絕對不會後悔的。」

  呵!好一個義無反顧啊!

  她突然笑了,或許他言者無心,但是,她卻再清楚也不過了,愛她的確需要有過人的勇氣和無比的寬容。

  或許,就這樣不顧一切的跟著他到日本,遠離這個充滿了醜陋回憶的台灣,她就再也不用承受旁人不屑與譏諷的眼神。那裡不會有人知道她的過去,也不會知道她亟欲埋葬的秘密……

  可是,高澤忍何其無辜?她怎能如此玷污他,將她的罪惡加諸在他身上?她不能再害他了。

  「你打算在這裡待多久?」向靚瑤緩緩地垂下眼瞼,細聲問道。

  「還不確定。」

  「離開日本這麼久,你的家人會擔心的。」

  「靚瑤……」她的平靜令他心慌,「你在想什麼?」

  「想你的顯赫家世和優秀的未婚妻,想你什麼時候會清醒,想我們之間不可能會有結果。」

  「靚瑤,」他將她擁入懷中,兩人的身體曲線如此契合,這動作也像是做了千百次般的自然。「你為什麼老是這樣?老是擅自決定我們的未來,老是對我沒有信心,你這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他們之間好像有一道相當深的鴻溝,無形的橫在他們之間,他拚命地想橫跨那道無形的鴻溝,但是,他非常沮喪的發現,他甚至不知道她為什麼不願意愛他!

  「回去吧!忍。」

  他猛地一驚。「你要我回去哪裡?日本?還是暫時棲身的房子?」

  他沒有忘,也不敢忘,她要求他一旦回去日本,就要把關於她的一切回憶全部丟掉。他做不到,無論如何他都辦不到啊!

  「你真是會胡思亂想,我還等著你明天的出現呢!」她以極輕的聲音回道。

  他鬆了一口氣,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吮吻著她冰冷的嘴唇。他好愛好愛她呵!一生一次的動心,讓他的心中漾滿濃濃的柔情繾綣,反而忽略了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他許下承諾。

  「既然這樣,那我們一起去大採購。」

  「大採購?」

  「是啊!冰箱裡都沒有食物了,最後一鍋飯也全在你和我的肚子裡,不趕快去採買一些食物,明天我們吃什麼?」他興沖沖的慫恿著她,和她一起上超級市場會讓他覺得他們像是一對新婚夫妻。

  「可是,我都是趁一大早,超級市場剛開門時就去買的……」她低下頭。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已經成為她的習慣了,因為她害怕人們質疑的眼光。

  「現在去的話……」

  「人會很多。」

  他深深的看著她,「這麼不喜歡站在人多的地方嗎?」

  她點點頭。

  「好吧!那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再去買。」他柔聲道。

  「為什麼你要那麼堅持?」她抬起小臉,蒼白的神色依舊,但她已不再逃避他逼人的灼熱目光。

  「你忘了嗎?冰箱裡已經沒有食物了,再不買的話,我們就要餓肚子了。」他的長指輕刷過她柔嫩的頰,「不過,我不希望你為了這點小事就委屈自己,我要你開心、快樂。」

  「開心?快樂?」她喃喃的道,幾乎在他溢滿關愛的眼神下顫抖。「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咦?」他訝異於她的改變主意。

  她笑了,「你不是要我開心快樂嗎?我想,有你在我身邊,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會保護我的。」

  「對,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不過,她到底在害怕什麼?

  他不敢問,暗自猜測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就是那道難以跨越的鴻溝,所以,他只是溫柔的挽起她的手臂,在她身邊緊緊的守護她。

  向靚瑤開心的在他身旁笑著,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愉快了,雖然她還是有點難以克服心中的恐懼,但是,每次一回眸,看見他一直在她的視線內,就令她感到非常的安心,漸漸的,她也開始不怕了。

  高澤忍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只有真中陽平知道的那支行動電話便鈴聲大作,他毫不遲疑的按下通話鈕。

  「有話快說,我忙得很。」

  他仰躺在床上,腦海裡全是向靚瑤的一顰一笑。

  今天,她應了他的要求,走出家門,和他逛了那麼大一圈,而且,還陪他一起去超級市場採買食物。起初,她顯然很不習慣看見那麼多陌生人,在超級市場裡的她,一直怯生生的依偎在他身旁,讓他突然討厭起自己,為什麼要強迫她去?

  她討厭見到陌生人,而他更討厭男人見到她時露出那種色迷迷的目光。她是他的,他不要任何人分享他的權利。

  他的腦海裡正複雜的轉過千百種思緒,而真中陽平已經氣急敗壞的在電話中大聲咆哮了起來。

  「忍,你已經快要大禍臨頭了,可別怪我沒有事先通知——」

  「講重點,我可沒興趣聽你說廢話。」高澤忍將話筒夾在頸間,沒好氣的道。

  此刻,就算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向靚瑤重要,更何況,他不以為有什麼事會這麼嚴重。

  「喂!這時候別擺出一副大老闆的架子,我問你,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他脫下襯衫,乾脆的道。

  「你敢給我說不知道……」

  「有話快說,我累了。」他走進浴室,放了一缸熱水準備泡澡。

  「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上輩子欠了你多少,這輩子才得這麼任你差遣。」

  「廢話少說。」

  「乾爸、乾媽已經在著手準備你的婚事了。」

  「我的婚事?」高澤忍驚訝的問道。

  「難不成是我的嗎?」真中陽平實在是會被高澤忍給氣死。「丹城寺馨對於你的遲遲未歸大為不滿,再加上又沒有你的消息,一氣之下,跑去找乾爸、乾媽作主——」

  「我不準備履行那個婚約。」

  「那你自己跟他們說啊!我可不想做你的擋箭牌。」

  「陽平!」他低喊。現在可是關鍵時刻,他有預感,只要他一走,向靚瑤馬上會忘了他。

  「求我也沒用。還有,你連一通電話也沒打回家,乾爸和乾媽急得差點找徵信社到台灣尋人,雖然這事我替你擋掉了,但也不能瞞多久,你最好親自打通電話回家報平安。」

  「我真的走不開啊!」高澤忍有些頭痛的低喊。

  「拜託,他們是你好哄騙的爸媽,但是對我而言,他們卻是精明幹練的長輩兼上司,你求他們會比求我快。」

  高澤忍靜默不語。

  「好了,我要掛電話了,忙了一整天,我比你還累,沒事早點回來,記住,公司不是我的。」

  切斷電話後,高澤忍在房間裡陷入沉思。事情也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不過,對於向靚瑤,他是說什麼也不會罷手的,他只好對丹城守馨說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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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38:33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向靚瑤坐在書桌前,單手支頤的對著窗外發呆,她已經很久不曾這樣心煩意亂了,好像從高澤忍出現在她生命中之後,她的生活就開始失去控制,疾速墜往黑暗深淵。

  為了認同這段不該發生的戀情,向靚瑤度過很長一段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間,然後,她就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愛河裡。

  沉穩的敲門聲傳來,向靚瑤有些訝異近來高澤忍來這裡的時間越來越早,但是,更令她心驚的是,到了夜晚分手的時刻,她比他還依依不捨。

  「靚瑤。」一見面,高澤忍便給她一個溫暖的大擁抱,然後蜻蜓點水似的在她冰涼的唇上印下一吻。

  她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嫣紅,神情煞是迷人,但她馬上側過身,不讓他瞧見自己的羞怯。

  「你來早了,我還沒有準備午飯呢!」

  他聳聳肩,「我才剛吃過早餐,還沒這麼快餓。」

  「可是你現在來了。」說完,向靚瑤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的說法好像他們碰面的惟一目的就是為了吃飯似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又是一個對她影響至深的習慣,若不快點改掉與他一同進餐的習慣,未來她要如何度過沒有他陪伴的日子?

  「我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看見她桌上攤開的稿紙,高澤忍有些不安。

  「我沒有在忙什麼,你不要在意。」向靚瑤柔柔的道。事實上,這幾天她根本無心工作。

  「你光靠翻譯維生,日子過得去嗎?」他沒有概念,但是,台北的生活消費指數之高是世界公認的。

  「我還有教小孩子學英文。」

  其實說穿了,整個村子裡只有阿勇仔父子倆肯接納她而已,但她不會告訴他的。

  「夠你生活嗎?」

  她怔怔的望進他關心的眸子,他問得夠小心翼翼了,但她還不想讓他知道太多。

  「如果真的撐不下去,我會向人求救的。」

  「騙人,你的眼睛告訴我,即使真的有那麼一天,你寧可孤獨地死去,也不願意向人求救。」他拉著她坐了下來,此刻,他們奇異地心意相通,他已經有些明白她的思維了。

  她有些著迷的望著他,「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想,我會第一個讓你知道。」

  「在那之前,讓我照顧你吧!」他舊話重提,已經分不清這是第幾次徵詢她的同意了。

  「你去過野柳嗎?」她轉移話題,習慣性的縮回自己的保護殼裡。

  她不願意正面回答的態度,讓他的心狠狠的刺痛了一下,但他掩飾得很好,「沒有。事實上,我這次來台灣,純粹只是來探訪一個朋友的姐姐,據說她是一個電腦天才,所以,我非常想認識這位智慧與外貌兼具的美女。」

  她也笑了。這不是什麼特別的理由,但很像是他會做的事。

  「我還記得,第一次碰面的時候,你因為迷路而向我問路。」她的臉龐因為憶及那一天而散發著溫柔的光彩。「你當初本來想去什麼地方呢?」

  「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答道。

  她知道是因為她的關係,所以,她也不再追問。

  「你想不想去東北角看看?」

  「想,當然想。」只要她肯陪他,天涯海角他都願意去。

  近午時分,紅色的蓮花跑車飛馳在淡金公路上,直往野柳奔馳而去。

  「冷嗎?我把車窗關上。」

  「不,這樣很好。」她把手靠在窗邊,任呼嘯而過的風吹散了她的長髮。

  淡淡的三月天,野柳的空氣中還帶著涼意,遊客寥寥無幾。

  向靚瑤靜靜的望著遠方,灰濛濛的天色彷彿隨時都會下起一陣大雨,海邊的風狂野地吹著她,她的長髮隨風飛舞,整個人像是快要被吹走似的。

  站在她身後的高澤忍心一驚,倏地衝向前摟住她柔軟的身子。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你是我的!」

  她沒有掙扎,卻也沒有回頭,只是輕聲道:「我在這兒,哪裡也不去。」

  「你是我的,永遠也不要離開我。」他還是沒辦法抹去心頭的那股不安,他不該帶她來海邊的,剛才的那一瞬間,讓他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彷彿她就將化成風,隨風而逝了。

  「你真傻,沒有誰真的是屬於誰的。」她的想法悲觀嗎?或許是吧!她始終相信他們之間不會有結果,因為她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你明明知道我只屬於你的。」他認真地道。

  她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更加收緊自己的雙臂,將她緊密的護在自己的懷裡。「我一輩子也不放開你,我的一切全是屬於你的,你不要再一個人孤獨了。」

  她的目光始終看著灰色的天空與海洋,一如她灰暗的內心。

  許久,她才輕聲問道:「你所謂的『喜歡』是什麼意思?你所謂的『愛』又是什麼意思?」

  高澤忍可以感覺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是什麼樣的過去令她完全不相信愛?難道她的初戀情人真的把她傷得那麼重?還是她身上仍背負著他不知道的創痛?

  「靚瑤,今後你的人生裡一定會有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請你原諒我這個自私的決定,而且不要懷疑我的決心,我是一個很有意志力的男人。」

  她猛地一驚,緩緩的轉過身來看他,他那雙黑眸裡的懇切與真誠是她這輩子見過最耀眼的光彩,不由自主地,她主動地撫摸他的臉頰,注視著他。

  沒辦法呵!她用盡一切辦法都逼不走他,她懦弱的把自己困在暗無天日的噩夢裡,他還是有辦法將她挖掘出來,讓她無處可逃,而最諷刺的是,她也不想離開他啊!

  「靚瑤,我不想逼你,但是,你實在太會隱藏自己的心事了,讓我看了好心疼,你知道嗎?」他稍稍的鬆開她,不著痕跡的將她拉離岸邊。

  「我不會再談戀愛了。」她貼靠在他的胸前,傾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口中卻說著自欺欺人的謊言。

  「靚瑤!」

  「我決定不再談戀愛了。」她面無表情地一再重複她的決心。

  「靚瑤,你到底在怕什麼?是我嗎?我真的這麼令你害怕嗎?」他認真的看著她,這種令他心碎的折磨,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得以結束?

  「我怕的是我自己。忍,你應該回到你的未婚妻身邊,過你原來的生活才是。」

  他的一口氣憋在胸口,「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你真的要把我趕走,你才滿意嗎?難道你對我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

  她呆怔著。他就像是一把燃燒的火炬般,照亮了她黑暗的生命,如果真失去他,她怕自己也活不成了。這樣拒絕他,到底是對還是錯?

  「靚瑤,對自己寬容一點、好一點,好嗎?你若對我沒有任何感覺,你就不會讓我走進你的生活。」高澤忍摟住她柔若無骨的雙肩,心痛如絞的狂喊。

  這時候,海邊的幾個釣客已經在注意他們了,但他不在乎,他只想擁有向靚瑤的心。

  「我們已經是朋友……」

  「不夠,我不要跟你只是朋友!朋友不能擁有你,朋友不能愛你,朋友也不能佔有你的身心,所以,我不要只做你的朋友!」高澤忍緊皺著眉,硬是把他心裡的話全吼了出來,一雙冒火的黑眸也緊緊的逼視著她。

  意外地,她並沒有被他大膽的表白嚇倒,反而眼神迷亂地望著他俊美的臉。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這番話帶給她多大的勇氣和鼓勵。

  「該死的,我知道我太粗魯了,我向你道歉。」他懊惱的抬手爬過自己額前的亂髮。他明知道這種事急不來,沒想到,他的心還是順從他的情感,用最差勁的方式道出他的情愛。

  「不,不要道歉。」她回過神來,臉上帶著一絲溫柔的笑,小手主動握住他的。

  「靚瑤?」

  「我可不許你收回自己的話。」

  她的意思是……

  這一刻,高澤忍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

  「你不做我的朋友,就做我的情人吧,我只希望哪天你厭倦了我,一定要讓我知道。」她踮高腳尖,主動吻著他的薄唇。她逃避得好辛苦、好辛苦,如今,她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喜歡這個溫柔中又帶著傻氣的男人。

  所以,即使明知道將來要忍受噬人的苦楚,以及無邊無盡的折磨,她也不再逃了。

  高澤忍的腦中倏地一片空白,久久無法正常運作,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久,久到他幾乎要以為此刻只不過是一場夢……

  見他沒有反應,向靚瑤有些難堪的退縮了。

  但是,高澤忍怎能容許這種事發生?他健臂一撈,兩人的身子馬上親密地貼靠著,下一秒,他火熱的雙唇已狠狠地攫住她的唇瓣。

  「唔——」向靚瑤倒抽了一口氣,本能地攀住他的肩膀,任他在她喘息之際,大膽地竄進她的小嘴中恣意妄為。

  他忍很久了吧?要和她這樣封閉的人交往,他真的很辛苦吧!

  這麼一想,就算她有過抵抗的念頭,如今也全化為一攤水,柔柔的偎在他胸前,任他火熱地與她的舌糾纏,任他挑逗她……

  在狂風大作的野柳海邊,高澤忍終於得到了她的愛,卻忽略了她在暗夜裡哭泣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從海邊回到現實世界,兩人一路上都是靜默的,高澤忍握著她的小手,只用單手開車,因為他怕她會胡思亂想,然後對方纔的承諾感到後悔。

  向靚瑤的心陶陶然的,她甚至不敢看他的俊臉,因為一看見他的唇,她就忍不住一陣臉紅心跳,想起方纔那火熱的吻。

  車子駛上公路,龐大的車流量令他們動彈不得,高澤忍開始後悔沒走小路回小漁村。

  「台灣的交通很糟吧?」她淡淡的道。

  「比我想像中的還可怕。」他承認。

  「遇到假日會更擁擠。」

  「那怎麼辦?」他看見前面的車子才前進了一點,左側馬上有不怕死的機車騎士往前鑽,令他大開眼界。

  「我們去你的地方吧!」她突然提議道。

  「咦?」他的心狂跳。

  她突然魅惑地一笑,「不要告訴我,你在台北沒有落腳的地方,我不想在村子裡成為你的人。」

  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她只要把握現在就好了,就算他會在下一刻離開,就算他會嫌棄她的過去,她統統都不在乎了,她只要他現在愛她。

  「靚瑤?」他目瞪口呆,大腦再次停止運作,這樣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她的主動令他有些遲疑。

  「你不要我嗎?」她直率的問。

  「要!我比誰都想要你。可是……」他索性把車停在路邊,側過身子看她,「你為什麼這麼急著要我要你?」

  「很急嗎?或許吧!」她垂下長長的睫毛,細聲道:「我只是想更深的體會你所謂的『你屬於我』的感覺。這樣錯了嗎?還是你根本不想要我?」

  「要的,我要的!」高澤忍把她摟進懷裡,喜悅的心情瞬間增加了一百倍。「我想要你想得發狂,如果不是怕會嚇到你,我早就帶你上床了。」

  聞言,她的淚水幾乎再次潰堤,但是她強忍著,只是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高澤忍放開她微微顫抖的身子,將車頭轉向。

  回到他在台北暫居的飯店,她才發現他的富有可能超乎了她的想像,那是一間她僅聞其名卻未曾踏進過的五星級飯店,而且,他住的還是總統套房。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想要奪門而出。

  但是,他來到她的面前,黑亮的眸子反映出她亟欲掩飾的倉皇,他很快的伸手捧住她的臉,緊緊吻住她令人心醉的唇,靈舌竄入她乾澀的口中。

  他不曾這麼激烈的吻過她,交纏的舌尖奪走了她的呼吸,讓她的身體在他粗壯的臂膀中,因為羞怯而不停地顫抖著。

  「怕我嗎?」他的唇瓣帶著火焰般的熾熱,沿著她光滑的肌膚一路蔓燒至她的頸間。

  她瞇起雙眼,「不怕。」他吻得她幾乎窒息,卻又彷彿給予了她新生的力量。

  他感覺她的身子抖得像秋天的落葉般,彷彿在不經意間,她整個人便會隨風散去。

  他脫下她的白色衣衫,看著只著貼身小衣的她,令他不禁在心底讚歎她的美。他的嘴唇溫柔的印在她略顯冰冷的肌膚上,她每一次的戰慄都讓他的心為之抽痛。

  「你好美,真的好美!」

  向靚瑤抱住他的頭,感受彼此劇烈的心跳,她的意識逐漸散去,只剩下他不斷的親吻與愛撫。

  這時候,她不願想起任何不堪的回憶,在高澤忍的懷裡,她只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道德與禁忌、責任與家庭,她什麼也顧不得了。

  他扯下她的胸罩,大手握住她小而挺的雪白渾圓,眼神中全是毫無掩飾的深情,溫柔地、緩慢地撫慰她的身心。

  「我會很溫柔的對你。」她值得他好好對待,即使他必須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命令自己對她慢慢來。

  「啊……」向靚瑤渾身戰慄不休,她至今仍害怕在其他人面前赤裸著身子,但是,如果對象是他,她想,她可以克服的。

  「來,我們到床上去,讓我好好的看你。」

  她還來不及反應,身子便讓他凌空抱起;在他溫柔的注視下,她不安的心漸漸的平靜下來。

  「忍……」

  他將她放在床上,然後褪下自己的衣衫,露出精壯厚實的胸膛。

  「靚瑤,我不想強迫你,你真的願意給我嗎?」若她有一絲勉強,他寧可繼續守候與等待。

  他又把決定權讓給她了!她何其有幸能遇到這麼好的男人?

  她閉上眼,低聲呢喃,「請你……要我吧!」

  她什麼都給不起,只能把最美的一面獻給他,因為他帶給她的溫暖與深情,她一輩子也還不起。

  她主動獻上紅唇,輕易地點燃他男性的掠奪本能,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在燃燒;她緋紅的雙頰,成功的瓦解了他的理智。

  「瑤,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這麼做了。」

  高澤忍以更激情的吻封住她的口,他的指尖像是火苗般,一寸寸的燃燒著她白皙的肌膚。

  她開始戰慄,任由他溫柔的指尖傳遞而來的電流麻醉自己,然而,當他的手再次覆上她胸前的柔軟時,她的噩夢又出現了——

  那個男人的面孔取代了高澤忍的深情臉孔,他骯髒的手在她身上游移的噁心感覺再次清楚的襲向她,她全身開始僵硬起來……

  「靚瑤?」他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不解地抬起埋在她胸前的頭。

  「我沒事,別停下來。」她的手握住他的,輕輕貼上自己的胸口,雖然她渾身戰慄不已,卻不願他停下來。

  因為是他,她才願意把自己給他,也只有他,才能趕走她的噩夢。

  她是想起她的初戀男友吧?高澤忍痛心的想。

  他的吻重新落在她發脹的胸前。他自我安慰的想,她和那個男人已經論及婚嫁,有過肌膚之親也很正常,更何況,他自己不也是和很多女人有過魚水之歡?但可恨的是,他對她的佔有慾強烈到無法忍受別的男人碰過她的身子。

  他的吻越加狂野,他的手在她平坦的小腹引起一陣戰慄,她腦中的畫面逐漸模糊……

  「忍……」她忍不住低吟,在唇舌交融的那一刻,他的手探入她的底褲裡。

  但她的噩夢並沒有慈悲的遠離,記憶中,那個男人差點就……

  停止吧!這個可怕的噩夢!她無聲的吐出一句句哀求的悲嗚。

  「靚瑤,在我的懷中,你還在想著別的男人嗎?」高澤忍輕歎一聲。

  他熟知女人的身子,她這副模樣絕對不是因為他的關係,而是她在害怕什麼?畏懼什麼?

  看著她美麗又脆弱的小臉,他覺得好心疼。

  「不,」她淚流滿面,「沒有什麼男人,只有永無止盡的噩夢。」

  「願意告訴我嗎?」他收回手,坐起身子,有種想抽煙的衝動。他不願在這種情形下,利用她的脆弱佔有她。

  向靚瑤拚命地落淚,不住地搖頭。

  「不要問,我求求你不要問,我只要你愛我。」她不顧羞怯的將自己赤裸的胸貼上他的裸背。

  「靚瑤……」他長長的歎息著,「你眼底的苦澀是怎麼也抹不去的,這不是一個女人在歡愛時應有的神情。」

  「求求你愛我,只有你能驅趕我心底的噩夢。」過了今天,她再也不會貪求他的擁抱了。「求求你,忍。」

  她哭泣的聲音再次擊碎了他的理智,他翻身壓下她,用舌頭舔弄著她粉紅的乳暈,以熟練的技巧挑弄著她;他的大掌扯下她的底褲,再度探索她的熱源,引出她難耐的嬌吟。

  「啊——」她還是忍不住在他懷裡顫抖,但她試著拋開羞怯的念頭,小手緩緩地摸索他的背。

  她得擺脫那場夢魘,她也想要獲得幸福,她也不想離開眼前這個男人啊!

  他用力的摟緊她,讓她的下腹更加貼近自己鼓脹的下半身。

  她打了一個哆嗦,感覺似乎有一道電流在體內四處奔竄,腦中的可怕畫面似乎也被沖淡了許多。

  「我讓你想起了那個男人嗎?」

  「啊——」

  他的語氣怎麼有些悲哀?她無助地看著他分開她的雙腿,將他驕傲的男性抵住她的下半身。

  「如果可能,我真不想讓自己像個因嫉妒而發狂的男人,但我真的不願去想,你的過去曾有別的男人參與。」

  為什麼他的眼神如此的悲哀?向靚瑤不自覺的皺起眉頭,就在她微啟小口,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突然弓身一挺,將堅硬的慾望用力的送入她的體內……

  她還是處女?!

  當高澤忍發覺時,一切都太遲了,他震愕於他剛發現的事實,當然也見到她眸中的淚水。

  他想要撤開,但她緊緊抱住他的身軀,不許他離開。

  「不,別丟下我!」她喘息著,等待那撕裂般的疼痛過去。他已經在她體內了,巨大而且灼熱,像是在她體內點燃了一把火炬,燒燬了所有的夢魘。

  高澤忍俊朗的臉龐上滿是苦苦壓抑的汗水,他用手肘撐著身子,感覺到她是那麼緊密地包裹著他,帶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他必須很努力的克制自己,才不會不顧一切地要了她。

  「從來沒有人真正得到過我,你是第一個。」也將是惟一的一個。

  她擠出一抹微笑想安撫他,甚至試著動了一下,卻發現他的慾望更往她的體內滑去。

  「別動。」他呻吟著。

  「已經不痛了,真的!」她試著親吻他緊繃的胸膛,看他為她如此擔憂,她的心裡彷彿滑過了一道暖流,再大的委屈都煙消雲散了。

  從來沒有人這麼疼愛她,也從來沒有人這麼珍惜她,這份情,她會永遠擺在心上,回憶一輩子。

  「但願如此,我已經無法忍耐了。」

  他的男性剽悍地在她體內衝刺著,她緊閉著雙眼,雙手緊抱著他高大的身軀,隨著他越來越快的律動,無法承受的逸出一陣又一陣的嬌喘呻吟。

  「嗯……啊……」

  原來男女之間的結合如此撼人心田,卻又如此美麗,甚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甘甜滋味……

  他盛滿情慾的眸子緊盯著她,專注的看著她的每一個細微的反應。

  「我會成為你的噩夢嗎?」他嗓音瘖啞的問道,雙手轉而抓著她的俏臀,讓她隨著他的節奏擺動。

  「唔……啊……」她猛烈地搖著頭,只能呻吟,無法回答。不是的,永遠不會是的,他永遠不會是她的噩夢。

  他凝視著她狂亂的眸子,在一陣深刻而狂野的衝刺後,他的男性深深埋進她柔軟的體內,將灼熱的種子釋放在她的深處。

  「忍……」她顫抖地呼喊他的名字,感受到那狂喜的浪潮在她體內爆發的震撼。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向來會做好完全措施的他,竟然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將自己的種子留在她的體內,因為他實在太在乎她了,甚至自私的希望,如果能讓她懷了他的孩子,或許她就會永遠留在他身邊了。

  「還好吧?」他溫柔地撫著她汗濕的小臉,想到她方才愉悅的模樣,他幾乎衝動地想再要她一次。

  「嗯!」她將燙紅的臉埋進他的胸膛,不想回答這個令人害羞的問題。

  「如果你事先讓我知道,我會更溫柔些。」看到床單上的血跡,他很後悔自己方纔的粗暴。

  「你已經很溫柔了。」她緊貼著他的胸膛,感覺他劇烈的喘息逐漸平緩,她閉上眼,享受這份奢侈的滿足。

  「你的噩夢呢?」他問。

  「都消失了。有你在,我什麼也不怕。」

  她將他摟得更緊一些,在他懷中,她不必面對現實,就讓他今晚的溫柔,洗淨她生命中所有的污穢,讓他重新為她烙印。

  睡意朦朧中,高澤忍緊握她的小手,突然間,他撫摸到她手心裡粗糙的痕跡,他翻轉過來,那是一個熟悉的形狀……

  他蹙眉想了一下,再仔細凝視她的容顏。

  這個世界真小,他認出她了。可是,她為何不告訴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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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12-29 00:38:49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真中陽平戰戰兢兢的走進高澤家,短短的三天裡,兩度呈蒙召喚進出高澤家位在東京近郊的大宅,他心知肚明是為了什麼。

  「乾爹、乾媽,怎麼不去珠寶拍賣會走走?」

  他定睛一看,連丹城寺馨也來了,他不禁開始覺得頭痛。

  「我們哪有這個心情?」舞子一見到真中陽平便有如見到救兵似的,連忙問道:「忍跟你說了沒?」

  「我已經請徵信社找到忍之後,要他直接跟乾媽聯絡了。」真中陽平不解地問道:「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忍要悔婚!」

  真中陽平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週遭充斥著一股詭異的緊張氣氛,當然,這都是拜高澤忍之賜。

  「忍真的這麼說?」

  「還有假的嗎?這麼久沒消息,好不容易盼到他打電話回家,一開口就丟出這麼一個炸彈,這孩子簡直是存心要折磨人嘛!」舞子難得地板起臉孔。

  真中陽平實在是會被高澤忍給氣死,他是要高澤忍盡快解決這件事沒錯,可也沒有必要用這麼決裂的手段嘛!他轉頭看向一直低頭不語的丹城寺馨。唉!可憐,瞧她眼眶都泛紅了,看來,向來高傲的她一定將這件事視為極大的打擊。

  「忍還說,他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問他在忙什麼,他又不肯說,我真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舞子哀聲歎氣的說。「或許他還不急著結婚。」真中陽平試著替高澤忍說話。

  「我和你乾爹本來就打算由他自己決定婚期,也沒人逼他一定要現在結婚呀!他為什麼不好好的說清楚,竟然莫名其妙的要悔婚?!」

  「乾媽,我覺得還是等忍回來,你再仔細問他比較好。」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高澤忍這次是百分之百的認真,要他履行和丹城寺馨的婚約,恐怕是不可能了。

  「真中陽平,你老實說,忍是不是勾搭上什麼野女人了?」丹城寺馨的目光犀利。

  連少有脾氣的高澤弘宗都皺起眉頭。

  「這——」真中陽平一臉為難。

  「回答我,有就是有,我不准你敷衍我。」丹城寺馨逼問道。

  「既然你心中早已先入為主的有了答案,又何必來問我?」

  「這麼說,忍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丹城寺馨瞪大雙眼,這個事實把她的自尊擊得粉碎,他怎能在全日本都知道他倆即將步入禮堂的這個時候,過分的做出悔婚的決定?

  「馨,別胡說!」舞子沉下臉。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他從沒有失蹤過這麼久,又無法交代行蹤的紀錄,更何況,他拒絕跟我聯絡,他的態度已經這麼明顯了,難道你們能否認嗎?」丹城寺馨氣急敗壞的喊。這樣的結果,她絕對無法接受。

  「現在誰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不要這麼快就下定論。」舞子長歎了一聲,其中一個當事人遠在台灣,另一個則氣得形象全無,這個婚到底還結不結啊?

  「真中陽平,你告訴我,那個女人是誰?」丹城寺馨執意要問出一個答案。她不甘心,她和他交往了三年,將女人最精華的青春歲月全付出去了,現在,他竟然要背叛她,她說什麼也嚥不下這口氣。

  「妄加猜測是沒有意義的事,你應該很瞭解忍的個性,你越是逼他,他的反彈會越大。」真中陽平只能點到為止,他能幫的實在不多。

  「你說是不說?」

  「無可奉告。」

  「你和他向來是無話不談的好兄弟,你會不知道他的事?」丹城寺馨打定主意要問個清楚。

  「我想你搞錯對象了,你要找的人是忍,不是我。」真中陽平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你們別再吵了。」舞子揉著發疼的額頭。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舞子為難的望向老公,無言的索求幫助。

  高澤弘宗安撫的對她一笑,然後對丹城寺馨說道:「馨,你先稍安勿躁,這件事,我們高澤家會給你一個完整的交代,如果錯在忍,我會要他親自向你道歉,直到你滿意為止。我這樣的決定,你以為呢?」

  高澤忍的遲遲不歸除了讓高澤弘宗有些震怒之外,而且令他相當不滿,他一直以這個兒子為傲,沒想到,高澤忍竟會做出這麼不負責任的事,把未婚妻和事業全拋到一邊。本來,他對這件婚事並沒有什麼意見,但是,他不容許自己的兒子做出落人話柄的事,畢竟,這件婚事是全日本都在期待的。

  丹城寺馨即使還有不滿,面對身為長輩的高澤弘宗,她也只有暫時退讓了。

  「至於你,陽平,我們都心知肚明,忍不可能沒有跟你聯絡,關於他的近況,你也不可能毫不知情。」

  「對不起。」他就知道瞞不過乾爹。

  「我養了他二十幾年,還會不瞭解他嗎?」高澤弘宗先是笑了笑,然後神色一整,「告訴他,不管他到底在忙什麼,三天內給我滾回來,就算要悔婚,也得當著我的面說清楚。」

  「乾爹……」真中陽平實在是太感激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卸下公司的重擔。

  「我只給他三天的時間。」

  向靚瑤緩緩的睜開眼,還是不敢相信她和高澤忍真的結合了,這是她做夢都想不到的事,但是現在,它居然成真了!

  這一夜,屬於他的溫柔,她會記上一輩子。

  她側過頭,沒想到高澤忍居然睜著眼,含笑的臉龐正對著她。

  「早安。」他輕輕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你什麼時候醒來的?」她枕在他赤裸的臂彎裡,俏臉紅成一片。

  「我一夜沒睡。」高澤忍看著她的睡臉,不知不覺的就這樣躺了一夜。

  想起她陶醉的表情、壓抑的聲音,甚至她顫抖的身子……一切的一切,都深深的吸引住高澤忍,直到現在,他才算真正地認識了她的美麗,而他也會一輩子珍惜她!

  「你一夜沒睡?」向靚瑤輕聲問道。

  「嗯!我喜歡抱著你的感覺。」

  他的長指輕輕滑過她光裸的胸,引起她一陣輕顫。

  「不……」她慌得拉高薄被,身子稍稍離開他,「你快點休息吧!我要回去了。」

  他歎了一口氣,把她攬回自己的懷裡,他的額頭抵著她的,語氣帶笑的說:「靚瑤,一般的女人不會在上床之後,急著要她的男人休息的。」

  「哦?」說得好像他多瞭解女人似的。

  向靚瑤突然發現自己有些悲哀。他到底吻過、碰過多少女人?她並不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他又能愛她多久?

  明知道不該想這些的,但她就是忍不住。

  「一般女人會希望她的男人對她許下承諾,或者再來一場肉體與靈性的交融。你要哪一項?我全部都會給你。」高澤忍非常認真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等不及要向全世界宣佈,她是屬於他的;當然,他的一切也全是屬於她的。

  她抬起長長的睫毛,晶亮的星眸映滿了他帶笑的眼瞳,她的心被他的溫暖綿綿密密地包圍著。

  「我……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靚瑤,你再說這種話,我會生氣的。」他收緊臂膀,將她牢牢的圈在懷中。

  她笑得有些虛弱,「等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你會感激我拒絕你的。」

  「感激你的拒絕?」他嗤之以鼻,「無論如何我都辦不到的。靚瑤,我喜歡你,我要愛你一輩子,嫁給我吧!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向靚瑤癡迷的看著他,輕聲的笑了,「好美的誓言,可惜我無福消受。」

  「靚瑤,從我和你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要照顧你了。」他看著他,不明白她的逃避究竟是為了什麼,但他實在不喜歡見到她悲哀的眼神。「你屬於我,我也屬於你,讓我分享你的心事,好嗎?」

  可以說嗎?一旦說出來,他會不會露出嫌惡的眼光?

  昨晚,在他溫柔的對待下,隱藏在她腦海裡的噩夢終於暫時遠離,但她又能擁有他多久?如果連他也嫌惡她,她恐怕永遠也無法擺脫這場噩夢了。

  「靚瑤?」

  高澤忍看到她掙扎的神情,無力的發現,她又縮回自己的世界裡了。

  「對不起。」她幽幽的說。

  「不要說抱歉,是我的愛不夠得到你的信任。」

  她的淚水開始奔流,「你……你已經很好了,是我不配得到你的愛。」

  「靚瑤,告訴我,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他歎息著,輕輕的吻去她的淚痕,溫柔地沿著她的臉頰來到她的唇。

  熱情一發不可收拾,兩具年輕的胴體點燃起彼此的激情,濃烈的愛意在彼此口中交纏,傾訴著難以言喻的相思,在激烈又羞怯的探索中,彼此都知道他們有多深愛著對方。

  雖然,他還是不知道套在她身上的無形枷鎖是什麼,不過,他不會因此而放棄,他一旦投入了感情,就不會有收回的可能。

  他掀開向靚瑤遮在胸前的薄被,她白皙的肌膚總是讓他深深的為之著迷,他的唇在那因羞怯而有些顫抖的美麗乳尖上舔吮著,聽見她劇烈的喘息聲,他知道她已經有反應了。

  「靚瑤,不要離開我,永遠不要。」

  她咬著唇,沒有回答,然而,當他的雙手觸摸她的身體時,她卻又忍不住發出微小的低吟。

  「嗯……」

  是錯也好,是罪也罷,一旦愛上了,誰也無法全身而退,她只能不由自主地一再沉淪,墜進黑暗的深淵裡無法自拔。

  高澤忍懸宕在她上方,溫柔熾熱的眼光緊緊鎖著她,而後緩緩的進入了她。

  他的每一次進出都帶給她既狂猛又劇烈的震撼,彷彿他想借此來索求她的愛……

  終於,高澤忍在一陣狂喜後,頹然倒在她的胸前。

  「對不起。」他喘息地開口。

  「沒有什麼。」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心跳依然非常快速,他抬起頭,溫柔的笑了笑,「這種說法會傷了男人的自尊。」

  「我很無趣吧?」向靚瑤看著他,意外地露出一抹稚氣的微笑。

  「為什麼這麼說?」

  「我不會討人歡心,也不懂得說話的藝術,說好聽一點是有個性,說難聽一點就是孤僻冷漠。」她的眼神裡有一抹淡淡的哀傷。

  「沒關係,現在有我陪在你的身邊,我可以補足你所有的缺點。」他溫柔的微笑幾乎撫慰了她受傷的心靈。

  她愣愣的看著他,「很奇怪,你總是能說出我想聽的話。」

  「因為我是用心在愛著你的。」

  她彷彿再也無法忍受般的坐起身來,白色的薄被包裹著她的胴體,長髮披垂至腰上,白閃閃的日光透進窗子,映照在她美麗的臉上,令他怦然心動。

  「嫁給我吧!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也要成為惟一的一個。」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對她而言,將成為絕對的事實,因為,她不會再讓別的男人碰她了。

  「你……你別這樣,昨晚和剛才,你……有享受到,而我……我也享受到了。」她咬咬牙,下定決心似的道:「所以,不要再說什麼承諾,我不需要,也不……不想要。」

  「我不逼你,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心的。」只希望她不會讓他等到白髮蒼蒼。

  「我……我去沖洗一下。」

  她不想再面對這個惱人的問題,披著薄被匆匆的奔進浴室。她渴望獲得他的寵愛,但卻又無法像正常人一般地和他交往,男女之間一旦跨越那條界線,接下來的就是兩個家庭之間的事,那麼高貴富有的他,能接受有缺陷的她嗎?

  更何況,就算他不在意,她又怎麼忍心傷害他?這種受人指點的悲哀,以及活在別人質疑目光下的痛苦!她已經習慣了,就因為知道這種刻骨銘心的痛,所以,她不能害他。

  浴室裡的水聲嘩啦啦的傳來,高澤忍倚在床頭,慵懶的叼著一根煙發呆。也許,向觀瑤對他的愛,沒有他對她付出的深,所以她一直顧慮著很多事,不過無所謂,他有信心能為她打造一個幸福的未來。

  首先,他要解決自己的問題,這段日子,他滿腦子裡只有向靚瑤的事,反而忽略了他那人人稱羨的事業,以及他驕縱的未婚妻。

  一想起丹城寺馨,他不免有些愧疚,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想起她了,此刻,想必她很生氣吧?

  她向來要求無論他去哪兒,每天都得給她一通電話,當然,行動電話也絕對不能關機,以便她隨時查勤。

  想到這兒,他無奈的聳聳肩,他的心現在只容得下向靚瑤一個女人,以後也會是這樣。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客房內的電話突然鈴聲大作,他順手接了起來。

  「陽平!真巧,我正想打電話給你。」高澤忍興奮的用日語回答,沒有注意到佇立在浴室門邊的身影。

  「你找我準沒好事,不過,我找你也是一樣,你先說說看,你找我什麼事?」

  高澤忍沉吟了一下,才緩緩的開口,「你應該知道我準備取消和馨的婚事了吧?」

  「喝!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才要找你的呢!」

  「口氣真差,是不是誰又給你氣受了?」

  「還不都是因為你!你給我聽著,不管你是真悔婚,還是假悔婚,乾爹已經下了最後通牒,要你三日內回日本。」

  高澤忍一驚,「這麼快!我都還……」

  「不快了,聽丹城寺馨的意思,她本來打算這一兩天就跑去台灣,把你這負心漢給抓回來呢!」真中陽平有點幸災樂禍的道。

  「不行,我現在走不開。」在他好不容易得到向靚瑤的信任,在她好不容易有一點點喜歡他的時候,他絕不能離開。

  「她?你還有心思顧慮別人啊!丹城守馨這次是絕不會放過你的。」真中陽平頓了一下,然後轉述高澤弘宗的話。「不只如此,乾爹、乾媽也很氣你拋下公司不管,然後又為了其他女人決定悔婚。乾爹只給你三天的時間,他說,就算要悔婚,也得你親自對他說清楚。」

  「這麼說,爸並不反對我的決定?」高澤忍只挑對自己有利的部分來聽。

  「很難說,現在誰也沒辦法保證,總之,你必須先回日本一趟,親自面對他們。」真中陽平做出結論。

  「我現在沒辦法確定三天內一定能回去,但我答應在這之前,我會先打電話回家說清楚,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帶靚瑤一起回去。」

  「那個女人?別傻了,你一回來就得面對你和丹城寺馨的婚約問題,她如果懂事的話,就不應該跟你一起出現在大家面前,帶給你更大的壓力。」真中陽平在電話的另一端搖了搖頭。依照一般的情形,第三者通常會招惹更多的非議,一向自詡聰明的高澤忍竟然會犯這種錯誤?看來,他這次真的是陷進去了。

  「我明白你的顧慮,不過我有預感,只要我一離開,她就會徹底的消失,躲回她自己的世界裡。」高澤忍歎息似的道。

  「這不是很好嗎?她回她自己的世界,你過你原來的生活,大家都相安無事……」

  「真中陽平!」他大喝一聲。

  「好嘛!不說了,快點回來,你逃不掉你的責任的,多想想丹城寺馨的心情,還有我,我快被工作累垮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等我回日本後,放你半個月的假如何?」

  「最少一個月。」

  「成交。」

  放下話筒後,高澤忍皺起眉頭,凝神沉思。三天……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實在沒有自信能獲得向靚瑤的信任,而且,他最深的恐懼就在於她始終沒有告訴他,她的心結到底是什麼?她又在害怕些什麼?

  向靚瑤深深的看著他蹙眉苦思的俊臉,知道她的存在已經為他惹來麻煩,像她這種人,實在沒有資格擁有這麼好的男人,她該放手讓他自由了。

  她踩著有些沉重的腳步,笑吟吟的在他身旁坐下,「我好餓,叫客房服務好嗎?」

  「當然好。」高澤忍著迷的看著她,她只圍著一條浴巾,長髮仍濕淋淋的披散在肩上,看起來非常性感而誘人。

  他甩甩頭,有些痛苦的壓抑著自己的慾望,轉身撥了電話,叫服務生送食物上來。

  用過五星級的精緻午餐後,向靚瑤告訴他,她想回家了。

  「這麼快?」

  「我的家不在這兒。」她淡淡的說。

  「可是那裡也不是你的家呀!」

  他急急的道,卻見她直勾勾的回視著他,沒有一絲表情,突然,他明白他觸碰到她不願意提的禁忌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沒有怪你,因為那本來就是事實。」她虛弱的笑了笑。

  「靚瑤,讓我……」

  她抬手輕輕摀住他的唇,阻止了他尚未說出口的承諾。

  「送我回去吧!」

  他無法拒絕她哀求的目光,這種悲哀的眼神,每每教他心疼不已。

  回去的路上,向靚瑤失去聊天的興致;高澤忍則陷入了沉思,車上一陣默然。

  在轉往東北角海邊的時候,向靚瑤突然狂喊著停車,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依言踩下煞車。

  她不等車子停妥,便直接衝下車,他連忙跟了上去。

  只見不遠處有幾名小學生圍著一個女孩,由那個女孩的身材看來,約莫已經十四、五歲,但是,她的臉上有著與年紀不符的童稚笑容,她的長袖襯衫捲到手肘的位置,上頭有幾道瘀青。

  高澤忍看得有些訝異,因為那幾名小學生顯然不是在跟她玩,而是正用手中的石塊攻擊那個傻笑的女孩。

  「不!不要打了,不要!」向靚瑤衝進那群孩子裡,緊緊的抱住那個女孩,她柔弱白皙的臉龐閃過幾絲驚惶和心痛。

  「瘋女人、瘋女人,快打瘋女人!」好幾個孩子不知輕重的叫道。

  「嘻嘻!嘻嘻!我是瘋女人。」女孩笑道。

  「不,她不是!她是個正常人,她和你我一樣是個會哭會笑的正常人啊!」回憶加上痛苦與悲哀,幾乎讓向靚瑤站不穩。

  「她是瘋女人。我們打她,她還笑,我們罵她,她也只會笑,不是瘋女人是什麼?」小孩子還不懂事,只會嘲笑他人的不幸。

  「不,她不是!你們走開,不要再打她了。」

  向靚瑤隱忍已久的淚水幾乎快要奪眶而出,即使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的高澤忍也能體會她想保護那女孩的心情。

  他上前用英語大喝了一聲,「滾開!」

  那些孩子懾於他的威勢,倏地一哄而散,但仍逞口舌之快的一路叫喊著「瘋女人」而去。

  「沒事吧?」高澤忍扶住向靚瑤的肩,感覺到她正不住的顫抖。她是因為害怕、悲憤,還是因為感同身受?

  向靚瑤搖搖頭,稍微平復了激動的心情,然後才面對那個女孩,「你住在哪裡?是不是松山教養院?」這附近只有這麼一個收容這些孩子的地方。

  「小妹妹,你知不知道怎麼回去?」向靚瑤很有耐心的問。

  「嘻嘻!」那女孩只會對她嘻嘻傻笑。

  「讓我看看你的包包,好嗎?」

  向靚瑤的溫柔令女孩安心的將背包交給她,一看之下,果然正如她所想的。

  她轉向一直站在她身後的高澤忍。「她是松山教養院的孩子,也許是迷路了,我們送她一程好嗎?」

  他毫無異議地答應了。

  不一會兒,車子開進了松山教養院,找到了負責的人員,終於讓那女孩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高澤忍將一切都看在眼底,那女孩憨厚而純真的笑容令他印象深刻;然而,向靚瑤對那地方的熟稔,同樣也在他心裡留下鮮明的印象。

  「我……曾經有段時間是那裡的義工。」在高澤忍將車子停在她家門前時,她緩緩的開口。

  儘管他納悶她說這句話的用意,他也沒有表現出來。

  「你不好奇嗎?」任何人面對那些孩子,都會帶著一絲奇怪的眼光。

  「你期待我說什麼?」他溫柔的問。

  驀地,她退怯了,失去了想告知他一切的勇氣。

  「忍,回去吧,回日本去,回到你的未婚妻身邊,不要再來找我了。」她突然無法忍受的爆發出所有壓抑的情緒。

  「靚瑤!」

  「不要再理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不要再管我了!」她瘋狂地搖著頭,死命的握緊雙拳,指甲都陷進手心裡。她鼓起全部的勇氣面對他。「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的人是你的,我的心也是你的,你滿意了吧?不要再來糾纏我了,回日本去吧!不要再讓關心你的人著急了。」

  他瞧著她蒼白的小臉,「你聽見那通電話了?」

  「沒錯,我全都聽見了,你趕快回去履行婚約吧!不要把心放在我身上,不值得!」她幾乎淚濕了雙眼,但她沒有,她不能再用脆弱來綁住他了。

  「靚瑤,我顧不了那麼多,我對你……」他伸手想抓住她。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也不想再見到你了!」

  說完,她推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衝下車,匆忙的躲進她的小屋裡,把門緊緊的鎖上,不去看他受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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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39:06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看著緊閉的門扉,高澤忍有些意外她驀然爆發的怒氣。她到底是怎麼了!

  雖然,他本來就沒有隱瞞她的意思,畢竟,解除婚約早在他的計劃中,只是,他有些訝異她的日語能力竟然這麼好,可以聽懂他和真中陽平的對話。

  不過,目前這並不是最重要的事,他最關心的還是向靚瑤那悲慟欲絕的神情,還有,她到底在不安些什麼、畏懼些什麼?

  關上車門,他點燃一根煙,在煙霧瀰漫中靜靜地思索,深邃的目光沒有離開過那棟小屋,不知過了多久,那扇門一直沒有被打開,他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驀的,他開啟關機許久的行動電話,撥了一通國際電話回日本。

  「喂?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找籐臣朝陽。」

  籐臣朝陽的姐姐籐臣朝露,婚後與夫婿住在台北。他此行原先的目的,就是想認識這對夫婦。

  不久後,話筒裡傳來一個悅耳的男中音。「喂!我是籐臣朝陽。」

  「嗨!我是高澤忍。最近你的身體怎麼樣?」

  「還死不了。」

  「你還是這麼冷漠,多講幾句話不行嗎?」高澤忍對他的簡短回答不甚滿意。

  「你打這通電話,不會就是為了純聊天吧?是不是遇上什麼大麻煩了?」

  「大事沒有,小事倒有一件,看在你忍痛割愛,把手下的大將千葉介楓讓給我的份上,我也不多佔用你和愛妻卿卿我我的時間了。」

  籐臣朝陽輕聲笑了出來,「真有你的,要求人幫你,還聰明的把之前的恩情拿出來提,那我要不要感謝你幫我收拾籐臣企業這個殘局呢?」

  「說到這個,你是玩真的還是玩假的?你年紀輕輕就事業有成,為什麼要突然結束籐臣企業?」這是高澤忍百思不解的地方。

  「你說呢?」籐臣朝陽還是輕聲笑著。

  「我要是知道,還用得著問你嗎?」

  「我是個將死之人,難得有個女人愛我愛得這麼死心塌地,我能不把所有的時間都交給她嗎?」

  高澤忍現在非常能體會籐臣朝陽的感覺,他也願意把自己未來的時間全部交給向靚瑤。

  「胡說八道,你的身體早就沒有問題了,你這樣說只是想巴著你老婆,整天纏在她身邊罷了。」

  籐臣朝陽的笑聲從頭到尾不斷,「哈!跟聰明人說話果然就是不一樣。對了,你有什麼事就快快道來,我等不及要去找我可愛的老婆了。」

  「聽說你小時候住過台灣。」

  「沒錯。」

  「那你會說中文?」他問到重點。

  「大部分的日常對話都還可以,再加上我老婆是半個台灣人,所以應該沒有什麼字難得倒我。」

  「那好,我想請你翻譯這句話的意思。」接著,高澤忍將剛才硬記下來的三個音生硬地念出來。

  籐臣朝陽一聽就知道了,「『瘋女人』?你問這個幹什麼?」

  「『瘋女人』?」高澤忍再次確認。

  「沒錯,在一般的用法裡,這三個字含有恥笑、辱罵與輕視的意思,有時候甚至還會用來罵人。這樣的解釋夠清楚了吧?」

  「嗯!」高澤忍的臉色凝重起來。

  「你問這個到底要幹什麼?」

  「沒什麼,謝啦!」

  「小事一樁。」

  高澤忍切斷電話後,點燃了另一根香煙。

  他有些明白了,向靚瑤為什麼這麼在意陌生人的眼光,她為什麼寧願獨自在海邊,她為什麼說自己配不上他,以及她對那女孩的憐惜,還有她對教養院的熟悉……

  這一切都顯示出她對這類人的瞭解與同情,甚至,她可能有過同樣的遭遇,或者在她週遭有著類似的情形。

  想到這兒,她美麗而憂傷的臉龐頓時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不!她那雙彷彿盈滿了揮之不去的悲哀的眸子,乾淨得像是清澈的湖水,不像是會發狂的模樣。

  那麼,就是她週遭的人出了問題。是誰?是她的親人?還是她的朋友?或者和那個傷她至深的男人有關?

  答案到底是什麼?他幾乎想衝進去問她。

  但是,他明白現在不是時候,在她沒有主動揭開這個秘密之前,他不可能去逼她,因為他知道,如果他觸到她的傷口,她一定會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得遠遠的,也許一輩子也不肯原諒他,所以,他必須要很小心、很小心地呵護著她。

  時間在他的沉思中悄悄流逝,夕陽告別天際,海邊逐漸變得暗沉,絲絲細雨緩緩地落下,他坐在車裡,香煙一根根地抽著,默默的望著那扇緊閉的門,無怨無尤地守候他心愛的女人。

  向靚瑤坐在沙發上發呆很久很久了,自從剛才奔進屋裡後,她就一直保持同樣的姿勢沒動過。

  她清楚的記得,當她推開他伸過來的手時,他臉上錯愕的神情,他一直是那麼堅強又有自信的男人,而她卻是那個殘忍打擊他的兇手。

  他們之間不會有結果的,任何人只要知道了她的過去,就不會認為他們有幸福可言,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他好。

  話雖如此,但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她幾乎難以忍受,她捂著胸口倒向軟綿綿的沙發。

  她好苦啊!昨夜和他的溫存,今早他在耳畔的呢喃,都還清晰的烙印在她的眼前、耳邊,而她卻這麼快就得面對失去他的殘酷事實,她的心比他還痛苦啊!

  「我依賴著他啊!不知道從何時起,我的身心完全依賴著他了啊!」

  因為除了高澤忍之外,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以,要是他哪一天突然厭倦她了,她一定會因為無法承受而死去的!

  「對,就是這樣!向靚瑤,你做得很好,你做得沒有錯。」

  可是,這種自我安慰一點用也沒有,她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也罷,今晚就讓她大哭一場,也許,往後她再無淚水可流了。

  他,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她剛才那種惡劣的態度,顯然已經傷到那個曾對她付出太多溫柔的男人,就算他再喜歡她,也不會原諒她的吧?

  這樣也好。

  他可以回到他原來的生活,娶一個配得上他的妻子,過著人人羨慕的生活;到那個時候,他可能早已經忘了她這個人。

  可是,她一定不會忘記他,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她也可以愛得如此深刻而無悔。

  「忍……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喜歡上你,如果我們真的相愛,將來一定不會得到幸福的,請你原諒我。」

  她趴在沙發上哭著,忘了時間,忘了一切……

  積壓已久的憂傷情緒像潮水般襲向她,停不住的淚水像是要洗淨她的悲哀似的,她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平復她的心情,但心底那濃濃的悲哀卻怎麼也壓不住。

  向靚瑤抬頭望著晦暗的天空,透過窗戶看出去,幾顆星子孤獨地掛在天際。

  她全身虛軟的來到窗邊的桌前,打開台燈,看見自己映在窗上的臉,蒼白且脆弱。

  突然,她的視線定在窗外的某一處,她的心跳開始加劇,呼吸開始急促,全身的細胞都開始活躍起來,那抹鮮紅為她黑暗的生命注入了希望……

  那是高澤忍的紅色蓮花跑車!

  他沒走!

  向靚瑤打開房門,跌跌撞撞的奔入雨夜之中,她來到車前,貼近車窗一瞧,見到的是高澤忍閉目養神的倦容。

  他累了吧?這些日子,不僅她過得辛苦,追著她跑的他更是辛苦。他那張俊逸出眾的漂亮臉龐,該是神采奕奕、散發出誘人光彩的,如今卻是倦意十足,只為了守候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為什麼他不走?為什麼他執意要等她?為什麼他不和一般人一樣,遠遠的逃離她?

  忍,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我會心疼的,我會更離不開你的,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向靚瑤硬是壓下滿腔迷亂的心情,抬手敲著車窗。

  高澤忍驚醒過來,訝異的見到向靚瑤被雨打濕的臉龐,他連忙打開車門。

  「靚瑤,你都被雨淋濕了,快進屋裡去。」他想擁她入懷,卻又不敢造次,伸出去的手有些遲疑。

  向靚瑤使勁的搖著頭,他才一下車,她就立刻抱住了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靚瑤?」高澤忍被她衝過來的力道撞得有些不穩,背靠在車門上,他只記得自己想事情想到睡著了,後來的事全不記得了。

  「對不起。」她喃喃的道歉。

  他捧著她被淚水及雨水浸得冰涼的小臉,心疼的吻著她的唇。「你已經說了好幾個對不起了,再說下去,我就要真的生氣!」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的,我很後悔,真的真的很後悔。」向靚瑤握緊了他的手,深深的望著他。

  她愛著高澤忍,這是她無法否認的事實;而他呢?他這麼珍愛她,即使她一再地推拒他,他都不退卻,那她還能懦弱的逃避嗎?

  方纔,她好不容易花了這麼大的勇氣說出那些殘忍的話,如今證明是完全失敗了。

  一看到他的車、他的人,她就快崩潰了,所以,她要向他吐露一切,把決定權交給他,如果他認為她值得憐惜,他會知道怎麼做;如果不然,那麼她只有遠遠的逃開,永遠不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靚瑤,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他心疼的撫摸著她冰涼的臉龐,看她哭得眼睛紅腫,他的心也擰疼了。

  她抬起瞳眸,擠出一抹慘笑,「我會告訴你……把所有的一切……全告訴你……」

  「靚瑤!」

  他驚慌的喊道,但她虛軟的身子已倒向他懷中。

  她的意識逐漸渙散,小手仍緊緊抓著他的上衣,「我要告訴你……好多好多……關於我的事……」

  「好,我會聽你說,說上一年也沒關係,十年也無所謂,一輩子也行!」他抱起她的身子,飛快的衝進屋裡。

  在他的撫慰中,向靚瑤覺得自己那顆傷痕纍纍的心漸漸癒合,最後,她在他懷中暈了過去。

  向靚瑤染上了重感冒,高燒不退,著實把高澤忍嚇壞了,連夜送她進醫院。

  他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病床邊,隔天早上,她終於醒了過來。

  「你嚇壞我了,醫生說你長期營養不良,又有些貧血,差點染上肺炎。」他伸手觸摸她的額頭,「還好,終於退燒了。」

  向靚瑤癡癡的凝視著他的臉,「你沒有走。」

  他看起來更憔悴了,一夜沒睡令他的眼眶泛紅,凌亂的髮絲落下一綹在額前,下巴新生的胡碴增添幾分頹廢的氣息。她心疼極了,伸手握住他的大掌,放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撫著,淚意又在她眼底無聲地凝聚。

  「我不會離開你的,你好好休息,不要怕。」高澤忍輕聲道。

  「對不起,讓你一直照顧我。」

  「我喜歡照顧你。」他輕輕的撫摸她柔軟的臉頰。

  「我一直在讓你受苦。」她對他真的好抱歉好抱歉,他給她的,她永遠也還不起。

  「不要再說這種話。」

  「忍,還記不記得你曾對我說的一句話?」她突然問道,唇邊漾起一抹虛弱的笑。

  「哪一句?」

  「我老是在害怕,到底怕的是你,還是我自己?」她回憶著他的話。「其實,我怕的是自己,我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完美的女人。」

  他看著她,輕輕吻著她的額頭,撫慰著她的不安。「我在這裡,我不會離開你的,你安心休息,什麼都不要想。」他柔聲道。

  「忍,我要告訴你一切,所有困擾著我的一切。」她認真的瞧著他,這也許是最後的溫柔了,在他知道她的醜陋之後,也許他再也不會理她了。

  「以後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我會慢慢的聽你說,現在你先休息,好嗎?」他吻去她的淚水,心疼地在她唇畔低喃。

  她微微搖頭,幽幽的啟口,「我要回家。」

  「回村裡?」

  她點點頭。回到自己的地方,即使可能會再昏倒,她也不怕,因為從今以後,她又要回到一個人的生活了。

  高澤忍在徵詢過醫生的同意後,便帶著她回到村裡的小屋。他總是無法婉拒她的哀求,恐怕他的這個習慣,一輩子也改不了。

  向靚瑤躺在自己的床上,看著他幫她收拾雜物,她的內心非常感動,感動到幾乎開口留住他,並且道出深藏心中的愛意,但是,她忍住了。

  「天黑了。」她說道。

  他看向窗外。的確是天黑了,夜色降臨得好快,短短的一天裡,就發生這麼多事。

  他回頭向她笑道:「想吃點什麼東西?我去買。」

  她搖搖頭,「你不要忙了,坐下來聽我說,好嗎?」

  他深深的吻住她。「你太累了,我要你現在什麼都別想。」

  「可是……」

  「好吧!讓我們換一種說法,是我累了,我需要休息,我們明天再談,好嗎?」他笑得有點無奈。

  她內疚的瞧著他疲憊的神情,「對不起。」她總是沒有顧及到他的心情,她太自私了。

  「別再說這三個字,我不愛聽。」他收回手,露出一抹深情的微笑。「我在沙發上睡,有事叫我。」

  她不能讓他這麼委屈。「不,睡沙發上不舒服,你跟我一起睡床上吧!」

  他帶笑的望著她,「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他樂得擁住她纖細的身子。

  關上電燈,靜謐中,只聽見兩人沉重的心跳聲與呼吸聲,向靚瑤怎樣也無法睡著,她在擔心著很多事,很多很多……

  「我不會碰你的,你安心的睡吧!」他很體貼的化解她的疑慮。

  她怔怔的眨眨眼,無聲的在心裡道:她不在乎他怎麼對待她,只要他別厭倦她就好……

  但是,奇異地,她在他的安撫下睡了一夜好覺,噩夢沒有再來折磨她,那萬劫不復的地獄沒有出現。

  只是,清晨時分的電話鈴聲,突地打醒她的美夢,現實來得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近山區的私人療養院,昏暗的長廊上充斥著刺鼻的藥水味。不及六點的早上,在長廊上晃來晃去的是一個個神情異於常人,不是癡癡發笑,就是兩眼呆滯的精神病患者。

  高澤忍跟在向靚瑤身邊,隨著她越來越急促的腳步,他知道她的恐懼正在加深。

  在接到那通突如其來的電話後,她就一臉的驚慌失措,彷彿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即將發生似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好默默的跟在她身邊,在必要的時候給予她支持。

  停在其中一扇門前,向靚瑤先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才轉過身來,對他露出一抹堅強的微笑。

  「我原本以為可以讓你有多一點時間做好心理準備,但沒想到天不從人願……對不起,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的。」反正遲早都要讓他知道的,現在這樣結束,或許也是一種慈悲吧!

  「靚瑤?」他不解地看著她。

  她推開房門,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笑容,若無其事的道:「那是我的母親——邱可人。」

  高澤忍看著她快步走到床邊,對著一個美麗的中年女子哭泣。那名女子有一張很漂亮的臉龐,乍看之下,他並不覺得她們母女倆相像,只覺得她的母親美得更為脆弱,像個搪瓷娃娃,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裂似的。

  「小瑤,你終於肯來見你媽了,她才剛剛睡著,別吵醒她。」邱可人的姐姐邱可瑜上前扶住了哭泣的向靚瑤。

  「阿姨,媽怎麼會……」向靚瑤泣不成聲。

  「其實,你爸過世的時候,她就不想活了,好幾次,她都徘徊在生死邊緣,只是這次……」這回的情形更為嚴重,眼看是不行了。

  「我知道,她是在怨我。」向靚瑤捂著唇,想起以往所發生的一切,她的心便有如刀割。

  雖然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但是,高澤忍仍然感覺得到向靚瑤的痛苦,他走上前,輕輕的扶住她的肩膀。

  邱可瑜注意到了,不禁好奇他們兩人的關係,「小瑤,這位先生是……」

  向靚瑤回過神來,替他們做介紹,「阿姨,他是我的朋友高澤先生。」

  「這位先生對你很溫柔啊!真巧,還是個日本人呢!」邱可瑜對高澤忍的印象頗佳。

  「阿姨,你別誤會了,他……只是朋友罷了。」向靚瑤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因為無法得知高澤忍的想法而不安。「是嗎?」邱可瑜淡淡的一笑,「你父親知道了,肯定會很高興的。」

  「阿姨……」

  「好好,不說了,你過來陪陪你媽,她待會兒醒來看見你一定會很開心的。我還有點事要跟醫生商量,我先出去了。」邱可瑜安慰的看了高澤忍一眼,才欣然離去。

  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和沉睡的邱可人,一時間,向靚瑤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母親很美。」高澤忍先開口。

  「我母親和一般人有點……不一樣,因為她受過太大的刺激,喪失了神志,現在,不管是人或是事,她全都不記得了。」她困難的說道,目光低垂,不敢瞧他的臉。

  「我知道。」他輕道。

  「你知道?」她抬起頭來。

  「我猜的。」

  她怔怔的看著他,心裡想著,他是什麼時候猜到的?

  但是,現在已經無妨了。

  她再度垂下頭。「我母親已經病了二十幾年了,打從我有記憶以來,她就是這個樣子,大家都說她沒救了。」

  他只是靜靜的聽著,沒有任何的表示。

  「我父親為了照顧我母親,辭去了大學教授的任職,當時,大家都以為我父親愛我母親愛得發狂,連工作也不顧了。」她虛弱的笑了一下,「其實,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另一個理由,是我母親不僅毫無復原希望,還是個有攻擊性的病人。」

  回想起母親攻擊那個男人的那一幕,向靚瑤便難以克制的發著抖。

  他不忍的抱住她的身子。「不要說了,這麼難過的事,虧你忍得下來。」

  「我……」

  他吻住她的小嘴,堵住她那令他心疼的言語。他憐惜她的遭遇,對她的痛楚感同身受,但是,如果她以為這樣他就會離開她,那她就錯了。

  她緩緩的閉上雙眼,任他憐惜的吻著,將她所有的悲傷無助全傾倒在他深情的胸膛裡。

  突然間,一道女聲尖銳地打斷了他們的擁吻。向靚瑤如大夢初醒般的推開高澤忍的胸膛,倉皇的走近床邊。

  「媽!媽!」

  邱可人睜著一雙美麗卻無神的大眼,心喜的瞧著高澤忍,「述堯,你終於來看我了,述堯……」

  「媽,那不是爸呀!你認錯人了。」向靚瑤抱著母親掙扎的身子。

  「你胡說!那是述堯,你放開我!」邱可人拚命的扭動身子,力大無比的推開向靚瑤。

  向靚瑤被她推得向後跌去,高澤忍連忙穩住她的身子,不明白那麼美的女子怎麼會出現如此狂亂的神情?

  「媽。」向靚瑤試著再度上前。

  「你走開!不要妨礙我見述堯。」邱可人想要跳下床,但雙腳卻被固定在床上。

  「媽,你要找什麼?我替你找,好嗎?」

  「滾開!述堯……」邱可人向高澤忍伸出雙手,看見他本能的一退,她大為惱怒,「述堯,你不要不理我!你瞧,我乖乖的。」

  「媽……」向靚瑤拉住她的手。

  「你不要叫我,我不是你媽,我根本就不認識你!」邱可人慌亂的打掉她的手。

  「媽,我是小瑤啊!」她心痛的喊。

  「小瑤?」邱可人側著頭,神秘的笑了一下,那抹笑容看來有些詭異,她抓了一下只到下巴的短髮,壓低了聲音,「我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能告訴別人喲!」

  聽她這麼說,向靚瑤全身僵硬得無法動彈。又來了,這種擺脫不了的折磨為什麼不慈悲的放過她?她已經無處可逃了啊!

  「嘻嘻!我的女兒小瑤,是被我親手殺死的。」邱可人接著道。

  向靚瑤的臉色更加蒼白,令高澤忍為之心悸,他生平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不會中文。

  邱可人依然笑嘻嘻的說:「我把她殺死了,我把小瑤殺死了,這樣一來,那個女人就不會再出現在家裡,述堯就不會這麼難過,我也就不用和述堯分開了。」

  「媽,對不起。」她無力的垂下頭。

  「嘻嘻!只要小瑤死了,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所以我把她給殺了……」

  和醫生一起前來的邱可瑜聽到這裡,忍不住衝上前將呆愣的向靚瑤拉開床邊。

  「不要聽,小瑤,你媽已經喪失理智了,你不要聽她的話,不能聽啊……」

  向靚瑤直挺挺的站著,一動也不動的任由邱可瑜對她大喊大叫,她只知道她的心有一大部分正在死去……

  「死了,小瑤已經死了,死在我的手裡……」

  邱可人在醫生與護士的安撫下,仍像是要喊出最後的遺言似的,使勁的大吼著,固執的將當年的悲劇全歸咎在自己女兒身上。

  向靚瑤無法言語、無法動作,只能任由無情的言語將她的心刺得遍體鱗傷,驀地,她被攬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快,病人的血壓下降了,快準備……」

  在那一瞬間,向靚瑤彷彿心有所感的從高澤忍的懷抱裡輕輕掙脫開來,卻看到母親那怨恨的眼神直勾勾的向她掃來。

  她一震,母親是真的把高澤忍看成是父親吧?

  「述堯……述堯……」

  邱可人在一聲聲的呼喚中,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但是,一直到死,她都沒有再看向靚瑤一眼。

  而向靚瑤體內的某一部分,也隨著此刻一起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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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39:23 |只看該作者
第08節


  高澤家過了午夜一點仍然燈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連素來不參加家庭會議的高澤輅都從大學實驗室裡趕回家。

  「好了,十二點已經過了!一點也過了,現在可以放我回實驗室了吧?我手邊還有一個重要的實驗正在進行。」

  舞子斜睨他一眼,「實驗什麼時候都可以做,可是,你弟弟只有一個。」

  「我知道忍只有一個,不過,他跟我的實驗沒有關係吧?」

  「怎麼會沒有關係?已經過了三天的期限,忍還沒有回來,難道這還不夠教人擔心嗎?」

  「老媽啊!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咕噥著抱怨。

  「怎麼不擔心?你和他一樣都教人擔心得很。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娶個老婆,給我正正常常的生個孫子?」話峰一轉。

  「我現在哪裡不正常了?」高澤輅立刻叫了起來。

  「你不結婚、不交女朋友,整天關在冰冷的實驗室裡,哪裡算正常?」舞子煞有其事的大聲歎息。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女朋友?」高澤輅跟她抬槓起來。

  一旁的真中陽平輕輕笑了起來,他知道這對母子正在試著緩和氣氛,不過,顯然效果不大,因為身為一家之主的高澤弘宗的表情仍然很嚴肅。

  忍啊忍,你到底死到哪裡去了?真中陽平在心裡哀歎。

  「老公,你放輕鬆一點嘛!忍不回來,一定有他的理由。」舞子湊到高澤弘宗的身邊道。

  「都是你把他給寵壞了。」高澤弘宗歎了一聲,「不過,這回他實在太不像話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舞子擔憂的望著他。

  丹城寺馨選在此刻走進高澤家的大廳,美麗的臉龐上有著一絲憤怒。

  「馨,你怎麼來了?」畢竟是家醜不能外揚,因此,舞子有些不高興。

  「姨、伯父,我這裡有一些資料,或許你們會有興趣知道。」

  「姨,忍是我的未婚夫,我理當前來關心一番。」丹城寺馨笑吟吟的轉向高澤弘宗道:「伯父要我再等三天,我等了,結果依然不見忍的蹤影,伯父,你說該怎麼辦?」

  「我找到忍之後,會給你一個交代的。」高澤弘宗沉聲道:「你今晚來,是不是已經有了決定?」

  「伯父,你先瞧瞧這資料吧!」

  丹城寺馨從一個資料袋裡抽出一疊照片,攤放在桌上,那是高澤忍和向靚瑤的親暱照片。

  「這幾天,忍在台灣都和這個叫向靚瑤的女人在一起。」

  舞子和高澤弘宗對望了一眼,神情都很凝重;高澤輅只是揚揚眉,沒說什麼。

  真中陽平則很頭痛,他快要被高澤忍給害死了!

  「其實,忍一點也不難找,他不是在這女人的家裡,就是回飯店睡覺。」丹城寺馨冷笑了一聲,「之前,我們之所以一直沒找到他,都得拜忍的好朋友掩護所賜。」

  她刻意看了真中陽平一眼,接著又道:「這個向靚瑤的家庭背景很複雜,她的母親是個瘋子,父親兩年前被控重傷害罪,在等候判決的前一天服毒自殺,而向靚瑤本人也因為被捲入一項強暴未遂的案件,一個人避居在海邊。」

  高澤弘宗拿起照片,看見裡頭的高澤忍的神情相當愉悅而滿足,很明顯的是陷在戀愛中的幸福模樣。高澤弘宗暗忖,難道他不知道他懷中的女子的來歷並不單純嗎?

  「好複雜,不過,人看起來倒是很美。」高澤輅摸著下巴,一臉可惜的說。

  「也許忍不知道她是這樣的人,一定是這個女人纏著忍的。」舞子對丹城寺馨說:「馨,忍這回真的是對不起你,我也不好意思再替他說些什麼,等他回來,我一定要他跟這個女人斷乾淨,馬上娶你回家。」

  「不,我已經不希罕婚約了,我要到台灣找他,並且看清楚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本事能讓忍連我都不要了。」

  丹城寺馨的強勢作風令在場的其他兩個年輕男人皺眉。真中陽平摸著鼻子,暗自慶幸,幸好不是他惹到她。

  「我們也去,忍的確是在外頭待太久了。」高澤弘宗做出決定,他轉向真中陽平說:「陽平,你也一起去。」

  「我?」

  「這次可不許你再向他通風報信,陽平,我一直很相信你,你是個懂得分寸的人,千萬不要再讓我對你失望了。」高澤弘宗別有含義的道。

  「是。」他還能說不嗎!

  「找到他們之後呢?」丹城寺馨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但這還不夠。

  「我會要他們分手。」舞子急著保證。「那種女人不配進高澤家。」

  靠近野柳海邊的一處靈骨塔旁,正在進行莊嚴的法事,一身黑衣的向靚瑤捧著母親的骨灰罈,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高澤忍依然默默地跟在向靚瑤身後,無言地傳遞他的關懷。看著她本來就已經夠纖細的身材,經過這幾天的折磨,變得更瘦了,他不禁在心底發誓,他絕不會再讓她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

  儀式終於結束,本就寥寥無幾的親友們也逐漸散去。

  海風吹來,拂起向靚瑤的披肩長髮,高澤忍沉默地移動位置,體貼的替她擋去刺骨寒風。

  邱可瑜走上前來。「小瑤,你媽已經喪失神志很久了,她最後對你說的那些話沒有意義,你就忘了吧!」

  「我知道。」向靚瑤垂下頭。

  邱可瑜一直以為,那天邱可人在彌留之際所說的那一番話是在無意識中脫口而出的,其實,她錯了。

  早在兩年前,向述堯自殺的那一晚,邱可人就已經殘忍的對著向靚瑤喊出同樣的話了。在她的心裡,一直認為向靚瑤是害死向述堯的兇手,因此,她寧可認為死的人是向靚瑤!

  其實,向靚瑤的心裡又何嘗不是這麼想?她也寧可死的人是她啊!

  「不要想太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邱可瑜又說。

  「嗯!」

  邱可瑜離去後,整個靈骨塔顯得有些空寂,海風捲起了絲絲涼意,香案上的燭火忽明忽暗的閃著。

  「陪我去海邊走走,好嗎?」向靚瑤低聲地問著站在她身後的高澤忍。

  這是他們第二次來到這裡的海邊,高澤忍瞇起雙眼,心疼的瞧著她失神落魄的小臉。

  向靚瑤凝視著波濤洶湧的海面,惆悵的神情讓她美麗的側臉顯得更為蒼白憔悴,彷彿是一個純淨無瑕的天使,正在苦惱她的失足陷落。

  他開始害怕了,她彷彿又回到他們初見面時的那個美麗卻無神的向靚瑤。

  「靚瑤?」他幾乎想伸手擁她入懷,讓她再也不要去想過去的事了。

  她淡淡的笑著,「這片海岸是我父親最喜歡的地方,小時候,他常常帶著我們一家三口到這裡來,直到……」

  她搖搖頭。「我父親是個溫文儒雅的讀書人,在談定和我母親的婚事後,他才發現她有時會陷入半瘋狂的狀態。」她的思緒飄得好遠好遠,目光停留在天邊的某一處,心思也跟著回到從前。

  「但他還是不顧眾人的反對娶了她,然而我母親的病卻一天比一天嚴重。」她無神的發著愣,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原本,大家都不贊成我母親生下我,因為當她懷孕的時候,她已經發病了,但父親卻堅持要生下我。他後來告訴我,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扼殺自己的孩子。」

  「你父親很愛你母親。」高澤忍點燃一根煙,靜靜的聽著。

  「你聽清楚了嗎?我母親有著會發狂的病因,這是有可能會遺傳的。當年他們週遭的親友都不贊成把我生下來,就是因為他們害怕我也會變成這樣。」向靚瑤懦弱的不敢面對他。

  「那又如何?你還是你呀!」

  如果說他沒有一絲驚訝,那是騙人的,不過在冷靜下來之後,他反而更能體會她的悲哀,她陷在那樣淒絕的孤單裡,全是因為其他人的異樣眼光,對她來說,這樣實在太殘忍了。

  「你真好……」她喃喃地說,就算他只是安慰她的也好,她真的很不想再孤孤單單地一個人了。

  「生下我之後,母親的瘋病日益嚴重,所以我父親辭去大學教授的工作,專心在家照顧我們母女倆。一直到我從美國回來之前,我的家庭雖然平凡,卻是很幸福的。」

  向靚瑤環抱著雙臂,卻止不住內心的寒冷。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纖柔的肩上。

  「別說了,不願去想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他柔聲道。

  她堅決的搖搖頭,「不,現在不說,可能我一輩子都說不出口了。」

  「我不認為我一定要知道。」

  「你說你愛我,但是,你的愛到底到什麼樣的程度呢?」她澄澈的眼眸透著一股深切的絕望和悲哀。她淡淡的笑著;「你甚至不瞭解我的過去,如果你知道了一切,或許你就不會再愛我了。」

  「靚瑤,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絕不會離開你的。」

  他的承諾好美,令她如此的感動,感動到幾乎落淚。

  她順了順被風吹亂的長髮,眼中盛滿了悲傷與懊悔。

  「我想,人生中最悲哀的事,就是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會造成多麼可怕的後果,所以,人們一直在後悔,而我也是。我還記得那天非常悶熱,我滿心喜悅的帶著初戀男友回家,我父親笑得很開心,因為,他本來一直在擔心內向害羞的我會交不到男朋友……」

  她開始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回憶?

  高澤忍將她摟入懷中,溫柔的在她耳邊輕喃,靚瑤,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現在有我呢!」

  她躲在他的懷裡,汲取屬於他的溫暖,然後才鼓起勇氣繼續回憶。

  「那是我畢生最後悔的事,我後悔自己沒告訴他我母親的病,後悔我對他認識得不夠深。一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他看著我母親的眼神,那是一種充滿了厭惡、嫌棄與輕視的眼神,他怪我不該隱瞞這件事,甚至認為我將來也會和我母親一樣……」

  她虛弱的笑了一下,「我想,他是對的,所以他才不願意要我。」

  高澤忍緊緊摟著她嬌小的身子,嘴角微微扭曲。

  「那天晚上,他非常氣我的欺瞞,狠狠的用言語傷了我,還……還想要強暴我……」她瑟縮了一下,更偎近他的懷裡。

  「該死的!」高澤忍聽得咬牙切齒。

  「他……他沒有得逞,因為被我母親發現了,我母親的病本來就帶有暴力傾向,她發了狂的追打他,把他打成重傷。」

  「我一點也不同情那個傢伙!」他恨恨的說。

  「可是,他還是不肯放過我們。那天,他已經被我母親打得意識不清了,所以,他索性把我們一家全告上。我父親為了要救我母親,以及降低這件事對我造成的傷害,他……」向靚瑤終於哽咽失聲,「他自承過失傷人,服藥自殺了。」「靚瑤!」高澤忍在她放聲痛哭時,緊緊的抱住了她。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捱過這些痛苦的,但是此刻,他只希望她不要再悲傷、不要再哭泣了。

  「瑤,我不會再讓你受到這樣的傷害了,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他吻著她的淚,鄭重的發誓。

  她難以承受的推開他,往後退了幾步,「不,你根本不瞭解,我父親是為了我而自殺的,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會死!你知道我母親臨死前,對我叫嚷著什麼嗎?」

  「那只是一些沒有意義的話。」

  「不,那是她潛意識裡最真實的想法。她認為我早就被她殺死了,早就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如此一來,我父親不會死,我們家的悲劇也不會發生,她是真的這麼想的!」

  她轉過身來面向大海,凌亂的髮絲在空中飛舞,一如她的心,正狂亂地找不到歸處。

  她終於全說出來了,說出了她的悔、她的怨、她的錯、她的罪,她是一個不敢愛也不能愛的女人。在他知道這一切以後,她和他之間再也回不到原來的起點了。

  她已經回不去了,已經沒有地方可以讓她容身了,未來到底會變得怎麼樣,她根本不在乎,因為她什麼也沒有了。

  「靚瑤?」他擔心地上前一步。

  「你別過來!」她對著他喊,悲傷的搖著頭。「對不起,忍。我明知自己應該一開始就告訴你,但是我沒有,因為我是那麼的希望你能愛我,希望在我卑微的生命裡,有人能像我父親一樣的憐惜我,為我趕走過去的噩夢,可是……與其日後讓你後悔,倒不如現在就分手。」

  說完這番痛徹心扉的言語,向靚瑤忍不住掩著嘴痛哭失聲,她兩眼空洞的望著海,不去看背後的高澤忍。

  「不,我絕不分手!」高澤忍大聲咆哮,他不接受這種結果!

  他的腦中突然閃過一種想法,如果當初他沒有鬆開那只握著幸運草鏈墜的手就好了,如果能夠再早一點找到哭泣的她就好了,她拒絕的手、身體和聲音,都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其他人加諸在她身上的枷鎖啊!

  如果,他能夠早點發現這一點就好了!

  「你不懂,我遲早會瘋掉的。」現在這樣就夠了,平凡、開心、幸福對她而言,全是奢侈的夢境,他給她的溫柔,已經足夠她細細回味一輩子了。

  「胡扯!」他斥道。

  「這是真的。我母親是這樣,大家都說我父親說不定也是這樣,才會娶了那樣的瘋女人為妻;所以,我以後也可能會變成瘋子,既然如此,我們就到此為止吧!」她突然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她在笑,雖然臉上有著淚水,臉色也蒼白如紙,但是,她的笑容還是令他短暫的失了神。

  她的美麗總是如此的令他震撼,總是能讓他為之著迷,甚至發了狂的想要留住她整個人。

  「不。」他還是只有這個答案。

  「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這個女人,她不美,甚至是醜陋的,她背負了眾人的指指點點,她根本不敢為心愛的男人生兒育女,因為她身上流的是受到詛咒的血液。」向靚瑤沉痛的別開臉。

  「我看到的是一個傷痕纍纍的女子,正在向她的愛人示愛,她的心在暗自哭泣,她的眼神裡有著抹不去的悲哀。」他溫柔的道。

  高澤忍的表情有著掩不住的害怕,他害怕她會消失在他的生命裡,害怕她深沉而固執的悲哀會成為埋葬他們愛情的兇手。

  「忍,你為什麼不懂?我根本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啊!」她拚命的搖頭。

  高澤忍忍不住衝向前,擁住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身子。「靚瑤,即使以後你真的會瘋掉,我也不會離開你的,我比你父親更堅強,記得嗎?我是一個意志力堅強的男人,所以,我不會像你父親一樣,丟下你母親一個人受苦。」

  「忍……」

  「即使以後你可能會忘了我,我也絕不會忘了你的。就算到時你會把你愛過我的事,還有你自己的事全部忘掉,我也絕不會忘;我會一直陪著你,保護你不再受到別人的傷害,請你相信我!」

  「忍……」

  高澤忍溫熱的唇覆上她微啟的唇,他的吻就像浪潮洶湧的拍打著岸邊,朝她倉惶失措的心席捲而來,讓她只能緊緊的抱住他這個惟一可以讓她依靠的避風港。

  這不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卻是最令她感動的吻,在他寬闊的胸膛裡,她總算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溫暖。

  他捧著她的臉,眼中溢滿柔情,語氣裡淨是心疼與憐惜。「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她輕輕地搖頭。「我不敢。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了,後來,每當我痛苦的時候,你都會來陪我,我變得越來越懦弱,我明明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獨處了,卻不由自主地期待你會來陪我。我常常在幻想,希望你在知道我的過去後,還能喜歡我,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幾不可聞,但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傻瓜,我愛你啊!知道了你的過去,我反而比以前更加心疼你、更加愛你。」

  「可是,我不是正常的女人,我可能會有瘋病的遺傳,我甚至沒有自信能為你生下正常的兒女。」

  高澤忍捧起她的臉,她的淚水流入他發燙的掌心,那幸運草的印記在他的手心裡開始發燙。

  「靚瑤,我必須承認我們第一次上床的時候,我在你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種子,就是希望你能懷有我的孩子,好讓我有借口留下你。」看著她訝異的神情,他放柔了聲音,「這是我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所想出來的下下之策。我一向不認為傳宗接代很重要,有自己的小孩當然很好,但沒有也沒關係,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可是……」

  「我們只要兩個人過活就好了,不需要被世俗的觀念束縛住,懂嗎?」他執起她的右手,攤開她的掌心,心疼的吻著那上頭的烙印。「原諒我,如果我當初沒有鬆開手就好了。」

  她又開始顫抖了,「你都知道了?」

  他輕笑出聲,「你不會以為一個已經擁有你的男人,卻對你的身子一無所知吧?我只是在納悶,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低垂著頭,「當時我被一個阿姨莫名其妙的帶去日本,我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抓我、打我,後來,我終於回到爸媽身邊,爸只叫我忘了那件事,如果不是手心裡有燙傷的痕跡,我自己也快忘記當年的事了。」

  「你知道嗎?當年那愛哭的小女孩讓我好心疼呢!」他勾起她的下巴,語氣含笑。

  「現在呢?」她癡癡的問。

  「我想娶你為妻。」

  上帝啊!慈悲的天主啊!向靚瑤在心裡感謝上蒼。請原諒她這麼久沒有祈禱和懺悔了,她現在才知道,原來過多的幸福是會讓人落淚的。

  「那你的未婚妻呢?」她很難不內疚。

  「當一個人面對愛情時,很難不自私,我不要犧牲你和我,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忍……」她緊緊的抱著他,在他懷中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像是要將她此生的淚水全部流光似的,她聲聲叫喚著他的名字,好希望這一刻能持續到永恆。

  「哭吧!把你的悲痛全釋放出來,不要再憂傷了,以後我會一直陪在你身旁的。」

  高澤忍靜靜的陪著她,安慰的想,長久以來禁錮她身心的枷鎖終於被卸下了,這也許是她有生以來最痛快發洩的一次。所以,他只是牢牢的將她護在懷中,靜靜的任由她釋放積壓已久的情緒。

  良久,向靚瑤的哭泣聲逐漸轉為斷斷續續的抽噎,她看著他被她哭濕的高級絲質襯衫,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對不起,你的衣服被我弄濕了。」

  他抽出一條潔白的手帕,「不要緊,拿去擦擦臉吧!」

  「謝謝。」她伸手接了過來。

  「不客氣。」他的手溫柔的撫上她的臉,深深的看著她。「靚瑤,記住今天,你今日的重生是為了我,所以,你以後不要再哭泣了。」

  向靚瑤的眼眶仍含著淚,唇邊卻漾出一個幸福的微笑,「忍,我愛你。」

  看著她為他而綻放的美麗,他忍不住低頭吻住她,「我也愛你,好愛好愛你。」他環住她的腰,將無數個誓言化作柔情萬千的吻。

  他無怨無悔的付出全讓她知道了,而她晦澀的生命,也因為他的加入,重新染上了一層色彩繽紛的亮麗。

  原來,幸福的感覺竟是如此的美好!

  她含淚帶笑的捧著他的臉,「我多想讓我父親知道,我遇到一個這麼好、這麼好的男人。」

  「我也想親自謝謝他,為我生下這麼完美的女人。」

  他倆相視一笑,所有的苦痛似乎都如撥雲見日般的遠離了他們。

  「靚瑤,我好餓。你呢?」

  時間已經近黃昏了。

  「我也有一點餓。我們去找東西吃吧!」

  「好,不過,先等一下。」他突然有了新發現。

  「什麼?」

  「夕陽好美啊!」

  她回眸看去。是啊,天邊的晚霞襯著夕陽餘暉,天際染上了一層粉澄紫光的絢爛,彷彿在向她宣告這世界的美好。

  她偎向高澤忍的懷抱,靜靜沉醉在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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