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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歐斯卡]變身情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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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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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1 00:09:0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變身情人 作者:歐斯卡

「小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高貴、美麗的聖毋瑪莉亞。」
這男人以為他是誰?
這樣就想和她搭上關係?
哼!也不照照鏡子看看,
她蘇珊娜可是「冰清玉潔「、
「男人勿近」的,
管他長得多帥,
是什麼「哈佛第一怪才」,
都別想和她搭上邊,
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男人,
尤其是這個叫「凱賓」的臭男人,
但——悲慘的事發生了,
在一次昏迷之後,
她竟然和覬賓互換靈魂,
成了十足的男人,
天啊!她快要捉狂了,
誰能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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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戰男兒 + 9 您親傳的貼圖非常棒,無私分享造福眾人,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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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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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1 00:09: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奇怪,今天經濟艙的座位好像特別擠。」凱賓無意識地翻動面前的餐盤。

  注意到這個情況,他抬頭觀察四周,今天的飛機很空,只坐了五成滿,但分佈很不平均,百分之八十的女人或坐或站圍在他身邊,其餘的人分散四周,各自擁有非常寬闊的空間,難怪他老覺得擁擠窒息,肯定又是這張「Baby face」惹的禍。

  他站起身,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居高臨下,帶著無奈的神情,搜尋週遭迷戀的目光。「你們都沒見過男人嗎?」

  「啊?」一陣驚呼伴隨低聲唾罵和羞慚的洪潮,人群倏地散去,剎那間!他變成機上擁有最多私人空間的乘客。

  他滿意地半瞇著眼,像只飽食滿足的貓,帶著嘲諷又不失天真的笑容,回到座位上。

  可以感覺愛慕的視線再次向他身上集中。

  在以前,女孩們很清楚地知道,這種男孩子不是可以依靠終身的人,她們會自動遠離;但現在不同了,多的是被華麗與刺激趨使,甘心撲火的飛蛾。

  價值觀改變了,凱賓很高興,他一向善於運用自己的魅力,通常這讓他通行無阻,只是不知道這一招對「她」有沒有效?

  唉!又想起「她」,一般女孩子是一群可有可無的生物,很難在他心裡留下痕跡,但「她」例外,「她」是他的幸運女神兼「長腿叔叔」。

  哦!這是個好笑的名詞,不過……算了!既然忘不了就繼續想吧!

  大概是十年前的事……

  那年凱賓八歲,他五歲喪母,事實上,他一直覺得母親的去世是上帝的恩賜,人間對於一個帶著私生子的流浪吧女而言是一處地獄。

  聖誕節前夕,當人們被喜樂沖昏頭的時候,他正帶著滿身傷痕,挨在一處郊區教堂躲避扒手集團的追捕。

  天氣很冷,雪下得很大,他窩在榆樹下,絲毫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除了……「她」!

  左手悄悄摸上胸前的心型金鏈,扣上的機璜應聲而開,一張端麗的臉容出現在眼前,盒蓋上刻著「蘇珊娜」三個字。

  少女清冷的氣質立刻撼動他的心,他咧著嘴笑,想起初見她時的情景,她一身灰衣、面無表情,像極剛從修道院出來的修女,可是舉止卻非常高傲。

  她走過他身邊,定了定神瞧他一會兒,順手丟塊麵包給他,很不幸地,它打中他的頭。

  喂野狗也不能用這種方法,何況這很傷人自尊心哎!

  他衝上前想教訓一下這位目中無人的小姐,卻在拳頭碰上她的胸口時,被她那勃然變色的俏臉及圓睜的無辜大眼震懾當場,呃!她太美了,所以……

  他被嚇壞的小姐一腳端倒地,昏迷前耳際傳來她的驚呼聲,模糊間,他似乎看到一張含淚、楚楚可憐的臉容浮在眼前。

  直到他滿身繃帶在醫院清醒,已經是三天後的事,那一次他肋骨斷了三根、脾臟破裂,前面的傷是扒手集團送的,後頭的傷則拜蘇家小姐腳上的高跟馬靴所賜。

  另外,他還得到一件戰利品——一條心型金鏈,它就包藏在他緊握不放的拳頭裡,大概是他企圖打她時,從她胸口扯下來的。

  出院後,教堂的神父收留他,說是小姐的吩咐,他不知她的用意為何,但卻是他轉運的開始。

  先是在街上找扒手集團報仇時,被一大群警察團團圍住,原來是這幫扒手正犯了一件大案,他莫名其妙變成協助警方破案的大功臣,市長甚至親自頒獎給他。

  接著硬被神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逼進學校,他只好擠命找老師的碴,指望早日被退學,繼續回地下道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誰知老師竟把他的古靈精怪當天才,推薦他跳級就讀。

  一下子,人人喊打的街童,變成大天才,十二歲進哈佛、十八歲修得物理、工商管理、法律三項學位。

  供養他的蘇家小姐簡直是個「幸運女神」,自遇上她開始,他的人生就一帆風順得令人打呵欠,天天鴻運當頭的日子好生無聊。

  這都不打緊,最慘的是……

  凱賓側個身,笑容隱去,苦苦思憶這個困擾他十年的問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總會不知不覺地拿身邊的女孩和蘇珊娜比較。

  不及她美貌的不要、氣質不夠的不要、魅力不足的不要、身材不好的不要、才能比不上她的不要……

  七折八扣下來,他身旁的女孩沒一個夠格的,然而他其實是很喜歡女孩的,偏偏交往不來,更悲慘的是,他無法對她們做出任何親密的舉動。

  一個十八歲的男孩還沒體驗過初吻的滋味,這在開放的美國是一件很丟臉的事,噢!他想得頭都痛起來了,不確定這是愛情?孺慕之情?亦或只是單純的感恩?

  但明顯地,再這樣下去,他永遠別想交女朋友、甚至結婚。

  正好他上個月剛滿十八,神父特地送他一張機票和一套西裝,要他飛往台灣,拜見恩人。

  「也好!」他想弄清楚這一切,免得心理永遠留個疙瘩。

  他扯扯身上的西裝,神父認為他才十八歲,肯定會繼續長高,所以給他買了一套像布袋大的西裝,害他像唱戲的,拖著一大截布,走路都不方便。

  降落的廣播適時打斷他的胡思亂想,雙手一震,耳機掉在腳邊,該死!他好緊張,心跳如鼓。「只不過是個女人嘛!」他安慰自己,但心跳仍不斷加快,他終於要見到思慕十年的「情人」了。

  「謝謝你的抬舉,我承受不起。」蘇珊娜一臉微笑,雙目射出冰冷的光芒,手邊上好的卡布基諾淋上楊議員的腦袋,轉身在保鏢的陪侍下傲然離去。

  全世界帶保鏢去相親的大概只有她。

  在一天內同時把黑白兩道全得罪遍的,還是只有她。

  怒氣沖沖跨上勞斯萊斯車門,蘇珊娜決定立刻轉回新加坡。

  除了江寒以外,台灣再沒好男人,不!更正,也許世上再無好男人,否則她豈會碰不到?

  先是早上那位青龍幫老大,一臉橫肉、滿嘴粗話,牙齒、嘴唇全因吃擯榔弄得又紅又黑,講不到三句就動手動腳,莫怪她用花瓶的水幫他洗頭。

  中午,一個號稱IQ一八O的電腦天才,他的眼鏡度數絕對比智商高出五倍以上,一副弱不禁風的書獃樣,她只不過瞪他一眼就嚇昏了。

  剛剛,那位玩世不恭的楊議員,竟想以錢誘惑她,要她當生產機器。

  哼!她……蘇珊娜金錢、權勢、地位哪樣沒有,拿那些破銅爛鐵誘惑她,下輩子吧!

  她大老遠從新加坡來台灣,不過是想找江寒談點生意,誰知正主兒沒見到,反被沈詠竹設計來相親。

  那女人鬼主意最多,她早就明瞭,怎麼還會被耍呢?難不成頂頂有名的女強人——蘇珊娜,腦筋也開始退化了?

  重重的腳步踩在中正機場的地板上。「小姐,回新加坡的機票全賣光了!」屬下焦急來報。

  「去補位——」她咬牙切齒地低吼,更加用力搓著被男人碰觸到的右手腕。

  手絹磨得肌膚發紅,微微脫皮,疼得她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依然覺得髒,她對「男人」有著異常潔癖。

  「小姐,補不到位置。」保鏢愁眉苦臉的。

  「笨蛋,不會想辦法嗎?一萬塊買不到票就用五萬,五萬塊買不到用十萬,不管花多少錢、用什麼法子,我要離開台灣,你聽到沒有?再解決不了機票,你就把自己解決吧!」該死的!這塊小島肯定跟她有仇,否則怎會從她踏上台灣開始就諸事不順。

  她轉身走向洗手問,決定再用香皂洗一次手。

  驀然,一個男人衝了出來。「啊!親愛的姐姐,我好想你……」

  他一把抱住她,很自然地吻上她,好像那唇本就屬於他,而他早已渴望良久。

  她呆楞半晌,細數那似熟悉又陌生的激烈心跳,一絲莫名的情緒掠過心頭,眼前棕紅色的眼眸閃著頑皮的精光。「他……」

  記起方纔的猛浪,她的臉迅速被紅潮淹沒,低聲怒吼,左右開弓,將輕佻男子打倒在地。

  遲來的雞皮疙瘩提醒她,那男人碰了她的身子!胃裡一陣翻攬,直欲作嘔。

  她頭痛欲裂,只想去化妝室洗掉滿身的污穢,轉過身子卻又撞進另一具寬廣的胸膛裡。

  「噢!Shit!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她抬頭上望,眼前是一個面露邪光、形容蝟瑣、帶著凶暴氣息的高壯漢子。

  「你想幹什麼?」她嫌惡地退後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臭婊子,有眼不識泰山,侮辱了我大哥,你以為走得了?」高壯漢子不懷好意地開口。

  「你才是好大的膽子,敢擋我的路。」蘇珊娜啐他一口,甩手送上一巴掌。

  凱賓馬上拍手叫好,她瞪了他一眼,不耐地高聲叫人,今天已經夠倒霉,碰到夠多的男人了,搞得她雙腳發顫,渾身發癢,眼前這個大猩猩不須她再親自料理了吧?

  四名保鏢應聲出現,齊喊:「小姐!」

  「把這人給我扔了交給航警去……」她還沒說完,保鏢驀然大驚急衝過來。「小心——」

  地上的凱賓猛地跳起來往前衝。

  高壯漢子手持一把銳利小刀攻向蘇珊娜的腰際!

  她不耐地翻個白眼,這人未免有眼不識泰山,身為外交官子女,足跡遍及世界各地,會沒學一點防身術?

  輕輕鬆鬆避過攻擊,將對手讓予保鏢對付,她瀟灑地拊手退到柱子後,等著看好戲。

  「小姐……」保鏢們驚喊,將高壯漢子掠在一旁,氣急敗壞地衝向她。

  待蘇珊娜發覺不對勁,手臂已被人從後拽住,她轉頭注視,柱後閃出那名青龍幫老大,敢情他是不滿意她拿花瓶的水幫他洗頭,特來報仇。

  一連串漂亮的防禦動作,蘇珊娜順利地脫出老大的桎梏,正想再將他交予保鏢時。

  「砰——」

  「危險!」凱賓以比子彈更快的速度撲向蘇珊娜,一抹金黃閃耀的光芒炫人耳目,在心型金鏈墜地的同時,鮮血隨之在半空中揮灑出一道怵目驚心的虹彩。

  槍聲終於將警察引來,青龍幫一干人犯就逮,只為了一時相親失利,就拔槍相向,真是一群無勇匹夫!

  蘇珊娜向保鏢使個眼色,青龍幫從此將會消失。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是她終生奉行的信念;又不是吃青菜蘿蔔長大的慈善家,對於危害到自己的敵人她一向是加倍奉還,這也是造成她日後無法傾心愛人的原因。

  基於利益關係,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與朋友,誰敢保證今日的愛人,不會變成明天的敵人,為了避免受傷,最好的方法是在心裡築起一道堅固的防衛網,將自己好生保護起來。

  四名保鏢會意離去,兩人跟隨警察去做口供,兩人繼續等候補位。

  「喂!你趴夠了沒有?」即便是救命恩人,蘇珊娜依舊毫不留情一把推開膩在她身上的凱賓。

  「嗨!你真無情哎!」凱賓猛翻白眼,被子彈擦過的傷口抽痛的厲害,鮮血仍汩汩地流著,換成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不是都該感激涕零的嗎?偏她仍然面不改色,好像真掛著一張面具似的?

  「你自己多事,活該!」她轉過身去,不與他怨懟的眸光相對。

  天知道!當鮮血濺上她的臉頰時,一瞬間,她好害怕,擔心他會就此死去。這個念頭緊緊揪住她的心,讓她悸動不已。

  就算是保鏢也不一定肯捨命護衛她,而這個陌生男子……

  摸摸頰上凝干的血塊,明明已冷,她還是感覺「它」像烙鐵一樣,源源不斷放射著熱力,扯得她心跳若鼓。

  凱賓隨便用衣袖抹去滿臉血跡,顯出俊俏、白皙的臉龐,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絲毫不以她冷淡的態度為忤。「我的多事救了你一命,而這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方式?」

  他又伸出手去握她的手。

  「不許碰我!」她像只受驚的兔子蹦離他老遠。

  「這種死纏爛打兼不識相的男人最討厭了!」她想著,儘管那張稚氣俊俏的臉龐並不是真的那麼可惡。

  「好像太遲了,忘了嗎?十年前我早『碰』過你了!」凱賓臉上浮起一抹邪氣的笑容,左手一張抖出一條心型金鏈。

  「你敢胡說八道……啊!我的項鏈?」她揚起的巴掌停在半空中,目光閃著驚訝。

  「不是訂情信物嗎?」凱賓促狹地笑著。說不準是什麼情愫,只是愛逗她,瞧著她卸下冷漠的面具。

  「是他!」記憶像走馬燈一幕幕呈現。

  那年她剛由寄宿學校出來,初次見識外界的複雜,生命裡不再只有修女與祈禱,對與錯不是那麼地壁壘分明。

  一塊麵包、一個無心之舉,叫她見識了世界的猛浪,當時他那受辱、憤怒的眼神令她至今難忘。

  「你是那名小乞丐?」她怯怯地問。

  「乞丐?」凱賓棕紅色的瞳孔迅速收縮,原本溫和、稚氣的臉龐剎那冷硬如冰,她總是能直刺他最脆弱的心靈深處,傷害他的自尊。

  「啊!」蘇珊娜心虛地掩住嘴,多年的商場歷練她早已學會圓滑,只是在他面前硬是使不出,她笨拙得一如當年那不知世事的單「蠢」少女。

  就因他知道她不似外表那般冷靜自製?他曾見過她失措的樣子?他掌握住她的弱點……

  面對那逼人的眼眸,她真希望自己可以逃開,但身為蘇家人的自尊,頂著「女強人」頭銜的高傲,實在不許她退卻。「你……你……本來就是!」

  她挺起胸膛、咬著牙,硬逼自己與他對視。

  聽聞她刻薄的言語,凱賓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更顯虛弱。「好個冷酷、絕情的女人。」

  他轉身想走,但一陣昏眩襲來,他慌亂地伸出手,才摸到蘇珊娜便緩緩倒下。

  蘇珊娜只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手從自己的手、腰側慢慢滑下,直到腳板,每達一寸,便讓她全身直打擺子,她想踢開他,卻意外地發現早被他手上的魔法定住,再也動不了。

  一點鹹味滲進嘴裡,驚醒晦暗的神智,冷靜自持的蘇珊娜竟會把唇咬破了還不自覺,可恨!她驀然轉身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機場。

  身後響起救護車的聲音。「會有人救他吧?」她用力地甩頭,感覺像是不戰而逃的敗將。

  「小姐,補到位置了。」

  「我知道了!」略顯沉重的腳步踩在磨石子的地板上,心裡泛起一股沉悶的感覺。

  她禁不住悄悄地側過頭,瞧見凱賓被擔架抬走,他看起來好小、好脆弱。

  「這樣對待一個孩子,是不是太嚴苛了?」她不禁自問。

  但她隨即又反駁自己:「那是他太過分,不能怪我。」

  雖然一直有想伴著凱賓到醫院的衝動,但班機即將啟程的廣播催促她快步離去,蘇珊娜重新整理心情,拾回原有的冷漠。

  「後會無期!」

  再回首他依然是地下道的小乞丐,而她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生命是兩條平行的鐵軌,他與她再沒有交集,但這絕決的最後一瞥凱賓深深記住了。

  等吧!雖然他這一刻沒力氣去追問她那別含深意的眼神為何?不過他總會搞清楚的。

  兩條分道揚鑣的身影消失後,剛受封為「愛之天使」的安琪拉悄然現身,沒有光環與白羽翅的襯托,她看起來像是平常的凡間女子,還要再迷糊一點的麻煩精。

  「就這樣?」她不解地自語。

  費了恁大的心思,安排這場英雄救美的好戲,就只得這麼一個結果?

  她翻了翻手中的愛情小說,不信這書上寫的「女方為感激救命之恩,通常會以身相許」的方法竟然無效。

  奇怪!她抓著滿頭蓬鬆亮麗的金髮,把書又翻一遍,俏臉上寫滿問號。

  「愛之天使」的主要任務就是牽紅線,湊合凡間未婚男女,成就美滿良緣。

  為此安琪拉苦讀凡間愛情小說,仔細鑽研戀愛的方法,因為她這次的對象是以討厭男人出名的蘇珊娜與狂妄不羈、一心祟尚自由的凱賓。

  這樣一對天差地遠的人兒,自然需要一點兒與眾不同的相見方式(如果英雄救美還不算老套的話)。

  「機場這一幕難道還不夠特別?」她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冒著生命危險去找她凡間唯一的朋友沈詠竹。

  正好她老公江寒現在不在家,不用擔心會被拆掉全身骨頭(沈詠付與江寒的故事,請看《哎喲!天使》)。

  「你說什麼?蘇珊娜的『伊甸戀人』是凱賓?」聽完安琪拉的報告,詠竹驚訝地糾住她的領子。

  「呃!」安琪拉伸長舌頭,她快被勒死了。

  「抱歉!」詠竹拍拍手放開她,道歉的誠懇度值得懷疑。

  不過安琪拉一點也不生氣,她張開白羽翅將詠竹環在天使光芒裡,圓滾滾的大眼,眨著無辜神色,乞憐地道:「我該怎麼辦?」

  詠竹的眼珠子骨碌碌地快速旋轉,與蘇珊娜的往日仇恨再上心頭,這次她非好好整整她不可。

  「安琪拉,我有一個法子可以湊合凱賓和蘇珊娜,就看你敢不敢做?」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報仇的機會,詠竹趕忙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又激又哄說服安琪拉合作。

  「敢不敢做?我不知道哎!」安琪拉癡呆地看著詠竹。「你要我做什麼?」

  詠竹一向聰明機靈,活似一台鬼點子自動供應機,和她在一起根本用不著動腦筋,安琪拉通常就很自動地放腦細胞一天假。

  「他們兩人壓根兒不懂『情』、也不想去懂『情』,簡直就像患了很嚴重的『情感缺乏症』對不對?」

  安琪拉點點頭,疑惑地盯著詠竹。

  「治重病要下猛藥對不對?」

  安琪拉又點頭。

  「所以……」詠竹暗笑,早知道這小天使很好拐。

  詠竹拉過她的耳朵,悄聲道出自己的方法。

  「調換他們的靈魂!」安琪拉大叫,天啊!這會犯天條哎!

  「詠竹,親愛的,我回來了!有客人嗎?」江寒的聲音突地在門外響起。

  「啊——」安琪拉驚叫一聲,立刻逃得無影無蹤。

  詠竹鬆了一口氣,要讓老公知道,她這樣出壞主意整他的客戶,她就死定了。

  「老公!」詠竹撲進江寒的懷裡,跟他撒嬌。

  有點兒遺憾沒將事情向安琪拉解釋清楚,平白錯過一場好戲。「唉!」

  「怎麼了?無緣無故歎氣?」江寒摟著愛妻,輕啄她的前額,滿臉儘是抑不住的柔情和體貼。

  「沒有。」詠竹回應老公一個香吻,突然想到:「就算解釋清楚又如何,以安琪拉那種下三流的法術,一定又會出狀況,只要等著看好戲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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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12-31 00:09: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啊——」摸著額上涔涔冷汗,蘇珊娜從睡夢中驚醒,一顆心像戰鼓般敲得咚咚急響。

  抹不去滿腦子皚皚白雪中受辱激憤的眼神、血花飛濺中似有所盼的臉容。

  回到新加坡一個星期,她沒有一個夜晚可以擺脫凱賓的影子,儘管白天再怎麼忙,太陽一下山,他便來與她糾纏,連安眠藥也無法令她入眠。

  「一個人可以承受幾夜失眠?」蘇珊娜不知道,而很明顯自己的忍耐力已達到極限。

  她起床倒杯白蘭地,但覺得用杯子喝不如整瓶拿起來灌,可以醉得快一些、忘得徹底一點。

  窗外雷聲隆隆、閃電眩人耳目,大雨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

  午夜十二點的狂風拚命地敲打窗欞,蘇珊娜突然湧起一股衝動,想讓大風大雨徹底沖刷一番,沖掉滿心的驚惶、無措、心虛……以及一切不明瞭、不該存在的情緒。

  帶著那瓶白蘭地,她讓自己投身夜雨中,冰涼的水滌淨不安的心靈,赤著雙腳感受地面帶來真實的刺痛感。

  身與心完全放縱,她不知不覺跑著,將蘇家大宅遠遠拋在後面。她完全不注意四周圍的景物,又想得到徹底的釋放。

  「嘎——」刷耳的煞車聲劃破夜空。

  突然,一輛急駛的轎車迎面而來,掃過蘇珊娜柔軟的身軀,為了避免對傷者造成更大傷害,駕駛者不借急轉方向盤,讓車子撞向路旁護欄,車身在濕滑的路面上打轉,不久便翻轉過來,四輪朝天,車頂在柏油路面上刮出一陣可怕的金屬聲。

  一名滿身是血的男人從車窗裡爬出,跌跌撞撞走向倒在路邊的蘇珊娜。「小姐……啊?姐姐……」雨水沖掉污血後露出稚氣白皙的俊臉,赫然是凱賓。

  自從在台灣和蘇珊娜匆匆一別後,他在醫院住了三天,幸好台灣的醫療保健做得不錯,他的傷得到完善的照顧,但身體好了,一顆心卻像失落些什麼似的,怔怔忡忡,鎮日不得安寧。

  經過仔細理清後,他發覺那份失落感竟在蘇珊娜身上,從他開始拿身邊女孩和她相比開始,這顆心就不完整了。

  唉!明知愛上蘇珊娜是自找苦吃,但他已陷入。

  出院後休養了幾天,他讓自己做好心理準備,便匆匆跳上飛機直奔新加坡。

  但想不到兩人竟會以這樣血腥的方式相見。「姐姐!」凱賓焦急地搖著蘇珊娜,她一無所覺地癱軟在他懷裡。

  顧不得自己酸疼的四肢和昏痛的腦袋,凱賓將蘇珊娜一把抱起,拚命住醫院跑去。

  「振作點兒,姐姐,你千萬不能死……」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打在蘇珊娜蒼白的臉上,凱賓心痛如絞。

  他是要保護她的,卻反而傷了她。

  「姐姐、姐姐……」他不停地喚著,鮮血淌落她絹白的睡衣,再經過雨水的沖刷,留下一片片淡淡的粉紅印記。

  每一個印變成一根針,直刺他的心房,自從母親死後,他就不曾如此的驚慌失措。

  她冰冷的身軀讓他心悸不已。「拜託!別死……」淒清的淚水,佈滿了臉頰。

  一個人的日子真的好難捱,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消失,那種感覺,比讓他死掉更恐怖。

  「姐姐……」他好害怕。

  「醫生!」凱賓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蘇珊娜送上急診室的床鋪。「請你救救她……」話未說完,便癱軟在地,但仍緊緊地握住蘇珊娜的手,死也不肯鬆開一分一毫。

  安琪拉臨空觀看躺在病床上兩手交握的凱賓和蘇珊娜,不禁疑惑先前的調查是否錯誤。

  看他們兩個連昏迷都不肯分開,分明情深意重,一點都不像互相厭惡的樣子,也許根本不用她湊合,他們就可以成為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美眷了。

  蘇珊娜昏昏沉沉地醒來,迷濛間,眼裡映入一張熟悉的臉——又是那個揮之不去的小乞丐。

  一瞬間,她的心狂跳了一下,該死!她不要見到他,她猛地咬牙,大腳抬起就想將凱賓端下病床。

  安琪拉忙施法定住她的動作,制止蘇珊娜殘害國家幼苗。她不懂,他們明明如此相配,為什麼要這樣仇視?

  安琪拉將蘇珊娜扶回床上躺好,焦躁地想著:「莫非真要照詠竹的辦法,將他們的靈魂掉換?」

  這個法術她是使得出來啦!可是副作用和後果她可就無法預料了。

  「要?還是不要呢?」安琪拉拿不定主意。

  然後她拿出一枚銅板,丟向天際,嘴裡喃喃有辭:「正面就施法、反面就算了。」

  上帝明鑒,幸虧凱賓和蘇珊娜都昏了,否則他們若知道,自己悲慘的命運是由一枚銅板決定的,非拆了安琪拉全身骨頭不可。

  「鏗」銅板露出「人頭」那邊,是正面。

  「這是天意!」安琪拉雙手合十祝禱,頂上光圈更散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圍繞著凱賓和蘇珊娜。

  安琪拉念出了咒語,兩道光芒飛起,凱賓和蘇珊娜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清醒過來的蘇珊娜第一個動作就是甩掉凱賓緊握不放的手,並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這個不要臉的……」

  語音戛然而止,奇怪!眼前這張臉恁般熟悉,她忍不住伸手摸摸那似曾相識的面容。

  「咦?姐姐,你怎麼長得跟我一模一樣?」凱賓拉起蘇珊娜,將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只差沒扒光她的衣服驗明正身。

  「你神經病,啊?」蘇珊娜突地按住自己的喉嚨,如此低沉渾厚的聲音真的是出自她嘴裡?

  「毀了!」兩人同時驚喊,一起衝進浴室,面對偌大的穿衣鏡,慘不忍睹的事實擺在眼前。

  他——凱賓變成蘇珊娜、而她——蘇珊娜變成凱賓!他們的靈魂與身體相互對調了!

  天啊!兩人互相對看,直視著原本屬於自己的身體,腦子裡嗡嗡直響,這個打擊太大了。

  凱賓深吸一口氣,不信地再次檢驗自己的身體,他的胸前隆起兩個半弧,「男性雄風」不見了,換來一張朝思暮想的俏容顏。

  而蘇珊娜可是氣壞了,她一向對男人避如蛇蠍、厭惡、唾棄,尤其是這個糾纏不休的凱賓,而今……她變成了他!

  她氣得想哭,靈魂放錯身體,恍如神話中的故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她身上,雖然修女說不可以罵髒話,可是X&$*O……罵一萬遍髒話也發洩不了她心中百分之一的怒氣。

  「鏗」鏡子被兩隻憤怒的鐵拳擊成粉碎,蘇珊娜首先叫出來。「你這個混蛋,瞧你做的好事!竟敢損傷我的身體!」她完全忘記自己正做著同樣的事情。

  她執起那原本粉白細嫩的拳頭,此刻「它」正淌著血,縱橫交錯的傷痕上還黏著細微碎玻璃,喔!女人最珍愛的肌膚,這下可得再泡多少牛奶才保養得回來。

  她毫不猶豫地賞給凱賓一個大巴掌,「喂!」他忍不住叫痛,鮮紅的五爪印浮現在雪白的粉頰上。

  「你瘋了?這是你的身體哎!」凱賓指著那張很明顯是「蘇珊娜」的俏臉叫。

  唉呀!她忘了!蘇珊娜心疼地摸摸那腫脹的臉容,手心尚感覺得到那股子火熱勁兒,該死!從小到大沒人敢打她,這會兒居然自己打自己,還使這麼大力。

  不對!這哪算自己打自己,她現在是凱賓,用的是「他」的手,應該是凱賓打人才是。

  此仇不報非君子,蘇珊娜立刻抬手又是一巴掌,可惜這次叫痛的卻是她自己,她的魂魄在凱賓的身體裡面,傷害他的身體,等於傷害自己。不如揍他!

  可是杵在眼前的卻是自己的身體,萬一不小心弄個小疤痕豈不要心疼死。

  「疤痕?」驀然想起剛才一時衝動,拿拳頭打碎鏡子的蠢事,那指關節還流著血,可別真留下醜陋的疤痕才好,忙按鈴叫來護士。

  「小姐,快幫他包紮傷口。」蘇珊娜執起原是屬於自己,此刻卻被凱賓男性靈魂所佔掉的女體,對著護士道。

  「唉呀!怎麼傷成這樣?」護士小姐迫不及待推來藥車,為兩人上藥,嘴巴還不停叨叨唸唸:「……女孩子怎麼如此粗魯,要是留下疤痕豈不難看……小姐,瞧在這位先生這麼關心你的分上,你真得好好愛惜自己……昨夜你受傷時,他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你抱來這裡……唉!難為一個輕微腦震盪的人……」

  一大篇「忠告良言」念得人耳朵生繭,蘇珊娜懶得開口,眼前她只關心一件事——要如何做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

  「看吧!天地為證,我是真心喜歡你,並且非常、非常、非常關心你!」好不容易饒舌的護士終於走了.凱賓不忘乘機表白心意,可惜他抵死不改的吊兒郎當口吻,即便是真心誠意,語氣裡硬是充滿調侃味道。

  「可惜我是非常、非常、非常討厭你!」

  「沒關係,打是情、罵是愛。雖然你的表達方式有點過火,但憑我的聰明才智,絕對可以完全瞭解你的心!」

  「白癡!」蘇珊娜翻翻白眼,這人好生不要臉,一隻自大狂的沙豬。

  「謝謝讚美!」他狀似陶醉的模樣將蘇珊娜氣得半死。

  「滾離我遠一點。」她大吼。

  「不行哎!這具身體的腰部受了傷滾不得,用跳的好不好?」還在嘻皮笑臉。

  呼!呼!蘇珊娜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扁人的衝動。「你——給我一步步地走到床邊,躺下來,不准動,聽到沒有!」

  「這樣嗎?」他半支著螓首,露出一大片雪白頸項,媚眼如絲,櫻唇微啟,眼裡閃著頑皮的神色、灑落風情萬種。

  蘇珊娜一時竟看呆了,她知道自己長得很漂亮,也一向善於利用天賦,可是卻不曉得「這具女體」是這樣美得令人抨然心動。

  凱賓瞧得好笑,蘇珊娜被自己的身體給迷惑了。

  他嘟起性感的雙唇,送一個飛吻給她。

  「親愛的……唉喲!」剛想展示一下女性的魅力,卻被一個響頭敲得額上長一個包。

  「你發騷啊?」蘇珊娜又好氣又好笑。

  這人是怎麼了?遇到這種事一點兒也不焦急,還有心情耍寶?

  偏偏他這舉動硬是逗得她失去冷靜,不!更正!打他八歲起,他就有本事鬧得她形象盡毀,手足無措,而今過了十年,顯然他的本事更高明了,可惜她的防禦本領半點兒沒長進。

  「唉!」他歎口氣,雙手輕撩前額髮絲,一隻丹鳳眼擠了命地眨呀眨的。「可憐我『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嗚……古今紅顏多薄命……」

  蘇珊娜被他激得差點腦充血。「告訴你多少遍我不是浪女,不要隨便賣弄風情——」

  「唉!有什麼關係呢?這具身體這麼漂亮,不賣多可惜……喔……幹麼又打人……」

  「你再胡說八道,我不僅打人,還會殺了你。」

  「這是『你的身體』喔!看清楚,一具名叫『蘇、珊、娜、的、身、體』。」他一字一句提醒著。

  「那又如何?」她挑著眉。「與其任你破壞我的名譽、形象,我不如立刻和你同歸於盡。」

  「有這麼嚴重嗎?」凱賓小聲嘀咕著,撇過頭,若不是瞧她一副受不了刺激,要死不活的樣子,才沒那麼無聊耍寶逗她。「哼!好心沒好報。」

  「不要一個人嘀嘀咕咕的。」蘇珊娜站起身,往洗手間走去。「真是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背脊要挺直,雙腳別抖個不停,『男抖窮、女抖賤』,沒聽過嗎?還有……」

  「拜託!」凱賓索性將棉被朝頭頂一蒙,當起縮頭烏龜。

  「總之,你佔了我的身體就得自愛些。」叨念完,蘇珊娜將洗手間的門用力甩上。

  「真像媽媽!」凱賓掀起棉被扮了個鬼臉。

  能變成蘇珊娜,真是太棒了,他可要好好地玩一玩這個遊戲。

  鏡子裡照出一張孩子氣的俊臉,寬廣的額頭、飛揚的劍眉、深邃的棕眼、鼻如懸膽、雙唇彎起一道優美的弧形,棕色的頭髮中摻雜著幾絲火鶴般的鮮紅。

  這是一張混血兒的臉,好看得出奇,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只是疤痕又增多了幾許,縱橫交錯、有深有淺,給這張Baby Face多添了一點男子氣概。

  其中最明顯的是眼角一道剛掉痂的嫩紅疤痕,這大概是那次在機場替她挨槍子兒留下來的吧。

  他想必和十年前一樣衝動、一樣危險、一樣可怕!

  蘇珊娜歎口氣,未曾遺忘榆樹下的事,那個小男孩是她離開女子寄宿學校後,第一個見到的外人,他那憤恨交集的眼光,讓她永生難忘,也造成了她懼男人如蛇蠍的開端。

  然而好笑的是她現在竟變成了——他。「這到底是哪門子孽緣?」她苦笑著,虛軟地坐倒在地,兩行熱淚滑落臉頰。

  多年來堅持著不在人前落淚,因為那時她的淚嚇壞了一個小男孩,他眼中的驚慌失措令她倍感難堪,而今這種堅持卻讓她覺得疲累。

  「所有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而今再相遇是福?是禍?」蘇珊娜的心跳得更急,她習慣了掌握生活中的一切,一個步驟接一個步驟,有條不紊,可是……

  「蘇姐姐,你好了沒?是不是在便便?」門外傳來凱賓促狹的聲音。

  他在門外等急了,擔心她一時想不開,門板拍得嘎嘎作響。

  「關你什麼事?」蘇珊娜蹙眉不展,這人從不曉得煩惱嗎?

  「火氣這麼大,一定是便便不順喔!」

  「你……」蘇珊娜氣極,打開門,一個耳光就要送過去。

  凱賓索性將臉頰湊上,嘻皮笑臉地應著:「上帝說:『別人打你的右臉,你絕對不可以生氣,還得把左臉送給他。』姐姐,請吧。」

  「身體不是你的,你當然希望我打,混帳!」蘇珊娜猛然抽回手掌,雙眼冒出的火花,其熱度直可與地心熔岩媲美。

  砰!再次關上洗手間的門,凱賓仍在外面嘻嘻笑著,蘇珊娜氣得青筋暴跳,恁多的淑女修養全丟到太平洋裡去了,直接拉開嗓門和凱賓叫罵起來。

  拉下褲子,時間首先僵住十秒。「我要怎麼上廁所?坐到馬桶上去?不是吧?」她繞著洗手間轉圈子。

  凱賓早看準蘇珊娜這個大小姐,適應力肯定比他差得多,鬧她是希望她忘記不愉快的事,剛剛看她沒事,他心裡其實放下一塊大石頭。

  可她又把自己關進去了。「變成男人真這麼可怕?其實可以變男變女還挺有趣的!」他想。

  洗手間裡的叫罵聲豁然停止,他的心突兀地漏跳一拍。「難道發生事情?」

  洗手間的門被蘇珊娜大腳端開,門把應聲脫落。

  「怎麼了?」他焦急地繞著她團團轉。

  「沒有!」一層霧氣蒙上眼睛,怎會這麼倒霉?她咬著下唇不肯看他。

  「不知道怎麼上廁所?」凱賓試探著問。

  「關你什麼事!」她大吼回去,一陣紅潮上臉。

  凱賓忍住笑意,按鈴叫來護士,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兩人將蘇珊娜押進洗手間,一陣手忙腳亂,她終於順利如廁完畢。

  護士走後,蘇珊娜恍惚地坐在病床上,吶吶不語,神情委靡。

  凱賓歎口氣,真不知道蘇珊娜在矜持些什麼?事情都發生了,懊惱、掙扎也沒用,不如放開胸懷,盡情享受這完全脫軌的人生,也是一種樂趣。

  大概是幼年在紐約混街童的日子太過黑暗,凱賓從小就有「人生得意須盡歡」的念頭,他一旦確定一件事,就拚命去做,很少停下來去想為什麼做?該怎麼做?

  而蘇珊娜卻是冷靜自持,凡事仔細計劃,精心算計,和凱賓有著天大的差異!

  「蘇姐姐,我的身材很好對不對?」實在不忍心看蘇珊娜失意的樣子,凱賓又耍寶逗她。

  「哼!」

  「唉!我真是多此一問。」他坐到蘇珊娜面前又是皺眉、又是吐舌、拍手,使盡渾身解數吸引她的注意力。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嫌惡地推開他,真煩哎!

  「對不起嘛!姐姐,別生氣,我知道你現在正沉溺於我剛強、健美身軀的幻想裡,實在不好意思打斷你的美夢……」

  「你說夠了沒有!」蘇珊娜脹紅著臉,又開始有了生氣。

  凱賓見詭計成功,忙不迭加緊逗弄她。「姐姐,怎麼辦?現在換我想上廁所了?」他說得可憐兮兮。

  「那就去啊,難道還要我服侍你?」她氣得又推了他一把,對凱賓的厭惡不覺加深一分。

  他也不在意,輕手輕腳走進洗手間,頑皮神情盡藏在雙眸裡,就等著蘇珊娜恍然大悟,驚慌失措進來服侍他。

  蘇珊娜快煩死了,再過兩個月就是她祖父蘇志同七十大壽,屆時各國政經大佬全會到府慶祝。

  本來,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參加宴會對她來講跟吃飯喝水沒兩樣,既不特別、更不值得興奮。

  可是現在……喔!情況丕變,她若不能在兩個月內和凱賓換回身體,誓必得由外表看起來是「蘇珊娜」的凱賓代替她參加,可是他那個人亂沒知識一把,真給他窮攪和一頓,她以後還要不要做人?

  「該死的!竟會碰上這種靈魂錯置本體荒謬至極的事情,莫名其妙變成了男人……等一下……」蘇珊娜突然想起凱賓進洗手間了,他剛才好像說要去上廁所,這麼一來……

  「小乞丐,不准你上廁所,給我滾出來。」她瘋狂地拍著門板,只差沒拿斧頭把它劈爛。

  凱賓翻翻白眼,本以為她一下子就會發覺不對勁,誰曉得她遲鈍的足足讓他在廁所裡蹲了十分鐘,才想到不該任他隨意察看「女性的身體」。

  「你?」

  「姐姐,你喊得太慢,我不止上完大小號,還洗了一個香噴噴的澡,不信你聞,有肥皂的香味喔!」他壞壞地笑著,把身體湊向她。

  他上完廁所,並洗好澡,這代表什麼?他已經將她看光光了!

  「沒關係、沒關係,身為二十一世紀的男女,看到裸體並不算什麼,至少不似古代需要以身相許。」蘇珊娜試圖安慰自己,可是轉念一想:「他會不會對我的身體做些什麼噁心吧拉的舉動?萬一……」

  一看到蘇珊娜焦躁不安、喃喃自語的模樣,凱賓就知道,她又鑽進牛角尖裡。

  糟糕!玩笑開得太過火,他迫不及待拔腿要溜。「你……你你……你這個混蛋……」蘇珊娜一個箭步攔住他的去路。

  凱賓幾乎可以看到蘇珊娜頭頂冒出熊熊火花,為了性命安全著想,他趕忙招認所有罪狀。「我剛剛說的全是騙你的。」

  他將蘇珊娜拉進洗手間。「你看地板上乾乾淨淨,一點兒水漬都沒有,可見我剛才根本沒洗澡,整澡洗手間沒有一絲異味,所以上廁所也是瞎掰的。」

  凱賓一番自首的話語反而更讓蘇珊娜怒氣滿盈。「你敢騙我?」她抓住他丟向床鋪。

  哦!哦!想不到男人的力量果然比較大,蘇珊娜首次認為當「男人」其實也不錯,起碼在欺負人的時候很方便。

  「臭乞丐、大混蛋、不要臉的下流胚子……」她撲上病床,將凱賓緊緊壓住,實在氣極,再也顧不得「小心維護自己身體」的原則,只想給他一個教訓。

  凱賓像條泥鰍一樣滑溜,左蹭蹭、右磨磨,一個勾腳反將蘇珊娜壓在身下,他很滿意女孩子的身體柔軟度佳,很多男人施展不開的招式,現在反而使得順手。

  不過有一點值得懊悔的就是——小時候不該將身體練得太結實,害得他現在要壓制蘇珊娜好困難。

  「嘶」蘇珊娜掙扎得太用力,凱賓一個不小心,將她前襟撕破,兩個人又抱成一團,滾落地板。

  凱賓被她激得性起,忙捉住她的手,威脅道:「不准動,不然就脫光你的衣服——」

  突然!病房的門打開,一大群人闖了進來,一聲驚呼響起:「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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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1 00:09: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喔,上帝!」蘇珊娜一輩子從未如此失常過,雖然她很清楚這純粹是凱賓在欺負人,但看在眾人眼裡卻變成她——蘇珊娜以一個非常曖昧的姿勢跨坐在男人身上,並且把那個男人的衣服撕破。

  而且,凱賓又用她的身份說:「……不准動……脫光你的衣服……」

  天啊!她一世英名盡毀。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想解釋,可惜沒人睬她。

  人群中最德高望重的蘇志同下起逐客令。

  在場除了兒子蘇偉銘,媳婦梁風儀外,全被趕了出去。

  「蘇蘇,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蘇志同一邊說,一邊還不忘瞪著那個讓孫女垂青的男子。

  「長得不錯,但好像很年輕,像個高中生。」他皺著眉,銳利的眼光令蘇珊娜四肢發軟。

  「爺爺,不是這樣的。」蘇珊娜惱怒地推開凱賓,這可惡的傢伙害她一世英名盡毀,她衝到母親面前試著解釋這一切,梁鳳儀卻逕自閃過她,彎腰扶起跌坐在地的凱賓。

  是了,現在真正的蘇珊娜外表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難怪家人不認得她!

  「沒事吧?」梁鳳儀溫柔地為凱賓拍去滿身塵灰,眼眸裡儘是掩不住的憐惜。

  凱賓看著她,太久沒嘗過母愛的關懷,他傻笑著像個呆子。

  「誰是你爺爺?」蘇志同不滿地繞過眼前陌生男人,往孫女兒走去,一家子全當她是透明的。

  真好!蘇家的標準利己作風,除了自家人外。外人全都閃過去。這下蘇珊娜連解釋都可以省下來了,誰會聽她的,尤其她現在靈魂附身在一個男性身體裡,不被扔出去就不錯了,她憤憤地坐回病床。

  她還能怎麼辦,只求凱賓夠機靈,別露出馬腳,不過……看情形,很難。

  這是三堂會審嗎?被蘇珊娜的祖父、父親、母親團團圍住,六隻眼睛直盯著他看,凱賓呼吸急促。

  「你……你……你們誤會了,事情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這個是……」他結結巴巴試著解釋,卻被蘇偉銘嚴肅的眼神一瞪,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對看著。

  蘇珊娜看得要發昏。「笨凱賓——」她急如熱鍋螞蟻。

  「快叫爹地啊!」梁鳳儀提醒女兒,這丫頭的脾氣完全承自父親,強硬、固執,導致父女關係冷淡如水,相敬若冰,她真希望女兒別這麼獨立,偶爾可以讓長輩操點心,對他們撒撒嬌。

  不過今天女兒好像有點失常,冷淡有禮的態度消失,反而顯露出一股小兒女的嬌態,是為了床上這個男孩嗎?

  這孩子倒長得不錯,白白淨淨、書卷味很濃,一副很聰明、精練的模樣,很討人喜歡,難不成兩人在談戀愛?梁鳳儀別具深意的眼神流連在兩個年輕人身上。

  凱賓被看得好生尷尬,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從小無父無母,流落街頭,唯一渴望的只是一個溫暖的「家」,如今夢想實現,讓他同時擁有爺爺、父親、母親和一大家子的親戚,此刻要他喊出十八年從未出口的字眼,一下子……他莫名退縮了。

  女兒的舉動,蘇偉銘看得一清二楚,一抹受傷的神情閃過,微微抬起的右手,迅速放下,努力壓抑想要擁抱女兒的衝動,他緊抿著嘴唇,刻意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

  在蘇偉銘退縮的同時,蘇志同和梁鳳儀四道怨怪的眼神分別集中在他身上。

  看到這種情形的凱賓,無端覺得好難過,淚水悄悄爬滿臉頰。

  「蘇蘇,乖女兒,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梁鳳儀焦急地哄著她,女兒從來不哭的,莫非她傷得很嚴重。

  「沒有!」凱賓無助地猛搖頭,是不是每個人在多年夢想實現的剎那都會哭?

  他真的很想停止這莫名的淚水,可是「它」就是不聽使喚地直掉下來。

  坐在床上的蘇珊娜真想撞壁,她維持二十八年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形象,就要給那個小乞丐徹底毀了。

  「好啦,別哭了,告訴爹地究竟發生什麼事?」蘇偉銘本來和妻子在加拿大處理工廠罷工事件,突然接到女兒車禍的消息,嚇得他差點心臟病發,連夜趕回新加坡,卻發現一向強硬不輸他的女兒,竟哭成一個小淚人兒,不知不覺父愛流露,抬手輕拭著女兒頰上的淚痕。

  感覺他粗厚的手掌在臉上肌膚磨搓,刺刺痛痛地並不舒服,可是凱賓卻好喜歡,淚水流得更急。「爹地,對不起,嗚……」他整個人撲進蘇偉銘懷中,小臉埋在他的西裝裡,乾脆哭個痛快。

  蘇偉銘驚愕了一會兒,無法相信這會是他一向不用擔心的女兒,可是他實在愛煞她這副撒嬌的俏模樣,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喃喃安慰道:「蘇蘇,別哭了,爹地會心疼……」

  看到蘇偉銘慈愛的樣子,蘇珊娜嚇得從床上掉下來。「不會吧?難不成連爸、媽都被掉換靈魂,不然怎會……」她當他們女兒二十幾年,可從沒見過他們這般模樣。「噁心!」她瞪著凱賓,卻發現自己好嫉妒被父親抱在懷裡的他。

  發洩過後,凱賓有些不好意思地扯著蘇偉銘的西裝。「爹地,對不起,把你的西裝弄髒了!」

  那一大片被淚水、鼻涕弄濕的前襟,正提醒著,他是一個多麼愛哭的小鬼,凱賓難為情地羞紅臉,躲進梁鳳儀懷裡,展開一個如陽光燦爛、亮眼的笑容。

  蘇珊娜實在受不了了,那小乞丐到底安什麼心,這般不要臉地「勾引」她的父母親。

  「對不起,請容我跟小姐談幾句話好嗎?」她咬著牙示意凱賓最好識相點兒,不然待會兒有他好受。

  「蘇蘇,這位是?」梁鳳儀疑惑地問。

  「媽咪,他是凱賓,中美混血兒,哈佛高材生,精通八國語言,是我的救命恩人。」凱賓指著外表是自己,內在卻是「蘇珊娜」的男孩吹噓著。

  情緒過後,他全身不正經的細胞又開始熱烈運作。

  本來還想多說一點的,卻被蘇珊娜一個白眼將整篇歌功頌德的大言瞪進肚子裡。「真可惜!錯過一個推銷的好機會。」凱賓為之扼腕不已。

  「是嗎?」蘇偉銘將注意力放在這個年輕男孩身上,那斯文秀氣的臉,流露出一抹熟悉的氣質。「對了!」他重重地點頭,這男孩有點像女兒意外身故的未婚夫Sam。

  他附在妻子和父親耳邊低聲說出自己的發現,三人同時饒富興味注視著這個有本事再度攪亂女兒平靜心湖的男子。

  該死!蘇珊娜被看得渾身不對勁,他們肯定誤會了,她真是欲哭無淚,狠狠拉過躲在梁鳳儀懷裡撒嬌,不知死活的凱賓,鞠個躬道:「對不起!」便將他拖進洗手間,用力關上那幾經摧殘、搖搖欲墜的門。

  蘇珊娜身體抵住門板,憤恨地低吼:「你到底想怎麼樣?」

  「姐姐不喜歡我對伯父、伯母好嗎?那我去告訴他們實情好了。」凱賓假裝想走出洗手間。

  「你敢?」蘇珊娜拉回他,氣得渾身發抖,這混帳總有辦法挑起她的怒氣,令她失常。

  「不然要怎麼辦?」凱賓索性將問題再丟回給她。

  「這……」其實蘇珊娜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亂七八糟的場面豈是一、兩天能解決得了,最值得擔心的是身份是否暴露?難保事情一外洩,科學家們不會一窩蜂地湧過來,將他們當做活體實驗解剖掉。

  不行!性命攸關的大事,豈容開玩笑,計劃一點一滴在蘇珊娜腦中成形。「首先得把我父母打發走。」

  「為什麼?」他喜歡一大家子在一起的感覺,不會寂寞。

  「因為我不想穿幫。」她生氣地喊,心裡直冒酸泡泡。

  「好嘛!」他不情願地轉身打開洗手間的門。

  「等一下!」蘇珊娜擋住他。「我還沒說完。」

  「好囉嗦。」

  蘇珊娜當做沒聽到凱賓的抱怨,指著他的鼻子道:「不准蓄意討好我父母。」

  凱賓猛翻白眼。「那惹他們生氣好不好?」

  「你敢?」

  「我不敢!」他賭氣地喊。

  凱賓沮喪地走出洗手間,面對蘇氏家人,他像只悶葫蘆,蘇珊娜不滿地踩他一腳,提醒道:「你不是有話要說。」

  「爺爺、爸、媽,我沒事,你們如果有事先去忙吧!」

  「是啊!爹……呃!伯父、伯母,我會照顧小姐,請不用擔心。」蘇珊娜在一旁幫腔。

  梁鳳儀瞧得好笑,和公公、丈夫交換眼神,一致同意給晚熟的女兒和男友一個獨處的機會。

  畢竟他們想蘇珊娜結婚,已經想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好吧!蘇蘇,你自己照顧自己,加拿大公司的電話你知道,有事打電話給爹地。」蘇偉銘摟著妻子和父親一同走出去。

  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蘇珊娜軟癱在地板上。「從今天起,我要訓練你日常的一切生活舉止。」

  「哼!」凱賓將身體拋回床上,他氣還沒生完呢!

  躲在角落的安琪拉看這場鬧劇看得暈頭轉向,她有個不祥的預感,將凱賓和蘇珊娜的靈魂掉換,肯定是件錯事。

  「怎麼辦?」她慌得團團轉。「再回去找詠竹吧!」她永遠只有這個辦法。

  清晨六點。

  「幹麼啦?我還要睡。」凱賓拿棉被蓋住頭,拒絕起床。

  蘇珊娜眼睛冒火,這小子,從五點開始,每十分鐘叫他一次,他還在賴床,一定是豬來投胎的。

  她走進洗手間,裝滿一杯水,當頭賞他一陣清涼。

  「唉喲!下雨了!」凱賓像只小狗甩著一頭水,很自然把站在身邊的蘇珊娜一同濺濕。

  她瞪著銅鈴大眼,告訴自己要忍耐。「你給我起床!」可惜在醫院裡不可以吼太大聲,不然就叫聾他的耳朵。

  「知道了啦!」他揉揉眼,心不甘情不願起床梳洗。

  早餐送來,蘇珊娜開始調整凱賓大而化之的用餐姿勢。「麵包不可以整塊拿起來咬,要一塊一塊撕下來送進嘴裡。」她耐心地示範。

  他嘟著嘴,不快地照做。

  「餐具不可以互碰出聲、喝湯要斯文點兒、舉杯的手要秀氣……」她叨叨唸唸不停。

  凱賓猛翻白眼,這麼多規矩,難怪有錢人腸胃、心臟多不好,生活太麻煩了。

  「凱賓,你的手!」蘇珊娜不曉得從哪兒摸來一支尺打他。

  「喔!」他叫痛,用力放下湯匙。

  一頓早餐吃了半個小時,麵包只啃一半。「這樣不公平,為什麼只有我學,你不學?」他不想吃了,大聲抗議。

  「我從小就受了很好的餐桌禮儀,不用學。」蘇珊娜抬頭挺胸,為自幼家教嚴格自傲。

  「是嗎?」凱賓睨著她,偏要雞蛋裡挑骨頭。「你舉杯時小指翹起來,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她搖搖頭,不懂他所言為何。

  「那是同性戀的代號。」

  「胡說,這是斯文秀氣的意思。」她紅著臉反駁。

  「當女人時也許如此,可惜你現在是——男人!」

  呃!她無言,跑進洗手間照鏡子,的確很像,垂頭喪氣走出來。「換你糾正我的姿勢了。」

  「嘻——」凱賓在心裡偷笑,他要當個最嚴格的老師。

  搶過蘇珊娜手上的尺,「十年風水輪流轉」,這主客易位的還真快。

  又過一個小時!

  「你們玩夠了沒有?」護士黑著臉進來收餐具,真想把這兩個問題病人調開病房,省得老是作怪。

  偏偏蘇家在新加坡勢力太強,沒人敢動他們,可憐累了醫生和護士。

  凱賓依依不捨地看著還剩三分之二的早餐硬被收去,肚子餓得咕咕叫。「餐桌禮儀得過且過好不好?」他可憐兮兮地要求,照這樣訓練下來,不出幾天就要餓死人了。

  「好吧!」其實蘇珊娜也很餓。「接下來練習走路、站姿和坐姿。」

  「還要啊?」沒吃飽,又得硬挺著出操,凱賓一張臉可以苦出汁。

  「我們只有五天的時間練習,得完全利用每一分每一秒。」昨天她問過巡房的醫生,「蘇珊娜」那具身體腰際上的傷口復原良好,五天後拆線出院,時間安排得剛剛好。

  「好吧!」他站起來,盡量走得緩慢斯文,希望一次過關。

  「不行!背脊挺直、縮小腹、腳尖用力、雙手自然下垂……」她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教著,偏偏他怎麼走,她怎麼看不順眼。

  「我好累哎!」他抱怨著,自認走得很好。

  蘇珊娜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說:「你姿勢差強人意,但感覺硬是不對勁……對了!韻味,你缺少女人味。」

  「你想個最喜歡的女孩或女明星……什麼都可以,模仿她們的動作、氣質。」

  「誰都可以?」見她點頭,凱賓腦海裡第一個浮起來的人影是蘇珊娜,可惜他不是很瞭解她,模仿不來,接著是……

  他輕輕跨開腳步,手裡打著拍子,全身像秋風中的落葉,抖得快散了。

  咚!蘇珊娜從病床上摔下來。「你模仿的是誰?」

  「『修女也瘋狂』裡的琥碧戈珀啊!」

  她撫著額想撞壁,如果凱賓不是附在「她」的身體上,她一定咬下他一塊肉。

  「換一個——」

  「又說誰都可以……這麼多意見……」他小聲嘀咕著,卻又不敢不照做。

  他走近牆壁,只手撐著身體,微嘟紅唇,瞳眸半瞇,一隻腳抖著打拍子,不像淑女,倒似阻街女郎。

  「這次又模仿誰?不會是流鶯吧!」蘇珊娜覺得頭裡有一千個小人在敲鑼打鼓,痛死了。

  「嘿!你猜對了,『麻雀變鳳凰』裡,茱莉亞蘿勃茲第一次遇到李察就是這個姿勢,結果她一下子就釣到他了。」

  男人和女人的思想真會差這麼多?蘇珊娜覺得那部電影裡女主角盛裝去吃大餐那一幕拍得比較好,凱賓怎會偏選中最差勁那場。

  她手上的尺很不客氣地敲上凱賓的頭。「你給我正經一點。」

  「我很正經啊!不信你自己走走看。」他摸著頭上的包抗議。

  是她說要女人味的,他覺得那兩個女人都很有味道啊,魅力十足,是蘇珊娜自己不懂男人心。

  「好!我走,你仔細看著,什麼叫正確的走路姿勢。」

  開玩笑,八歲進寄宿學校,每天被修女們嚴格訓練著,頭頂書本走了十年,她自信走路姿勢比模特兒更標準、更好看。

  值得商議的是——這個模特兒是男?是女?

  「哈哈哈!」凱賓抱著肚子笑軟在病床。「你現在這姿勢,可以不用做生意了,直接去Friday或Gay bar會賺更多錢。」

  「你……」蘇珊娜青黑著臉。「有這麼差勁嗎?」她又衝進洗手間,半晌,沮喪地走出來。

  凱賓看得不忍,安慰她:「別這樣嘛!我一定努力學習,你也可以想個男明星學他的樣子啊!」

  「學誰?」她現在沒信心可以在五天以內當個昂藏七尺男兒。

  「你喜歡誰?」

  她臉紅了一下,跳進腦中的是張滿佈疤痕,吊兒郎當又不失天真俊帥的臉龐,可不就是凱賓嗎?

  「成龍。」她口是心非地道。

  「好啊!那你模仿他,至於我嘛……蘇菲亞羅蘭好不好?她很有氣質。」

  兩人交叉在病房裡走著,凱賓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你確定你模仿的是成龍嗎?」

  「對啊!他在蝴蝶君裡是這樣走路,沒錯。」

  天啊——凱賓也快瘋了。

  蘇珊娜把棉被扔到地上,附在凱賓耳邊大喊:「起床!我叫你起床,聽見沒有!」

  「沒聽見,我要繼續睡覺。」凱賓抱著枕頭,眼睛又酸又澀根本睜不開。

  「我們已經浪費很多時間了,你還睡懶覺。」

  「我是病人,病人就是要睡覺休息,為什麼我不可以睡覺。」他打著呵欠硬被拉下床。

  「平常可以,但今天有訪客,而且秘書會送文件過來請求批示,扣掉這些時間,我們練習的時數相對減少,所以……別睡,給我起來。」

  「不要、不要,才四點半哎,再半個小時,睡到五點就好,拜託!」他倚著牆壁打起呼來。

  「就是愛耍賴,站著都可以睡,真被他打敗了!」蘇珊娜失笑。

  只好扶他躺到床上,小心側過他的身子,拿起櫃上的行程表,重新安排今天的作息。

  「真是個麻煩的傢伙!」

  蘇珊娜被自己語氣中的寵溺嚇了一大跳。不覺將眼神轉向他,凱賓總是把手腳縮成一團偎在床鋪角落睡覺,那模樣很像胎兒待在母親子宮裡的姿勢,聽說喜歡這樣睡的人本身缺乏安全感。

  「是嗎?他……」蘇珊娜想起他的霸道、無賴、促狹,還有……偶爾眼中浮現的陰鷙與脆弱。

  他是個生父不詳的私生子,母親死後就開始混跡地下道當街童,他老是狂妄不羈地說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見到她父母時卻一副乞求憐愛的小狗模樣。

  昨天護士幫她沐浴時大驚小怪地說,這身體上的疤痕怕不止上百條。

  她還不習慣當男人,從來沒有去注意,若不是三天沒洗澡實在癢得受不了,她會繼續逃避下去,眼不見為淨。

  但昨天的破例,逼得她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勉強自己去看、去體會,其實「男人」並不如想像中的可怕。

  尤其凱賓有一副好身材,難怪他老是自大得要死,彷彿全世界的女人都會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似的。

  他寬闊的胸膛上縱橫交錯著許多疤,有深有淺,其中最可怕的是背部一條從左肩斜到右下臀的傷疤,看來年代久遠,但兩邊翻起的肌肉,蘇珊娜可以想像得出當初這傷是如何地折騰他。

  「他是怎樣從這般痛苦中掙扎過來的?」沒來由一陣心疼,好像有些東西從心底汨汨流出來,苦苦澀澀,這是她第一次對親人以外的人產生情感反應。

  「嘩!」凱賓在她耳邊大喊。

  「啊!幹什麼?」蘇珊娜嚇了一跳,差點從床上掉下來。

  「小心!」他一臉邪笑,兩手護住她的腰,防她掉下床鋪。「你對我想入非非喔!」

  「誰……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刷!一陣紅潮從脖子升到額頭,她的臉又紅又辣,分不清是羞?是怒?

  「沒有嗎!可是剛剛明明有人在發呆,口中還一直叫著……」

  「閉嘴!啊——」

  她一陣手腳亂踢,凱賓反應不及,兩人抱成一團滾下病床。「唉喲!」他的額頭狠狠親上她的下巴,兩個人不約而同痛叫出聲。

  「都是你啦!」她把他從身上推下去,手忙腳亂站起身。「還不快去梳洗?」

  「嘻。」凱賓暗自竊喜,本來只是跟她鬧著玩,沒想到她那張紅臉不打自招,她果然想著他。

  「喔!」她心慌意亂地又去踢到床角。「不准笑,該死,好痛!」

  他咬住唇,強忍著笑意,盡量表現出一臉抱歉的樣子,怕一不小心笑出來,會笑到下巴脫臼。

  蘇珊娜瞪著他,無故又是一陣心慌,忙把心思放在行程表上。「你今天把頭髮挽起來,上粉色系的淡妝,八點公司會送文件過來,一個小時內得批完,九點部長、院長和一些記者會過來探視,不能失禮,十一點……」

  「等一下,等一下!你確定這行程沒錯,怎麼跟前兩天一模一樣?」搶走她手上的行程表,他不敢置信地瞧著,果然……

  「摘什麼鬼,我是病人,不是動物園裡任人觀賞的猴子,為什麼每天得早早起床梳妝打扮,應付參觀人潮?」連續三天睡眠不足,他累得火氣直冒。

  「因為你是公眾人物,少廢話,快去準備。」蘇珊娜何嘗不累,但身為政經要人的子女,她沒資格喊累。

  「我不要,又不是倚門賣笑,為什麼明明很難過還要裝著一張笑臉,東感謝、西感謝,發表一堆欺騙社會大眾的感言,我……嘔!」他捂著嘴巴衝進浴室,嘔出一堆酸水。

  「怎麼了?」蘇珊娜焦急地拍著他的背,心疼地發現他面色如紙。

  凱賓頹坐在地板上,雙手抱著馬桶,微微喘息著,說什麼今天也不要再做這些無聊的應酬。

  蘇珊娜坐到他前面,心裡百味雜陳。「凱賓,你知道嗎?爺爺是出名的外交官、爸爸是名企業家,從小我享受了許多特權,理所當然就得付出,隱私和自我正是其中一項。」

  「為什麼?你可以不享受那些特權啊?人生自由、平等,在美國,只要我們不喜歡,誰也不能刺探我們的隱私,只要不傷害別人,我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誰也沒權干涉其他人。」

  哼!蘇珊娜掀唇冷笑。「不使特權!你以為一個二十八歲的女性不用些手段、權利憑什麼開創偌大的事業王國,別太天真了!口號人人會喊,可是現實生活卻沒那麼簡單。」

  「你是不是要說身不由己啊?」他不屑地反譏。「我一向相信每個人都可以做自己的主人,除非他放棄這項『權利』,而且我不認為做生意一定得拚命地陪笑、喝酒、應酬,我不否認,某些時候適當的來往、彼此瞭解、認識是必要的,但那不是唯一的方法,起碼我看過有人不用那套方法,赤手空拳依然建立起一個事業王國。」

  「誰?不會是白髮蒼蒼的老頭子吧?」她反唇相譏,心底依然認為「特權」是條達到成功最便利的管道。

  「我的學長——江寒,江氏企業總裁,而且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他同你一樣二十八歲。」

  「是他!」那個偉岸不凡,氣勢磅礡的男子,她曾經為了得到他,不藉以身相誘,可惜失敗了,那個男人太癡情,她為此生了好大一場悶氣,但現在想起來那股若有所失的感覺,不覺間早消失殆盡。

  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寬宏大量,不再斤斤計較成敗得失?抬頭上望迎向凱賓熱切的眼神。「你也認識學長是不是?他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是啊!」她記得江寒是個敢與天地爭鋒的人,原來她是真心佩服他的,另外一股情愫是……羨慕!

  蘇珊娜嚇了一大跳,她羨慕江寒!這怎麼可能?論家世、論背景……所有的條件都比他好,但……

  「……你在想什麼?都沒認真聽我說話,討厭。」

  凱賓的口氣讓蘇珊娜不禁失笑。「對不起,你再說一遍嘛!」

  哼!他睹氣甩頭不理。

  她好笑之餘不由逗他。「這麼容易受傷?」

  凱賓的嘴嘟得更高了,蘇珊娜站起身作勢走人。「不說我走了!」

  「好啦,我說就是了。」凱賓忙拉住她的衣角。「我們去看那塊預定明年建度假酒店的土地好不好?你不是說它背山面海,景色秀麗,我們去玩一玩,就當是出院慶祝會。」

  「但醫生那裡怎麼交代,還有今天的訪客……」

  「沒關係啦!我們留張紙條給醫生不就得了,其他人管那麼多幹麼?如果做每件事都得考慮一大堆,豈不要累死,好不好?走啦!」

  望著那雙灼灼發亮的眼睛,蘇珊娜心臟突地猛跳一下,她知道自己羨慕江寒哪裡了——他的瀟灑不拘、自由豪放。

  蘇珊娜猛然點頭,凱賓不由分說拉著她跑,一路上格格不斷的笑聲,將她的心化成飛羽,在風中越飄越高、天地漸寬漸廣。她歎口氣,放那麼多人鴿子,居然沒讓她有半點罪惡感,反而好輕鬆、好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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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1 00:10: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蔚藍的海洋和萬里無雲的晴空是揮灑不盡的寬廣,偶爾一點輕風,送來遠方不同的氣息,舒展人們被世俗桎梏的心靈。

  綿延的海灘上,細細白白的沙像是糖霜,點點彩貝,匠心巧具地在朝陽下閃著眩人亮光。

  順著小路直上,陡斜的山坡下是一片迎風招展的綠茵,小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擺,吐露著屬於它的特有清香。

  凱賓赤著雙腳,在這曠野蒼彎間,盡情奔跑、跳躍,笑聲伴著蟲鳴鳥啼,形成一股驚喜人心的悸動。

  然而最大的喜悅卻是……萬萬想不到蘇珊娜會答允他任性的要求,是否她對他也有一點點心動?

  思及此,一顆心頓時雀躍不已,凱賓忍不住對著山、對著海,開心地笑、大聲地叫。

  蘇珊娜閉上眼睛,展開雙臂,用全身感官聆聽大自然為她吹奏的音樂,覺得自己的心化成彩蝶,隨著韻律擺動飛舞。

  自己的家中也有一個佔地寬廣、專人設計、維護的大庭園,依著四季種植不同的花朵,但她從來都弄不清種了哪些花,假山流水的位置在哪裡,她不禁感慨,不得不承認,這麼多年來她的心一直緊閉著、從來沒放開過。

  「哇,好舒服!等度假酒店建好後,我要每個月來這裡住一個禮拜。」凱賓向天空大聲宣佈著。

  「你想我公司關門啊?」蘇珊娜好笑地任身體傾倒在草地上。「一年來住一個星期還差不多。」

  「嘿,你真是個工作狂!」凱賓站到她身邊,將滿手的野花、小草灑在她身上,隨即哈哈大笑地逃開。

  「你的青春呢?你的年少輕狂呢?你的黃金歲月呢?拜託!別那麼無趣好不好?」他兩手圈著嘴巴,朝風大吼。

  「很抱歉,我已經二十八歲,不再年輕。」她瞪著他。「對女性談論這個敏感問題,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她嘟著嘴,卻笑開來,任著心飛揚。

  「沒關係!」他跑過來拍拍她的肩。「這具身體只有十八歲,我允許你運用它重新享受青春,至於我所使用的這具耆老的女性身體,所背負的責任,唉!」他扮個鬼臉。「我只好幫你負擔一半嘍!」

  「憑你?」蘇珊娜挑著眉道。「鄭重警告你,我一點都不老,沒聽過女人四十一枝花嗎?」

  「所以這具身體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凱賓擺個妖嬈的姿勢,笑得蘇珊娜直不起腰。

  凱賓跳到她面前,雙手插腰不滿地道:「別看不起我,我可是同時擁有物理、工商管理、法律三項學位的大天才喔!」

  「是嗎!唉呀呀!真是太失敬了,大天才——天生蠢才!」

  「哼!你學壞了!」他吐吐舌,指責道。

  「對啊!我好可憐,被一個『大天才』給污染了。」蘇珊娜不在乎地聳聳肩,閉上眼睛徜徉在陽光下,心底一股聲音悄悄地說著:「就一天!稍微輕鬆一下,只是今天,拋開一切,徹底放縱!」

  「討厭,我說真的!」凱賓被激得跳腳。「我很厲害的,不是吹牛,我會講八國語言,有三項學位,我……」

  「好啦,我相信就是。」她笑笑地拉他坐下。「你滿厲害的嘛,只是怎會修三項性質完全不同的學位?」

  「還不是你害的。」他淡淡地抱怨。

  「別亂誣賴人喔,我雖然交給神父一大筆錢,讓他照顧你,但從來沒過問你的生活。」

  「你是沒過問,但神父可不同。」他躺到她身邊,直直盯著晴空。「我從小就被教導長大後要當你的助手,以報撫養大恩!」

  「我從來沒想過……」她有些心慌。「如果你有想做的事,等我們還原後,我可以交代神父放你單飛,用不著顧慮我,我是說……」

  「唉呀!」他打斷她的話。「我又沒說不喜歡這種生活。」

  而且,他雖然嘴硬不肯承認,但蘇珊娜是他再生父母、救命思人的事實卻是不容否認的。

  凱賓續道:「我喜歡過自由的日子,可是這兩天稍微參與公司的事,發覺其實挺有挑戰性的,雖然有些制度我不是很贊同,但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在學校學的東西可以實際運用,知道自己可以做很多改變,讓事情越來越好,而且……」

  她有些感動,發現有一個人可以依靠、相互扶持,心中那服熱流再次湧出,這種感覺很好,因此她鼓勵凱賓再說下去。

  凱賓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蘇珊娜,他做得一切全是因為她,他可沒忘記蘇珊娜深刻的門第觀念和對「男人」的過敏症,他怕說出來之後會連朋友都沒得做。好不容易兩人的關係漸浙改善,萬一……他可不想造成遺憾的結局。

  「沒有了!」他有點心虛,不覺將聲音放大。

  蘇珊娜嘴巴張了張,沒有開口,凱賓的遲疑她看在眼裡,逕自閉上眼睛,語言雖是最好的溝通管道,但有時無聲勝有聲。

  一場突如其來的滂沱雷雨,下得凱賓、蘇珊娜沒命地抱頭鼠竄,沒五分鐘,兩人就濕透了。

  他們朝左邊小徑跑去,拐個彎,一幢掩在林蔭間的白色建築矗立在前方。

  「我們到那裡避雨。」凱賓拉著蘇珊娜朝目標奔去。

  這是一幢兩層樓建築,佔地大約五十坪,遠看頗為壯觀,但就近一瞧,牆壁斑駁得很厲害,小小的庭院裡架了許多蕩鞦韆、溜滑梯之類的幼兒遊戲器材。

  他們衝上台階,停在走廊喘口氣,渾身上下不停地滴著水。

  蘇珊娜將黏在臉上的頭髮撥到腦後,四下打量這幢樓房的周圍環境,建築本體雖然老舊,但打掃的很乾淨,而她竟然不知道酒店預定地裡有人居住,企劃裡完全沒有提到,開發部的陳經理究竟是怎麼辦事的?

  凱賓隱約聽到人聲,立即伸手敲敲門。

  一名身上吊了三個孩童、滿臉絡腮鬍的高壯男子前來開門。「有事?」

  「大哥,下雨天,人家一身濕跑來敲門,一定是來躲雨的,還用得著問嗎?」說話的是一個長髮披肩,長得很好看的男子,他將大門整個敞開笑道:「請進,美麗的小姐。」

  「美麗這個形容詞用在你身上比較合適。」凱賓跨步走進室內。

  「謝謝小姐的讚美,我叫慕容曉月,我的雙胞胎大哥慕容旭日。」他指著旁邊的大鬍子調侃笑道。

  凱賓繞著慕容旭日打轉良久。「我是否有這個榮幸拜見令堂大人?」

  「噴!我以為年輕小姐應該對我們兄弟比較有興趣!原來老媽的吸引力比我們大,可惜她不在。」

  凱賓搖搖頭,拉進蘇珊娜。「我有興趣的是她,有你大哥的高壯身材、有你的英俊相貌,綜合你倆的所有優點,得天獨厚、英俊不凡、天下第一……」

  「啊!」幕容曉月打個呵欠。「再扯下去,你的白馬王子要變病貓了。」

  「你很冷嗎?」凱賓擔憂地看蘇珊娜一張煞白的臉。

  她搖搖頭,心中的煩惱與氣悶,較之身體上的不適更甚。

  慕容旭日打發黏在身上的小鬼入內,不一會兒一個小女孩拿來兩條大毛巾。「請用。」她咧開一張小嘴,露出天真笑容,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可惜,她兩隻手都各只有三根指頭。

  「謝謝!」凱賓接過毛巾,親熱地在女孩額頭送上一吻,對她身體的缺陷視若無睹。

  接著兩名男孩小心翼冀端上兩杯熱可可,由他們走路的姿勢和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他們一個右腳有問題,一個可能是唐氏症兒。

  凱賓和蘇珊娜各自接過杯子,他照樣各送一吻,三個孩子呵呵笑成一團,蹦蹦跳跳地跑上樓。

  目送三個小小的人影消失,蘇珊娜發現他們與慕容兄弟相貌中無一相似之處,顯而易見的沒有親戚關係,那麼這些人住在一起,莫非……

  慕容旭日凌厲的目光對上蘇珊娜。「這座孤兒院收容的全是被父母拋棄的殘障兒童,不過他們只是身體有缺陷,並不代表他們是殘廢。」

  「果然!」蘇珊娜心下叫糟,酒店預定地裡有座孤兒院,這企劃還能順利進行下去嗎?

  「我不瞎,我自己會看。」她對上慕容旭日,回以毫不遜人的冷冽,更加認真打量這裡的環境。

  見情況不對,凱賓迅速插進慕容旭日和蘇珊娜的對峙中,舉起杯子說:「可可很好喝,我可以再要一杯嗎?」

  慕容曉月接過杯子,拉起他的手道:「進廚房,我幫你倒。」

  「我……」凱賓還想說些什麼,卻身不由己地被他拖著走。

  「幹麼啦?不要拉著我。」甩開慕容曉月的手,凱賓很是擔心客廳裡的情況。

  「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別擔心,我大哥不會吃了你的男朋友。」他擋在廚房入口阻止凱賓離開。

  「我怕她打你大哥才是真的。」凱賓攸地捉住慕容曉月的肘關節,一扭一翻鑽出他的桎梏,跑出廚房。

  「嘖!身手不錯嘛,不愧是蘇家大小姐。」幕容曉月甩著手,好整以暇地倚在門邊道。

  凱賓腳步一頓。「你認識我?」

  「在新加坡不認識你的人大概很少,不過你和傳言差很多,人們大概把你和你那個保鏢弄錯了。」

  「他不是我的保鏢,是秘書、也是搭檔。」

  「還兼愛人吧?」

  「我是很想,可惜她不願意。」

  「有人會拒絕蘇大小姐的垂青?」慕容曉月裝腔作勢地猛搖頭。「我不相信,誰肯放棄這種少奮鬥五十年的好機會,除非那人是呆子或蠢蛋。」

  「有差別嗎?」凱賓瞪著慕容曉月,這人比他還無賴,他現在可以體會,蘇珊娜老被自己氣得差點腦充血是什麼滋味。

  「當然有,就不用辛苦的賺錢了。」

  「你很無聊哎!」凱賓不理他,繼續朝客廳走去。

  「聽我的話,你還是不要去比較好。」慕容曉月試著攔人。

  「我非去不可。」凱賓腳步交錯,在他肚子揍上一拳,走得更快。

  慕容曉月無奈,緊跟在後。「下次再有人叫你『冰山美人』,我肯定海扁他一頓,分明是個野丫頭嘛!」

  「你想跟我較量一番嗎?」凱賓目光閃閃地盯著他。

  慕容曉月看了他一會兒,他那股挑釁的氣勢直令他手癢難耐,但那嬌俏的容貌和纖細的身軀,卻迫使他不得不打消念頭。「算了!好男不與女鬥。」

  凱賓笑了笑,同是男人,他當然瞭解他的想法。「把我當『女人』你會死得很慘喔!」

  「為什麼?」慕容曉月自己也覺奇怪,他就是打心底不把這個小美人當「女人」。

  「唉!」凱賓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肩膀,十足男性化的動作。「總之一言難盡喲。」

  「小心——」耳邊驀然傳來驚叫聲。

  凱賓和慕容曉月同時衝進客廳,正好看見蘇珊娜往前跑,伸手去接一名從樓梯口跳下來的小男孩,卻失去平衡,兩人滾成一團。

  慕容旭日立刻眼明手快地將沙發上的抱枕丟到地板上,接下一大一小兩具身體,免得他們摔在水泥地上,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你沒事吧?」凱賓衝向前,抱起蘇珊娜懷中小男孩,焦急地問。

  「沒有!」她站起身來,卻低呼出聲,皺著眉道:「我可能是閃到腰了。」

  凱賓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扶住蘇珊娜。「回醫院我幫你推拿,我很厲害的……」看到她眼中的笑意,他急得跳腳。「你每次都不相信我的話,我真的很厲害,小時候在地下道討生活,我沒有一天不受傷,如果不具備一些醫療能力,哪能長這麼大。」

  瞧那氣呼呼的樣子,她不覺好笑。「我沒說不相信你啊!」

  「可是你的臉分明在笑!」他不悅地指責著。「你看那身體這麼多疤也該知道我真的很厲害,尤其背後那道傷,瞧過沒有,除了第一次是醫生幫我縫了三十幾針以外,再來全是我自己……

  凱賓講得興高采烈,無意中卻發現蘇珊娜眼中黯然的神色。「你怎麼了?」

  「沒有。」她回他一個牽強的笑容,凱賓心中一動,一瞬間,這張臉和遙遠記憶中母親的臉合而為一。

  儘管那兩張臉並不相像,而且他也早忘了母親長什麼樣子,但感覺裡就是知道,這眼神、笑容是屬於親人間的憐惜。

  站在廚房入口的慕容曉月喃喃低語:「冰雕融化了!」

  凱賓懷裡的小男孩不依地踢動四肢,哇哇哭了起來。

  慕容旭日走向前,伸手想將他抱過去,孩子卻向蘇珊娜伸出雙手,她撇頭去,假裝沒看見,凱賓卻順著孩子的意思把他送到她懷裡。

  孩子立刻咿咿呀呀地笑起來,目光雖然呆滯,雙手卻緊緊摟住蘇珊娜的脖子,口水還流個不停。

  她呆了半晌,感覺胸前一片暖暖的濕意漸漸漾開來,企劃案和孤兒院交叉在腦中盤旋,也許她該重新考量這塊度假酒店預定地?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生氣。「該死!難道真要為了這幾個孩子把上億元的酒店企劃扔掉?」她以前不是這麼婦人之仁的,尤其這是個拓展公司的好時機,花費了她整整一年的時間評估、計劃……

  一顆心被理智和情感拉扯成兩半,她很明瞭該怎麼做才能使公司不遭受損失,甚至大賺一筆,可是無論如何努力,她終究拉不回定在凱賓和男孩之間的眼神。

  他們並不一樣,可是孤兒身份卻相同……被拋棄的孩子,他們是怎樣生活……紐約和新加坡、地下道和孤兒院,種種情景交替出現……矛盾、困惑充塞心胸,她毫無所覺地任人領往更衣室。

  都怪凱賓,自從他出現之後,他就像一團火,不斷地融化自己冰冷的心,弄得她現在思緒一團亂,分不清真假、看不明現實與虛幻、再也回不去往日冷漠的心情,這情形是好?是壞?

  首次,她對自己的人生不再有把握。

  冷漠的面具很明顯地在眾人面前一點一點剝下來,慕容曉月走進來拍拍小男孩的背,哄著他。「文文,你下來,讓客人換衣服好不好?不然他們會感冒、生病喔!」

  男孩看著蘇珊娜,咧開嘴,咿咿嗚嗚地不知在說些什麼,但沒來由地,她心中湧起一股憐惜。

  將男孩交給慕容曉月後,凱賓和蘇珊娜走入了更衣室,裡面吊了幾件T恤、牛仔褲,牆角有兩個舊衣回收箱,沒有其他擺飾,看來這座孤兒院經營得很辛苦。

  慕容曉月體貼地把門關上,留下備受衝擊的兩人,相對無語。

  蘇珊娜首先選了兩件衣褲,避入洗手間換下凱賓過大的西裝。

  她打開水龍頭,想藉著冷水澆熄波濤洶湧的心湖。

  走出來時,凱賓已換上一套洋裝,樣式雖過時,質料倒有八分新。

  「好看嗎?」凱賓拉起裙角,轉個圈子,感覺兩腿有點涼颼颼,他格格地笑著說:「原來穿裙子是這種滋味,有趣。」

  「是啊!穿你的布袋西裝更有趣。」她指指手上那套還滴著水的西裝。

  「沒辦法,那具身體正在發育,衣服不做大點兒,怕明年穿不下,又要做新的,那多浪費。」

  「是哦,都一百八十幾公分了還能長?」

  「當然,我會長得像大樹一樣高。」他比個誇張的手勢,逗得兩人笑彎腰。

  一會兒,笑語漸歇,更衣室裡靜得可以聽到針掉下去的聲響。「你有話不妨直說。」蘇珊娜定定地看著凱賓,靜待那即將到來的難題。

  「這裡有座孤兒院,還要收購土地蓋酒店?」

  「我若說,原本我並不知道孤兒院的存在,你相信嗎?」

  「我相信,但現在怎麼辦?」他看到她眼中的為難,心中縱然不捨,卻不得不為孩子們請命。「放棄吧!」

  「公司會關門。」她又戴上那冷漠的面具,若顧著孩子,公司裡的員工又何去何從?「我答應想個折衷的辦法,但企劃勢在必行。」

  「我不要孩子們流離失所……」凱賓突然有一個想法,眼中閃閃發亮。「也許……」

  她看穿他的心思,他想自己辦孤兒院,實在夠天真。「如果你可以提出一個完美的企劃,我可以考慮看看。」

  「一言為定!」凱賓腦子裡迅速運轉。「我一定會想出一個不讓公司蒙受損失,並且兼顧孩子們的企劃。」

  「看看吧!」她喃喃自語,曾幾何時?冷漠的女強人也要當起慈善家了,她不禁苦笑。

  中午,外出歸來的慕容夫人留他們吃飯,這才發現,五十多坪的孤兒院裡竟收留了二十多名孩童,擁擠、不足的情形顯而易見。

  這裡的一切開支全由慕容兄弟張羅,他們白天在楊氏企業上班、晚上兼家教、翻譯和寫作,兩人雖然都才華洋溢、能力過人,卻也撐得十分辛苦。

  但一番談話下來,語氣中卻不見常人所有的怨天尤人,這個包袱他們背負得甘之如飴。

  而蘇珊娜雖然仍對這座孤兒院存在於酒店預定地的事難以釋懷,隱約也覺得這裡有些不對勁,但私底下卻十分欣賞他們不屈不撓的精神,對於慕容兄弟的能力更有著惺惺相惜之感,衷心期望凱賓真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

  一趟海邊之行下來,可謂收穫良多,雖然回醫院後,被醫生罵得很慘,但兩人一致認為非常值得。

  當晚凱賓沒有喊累吵著要睡覺,抄抄寫寫弄了一夜,一篇精彩的企劃於焉成形,望著窗口射進來清晨第一道陽光,他吁口氣。「我喜歡自由,但知道自己很有用、被許多人需要的感覺更迷人。」

  蘇珊娜則在午夜十二點,吵醒開發部的陳經理,要他調查慕容兄弟的底細,準備挖角,畢竟真正的人材是不該被埋沒的。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認為凱賓辦孤兒院的想法,應該可行;若用祖父蘇志同的名義來辦,肯定可以募集到更多資金,造福更多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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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1 00:10: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半是惦著小兩口的後續發展,半是擔心蘇珊娜的傷勢,蘇家三位大老分別自加拿大、美國飛回新加坡,一大早就上醫院趕辦出院手續。

  凱賓非常感動,他對親情有著超乎常人的渴望,然而最開心的是可以把一堆慶祝會、記者會推給長輩們,落個清閒。

  他在正牌蘇珊娜的調教下扮起蘇家大小姐有模有樣,不露破綻,鎂光燈閃個不停,他乘機宣佈聘請自美留學歸國的「凱賓」擔任機要秘書,兩人當眾簽下契約,使得被真正蘇珊娜附身的凱賓,得以名正言順搬進蘇家大宅。

  再找了個身體不適的藉口,兩個人偷溜回家去,留下三位大老代替他們參加後續的應酬。

  一路上,凱賓雖略顯疲態,但仍精神飽滿,神采奕奕,滿臉好奇地盯著窗外景色瞧。

  「你看起來不像生病嘛!」蘇珊娜打趣地道,替他搖下車窗。「要不要喝飲料。」

  「要下車買嗎?」他一張臉紅通通的,興奮地就要打開車門。

  蘇珊娜忙拉住他,打開後座底端一個小箱子。「你別亂來,車上有冰箱,我看看,有可樂、果汁、汽水、咖啡和啤酒,你要什麼?」

  凱賓靦腆一笑,臉上紅潮稍退,無措地搔搔頭。

  「嘿嘿……果汁好了!」

  她遞給他一罐果汁,自己打開一罐咖啡,喝了一口,在車頂的間隔中拉出一台隨身電腦。「車上的電腦和公司連線,可以隨時調出資料來看,你左手邊的櫃子。」她指示凱賓拉開把手。

  「傳真機和電話?這裡好像一間小型辦公室。」

  蘇珊娜點點頭。「我從不浪費任何時間。」

  從電腦裡調出檔案,她列印出一份過去的行程表給他做參考。

  印表機一連響了三分鐘,足足列印出四大張密密麻麻的報表紙,時間安排之規律連一分一秒都不放過。

  「每天都這樣?沒有例外?」他心悸地問。

  她不解地看著他。「有什麼不對嗎?」

  他臉上的紅潮退盡,浮上一片蒼白,蘇珊娜嚴謹而呆板的生活,像工廠裡的機器,完全沒有人性。她或許可以因此而發揮最高的工作能力,但這對於一心祟尚自由、豪放不羈的凱賓而言,卻是不折不扣的夢魘。

  「我真的可以適應這種生活?」凱賓不由得打個寒顫。

  車子在行行轉轉後,開上了半山腰,面對一個巨大的鏤花鐵門。蘇珊娜按下遙控器,將門打開。

  凱賓將頭伸出車窗外,這裡的圍牆是用薔薇築成,林蔭夾道,其間經過幾個花圃,偶爾可見蜂蝶嬉戲其間,景致美得恍若人間桃源,但不知為什麼,就是激不起他昨日在海邊那股興奮的心情。

  車子停在一座噴水池前,池子裡一些水晶和七彩玉石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金光,襯托得眼前壯麗的維多利亞式建築更是美觀。

  「我以為新加坡很小呢!」他撇撇嘴,這宅子大得離譜,從庭園到建築本體走路大概可以走上半個小時。

  她瞧他一眼,今天的他很奇怪,說話拐彎抹角,平常的坦率誠懇丟到太平洋去了?「你有話就直說,別夾槍帶棍的,我不希望在公司和人較完勁,回家還得和你玩猜謎遊戲。」

  「對不起。」他步下車,感覺兩腳有些虛浮,貧富之間的差距,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瞧蘇珊娜那理所當然、高高在上的氣勢,他信心又被打擊一成。「追求她難道真是不自量力的行為?」

  走上台階,抬頭望著兩層建築,它的龐大壯觀、富麗堂皇,給他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我真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

  「進來啊!發什麼呆?」蘇珊娜粗魯地將凱賓推進屋裡,他今天的異常反應把她的耐心都快磨光了。

  房子裡佈置的更是金碧輝煌,充滿異國風情。

  牆上掛了一大塊波斯手織壁毯,還有幾幅印象派畫作,看來價值不菲。

  抬頭觀看天窗,上面貼滿彩繪玻璃,陽光透過它,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投射出聖母與聖嬰的影子,美得不像凡塵。

  換上僕人送來的拖鞋,他注意到鞋架上的花瓶,順手拿起來一看,果然是中國古董。

  看來這屋子裡任何一樣擺飾都來歷不凡,其價值更不在話下。

  「這哪是拿來住人的,簡直是博物館嘛!」他小聲咕噥著。

  蘇珊娜聽到他的低語,不以為意地道:「全是爺爺歷任各國大使時,人家送的;另外,爸爸也喜歡收集古董。」

  「你喜歡嗎?」他小心仔細地打量這房子裡的陳設,隱約似乎察覺出心情鬱悶的原因。

  「沒什麼,擺著罷了!」她不在意地聳聳肩。

  記得以前曾帶過幾個自稱是她朋友的人回家,他們直誇她家是個藏寶窟,她倒不以為然,「家」不過是個睡覺的地方,沒必要花太多心思在這上面吧?

  凱賓繞著屋子轉,整個心思都擺在裝橫上面,沒注意到剛上完蠟的地板暗藏危機,一不小心……

  「唉喲——」左腳絆著右腳,差點摔個四腳朝天。

  幸虧蘇珊娜反應夠快,即時扶他一把。「小心一點,別摔壞我的身體。」語氣裡有些酸。

  他果然和她那些朋友一樣,在乎的只是滿屋子的奇珍異寶。「天下烏鴉一般黑,世上誰不愛錢呢?」

  沒注意到她的異常反應,凱賓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知道……」話還沒說完,另一隻腳卻踢到柱旁的紅木桌,他忍不住叫痛。

  瞧著他突然變笨拙的舉動,蘇珊娜猛翻白眼,就算財寶動人心,但他也太誇張了吧!「你看夠了沒?往後這些東西都是你的,別一副要把它們吞下去的模樣好不好?」

  她驀地大吼把凱賓嚇了一大跳,腳步一個踉蹌,在光亮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上,跌個四腳朝天,直滑行五尺,最後才因可憐英挺的鼻子「親」上堅固的廳柱,衝力方止住。

  「沒事幹麼把地板磨得這麼滑,不知道太光亮的地板有謀殺之嫌嗎?」他可憐兮兮地摸著差點被撞扁的鼻子,委委屈屈站起身,兩滴晶瑩淚珠含在眼眶中,逗得兩旁待侍的傭僕個個笑成掩口葫蘆。

  「閉嘴!」蘇珊娜拍額暗歎,急急扯過他往二樓走。「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這個舉動又叫廳裡的僕人看傻了眼,幾時女主人這般聽男人的話,像只順從的小貓咪。

  蘇家從沒起過這麼大的波濤,傭人們的工作效率百分之百發揮,沒五分鐘二、三十名傭僕,全都知道,眼高於頂的蘇珊娜,終於栽在一名小男孩身上。

  流言的傳播速度是很快的,直到用餐時刻,蘇珊娜已經聽到最新版本的傳言,不!應該說是神話才對。

  「有名的冰山美人,蘇家大小姐,帶回一名俊俏的男孩,兩人一踏進家門,便迫不及待的擁吻,雙雙在光滑的地板上當眾演出一場火爆激情的限級電影。」妙吧?真是帥呆了。

  為此蘇珊娜氣得不肯下樓用午餐,凱賓理所當然捨命陪「佳人」。

  躺在床上,上午的一切對凱賓而言太過驚駭,他逕自神遊物外,完全無視蘇珊娜在一旁又氣又罵。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她拉著他的耳朵吼。

  想起廳裡僕人的嘲笑和那一大串流言,她的頭都要炸開了。

  他呆呆地點頭,那蠢樣氣得她想掐死他,突然,他跳起來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凱賓發神經似地跳下床,拉著蘇珊娜的手哈哈大笑。

  「你瘋了?」她賞他一個響頭,怒道:「你今天所有的表現差勁到極點。」

  「喔!」他吃痛地停下來,難得沒抱怨,正正經經地道:「這怎能全怪我,我嚇到了嘛!」

  她瞪著他不說話,等待解釋。

  凱賓略微整理思緒,開口道:「先從車上開始說,你知道嗎?自從離開醫院後,你就變得冷冰冰的,照著行程表做事、說話……完完全全一絲不苟,幾乎……沒有一點屬於人的溫暖,簡直是一具機械,讓我無所適從,甚至害怕。」

  「你這樣說太不公平了,規律的生活並沒有錯。」

  「我知道,但並不是每個人都過得慣這種日子,起碼我就適應不了,我愛工作、但更愛自由;人生中不是只有工作,還有其他很多東西可以追求,我要求分清楚公、私;上班時間外,我要有自己的休閒時間,並且是完全隱私的。」

  蘇珊娜握緊拳頭,忍住氣,咬牙點頭。「好,我答應你,工作上的事我自己來。」

  「還口口聲聲要幫我分擔一半責任,哼!都是騙人的。」她賭氣地低語著,聲量剛好足夠凱賓聽得見。

  他心裡偷笑,鬼才陪她一起當工作狂,當然是要她和他一起瘋才夠勁。

  凱賓永遠忘不了,蘇珊娜在海邊那無憂無慮的甜美笑容。

  她壓抑太久了,該是由他來解放她的時候,他相信她冷漠面具下是一顆絕對善良、熱情的赤子之心。

  「還有呢,你在家裡鬧大笑話,是故意讓我出醜嗎?」凱賓對諷刺表現得毫不在意,她只有轉個方向,興師問罪。

  「當然不是,我只不過被嚇到了。」

  「怎麼?沒見過這麼多價值連城的寶物?」

  「是沒見過擺設如此奢華的樣品屋。」

  蘇珊娜窒了一口氣,從沒人這樣形容過她的家,雖然不服氣,卻不由心有慼慼焉。

  「我從沒見過這麼缺少人味、表現不出一點屋主品味的房子,你們根本不把這裡當『家』看,它比旅店還不如,東一堆藝術品、西一堆古董,幹麼?儲藏室啊?像個暴發戶盡會擺闊,沒水準……」

  「喂!你夠了沒,這裡好歹是我的『家』,你充其量只是客人哎!」蘇珊娜又好氣又好笑地打斷凱賓喋喋不休的漫罵。

  「我說的是事實。」

  「打狗看主人聽過沒?當我的面這麼說,信不信我把你趕出去?」

  凱賓吐吐舌,扮個鬼臉。「你才不會。」

  蘇珊娜拍額歎氣。「算了!在房裡隨你高興怎麼說,但出了這個房門,你可是蘇家大小姐,要有淑女風範,不許吐舌、不許扮鬼臉,不許亂出主意……」

  「你乾脆不許我出房門吧!」他轉過頭表示不滿。

  蘇珊娜想打他,手才抬起來,卻聽到他幽怨的聲音。「你知道嗎?小時候,每次聖誕節,一看到全家出動去採買禮物,小孩坐在父親肩上,旁邊站著微笑的母親,一家子嘻嘻哈哈的幸福樣,我就忍不住對他們吐口水,以為自己不屑那副蠢樣;可一入夜,入耳皆是聖歌的聲音,家家戶戶圍在火爐旁,談天、拆禮物,我才發現,那不是『不屑』,是羨慕和嫉妒才對。」

  瞧著那張落寞的臉,她整顆心都擰起來,卻不曉得該怎麼安慰他。

  「我喜歡這裡的人,有爸爸、有媽媽、還有爺爺,可是我不愛住這間大屋子,空蕩蕩、冷冰冰,一點都不溫暖。」

  「那你想怎麼做呢?」蘇珊娜的臉色緩下來,意外發現自己竟然也有些期待,他會給這個家帶來怎樣的改變。

  未來的日子或許是一連串的驚喜不斷。

  凱賓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既然往後我得住在這裡,就要改變這間屋子,首先收起那些高貴的擺飾,我要一些實用的東西,屋子裡每個人都要快快樂樂地過日子,每天家人都圍在一起開開心心地吃飯……」

  「這一點恐怕有點困難。」蘇珊娜雖然對他的計劃抱著高度興趣,卻不得不提醒他。「爺爺和爸媽,在國外有很多事要做,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更遑論天天圍一桌吃飯了。」

  「那麼在家的時候或節日總可以吧?」

  蘇珊娜笑著點頭。「只要你有辦法。」印象中一家人圍著吃飯好像是幾年前的事了,如果凱賓真有本事讓溫暖重現,她百分之百支持他。

  他開心地宣佈。「好!決定了,就由今夜開始,我先去洗澡。」他跳下床,卻被蘇珊娜拉住。

  「把眼睛蒙起來。」她自衣櫃裡抽出一條手帕,綁在他的眼睛上。「你不可以自己洗澡。」

  「為什麼?」

  「你以為我會笨到給你機會看光我的身體?」

  「喔!又來了!」他抗議著,心裡直叫可惜。「家裡沒有護士小姐,你要叫誰幫我洗?」

  「放心,我家傭人多得是。」她連他的手一起綁起來。「讓你看不到、摸不著,省得將來靈魂還原後,你到處亂說。」

  「這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心駛得萬年船。」給凱賓污染幾日下來,蘇珊娜的口舌無形中磨利不少。

  他氣得無言以對。

  她拉了下叫人鈴。「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的,待會兒我也會把眼睛、手腳全綁起來,叫其他人幫我洗澡,絕不佔你便宜。」

  「到底是誰不放心?」凱賓苦笑著,前途依舊一片坎坷,但他絕不會死心。

  鏡子裡的俏佳人真是美呆了,剛洗完澡的樣子,清新脫俗得恍如林間精靈,不沾半點煙塵,凱賓看呆了,突然他想到:「我何不把這模樣拍下來,永久保存?」

  想到就做,他在屋子裡翻箱倒筐,好不容易從床頭櫃裡找出一台即可拍相機,連同三腳架、閃光燈一應俱全,老天真是太寵愛他了。

  趁著蘇珊娜還在浴室裡按摩,凱賓把握時間。

  暈黃的燈光從頂上輕瀉而下,他解下大波浪鬃的長髮,任它半掩面容,隨著底片捲動的聲音,興奮地擺出各種姿勢,全然沒有注意到另一個人影。

  「他在做什麼?躺在床上搔首弄姿……嗯,對!將胸口拉低……睡縷下雪白的足踝抬高半分,紅唇微嘟、瓊舌輕舔……太美了!媚到令人血脈噴張……堪稱一代性感尤物,只是……等會兒……有一點點小事需要商榷一下,這個絕世艷姬怎麼好像一個叫『蘇珊娜』的女人?」

  「凱賓——」蘇珊娜瘋狂怒吼。「你又搞什麼鬼?這般折騰『我的身子』,還拍這種不要臉的低俗照片?」

  「低俗?不會啊!」他張大無辜的眼,拿起一張放在梳妝台上的照片,輕輕甩幹上面的藥水,遞給蘇珊娜。「你瞧,是不是美呆了?」

  「嗯,的確漂亮……」

  「我就說嘛!這等天仙大美女,不拍照存證多可惜,最好再把它放大像牆壁那般尺寸,天天對著它看,看一百年也不會膩。」他嘴巴像抹了蜜一樣甜。

  蘇珊娜給凱賓這麼一誇獎,都不好意思起來了。

  「奇怪!以前日看夜看,從不覺得『自己』這麼有女人味,原來『蘇珊娜』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她忍不住沾沾自喜。

  呃?稍等!想到哪兒去了?現在應該是對凱賓興師問罪的時刻,她怎地沉溺於「自己」的美貌。

  「拿來!」強拉回差點迷失的神智,她朝凱賓伸出手。

  「什麼?」

  「照片啦!」搶過他剩下的照片,蘇珊娜鄭重警告道:「不准再隨便動我身體的歪主意,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啊?」凱賓好心疼,那些照片真的拍得很好。「別嘛,留一張給我,好不好?就一張。」

  「想都別想!」蘇珊娜拿著照片,氣得渾身發抖,真受不了他滿腦子的鬼主意,稍不注意就作怪,早晚有一天給他氣得神經衰弱。

  「小氣。」見她未將照片毀屍滅跡,可見還是有些心動的,他退讓地不再強搶照片。

  反正現在「這具身體」在他的掌控中,他盡可一天二十四小時,對著鏡子擺出各種姿態,看個痛快,蘇珊娜又能怎樣。想到這,他忍不住得意忘形的大笑出聲。

  蘇珊娜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凱賓又有怪點子了,她默不作聲地從衣櫃裡取出一條超級大麻繩,先把四隻床角套上繩結。

  「你在做什麼?」凱賓疑惑地幫著蘇珊娜抬床鋪。

  「把你綁起來!」

  「什麼?」

  來不及了,蘇珊娜手腳快得不像話,左一個結、右一個結,順利地將凱賓連同棉被,加上那張席夢思水床綁在一起。

  「為什麼綁我?我們還沒吃晚餐哎,而且我要……」

  「沒有而且。」她笑著打斷他的話。「爺爺和爸媽今晚有應酬不回來吃飯,沒有你作怪的分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要吃飯啊!放開我啦。」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泡澡的時候讓傭人準備了一大堆點心,怎麼,還沒吃飽啊?」

  「點心是點心,晚飯是晚飯,怎麼可以混為一談?」

  「管它是點心或晚飯,卡路里是一樣的,我交給你一具玲瓏有致的好身材,可不想要回一個大水桶,你只好委屈點了。」蘇珊娜笑著為凱賓拉上棉被。

  「就算是那樣,可也不用把人綁起來啊?」

  「我累了,沒精力再處處防著你,綁起來我才可以安心睡個好覺。」瞧他那張哀怨的臉,蘇珊娜不由失笑,不過也只有這個方法治得住他的鬼靈精怪。

  「這樣太狠了吧,解開我好不好?我發誓絕對不做壞事。」綁成這樣還有什麼搞頭,凱賓苦苦哀求著,只盼蘇珊娜「良心發現」。

  只是……他恐怕要失望了。

  「少囉嗦!要麼你就這樣乖乖躺平,再惹我,小心把你吊到窗外睡。」雖然他看起來真的很可憐,但蘇珊娜提醒自己要硬下心腸。

  前車之鑒明顯地證實:凱賓是最會得寸進尺的人。

  他還想說些什麼,被蘇珊娜一個白眼瞪得噤聲。

  知道她一向言出必行,他往後若還想過好日子,最好乖乖聽話,可是……唉!綁成這樣誰睡得著?

  清晨的陽光透過重重窗簾喚醒睡夢中的人兒,蘇珊娜揉揉惺忪雙眼,好久沒睡得這麼好,無擾無夢直到天亮,這種感覺真愉快。

  從長沙發上轉個身看看水床上的搗蛋鬼,不知道他醒了沒?

  咦?沒人,大捆麻繩好端端地擺在床鋪正中央,她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人呢?難不成……

  來不及梳洗便匆匆下樓,餐廳裡傳來陣陣笑語,這聲音好熟悉,但不可能啊!

  她的祖父、父母真的聚在一起吃飯?還是一大早起來用早餐?

  不可能的事它偏偏就發生,她看到「自己」穿起圍裙,下廚房洗手做羹湯,好可笑的模樣。

  喔,不!現在那具身體裡的不是真正的「蘇珊娜」,那應該是凱賓才對,他真有辦法。

  蘇志同心滿意足地接過孫女親手所做的火腿煎蛋,桌上擺滿色澤鮮艷的沙拉和現搾的果汁,蘇偉銘滿口讚揚剛出爐的全麥麵包,梁鳳儀則和凱賓親親笑笑,好一副全家樂。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蘇珊娜的好奇心升到頂點。

  但同時,一股莫名的酸澀感卻盈滿於胸。

  是的,她嫉妒,從未對她釋放的親情,竟對一個「陌生人」付出。

  和樂融融的一家人終於注意到她,凱賓高興地招呼蘇珊娜吃飯,倒了杯牛奶給她,溫柔得像個小妻子,其實他是故意在蘇家人面前造成和蘇珊娜恩愛的假象。

  可惜蘇珊娜喝醋喝過頭,壓根兒沒看穿凱賓的詭計。「你怎麼掙脫繩子的?」她在接過牛奶時悄悄地問,親密勁兒更加三分。

  「順著關節就鬆開了,我以前混街童時學會的。」凱賓神秘地笑著,背影消失在廚房入口。

  蘇珊娜直瞪著他,又被他逃過一次,真不甘心,老是斗不贏他。

  蘇家三老以為年輕人在眉來眼去,可誤會了,梁鳳儀招呼蘇珊娜坐下,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架勢。

  蘇珊娜行個禮入坐到旁位。「想不到三位老人家起這麼早,我真是慚愧。」她還是想探出凱賓究竟用什麼方法達到目的。

  「哈哈哈!還不是我那寶貝孫女,一大早就跑到床上又親又抱,纏得人非起床不可,真是拿她沒辦法。」蘇志同半是抱怨地說著,眼裡卻是掩不住的欣喜。

  是這樣嗎?撤嬌?這招她從來沒想過,纏著爸爸、膩著媽媽.天天告訴他們「我愛你」,會不會太矯情?

  為什麼凱賓可以做得這麼自然?他總是毫不隱藏地表現所有感情,難道他不怕被拒絕的時候會受傷?

  可是如果不試著表明,怎麼知道別人是接受或拒絕?

  「如果我早這樣做,寂寞的童年是否會有些不同?」蘇珊娜反省自己。

  「就算我有錯,但爺爺和爸媽也未免太離譜了吧?我前後行為改變這麼大,他們居然不懷疑?」反省歸反省,她還是覺得氣悶、胃裡的酸泡泡直往上湧。

  憤恨地端起牛奶,灌它一大口,惡!好奇怪的味道,是不是壞了?

  剛剛送上火腿蛋的凱賓。「這牛奶是不是過期了?味道怪怪的。」

  「不會吧,我從大冰箱裡拿出來的時候看過日期的。」他端過來輕喝一口。「沒有酸掉啊!」

  「你從哪個大冰箱拿的?」

  「就是樓梯底下那一個啊!」

  「惡!」蘇珊娜強嘔出剛喝下去的牛奶。

  「啊!你沒事吧!」凱賓猛掉拍她的背,蘇珊娜嘔得臉色發青。

  「你這個笨蛋,樓梯底下的冰箱放的是寵物飼料,你竟然拿貓咪牛奶給我喝!」她氣得已經忘記這個家裡到底誰是主人。

  「對不起,我不知道。」瞧著蘇珊娜痛苦的模樣,他急得眼淚差點掉下來,喝貓咪牛奶不會死吧?

  還有今早沙拉裡放的麥片,也是從同一個地方拿來的,會不會也是貓味餅乾或小狗餅乾?

  他為難地望向在座三位大老,蘇志同、蘇偉銘、梁鳳儀很聰明地會意,他們同時以最快速度消失在餐廳裡,樓下三間洗手間生意空前的好,全數客滿,陣陣乾嘔聲不斷。

  之後,他們便達成了協議,絕對不再讓凱賓踏進廚房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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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1 00:10: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中午送爺爺和父母上飛機後,蘇珊娜便窩在書房裡,批示堆積了一個星期的公文,不經意地抬頭,迎上窗外一片藍天白雲,亮得眩目。

  早春的天氣還有些峭寒,打開窗戶,輕風帶來一股濕濕的涼意,她伸個懶腰讓精神清醒,再度埋首公文,卻發現一顆心浮浮沉沉,對著電腦螢幕發呆,提不起工作興致。

  她心浮氣躁地站起身,歸罪於樓下的吵雜聲,讓她無法專心工作。

  打開門,一連串驚叫傳來,其中最明顯的是凱賓的聲音,蘇珊娜步下樓來,看到他正和傭人們把廳裡的傢具和擺飾大搬風。

  「早上交給你背的公司章程和各部門主管姓名背好了嗎?」

  「早背好了。」凱賓隨口應著,盡忙著將太貴重的古董裝箱,換上幾個平常花瓶,插幾把鮮花。

  「你……」真不知道該怎麼教他,蘇珊娜疲憊地想,昨天讓他背公司沿革,他也是這樣。

  算了,她揮揮手,訕訕離開客廳,漫無目的地步行在庭園中,從沒想過平靜的生活會被人攪成一團亂,而自己是如此無能為力。

  直到傍晚時分,凱賓工作告一段落,才注意到蘇珊娜的反常,最後他在溫室裡找到她,她正站在階梯上修花剪草。

  「偶爾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滋味不錯吧!」他笑著送上一罐冰涼的麥茶。

  「每天氣得飽飽的滋味更好。」她一手扶住梯子,一手接過麥茶。

  「噴!你老是不信我說的話,那些資料我真的看過一次就全記住了,不然你考我。」

  「是啊!過目不忘的大天才……啊——」她拿手刮臉羞他,卻不小心失去平衡,一頭往下栽。

  「危險——」地下都是一些瓦罐、盆栽,這摔下來怕不重傷,凱賓顧不得溫室裡的高級蘭花,雙手撥開花盆,衝過去穩住梯子。

  她好運沒跌下來,他卻踩死了好幾株無辜的蘭花。

  「糟了。」下了梯子,蘇珊娜瞧著一片狼藉,頭皮發麻。

  「怎麼?傷著哪裡,要不要叫醫生?」凱賓急得團團轉,地下幾株傾倒的蘭花損傷更甚。

  「你再別跳了!」她嚇得臉色發白。「爺爺會氣死。」

  「別讓他知道不就得了。」他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死了幾株蘭花,大驚小怪的。

  蘇珊娜抖著手捧起一株看來是絕不可能救得活的蘭花,咬牙切齒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一株死蘭花。」凱賓口氣不善地道,人命會比花命賤嗎?瞧她把這蘭花看得恁般貴重。

  蘇珊娜喘口氣。「這株『死蘭花』它的名字叫達摩,價值幾十萬啊!你自己算算,一個大腳踩飛了我多少錢?」

  凱賓翻翻白眼,兩人的價值觀未免差太多了,似乎有再溝通的必要。

  他扳住她的肩,強迫她正視他。「我要告訴你,在我眼中唯有你才是無價之寶。」

  這是繼上次在機場,他促狹地吻了她之後,第一次這麼正經地剖白感情,蘇珊娜心中一窒,望進他深邃癡情的眸子,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可是理智卻不允許,她無法忽視兩人年齡上的差距。

  「你還太年輕,根本分不清楚什麼是男女之情,什麼是姐弟間的渴慕,別因為神父叫你報恩,你就一頭栽進來,自以為是。」

  有時候凱賓真想剖開蘇珊娜的腦子看看,她到底是受什麼教育長大的,一板一眼,固執、嚴謹的像是個被量身訂做出來的機械人。

  然而他更想揍自己一拳,明明是個嚮往自由的男人,怎會不知不覺中戀上一個超級古板、無趣的女人。

  這是哪門子道理?

  「十歲並不算多啊!而且正好符合男女結合的生理、心理條件。你知道嗎?以現今人類平均年齡而言,女性約莫七十八歲,男性是七十三歲,所以我們若想白頭到老,生同衾、死同穴,這點年齡差距是必要的,而且……」凱賓曖昧地笑道:「以夫妻契合方面來講,女性三、四十歲正值狼虎之年,男性二、三十歲到達高峰,所以……」

  「你……」蘇珊娜一張臉又紅又辣。「我跟你說正經,你老是胡言亂語……」

  「我也是說正經的啊!」他雙臂用力將她圈進懷裡。「我不是個正常人,我的情感很偏激,相處一個多星期下來,你應該發現了才是。」

  「你……」

  凱賓放下雙手,眼裡蒙上那抹似曾相識的黯然。「單是男女之情是無法滿足我的,友情、愛倩、親情……所有我從小失去的,必須由一個人幫我補足,那才是我要的,除了你,沒人能同時給我這麼多……你養我長大、讓我參與公司,試著瞭解,而我也喜歡你,在我眼裡,不!心裡你是母親、是姐姐、是夥伴……當然我也希望是愛人……我很貪心,可是……」

  「對不起,讓我想想。」蘇珊娜打斷他的話,只覺頭暈目眩,腳步虛軟幾乎站不著地,沒有羞澀,有的只是不知所措和更多的驚訝,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屋子。

  「早知道就不說了。」目送蘇珊娜的背影消失,他像個孩子似的對自己大發脾氣。

  是夜,凱賓在溫室裡過了一晚,他像等候聽審的囚犯,抱膝獨對一輪殘月,沒勇氣回到屋子裡,怕聽到她的決定。

  「凱賓……凱賓……」

  「啊?我在這兒。」他迷迷糊糊聽到蘇珊娜的叫聲,心臟整個緊縮,她要宣判了嗎?

  走出溫室,才發現天已大亮,蘇珊娜換上一襲合身的米白色西裝站在玄關處大喊。

  趕著腳步迎上她。「你……我……什麼事……那個……」他一顆心七上八下,語無倫次的,就怕從她嘴裡聽到無期徒刑的判決。

  他怕聽審、其實她也不敢宣判;蘇珊娜面對凱賓,一抹眼神悄然飄向遠方,落在他身後的溫室上。「快去換衣服,順便把那個酒店企劃案整理一下,今天開會時要討論,也乘機把我介紹給部門主管,日後工作好配命。」

  「啊?」

  「我說今天要到公司開會,你沒聽懂嗎?」

  「喔!」太興奮了!他整個眼睛都亮起來,三步並做兩步衝進屋子裡。

  「她沒生氣、她沒生氣……哈哈哈!太好了!」不管蘇珊娜是接受或拒絕,只要她肯維持原本的態度,凱賓已經覺得蒙天寵幸。

  「終於走了。」凱賓的背影一消失,蘇珊娜雙腳虛軟,半跪在玄關處,天知道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再次面對他。

  上帝保佑!她跌跌撞撞走到車庫,吩咐司機備車,便倚在門邊喘氣。

  「呵呵!我好了,現在走嗎?」凱賓將一隻高跟鞋拎在手裡、另一隻穿在腳上,半跑半跳地衝到她面前,頭上還頂著一個雞窩。

  「你學唐老鴨走路嗎?」

  「啊?」凱賓看看自己,上衣很好、裙子很好、絲襪也很好,沒錯啊!「我剛剛雖然不小心扯破兩雙絲襪,但立刻發現就換了下來,應該……還有哪裡不對勁嗎?」他順勢穿上另一隻鞋子。

  她看著他,咬牙忍住笑,走過來幫他攏上頭髮。「扯破兩雙絲襪?你不過進去三分鐘。」

  「唉呀!指甲太長了嘛!」他伸出手指給她看。

  原本在美容院保養得光滑亮麗的指甲像狗啃過似的,東斷一截、西裂一點,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慘不忍睹。

  「你怎麼弄的?」她心疼死了。

  「前天做早餐時弄斷食指、昨天大掃除又斷了中指和小指、晚上你從梯子上跌下來壓斷兩根,然後……」

  「別數了!」蘇珊娜拉他坐進車子,吩咐司機開往公司,從車裡的小檔案櫃搬出一個化妝箱,裡面保養品、彩妝、配飾、針線,一應俱全。

  「沒空去美容院了,我幫你全部剪短。」她找出小型指甲剪替他修指甲。

  一路上還不忘叮吁:「到了公司千萬別嬉皮笑臉的,遇到不懂的事就推給我,小心不要露出馬腳。」

  「人格保證!」凱賓拍著胸口,自信滿滿的樣子。

  「如果你還有人格的話?」蘇珊娜瞪了他一眼,指著十字路口對面一幢十層高樓道:「公司到了。」

  「了不起,真壯觀。」凱賓步下車,和蘇珊娜站在一起,兩人一式的白,同樣剪裁的西裝外套,倒有幾分情侶裝的架勢,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我喜歡大家以欽羨的眼光看我,和我們。」

  「唉!」蘇珊娜歎口氣。「到了公司就別再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事。」

  「人不風流枉少年。」雖然被她拖著走,有失顏面,但凱賓看到公司接待人員仍不忘打招呼。「大家早!」

  「你不要招蜂引蝶……」蘇珊娜還沒說完,背後傳來「咚」一聲,一位美麗的接待小姐直挺挺昏倒在大廳上。

  「她怎麼了?」被拖進電梯後,凱賓不解地問。

  「貧血。」她按下十樓的鈕後,便利用時間,幫凱賓整理門面。

  到了十樓,凱賓和蘇珊娜步出電梯時,正迎上一名兩手抱滿文件的助理。

  「辛苦了。」凱賓走過去拍拍助理的肩,蘇珊娜瞧得發昏,忙又拖著他走。

  猛地背後傳來文件落地的聲音,就見助理目瞪口呆地楞在原地,被什麼嚇到似的。

  「唉呀!」凱賓好心地想回去幫忙。

  蘇珊娜即時拽住他的胳臂,低吼:「別多管閒事。」

  他一頭霧水,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他怎麼了?」

  「暴血管。」蘇珊娜沒好氣丟給他一句。

  凱賓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硬被拉進辦公室。

  十樓主要是管理部門,偌大的辦公室裡人人埋首工作,好不努力的樣子,他低聲在蘇珊娜耳邊誇獎道:「你的公司果然了不起,每個人都很認真工作,沒有一個人偷懶,我從沒見過工作效率這麼集中的公司。」

  蘇珊娜臉上陰霾盡掃,高興地笑著,這家公司她花費了無數心血,嚴謹的紀律和認真的工作態度,是她最引以為豪的地方。

  來到總經理室門口,凱賓突然高舉雙手大喊:「大家辛苦了!」

  砰、砰、砰!

  在他友好的問候聲後,響起了一連串文件落地、椅子翻倒、杯子破裂的聲音,就像被颱風掃過一樣,整個辦公室人仰馬翻。

  「我說錯什麼嗎?」他疑惑地望著蘇珊娜。

  她拍著額想撞壁,多年來辛苦維持的嚴肅形象,才五分鐘全給他毀了,她一把將他拉進總經理室人用力甩上大門。「我告訴過你,別嬉皮笑臉。」

  「我沒有啊!打個招呼罷了,不對嗎?」他撥開百葉窗,瞧著外面一片狼藉。

  「他們怎麼了?」

  「中風!」她咬著牙,兩個字迸出齒縫。

  「啊?」他本來想問:「怎麼你專請一批老弱殘兵?」但在對上她冒火的眼神後,他忙乖乖坐到沙發上去,不敢再隨便說話。

  助理小姐敲門端進來兩杯咖啡,先送到凱賓面前。「總經理請用。」

  他望向珊娜,直見她點頭,才小心翼翼接過杯子,輕啜一口。「很好喝,謝謝你。」

  鏗!助理小姐手上另一杯咖啡給地毯喝光了。「我……」她像是犯了滔天大罪,抿著嘴就要哭起來。

  「唉呀!燙到了嗎?快去冷敷……咦?你幹什麼?」

  那可憐的小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只差沒磕頭認錯。

  「傷得很嚴重?手是不是很痛?你別哭,咖啡灑了再泡一杯,沒什麼大不了的。」凱賓最怕看到女人的眼淚,急得團團轉,只差沒跪下去哄她開心。

  助理楞楞地站著,總經理轉性了?居然沒罵人?不扣薪水?不解雇她?還說笑話逗她開心!天是不是要下紅雨了?

  呆呆地被哄出總經理室,她得趕快出去看看,四季如春的新加坡是不是下起暴風雪?

  「你挺會憐香惜玉的嘛!」雖然知道事實不若她想的那樣,蘇珊娜還是忍不住要譏諷他幾句才甘心。

  「我?沒有啊!是她好奇怪。」他頓了頓,又加上一句:「公司裡的人都很奇怪,我跟他們打招呼,沒人要理我。」

  「當然啊!你是總經理,是你出錢僱用他們,身為員工,他們才應該向你打招呼。」

  「不對!不是這樣的,勞資雙方應該處在平等的地位,是員工努力工作,老闆才有飯吃;老闆出資金給員工做事的機會,大家是互相的,同舟共濟,要像夥伴一樣才對。」

  「你又想吵架?」

  「是溝通。」他朝她反駁著,瞥見門口閃過一條身影。

  凱賓走過去打開門,和顏悅色地道:「有事?」

  蘇珊娜氣得臉色發青,他對每個人都一副好脾氣,唯獨對她例外。

  每天除了大小聲的溝通外,還是溝通;如果他們彼此的觀念真的相差如此之遠,當初他就不該來招惹她,又怎會弄到現在,男不男、女不女,一堆麻煩事。

  走進來的是開發部的陳經理,現在專職負責酒店企劃案,他戰戰兢兢,欲言又止,拿著一份報紙面對凱賓。

  「有什麼事?」蘇珊娜冷冽地問,她記得曾交代他調查慕容兄弟和位於酒店預定地那座孤兒院的事,命令下了五天,沒得到一點消息,她正想著今天開會要把他裁撤掉,公司不用沒本事的人。

  陳經理沒理她,是了!他不知道總經理和機要秘書靈魂錯換的事,以外表來看,凱賓才是真正的總經理,他要負責的也只有他,誰管那個新來的秘書說些什麼?

  蘇珊娜微一頷首,看來秘書不給個下馬威,將來要帶人可麻煩了。

  她向凱賓使個眼色,他會意地開口:「陳經理,以後秘書會幫我過濾所有的文件資料,所以你有事直接找她,『凱』會做決定,不用經過我。」

  「總經理……」陳經理看著眼前的小伙子,好年輕的模樣,是否成年都有問題,真的……可以嗎?

  「你們合作愉快。」凱賓沒給兩人置喙餘地,直接下命令。

  「是!」陳經理明顯地鬆了一口氣,面對新來的秘書,他自在不少,看來總經理在這間公司真的有點威嚴過甚。

  他將報紙交給蘇珊娜。「楊氏企業昨夜召開記者會發表年度計劃,其中有一項和我們的度假酒店企劃一模一樣,而且選中和我們同一個地點……」

  「那孤兒院呢?」凱賓急著發問。

  「沒有提到,不過……那有什麼關係,才二、三十人的小孤兒院,拆掉就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兩間公司提出相同的企劃,我們要如何做才能爭取到那塊地,土地所有人慕容兄弟可是楊氏公司的員工,情形對我們不利啊!」

  凱賓定定地看著蘇珊娜,的確!好幾億元的生意和二、三十名孤兒,其間差距,不用比已經很明顯,可他還是要看她怎麼做。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只公事包上,那裡面裝的是凱賓第一份企劃書,她看過,像是烏托邦的夢想,這大概就是她與他最大的不同點,她現實、而他懷有夢想。

  他的天真幻想,在此功利社會中一定會被打壓得很慘,他根本不適合生長在現代,徒長一副高大的空殼子,其實卻是個長不大的被得潘,他……

  驀然,一張呆滯的臉孔闖入腦海,是那個唐氏症兒。他對她說著沒人聽得懂的言語,對她流口水,對她傻笑,把她的頸子抱得死緊,害她差點窒息,還有……一杯小心翼翼端上來的熱可可。

  她的心口突然疼得厲害。「去找慕容兄弟吧!」她輕輕丟下一句,轉身離開總經理室,拒絕去思索這突如其來的莫名情緒。

  凱賓歡呼一聲,衝下樓開車走了。

  陳經理呆在原地,他帶來的應該是個壞消息吧?總經理怎麼開心成這樣?那個秘書也古里古怪的!總之今天一切都很不對勁,他也要去看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蘇珊娜站在窗口目送凱賓走,她下了一個不該下的決定,十年的心血可能就此毀於一旦,公司怕要完蛋大吉,他還這般高興,她搖搖頭,覺得好氣又好笑,明明不想理他,一顆心卻懸著不踏實,她還是不放心,開車隨在他身後。

  舊地重遊,凱賓再次來到這隱沒在好山好水裡的孤兒院。

  平常門可羅雀的孤兒院,今天倒是熱鬧非凡,兩輛賓士車囂張地停在院子裡,大門口還站著兩尊門神,是誰這麼大排場?

  「對不起,借過。」凱賓微笑,試著穿過兩名黑衣保鏢中間進入孤兒院。

  「小姐別亂湊熱鬧,滾遠一點!」其中一個保鏢很不客氣地推了凱賓一把。

  凱賓在他的手搭到肩膀時,順勢一扭,給他一個過肩摔。

  另一個拳頭揍過來前,他即時偏頭閃過,順勢送他胯下一記狠端。

  趁著他們叫痛跳腳時,他順利進到屋裡,看到慕容母子身後站了一群孩童,與他們對峙的是一名美艷婦人,她身後杵了四名保鏢,和外面那兩個被擺平的傢伙一式制服,還有一個戴眼鏡、提公事包的,大概是律師。

  「她大概就是楊氏企業的負責人?叫什麼名兒?嗯……好像是楊孫小玉……」凱賓迅速在腦中過濾這幾天蘇珊娜為他上過的商業課程,找出美艷婦女的資料。

  隨即又朝慕容夫人打招呼。「伯母,你們在幹什麼?」

  「唉呀?是蘇蘇……」慕容旭日打斷母親親切的招呼。「省省吧!媽,這匹狼是來和老虎搶肉吃的。」

  「抱歉,你猜錯了,我最近改吃素。」凱賓朝他扮個鬼臉,屋裡的四名保鏢又朝他靠近,個個殺氣騰騰,害他一度以為自己走進黑手黨總部了。「等一下!」在他們動手前,他突然大吼。

  「我是『蘇珊娜』,蘇氏企業的負責人,著名外交官蘇志同的獨孫女兒,你們自認有這個本錢碰我?」

  正牌的蘇珊娜走進來,就瞧見凱賓利用她的身份耍威風。「你也挺會使特權的嘛!」她附在他耳邊諷笑著。

  他臉紅了紅,訥訥不能言語,蘇珊娜逕自走到美艷婦人面前,嘴角帶著笑,眼裡卻放出了寒光。「楊夫人,很不巧蘇氏和楊氏同時瞧中意這塊地,不如我們一同提出企業案由主人決定如何?」語氣不像商量,倒似威脅。

  律師忙上前一步道:「夫人,我們馬上要簽約了。」

  楊夫人本來一臉獰笑,卻在對上蘇珊娜後,驀然驚吼:「伊莎貝……」她全身如遭電擊般打著擺子。

  「你認識媽瞇?」凱賓訝異地看著她,奇怪這個連他自己都幾乎要遺忘的名字,會在這裡被提起。

  「夫人怎麼了?」律師忙扶住她顫抖的身子。

  楊孫小玉彷彿沒聽到律師的聲音,只是一命死盯著眼前那張年輕俊帥的臉龐。

  「你……」隨著蘇珊娜伸向前的手,她抖得更如秋風中的落葉,一張臉像被抽光所有血液似的,蒼白中透著恐懼的青黑。

  「走、快走……」就當蘇珊娜是噬人怪物般,楊孫小玉一路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

  「那個人……」凱賓指著剛離開的楊孫小玉,想要去追她。

  蘇珊娜即時阻止他。「別多事。」

  在她看來,就算楊夫人真認識凱賓的母親,也絕不會是什麼友情、恩情之類的,瞧她剛才一副見到鬼的樣子,倒比較像仇人。

  「蘇蘇,你也想買這塊地嗎?」慕容夫人走過來拉著凱賓的手,一臉的憂心忡忡。

  凱賓為難地看向蘇珊娜,她從公事包裡拿出一份企劃書交過去。「伯母,您先看看我們的計劃再做評斷如何?」

  「另蓋孤兒院?」慕容夫人激動的雙手微顫,哽咽地道:「你們肯收留這些孩子?」

  「那是我的……」凱賓十分驚訝,蘇珊娜真的採用他的企劃。

  她朝他點頭微笑,復對慕容母子道:「這只是草稿,蘇氏絕對是有誠意和貴孤兒院合作,這些孩子只是殘障,不是殘廢,他們肯定可以成為社會上有用的人,我們有心做這份公益事業;當然這塊土地的開發價值也是我們不願意放棄的,我不說好聽話,取捨由您決定。」

  慕容旭日從母親手裡接過企劃書,又重翻了一遍。「媽,簽字吧!就算不賣給蘇氏,楊氏也會想辦法搶奪這塊地,與其如此,我們何妨賭它一賭,看看蘇氏是否真有心。」

  慕容夫人簽了字,蘇珊娜收下合約,向他們告辭,她得把握時間找律師把它合法化,以防節外生枝。

  凱賓朝慕容兄弟揮揮手。「明天上班別遲到喔!」

  「什麼意思?」慕容曉月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倚在大門口送客。

  「你沒仔細看合約內容嗎?往後酒店企劃由慕容大哥負責、孤兒院則由你主管,簽約後,即日生效!」

  慕容旭日忙拿起合約查看,奇怪!他怎會漏看這一條?

  呵呵呵!凱賓的笑聲遠遠傳來,充滿促狹。

  那兩個驕傲的慕容兄弟發現被擺一道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凱賓實在很好奇,不過他有更多的話等著和蘇珊娜說,兩兄弟的事就先擱一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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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1 00:10: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太過分了,真的是太過分了!

  蘇珊娜一把撕下貼在佈告欄上的公告,憤怒地將它揉成一團。

  她只不過去聯絡蓋孤兒院的事宜,出差一天,回來後就發現被賣了,而主使者就是那個混帳小子——凱賓。

  「說什麼只要努力工作,人人都可以入股公司,大家一起當老闆。」可惡!她最恨這種經營策略,當初創辦公司時,拒絕所有投資也是這個原因。

  這家公司是她一個人的,她事必躬親,不要外人干預,想想股權外流是件多可怕的事。

  不談別的,拿那個老和蘇氏競爭的楊氏來說好了,大小股東有上百個,每年得從股東中選出董事、其中再選出監事以及董事長;光是定期股東大會、董事會議就夠累死人,更遑論那永不停歇的內部權利鬥爭。

  「凱賓——」蘇珊娜踢開總經理室的大門,下午三點半,他居然沒待在辦公室裡,她的怒氣更添一成。

  「吃了炸藥?還是原子彈?」

  慕容曉月懶洋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蘇珊娜有點後悔將他挖進公司,儘管他能力過人,但每天光聽那張罵人不帶髒字、損人不利己的嘴,就夠她少活三十年。

  「出去!」

  「哦——」他恍然大悟。「我忘了敲門。」叩叩叩!他拿腳踢了三下木門。「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公司花錢請你是來做事,不是來耍嘴皮子的。」那個笨蛋非得挑她火冒三丈的時候來加油添柴。

  「我正在做事啊!」他眨眨眼走到她面前。「如果你吃了原子彈,我就將咱們美麗的總經理送醫院,若只是炸藥,威力沒那麼驚人,我……」

  「送醫院?他怎麼了?」蘇珊娜跳起來,以為凱賓偷懶溜班,倒沒想到他生病了。

  「大概吧?」慕容曉月聳聳肩,總經理那一臉忸忸怩怩的樣子讓人瞧不明他的心思。

  「走開。」慕容旭日大腳提起踢開擋路的弟弟,抱著凱賓走進來,放到沙發上,一言不發轉身離開,還不忘把礙事的弟弟一起「帶走」——拉著耳朵拖出去。

  「大哥!」慕容曉月揮開扯在耳朵上的大手,眼光不捨地留戀在總經理室的大門上。

  「那裡沒有你待的空間,少自作多情了。」

  幕容曉月若有所悟地看著大哥,他的語氣裡,可沒他的話那般平靜無波。「大哥是在說自己嗎?」

  「哼!」慕容旭日轉身去做他分內的工作。

  幕容曉月拉住他。「大哥,這是好奇,無關情愛,我從沒把『她』當女人。」他朝著總經理室方向努努嘴,覺得有必要提醒這個外表冷酷、內心熱情的大哥,省得他悶壞自己。

  「多管閒事!」他甩開弟弟的手,回到八樓的企劃部,給自己倒杯冰開水緩緩地喝著,激烈的心跳慢慢平復。

  回憶方才手上軟玉溫香的感覺,一股抨然心動在還沒發芽前就宣告夭折。「我可憐的初戀。」他摸摸臉上的大鬍子,自我解嘲。「幸好有它遮住,不然一個大男人臉紅得像猴子屁股,豈不要笑死人。」

  慕容曉月在總經理室門前多待了一會兒,裡面依然大小聲吵個不停,「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笑著,只是一直搞不清楚到底誰是英雄?誰是美人?

  就是這種超強好奇心,使得他忍不住總想攪和進去看看。「結果一定很有趣。」他想。

  「你回來啦!土地的事聯絡的怎麼樣?可以開始請人規劃了嗎?我在想除了孤兒院外,還需要一所啟智學校,另外……」凱賓一看到蘇珊娜什麼病痛都沒有了,送上一杯開水,繞著她喋喋不休地發表高見。

  「該死的慕容曉月,他像是要送醫院的病人嗎?」蘇珊娜氣得差點爆血管。

  「你怎麼可以沒經過我的同意就發公告,答應員工入股公司?」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她心裡計劃著,有什麼辦法可以不引起反彈,隱密地將這命令收回來。

  「哦……那是今天開會時慕容二哥提出來的方案,我覺得有助於公司業績的提升,經過表決,主管們也一致同意,中午才把公告貼出去,你看到了?不錯吧?不過細節還得等你一起研究。」

  他一邊說、一邊抱著腹部皺眉,那股似有若無的疼痛好像又加劇了。

  哼!敢情那張公告還是剛出爐的,幸好她撕得快,該沒幾個人看到才對,回收起來也會方便些。

  「員工入股的事我不同意,這件事就此作罷,不准再提!」

  「為什麼?」肚子裡好像有一把火在燒,疼得人直冒冷汗,凱賓幾乎站不住,忙扶著沙發坐下。

  「員工入股公司,人人當老闆,個個手握股權都想參與決策,誰還肯服從公司訂定的規則,努力去工作,天天光開股東大會擺平這些權利鬥爭就夠了,大家都不用做事了,我堅決反對這項決定。」她越說越冒火,這不等於變相把公司賣了?虧他說得出來。

  「不是那個意思,我說的入股指的是員工享有公司股份,有權利分享公司一年來的盈餘,不是指股權分割。」該死的!那痛快讓他撐不住了。

  「你有沒有看過公司的帳冊,要不要我叫會計拿來讓你過目,近年來公司盈虧一直處於持平狀態,並沒有太多的盈餘,年終時你拿一些空頭支票去發嗎?」蘇珊娜本來是要罵人的,不過看凱賓似乎有點不對勁,便轉而向他講道理,一雙擔憂的眼眸緊鎖住他漸顯蒼白的臉龐。

  「當然不是,就因為注意到連續三年來公司的業績一直卡在關頭上,無法突破,我們才想出這個獎勵的辦法,希望公司能上下齊心衝破關卡,再創另一高峰。」他看過這家公司的沿革,創立十年,扣掉前六年草創、衝鋒期,近幾年來呈現出穩定略微下滑,不是個好現象。

  因為這是蘇珊娜的公司,知道她事業心極重,公事永遠擺在第一位,凱賓不願去爭她心中的排名,一意只想幫助她,就像她容忍孤兒院那個例外一樣,他既然愛上一個女強人,最好的相處方法便是溝通和體諒,伴著她往前衝。

  「蘇蘇,相信我,這法子真的可以幫公司衝破目前的難關,我和幕容大哥、二哥研究了許多資料,絕非任性的決定。」凱賓指了指放在辦公桌旁的公事包,想去拿來給蘇珊娜,腹部的疼痛卻以排山倒海的氣勢而來,霎時將他淹沒。

  「凱賓——」她即時扶住他。「你怎麼了?」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公事包裡有完整的資料,我……」他搖搖頭,示意她去拿來看。

  「別管它了,我先送你去醫院。」奇怪,此刻在蘇珊娜心中,公司反而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一把抱起凱賓,他指著公事包不死心地在她懷裡扭動了下。「帶它一起走!就快下班了,你可以把資料帶回家看,也許你會同意這個主意。」

  她望了望那個大公事包,他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它起碼有兩、三公斤重,再加上「蘇珊娜那具女性身體」的重量,凱賓以為她是大力士?

  「我只有兩隻手。」她提醒著,既然兩隻手都用來抱他了,總不會指望她用嘴去咬公事包。

  「我抱著公事包,你再抱我。」此刻他倒像極一頭倔驢子。

  她歎口氣認命,沒辦法,病人最大。

  蘇珊娜彎腰抱起凱賓連同公事包,意外發現竟勝任有餘,「男人身體」果然較女人身體強壯多多,也許不還原,當男人也不錯。

  「你到底是怎麼了?吃壞肚子?」從她把他抱進車裡,凱賓就縮成一隻出水蝦子,躺在後座一副快死了的樣子。

  蘇珊娜瞧得心急萬分,哪有人突然病成這個樣子,靈機一閃。「常聽人開刀更換體內器官,結果換來的器官與身體不合造成淬死,會不會靈魂和身體也有這個問題,如果是……豈不代表……」

  腦門轟地一響,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凱賓真會離她遠去,再也不回來,那麼往後的日子該怎麼辦?想到這一顆心好像被扯成兩半,悶得發疼。

  「你別儘是搖頭,好歹說出個病因啊!」她焦躁地大吼。

  「我……我也不知道怎地,從兩天前就老覺腹部悶悶的,今天早上突然……唉!我不是故意的,你一早就出差了,我只好自己來……哦!好痛……開完會,一點半多了……我們去吃飯,餐廳推出冰淇淋吃到飽……我想慶祝一下,便吃了三桶,哪知道突然一陣一陣痛起來,起先還好……後來實在是太痛了……嗚!又來了……我……」

  蘇珊娜被那段顛三倒四的話,搞得迷迷糊糊的,聽凱賓描述的症狀,倒像是女人要分娩前的陣痛,可……別開玩笑了。

  蘇珊娜把凱賓抱進急診室,就近抓著一名醫生。「快救救他!」

  「怎麼又是你們兩個?」那醫生指著蘇珊娜,表情恍如見鬼。

  「我們見過嗎?」她想一想,沒印象啊!

  「原來早忘了,不過也難怪,那晚你一進來就昏了。」醫生邊為凱賓檢查、邊微笑打量蘇珊娜。「倒是你莽莽撞撞、慌慌張張的個性始終末改。」

  蘇珊娜有些懂了,醫生大概把出車禍那晚的凱賓當成她了,不過也難怪,現在她附在「他的身體」裡嘛!

  那一晚他真的很緊張?這是不是表示凱賓很關心她?一抹淡笑浮上嘴角,她只覺心裡有絲甜蜜逐漸溢開。

  「……小伙子,既然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就要好好保護、愛惜,別老三天兩頭往醫院跑,年輕人總是不懂得愛護身體……」醫生好心叨念著,急診室裡的生老病死、生離死別看久了,對人生也有另一層體認,總是希望所有人都能預防勝於治療、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

  「是的,我知道了。」她恭敬地向老醫生行個禮。

  「年輕人有禮貌很好,呃!沒事了,告訴她MC來的時候,別吃那麼多冰就行了。」醫生呵呵笑著。

  「啊?」蘇珊娜嚇了一大跳,目送醫生離去,連護士請她去外面等,也沒發覺,倚在車子旁,呆楞了好久。

  凱賓打完針,精神好了些,自己走出來,迎向蘇珊娜。「剛才我還以為你要對伯伯生氣了呢?」

  蘇珊娜愣了愣,若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半個月前,她也許真的會,可現在,被凱賓潛移默化多日以來,她開始試著婉轉、正確地表達出內心的情感,對於世間一些不平事,用另一番審思的眼光去看待,這樣生活似乎更快樂。

  凱賓坐進駕駛座,將公事包放到她腿上。「你先看看,回家後我們再討論員工入股公司的可行性。」

  他倒有些當老闆的架勢了,蘇珊娜不知該喜該憂,良久,她才想到。「怎麼你開車?應該是我開才對,嗯……你肚子不痛了嗎?」她問得有些結巴,臉紅得像染上一層胭脂。

  蘇珊娜想到要問他沒事吃那麼多冰幹麼,MC來還亂吃東西,不過她還沒開放到「大庭廣眾」之下討論健康知識,得等回家之後才問得出口。

  「我還沒嫁『老公』、生孩子,不想英年早逝。」他笑著拋給她一記誘人的媚笑,語帶雙關地道。

  她笑成一隻掩口葫蘆。「你真是越來越風騷了。」

  「哪有?」他嘟著嘴,特意對她展現萬種風情,偏生蘇珊娜真的對「自己」的身體缺乏免疫力,往往會看呆半晌。

  「我是不是越來越年輕美麗了?」

  「對啊!你快變成人妖了。」蘇珊娜忍不住反諷他,手上的資料一頁也沒動。

  蘇珊娜發現,她越跟凱賓相處,越變得不像以往的自己,好像一直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另一面被挖掘出來,而她覺得這種感覺並不是那麼壞。

  「想知道保持年輕美麗的秘訣嗎?」

  「說來聽聽。」她盡量保持淡然,其實心裡很期待他會說出什麼「瘋言瘋語」來逗她開心。

  「我是歐蕾的愛用者。」他高興地宣佈。

  還以為凱賓有什麼驚人之言,沒想到那麼老套,一點也不新鮮。

  「是啊!每天喝一罐。」蘇珊娜翻個白眼。

  他搖搖頭。「不對,這麼耆老的身子,一罐哪夠,得一打效力才行,可憐我每天灌得好慘……」

  「你該死!敢這樣說我?」她賞他一個爆栗。

  「唉呀!幸好到家,不然要出車禍了。」他笑著與她打打鬧鬧進屋裡,就看到所有的傭人開始對他們行注目禮。

  蘇珊娜歎口氣,無力阻止,反正她的形象早被他毀得差不多了,不在乎多這一點。

  「季嫂,麻煩你燒點麻油雞。」她對著管家吩咐後,便和凱賓上樓。

  季嫂點點頭,沒問什麼就去吩咐廚房,反正在她眼裡,這小秘書已經和未來姑爺劃上等號,聽他的準沒錯。

  直到關起房門,蘇珊娜強迫自己收起玩笑心,嚴肅、認真地面對鬼靈精怪的凱賓,雖然效果通常會給他鬧得大打折扣,可是……唉!她就是拿他沒轍,能怎麼辦呢?

  「凱賓,我想我們得談談。」她一本正經地道。

  「溝通嗎?我最喜歡了。」他笑著脫下難過的套裝窄裙,換上休閒服,大波浪長髮隨便以一方手巾束在腦後,清新的氣質,連她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你這衣服哪來的?」她不記得曾買過T恤、牛仔褲這類便服。

  「拿櫃子裡的衣服跟季嫂換的。」

  「是嗎?」她記得櫃子裡的衣服向來是法國名牌貨,拿去換地攤貨,真有點不值,不過瞧在季嫂最近笑口常開,做事也不似往日拖拉的分上,也就算了。

  「你要跟我溝通什麼?」凱賓倒上一杯水,自在地坐在她身旁。

  「我要告訴你,『這身子』是我的,你不可以隨便糟蹋,我知道你常常飲食不正常、今天大概也沒吃早餐,中午三大桶冰淇淋下肚差不多胃也滿了,你到底在幹什麼?」

  他搔搔頭,有些為難。「這不能怪我啊!家裡吃慣了谷片泡牛奶,而我雖然在美國長大,卻喜歡熱騰騰的正餐,那種東西吃幾天可以,一個禮拜下來,看到就頭暈,吃不下去,到了中午助理又只給我一塊三明治,不要說吃它,每天光想到用餐時間不飽也撐了。」

  往日蘇珊娜是個標準的工作狂,一天不做滿十六個小時絕不罷手,其餘能簡便就簡便,想不到給凱賓帶來這麼大的麻煩。「你可以告訴他們啊!往後三餐要正常,相信季嫂和助理不會有怨言的。」

  「是不會,可他們會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而且要每天吩咐好麻煩,我乾脆不吃了,不然就自己去外面吃。」

  「吃冰淇淋?」蘇珊娜不懷好意地瞪著他,如果這也叫「外面的正餐」的話,她覺得有必要把他再教育一番。

  「不是啦!其實……今早我發現MC來了,想到自己生為男人,居然能有這種體驗,就想慶祝一下,所以……」凱賓笑得一臉天真。

  「拜託!」她好氣又好笑。「二十八歲的女人了,又不是第一次,有什麼好慶祝的?」

  「可這對我而言是初潮啊,好玩嘛!誰知道當女人這麼麻煩?吃一點冰也會痛成這個樣子?」

  「當男人就不麻煩嗎?」她不滿地反駁。

  「男人又沒有那個,當然自在多了。」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女人只是一個月麻煩一次,男人卻是天天麻煩,你知道『你』的鬍子多誇張,早上才刮,下午又冒出頭。」她指著「凱賓的男性身體」控訴,下巴那點點青黑的鬍渣子果然不少。

  「你也可以不刮啊,像慕容大哥留一把大鬍子多性格,何況刮鬍子又不會痛,MC卻痛死人了。」

  「那是你不好好愛護身體的關係,而且不天天刮怎麼可以,身上長一大堆毛多噁心,你知不知道?」

  凱賓愣住半晌,突然拉起蘇珊娜的西裝褲管,露出一截像月亮般光輝燦爛的小腿,他不敢置信地驚叫。「啊——你刮光了我的腿毛。」

  又想起什麼,解開她襯衫胸口的扣子和衣袖。「啊——你連手毛和胸毛都刮光了,怎麼可以這樣?」

  他像個皮球一樣,在她周圍跳上跳下,不平地抗議。「你把我的男人性感特徵都毀啦!那胸毛我保養了好久,足足擦完十大瓶生髮水才長出來,你一下子把它刮個精光,我再也不敢去游泳,人家看到我一身光溜溜,加上一張Baby Face一定會糾纏不清,討厭,你怎麼可以……」

  「你用哪個牌子的生髮水,真的可以長出毛來?」蘇珊娜好整以暇地整理服裝儀容,一派輕鬆悠閒的模樣。

  「就是寶……咦?」他呆了一會兒。「這不在我們的討論範圍之內,不准岔開話題,我說的是——你不可以隨便改變我的身體。」

  「你以前曾被糾纏過?」蘇珊娜一直認為「凱賓這張臉」很好看,在公司也常因此受眾多未婚女子青睞,工作起來順利很多,她才知道原來美男計也很好用。

  可聽他的語氣好像不勝其擾,難道他喜歡長得一副鍾馗像?

  「有時候啦!大家都太注意我的臉,從不注意其他地方,挺麻煩的,不過……等一下,你又轉移話題。」他忍不住跳腳,她怎麼可以連續兩次拐他偏離主題。

  「所以你自我毀容,在臉上留下這些疤?」她實在很想告訴他,這根本無損於「他的美貌」,反而更添帥勁。

  但看在他已經被刺激得很慘的分上,這問題暫且先擱著,找個他不這麼激動的時候再說。

  「當然不是。」他像只入殼的貓咪,漸漸被引離問題核心。「那是打架留下來的,誰敢說我長得漂亮或是娘娘腔,非打得他趴在地上,三天三夜起不來不可。」凱賓揮揮拳頭,不忘展現他的「男子雄風」。

  「原來如此。」她會意地點頭。「不過這些疤還挺性格的。」

  「真的嗎?」他高興地聊起幼時的豐功偉業,原本的興師問罪,都給丟到太平洋去了。

  蘇珊娜心裡笑得抽筋,陪著凱賓天南地北聊天,原來作弄人是一件這麼有趣的事,難怪他老喜歡逗她,而且樂此不疲。

  楊孫小玉躲在房間裡,自從在孤兒院見到那年輕人開始,她已經整整一星期不敢出房門一步。

  「伊莎貝,是她,絕對是她沒錯。」那個十三年前早該下地獄的女人。

  她顫抖著手,翻開當年的恩怨情仇——

  十八年前她的丈夫楊誠宗,楊氏企業的繼承人,頂著赴美留學的名義,離開她遠赴海外。

  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只是個藉口,因為他年輕多金又英俊,一向周遊於花叢中,原本娶了一個世家相當的千金小姐應該收斂一點,無奈他們婚後一年,她的肚皮依然沒有一點消息。

  其實這又怎能怪她,丈夫沒日沒夜地放縱生活,他們在一起的機會屈指可數,能懷孕是奇跡、沒懷孕才正常。

  偏偏公公、婆婆可不這麼想,他們認定她不能生,為了香火的延續,他們送兒子出國,半公開支持兒子尋歡作樂,只要能生出一個繼承人,什麼都沒關係。

  沒有人問過她的感受,事實上,誰在乎?

  後來真的讓一個女人生出楊誠宗的兒子,那就是伊莎貝,一個酒店侍應生。

  這件事楊家人本來不知道,楊誠宗玩女人,向來玩過就丟,哪知道人家懷孕沒有,要不是楊誠宗因縱慾過度去世,楊家抱著僥倖的心理,僱用大批偵探遍尋和楊誠宗交往過的女人,才得知伊莎貝的消息。

  他們興高采烈地想要迎她入門,可是楊孫小玉這個原配怎麼辦?

  她永遠記得公公、婆婆是怎麼對她「曉以大義」的——不會生的女人是沒有價值的,肯留她在楊家養老已是天大的恩惠。

  是嗎?當初要她娘家產業並入楊氏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她怨丈夫的無情,更恨這個家的污穢與骯髒,為此她犯下生平第一件罪過。

  她買通殺手製造假車禍殺死伊莎貝母子,但十三年後……

  一見到那個年輕人,她就知道「他」是楊誠宗和伊莎貝的兒子,不會錯的。

  那個正統繼承人沒有死,這事如果被董事會的人知道——

  她不敢想像,十三年前的窘境再次降臨,楊家這包袱像是個永遠擺脫不掉的夢魘,怎麼辦?

  她不要再像從前一樣,像垃圾般被拋到角落裡不見天日,不——

  七天來她考慮再三,終於,還是按下同十三年前一樣的電話號碼,「他們」將像解決伊莎貝一樣,解決她的兒子,而她就永遠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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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1 00:11: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總經理室的門被打開,蘇珊娜提著三層豪華便當走進來。

  「哇!吃飯了!」凱賓興高采烈地從大皮椅上跳起來,迎上她。

  「咦?要這個大鍋子幹什麼?」他體貼地接過她手中的食物,怕東西太重,壓著她了。

  開發部陳經理識相地走出去,儘管他已被食物的香氣薰得飢腸轆轆,不過他還不準備當五百燭光的大燈泡。

  「這是燜燒鍋,季嫂特別準備的,裡面好像是雞湯。」蘇珊娜向陳經理點個頭,最近她心情大好,斯巴達式軍事紀律放鬆不少,這項改變凱賓居功至偉。

  打開蓋子,一股濃厚的中藥味跑出來。「看來季嫂很疼你呢!」她有些吃味地說著。

  自從凱賓因MC來時腹痛難忍,送醫急救的消息,被慕容曉月那個長舌公大肆洩漏後,最近每個人都特別關心他的飲食狀況。

  這些人當中就屬管家季嫂做得最徹底,她每天精心為兩人準備三餐,他們能回家吃最好,若沒空回家,她也會吩咐司機送到公司。

  蘇珊娜這才注意到季嫂待在她家也將近三十年了,一直都很關心她,只是以前家裡的人習慣有事往心裡藏,從不表現出來,多虧凱賓那個怪胎,現在每個人都開始學著互相表示關懷,這感覺其實真不錯。

  「這張臉長得可愛嘛!」凱賓伸手捉起一隻雞腿。「哇!好燙!」

  「有筷子不用,活該!」她將餐具遞給他,對於他逮著機會就讚美「她的容貌」感到又羞又喜。

  「沒眼光,不懂得欣賞美人。」他半真半假地抱怨著。

  「是,大美人,季嫂說你每天最少得喝兩碗雞湯,快喝吧!」她盛了碗湯送到他面前。

  蘇珊娜拿起筷子挾了塊碳烤鰻魚送進嘴裡,其實季嫂的愛心分配得滿平均的,這香滑酥軟、微帶檸檬香的味道,不就是她的最愛,她不禁滿足露出滿足的笑容。

  凱賓喝著雞湯,欣賞蘇珊娜的笑容,卻突然發現她臉上滲著些微紅。「咦?你的額頭怎麼了?」他伸手一抹,卻是血水。

  「你受傷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凱賓忙抽出紙巾幫她擦去血跡,露出一道約三公分長的細小傷口。

  「今早去巡視工地時,有些鋼樑從鷹架上掉下來,幸好我閃得快,沒被壓到,只是在趴下去的時候,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塊刮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蘇珊娜讓凱賓幫她上藥,並解釋著。

  「以後你不要去工地了。」凱賓聽得心驚肉跳,差點她就與他天人永隔。他的心臟沒本事再承受一次這種驚嚇,會休克的。

  「那只是個意外,蘇氏承包的工程一向注重安全措施,何況我也懲罰過工地主任,往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沒被鋼樑砸到,小心被招牌壓到。」慕容曉月連門都沒敲就直接闖進來,拿起筷子不用人招呼,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味道真不錯,好吃。」慕容曉月現在每天定時上總經理室打游擊。

  蘇珊娜對他這種近似無賴的行為,完全莫可奈何,忍不住譏他:「你每天來這裡吃『軟飯』不會不好意思?」

  「唉呀!你們都準備了我的碗筷,我不每天報到,怎對得起你們一番盛情。」慕容曉月說完,一大碗湯馬上見底。

  「何況這些飯菜至少有四人份,光你們兩個人吃,怎麼吃得完,我可是很委屈地來幫你們清倉的,以防你們浪費糧食將來會下十八層地獄。」說完還對蘇珊娜扮個大鬼臉。

  「那是因為你每天不請自來搶東西吃,我不得已才讓季嫂多準備一份碗筷。」蘇珊娜實在拿他沒轍。

  「嘻!何必多禮呢!我一點都不在意與你共用一副碗筷。」

  「可是我在意。」

  「嘖嘖嘖!小男孩臉皮果然比較薄,我還以為我們兩個人中龍風一定可以成為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呢,不過沒關係,改天哥哥帶你去洗三溫暖,咱們袒裎相見一番,你就不會這麼害羞了。」

  「誰要跟你袒裎相見,你這個不要臉的下流胚子——」她已經給激得口不擇言了。

  「不會啊,你看我的臉還好好在這裡,而且……」

  「夠了,慕容二哥,你別再耍嘴皮子,我有事問你。」凱賓一本正經打斷兩人的鬥嘴。

  慕容曉月仔細瞧瞧她,確定她不是開玩笑,忙收起玩笑心態道。「請總經理明示。」

  「你剛才那句『不被鋼樑砸到、小心被招牌壓到是什麼意思?」

  「你的小白馬王子最近運氣似乎背到家,天天大小意外不斷,你自己問他好了。」慕容曉月邊說,邊快將碗裡最後一口飯扒進嘴裡,滿意地拍拍肚皮,打個飽嗝。

  然後從懷裡取出塑膠袋,順便幫哥哥帶一份午餐,在他東挑西撿後,飯菜去掉一大半,湯也倒去半鍋,一切弄妥之後,他便瀟灑地揮揮手,走得不見人影。

  蘇珊娜直瞪著慕容曉月的背影,那個爛人,一張嘴巴像八婆,說個不停,昨天明明警告過他不准把發生意外的事告訴總經理,他居然說了,還當著她的面!

  又天天厚顏無恥地來這裡吃白食,還要外帶一份,真是不要臉!

  「蘇蘇!」

  蘇珊娜低下頭,認命地走過去將辦公室的門鎖上,凱賓肯定又要「溝通」了。唉!該死的慕容曉月,奸詐小人。

  平常凱賓談笑風生,老說些笑話逗她開心,但這只限於生活一切正常的時候。

  可一碰到決策性的事,他便十分嚴肅與堅持,比如上次那件「員工入股」計劃,他和她討論了三天三夜,找出來的數據資料,足足有五本百科全書那麼厚,她才見識到凱賓真正的實力,也被說服了。

  然而這比起他對她安危的重視,只能算是小意思,還記得那天在溫室,她差點摔下梯子,凱賓便不准她再踏進溫室一步。

  他的小心翼翼讓她很高興;只是他霸道、大驚小怪的舉止,卻叫她吃不消。

  「相信我,那純粹是意外。」蘇珊娜急著撇清。

  「每天發生就不叫『意外』。」凱賓很是擔心,在美國每年因這類「人為意外」而死的人,不知凡幾。

  蘇珊娜現在附身「凱賓身上」,若真遭人刻意狙擊,目標一定是他,她只是被牽連的無辜者。

  「凱賓,你不要大驚小怪的,它並沒有每天發生,只是我運氣不好罷了。」她細數這幾日發生的事件,不覺有什麼不對勁。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凱賓不再堅持。

  蘇珊娜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得辯上三、四個時辰,想不到他竟這麼容易就放棄了。

  凱賓拿起筷子繼續吃飯,蘇珊娜則狐疑地看著他。

  「怎麼?今天的菜不合口味,要不下次我親手下廚做給你吃。」

  「不用了,我不想再和家裡的寵物搶東西吃。」她急著擺手,貓味牛奶的滋味餘悸猶存。

  「那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別看不起人,我的廚藝絕對比你好。」

  「任何一個能把飯煮熟的人,廚藝都比我好,這有什麼好驕傲的?」

  上周季嫂請假,蘇珊娜便自告奮勇一展手藝,結果……她煮飯不放水,飯硬的可以當子彈打。

  荷包蛋炒成一堆大「混」蛋,吃在嘴裡,卡滋、卡滋地響,他懷疑她連蛋殼一起炒下去了。

  「那只是個意外。」她鄭重宣佈,說什麼也不承認,世上有任何一件事為難得了女強人——蘇珊娜。

  但心裡卻偷偷在考慮,也許下次去報名烹飪班。

  「何必這麼麻煩。」凱賓看穿她的心思,一把抱住她,笑道:「有沒有聽過用腳泡牛奶的故事?」

  她搖頭。「報上常有殘障人士以腳代手做任何日常瑣事,你雖不是殘障,卻也可以這樣做。」

  蘇珊娜狐疑地看著他。

  「半夜若肚子餓了,拿腳踢踢老公,叫他去泡牛奶,你說這主意好不好?」他笑著又去啃她的耳朵。

  「哪有這種事?」她一邊躲著他的不規矩、一邊動手收拾桌上的餐具。

  「怎麼會沒有,我就心甘情願為親愛的老婆泡一輩子的牛奶。」

  「是嗎?」她站起身,「這身體」的身高較凱賓現下附身的「女性身體」高出近十五公分,她很容易擺脫他的糾纏。

  她提起食盒,走到門口.眼裡有抹亮光在閃動。她打開門,轉身悠悠地道:「如果我們有機會還原的話。」

  「啊?」凱賓的眼光隨著那扇漸漸關上的木門發光、發亮。

  「太好了,她答應嫁給我、她答應嫁給我……哈哈哈……」他忍不住起來高聲歡呼。

  蘇珊娜站在門外,聽聞他高興難抑的笑聲,羞紅著臉,一顆心喜孜孜充滿甜味,腳步輕飄飄地下樓,覺得天地間充滿幸福。

  凱賓在情緒過後,按下內線喚來慕容曉月。「我要你們兄弟從現在起,放掉手邊所有工作,二十四小時幫我保護秘書。」

  「我是沒問題啦!不過大哥最近麻煩不比總經理少,他恐怕無力兼顧,我叫另一個人好不好?」慕容曉月就是這一點識相,他平常雖然沒正沒經,但一遇到重要的事,他一定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並且絕對可靠。

  「這件事由你負責,所花的經費公司支出,順便找人查查是不是真有人企圖對他不軌?」凱賓開出一張支票交給慕容曉月。

  「包在我身上,沒事我先出去了?」

  「你去忙吧,哦!幫我問候慕容大哥,希望他早日擺脫麻煩。」

  「恐怕比較難,大哥百分之九十九是栽進去了。」

  「情關?」

  慕容曉月點點頭。「而且是非常麻煩的那一種。」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凱賓若有所思,將身子沉入大皮椅中,苦笑著喃喃自語:「唉!有誰的情關會比我麻煩?」

  「你什麼時候可以去新加坡?」安琪拉模著沈詠竹的肚子喃喃地問。

  「只要寒哥肯放行。」詠竹掐住鼻子,灌了一杯牛奶。

  「惡!如果不是為了寶寶,我才不喝這些東西。」

  牛奶加上骨粉、卵磷脂、雞蛋、維生素……弄得黃黃稠稠的,真夠噁心,不曉得江寒從哪裡得來這個孕婦養生秘方,真想把提供秘方的人海扁一頓。

  安琪拉苦著一張臉,自從一個多月前,她把蘇珊娜和凱賓的靈魂對調,發現事與願違後,她一直沒勇氣去處理善後。

  因為據說這一次牽紅線的兩位當事人,脾氣都不怎麼好。

  她只好來找詠竹想辦法,不料她已懷孕了,基於安胎原則,江寒說什麼也不肯放老婆遠行,她就一直在江家待下了。

  「那你還要多久才行?」安琪拉的任務執行期是三個月,時間一到她沒能把凱賓和蘇珊娜湊一堆送進禮堂,準會死得很難看。

  「快了吧!醫生說前三個月要安胎,穩定後,反而需要適當的運動幫助生產。」詠竹悠閒地說著。

  她又不是沒幫安琪拉出主意,是那小天使沒勇氣面對現實,非拖她一起,怪誰啊?

  安琪拉焦躁不安地來回踏步。「等你安完胎,差不多需要一個星期,那他們的靈魂已掉換了兩個月,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少來。」江寒青著一張臉走進來,對於家裡住了兩個搗蛋鬼,還能平安無事活過一個月感到不可思議,他前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才能如此逢凶化吉。

  「我只是說,你可以去新加坡,沒準你瞎攪和。」江寒摟過老婆,瞪安琪拉一眼。「你還不快走?」

  也不是故意凶她,只是下意識對這個小天使很感冒,每次有她出現,事情肯定一團糟——標準的砸鍋大王。

  「哦!」安琪拉實在很怕江寒,雖然他長得很英俊,但那股霸道的氣勢,總令她不寒而慄。

  她張開翅膀往上飛,卻忘了隱身,咚!一頭撞上天花板,掉到江寒身上。

  「你……」

  「對不起,我馬上消失。」她看到他眼中又冒出火來,嚇得瞬間轉移,半空中飄落無數白羽毛。

  「安琪拉不知又施錯什麼法術?」詠竹撿起羽毛,為安琪拉那對可憐的白羽翅抱屈。

  「寒哥,你實在不該老對安琪拉發脾氣,欺負老實人。」詠竹倚在老公懷裡,為好友討回公道。

  「我沒對她發脾氣,只是受不了家裡老窩一個迷糊天使,隨時得擔心房子給拆了。」江寒把老婆抱在懷裡,一手輕撫她的肚子。「還有你,別老跟著安琪拉胡鬧,凱賓是我的學弟,蘇珊娜是我的客戶,拜託你給我留點立場,別害我無顏見江東父老。」

  「怎麼會,我做事一向有分寸的。」她心虛地撒嬌。

  「是啊!」他白她一眼,若不是看在孕婦最大的分上,早在得知她出這種歪點子陷害凱賓和蘇珊娜時,他就賞她屁股幾記「鐵板燒」。

  不過事情總得解決,他計劃在蘇家辦蘇志同祝壽酒會時攜老婆一起參加,算是給這事做個了斷。

  找個辦大喜事的時間去觸霉頭,雖然對蘇珊娜不好意思,但對心愛老婆的性命比較有保障。

  砰!軟木塞噴向半空,香檳酒射出一道白泉,隨著香甜酒汁四散,將每個人心中的喜悅之火點燃。

  「恭喜——」

  今天的主角是慕容旭日,他剛簽下了本月最大的一張訂單,進行順利的話,可以將本年度的營業額拉高五個百分點。

  也就是說,根據最新發佈的「員工人股」法則,年底蘇氏員工每個人差不多可以多拿一個月的年終獎金。

  而現在只是今年的第一季,每位同仁莫不摩拳擦掌準備迎接更大的挑戰,為自己贏取更多的福利。

  「各位——」凱賓主持這場慶祝會。「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蘇氏在大家的努力下,終於突破長久以來的瓶頸,再創高峰,我現在宣佈,只要年底總結算時,總營業額能再竄升五個百分點,明年公司招待所有同仁出國旅遊,全部費用由公司負擔。」

  哇!一時歡聲雷動,人人叫好。

  向來以嚴謹、認真著稱,卻略顯古板的蘇氏公司,呈現出一番朝氣蓬勃的新氣象。

  凱賓周旋在上百名員工之中,平和卻不失威嚴地接受各種歡呼。

  此時蘇珊娜和幕容曉月走進來,他們剛才去看了準備擴建孤兒院的土地,並簽下合約,正等著向總經理報告。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已經被幾位熱情的女同事逮到,分別被灌了好多杯酒。

  男同事們將他們圍起來,紛紛述說這個好消息,並表達感激的心情。

  自從新秘書和兩位慕容主任進入公司以後,往日斯巴達式的管理方式明顯改善,總經理變成一位不擺架子、凡事為員工著想的好上司,使得大家更樂意為公司賣命。

  而且他雖然希望公司業績蒸蒸日上,卻更關心同仁們的健康,他提倡不加班政策,只要大家在上班時間盡全力做事,五點一到,他就早早放員工走人。

  這樣一位好老闆、一間福利健全、充滿人情味、團結性強的公司,怎不讓所有同仁更加賣力工作。

  凱賓真正實現了他的諾言——他要為蘇珊娜創造公司的新高峰。

  她瞧得心中百味雜陳,她花了三年時間做不到的事,他只花一個半月就達成目標。

  看來她往常的為人處事實在有待商榷。

  「對不起,借過。」蘇珊娜朝周圍的人群點頭致意,她有一肚子的話想和凱賓「溝通」,這已成為他們特有的相處方式,藉此協調不同的生活觀念,找出一個平衡點,讓日子過得越來越有趣。

  「別這樣嘛『凱』,我們知道你和總經理是一對,可是也不用天天黏在一起,偶爾也陪陪我們嘛!」說話的是每天幫她泡咖啡的助理小姐。

  身旁眾未婚女子忙點頭附和。

  雖然總經理的男人不可以搶,但這個小秘書實在長得好生俊俏,碩長的身材,深峻的五官、能力卓絕、超凡不俗,這等人間偉男子,多相處一刻是一刻。

  況且她們都還抱著僥倖的心理,雖然總經理是難得的大美人,但兩人年紀實在差太多,也許有一天王子能睜開慧眼,在她們當中選個年齡相當的女孩為伴侶,想到這裡,她們的自尊心就得到無比的滿足。

  蘇珊娜實在很厭煩被這些女人纏住,若是男人她也許會高興些。

  但她也明白,除了凱賓那個小傻瓜外,誰也沒興趣自找麻煩,跟她這個「冰山美人」相處。

  這更顯出凱賓的真情,也發現接受「它」並不難,而今她要慢慢學著回報。

  雖然她們很煩,但她剛反省過自己往日的行為,不可以再疾言厲色對待員工,因此她仍強打起笑容應付她們的要求。

  她接過一杯遞過來的酒,在一片哄鬧聲中,一口乾掉它。

  「姐姐們,可以放過我了吧?」破天荒地,她輕聲討饒。

  「不行,除非你親我們每人一下。」

  她醉眼昏花掃視這群未婚女子,想知道是哪個大白癡提出這種爛點子。

  新加坡沒有缺男人缺到令女人如此飢渴的地步吧?

  蘇珊娜轉頭找幫手,記得慕容曉月一直伴在身邊,像塊牛皮糖甩也甩不掉,可是……

  那個大爛人早不知西元幾年就溜得不見蹤影了,嘖嘖!還說是什麼兄弟。

  她決定往後要視他為仇人。

  沒人幫忙,蘇珊娜又沒有應付女人示愛的經驗,她正打算履行她們的要求,換取脫身的機會,突然……

  「等一下,你們是不是過分了一點,當我的面,勾引我的男朋友,一點面子也不給我。要麼!就私底下進行,我眼不見為淨。」凱賓氣鼓鼓地排開眾人,拉過蘇珊娜,半真半假地吃醋道。

  他的話引起一陣哄堂大笑,更給眾女子一記下馬威,別將狼爪伸到秘書身上。

  蘇珊娜不得不佩服凱賓的好手段,她想改天得向他好好請教一番,畢竟他們不知何時才能將靈魂還原,她以這副男兒身在外行走,遇到這種情況的機會肯定少不了,總不能每次都呆呆地被耍。

  凱賓拉著她的手穿過人群,一路打著招呼,往總經理室避去。

  將所有的吵雜聲關在門外後,他嘟著嘴抗議:「我想你想得快瘋了!你怎麼可以無視我的存在,與那群女人打情罵俏。」

  「拜託!我也是女人,跟女人又不來電,有什麼關係?」蘇珊娜倒了一杯水,坐在沙發上,今天是有點累了。

  「不行!你得賠我。」

  「怎麼賠你?」蘇珊娜饒富興味地盯著凱賓,她熱切期待,他三不五時脫軌帶來的驚喜。

  「我要處罰你。」他笑得詭譎,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嘴唇出其不意地蓋住她的唇。

  這是處罰?她錯愕地瞪著他,閉緊嘴巴。

  「當我執行處罰時,你要閉上眼睛、張開嘴巴。」他用手指輕撫她的唇形。

  「你……」

  她一張口,他即迅速攫住她的唇,輕輕的、柔柔的,挑逗它、撫弄它……她不覺閉上雙眼,感覺心一直在飛,神思恍惚,慢慢地飄上雲端。

  而他的柔情正一點一滴地滲進她的血脈,和她融為一體。

  久久!凱賓不捨地離開她的身體,她楞楞地看著他,回不過神來。

  他輕輕一笑,記得第一次吻她時,換來一個大巴掌,那股熱辣辣的滋味,至今難忘。

  而她現在卻為一個吻失神良久,完全無法反應。

  「原來我的唇嘗起來是這種滋味……」   她瞪大眼睛聽著他荒誕不羈的言辭,腦子裡有點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

  「嗯!我的味道果然非常美妙,以後我老婆有福了。」凱賓咋咋舌,一副曖昧樣看著蘇珊娜。

  「天啊!他在說什麼?這人怎地這麼厚臉皮?」

  「要不要再嘗一次?」他在她耳邊輕輕地問。

  理智告訴她不可以,可是身體不聽指揮,凱賓看出她的猶豫,唇又輕輕落下。

  在最後一絲神智淪陷前,蘇珊娜瞭解,她再也做不回昔日的女強人,她的身與心已經徹底被凱賓解放了。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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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1 00:11: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加油器踩到底,開車人的心急如焚,車子飛快地穿梭在巷道中。

  凱賓跌跌撞撞衝進急診室,心焦地大喊:「蘇蘇……」

  「啊?你怎麼來了?」隨即,蘇珊娜領悟地抬頭橫了身旁的慕容曉月一眼,一定是他打的小報告,這個大爛人,明明叮囑過他別讓總經理擔心的。

  慕容曉月搖頭晃腦,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然後便一溜煙地跑得無影無蹤。

  「我聽說你被車子撞到了……」凱賓幾乎是一路衝進來。直看到她平安無事,才鬆了一口氣。

  他深吸一口氣,握住她的手,聲音哽咽著,身體因過度激動而輕顫不已。「老天保佑我沒有失去你,謝天謝地……」

  「我沒事,我……」從那雙顫抖的手中傳來他熾熱的真情,他的擔憂害怕全是因為她,從小失去愛、從來不敢愛、當初識「它」的滋味,潛藏一生的濃情像火山般熱烈爆發,他無法再次承受失去所愛的痛苦。

  她明白,因此更感到心疼。

  她眼眸蒙上一層霧氣,在心中發誓,以後一定要給他更多、更多的愛,來救贖他不完整的心靈。

  「小姐。」老醫生拍拍凱賓的肩,奉上一盒紙巾。「別哭了,當心你的眼淚把醫院淹掉,下次再受傷可沒地方送喔。」

  「醫生……」凱賓很感激他的幽默,讓病人和家屬的心情能放鬆。

  但最重要的是蘇珊娜的傷勢。「醫生,她沒事吧?」

  「小意思,縫個五、六針就差不多了。」

  「那骨頭有沒有事?要不要照個X光?」雖然醫生說得輕描淡寫,但他一看到蘇珊娜微皺雙眉,好像很痛苦的樣子,還是不由得擔憂。

  「不用!」醫生沒好氣地回他。「只要你們好好愛惜身體,別三天兩頭往這兒跑就好了。」

  此時蘇珊娜傷口包紮完畢,她舒開眉頭,吁了一口氣。

  凱賓提到喉頭的心終於放下,又恢復了促狹的本性。「唉呀!醫生幽默又風趣,我們想念您嘛!」

  「所以老把醫院當廚房跑?」老醫生的眼睛危險地瞇起來。

  「沒那麼頻繁啦,偶爾為之罷了!」他偷偷扮個鬼臉,只要蘇珊娜沒事,他就開心了。

  「喔——原來如此!Miss陳,麻煩你過來幫這兩位病人辦個住院手續,為期一年。」老醫生故做正經道。

  「醫生,您別聽他胡說。」蘇珊娜白凱賓一眼,若真要在醫院裡住這麼長久,怕不悶死了。

  老醫生開心地笑著,拍拍蘇珊娜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也沒當真!」

  這對小情人雖然老愛來「逛」醫院,不過倒真投他的緣,基於愛護他們的心理,老醫生正色道:「別怪老人家多嘴,你們兩個可真要小心點,別老是莽莽撞撞的,要好好保重身體。」

  「我們會的。」兩人同時點頭,蘇珊娜隨即被帶去打針,凱賓則在走廊上等待著。

  門外,慕容曉月好整以暇地倚在牆角,該是報告今天任務的時候了。

  他將秘書原本穿著的白色西裝遞給總經理,凱賓檢視那件染滿血跡的白色西裝。那抹嫣紅襯著雪白,更顯得怵目驚心,他握緊拳頭,雙眼盡赤,喉頭進出野獸般的哀鳴:「蘇蘇——」

  慕容曉月狐疑地望著總經理,一直以來他就對老闆和秘書的關係,感到奇怪,他們的身份似乎應該顛倒過來才對。

  透過各種資料和報告,他們近一個多月來的性情大變,委實太詭異,加上今天總經理兩次叫秘書「蘇蘇?」

  嗯!他敏感地察覺到秘密的味道。

  凱賓接收到他懷疑的眼神,收起激動的情緒淡漠地道:「世事無奇不有,我一直很欣賞你懂得觀察時機,盡本分、不多事的優點,希望你繼續保持下去。」

  「這是秘密?」有時候慕容曉月偏愛捋虎鬚。

  凱賓銳利的眼神瞪向他,隱隱湧起的霸氣衝破了那嬌美的女性肉體,直往外暴射。

  慕容曉月一瞬間幾乎窒住呼吸,隨即他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嘴角重新浮出那朵懶洋洋的笑容道:「放心!我家裡的秘密已經多得可以壓死人,沒興趣再多找麻煩。」

  「你這傢伙!」他白他一眼。忍不住笑開來,誰要自己太性急,才讓慕容曉月有機可趁。

  但,只要跟蘇珊娜有關的任何事,他很容易就失控。

  凱賓冷冽的眼神瞥見那件染血的西裝,怒氣又起:「慕容曉月,我把一個好好的人交給你,瞧你還給我什麼?」

  「還是一個人啊!」

  「但她受傷了,有你跟在旁邊還讓她出事?你這個保鏢怎麼幹的?」

  「很努力在干啊!沒辦法,意外嘛!只不過佈置的太精巧,又連著來,我只有一個人,防得了一,防不了二,幸虧『小白馬王子』身手很敏捷,不然你們真要天堂再見了。」

  情形果如猜測一般,真的有人要狙擊「凱賓」,而蘇珊娜成為無辜的受害者。

  凱賓感到憤怒,至愛的人竟然代他受了罪,可是他是第一次來新加坡,至今未待滿兩個月,會是誰憎恨這麼深,非殺他不可?

  「這些意外的調查有結果了嗎?」

  「非常精彩,保證是一出扣人心弦、曲折離奇、感人肺腑的豪門恩仇劇。」

  凱賓真想揍他,這傢伙,明知道他緊張,還廢話一堆。「少囉嗦,報告呢?」

  「在……總經理,你的『小白馬王子』出來了。」慕容曉月嬉皮笑臉提醒他。

  「你別這麼叫她,小心她生氣。」

  「我知道,就是故意惹他生氣,那小子生氣的時候特別亮眼。」

  「你真是欠罵。」

  慕容曉月點點頭,微笑地迎向走出急診室的蘇珊娜。

  凱賓跟在他身後,就看到他不知又說了些什麼話,氣得蘇珊娜吹鬍子瞪眼,破口大罵:「你這個陰魂不散的死娘娘腔,滾離我遠一點。」

  「你這個急著趕屍的大男人,休要靠近奴家。」慕容曉月蓮花指一指、小蠻腰一扭,裝腔作勢地轉身離開。

  蘇珊娜火冒三丈:「滾!我不想再看到你。奸詐的老狐狸。」

  凱賓在經過慕容曉月身旁時,低聲道:「直接回家,準備好資料,等我的電話。」

  他微一頓首,不忘回蘇珊娜一句。「明白!『小白馬王子』許願,慕容仙人負責實現你的願望。」

  「你去死啦——」蘇珊娜氣歪了臉。

  「沒問題,地獄再見!」

  蘇珊娜又被氣得喘吁吁的,凱賓體貼地將西裝披上她的肩。「你簡直被他吃得死死的。」

  「那個混蛋,這都怪你,沒事為什麼派他跟在我身邊?」

  凱賓安撫著她坐進車裡。「我叫他保護你啊!你可知道,每次你一離開我的視線內,我就好擔心,你有沒有餓著、冷著、是不是注意到交通安全……」

  「神經!又不是小孩子。」她低下頭,絞著一雙手,心裡甜蜜蜜的。

  凱賓毫不保留地表現他的愛情,總令她又羞又喜。

  「真的!你知道我是這麼愛你。」他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拍拍她的肩膀。

  「討厭,你專心開車啦!」蘇珊娜羞怯地拿手捂著火燙的臉。除了凱賓,世上大概再沒人能令她如此失常!

  「你現在很漂亮,我好高興,你的溫柔與女人味只讓我一個人看見。」今天他的嘴巴像抹了蜜,每一句話都甜得足以膩死螞蟻。

  「因為我也喜歡你啊!」她忸怩地試著回以相同的熱情,才發現原來示愛並不是那麼難。

  凱賓一副暈陶陶的模樣,瞧來他對她的甜言蜜語,同樣缺乏免疫力。

  車子停在蘇家大門,凱賓不急著按下遙控器,他一手拉下蘇珊娜的頭,撫上她的頸背,以熱烈的親吻回應她的濃情蜜意。

  晚風送進一室馨香,將這股熱情昇華到夜空中,與天上的繁星一同輝映。

  二樓的臥房裡,凱賓溫柔地幫蘇珊娜換下帶血的衣服。「待會兒我叫人幫你洗澡。」

  蘇珊娜看他為她脫衣、脫鞋,這種屬於夫妻間的親密感,讓她難為情的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自己來行了。」她制止他做更貼身的動作。

  「別動,你受傷了,由我服侍你不好嗎?」

  「不是,但……這樣不好……」

  他在她臉頰送上一吻。「不用不好意思,你是我親愛的小情人。」

  「你今天好奇怪。」

  凱賓居然沒問她為什麼受傷?他如果大發雷霆她還覺得自在些,現在這種情況,讓她想到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沒有什麼奇怪,只是有一份驚喜要送給你。」

  「為什麼?」她滿肚子疑問,被他推著走。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想讓你開心啊!」凱賓在她臉頰送上一吻,哄她進浴室。「先別問好不好?」

  關上浴室的門,凱賓躲進書房,打開傳真機,打電話給慕容曉月。「現在把你的調查結果傳真給我。」

  他得把握時間,在蘇珊娜出浴室前做好一切部署。

  傳真機裡流瀉出來的資料確實驚駭人心——一段離奇身世、兩樁謀殺命案。

  「哼!死亡真可以埋葬一切?」他冷笑。

  楊孫小玉若天真至此,那她就真的完了;當年的伊莎貝是個天真的蠢女人,為了愛,她連身體都可以賣。

  「凱賓」或許承襲了母親對愛的執著與渴求,但「他」骨子裡終究含有百分之五十的楊家血統,必要時他的報復手段絕對狠酷。

  電話那頭傳來慕容曉月調侃的聲音。「她是個可恨的女人?」

  「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凱賓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溫度。

  一個女人落到楊孫小玉這個地步,確實其情可憫,陳年往事他可以不追究,但好不容易找到心中的至愛,卻不容外人侵犯一絲一毫。

  「要報仇嗎?」

  「給楊夫人一個警告,她肯識相收手最好,否則……」

  「怎麼樣?總經理要不要派我去咬她一口?」

  「慕容曉月,我給你一個任務,聯絡美洲、歐洲、亞洲各蘇氏分公司,必要時行非常手段。」

  「總經理想繼承家業?也差不多是時候,你都那麼老了。」

  新加坡這家公司是蘇珊娜白手起家的個人公司,因為她不喜歡與人分享權利,弄一堆股東綁手綁腳,所以龐大的家業一直由父親負責。

  「如果楊夫人不識時務,我要楊氏從此消失在這個地球上。」

  凱賓此舉等於聯合蘇氏跨國產業,打壓楊氏,成功是在所必然,不過往後的日子可能更不自由了。

  畢竟承繼一個跨國產業的重擔非比尋常,其間厲害關係牽連甚廣,但蘇家只有蘇珊娜一條血脈,繼承是早晚的事,凱賓想得很清楚,這輩子蘇珊娜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寶貝,她的責任,他將責無旁貸幫她扛起來。

  「愛情的魔力真可怕。」慕容曉月咋咋舌,他想不通怎會有人這麼笨,自己往牢籠裡跳。

  「我期待你早日嘗到它的滋味。」

  「免了,你為愛發瘋、我大哥為愛癲狂,這麼可怕的教訓,我會記不住嗎……喂……掛掉了!」慕容曉月搖搖頭——愛情!

  「洗完澡了?怎不把頭髮擦乾?當心感冒。」凱賓取來一條大毛巾幫蘇珊娜撩頭髮,順手將慕容曉月的調查資料扔進碎紙機裡。

  「你怎麼在書房,我還以為你會待在臥房等我呢!」嘴巴雖然這麼說,蘇珊娜心裡其實鬆下一口氣。

  本來還在想該如何解釋今天的意外,它們發生的太頻繁,白癡也知道一定有問題。

  狙擊的對象是「她」,但針對的目標一定是「凱賓」,那些人不知道他們掉換了靈魂,她不想他捲進去、也不希望他太操心,幸好他今天破天荒沒對她大驚小怪,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在書房幹什麼?」蘇珊娜聰明地轉移凱賓的注意力。

  「做計劃。」他拿起桌上的白紙。「最浪漫的情人節計劃。」

  他捧起她的臉輕吻一口,拉她下樓,客廳裡不知何時已變成一片花海。

  紅、橙、黃、綠、藍、靛、紫,百花齊放,連樓梯的扶手上都綴滿花環。

  「什麼時候佈置的,剛才進門時明明沒有,怎麼……」

  「趁你洗澡時放的,順便告訴你,宅子裡的傭人在佈置完後,全數放大假,回家休息,我把所有的大燈泡、小燈泡全都趕跑了,驚喜吧?」他笑得好曖昧。

  「你……」

  「可不就是我。」凱賓拉她步進花毯中,天花板上垂下千隻鶴。「聽說折一千隻紙鶴可以許一個願望,我們一起來許願吧!」

  「這些……」她拈起一隻一隻栩栩如生,似要展翅飛去的紙鶴。

  他為她費盡心力,她感動得淚流滿面。

  「全是我折的,漂亮吧!不過不要感動得太快,後面還有更浪漫的,你現在把淚流光,待會兒的驚喜沒有淚水幫襯,會很失色喔——」

  她點頭,淚卻流得更急。

  他摟摟她的肩,笑得像個鬼計得逞的大孩子。「來了!第三次驚喜——」

  凱賓示意蘇珊娜拉拉綁著紙鶴的線,嘩!一萬顆彩色幸運星,像上帝賜與的幸運沙,從天而降。

  他隨手拿起一顆幸運星交給她。「打開看看。」

  她顫著手打開,粉紅色的紙條上寫著:

  「蘇蘇,我愛你!

  

  

  

  

  

  

  凱賓」

  每一筆、每一劃都是他親手所寫。

  再打開一顆、同樣的字跡;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

  望著手上那堆彩紙,她連聲音都抖起來了。「全部?」

  他點頭。「全部,一萬顆。」

  「凱賓……」

  「咦?咦?等一下,別太激動,還有喔!」他領她從窗口往外看,偌大的庭院裡亮如白晝。

  園子裡的每一棵植物全成了聖誕樹,身上掛滿燈飾,一明一暗閃若夜星,綿延無盡,似要到海角天涯。

  她又哭又笑,擦完眼淚、再開心大笑;像是要把一輩子的淚水和歡笑在今夜一次用盡。

  「現在——」知道她喜歡他的安排,凱賓高興地舉手宣佈:「精神上的驚喜已經滿足,接下來該是肉體上的享受了。」

  她驚訝地低頭看他,胸中窒住一口氣,驀然!她緊緊抱住他,吻他。

  纏綿像一世紀那麼久,火辣辣的滋味叫凱賓傻笑足五分鐘,天!她回應他!她勾引他!

  「凱賓……」

  「呃!咳咳……我……咳……」他把口水吞進鼻子裡去了,可見這一嚇有多嚴重。

  「不是……咳咳咳,我的意思……咳咳……」他猛搖頭。

  「你怎麼了?」她焦急地輕拍他的背,幫他順氣。

  「我說的肉體上享受是指吃飯,你以為……」凱賓笑得又咳了幾聲,放肆的目光打量她。

  「我……」蘇珊娜紅著臉,又想去鑽地洞。「我……我只是想表達感激罷了,你又以為怎樣?」

  凱賓立刻低頭認錯,但又接著說:「看來我得將家裡的傭人全部開除,嗯!這主意不錯,為了你的『感激』,我願意辛苦一點,每天來一項驚喜。」

  「想得美!我餓了,你的飯菜呢?」

  「在廚房。」

  「不會吧?是你下廚?」

  「別看不起我哦!上次只是一個意外,今天為了洗雪前恥,我準備了各國料理,你等著看我大顯身手吧!」

  廚房裡,凱賓雙手靈巧地捏著壽司,蘇珊娜偷吃一個,是她最喜歡的鮭魚卵口味。

  餐桌上已經擺好馬來西亞的板東牛肉、泰國椰絲薄餅、冰箱裡放了法式龍蝦沙拉、甜點是意大利果露。

  瓦斯爐上正把中國佛跳牆、美國鄉下濃湯和印度咖哩熬出它最後一點美味。

  另外在料理台上,擺著正等待下鍋的德國和墨西哥菜。

  全是她愛吃的各國佳餚,凱賓怎麼會知道?

  一邊幫忙擺餐具、淚珠邊一顆一顆不停地往下掉,蘇珊娜從來不愛哭的,只是……今天例外。

  「他的禮物也許不是最貴重的、但他的心意絕對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瞧著那為她忙碌的背影,她知道有幸得此真愛,已是今生無憾。

  她取來手巾輕拭凱賓額上的汗水,忍不住緊抱住他的腰。「謝謝、謝謝……」她哽咽著,找不出其他形容詞表達心中的感動。

  「傻瓜!做頓飯而已,有什麼好哭的,不然改明兒個你也去學幾道菜做給我吃。」他輕碰她的額頭,彼此的深情,在心靈裡交會。

  「好!我一定去學,做最好吃的菜給你吃。」她在心裡發誓,這一輩子她都要做飯給他吃。

  「太好了!我以後有口福了,不過今天例外,你的手臂剛受傷,要乖一點,先去餐廳等我,十分鐘後所有的菜就可以上桌。」

  「我幫不上忙?」她發覺她越來越喜歡賴在凱賓身邊。

  「要不……你先幫我整理餐桌,順便點上蠟燭,我喜歡浪漫。」凱賓在她頰上輕啄一口,將她送出廚房。

  蘇珊娜一路走,一路回頭,那個十八歲的孩子,她的生活中已經再也不能沒有他了。

  走近餐桌點上蠟燭,透過昏黃的燭光,想著廚房中那忙碌的身影,再審視左臂的傷,她看到自己的決定。

  她要用盡一切辦法保護他,不管這個企圖狙擊的仇人是誰,為了凱賓,蘇珊娜要奮戰到底。

  也許該是繼承家業的時候了,唯有憑藉家族集團的力量,她才可以擁有更多的武器保護他。

  凱賓微笑著送上一道道精心調製的佳餚,迎上他深情的目光,她願意放棄獨力奮鬥十年的個人公司,加入蘇氏集團,一切只因他,而她絕對終身無悔。

  想不到他與她的想法竟然一致,這一夜兩顆心毫無隔閡,完全融合在一起。

  楊孫小玉臉色蒼白地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對著董事會的責難。

  「……領導不力,導致公司損失慘重……」

  為什麼?她不明白,蘇家會為了一個凱賓做出全力打壓楊氏的舉動。

  一家中型企業當然抵不住一個跨國集團;先是年度企劃的酒店預定地被蘇珊娜搶走,接著公司百分之八十的客戶在壓力下,紛紛琵琶別抱。

  短短一個禮拜,楊氏陷入空前危機中,外圍股票狂跌、內部員工跳槽,整家公司頓成有名無實的空殼子。

  這怎麼可能?就因為她拒絕那個警告……對了!那個警告是由跳槽到蘇氏的慕容曉月發出來的,他……

  「董事會一致決定撤除楊孫小玉董事長的職務,另由三十五位董事中,選出三名監事,暫時監管公司,散會。」

  一聲令下,人去樓空,偌大的會議室裡只剩楊孫小玉一人對天花板發呆。

  事情何以演變至此?是她的錯?不!她沒錯!

  這一切全是現實環境逼出來的。

  空洞的眼眸裡盛滿哀傷,她沒有流淚,她的淚早在十八年前被丈夫拋棄時就已流乾。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茫然地起身、毫無知覺地走著,混沌的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凱賓、凱賓、凱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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