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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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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奇儒]談笑出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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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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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4 00:09:12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天地
    那三個老太監阻止不及,正前一座殿裡忽地傳來「噹」地一大響,是口百年老鐘的沉厚
聲。
    剎時,三名太監和一干宮女全跪了下去。
    談笑和尹小月兩人站著,也不理會兀自在那兒看。
    前方緩緩中由殿裡踱出兩行人來。
    兩列的宮女擁簇著一名華服婦人,看英容,看氣度,好個風範。
    那三名太監急急低罵道:「你們兩個還不快跪下?」
    要談大公子跪?門都沒有!
    就算皇帝老子在前面,他還是站著。
    只見那兩列宮女已到了面前。
    當中的那名婦人掃眼看向談笑和尹小月,淡淡笑道:「你們兩個跟我來……。」
    這可是奇怪了。
    那三名太監臉色異樣的看向那名華服婦人,由那名年長的說道:「啟稟夫人………這兩
位年輕人是……」
    華服婦人輕輕一笑道:「念你們多年在宮內辛勞,這回放你們一條生路,半個時辰後如
果仍在皇宮讓我知道了,論斬!」
    這華服婦人威菱有嚴,眼前三名太監在那雙冷肅目光下那兒敢吭半句。
    唯有伏地送走這兩行宮女。
    談笑可一點也不擔心,他還是笑嘻嘻的一拉尹小月道:「大美人……人家要我們跟著走
呢!」
    他們兩個走了,留下三個咬牙切齒的太監和一群「吱吱」議論的宮女。
    「夫人是帶他們到傾月殿呢?」
    「是呀!他們兩個可是凶多吉少了。」
    「可不是,夫人一般論斷下罪或是斬首都是在那兒哩!」
    三個太監聽得這堆宮女如此說,總算是相互安慰似的一笑。
    雖然丟了差事被趕出宮,死了那個姓談的也算收穫。
    「不過……咱們還是得請劉瑾那保駕……年歲大些的那名太監嘿道:「有他向皇上講
話,這個皇妹不得不緩著些……」
    另一名太監皺眉道:「問題是怎的在半個時辰內找到姓劉的那老賊,騙他們替我們保
駕?」
    「三位公公可好?」趙抱天竟然在這個時候冒出來,對著三人大笑道:「哥哥我正閒得
無聊,一道兒喝茶?」
    □□
    傾月殿是一處相當寬敞的地方。
    尤其前廳上赫然擺了十八般武器。
    看來這兒不是宮殿,反而像是個武館。
    華服婦人坐上了正中央,立時兩列的宮女各自抄起架上的兵器執手列立。
    同時,談笑、尹小月身後的朱紅巨門轟然上。
    「兩位刁民擅闖皇宮,可是造反?」華服婦人冷目自有威嚴氣勢道:「還有那些同黨,
從實招來……」
    談笑嘻嘻一笑道:「近點兒說呢?有劉瑾、賀統時。遠點兒呢?有趙古鳳和六府道上綠
林。再遠點兒有個叫布楚天的楚天在華山……」
    尹小月「咭」的一笑,面無懼色的嬌聲道:「當然,最遠的是蒙古車臣汗部那個日勒
啦……」
    華服婦人臉色大變,叱道:「滿口胡言,該殺!」
    「講真話就是不容易讓人家相信!」談笑一歎,睇了兩列宮女一眼,笑道:「夫人是要
憑她們動手?」
    上頭那位華服婦人凝目片刻,忽的一笑起身踱步下來,道:「不!她們不是你的對
手!」
    這話談笑反而一楞。
    倒不是他小看了這些宮女,而且眼前這位華服婦人似乎是經過判斷後,方才很誠懇的講
了那句話。
    這句不簡單。
    尹小月忽的笑道:「這些人都是夫人調教的?」
    華服婦人看了她一眼,點頭讚許道:「姑娘聰明!」
    談笑看著人家每一步行走的氣度,可真是嚇了一跳。
    人家敢情是真高手呢!
    他吞了口口水,道:「夫人……不會是你出手吧?」
    「你也聰明!」華服婦人笑道:「正是由我出手,請!」
    媽呀!人說個「請」字後,那動作真快。
    不但快,而且曼妙絕倫。
    只見得她的身影有如柳垂迎風似的無煙無塵連連擊來,而且是綿密不絕有如江河大川。
    談笑猝然之中,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氣來。
    閃、躲、跳、躍、挪、、柱、拗、轉、退、進,可把他師父教的玩意兒全使上了。
    最後肩頭還是捱了一下,可上火啦!
    「不得了,哥哥要發火了!」
    「請……」華服婦人一笑道:「你的臥刀呢?」
    談笑已經出手了才聽到後頭那一句。
    臥刀已呈矯龍萬化似滿刃一鞭隨著對方挪轉的身影而去。
    每個變化有如生。
    華服婦人最少變了一十二種身法,仍舊脫走不出。
    但是在最後一式裡雙袖翻飛,硬生生拍了這一泓似鞭似龍的刀法上,退坐回位。
    紛飛的是十來片的碎布。
    這時那兩行宮女驚怒跨步擋在中間,罵道:「逆賊該死!」
    喝聲裡已紛紛掌著兵器向前。
    「退下!」華服婦人輕喝。
    聲音雖輕,卻有無比的威嚴。
    華服婦人淡淡一笑,起身道:「方纔談公子宅心仁厚,是以只斷了本人的衣袖……」
    「那裡……是夫人武功高強……」談笑咧嘴笑道:「方纔夫山出手時何不是留勁未
發?」
    「算了,少俗套啦!」趙抱天探頭進來笑道:「怎樣?娘……我朋友的武學造詣還可以
吧?」
    趙抱天的娘?
    那豈不是趙任遠的妻子寧心公主?
    就是那位昔日和鍾雲雙併稱的一代俠女?
    寧心公主笑了起來,道:「你的朋友武功是很好,不過……」
    「不過怎樣?」趙抱天和談笑、尹小月一道問著。
    「不過……」寧心公主依舊笑道:「他們卻得死!」
    死?
    趙抱天大笑,談笑也大笑。
    甚至尹小月都在笑,大夥兒笑成一團。
    死,難道是那麼好笑的事?
    對!對於某些人來說,有某些人死了他們會大笑。
    當然「死了」的那些人如果不是「真死」,到時候不知道是誰在笑誰了。
    □□
    談笑死了。
    這四個字有如燎原風火,一剎那傳遍了武林。
    喧騰而混亂的議論,成為江湖中歲末最為震撼的消息。
    這兩三天雪也下得似乎特別大。
    厚甸甸的自天空壓了下來,大地有著奇特的悲傷。
    談笑真的死了?
    「紅藕會的人在京師目睹他和尹小月被斬首的經過。」一名老者在洛陽城「塞天酒樓」
裡不勝唏噓的道:「三天前,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五日他們兩個擅闖大內皇宮,被論以刺君之
罪,隔日午時問斬於午門……」
    「這……怎麼會呢?」旁邊圍聽一個三十出頭方臉碩身的漢子皺眉道:「談笑好歹在武
林上也是個英雄……」
    「這事是千真萬……」另一名滿臉髭胡的漢子喝聲道:「鋃虎幫也傳來消息,該幫幫主
卜孤虹就在當場看著談笑和尹小月雙雙被斬的場面,執行大員是當今揚威大將軍陳重
開……」
    談笑在京城裡和陳重開有所衝突兩回之事,亦早已傳入江湖人的耳中。
    「這麼說來是真的了?」方臉漢子搖頭歎氣道:「這個姓談的平素在江湖上名聲不錯,
怎會落個如此下場?」
    「是被人設計的……」老者捻著鬍子,搖頭道:「據說是由劉瑾手下的三名太監帶了進
去,遇上了早日的寧心公主不但頂撞而且出手搏殺……」
    這事是大大的嚴重。
    寧心公主是當今皇上的胞妹,這麼做還得了?
    「後來呢?」有人緊追著問。
    「那個談笑技高一,挾制了寧心公主要往和太和殿見聖上……」
    老者說到這裡,每個人心中也差不多想到了什麼事。
    老者晃了晃腦,瞇起眼兒自煙管裡吸了一口,緩緩自那口黃牙吐了出來,才接道:「幸
好到了半途,當年先皇的帶刀侍衛一品禁衛軍首領的趙任遠出手,方才救了下來……」
    眾人聽到這,像是噓了一口氣,又有點落寞的歎息。
    趙任遠是寧心公主的丈夫,也是和蘇小魂、俞傲他們並稱於三十年前的大俠。
    眾人在這塞天酒樓內紛紛歎氣的同時,門外俄然暴響起一陣馬蹄,飆捲的四匹駿馬急匆
匆在前頭竄過。
    看人,赫然是洛陽城裡的四大公子。
    老者的一雙眼可不差似的瞇了瞇,訝道:「四大公子在這個時候上那兒?」
    正問著,門口一名二十七、八的年輕人衝了進來,口裡直嚷嚷著道:「魏老爹……有大
事了……」
    那名抽煙的老者翻了翻眼皮,哼道:「小范子,什麼事這麼急嚷嚷的?」
    「洛陽四公子上京城啦……」小范子喘著氣,一個胸口起伏不定的叫道:「據說是為了
替談笑的事情洗冤,同時要……要……」
    要什麼?小范子看了一樓子二、三十個人,不敢說。
    那個魏老爹大概也想到事情嚴重,招了招手,道:「你過來說……」
    「是……」小范子應了聲,三步並做步的到了魏老爹耳畔嘀咕了一句。
    剎時,誰都可以看見魏老爹臉色大變,一根煙兒竟自手中脫落,摔碰到地上變成兩段。
    「果真?」
    「是呀……這……不是太莽撞了嘛!」
    他們兩個一問一答,有人可忍不住道:「魏老爹,到底是什麼事?」
    姓魏的老頭子看了問話的人一眼,慢吞吞的坐了下去,老半晌才一大歎道:「洛陽四公
子上京城,是要找一個人『說』明白……」
    每個人都知道「說」明白的意思。
    問題是找誰?
    「劉瑾!」魏老爹的聲音有點兒發抖道:「司禮部主宰,太監首領的劉瑾。」
    □□
    在塞天酒樓談論的事,不過是洛陽城裡一個小小的寫照而已。
    幾乎你在每一處都可以聽到相同的內容。
    未了未時,據說王王石王大公子一路由華山山脈裡趕了三天三夜沖洛陽城。
    沿途只要是擋著他往前走的東西,一律「飛」。
    包括四個門派的門主,一十三名武功不錯的好手在內,所以王王石現在又有一個外號
「擋我者飛」!
    「姓杜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據說王王石在鄺宅將軍府內的叫聲,外頭都聽得到。
    「我也不清楚……」杜三劍似乎憔悴了不少,頓足道:「誰不好惹,怎會惹上大內禁宮
最麻煩的那個人的老婆身上?」
    和寧心公主作對,就是和趙任遠、趙抱天作對!
    和趙家父子作對,也就是和蘇家兩代、俞家兩代、大悲師徒、潛龍父子、蜀中唐門作
對。
    更可怕的事和冷明慧作對。
    「天下第一諸葛」冷明慧和他的傳人夏侯風揚,這兩個人只要眼睛眨一眨,談笑有十個
也不夠死!
    王王石真的是急了,又跳又叫道:「談大笨,哥哥我真想殺了你……」
    想殺?人早已經死了!
    王王石喘了一口氣,又道:「聽說房藏、東方寒星、宇文磐和歐陽弦響出城上京了,是
不是?」
    杜三劍苦笑一聲道:「據說是如此……」
    「那你還誰這兒幹啥?」
    「等你回來!」
    「等我回來?」!王王石一哼道:「現在我們也可以走了吧?」
    「是可以,而且非走不可!」杜三劍眼中有一絲的悲傷,道:「但是我們卻非回來不
可!」
    「為什麼?」王王石嘶啞叫道:「難道你怕死?難道你只是做做樣子?」
    「不是否!」杜三劍的眼中悲憤有力道:「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王王石的確知道。
    「洛陽四公子不是也到京城去!」杜三劍長吸一口氣,沉聲道:「我們只不過是放著一
個陷阱等人來踏……」
    □□
    「王爺……你相信他們真的上京?」
    「嘿,你不相信?」趙古鳳的瞳孔收縮著,冷笑自臉上來。
    眼前的簡一梅也冷笑的望來。
    「他們不過是藉這名義去尋寶罷了……」趙古鳳大笑道:「哈……有什麼寶?哈……不
過是死神住的地方而已!」
    簡一梅也笑了起來,笑得像是一身的骨頭都要掉出來似的,嬌聲道:「不錯!房藏那小
子昨夜邀聚了宇文磐、東方寒星和歐陽弦響弦響徹夜長談。嘿……為了談笑上京。」
    簡一梅抬首嬌笑,串串似風鈴卻又滿懷殺機和譏誚道:「只可惜他們回不來洛陽……」
    趙古鳳滿意的看著窗外,已是申時將盡。
    他冷冷一嘿道:「一切進行的順利極了,都米巴和那個昏君已簽定邊塞和平條約,賀統
時也將在大年初一即刻出京上任……」
    簡一梅訝道:「不是正月初六?」
    「不……」趙古鳳搖了搖頭,嘿笑道:「原訂的正月初六是怕進行中有阻擋,如今既然
一切佈置就緒,自是越早越好……」
    他挑眉冷目,又嘿道:「再說利用大年初二中原回娘家的習俗一片混亂中發動六府道綠
林起兵,效果更好。」
    簡一梅雙眸一閃,輕哼道:「這事是我爹和你達成的協議!」
    「不只是如此……」趙古鳳大笑道:「而且巨勒可汗也下令指示,都米巴在京城三日內
佈署舊有的勢力已經慢慢結成,隨時可以配合……」
    簡一梅望著眼前這個男人,心中竟有著一絲恐懼。
    六府道上綠林的兵力會不會讓他一步步給吃了?
    難道爹沒考慮到這點?
    「什麼時候攻打四大世家?」簡一梅輕輕一歎,如今已是勢如騎虎。
    目前在氣勢上雖讓趙古鳳壓過,總是有回本的時候。
    重要的是先控制洛陽這座大邑。
    趙古鳳的眼睛亮了起來,嘿嘿笑道:「明夜!」
    明夜,除夕!
    □□
    韓子冰的心在跳動,望著眼前的花徑每一步都相當的沉重。
    方才趙古鳳交代給他相當大的一項任務。
    進攻宇文世家。
    這是極大的煩惱。
    在趙古鳳的手下,他只知道有蒲紅葉和謝之。
    明夜除夕暗擊四大世家的攻擊裡面,他們兩個人也必定參與一份。
    但是還會有些什麼人?
    他搖了搖頭,自己身為趙古鳳南王府的總管,似乎知道的事情還不夠多。
    姓趙的是個很小心的人。
    上回簡一梅和趙古鳳設計慕容春風、宇文磐。
    幸好自己有所耳聞,讓宇文磐躲過了讓人利用的陰謀,這回呢?
    簡一梅這個女人太可怕!
    她利用假地圖讓四大公子調出了洛陽城,卻打算在隔夜時就將四大世家滅於手中。
    雪下得沉甸甸的。
    韓子冰抬眉,讓雪花鋪在自己的臉上。
    是不是這樣腦子就可以清醒一點?
    宇文磐和房藏、東方寒星、歐陽弦響等人據說在今夜已經到了榮陽城,問題是如何通知
他們趙古鳳的陰謀?
    他當然也接到另外一個消息。
    申時將盡的時候,杜三劍和王王石雙雙趕往京城。
    一剎那,洛陽城裡根本沒有可以阻擋趙古鳳的人。
    韓子冰推開自己獨立於東首的房門,腦子裡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就在他跨進房間的剎那,那個人正吊在自己這間房的屋簷上,默不作聲的看著自己。
    奈川美京。
    韓子冰並不太喜歡這個扶桑女人。
    總覺得一個女人全身包紮緊緊的裹在黑衣裡是一件煞風景的事。
    尤其連那張臉都只露出一雙眼睛而已。
    她讓他覺得舒服,因為他無法掌握這個來自尹賀谷的忍者真面目。
    這會讓人睡不安穩。
    「有消息沒有?」奈川美京的聲音還不錯,雖然有一點不似中原的腔調,已算夠標準的
京話。
    「有!」韓子冰盡力除去想見她真面目的衝動,淡淡道:「明夜,趙古鳳打算一舉拔下
四大世家……」
    奈川美京的表情是什麼,看不出來。
    不過聲音依舊不帶一絲感情道:「他們今夜在榮陽城,我大概趕到……」
    韓子冰笑笑,點點頭道:「那就麻煩你通知他們快點回頭……」他一頓,又道:「最少
要宇文家主回來……」
    奈川美京點了點頭,低著聲音道:「好,保重……」
    三個字而已,她一道身影已無聲無息的滑出了窗外。
    好快!原本是黑勁一身的衣袍,剎那卻變成了白色融於雪景之中。
    也不知她用什麼法子變的。
    韓子冰輕輕一歎,走到了窗口楞了楞,才算是放心似的噓一口氣,關上了窗牖。
    奈川美京這個人一向是他信任的。
    最少這幾年來她沒有出過差錯。
    韓子冰默默的坐到了桌前,桌上有壺已冰冷的茶水。
    這種天氣似乎什東西都冷得特別快。
    包括體。
    窗牖這時又被打開了。
    不,不是打開,而是被撞碎,被一具面容姣好的女體撞碎。
    韓子冰的心往下沉。
    雖然他從來沒有看過這張面孔。
    不過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這張臉就是他一直想看的那個人的真面目。
    只可惜,看到的時候已經是個死人。
    門口趙古鳳和蒲紅葉、謝之跨了進來。
    「你真令我失望……」趙古鳳搖著頭,一歎道:「跟了我這些年,難道本王對你不
好?」
    韓子冰反而笑道:「不……你對我不錯!」
    趙古鳳雙眸一閃,嘿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為宇文磐那小子賣命?」
    「因為他爹救過韓某全家……」韓子冰一歎道:「二十年前你領兵攻打苗疆的時候,記
不記得曾經在十萬太山那兒大肆燒殺擄掠?」
    趙古鳳一雙濃眉掀了掀,瞪眼道:「韓三清是你什麼人?」
    「正是家父!」韓子冰冷冷一笑,揚眉道:「那時我爹無意中知道你是古人放在中原的
棋子,你便假借鎮討叛賊之時將十萬大山裡成千上萬的住戶斬殺……」
    當然,趙古鳳的目標是韓三清。
    當然他也不能只殺韓家一家。
    沙子藏在海灘中最為隱蔽。
    同樣的在成千上萬的殺戮中,多一家韓三清八口人也不會引人注意。
    「你當然不會知道宇文世家上一代的主人宇文鏡和家父是生死之交……」韓子冰苦笑
道:「因為家父不會武功,而宇文鏡卻是名叱江湖的大人物!」
    趙古鳳一雙眸子閃了又閃,嘿道:「原來宇文鏡將你送到塞外隨追風老人處學武,而後
被趙某發現了買回來?」
    韓子冰不否認,笑道:「或許在下還可以告訴你,家師追風老人是中原安排在蒙古的一
顆棋子。」
    趙古鳳的臉色大變,睜目怒哼道:「嘿嘿……原來宇文鏡當年也想藉蒙古入主中原的打
算?」
    韓子冰笑了,有點悲傷。
    「前有蘇小魂、鍾雲雙、大悲和,後有蘇佛兒、單文雪、米小七……」他搖了搖頭道:
「家師在去年抓世時又見著大舞、柳無生一干人力阻蒙古人的陰謀,早已告知宇文磐此事不
可做……」
    趙古鳳真有耐性,再問道:「為什麼?」
    「中原武林人才輩出,若非中國朝廷自己大亂,外族必然無法用武力攻打!」韓子冰說
得慷慨激昂,長笑道:「韓某自知活不過今夜,不過還是勸你趙王爺一句!」
    趙古鳳在聽著。
    「好好當個王爺逍遙於天下……」韓子冰淡淡笑道:「就算當上天子不過是龍中鳳凰,
何用?」
    □□
    除夕永遠是除夕。
    千百年來,不論你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到了大年除夕這一晚,必然是笑臉常開,嘴上說
的儘是好話。
    就算是仇人見面了也會表面上打個哈哈。
    綿延了千年,這是中國最有人情味的時候。
    今年的老天也真幫忙,除夕這天的天氣打早兒開始就很好,好到晚上家家戶戶吃年夜飯
的時候還是清清朗朗的沒落一片雲。
    這時戍時已有一群群的孩童聚會,笑鬧中燃放炮火,光亮和價響的炮騰,喜氣油然而
生。
    趙古鳳很滿意手中的葡萄酒。
    紫色的液體在手掌心溫熱了後,鑽入喉嚨特別有味。
    空氣中不時有著連天響起的爆竹聲,更助酒興。
    當面簡北泉和簡一梅也在笑著。
    他們不是在南王府,也不是在慕容世家,而是在神來居大院的庭苑內賞雪。
    以及享受稍會兒成功的快意。
    「蒲紅葉選攻東方世家、謝之進剿歐陽世家……」趙古鳳笑道:「宇文世家你猜是誰的
份?」
    他問簡北泉。
    簡北泉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品著產自金泉寺後頭那道金泉的「天味酒」,笑道:「就連
日勒可汗也不知趙兄手下有多少人才,在下又怎能猜透?」
    他笑了笑,眼眸子一睜道:「不過……應該是個出乎意料的人,是不是?」
    「不錯……」趙古鳳大笑道:「唐蓉兒這個人簡兄以為如何?」
    唐蓉兒?
    簡一梅訝道:「她也投靠了王爺?」
    「她不投靠我行嗎?」趙古鳳冷笑道:「天下已無可容身之處!」
    簡一梅忽的沉默了片刻,方緩緩道:「鄺宅將軍府呢?那個地方我們是不是忽略了?」
    鄺寒四是買命莊的大員外,到底還有多少勢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趙古鳳在笑,搖頭道:「只要鄺百流死了,我們最少有十種法讓鄺字府宅從這世界上消
失,不是嗎?」
    簡一梅笑了,她同意。
    □□
    蒲紅葉突然看到東方寒星和王王石的時候,一張臉著實是難看到了極點。
    對付一個東方寒星他或許可以全身而退。
    但是王王石那雙緊握著的拳頭卻告訴他,不可能!
    「你們怎麼會知道的?」蒲紅葉歎氣道:「這件事已經沒有管道可以漏出去。」
    「不是我們怎麼知道。」東方寒星冷冷道:「而是我們怎麼引誘你們來的……」
    蒲紅葉還有什麼話好說?
    自己身後那八十名精銳的好手已經躺得差不多。
    東方世家流傳百年的暗器技法可比自己想像得可怕多了。
    他只有歎一口氣,輕輕的抽出了劍。
    「據說東方世家到了你這一代,暗器的用法已然可以和蜀中唐門相比?」蒲紅葉的雙眸
閃了閃,道:「是不是真的?」
    東方寒星不否認,淡淡的聲音有如腳下的厚雲道:「這裡只不過是東方本家的前院,你
連內堂的門檻都沒踩到一步……」
    還沒踩踏一步已經是死傷殆盡。
    東方寒星的聲音很冷道:「所以我保證你一生中永遠沒有機會跨進去。」
    蒲紅葉的眼睛亮了。
    他似乎看到了一絲機會,如果王王石不出手。
    「你要跟我賭?」
    「有何不可?」東方寒星看了王王石一眼,笑道:「王兄,你以為如何?」
    「很好!」王王石笑了,咬著牙道:「他拿什麼下注?」
    這時,蒲紅葉的命已經不值錢。
    蒲紅葉的劍在輕輕顫抖著,滿腦子想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用來下注。
    忽然他發覺沒有。
    他不知道趙古鳳的手上有那些人,也不知趙古鳳和蒙古日勒可汗之間聯絡的方式。
    更不知道六府道上綠林的情況。
    這一剎那,他忽然發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要活命。
    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東方寒星和王王石也同樣知道一件事。
    非殺了蒲紅葉不可。
    唯有這個人死了,除夕夜裡才會有更好玩的事。
    一串爆竹,震天價地的響著,緊接著又是一串接一串。剎那,滿滿的塞滿洛陽城。
    當然也塞滿了天下每一個角落。
    此刻正是子時,大年初一第一瞬間。
    滿天滿地的爆竹聲不斷。
    歐陽世家同樣是充滿了硝煙和火光。
    只不過他們用的東西會要人命而已。
    杜三劍和歐陽弦響看著謝之進倒在雪地中,兩個人由歎氣而笑了起來,道:「恭
喜……」
    他們披此抱拳,在血腥告一段落的時刻。
    這一年看起來好像還不錯。
    歐陽弦響看著身後六十名白袍勁裝的本家好手,點頭笑道:「很好!」
    杜三劍也笑了,而且是大笑道:「我相信他們都很好。」
    兩個女人端了酒出來送到了面前。
    杜三劍和歐陽弦響雙雙一飲而盡。
    「趙古鳳現在大概也在喝酒……」
    「很快樂的喝。」
    「可是我很討厭那個人!」
    「所以我們要讓他喝得很不開心?」
    剎停又起滿天蓋地的爆竹聲響。
    「恭喜發財……」
    唐蓉兒笑得非常的迷人,她可是坐在屋簷上對著下面的房藏和宇文磐說話道:「趙古鳳
的人不會來了……」
    她搖了搖頭,歎氣道:「大年初一就殺人,我自己都覺得怪怪的。」
    房藏淡淡一笑道:「慕容世家那邊是誰攻擊?」
    「沒有,據我所知沒有……」唐蓉兒搖頭笑道:「那位一梅姑娘早已控制得好好何必出
手?」
    要出手,目標也不過是房藏一個人而已。
    宇文磐輕輕冷笑,雙眸一閃道:「你殺了趙古鳳交給你的人,目的是什麼?」
    「交個朋友……」
    朋友常常都是「交易」中的一部份。
    「交了朋友以後呢?」
    「當然是要你們幫個忙……」唐蓉兒笑道:「今晚不要讓杜三劍和王王石回到鄺宅將軍
府!」
    宇文磐的眼睛亮了,看向房藏。
    「我的目標是談笑……」房藏的聲音飄飄渺渺的道:「現在他已經死了。」
    唐蓉兒笑道:「所以你答應了?」
    現在誰都知道唐蓉兒要進入鄺將軍府的目的。
    鄺寒四還有不少潛伏著的力量,她想去。
    房藏笑了,笑得很奇怪道:「其實你知道如果你率領趙古鳳那些蹩腳三來的結果只有
死!」
    唐蓉兒的臉變了。
    房藏的聲音依舊冷淡淡的道:「我雖然不喜歡杜三劍和王王石,更不喜歡鄺寒四……不
過他們還算是個男人!」
    唐蓉兒已經知道房藏的意思。
    姓房的很看不起自己。
    「我一向不太要殺女人。」房藏的聲音更冷道:「可是一個人如果實在不適合於江湖中
的規律就得死!」
    宇文磐好像也沒有反對這句話。
    「我的做法只有一點點的不同!」宇文磐的聲音好冷,最少讓唐蓉兒覺得非常的冰寒
道:「當我想殺一個人的時候,一定立刻動手。」
    唐蓉兒不明白為什麼這兩個男人如此迫切的要殺她?
    她只道自己周圍多出了八名刀客。
    第九個在另外一座屋簷上指揮的是穆刀雁。
    「你雖然殺了趙古鳳手下四十名殺手……」穆刀雁的眼珠子在閃著道:「但是奈川美京
的命比他們值錢得多。」
    唐蓉兒的心往下沉。「你們知道是我殺了她?」她嘶啞叫道:「你們在看是不是?為什
麼不出手?」
    「因為我們會還更多給趙古鳳!」宇文磐一個字一個字說道:「可惜你看不到了!」
    「另外還有一條韓子冰的命!」穆刀雁的聲音很冷,道:「就是你告的密,才會死了我
們這兩位好兄弟……」
    唐蓉兒的喉頭發苦,一生用計想不到也會落到人家的陷阱裡。
    她苦笑著道:「你們怎麼會知道?」
    「當然是有人說了……」房藏在冷笑。
    唐蓉兒一忽兒全明白了道:「是簡一梅?是那個賤人告訴你的是不是?她的目的要你們
替她除去趙古鳳?」
    「不論她的目的是什麼。」宇文磐冷冷道:「我只管你曾經做過了什麼事!」
    □□
    在大年初一就逃命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唐蓉兒卻不得不拚命的出洛陽城去。
    因為那兒實在是沒有她容身之處。
    洛陽四公子容不下她,趙古鳳也會殺了她。
    尤其鄺寒四的殺手群也可能隨時在找機會對自己下手。
    突然間,一股悲哀爬上了心頭。
    天下究竟有那裡可以讓自己容身?
    在洛陽城外三里了,方才喘氣的回頭。
    宇文磐的人並沒有追來。
    為什麼?
    方纔的一戰,那八名刀客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
    但是宇文磐和房藏就不容忽視。
    只要他們兩個聯手,自己一定看不到日出。
    問題是宇文磐和房藏為什麼連出手也沒有?
    俄時,洛陽城衝起了一道煙火。
    好亮,好響,在半空中爆開。
    隱約間,她好像聽到殺伐之聲由洛陽城裡傳來。
    唐蓉兒苦笑著。
    宇文磐和房藏根本不想在今夜殺了自己。
    因為他們今夜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毀掉南王府?
    如果和自己硬碰硬幹上了,可能會折損不少。
    所以他們只要自己離開洛陽城。
    要讓趙古鳳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動手。
    □□
    趙古鳳的臉色很難看。
    消息已經傳過來了,而且是從南王府傳飲的。
    四大世家聯手攻打南王府,很慘烈的戰鬥,結束得也很快。
    「波」地一聲,趙古鳳手上的酒杯應聲而碎。
    他可以想見,蒲紅葉和謝之的命運。
    簡一梅的表情也不好看。
    她原先只不過是漏了韓子冰已暴露身份。
    萬萬沒想到四大世家反攻得這麼快。
    她估計這只是宇文世家和趙古鳳之間的事。
    兩方交戰,南王府的勝算大,但也大傷元氣。
    屆時趙古鳳的勢力一弱,自己便可操縱全局。
    這是她的算盤。
    絕對沒有料到四大世家早有陰謀。
    「他們最少準備了三天!」簡北泉站起了身子,冷哼道:「要發動這麼大的戰事和調派
這麼多的好手相互協,最少在三日以前就準備好了!」
    因為四大公子已在一天前出洛陽的。
    在他們出洛陽以前最少要有兩天的時間佈署、調派、分配,以及整合整個計劃。
    兩天間已是太匆促。
    趙古鳳看簡北泉和簡一梅往屋內走去,怒哼道:「你們父女倆打算做什麼?」
    「走人……」
    「走人?」
    「嘿嘿……不走難道要死在洛陽城裡?」簡北泉冷笑道:「趙兄,留著青山在,不怕沒
柴燒……」
    趙古鳳臉色難看已極,座下的椅子竟陷下三寸。
    「趙某還會再回來的!」他忽的起身,神來居大院外已傳來兵伐交刃之聲,恨恨一挫牙
道:「讓他們得意一時!」
    他猛然跨步,隨著簡家父女進入一處秘道中。
    「布楚天必然將秘道告訴了他們!」簡北泉看著秘道裡的足印猶新,冷冷咬牙道:「所
以我們的談話全聽在他們耳裡。」
    趙古鳳雙眉一挑道:「你既然知道有秘道,為何不會早加以防範?」
    「因為我今晚才告訴這老頭子的……」說話的人有濃濃的煙味,正是在塞天酒樓高談闊
論的魏老爹。
    魏老爹同時也是南王府府裡一名花匠,被趙古鳳差遣來神來居大院打理事務。
    「魏老頭?」趙古鳳怒哼道:「是你串通了那四個小子?」
    「錯了,王爺……」魏老爹嘻嘻笑,慢條斯理的道:「你老記不記得誰引我進王府主當
雜工的?」
    韓子冰!
    「原來你是宇文磐的棋子?」趙古鳳的臉色有夠難看道:「那四個小子的人呢?」
    「在這通道外等你們羅……」魏老爹笑著,忽的往後竄去,邊叫笑道:「老夫是來送葬
的!」
    轟然大響隨魏老頭的笑聲炸開,這條秘道竟被人用火藥坍崩落下。
    趙古鳳心中一寒,洛陽四大公子顯然用的是連環計。
    簡北泉怒罵道:「姓魏的,你故意告訴老夫這條秘道,原來早就設計好了?」
    落石飛砂不斷的淹沒下來,隱約只聽得宇文磐冷冷笑道:「死有埋,已經算是夠仁慈
了!」
    好一陣子,眼前的落石才算是塵埃落定。
    杜三劍輕輕一歎道:「這是何必?到頭來不過是幾尺長的埋之處而已……」
    他們不願多看,已自秘道踏出了外頭。
    頂空是好深好藍的夜!
    整天地裡,爆竹炸響依舊不斷。
    今年應是比較平安的一年吧!
    每個人都默默無語的踏在地上往大門口出去。
    但是有人深皺著眉頭走進。
    穆刀雁。
    「有事?」宇文磐覺得奇怪。
    穆刀雁這時來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是……」穆刀雁的舌頭在發苦道:「方纔京師傳來的消息,賀統時那老小子早在一個
時以前便摸黑出京,趕往邊塞接掌鄺百流的兵權!」
    「不是原訂在正月初六?」王王石的心往下沉,叫道:「這麼說我們還是沒有阻止六府
道綠林大亂?」
    因為命令必然在昨天就已經發出了。
    「還有更壞的消息……」穆刀雁苦著一張臉道:「那個賀統時明裡是劉瑾的人,暗裡卻
是楚天會西道的地令主。」
    布楚天,這些日子太忽略了他!
    東方寒星忍不住要問道:「日勒可汗到底是跟趙古鳳一夥,還是跟布楚天一夥?」
    這問題沒有人回答得出來。
    杜三劍卻有他的看法,道:「布楚天僱用鄺寒四殺日勒……」
    這是個驚人的消息,只有他和王王石知道。
    「唯一的可能是布楚天和日勒麾下最有可能的繼承人聯結一氣!」杜三劍淡淡道:「所
以殺了日勒蒙古便成了他的合盟……」
    沒有人反對這個看法。
    歐陽弦響歎一口氣道:「鄺寒四的人在那?」
    「應該已經到了橫山城……」王王石歎氣道:「四天前我從華山回來時,布楚天曾說他
到了橫山外兩百里的延川鎮過夜。」
    鄺寒四到底能不能殺了日勒?
    「我們還必須殺一個人!」宇文磐皺眉道:「為了阻止蒙古人大舉興兵進入中原,我們
必須先阻止賀統時。」
    因為姓賀的隨時可能倒向劉瑾那一邊。
    如果他掌了兵權,布楚天只怕也對也無可奈何。
    問題是在現在這緊急的情況下,派誰去?
    「我們都有雄霸中原武林的雄心。」歐陽弦響說得很直接,但是他有另一種心思,不過
我們誰也不願意由蒙古人來統治……「這句話沒有人反對。」要聯絡鄺寒四很困難……「歐
陽弦響道:「而且在橫山城裡由他對賀統時下手也諸多不便……」
    他考慮到楚天會必然有大批人馬在那兒活動。
    而且鄺寒四的出手只要稍有不慎,立即是滿門抄斬。
    誰都會想到是鄺百流不想交出兵權的緣故。
    更會聯想到鄺百流有著二心。
    歐陽弦響的結論是:「我們必須一名真正的殺手在半途中就殺了賀統時。」
    除了買命莊大員外鄺寒四外,誰能堪?
    唐蓉兒?
    □□
    「杜三劍和王王石答應了我的要求?」唐蓉兒笑得宛如是一朵冰雪蓮似的道:「願意讓
我進入鄺將軍府?」
    「不錯……」歐陽弦響摟著她,大笑道:「雖然只有兩個時辰,應該夠了吧?」
    「當然……」唐蓉兒笑了起來道:「只要他們打開秘道,半個時辰我一定能找到要找的
東西……」
    「很好……」歐陽弦響大笑的親了一下美人的臉頰,得意道:「打死他們也不相信咱們
是一夥的……」
    唐蓉兒嬌嗔的了一下歐陽弦響,笑道:「還不是你家這些寶貝吸引了我!」
    「哈……要得美人心,當然得有點東西……」歐陽弦響輕撫著唐蓉兒,大笑道:「蓉兒
蓉兒……天下那個男人不為你沉醉?」
    唐蓉兒嘻嘻一笑,故作嬌嗔的推了推他,哼道:「就是你例外……」
    「為什麼?」
    「還問?歐陽世家家傳的三大寶物,你從來不讓人家看看……」
    「哈……急什麼?先到鄺寒四的宅子裡把要拿的東西拿走吧!」
    □□
    雪,忽的在大年初一天明的時候開始下了。
    好冷清,神來居大院沒半個人影。
    人們平常不會來這裡,也不會知道這裡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除了在秘道石堆下的三個人。
    趙古鳳覺得運氣稍微好一點,崩坍的石塊竟然疊成了一個可以容身的空間。
    簡北泉在冷笑道:「只要我們合力,一柱香內一定可以打通一條路來。」
    趙古鳳冷嘿一笑道:「他們會後悔的……」
    說著,和簡北泉、簡一梅互視一眼,便紛紛拍掌在四下的巖堆。
    「砰砰砰」的迴響裡,他們容易的測出那個位置最容易打通一條出路。
    趙古鳳自懷裡取出了幾副軟皮套,自己套了一雙。
    同時交給簡家父女,哼道:「這是用黃東山精木根和南海巨鯊皮做成的皮套,一百多年
前由丁神爪傳下來專門挖地道之物。」
    一百五十年前的丁神爪名滿武林,特別是他挖地道的本領自今尚未有人能及。
    簡一梅套上了手,只覺得適合極了,她稍一沉思便立即明白,這套子可以隨手掌任意大
小縮收。
    想當年發明此物的丁神爪果真高人一等,單看此處便可知他何以能領風騷百年,至今無
人可及。
    趙古鳳已是一大掌拍出,一扣、一抓,同時左掌往旁用力一推,剎時紛飛的落塵中,簡
北泉也出手。
    簡一梅一歎,兩臂一股真力注出,同樣一個目標推去,他們的動作都很協調。
    這是一場體力和細心的戰爭。
    隨時有可能在他們挖出通路以前,上頭的石塊又崩了下來,連這個空間都塞滿。
    但是他人卻不能不賭。
    人類何嘗不都是這樣子?
    只要在百死中有一線生機,必做。
    因為誰都想活下去。
    □□
    武宗正德四年。
    這一年的初二可不像什麼往年那般喜氣了。
    剛開始,各處官府只聽說有不少流賊下山打劫,後來事情好像越演變越大。
    那些流賊竟然是四下合股,勢力也越來越大。
    各地官府剛開始還只派官差前往處理,誰知不久後連調派的軍隊也被人家吃了。
    事態已然嚴重到不是尋常的盜賊事件,而是變成了逆亂的造反,原本苟安的想法可不行
了。
    這事到了十天以後,也就是正月十二時,各州府道的官府向隔鄰的府道借助軍隊,這才
發覺事態大已越乎各地大家想像之外。
    竟然在四川、江西、兩湖、兩廣這半壁山洞全有五萬以上的叛軍流竄。
    於是各州府紛紛急函入京請援。
    正月二十日,禮部主司劉瑾赫然「奉天承運」,代轉皇詔要各州各府自想法子解決。
    詔文曰:「各處小賊不足觀,朕令各郡太守起部隊發民力,十日之內必將亂賊斬首示
眾……」
    十日?
    十日一忽兒過了,已是二月初一,各處亂黨更亂。
    而且彼此間互通信息,轉眼已陷下兩廣、湖南、江西四境,至於四川蜀中和湖北一境則
據說有武林人物力阻,尚未完全陷落。
    二月七日,告急信函再度紛紛入宮。
    是日,武宗命鎮守南疆的「鎮南大將軍」平天江往援,以靖兩廣之亂。
    二月十日平天江回函上奏,表示南疆目下動湯不安,不宜自沿海撤走兵力。
    分明是不願出兵。
    武宗臉色大變,下令處死平天江。
    誰知三日後平天江率兵叛亂,而任主帥統籌的竟然是「南王爺」趙古鳳。
    趙古鳳沒死?
    □□
    綏德鎮距離橫山城不過百里之遙,以一日半的馬力便可以趕到。
    賀統時這個隨身帶了五千兵馬前往邊塞接掌兵權。
    他當然得知中原目前亂哄哄的情況。
    隨在軍營中的還有那位蒙古的特使都米巴以及頗為倚重的周樓俠。
    大隊兵馬駐紮於綏德鎮內外,到了申時將盡時一切都已佈置妥當。
    賀統時遣人去請都米巴到主帥營裡備宴挑燈。
    「都米巴,你看目前的情勢如何?」賀統時大大飲了一口氣,笑問道:「劉公公可交代
本將隨時和你談論商量著。」
    都米巴當下明白,朝左右看看。
    這時軍營帳內只有周樓俠和另外三名衛士。
    「放心!」賀統時低聲道:「這些都是本將的心腹……」
    都米巴點了點頭,大口飲酒征,拭了拭唇道:「我看這情勢差不多了,趙古鳳和簡北泉
都已動手聯成一氣,到時將軍只要一開關,我蒙古大舉進入便是水到渠成!」
    賀統時嘿嘿笑了,一拍掌。
    外頭迅速進來了兩名面貌兇惡的老頭子。
    都米巴並不認識東郭公彥和姜聲咽。
    當然更不知道他們原是楚天會西道天令主的手下。
    他只訝異這兒的氣氛好像不太對。
    東郭公彥和姜聲咽的手中各拿著一包黑布包,裡頭一滴一滴的滲出了血水。
    都米巴臉色一變,哼道:「將軍此意是……」
    東郭公彥冷笑的一抖布包,「咕嚕嚕」的裡面滾出一顆人頭來,正是都米巴隨身護衛的
人頭。
    姜聲咽那布包也滾落出另一顆人頭來。
    都米巴臉色慘白,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明白嗎?」賀統時冷笑道:「下一個就是你!」
    都米巴猛的站起來,斥道:「難道劉瑾的話你不明白?」
    「我怎麼會不明白?」賀統時冷笑道:「我只可惜沒機會摘下他那顆腦袋罷了!」
    都米巴真的是難看,道:「你……到底是誰?」
    賀統時大笑道:「你問錯話了!應該我是那個組織的人才對!」
    「楚天會?你是布楚天的人?」
    「沒錯!」賀統時冷笑道:「現在你死得瞑目了?」
    □□
    賀統時的五千兵馬總共分成五個營隊。
    綠旗營就是其中之一。
    這回隨著賀統時到邊境的,綠旗營中有兩個新來的軍官,據說是頗有權力的人安排進來
的。
    兩個人都留著鬍子,而且臉兒一張好黑。
    總是叫人怎麼看也記不太清楚面貌是怎樣,反正眉毛、眼睛、頭髮都是黑的,反倒成了
一片暗不易分清楚來。
    他們的名字也好玩。
    一個說他自己叫黑阿大,另外一個叫黑阿小。
    阿大、阿小就這樣叫開了。
    看起來四十出頭的人,阿小的聲音卻是細細的奇怪。
    現在黑阿大和黑阿小就蹲在營帳的一角,看著東郭公彥和姜聲咽出來,只不過進去兩個
小包包,出來時姓姜的臂下多挾了個大包包。
    「那個都米巴完了……」阿大搖頭道:「這回蒙古人更有理由出兵……」
    阿小笑著,露出皓潔的貝齒,輕哼道「好啦……我們跟了這麼久,你到底打算如何?」
    「就等今天啦!」阿大笑道:「等姓賀的把那蠻子解決掉,等他在這兒楚天會的接應露
面動手。」
    「動手?你要幹什麼?」
    「釜底抽薪羅!」阿大笑道:「反正讓這老小子沒有辦法去接鄺大將軍的位子便是
了……」
    這時他們兩人已踱出了帳營駐地,晃到綏德鎮上。
    隨目都是營中兵士四處行來晃去。
    阿小皺了皺眉道:「方纔是有西道天令的餘黨出現,可是西道地令本身……」
    「嘿……姓賀的在軍營裡和他們相見不太好,而且又有劉老的爪牙在……」阿大一哼
道:「那個賀老頭必然會到鎮上來,約了一處會面……」
    「你真聰明!」阿小笑了起來,雙眸似星辰。
    「喂!拜託別這樣笑,會讓人家看出來的……」
    兩人談談笑笑的挑了一家酒樓進入,只見十來張底樓的桌子已近坐滿。
    黑阿大和幾個熟人打招呼便想上樓了。
    誰知店小二急著過來道:「兵爺,請坐下面吧!」
    「耶!上頭不做生意?」
    「不是……是你們的大將軍訂下了樓上全,請幾位江湖英雄聚著,不喜歡人家打
擾……」
    黑阿大和黑阿小互看了一眼,雙雙笑道:「既然是主帥訂下了的,我們怎麼敢爭?」
    兩人很識趣的尋了一桌坐下,點幾樣酒菜。
    果然沒多久便陸陸續續進來了不少江湖人往樓上而去,又須臾,只見一名清雅絕艷的姑
娘走了進來。
    剎時,滿樓的官兵為之兩目一亮。
    好美的人兒!
    黑阿大和黑阿小卻是吃了一驚,雙雙道:「她怎的來了?」
    這女人不是別人是唐蓉兒。
    讓黑阿大和黑阿小苦臉的是這位大美人那兒不好坐,偏偏跟自己兩個同桌。
    這下可羨慕嫉妒死那些像餓狗似的兄弟們啦!
    唐蓉兒看都沒看黑阿大一眼,只是向小二點了幾樣酒菜,便支頭看向門外。
    瞧她這樣兒,一副等著情郎似的。
    一樓子的大官小兵那個不是恨不得她等的情郎?
    店小二送上酒菜來,唐大美人動也沒動,就是瞧著門口。人人更好奇啦!有誰能讓這麼
一個美女癡癡等?
    這時號口處幾聲笑,可進來了數條人影。
    黑阿大明顯的看到唐蓉兒雙眼一亮,直盯著五人之中的賀統時。
    難道這位大殺手的目標是他?
    賀統時的身旁跟著周樓俠,另外三個則是武林人一身打扮,想來都是西道地令中人。
    唐蓉兒緩緩起身,立即吸引數十雙眼光看著。
    只瞧她娉婷的走向賀統時面前,一禮道:「小女子拜見賀大將軍!」
    賀統時似乎一楞,在眾目睽睽下,沉聲道:「姑娘是……」
    「暮靄沉沉,寒蟬淒切……」
    「暮靄沉沉」楚天闊是楚天會的見面辭。
    後面那句「寒蟬切」正是這首雨霖鈴的首句,代表在會中的階層都高。
    唐大美人一伸左掌玉扎,纖細脂玉的柔指上有著一枚小小的玉戒,戒雕的是一隻蟬。
    賀統時臉色一變,哈哈大笑道:「原來是世侄女,請到上面和老朋友見見面吧!」
    唐蓉兒一笑,嬌聲道:「是……賀世伯,請!」
    說著,退後了兩步,讓出路來。
    賀統時大笑,往前一跨就要上樓去,在這同時,唐蓉兒也往前一跨。
    右掌翻飛,一把匕首插入賀統時的胸口。
    這變化來得太快,周樓俠還來不及反應,身旁這桌的人剎那間動了。
    周樓俠只覺全身一陣劇痛湧上,他怒■想托頭,卻看見楚天會西道地會的另外三人連叫
的機會也沒有。
    他奮力想大吼警告上面的同伴,但唐蓉兒很快的出手,一拍一切硬生生破碎了他的喉
嚨。
    「咯咯」的一串響,聲音化成了血濃自口裡滲了出來。
    這整個出手在彈指間而已,弄得全樓的人愕然訝異,一時間反而不知所措。
    唐蓉兒這廂一擊出手,立即率領四名喬裝官兵的殺手迅速往門外退出。
    前後的動一氣呵成,又快又狠,的確是一流殺手。
    「這個女人真可怕!」黑阿大歎了一口氣,在群情嘩然中低聲道:「我們跟下去吧!」
    所有的人全集聚看著賀大將軍的傷勢,所以沒有人注意他倆,翻出了窗,尋個方向邁步
便走。
    街上四處游晃的官兵猶不知酒樓內發生了大事,三五成群在那兒笑鬧著。
    黑阿大雙目閃了兩閃,急急一拉黑阿小便往南面而走,拐過了兩條巷子,一路目不轉睛
的追下。
    「你知道他們往那兒走?」黑阿小問。
    黑阿大點了點頭,道:「鄺寒四曾經說了幾個法子。」
    黑阿小嘿道:「喂!你追上了她又如何?」
    「如何?這女人是大患……」黑阿大苦笑道:「方纔那一刀看清楚了沒有?」
    「沒有……」
    「我也沒有……」阿大歎氣道:「以我們兩個人的成就還看不出她最後是擊向那個落
點,你說這個女人可不可怕?」
    的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賀統時的武功絕對不差,何況身旁又有四名好手在。
    唐蓉兒幾乎是在楚天會西道的精銳面前出手一式殺了目標。
    對方卻連閃躲的機會也沒有。
    「最可怕的是她的判斷!」黑阿大覺得自己怎麼追入了軍營,皺眉繼續道:「能在一瞬
間由賀老大的抬足判斷出最弱的空門,予以必殺一擊。」
    這是殺手最高的成就。
    黑阿小這時訝道:「怎麼追回了軍營?」
    是呀!那女人來這裡做什麼?
    黑阿大臉色一變,道:「她想進入賀統時的帳營內!」
    □□
    唐蓉兒的確是進入了賀統時的主帥帳。
    只不過原先在外頭守著的四名衛兵換了人而已。
    原先的四個人已經變成了四具體躺在帳內入口,冰冷冷的慘白,唯有血絲鮮紅入目。
    唐蓉兒的動作很快,以殺手的經驗不用多久就找到一本她所要的資料,當然,要拿資料
以前有許多機關毒器。
    她笑了,笑得很得意,這些玩意兒對她而言一點困難也沒有。憑著這本資料,無論和布
楚天或是趙古鳳都是有力的籌碼,甚至洛陽四大公子也會買帳。
    那是一本薄薄的簿子,裡面記載了楚天會分佈在天下各處的勢力以及蒙古人那邊的關
系。
    早在年前和布楚天合作時,她就知道有三本這樣的本子存在。
    布楚天自己一本,賀統時在京城裡擁有第二本。
    她只知道第三本在神秘的東道天會主手上。
    雖然以布楚天手上那本最詳實,但是此刻自己掌握中的這本已夠讓布楚天的臉色難看加
十八級。
    唐蓉兒笑著將秘冊放入懷裡,迅速起身就往帳門走去,還有三尺之距,她皺眉停身。
    殺氣!
    自帳外貼傳來的殺氣。
    挑眉,冷笑中可不想在這節骨眼兒上有麻煩。
    猛一吸氣竄身,往左方一撩刀,破了個洞口。
    絲毫無礙的,她竄了出來。
    但有個四旬上下留胡黑臉的傢伙朝自己在笑。
    後頭人影一晃,也同樣是個黑臉漢子,只是在行走間的姿勢稍微有點奇怪。
    唐蓉兒冷冷一哼,她認得是方才同桌的那兩人。
    只是沒想到這一對傢伙是深藏不露的好手。
    「我想你大概是拿了一種滿重要的東西……」黑阿大笑道:「是不是可以借我瞧瞧?」
    唐蓉兒嫵媚一笑,看到四下不時有官兵行走著,輕媚道:「兩位官爺,這兒談話不好
吧?」
    黑阿大的眼睛好像都直了,嘻呵呵的笑道:「那……就由姑娘挑個地方吧!」
    □□
    唐蓉兒挑的地方還真不錯。
    足足離開軍營陣地有三里之遠,到了無定河西首支統處才停下那雙足兒,嫵媚一笑道:
「兩位覺得這兒如何?」
    好地方,上頭的月兒映下來,明晃晃的滿月灑冰如鏡的河面,白花花的一片林子半環,
若是情侶來這兒就更妙了。
    唐蓉兒妙眸一轉,財己手下四名殺手沒有跟來,想是早就被人擺平。
    那四人是鄺寒四暗中的勢力,身手了得。
    而這兩名黑漢只用一個就拒倒,可見更難應付。
    她有了一番思量,笑得更嬌更美道:「兩位怎麼不說話?」
    「因為姑娘太美了。」黑阿大笑得差點流下口水,道:「此情此景,有美人在前豈是用
話兒的時候!」
    不是用話是用什麼?
    唐大美人嬌紅了雙頰,小頓足一嗔道:「你們……好壞!」
    她妙眸一轉,淺笑道:「不知兩位官爺怎麼稱呼?」
    「我叫黑阿大,他叫黑阿小……」黑阿大笑著往前兩步,邊搓著手十足的色相道:「姑
娘……怎稱呼?」
    「小女子姓唐……」大美人還會有點不好意思,垂下了雙眸道:「叫蓉兒……」
    「唉呀!好名字!」黑阿大已經在三步遠近了,撫掌笑道:「唐蓉兒……名雅人更雅!
像這麼的美人真是一生難得逢幾回……」
    那個黑阿小可冷冷尖聲說話道:「阿大……你可是色不改……」
    那話裡醋勁兒怎的這般濃?
    唐蓉兒輕一皺眉,凝視著眼前兩人,嬌笑道:「小女子看兩位也不是軍營中人,不知是
來自何處?」
    她知道自己方才在酒樓出手時人家沒動,所以不該屬於楚天會中人。
    會不會是劉瑾、趙古鳳這邊的人?
    黑阿大笑了笑,搖頭道:「我們一不入幫二不入會,是自個兒走天下的……」
    唐蓉兒輕輕一笑,垂眉中看見黑阿大又向前一步。
    空門!
    她倏然出手,好快!
    擊的是黑阿大頸下心上的俞府穴。
    黑阿大不由得為之輕「咦」一聲,只見眼前這個女人掌中匕首來得好奇特,幾乎看不真
切目標何止。
    那一柄刀刃有如浮葉在江,飄晃晃的游移著。
    雖是如此,卻冒出好一片的氣機。
    「姑娘忒狠!」黑阿大雙掌翻飛,自有奇妙難言的兩股氣機一托一掃,硬生生隔開對方
的刀鋒於毫米。
    躲是躲過了,卻無法反手相擊。
    唐蓉兒的出手顯然比這位黑阿大想得還要快。
    瞬時,只見唐蓉兒的右臂像是無骨似的彎挑倒撩。
    「一手崑崙派的『暖雨初晴』能變成武當的『天接雲濤』,姑娘巧思驚人……」黑阿大
閃了又閃,喘一口氣道:「不愧曾經是買命莊的大員外!」
    唐蓉兒一驚,雙目一凝,哼道:「你到底是誰?」
    黑阿大笑了笑,欺身上前,猛捲出雙拳笑道:「現在換我還你兩招試試……」
    說著,右拳一擊一沉中,已逼退了唐大美人。
    緊隨左掌一張一啄,神妙難測的五指成鶴嘴狀夾住唐蓉兒那匕刃銳尖,一抽。
    唐蓉兒只覺得一股氣機震來,竟是匕首飛脫入人家掌中玩著。
    她嬌叱,雙袖一捲一拍,恍天外飛雲。
    三轉連生,逼得黑阿大不得退。
    退而定,兩人互視半晌。
    唐大美人嫵媚一笑,挽了挽髮露出那一藕玉臂來,嬌笑道:「英雄好功夫,妾甚欽
佩……」
    黑阿大又笑開了臉道:「就是嘛!大美人方纔如果不動手,咱們以……呃……早可
以……」
    唐蓉兒媚眼一飄,心中卻是打思量著。
    這人不知出於何處?一身武學造詣驚人。
    若是能利用,或是暗裡習得他的武功心法對自己將有莫大助益。
    唐蓉兒一生好武,尤其天資異稟可由對方脈搏跳動中多加領會。
    如今在綏德鎮外遇上了這麼個高手,豈能放過?
    她臉上可笑得更艷更雅,小嗔唇著道:「如果黑哥哥看得起蓉兒,咱們到那片林子去散
散心可好?」
    「那會不好?」黑阿大的口水都溢到了唇邊,笑叫著道:「這良辰美景,不知道可以
『看到』什麼?」
    「看到」什麼?
    「討厭!」唐大美人又是雙頰飛紅,晃著身子扭角,話裡無限含意道:「這麼壞,待會
兒我怕你把我吃了!」
    黑阿大大笑的靠近過來,鼻息都已相聞。
    「大美人怕我吃了?」
    「誰怕了?」唐蓉兒看了一眼後頭的阿小,輕聲道:「你那位兄弟怎麼辦?」
    「別管他……」黑阿大好像急了起來,摟著美人的腰,催促道:「讓他守在外頭,咱們
好……」
    唐大美人又紅了臉,螓首輕點,好小好小的聲音道:「待會兒黑哥哥可要溫柔些……」
    她說著的時候,一雙柔荑搭上了這黑阿大的肩頭。
    剎那,她有些訝異的皺眉。
    這人的氣機運轉好像在那兒碰過?
    腦袋瓜子才這麼想,卻已經來不及了。
    她只覺得全身自腰際一麻,彈指間大赫、四滿、中柱、盲俞、商典、石關、陰部、通
谷、幽門一路的穴道讓人家點了個實在。
    唐蓉兒變了臉色,開罵道:「你到底是誰?」
    「他?」黑阿小歎了一口氣走過來。
    怪異聲音怎麼變成女人?
    「他是一個……」黑阿小猛的摔了黑阿大一個耳光,連鬍子都打飛了哩!
    黑阿小繼續道:「大……色……狼……」
    唐蓉兒在歎氣了。
    眼前那個飛掉鬍子的黑阿大不是死了的談笑是誰?
    「真是禍害遺千!」唐蓉兒搖頭道:「談大公子怎麼可能這樣子就叫人斬首在午門!」
    「當然不會了!」談笑撫著臉,瞧那尹小月還回原來面目,苦笑道:「你幹啥打我?」
    「問你自己啦……」
    「我?可是為了公事……」
    「是嗎?」尹小月哼了哼,伸手到唐蓉兒懷裡搜出那本簿子,翻了翻。
    「你看不懂!」唐蓉兒淡淡道:「這些暗記只有幾個人知道而已……」
    的確,尹小月翻了老半天只見是一堆的符號和字,聯結起來並沒有什麼意義。
    唐蓉兒笑道:「如果你們想知道布楚天的秘密,最好是放了我,大家和和氣氣的喝一
杯,或許我可以說一點給你們知道。」
    「謝了……」尹小月的聲音很冷,冷得令唐蓉兒打了個寒顫道:「我只想把你的衣服扒
光了凍在汀裡,看看到明天會變成什麼樣子!」
    女人吃起醋來,真的什麼事都會做。
    唐蓉兒也是女人,所以她相信。
    而且很明顯的尹小月已經動手脫了自己第一件外袍另加一件內罩,剎時,好冰冷的風鑽
入了背脊,打了個冷顫。
    一個武功修為好的人,往往憑著內力可以四季只穿一件薄薄的衣服。
    但是一個穴道被點的人,不論你內力有多深厚,一點用處也沒有。
    眼看尹小月又要動手脫自己第三件衣服了,這件一脫就只剩肚兜啦!
    唐大美人叫了起來道:「等一下!我這回來刺殺賀統時,可是受了杜三劍、王王石和四
大公子之托……」
    尹小月的手停了下來。
    「真的?」
    「千真萬確!」唐蓉兒喘了一口氣,冷顫顫抖著道:「衣服內袋裡還有他們六人聯籌的
委託書和銀票。」
    尹小月皺了皺眉,看向談笑。
    談大公子嘿嘿笑道:「拿吧!她做不了怪!如果有毒或什麼暗器的,她一定會填
命……」
    尹小月一哼,便探手入衣服內,一翻一抽。
    果然有一幫信函。
    她攤開看了一眼,交給談笑道:「是不是你那兩個朋友的字?」
    杜知王王石的簽名,談笑閉著眼睛用鼻子也聞得出來。
    「沒錯!是那兩個小子的。」談笑折回了信函,瞅了唐蓉兒一眼,道:「那兩個小子去
那兒啦?」
    「上京去了。」
    「上京?幹啥?」
    「聽說你被寧心公主斬首……」唐蓉兒一哼道:「所以大概是要找趙抱天他們出
氣……」
    談笑嚇了一大跳,朝尹小月道:「我們趕到橫山城請鄺大將軍用官道飛鴿傳書來得及
吧?」
    尹小月一歎道:「只有試試了!」
    看來他們兩個就要走了。
    「喂!解開我的穴道呀!」唐大美人呼叫,好生氣。
    「放心!再過半個時辰會自個兒解開的……」談笑大笑起來道:「為什麼每次我看見你
的時候,衣服都穿得這麼少?」
    這話兒實在,唐蓉兒竟真的羞紅了臉。
    老實說,她雖然以艷雅天下的媚力去偷學各門各派的武功心法,但是從來沒有讓男人看
過身子,包括鄺寒四。
    那一回,談笑拉著她在華山夜奔是例外。
    有時在夜半,她回想起來時心中猶有一股羞赧。
    她想到自己那時根本用不著脫下肚兜,只需用黑紗碎片就可以達到目的。
    是什麼心理?
    難道是那時的談笑厚實的胸膛傳來的氣息?還是他奔走時心跳的聲音迷惘了自己?
    這時想到談笑和一個女人,一個很美的女人一道兒離去,心中竟無端端的酸了起來。
    風,卷吹著。
    她忽然不覺得冷了。
    全身一股熱氣在奔。
    想不到想著一個心為之動的男人,竟然打轉了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月,已偏向了西,差不多是丑時了。
    唐蓉兒投目在成雙離去的足印,忍不住有了醋意。
    看那往橫山城去的這對足印,好契合。
    一咬牙,她非追上他們兩人不可。
    她奔了起來,全身的氣機在流轉。
    她不曉得找到他們以後會如何?反正就是要看到談笑那個臭小子才甘心。
    是的,我是一個女人。
    女人也有女人的執著。
    你知不知道當一個女人不顧一切愛你的時候,天地沒有一種力量可以阻擋。
    □□
    自宋以來,蒙古車臣汗部對綏境的烏蘭察布盟有相當大的影響力。
    兩境交界何止千里,再加上大元帝國時的統治,烏蘭察布盟自是較為向心於蒙古。
    綏境南部的伊克昭盟則和中國較為親近。
    更何況伊克昭盟大王子稷拔勒和中原大俠蘇佛兒是八拜之交,關係更不尋常了。
    兩盟的分界,東起騰梁山、陰山、黃河一線南北相隔。
    白霍鄂博是一個大城要塞的名字。
    烏蘭察布盟最強大的茂明安旗就設於此,西有開令河,東有哈爾紅河,北是腮大不速河
泊群,南則彥花山。
    中央白雲鄂博城本身亦有茂明安旗河圍拱。
    地勢上,白雲鄂博是龍盤虎踞之處。
    此城方圓五百里內不但土地肥沃,青草遍野不及目,而且河中多產金沙。
    自來漢人到這兒淘金的為數不少,甚至落地生根者亦大有人在。
    當然打從中原記歷的正月以來,有大批的蒙古韃子軍移駐到開令河下,彥花山北之事,
在當地人而言絲毫沒有什麼驚愕。
    這向來是很正常的。
    雖然這回車臣汗部來的人似乎多了一點。
    有人估計達二十五萬以上,但是這也沒什麼不對勁,終年最少有十萬以上的韃靼軍駐防
於彥花山,白山間。
    白雲鄂博大城還是如一般的運作。
    漢人依舊在四處淘金,駿馬和騾子穿梭於街道,揚起的風塵還吹打著行人和酒館的布
招。
    一切都很平常,是的,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安。
    除了一個人例外。
    鄺寒四最少帶了五十萬兩銀子到白雲鄂博大城。
    一個出手,便用十萬兩銀子買下城裡最大的酒樓「風天笑地樓」。
    那時是正月二十三。
    他又用了十萬兩銀子把「風天笑地樓」大大改裝了一番,前後也不過是五天的時間就完
成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
    這時人人稱呼為鄺財主的鄺寒四笑著對白雲鄂博城裡一些名紳說道:「十萬兩銀子的代
價,就是為了黃道吉日開張,這可是我們中原人的習俗。」
    開張的日子是二月初一。
    果然是好日子,風天笑地樓九十九張桌子都擠滿了人,從早到晚川流不息的人潮,進來
吃過的人都豎起大拇指,一句:「好!」
    前後十三天,風天笑地樓已經在塞外打出一片天地。
    樓裡菜式不但多,而且便宜得令人不可思議。
    「那簡直是賠本的生意嘛!」
    雖然每個人的心裡都是這麼想,不過當然是樂意來吃著了。
    二月十五日,晨!
    寅時方盡,鄺寒四已經起床。
    這一天,遠在千里外的橫山城應該是賀統時接掌兵權的日子。
    他雖然不知道賀統時已經死在唐蓉兒的手下,但是知在三天以前,車臣汗部的日勒可汗
已經到了二十五萬蒙古所駐守的開令河。
    鄺寒四笑了,兩天以前,日勒果然聽聞這座風天笑地樓便是訂下二月十五日九十九桌
全,整座風天笑地樓用來犒賞各統營千夫長以上的軍官。
    卯時過半,鄺寒四已經站在廚房裡親自監督三十名的師傅做出一等一的菜色來。
    日勒的特使也同在這個時候帶領了近百名的勇士將風天笑地樓,前前後後都守得固若金
湯。
    鄺寒四認得這人是兩天前來訂席的都拉奔。
    據說他是日勒的侄子,三十五六的年歲,卻有一雙鷹目顯露出精明強悍。
    都拉奔的身旁永遠有兩個人跟著。
    一個是高頭大馬向來只穿短襖露胸的魯庫庫,那滿胸滿膀子的肌肉恍若是鋼鐵打造般,
猶是油然發光。
    另外一個則是乾乾瘦瘦的老道士。
    一張臉像是風乾的橘子皮,死板板的沒半點表情。
    背上斜插著一柄古劍好長,差不多跟他的個頭一般了。
    鄺寒四可不敢小覷這個道士。
    巴山遺老中,傳說在十八、九年前就有一個叫韓元占的老道士和眾師弟不合,遠赴塞外
去了。
    「怒劍」韓元占可是沈九醉的師兄。
    都拉奔巡視了一回酒樓內外,緩緩的晃到了鄺寒四身旁,固立於廚房門口。
    怪,這時魯庫庫和韓元占竟然沒有跟著。
    「鄺財主……一切準備得怎樣?」
    「放心!」鄺寒四笑道:「干時以前,所有的菜一定可以料理好上桌,不會讓可汗等一
稍片刻。」
    都拉奔淡淡一笑,雙眸發光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
    鄺寒四依舊看著廚房裡的運作,頭偏也沒偏的淡笑問道:「在下不知道王子所言
是……」
    「布楚天……」都拉奔突然冒出這三個字,仿如雷劈。
    鄺寒四的表情卻是變也沒變,朝裡頭一個師父叫道:「阿三,鍋裡的燉肉可以拿起來
了……」
    都拉奔的一雙鷹眼一直看著鄺寒四,只見對方神色自若的又喊道:「烏布爾、吉裡穆快
把牛腱上火烤著,對!再刷一些辣油上去……」
    「布格爾……菜葉要切大塊些,把羊肝切得正好可以包起來下水。」鄺寒四還是輕鬆自
若,一個人在指揮三十個廚師運作,一切都在掌握中。
    都拉奔笑了,笑得很愉快、很滿意。
    「好!鄺大老闆,我相信今天的酒宴一定很完滿!」都拉奔大笑了起來,用力一拍鄺寒
四的肩頭,道:「像你這樣的人才,本王欣賞……」
    鄺寒四輕輕笑道:「這是在下的光榮……」
    □□
    這天,日勒可汗宴請五百名軍官之事早已轟傳於白雲鄂博城。
    午時最少有兩萬人夾道欲睹日勒可汗的威容。
    城塞的西門早已敞開老大。
    果真如傳言,午時正中,一列千名的騎隊緩緩自西面而來,人群發出了歡之聲。
    鄺寒四就在風天笑地樓的頂閣上看著。
    這裡是最上的第三層,也是他住的地方。
    他在笑,看著日勒那一座巨大的馬車緩緩被眾騎兵擁簇著從西門來。
    這時的樓下二層,早坐滿受邀的蒙古、綏鎮有頭有臉的人物,已是先在座上恭候著。
    甚至茂明安旗的部主也在座。
    日勒可汗由一千名的驃悍騎兵護衛而至,看這軍容果然是嚇人。
    金光閃閃的盔甲槍戰,頂天並排而豎。
    「唏聿聿」的馬嘶和懸腰的蒙古彎刀並響。
    夾道歡呼和擁簇,足足有一柱香的時間,日勒可汗總算是到了風天笑地樓的門口。
    鄺寒四早已率領四名廚師領班恭候在門口。
    他抬眉,日勒可汗由車廂中大步跨了下來。
    好威猛的大漢。
    那氣勢在一張方臉飛眉間表露無疑。
    一雙眼瞳已似閃電的打量仔細在鄺寒四身上。
    「好!」日勒可汗自喉裡迸出的聲音有若洪電道:「很好!」
    鄺寒四抱拳道:「在下鄺寒四,可汗請入內品嚐!」
    日勒昂首闊步,便大邁著往裡面去。
    剎時,全樓上下二層掌聲如雷,紛紛呼喝起來。
    日勒雙眉掀飛,大笑道:「各位兄弟,今天我們好好暢飲一番……」
    「好……」五百聲巨響,每個人的情緒已經高張,熊熊熱烈的看著日勒坐上了二樓的主
座。
    鄺寒四把這座風天笑地樓改得很是精妙。
    一,二層間是北階而上,彼此間都相互一覽無遺。
    日勒這廂坐下了,滿意大笑道:「好!這位鄺老闆有巧思,賞一杯酒……」
    可汗賞酒是莫大的光榮。
    鄺寒四急步拾階而上,深深一揖道:「謝可汗恩典……」
    於是伸手接過了衛士送來的金樽,大大仰首一口而盡,絲毫沒有半點的猶豫。
    「有種!」日勒可汗大笑,對著同桌的都拉奔大笑道:「這個漢人不錯,有機會給他一
點差事!」
    都拉奔大笑,朝鄺寒四道:「還不快謝恩?」
    鄺寒四雙手高舉金樽過頂,單膝跪下道:「小民謝可汗恩典,不過小民另有一項請
求……」
    日勒可汗一掀眉,嘿道:「什麼請求?」
    「本樓三十名廚房師父為了可汗大駕已奔勞兩日兩夜……」鄺寒四頭也沒抬,依舊單膝
跪著道:「小民斗膽請可汗賜六位領班一樽酒,以示鼓舞之恩……」
    「哈……好,好!」日勒大笑如雷,拍桌叫好道:「能夠時時記住手下的人才是一個好
將領,來人……」
    於是有四名衛士各自捧著一樽酒遞向上樓隨跪於鄺寒四身旁的四名領班。
    那四名領班像是又興奮又恐懼的連頭也不敢抬,只是高舉著雙手接了過來。
    同聲朗道:「謝可汗恩典……」
    說著,同時仰首一飲而盡,也同時一摔杯向可汗兩旁的人。
    同時,兩人四掌的握住一支桌腳往外一扳。
    四人分拉了身前的兩支桌腳,那桌面赫然突出兩把利鋒插向日勒可汗的胸口左右死穴。
    日勒可汗怒喝裡,彈身而揚,好功夫,避過。
    鄺寒四卻在冷笑。
    頂上「嘩啦」一個滿是倒銳利鉤的套索落下,早已是計算好了的一圈一錮於日勒可汗的
頸間,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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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1-1-4 00:09:29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征鴻  
    好個巨變。
    日勒可汗身旁的護衛根本來不及反應,見剎那後面那一壁裡又「錚錚」的冒出森冷羅列
的槍戟將日勒和兩旁的人隔開。
    鄺寒四一挑眉,竄身上前便是一刃。
    又快又狠的一刃,直插破日勒可汗的心口。
    這時,下頭數百人齊齊驚呼,紛紛擁上來。
    日勒可汗兩旁的高手亦竄轉了個彎,當先殺至。
    鄺寒四整修用了十萬兩可不是白花的。
    他猛的一拉那條圈死日勒的繩索,便是下方一掀。
    剎那,他和四名「師父」殺手連著日勒所坐的這桌、椅一併掉了下去。
    前後的行動也不過是眨眼而已,鄺寒四和另外四名殺手已經完成了狙擊渺然無歸。
    那數名日勒身旁的高手紛紛大喝,硬是用斧用刀砸破那處地板,往下落去了。
    誰知這些人猶在半空,便碰著繩索之類的事物。
    剎時,個個只覺全身上下一陣劇痛。
    這秘道還有機關?
    其勢不止的更引動了火藥。
    轟然好大一片響,整座風天笑地樓像是炸飛了般,硝火煙霧飛塵崩石一眨眼便罩住了所
有的人。
    好個鄺寒四,都拉奔早經通知知道那兒某個位置是最安全的。
    他看眼前這副景象,心中不禁又恐懼又欽佩。
    想不到有人用火藥真可以計算到如此精準。
    整樓裡就是自己和韓元占、魯庫庫三人站立的位置沒受到波及。
    都拉奔看著懸吊在那兒的日勒體一眼,暗地裡不禁忍不住的欣喜。
    日勒無子,而且自己又很受各部族擁戴。
    車臣汗部不落入自己掌中還有誰?
    他真想開懷大笑,真的好想。
    硝煙落石已逐漸的平息,偌大一片樓子裡能站得起來的也不過剩下八、九十人。
    滿目是傷殘狼藉,慘不忍睹。
    都拉奔的眼眶忽然蓄滿了淚水,顫抖的解下日勒可汗的體。
    好長一陣子的沉默。
    都拉奔倏的虎目橫掃,無論受傷沒受傷的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悲憤,像熊熊的火焰騰著,
燒著。
    「是漢人殺了我們敬愛的可汗……」都拉奔怒聲高叫道:「是他們讓我們的好朋友花明
安旗遭到死亡和羞辱……」
    有的人都在聽。
    心中都有一把飛騰的怒火。
    「發動全國的兵力,先把那幾名兇手抓來五馬分……」都拉奔的聲音灌入每個人的耳
裡,道:「然後向中國明朝討回公道!」
    「戰爭,戰爭!」所有的人全叫了起來。
    「戰爭,把死亡和羞辱還給他們……」
    「向中國明朝討回公道……」
    「為可汗報仇……請都拉奔王子領導我們!」
    「對,請都拉奔王子領導我們,請都拉奔王子領導我們……」
    「絕不能讓兇手回中原,殺!」
    □□
    「已經是二月十八了!」尹小月望著窗外,淡淡道:「不知道杜三劍和王王石接到消息
沒有?」
    「放心!」談笑躺在床上,用手枕著頭笑道:「只要姓趙的跟他們說這是個計,不會弄
出亂子來的……」
    「最好是如此……」尹小月輕輕一歎,回眸看了談笑一眼,嗔道:「你還挺悠閒的呢!
不知道鄺寒四現在怎樣了?」
    這點,談笑可皺起了眉頭。
    「鄺小子一點音訊也沒有,倒是令人擔心……」他搖了搖頭,下了床道:「走吧!去問
他爹,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息!」
    目前那是唯一可以得到線索的地方。
    兩個人轉出了房門,踱往這座總兵府裡。
    橫安城為兵家重地,看這總兵府的牆面就大不同。
    那間房屋都是五寸以上的厚度。
    至於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就更不用說了。
    鄺百流的書房在東廂位置,簡而有力。
    就如其人,方正的一張臉充滿磅浩之氣。
    談笑和尹小月堪堪到了門口,鄺百流正好拿著兩封信函出來,兩相照面。
    「兩位……本將正想找你們!」聽聲音,有憂。
    談大公子急問道:「是不是出了差錯?」
    「你們那兩位朋友還沒到京師,可能是沿途被亂賊阻住了!」鄺百流搖頭一歎道:「至
於犬子……」
    「寒四公子怎麼了?」
    「三天前據說在白雲鄂博殺了日勒可汗……」鄺百流顯然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天下第
一殺手。
    「這小子怎麼這般莽撞?」鄺百流雙眉下滿是憂慮道:「以他的武功在洛陽城裡混混是
可以,想不到竟會出塞去幹下這檔子大事來……」
    這廂三個人已進入鄺大將軍的書房內坐下。
    「寒四當時只說要去塞外探探,看蒙古人是不是有所異動……」鄺百流仰天一歎道:
「如今蒙古全國動員和茂明安旗聯手追殺,他如何能逃得出來!」
    談笑稍一欠身,安慰道:「鄺兄弟洪福齊天,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
    「唉!這話叫我如何能信?」鄺百流搖頭道:「在外蠻人的土地上,一個漢人怎麼躲
藏?」
    尹小月忽的問道:「消息是從那兒傳來的?」
    「白雲鄂博城……」
    「白雲鄂博離伊克昭盟已是不遠……」尹小月趕忙安慰道:「如果鄺公子渡過了黃河就
沒問題了。」
    鄺百流苦笑的搖頭,一歎道:「只有希望如此了。」
    □□
    談笑和尹小月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心情都很重。
    鄺寒四狙殺日勒可汗是對是錯,如今已很難講。
    賀統時已死,朝廷火急下詔要鄺百流依舊堅守橫山城要塞。
    如今死了日勒,反而讓蒙古人藉口興兵南下。
    更讓人惱的是日勒的繼承人好毒!
    「分明這件事是布楚天搞的鬼,也不顧道義要鄺寒四賠上一條命!」尹小月怒哼道:
「還是那個蒙古人別有居心?」
    談笑踱了兩步,忽道:「會不會是蒙古人知道賀統時已死,想抓鄺寒四要脅鄺大將
軍?」
    這事就更嚴重了。
    尹小月輕輕一歎道:「所以我們必須趕往烏蘭察布盟,看能不能救出鄺寒四?」
    問題是如何找到鄺寒四目前的人在那裡?
    「天下只有我知道!」屋簷上,唐蓉兒隨手撥掉總兵府侍衛所激射來的飛箭,淡淡道:
「只有殺手才能找得到殺手……」
    她說的可是實情。
    「你有條件?」談笑看她笑的那副樣子,肚子裡很清楚會有一堆的麻煩。
    「只有一個……」
    「什麼?」
    「只能兩個人去!」唐蓉兒得意的看了一眼尹小月,卻朝談笑用力道:「你跟我!」
    □□
    黃河,自古便是漢族的發源聖河。
    綿延千里自天上來。
    從陰山西麓往南看,便可以瞧見這條龍。
    鄺寒四顯然憔悴了不少。
    看看身旁四名和自己同生共死狙殺日勒可汗的手下,如今只剩一名叫黃子翁的還在。
    十六日的激戰,四已去三。
    「好個布楚天,好個都拉奔……」鄺寒四冷冷哼著,遙望遠際的黃河河水道:「所有的
協議令是個陷阱!」
    黃子翁這時喘著氣道:「大員外,難道他們背信?」
    「不錯!」鄺寒四長一口氣,皺眉道:「原先前五天那個都拉奔猶且守信,暗裡照原訂
計劃中的路徑讓我們走脫……」
    但是到了第六天在公中灘時派出了大批兵馬圍殺。
    赫然那個韓元占指揮其間。
    鄺寒四痛心起來。
    那一戰,他損失了兩名好手。
    從此就十日不分晝夜的追殺和逃命。
    三天前,沙拉毛林召鎮上一役,又折損了一名兄弟。
    卻也在那時自己百險將死之際,隱約聽到有人大喝道:「別殺了那個姓鄺的!要活
捉……」
    那時不及細想,反正是趁著對方一時猶豫得以逃出升天。
    不過卻印證這三日來,人人對黃子翁下手是欲置之於死地,倒是對自己則有所顧忌。
    為什麼?
    山風一襲,捲起滿腹的心事。
    今天該是三月初三。
    他坐了下來,看了看黃子翁的傷勢道:「可挺得住?」
    「沒問題!」黃子翁笑了起來道:「掛一些刀疤回去好向兄弟們炫耀。」
    鄺寒四有一絲感動,輕喟道:「你們都是好兄弟……」
    「大員外千萬別這麼誇我們……」黃子翁笑道:「這幾年在買命莊內才真的是活
著……」
    因為伏魔除奸是件有意義的事。
    鄺寒四哈哈笑了起來,拍著身旁這位好兄弟的肩頭道:「如果每個人都能像你這般心
思,何懼外蠻?」
    這是一種生死間的相知。
    黃子翁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後頭有了聲響。
    這回來的只有韓元佔一個人。
    「姓鄺的,你還不認命!」
    「認命?」鄺寒四笑道:「如果你知道哥哥我是誰,保證你不會說這兩個字………」
    「很好!」韓元占冷吞吞一笑,翻眼看了黃子翁一眼,冷嘿道:「我就先殺了他!」
    話完劍出,好快!
    別看這老道已是七旬年紀,也別看他瘦小的身子。
    「怒劍」之名的確當之無愧。
    黃子翁根本來不及看清楚,人家的劍鋒已到了脖頸。
    「叮」一聲脆響,鄺寒四一撤描金扇擋住劍鋒。
    同時一展一拍,硬是撥開了去。
    韓元占沉喝一聲道:「好!」
    人騰起,那柄長劍恍若罩住了他的全身自半空中來。
    莫非這已是「人劍合一」最上成就的御劍?
    鄺寒四一推黃子翁,喝道:「快走!」
    一個人拔起,那柄描金扇轉瞬劃成一圈又一圈的弧。
    好一串猛響裡,韓元占的劍似是破了鄺寒四的出手,劍鋒一線直挺向喉頭而來,黃子翁
大駭。
    鄺寒四卻是一聲冷笑,半空拗身。
    左掌,一翻一拍。
    斗一線閃亮,匕首已插於韓元占的右臂上。
    鄺寒四不稍有停,墜身一拉黃子翁便往山下而去。
    這廂韓元占劍勢一頓,抱臂落下,鄺寒四和黃子翁已遁逃下山而去。
    他冷冷一笑,揚聲道:「姓鄺的,山下滿是十五萬雄兵,看你如何逃!」
    聲音隨山風傳得老遠。
    □□
    正如韓元占那個老道士所言。
    陰山之下滿滿一層又一層的軍營駐紮。
    密密麻麻的幾乎不見盡頭。
    「大員外,方纔那一戰我差點以為你敗了!」黃子翁心悸方道:「那招真是險之極
險……」
    鄺寒四竟然搖了搖頭:「我沒勝……」
    「可是分明是你中劍了那老道的右臂……」
    這時他們躲在近山腳的一塊巨岩後,注視著下方滿是蒙古包的軍營,邊低聲交談著。
    黃子翁似乎怕以後沒機會似的,一股腦兒的說道:「而且如果你再補上記的話……」
    鄺寒四苦笑道:「方纔韓老道的出手故意慢了一下。」
    「為什麼?」
    「我也不明白,他們似乎想活捉……」鄺寒四皺了一下眉,看著下頭的蒙古軍營,歎
道:「這綿延數里,如何走法?」
    黃子翁亦輕輕一歎道:「怕是蒙古人抓了我們便要攻關入中原了……」
    這話使鄺寒四一挑眉,嘿道:「原來如此!」
    「大員外想到了什麼?」
    「中原橫山城有變化……」
    黃子翁不懂。
    「我爹是鎮守橫山城的主帥,」鄺寒四冷笑道:「他們想要活捉我去要脅家父開
關……」
    黃子翁訝道:「不是傳說由賀大將軍接手?」
    「是否有變化我們不知……」鄺寒四冷嘿道:「不過這樣也好……」
    他看向黃子翁,笑道:「你點了我的穴道帶我去領功。」
    「什麼?」黃子翁臉色大變,道:「我黃子翁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錯了!」鄺寒四大笑道:「唯有這個方法我們才能活下去,而且可以……」
    可以什麼?
    鄺寒四沒有說,黃子翁也沒有問。
    不過他相信鄺寒四的判斷不會錯。
    最少打從自己加入組織到現在,大員外從沒錯過。
    □□
    都拉奔看著黃子翁把鄺寒四押進來的時候,忍不住得意的大笑道:「很好!」
    「都拉奔王子答應在下的事可算數?」黃子翁一推鄺寒四給韓元占,問道:「放黃某回
中原!」
    「當然!」都拉奔看著韓元占重新點了鄺寒四幾處穴道之後,笑道:「殺了你也無益,
滾吧!」
    黃子翁看了鄺寒四一眼,大步的轉身掀帳。
    方要走出去,外頭冷不防兩把斧頭砍下!
    好快!
    黃子翁方退,後面魯庫庫一個拳頭擊背。
    他慘叫一聲奔出了帳外,隨即明晃晃的斧頭砍入肩,這一剎那天旋地轉。
    他只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都拉奔的笑聲更大了,直震動得帳裡空氣都充滿他的得意。
    「大王子什麼事這麼高興?」
    隨話聲,七、八名蒙古軍將領踩過黃子翁的體進入帳篷內,陡然看見鄺寒四在前。
    「兇手!該死!」第一個叫起來的是個年紀最大,名叫雷拉罕的將軍道:「拖出去
斬……」
    「慢著!」都拉奔淡笑道:「雷拉罕不可莽撞!」
    「大王子之話何意?」雷拉罕顯然訝異又憤怒道:「日勒可汗就是被這名兇手殺死的,
我蒙古人人得而誅之……」
    「對!」雷拉罕自旁數名將領呼喊了起來道:「殺死他!」
    都拉奔冷冷一哼道:「你們知道他是誰?」
    沒有人回答,聲音一下子沉默冷肅。
    「他在明朝守在橫山城鄺百流大將軍的獨生子!」都拉奔大聲道:「只要我們以他為要
脅,鄺百流敢不開關?」
    雷拉罕一干人驚異互視,旋即全點了點頭。
    「這方法不錯!」雷拉罕道:「可是可汗的大仇……」
    「哼哼!你們以為我真的會放了他?」
    都拉奔的話立即引起所有人的雄心道:「對!只要我們入關就殺了他為可汗報仇……」
    「進攻中原……」
    「恢復我大元王朝……」
    □□
    杭錦旗是位於毫賴河和大沙漠之間的一個部落。
    在伊克昭盟裡,這兒可是控制了前往黃河和北部三大河川的要地。
    「明天就可以到杭錦旗部了!」唐蓉兒看著身旁並騎的談笑,嬌聲道:「在那兒歇一晚
補充水分只須再一天便可以到達黃河這岸……」
    這時的太陽從東方升起,沙漠的燥熱猶未開始。
    「真舒服是不是?」唐大美人又笑道:「喂!你別老繃著臉行不行?」
    「不繃著臉行嗎?」談笑歎氣道:「出塞已經二十天啦!天曉得鄺小子的人怎麼了?」
    二月初七。
    談笑喃喃數著日子,真是開心不起來。
    眼前,無垠的黃沙一直向前推衍,無窮無盡。
    天地間好像就只有這兩個活人,兩匹活馬。
    除了這四樣有生命的東西外,就剩烈陽、黃沙、熱風。
    唐蓉兒看他那副樣子,笑得像一位開心的小姑娘往前策馬奔了數十丈,又跑了回來,笑
鬧道:「幹啥苦著臉呢?跟我在一起不好?」
    談笑看了她一眼,聳肩道:「能救出我朋友是最重要的事……」
    「朋友!」唐蓉兒一歎,不說話了。
    這回半晌的沉默,反倒是談笑訝笑道:「怎了?」
    「你相不相信這一件事?」唐大美人欲言又止。
    「啥事?」談瞅了她一眼,道:「幹啥吞吞吐吐的?」
    「我……這一輩子……」唐蓉兒又沒來由的嬌紅臉,別向他處,正色道:「只有讓你看
過身子?」
    媽呀!這是什麼時候在說這個?
    談笑還未及說半個字,俄然四下沙堆中「嘩啦」大響。
    竟由沙中冒出三十來名全身黃袍罩身,甚至覆面著只剩下兩顆眼珠子外露的強盜。
    「這女人不錯!」有人大叫。
    「殺了那個男的!」另一頭也有人叫。
    同時三十五把蒙古彎刀擊來。
    唐蓉兒又氣又惱。
    姑奶奶我這時候正情話綿綿,偏偏你們這群毛賊挑這節骨眼兒來煞風景!
    她的出手可快了。
    雙腿一夾馬肚,便衝殺過去。
    右臂一邊短刃兩尺長,翻飛起落中便有六人被斬殺下馬,好快!
    談笑這廂雙掌舞動,推拍彈打開已震落了四名漢子下馬,同時揚手揭下了面罩。
    一看,不由得一楞。
    「這些人不是塞外蠻人,是漢人!」談正叫著,猛可裡群刀之中一抹好利的泓光轉至,
是出自一個騎馬的漢子手上。
    好快!
    好狠!
    是誰的刀在舞動時帶地下的黃沙也為之捲動?
    彭不卷!
    不卷刀卷命的彭不卷。
    楚天會天下八騎之一的彭不卷。
    談笑大驚彈身而起,坐下駿騎已被斬殺成兩段。
    好猛的刀!
    談笑人在半空,彭不卷人在馬背。
    翻身倒揚刀,是彭不卷的刀迎追而上。
    而人已踩跨在坐騎的馬背上。
    這一刀更驚人!
    談笑一歎,出刀。
    談笑出刀,天下無兵。
    彭不卷只覺得自己的刀「叮叮叮」地一連三次衝破對方的刀鋒,但是每一次後面都還有
一把刀。
    第四刀呢?
    有!
    映東方的烈陽一閃,雙目來不及眨。
    右臂已是一痛一麻,沒斷。
    沒斷,但是也沒力握住任何東西,包括刀。
    他知道談笑用的是百分之百的刀法。
    而且百分之百是刀法中最簡單的「力劈華山」。
    可是在這個人的手裡使出來,卻變成最可怕的刀法。
    他看著談笑落到黃沙大地上。
    掌中的臥刀分成四截一列。
    臥刀,並不是你想像的「刀」。
    彭不卷敗的無話可說。
    一向和他搭檔的元啼痕呢?
    啼痕劍啼痕。
    元啼痕的劍在舞動的時候像是嬰兒的哭泣。
    據說被這把劍砍中時哭聲更大。
    啼痕,血痕!
    唐蓉兒在冷笑,當元啼痕攻出第一十八劍的時候,她掌中的那柄兩尺刃破空掃出,飄渺
似無。
    元啼痕絕對沒想到這個女人如此可怕。
    對方的刀鋒已劃開了自己的劍勢。
    狂飆瞬間到了胸口。
    退!
    一退,翻飛砍向手腕的二尺刃。
    元啼痕沉喝,將劍身倒提橫隔,硬生生的接下。
    但是這個衝力令他在黃沙上滾了兩滾。
    彭不卷揚聲道:「放箭!」
    黃沙中又奔出四十來道人影,人出箭至。
    狂猛無儔的激箭全向兩人迎來。
    談的坐騎已死。
    如今逃命,只有翻身上了唐蓉兒的背後,兩人一騎的往前奔逃。
    後頭,元啼痕喝道:「不能放過!」
    剎時,一群馬自沙丘後奔出。
    滾滾黃沙卷天起,一個個翻上了馬背揚蹄。
    談笑這廂在急奔的馬背上,不得不抱住伊人的腰,在耳畔道:「喂!我看由哥哥一個下
去擋,你先到杭錦旗裡等我吧!」
    唐蓉兒不肯道:「要走一道走……」
    話沒說完,轟然數聲火藥響。
    彌天的黃沙遮住雙目不見前方。
    隱約可見是四下喊殺的一團聚了過來。
    中間還夾著辛寒未、趙欲減喝道:「別讓他們走脫!」
    「他奶奶的……」談笑大罵起來道:「難不成布老頭手下的天下八騎全到了不成!」
    他開口一罵,剎時就有數十把刀啦、劍啦什麼的招呼過來。
    談笑苦笑一聲,嘿道:「玩真的!」
    右臂一振,那柄臥刀橫豎連結如長鐵尺。
    這在亂陣大有妙用。
    只見在這片飛沙中一陣亂舞,凡是中者莫不紛紛滿口沙子大叫的摔趴於黃沙中。
    談笑左右看看,正想挑一匹馬來騎。
    前頭的唐蓉兒一個靠得緊緊,道:「我御馬你出手,這樣配合才真是妙極了!」
    這話也有道理。
    談笑左指右打中,竟然還聞得到前頭美人的香味兒,不由得好笑道:「你是塗了什麼這
般香?」
    唐蓉兒「咯咯」嬌笑道:「是杭州六彩齋的香水呢!特別為旱熱時給姑娘用的,好不好
聞?」
    談笑在亂軍中又擊飛了三個,搖頭道:「沒心情了,快走吧!」
    唐蓉兒一笑,策馬方出了鏖鏖黃沙,面前陡然一個人自馬背上竄來。
    右掌五指可用力。
    談笑絕對記得辛寒末在華山一戰時,力挫慕容世家十名好手的大力金剛指的威力。
    這回可遇上。
    旁邊那個神秘的趙欲減也揉身而至。
    唐蓉兒猛然看見辛寒末擊至,右臂一拍一搭,反扣了過去,她可不知道對方在手指上的
成就。
    談要阻止已是不及。
    他一抖臥刀成直角,一劈於趙欲減逼得對方後退,另一順轉半弧,盡力阻擋辛寒末的進
擊。
    眼前耳裡清清楚楚「波」地一響,唐蓉兒全身一震,櫻唇噴出一口血來。
    談笑那一弧刀也真阻止了辛寒末的身勢。
    就那一頓,唐蓉兒的左臂猶能出刃。
    這一刀就驚人了。
    談笑閉著睛用聽的也知道是自己的刀法之一。
    那是在華山夜奔時叫這女人偷學的。
    而且還唯妙唯肖。
    也正是因為同出一源的攻擊,辛寒末根本無法抵擋。
    唐蓉兒這一刀配合談笑的出手簡直是「完美」兩個字。
    馬蹄踏過,辛寒末翻倒在黃沙中不動。
    「那賤人殺了辛兄弟!」趙欲減怒叫,招呼追隨而來的彭不卷和元啼痕,喝道:「不能
讓她活著!」
    百蹄再揚,遠遠看過去,只見最前頭是雙人一騎狂奔,後頭則是七十來騎奔足猛退。
    雙方一前一後,足足由辰時起奔到午時正中。
    談笑回頭看去,後頭只剩十來騎猶跟著。
    再回頭來卻驚見唐蓉兒頹然無力的要落下馬去。他大吃一驚,左臂用力一抱,急道:
「喂!你撐得住吧?」
    唐蓉兒淒楚的笑著,血跡不斷自唇裡出。
    「這回我可是真的受傷……」她苦笑強調道:「不……不是騙你……」
    「媽呀!我知道……」談笑搖頭,右手接過了馬,左臂緊摟唐蓉兒道:「你休息,一切
有哥哥在……」
    「我知道……」唐蓉兒的聲音有如耳語,低喃喃的道:「我知道,在華山時我就
知……」
    □□
    尹小月一直跟著談笑留下來的暗號,差了半個時辰距離。
    現在她的眼睛像火一般燒了起來。
    她也看見彭不卷的刀。
    一定是談笑出手!
    尹小月挑眉咬牙,布楚天要阻止談笑去救鄺寒四。
    這是結論,也是原因。
    所以布楚天派出天下八騎,殺!
    尹小月放開了馬蹄,心口一股熱湧上了眼眶。
    她知道這個布楚天的出手一定很重,甚至不惜任何代價阻止任何人去救鄺寒四。
    因為蒙古的繼承人已經發動了戰爭。
    那是談笑和唐蓉兒離開桃力民鎮而自己進入後才聽到的消息。
    都拉奔已率大軍跨過黃河攻下伊克昭盟的達拉特旗,估計明日夜晚就可以進襲杭錦旗。
    三十五萬韃子軍加上十萬的烏蘭察布盟軍,浩浩蕩蕩四十五萬兵馬已往南下。
    此刻相距不過兩日的路程。
    談笑,你千萬別撞了上去!
    尹小月的淚滑了出來,順頰飛出。
    她沒有時間擦拭。
    淚珠晶瑩的在半空中映日。
    但是還沒落地便已化成淡淡的水氣。
    尹小月策馬急奔著、奔著,又看見了一堆體。
    其中有一具是辛寒末。
    她的心提得更高,現在已經是不死不休。
    座下四蹄如飛,女人的心何嘗不是呢?
    她不斷的尋找,尋找談笑留下的記號。
    沒有!
    沒有約定的記號。
    尹小月的心更亂了。
    不過她知道一個原則,往杭錦旗去。
    就算明天到了那兒已經有三十五萬韃子兵。
    就算布楚天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等人送死。
    她非去不可!這是女人的執著。
    □□
    夜,在垠垠綿天的黃沙大漠中,是冰寒而沉靜。
    天地間,似乎所有的物事全停止了呼吸。
    偶爾一些小動物鑽出了沙堆探頭探腦的看了幾眼,「噗噗」的跑了兩步,又鑽入了黃沙
內。
    一忽兒所有的痕跡又被掩蓋無蹤。
    「夜……很美……」唐蓉兒一雙眸子半半睜,淺淺笑著,聲音卻呢喃道:「是不是?」
    談笑望了她一眼,又看看三丈外已經累倒的那匹馬,苦笑道:「如果再下來的路程要用
走的,可能就美不起來啦……」
    唐蓉兒螓首枕在他的臂彎裡,淡淡笑道:「難道……你不能讓我高興一次?」
    說著的時候,輕咳,血絲滲出。
    談笑皺眉,捏了捏她的脈膊道:「辛寒末的大力金剛指已有十一成以上的火候,當今天
下怕只有少林三大長老有斯境了……」
    他看了唐蓉兒一眼。
    此刻唐蓉兒的雙頰是因為痛苦而充滿了血潮,鮮紅艷然得驚人,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
瞳子配著清雅絕世的臉龐。
    恍若是天下仙子下塵凡,卻又受著人世間百般苦。
    談楞楞看了半天,輕歎道:「你的一生何必如此?」
    唐蓉兒輕輕笑了,她一直維持自己最美的一面。
    她知道今夜應會死在這片黃沙裡。
    但是是死在郎君的懷裡,又有何憾?
    她不願讓談笑看到任何的一絲皺眉,任何一絲因為皺眉而生的皺紋,輕輕道:「每個人
都有他的命,不是嗎?」
    她搖了搖頭,又盡力睜開著眼。
    雖然瞳子裡儘是迷離,但絕對有愛。
    「我說的那件事你相信嗎?」
    「什麼事?」
    「有生以來,你是唯一看過我身子的男人。」
    好一陣子的沉默,好一陣子、好長。
    談笑終於輕輕一點頭道:「我相信。」
    唐蓉兒笑了。
    笑著閉上了眼,猶有的是眼角兩顆晶瑩,欲滑未滑。
    小映月。
    一個女人在什麼情況下會流淚?
    一個女人在什麼情況下臨時死時會流淚?
    厚實的胸膀有著熱血,那是熟悉的感覺。
    從華山那一夜到大漠這一夜。
    未曾——
    未曾忘記的——
    感覺!
    對一個女人的一生。
    唯一的愛!
    □□
    唐蓉兒死了?
    趙欲減、彭不卷、元啼痕默默的看著談笑將最後一把沙蓋在那張清雅絕世的面龐上。
    竟忍不住也有一絲歎息。
    「她殺了辛寒末……」談笑緩緩的回過身來,輕輕的道:「辛寒末也殺了她!」
    是,殺人和被殺的都死了。
    活著的人呢?
    「我們是不是一定要生死一戰?」
    這是談問的唯一一句話。
    彭不卷看自己的手,苦笑道:「我的右手已經不能握刀……」
    因為右掌的手筋已經在臥刀的氣機下震斷。
    元啼痕也在歎氣,看向北方道:「蒙古人已經發兵南下!」
    談笑並不知道這件事。
    「明天他們就可以攻下杭錦旗……」元啼痕搖頭一笑,彈了一下劍鞘道:「他們要什
麼?我們在做什麼?」
    「我們想回楚天會……」趙欲減的聲音飄飄渺渺,道:「我們四個人除非殺了你才能回
楚天會……」
    「因為布大小姐趕我們出來……」
    「她為什麼趕我們出來?因為她練功在無意中練到一種詭異的境界,就算布會主也不一
定能制得了她!」
    「有時她的神智會不清楚。」彭不卷看了一眼談笑,緩緩道:「經常高叫『談笑,我好
想你』,卻一忽兒又怒目大叫『談笑,我要殺了你』!」
    趙欲減一歎道:「有一天她對我們施用了一種很奇怪的毒功,天下恐怕只有她能
解……」
    「她要我們拿了你的首級去見她。」彭不卷自懷裡取出一把短刀,用左手。
    「如果我們辦不到,毒就永遠不能解……」趙欲減的臉在抽搐道:「那是一種非常痛苦
的感覺……」
    「那個毒功叫什麼名字?」談笑終於問了。
    「鎖離愁,連綿無際!」元啼痕苦笑一聲道:「好奇特的名字,好美的詞!」
    鎖離愁,連綿無際。宋,韓縝的「鳳簫吟」詞句。
    談笑輕輕一歎道:天下似乎沒有聽過這門武學!」「連布大先生也不知道。」彭不卷一
歎道:「所以我們只好取下你的頭……」
    「我們告訴你這些,只有一點!」元啼痕輕輕的道:「我們並不想和你為敵,更不想和
你生死相見……」
    但是這是命!
    談笑明白,所以在他們三人出手的時候,他的心裡很平和,很安詳。
    沒有恨!
    沒有恨的刀法是不是就弱了?
    談笑記得這一生出刀中曾經有一沒有放「心」上去,無心,無心的臥刀會是怎樣?
    那一次在華山他一刀斷五刀。
    金鎮刀也在其中之一。
    今夜是在大漠。
    「所有的刀法,最上乘的境界就是『無』,次高的境界就是『忘』!」
    這句話是談笑的師父告訴他的。
    忘刀先生那時大笑道:「如果有一天為師練到了『無刀先生』這個名號時,你這小子最
少也要到『忘』的境界!」
    談笑這一刀出手。
    談笑出刀。
    他此刻無心無恨無癡無怨。
    根本只是隨手揮了出去,甚至自己都不曉得這一刀是用什麼形狀?什麼刀法?
    「好!」有人喝采道:「這一刀已不愧是忘刀先生的徒弟……」
    布楚天!
    趙欲減、元啼痕、彭不卷的手臂上都有血痕。
    血,滴入黃沙中。
    「會主……」他們恭敬齊稱。
    布楚天淡笑著,漫步到他們三人身前出手。
    十指連揮,剎那最後一掌拍頂門百會死穴。
    「哇哇哇」三大口血自三人的口中噴出。
    談笑在看,眼中充滿了欽佩。
    布楚天的眼中只有關愛,沒有一絲的殺機。
    他為了他的愛將,可以徒步在大漠內尋找。
    只因他找出瞭解掉女兒毒功的心法。
    「會主大恩……」趙欲減要跪下去,布楚天卻是一扶。
    「你們同我一道出生入死,我們的命是一條……」布楚天朝談笑看了一眼,淡淡道:
「回去橫山城吧!三十五萬大軍不是你能阻止得了……」
    能阻止的只有長城。
    談笑雖然明白,還是要問道:「布大先生為什麼跟蒙古人合作侵犯我華夏?」
    布楚天笑了,笑得很奇特道:「你又明白了什麼?」
    談笑這時明白蒙古的入侵。
    「世間有太多的事分輕重……」布楚天笑著,意味深長的一句:「很多時候,表相歸表
相,本質歸本質。」
    布楚天走的時候留下了一句話。
    「忘刀、乘風、懸唐為什麼能讓布某臥酣於華山?」
    這是談笑最大的一個疑問。
    為什麼師父他們對同樣在華山的楚天會能容忍?
    □□
    尹小月趕到杭錦旗的時候,正好碰上兩軍交戰。
    伊克昭盟的軍隊穿著黃色戰盔。
    對面,蒙古和烏蘭察布盟的軍隊則是黑色戰甲。
    黑壓壓的兩片人潮,一黃一黑的在自己的腳下纏鬥。
    顯然佔了優勢的黑色兵團正一步一步吃下黃色伊克昭盟的兵馬,那是無可阻止的大勢。
    此刻她站立在一處高矗的沙丘上,對下面的情況一目瞭然,眼見伊克昭盟已步步被逼,
即將退回杭錦旗城鎮內。
    談笑是不是在那裡面?
    尹小月心中著急著這件事。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進旗鎮裡看一看。
    回頭,身後不知何時站立了一名老道士和四名抱劍的年輕道人。
    老道士一雙眼兒以鷹,雙眉如龍尾騰張,正冷冷的望著自己。
    「姑娘是從中原來的?」老道士正是韓元占,他沉沉一笑道:「是來找人的?」
    尹小月淡淡笑道:「我找布楚天……」
    「布楚天」三個字可讓對方緩和了不少臉色。
    韓元占打量著她,輕哼道:「如何稱呼?」
    「暮靄沉沉,寒蟬淒切!」尹小月記得轉得唐蓉兒手上那本賀統時的本子上有一個代號
道:「千種風情在東道!」
    「原來姑娘是楚天會北道天令主宋風情?」韓元占抱拳一笑道:「老道韓元占……」
    尹小月腦袋動得快極,立即想起本子裡有一句話,脫口道:「可是『甲子天機一道
人』?」
    甲子,正是六十花甲第一開始的「元」。
    天機二字則合於「占」字。
    再看這韓元占是道人,便符合了。
    尹小月登時便明白了,原來那本秘本內的詞句全是代表楚天會在天下各處的人名代號。
    韓元占耳裡聽,心中更信。
    「正是老道!」他站到尹小月身旁,往下看了一眼戰事,哼笑道:「要不了一柱香,杭
錦旗可破!」
    的,看眼下情勢確實是如此。
    尹小月淡淡道:「行了!我們下去吧!」
    「好!」韓元占一捻頷下長胡,嘿道:「不過布大先生昨夜出去了尚未回來,宋令主可
能要稍候……」
    尹小月此刻已跨上了馬和韓元占並騎,邊走邊問道:「布大先生昨夜去了那裡?」
    「入大漠去了。」
    「入大漠?」尹小月訝呼一聲。
    她想到的是布楚天出馬找談笑。
    韓元占似乎有些奇怪她的反應,皺眉道:「有何不妥?」
    「不!」尹小月淡淡一笑道:「我昨夜就是從那兒來,怎麼沒有見到會主的蹤跡?」
    韓元占明白似的一笑,頷首道:「會主是略微偏西南的方向去找趙欲減他們,為他們解
毒……」
    解毒?這不是更叫人訝異了?
    韓元占自個兒解釋道:「近兩個月來布大小姐不知從那兒學得一門怪異的功,怒起來連
布會主都難以壓制……」
    他一歎,又道:「天下八騎中就有趙、彭、元、辛四人受創。昨夜他們到大漠去取談笑
的首級就是受了布大小姐的脅迫,以為交換毒解……」
    尹小月一顆心提了上來,急問道:「後來呢?」
    「這兩天布大先生苦心鑽研了以後,終於尋得解法。」韓老道嘿道:「於是立刻趕了出
去,想先解去他們四人之毒。」
    尹小月輕輕一哼道:「可惜辛寒末已死……」
    「什麼?他死了?」
    「是的,我來的途中看見了他的體。」尹小月抬頭看向前方,蒙古和烏蘭察布盟已經控
制了全局。
    現在她既然知道談笑在西南方,而布楚天又親自出馬,她如何不想急著去尋。
    但是對這個韓元占要用什麼話來壓住?
    「道長對近兩個月來中原之事可有耳聞?」
    韓元占一挑眉道:「宋令主是問六府道綠林和趙古鳳之亂?老道略知一二……」
    尹小月點了點頭,故意皺起眉道:「本座所屬的東道已頻頻受到趙古鳳那老賊的破壞,
是以急著來向會主請示。」
    韓元占臉色一變,點頭道:「這件事很嚴重,的確該早點報知予布大先生,請他裁
奪。」
    尹小月拍了拍座下,道:「本座既知布大先生在西南方向,順便去迎接他,好早一步請
示了!」
    韓元佔點點頭,沉吟道:「這也好,此事的確不宜遲疑……」
    尹小月一笑,抱拳道:「道長請了!」
    「請!」韓元占回禮,雙拳未放,尹小月已拉轉馬頭。
    這瞬間的空門,韓元占出手。
    好快,剎那連點了尹小月背後一十六處穴道。
    「你……做什麼?」尹小月怒叫,卻看見對方冷笑著。
    「老道雖然年已七旬卻是兩眼不花!」韓元占冷冷一哼道:「尹小月,韓某人可還認得
出來,哈……」
    尹小月驚怒交集,不過她還夠冷靜。
    背部穴道被制,雙腿可還能活動。
    最重要的是馬頭已調了個方向。
    猛然她輕叱一挾馬肚,那馬經此一痛,長嘶發足而奔,轉瞬,已揚起好一片風塵往西南
而去。
    韓元占如何肯放?
    當下由他率著另外四名道士紛紛策馬追趕。
    前後兩團風塵都捲得老高,也都很快。
    尹小月盡力踢著馬肚,背後的蹄響已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忽的眼前她看到數道人影接近過來。
    數了數,有四人。
    更近了,尹小月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當先的第一個不是布楚天是誰?
    身後的韓元占中氣灌耳遠道:「布大先生……別讓這小女人跑了……」
    那端布楚天早已清楚的看見是尹小月。
    他一笑,負手而立。
    當道中一站,正在尹小月奔馳的狂馬之前五丈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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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發表於 2011-1-4 00:09:54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洗霜
    布楚天傲然負手,眼前快蹄已至身前四尺。
    沉嘿一笑裡,他右臂微抬,便硬生生扣住馬。
    「唏聿聿」一長鳴嘶,尹小月只覺得偌大的力量阻止,她穴道被制,雙腿是唯一可以活
動之處。
    可以活動也是可以攻擊。
    尹小月彈身倒翻。
    雙腿一剪如雙龍相盤,後頭的韓元占沒料她會來的如此之快,一沉身避過了。
    倒是緊追著自己的四名年輕道士,最先的一個便被尹小月給翻馬下。
    那情況可緊張了。
    跟在這名道士之後的那匹駿馬不得不高高拉拔起,一串串長嘶中盡力扭開馬蹄以免踐踏
到自己同伴。
    尹小月一嘿,用背部重重落在馬鞍上一撞,解開方才被韓老道點制的穴道。
    同時一個翻身坐上馬背,左手扣馬,右指連翻三彈,反倒是迫向韓元占背後而來。
    這回可是大大出了那個老道士韓元占的意料之外。
    他雙眉一沉,回身一爪斥道:「小姑娘倒蠻!」
    尹小月嘻嘻一笑,掌中五指一併,似河上浮葉以掌背一拱一拍,道:「老道何嘗不是不
講理?」
    她這手甚是巧妙,出是一掌,氣機卻有血。
    「玄空大四化?」韓元占難免大吃一驚,沉臂閃身才避了。
    尹小月早已撒撒馬蹄依舊放馬而去。
    前後不過是兩個呼吸須臾。
    韓元占楞了楞,耳中只聽布楚天朗朗笑起來道:「韓道長,隨她去吧!我且先回去看看
達拉特旗一戰如何?」
    韓元占望著西南那一隅極遠一小點的背影,重哼道:「這個小女人下回讓老夫見了非好
好整治一番不可!」
    說歸說,方纔還不是拿不下人家。
    放狠話的人,往往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掛好自己的面子,自古以來不就是如此?

                      ※               ※                 ※

    尹小月突然站到了自己面前來,會是怎樣的感受?
    談笑這回真的是笑了。
    而且是打從心底升起來的一股笑意。
    他很安慰,尤其是唐蓉兒死了以後。
    「她真的死了?」尹小月有些不信。
    「是的。」談笑輕輕歎著,風走沙移已經不容易找到正確的位置,道:「辛寒末的大力
金剛指著著實實的捱上……」
    尹小月沉默了片刻,一雙眸子看著談笑。
    有話?
    她轉為輕輕一歎,只道:「達拉特旗已失守,我們不如轉向烏蘭木倫河北的東勝城或是
河西的郡王旗。」
    談笑點了點頭,翻身上了尹小月同一騎上,道:「反正在蒙古人入關以前救出鄺寒四就
成了……」
    尹小月一拍座下揚蹄,淡淡道:「你們倆這一路轉戰可是夠親蜜的?」
    媽呀!怎麼突然冒出這一句?
    「喂!那時可是在生死關頭哪!」談笑在後頭抱著美人的腰,苦笑叫著道:「逃命都來
不及……」
    「是嗎?」尹小月哼著道:「方纔我只看見一匹馬,是不是也像這般抱著逃命?」
    事情是如此。
    談笑在人家後頭哈氣叫道:「天地良心,哥哥我……」
    他急,前面的尹小月可笑了起來,串串嬌揚似風鈴道:「好啦!人家逗著你的嘛!」
    她回過頭來,兩人可貼著近了。
    談笑「咕嚕」的一吞口水,竟然有一點點兒害羞。
    尹小月見他臉紅,自己那有不紅上耳根的。
    就這般雙雙默不著一語,兩個人貼著享受這一刻奇妙的情懷,足足奔到了夕斜時分方見
得前頭有一處綠洲。
    蒼翠一片,赫然是個不小的林子。
    尤其散佈開的幾泓池水,澄澈的宛如仙境。
    兩個人此刻本已是口乾舌燥,只差沒全身著火,立即一個歡呼,翻下了馬,便大口掬水
飲起來。
    老半晌,一襲涼風吹來,兩人全身一陣舒適,肩並著肩望向那夕陽落處。
    美!
    寧靜沉寂的美!
    兩個人享受這分天地合一的感受,整個心靈飛翔於這一片的美妙境地。
    良久,良久,風捲林響,他們俄然驚醒中才發現彼此間不知已是對眸多久。
    這回四道眼光可沒再相避,他們全心全意的接受對方,也投向對方。
    「心若有靈犀一點,千古不笑剎那短!」
    尹小月感動著,緩緩垂眉眼。
    談笑此刻的心緒則是澄明靈動,自然而然輕輕點了一下伊人朱唇。
    微微接觸,剎那如閃電交迸,兩人各自一震。
    於是紅霞飛頰,各自錯開了臉。
    「咕嚕」一響,談笑笑道:「肚子餓……」
    尹小月嗔笑的瞪了他一眼,輕聲道:「不知道那位道士的馬鞍裡有沒有得吃?」
    有!不但有,而且還真不少。
    談笑笑嘻嘻的抱出了一大批乾糧,笑道:「這些行軍糧最是耐吃,一路用到東勝城是不
成問題……」
    他在馬鞍內摸了一陣,尋出了張地圖來。
    地圖,正是伊克昭盟圖。
    其中有一條紅線劃著,主線中又另外分出了幾條支線。
    「這是他們的進攻圖?」尹小月皺眉道:「東勝城和郡王旗是同一時間攻擊。」
    她指了指兩城之間的大紅圈,續道:「這個呢?會不會是一支伏兵?先攻東勝,引郡王
旗往援而後在中途予以攬截。暗裡再主攻郡王旗?」
    談笑點了點頭,道:「緊接是南下攻札薩克旗,過大漠直到長城和橫山大城對峙……」
    橫山大城的鄺百流正是他們要入關的最大目標。
    「蒙古人繞了一大圈,由橫山來的目的是為了配合六府道綠林之亂……」談笑點了點頭
道:「若硬是從北面攻打,缺少了裡應之力便是大難了……」
    兩個人邊吃著乾糧邊聊著,倒也是一樂。
    「談哥哥,你看這事如何阻止的好?」
    「最重要的就是布楚天的態度……」
    「他?」
    「姓布的動向很奇特。」談笑搖了搖頭道:「只可惜那本秘冊我們不瞭解。」
    尹小月笑著,抽出懷裡的秘冊道:「楚天會這些東西我可是將它弄明白了。」
    「真的?」談笑大喜,笑道:「真有你的聰明!」
    「誤打誤撞的!」她笑著道:「例如這句『千種風情在東道』就是指那位神秘的東道天
令主宋風情。」
    「有詩意。」談笑取在手上看了一會兒,暗自驚異道:「想不到楚天會的勢力如此龐
大……」
    他閉目想了片刻,方才點頭道:「原來如此!」
    「怎的?」
    「華山……」談笑點點頭道:「我師父等人為什麼默許布楚天在華山建立總寨,是另外
有一層目的……」
    尹小月專心的聽著。
    「因為布楚天想成為英雄。」
    「英雄?」
    「沒錯!以他自己目前組織的力量已足夠引起比綠林六府道和蒙古人聯手更大的動
亂……」談笑輕輕一歎道:「但是他要天下接管他,必然暗中會將蒙古韃子兵這次的行動完
全殲除……」
    尹小月驚訝道:「所以中原便對他同聲共贊?」
    談笑雙眸閃動著,用力一點頭道:「等到他得了民心以後,再利用劉瑾那老官製造天下
的民怨這個機會,好來一個『順乎人意』起兵造反,自是水到渠成……」
    尹小月此刻驚心道:「這人好深的心計,更可怕的是我們目前又不能阻止他?」
    韃靼兵已迫在眼前就要入關,沒有布楚天的阻止又如何遏絕?
    明知居心叵測,卻無力相阻。
    不但無力相阻,說不定還要明裡暗中相助。
    尹小月長長一歎道:「難道就任由他去?」
    「不!」談笑長長吸一口氣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六府道綠林之亂被破,奸宦劉瑾遭
誅……」
    劉瑾被誅,的確是斧底抽薪之法。
    他們兩人談著,已是明月懸空垂照。
    落月無垠的沙海波湧疊層的推向天際。
    「好美!」他們方才輕聲感歎。
    忽的,四週一陣大響,自座下沙堆內冒出十數名全身一襲黃袍的殺手來。
    談笑方挑眉,後頭那片林子復又揚嘶馬鳴,剎那火把通徹將這方圓半里內照得通明。
    當先只見一名高大碩壯的漢子,威風凜凜傲騎於一匹高大黑駿之上朝兩人瞪來。
    「兩位是中原人?」那名頗有王者之范的漢子冷肅道:「從北方的達拉特旗來?」
    達拉特旗已經落入都拉奔的手中。
    幫助都拉奔入侵伊克紹盟的可有不少中原人。
    談笑歎了一口氣道:「這些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那大漢雙眸一閃,仰頭大笑道:「好,有種!」他望著談笑和尹小月片刻,方才沉沉
道:「兩位真是驚絕天下的一對,堪與我那位拜弟夫婦相媲,可惜呀可惜………」
    他雙目一睜,自有威風生,道:「一正一邪,大大相差。」
    談笑正想說什麼,四周十四名殺手已動。
    只見他們揉身上前,掌中彎刀如電閃下。
    「好功夫!」談笑大笑道:「將少林的伏魔杖法用在刀上,原來別有韻味……」
    他笑,笑著出手。
    尹小月的動作也不慢,飄飛的身影有似凌波洛神。
    這對男女一帥一美,出手俐落已極,那名大漢不得不為之皺眉,都拉奔手下有此人才,
難怪自己這方差了一大截。
    只見在這兩人幾番曼妙奇異的出手中,自己精心訓練的一十四名好手已然躺下九個。
    「好!」這王者大漢一喝,人自馬背上騰起,雙掌拍向談笑而來。
    在此同時亦有兩道人影飛起,揚聲道:「大王子……他們兩人交給陳氏兄弟處理……」
    但是穆拔勒的動作太快,似天靈般的巨掌已拍壓談笑的肩頭而下。
    雙掌十指尚有三寸之距,那兩股罡風卻早已罩住了談笑的上半身。
    好驚人!
    談笑像是早已知道對方的身份,吸氣退身,右臂一振一抖間,只見是一泓光彩捲出。
    既妙又絕,此刻臥刀如鞭,片片鋼片像活了似的震向那名大漢的前身一十六大穴。
    大漢猛可吃了一驚,十指展開妙絕無比的小巧之勁,一串指風彈力硬是將來襲的這一怪
「刀法」上的鋼片稍緩微震。
    自己一個身子則訝異停住看向對方。
    隔端,陳氏兄弟是一對四旬三、四的壯碩漢子,滿臉的鬍髯張飛中和尹小月打成一片。
    看得出來是尹小月手下留情。
    這名被喚作「大王子」的大漢皺了皺眉,沉聲道:「二位且住手……」
    尹小月一笑,身形奇巧一轉讓陳氏兄弟撲了個空,便站到談笑身旁睇笑著。
    那廂陳初疑、陳簷響兩兄弟則是一楞,雙雙叫道:「這是那一門的功夫?」
    說著,倒也是磊落欽佩的朝尹小月看了一眼,雙雙站到了那名大漢左右。
    「在下穆拔勒……」那名大漢朗聲道:「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談笑笑了起來道:「方纔早問了不就沒打上這架了?」他大笑道:「哥哥我姓談……」
    「談笑?」穆拔勒雙眼一亮道:「閣下是談笑?」
    他看向尹小月又笑道:「姑娘一定是尹小月了?」
    姑娘人家被旁人將自己和心上人湊成一對兒,總是高興的事。
    臉色剎時大好道:「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他拜弟告訴他的了!」
    「他拜弟是誰?」
    「蘇佛兒那小子啦!」談笑大笑道:「姓蘇的他老婆就是跟你最要好的單大美人是
也。」
    「是單文雪姊姊?」尹小月嬌笑起來,望看穆拔勒道:「原來你就是那位伊克昭盟的大
王子?」
    「哈……不打不相識!」穆拔勒大笑道:「拜弟曾在飛函告訴小兄有關兩位之事,沒想
到今夜相見於此……」
    身旁,陳初疑和陳簷響雙雙呃「了一聲,道:「難怪你們兩個身手如此了得,原來中原
兩位大俠……」
    「少捧啦!」談笑聳肩一笑道:「王爺到此可是為刺探軍情?」
    「正是!」穆拔勒皺眉道:「如今蒙古車臣汗部和烏蘭察布盟聯手三十五萬兵馬,後頭
據說又調動五十萬支援。」
    談笑嚇了一大跳,道:「那可是玩真的了!」
    這時眾人紛紛坐下,弄著幾個營火。
    穆拔勒早已叫了隨從弄了酒肉來,氣勢更熱烈。
    「那五十萬兵馬來自土謝圖汗部。」穆拔勒大口飲酒,皺眉道:「車臣汗部若是攻關成
功,便可跟進!」
    所以非阻止都拉奔不可。
    談笑把玩著掌中酒杯,緩緩道:「王爺的想法如何?」
    穆拔勒嘿聲道:「據聞都拉奔已捉到中原橫山大城守將鄺百流之子,他們繞了一圈不直
接由北攻的目的,就是要以此為要脅入關……」
    談笑點頭道:「正是此意!」
    穆拔勒沉嘿一笑道:「所以他們再來的進擊非東勝城便是郡王旗……」
    他看了談笑一眼,接道:「最有可能是聲東擊西!」
    「王爺果然非常人!」談笑取出了地圖,笑道:「這裡有他們的兵馬攻佔圖,正是此
意。」
    穆拔勒雙眼一亮,點頭道:「談兄弟以為該如何?」
    談笑緩緩「噓」了一口氣,道:「放棄東勝城……」
    穆拔勒一楞,旋即落入沉思。
    老半晌之後,他才大大飲一口酒,噓氣道:「給他們一個廢城?」
    火燒東勝城,都拉奔拿下了一點用處也沒有。就好像是拿下一塊漠地般,何益?
    「力保郡王旗,都拉奔急著入關,自然不會施力攻打。」尹小月也明白他們的意思,
道:「屆時自後方倒掩殺而去,讓他們無所退路……」
    穆拔勒仰天一歎,頷首道:「都拉奔自然不可能大耗兵力和時間跟我們在郡王旗硬拚!
不過……」
    他復又一歎道:「東勝城內萬千子民……」
    談笑心中一陣感動,這穆拔勒的心胸才是王者之風,他緩緩道:「王爺仁心,不過焦城
之策尚能活命萬千百姓而且有反攻力殲的機會……」
    穆拔勒點點頭道:「此理本王亦懂,只怕子民辛苦建立的家業為此付之一炬!」
    這話方出,忽的有數十名隨身侍衛跪下揚聲道:「王爺當以邦國為重,東勝城子民百世
以遊牧為生,何為計較?」
    這些人是來自東勝城的勇士。
    穆拔勒雙目一閃,道:「你們是東勝城內人人敬重的勇士,果真此心?」
    「我等生死尚且置之度外,何況一屋一城?」
    「好!」穆拔勒虎的起身道:「我部盟皆能如此,何懼?」

                      ※               ※                 ※

    都拉奔接到東勝城的探子回報,不由得大大皺眉。
    全城一片焦土。
    「好個穆拔勒,原來是個歪種!」他怒拍桌子,哼道:「以為退守郡王旗就可以保住
了!」
    「王爺稍安勿怒!」布楚天緩緩道:「當今之計以入關為重,若是轉線攻打郡王旗,不
但損兵折將,而且費時……」
    都拉奔哼哼的喘了兩口氣,轉向左右親將問道:「你們有什麼意見?」
    他手下有四名大將,具是戰績彪炳之人。
    一名五旬左右,受封為天國將軍的裡諾奇當先道:「布先生之言有理,可汗宜先進攻長
城,待土謝圖汗部出兵時再定綏境……」
    「本將有不同的看法……」另一名四旬左右,乃是烏蘭察布盟大將軍的百可道:「若不
摧毀郡王旗,日後他們絕斷後援兵只怕會成大禍……」
    這人的心思好深沉。
    布楚天一笑道:「百可將軍考慮甚是,不過只要我們能破關,中原多的是資源相助,何
慮?」
    百可掀了掀眉,道:「縱有資源千里,無人何用?」
    裡諾奇搖頭一哼道:「我蒙古軍向來天下無敵,再說一入關后土謝圖汗部亦立即發兵,
屆時我們再來前後夾擊反而一舉殲滅郡王旗,將伊克昭盟入我掌握之中。」
    這個裡諾奇是蒙古都拉奔的麾下,而百可則是烏蘭察布盟的統帥,在見解上自是有其不
同。
    都拉奔雙眉一皺,半晌方才決定道:「本可汗決定先攻打入關,至於郡王旗這邊由百可
將軍飛騎傳書,請貴盟另出一兵馬於我們之後。」
    他沉沉一笑道:「若是穆拔勒識相便罷了,若不知死活要出兵,我們就來兩面夾攻,讓
他不得翻身!」
    百可此時皺眉一想,於是施禮道:「可汗真知酌見,末將深為折服……」
    「哈……好!」都拉奔意圖風發道:「傳令下去,發兵過東勝城順烏蘭木倫河一舉拿下
札薩克旗!」

                      ※               ※                 ※

    鄺寒四身上一丁點兒也找不到昔日洛陽名公子的半絲模樣。
    一身衣袍有夠襤褸,尤其是幾乎蓋住一半身體的瘀傷紫痕,讓人家覺得他能活下來已是
奇跡。
    這裡是虎刑營,專門隨軍禁囚重犯之用。
    不但是裡裡外外有近百名的衛侍看守,裡頭的重犯還是被關於囚車之中。地上則鋪壓著
鐵板以防由沙土下來。
    當然這座天字帳內只有鄺寒四一個人。
    都拉奔的旨令是除了他的令牌之外,誰也不能進入其內。
    鄺寒四冷冷的一翻雙眸,不經意的精光一閃。
    環顧這帳內明裡暗裡最少有二十名的兵士,至於外頭有多少,那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掀,一名平素負責自己三餐的蒙古軍官端了盤子進來,沉嘿嘿笑道:「小子,今天你的
運氣不錯!可汗已經攻下了札薩克旗大犒三軍,你也有的好吃……」
    鄺寒四全身穴道被制,倒是不能禁了啞穴。
    他冷冷一嘿,淡笑道:「札薩克到北灣廟不過十日路程,好好替你們可汗擔心吧!」
    這名叫扎力的軍官怒聲一哼,道:「兔崽子死到臨頭還嘴硬,嘿嘿……等到破關之後讓
你看看我蒙古大軍怎麼個屠城橫山……」
    「是嗎?」鄺寒四慢慢咀嚼著餐食,淡淡一笑道:「我保證都拉奔無法跨進長城一步!
你信不信?」
    他說的肯定,令那名千夫長臉色一變,用力一拍鄺寒四怒叫道:「小子,你有什麼陰
謀?說!」
    鄺寒四的嘴角一絲鮮血溢出。
    他笑道:「原來你對自己的蒙古軍也沒信心!哈……」
    鄺寒四正在大笑,忽的帳外傳來一片殺伐之聲。
    扎力臉色大變,嘿道:「原來是早有陰謀!來人……」
    一喝令,四下立即湧出十來名兵士。
    「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可汗有令,誰來劫囚便殺了他!」
    「是!
                      ※               ※                 ※
四月初六,夜。伊克昭盟終終在都拉奔率領蒙古聯軍進入扎薩克旗後發動
戰爭。伊克昭盟兵分三路,由穆拉勒親率中間一路八萬雄兵猛攻,左右兩翼分別由大將哈爾
山和包格多分率兩萬兵馬夾擊。這一戰挑在都拉奔進入札薩克旗當夜,正是利用敵人得意忘
形心理鬆懈之時。札薩克旗內原先也埋藏了數百斤的火藥和暗伏六百名敢死隊,由談笑和尹
小月率領。殺伐聲起,火藥爆破之聲立即翻響天地。談笑所率領的六百名勇士又著著是蒙古
人的服飾,只有在左臂上繫了一塊紅布。一聲吶喊裡,左衝右突大大擾了蒙古軍的士氣。他
們雖然震天價響的四下攻殺,倒是有一定的路徑往西南方向而去。半個時辰的衝殺中,已讓
都拉奔立在高台上看出了倪,冷冷道:「穆拔勒必然是由西南而來……」
    韓元占嘿的一笑,點頭道:「想是如此,那些跳樑小丑就憑數百人想引出一條路來?」
    都拉奔大笑,高舉杯飲酒道:「裡諾奇,你率領十萬兵馬攻殺西南方向,非叫他們片甲
不留不可……」
    「是!」裡諾奇迅速下了高台,朝手下萬夫長、千夫長令道:「整頓所屬,攻打西南
向……」
    果然不愧是橫跨歐、亞、非三大洲帝國之後,旋即浩大威壯的兵馬已佈置就當。
    裡諾奇正要下令,頂上忽的躍下一人大叫道:「將軍,我隨你去殺了那小子………」
    裡諾奇一看,正是都拉奔得力助手的魯庫庫。
    他大笑道:「好!」於是右臂一揚,喝令:「衝殺!」
    都拉奔在高台上,大笑揚聲道:「布大先生,你看我們蒙古軍如何?」
    「驃悍難擋……」布楚天雙目一閃,點頭道:「這等威勢果然是天下無敵……」
    正說著,正北一方突然一串大響,映著火光之下從黑暗漠地中掩殺出一大片的刀槍來。
    都拉奔雙目大睜,猛裡一驚道:「穆拔勒的大纛!」
    可不是,正前方一面大旗飛揚,上頭繡繪著有鷹翅的猛虎不是伊克昭盟大王子穆拔勒的
旗幟是誰?
    都拉奔心神俱飛,忽的立起哼道:「好個調虎離山!」虎目四閃,冷哼下令:「百可、
馬塔、德汗……」
    「末將在!」
    「你們各領兵五萬前往夾擊!」
    「是!」
    都拉奔怒哼哼的坐了下來,見著三名大將果然迅速的整頓兵馬,沒片刻已是步、騎兩兵
歸好分成三路而去。
    他從上面望下,在那一里外西南、北方兩軍相互迎戰敵人,好一片殺慘烈。
    那穆拔勒這回攻擊似是早有預謀,弓箭手、火藥手俱分配妥當,雙方一接觸,便是萬箭
齊發,硝火沖天。
    且看,兩軍激戰了一個時辰,裡諾奇那廂十萬兵馬已佔了優勢。
    北端的三將一十五萬兵馬亦逐步包圍穆拔勒的人馬。
    「哈……不知死活的小子!」都拉奔大笑道:「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正笑著,布楚天忽的臉色一變,道:「可汗,你且看東方……」
    東方?都拉奔轉頭一看,忍不住一聲驚叫。
    正東,最少有八萬兵馬忽的高舉火把攻來。
    這無聲無息的近距,已是半里之內。
    他臉色大變,怒眉道:「好,好!原來主力在此!」
    就是現在知道了,似乎是晚了一點。

                      ※               ※                 ※

    帳外,價天響起的殺伐之聲沉壓壓的淹了進來。
    鄺寒四淡淡的瞅了扎力一眼,嘿道:「怎樣?你們可汗沒法子進關一步吧!」
    扎力怒目斥道:「好小子,我先殺了你……」
    他親自抽出佩刀,高高舉起。
    冷不防頂上一響來不及抬頭,頭頂一大震,當場叫人用匕首刺穿。
    好快,好毒的殺技!
    那一幹架刀在鄺寒四脖子上的眾兵士大喝,但手上來不及使力便被來人揚手間以「飛旋
奪命針」打穿了喉頭。
    「咚咚咚」一個個向後仰倒氣絕。
    彈指間的出手,已是十來條的人命。
    鄺寒四看向那人,只見全身黑色勁裝外罩黑色大氅,連面都包紮在黑布巾之後,讓人看
不出是男是女。
    更特別的是這人全身一點氣味也沒有,端的是十足十的殺手大行家。
    神秘殺手一揚起掌中利刃,便要砍開那囚車鐵鎖。
    鄺寒四一歎道:「省了吧!」
    那人一震,疑惑的看來。
    「回頭看看,姓布的站在那兒!」
    神秘殺手沉哼回頭,果然見著布楚天含笑而立道:「閣下好身手,竟然能在千軍萬馬問
出入!」
    神秘殺手挑了挑眉,雙掌本來已經套有鹿皮套,忽的一揚一彈,立時兩團煙霧激射而
出。
    布楚天臉色一沉道:「萬天無命散?好!」
    他一飄身,雙袖飛拍,足不著地而來。
    只見這雙滾捲的兩袖宛如風輪似,將神秘殺手所激出的毒煙一忽兒震湯往兩旁,侵於皮
帳上。
    「嗤嗤」一串響,儘是腐蝕。
    神秘殺手顯然為對方沉厚功力所驚,她沉斥喝騰身,於是想往來路欲走。
    這一飄身方上,頂處「刷刷」兩響,自有一對人影下。
    是元啼痕和獨臂的彭不卷。
    一刀一劍威力不少差於以往。
    神秘殺手一吸氣,輕彈向北面帳幕而走。
    人方撞破了出去,卻被兩捲飛袖和摧心掌力逼了回來。
    緊隨冷笑追入的是羅衣和趙欲減。
    神秘殺手看向兩面帳壁,耳裡響著布楚天淡淡道:「最好別打那邊的主意,我保證陸恨
用毒的能力比你強的多!」
    陸恨在華山一戰,慕容世家的十名好手連哼也沒哼便全變成了體。
    布楚天輕輕一笑道:「閣下可以讓我們看看真面目了吧?」
    神秘殺手顯然不願意。
    另外還有人也不願意,道:「何必強人所難?」
    西面帳壁忽然破了個大洞,談笑探頭進來笑道:「人家既然不想,你又何必逼著!」
    鄺寒四發現,談笑說話的剎那,眼前背對著自己的這名神秘殺手輕輕的震了一下。
    他沒有時間去想,只有對著談笑道:「喂!硬拚幹啥?早早回去睡覺!」
    談笑大笑道:「就是看你這樣睡的不舒服,準備了個好地方讓你躺看。」
    布楚天輕輕一嘿道:「只怕帶不走……」
    談笑看了他一眼,皺眉片刻後,道:「方纔你要殺那個都拉奔是易如反掌……」
    布楚天雙目一閃,挑眉道:「又如何?」
    「你不想讓他這麼早死是別有目的?」
    「是嗎?」布楚天淡淡一笑道:「談公子怎麼說,便怎麼是了。」
    談笑嘿嘿一笑,臥刀已落於掌中。
    鄺寒四又叫了起來道:「喂!你回去睡了行不行?」
    談笑看了他一眼,皺了兩下眉才笑道:「行!」
    果真朝神秘殺手招呼道:「走啦!」

                      ※               ※                 ※

    這一戰到了天明,穆拔勒的人馬方才退盡。
    都拉奔檢視自己的兵馬,在一夜間竟減損三萬之眾。
    他不由得怒眉一橫道:「好個穆拔勒,非剝你的筋骨不可!」
    百可往前一步,沉聲道:「可汗,百可以為目前不宜進攻郡王旗,而該以入關為重。」
    都拉奔「呃」了一聲,沉眉一凝百可道:「數日前你還力主攻打伊克昭盟,為何今日又
改?」
    百可長吸一口氣道:「百可心中只有『戰勝』兩字,前些日子要攻打郡王旗的目的是為
了避免昨夜的情況,今日想要揮兵南下,則是已接近成功邊緣。」
    都拉奔嘿道:「百可將軍之言,是穆拔勒不會再暗襲我方了?」
    「不錯!」百可仰首道,「烏蘭察布盟在這幾日的調兵遣將佈置已成,郡王旗就留給我
盟軍隊來應付吧!」
    都拉奔大笑,讚道:「好!若是人人能像百可將軍如此有進有退,拿捏恰到好處,我軍
又復何懼之有?」
    這個百可倒是不能小覷了。
    布楚天沉沉一笑,不由得又多看了對方一眼。

                      ※               ※                 ※

    札薩克旗一戰,伊克昭盟士氣大振。
    「多虧談兄弟出了這招聲東擊西之計。」穆拔勒大笑,用力一拍談笑的肩頭道:「昨夜
一戰,最少殘敵有三萬之眾……」
    談笑也笑歪了嘴,朝身旁的大美人眨了眨眼,道:「幸好是尹小月不讓鬚眉率領六百勇
士衝殺,才能兩次調走都拉奔的人馬……」
    尹小月嬌一笑道:「說這麼大聲,不怕人家笑?」
    談笑嘻嘻樂著,大笑道:「自己人不吹捧自己人,這算是什麼朋友?」
    他說得理直氣壯,剎時滿帳哄堂大笑。
    穆拔勒此刻看著他們倆,豪朗道:「今天是我族慶功之日,兩位既是心心相許,何不趁
此一結連理?」
    這話一出又是滿帳叫好,佳人臉大紅。
    於是我們的英雄談大公子也為之紅上了耳根,方才吶吶。
    穆拔勒則是喜氣洋洋的道:「兄弟,男兒自當豪爽,難不成要女人家開口點頭?」
    談笑此刻望向身旁的伊人,只見她早已垂著頭,別過臉垂下了眸。
    他鼓了鼓勇氣,輕聲問道:「你看如何是好?」
    姑娘沒有回音,只是纖纖玉指把玩著桌上的銀叉銀刀。
    談笑看了穆拔勒一眼,只弄來人家擠眉弄眼的要他繼續「說」下去。
    「喂!你再不說話,哥哥我可下不了台啦……」
    「說什麼?」尹小月終於輕啟朱唇道:「我什麼時候反對過你說的話了?」
    聲音雖輕,穆拔勒的耳朵可好。
    當下大大一笑道:「好吧!兩位大俠在伊克昭盟本軍帳中成婚,我族莫大光彩……」
    隨這一大笑,滿帳內勇士、首領紛紛立起,拉著談笑和尹小月坐到了中間。
    眾人則由穆拔勒帶領繞成一圈,圍著跳了起來。
    同時每個人左右手上都拿著銀刀、銀匙不斷交錯在前胸舞著。
    談笑和尹小月看的好玩,不經意兩人四眸相對,各自家羞的一垂頭。
    眾人的氣氛達到最高潮,由穆拔勒當先把銀刀放在談笑身旁,再將銀匙放在尹小月身
旁。
    如此一個個接著做了。
    穆拔勒笑道:「男是英雄,女是好婦……」
    眾人同和著:「男是英雄,女是好婦……」
    「雄壯的臂膀,舉著勇士的刀……」
    「雄壯的臂膀,舉著勇士的刀……」
    「溫柔的頭髮,繫著男人的心……」
    「溫柔的頭髮,繫著男人的心……」
    「是共攥翔翔的鷹,是共奔快意的馬。」
    「是共攥翔翔的鷹,是共奔快意的馬。」
    一聲聲嘹亮而雄渾的歌聲在價響,句句傳向了圍坐中間的一對男女。
    他們互望,眼眸是無比的真誠。
    歌聲不斷。
    「讓我握住你的手。共赴光明的未來……」

                      ※               ※                 ※

    「讓我握住你的手,共赴光明的未來……」
    歌聲傳得好遠,遠在一里外一處沙丘上的人聲聲入耳,清晰而心痛。
    夜,已無聲的罩住大地。
    眼眸望向遠遠一里外營火一叢一叢的展,迤邐的彷彿是天上的星辰。
    一身黑衣坐沒在沙丘夜的背影前,黑氅在風中飄著,打滾著座下的細沙。
    是一種孤寂。
    「姑娘一個人在此賞月?」後頭有人緩緩道:「或是在想人?」
    身後的人輕輕一笑亦輕輕一歎的走到這黑衣神秘殺手面前,搖了搖頭又道:「其實姑娘
未死,那一日老夫已經知道了。」
    這人是唐蓉兒?
    「你怎麼看出來的?」果真是唐蓉兒,道:「那時我心脈大創,以武當的沉鶴大法斷了
一切呼吸氣機……」
    布楚天輕輕一笑,尋了個位子坐下,淡淡道:「沉鶴大法是一門至深的心法,的確可以
沒息一切呼吸氣機,不過姑娘忘了葬身之處是在沙地!」
    他朗笑又道:「沉鶴大法一用,必是將內力逼於背部,所以……」
    所以覆身的細沙會稍為陷落。
    唐蓉兒一揭面罩,果然露出那張清雅天下的姿容,雙眸盯住布楚天,哼道:「你打算如
何?」
    布楚天竟搖了搖頭。仰天一歎道:「你我俱是心中有失之人,布某何須加害於你!」
    聲音竟有一絲落漠!
    唐蓉兒不禁有一絲訝異,臉色卻依舊是冷沉沉道:「是嗎?以布大先生如此意氣風發之
人……」
    布楚天輕輕一歎,仰首看了一會兒滿空的星斗,淡淡苦笑道:「我的心情只有你堪差能
領會。」
    他一頓,緩緩又接道:「是小女之事……」
    「布香濃?」唐蓉兒挑了挑眉,嘿道:「你是指她練功練得走火入魔?」
    布楚天點了點頭,道:「若是身體上走火入魔老夫倒是有法子解救,就是因為心
魔……」
    心魔?如何能解?
    唯以心!
    布楚天看了她一眼,又搖了搖頭道:「你我俱是寂寞的人,你是沒有朋友可以吐露心
事,我則是不能對屬下吐露心事……」
    因為布楚天在他們的心中是近乎神明之人。
    神明應該是無所不能,怎會有煩惱?
    這是一個悲哀,一個高高立於頂峰的人的悲哀。
    唐蓉兒在這剎那間似乎也能體會出他的感受。
    想去年自己由買命莊大莊主之位重重摔下,心情一番更與何人說她轉念過一生,忽的冷
肅瞪向布楚天,道:「嘿嘿,當時你將我踢出楚天會,可有想到今日?」
    布楚天笑了,搖了搖頭道:「那日我若要殺你,你又豈能活到今日!」
    他看一眼唐蓉兒,緩緩道:「那日若非我逼你走,你當真以為不久後還能活著走出華
山?」
    唐蓉兒心中一愕,凝目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以為鄺寒四是如何知道本會秘密總寨?」
    「楚天會中有他的人?」
    布楚天沉重的點了點頭道:「而且當時你身旁也有他的人,這件事是事後才查出
來……」
    唐蓉兒瞅然變色,道:「不可能!我在鄺寒四的秘室中並沒有這些人的記載!」
    「真正的珍珠是藏在深海。」布楚天苦笑道:「告訴你,楚天會那一號殺手是誰?我至
今猶未查出……」
    唐蓉兒呆呆楞了片刻,方才喃喃道:「看來我還是太低估鄺寒四了。」
    說著,竟然有一絲悲哀。
    兩人相處了幾年,以自己的心計卻無法蠡測這個人。
    布楚天悲憫的看了她一眼,淡笑道:「我們是屬於同一種人,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唐蓉兒忽的一笑,盯住布楚天嘿道:「布大先生,你找我除了這些話以外是不是有別的
目的?」
    布楚天笑著點了點頭道:「姑娘果然是聰明人,如果你能以你的心情想到布某的心情,
我們便可談。」
    「為了布香濃?」
    「不錯!」布楚天望向南面,緩緩道:「我身在都拉奔的軍營中進行此事十足不便,況
且以姑娘在殺手搏技上的訓練,要找出這個人就容易多了。」
    唐蓉兒雙目一閃,道:「你是指教布姑娘武功的人?」
    「不錯!香濃的人猶在華山。」布楚天緩緩道:「如果老夫所料不差,教她武功的人正
是鄺寒四在楚天會的伏子。」
    足足好一陣子的長思。
    她抬眉望見遠端的營火已半熄,只剩些許的一些點綴著。
    眼看已和人結成了連理。
    她咬牙立起,對著布楚天道:「布大先生,你真懂得用心計,選擇此情此景,這個座向
角度來激怒我……」
    「我知道姑娘會答應的。」布楚天輕輕一笑道:「當然,事成之後布某一向知恩圖報的
作風你是明白……」

                      ※               ※                 ※

    「談哥哥,這樣做真的沒問題?」
    唐蓉兒已經遠去,沙丘後尹小月飄身出來到了「布楚天」身後。
    一轉身過來,那個「布楚天」已經變成我們談笑大公子啦!
    「我相信她會去華山。」談笑點頭道:「因為如果真的是布楚天,這個要求的回報足以
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動心。」
    談笑當然是例外的一個。
    「你為什度要她回塞內?」尹小月輕睨著道:「又為什麼知道她就是唐蓉兒?」
    後面這句問話可是大大的奇怪。
    就是有著女人那一絲絲的嬌嗔和醋意。
    「身手!」談笑急著回答道:「由囚禁鄺小子的帳營出來時,她一動我就知道了……」
    「為什麼?」
    「因為我掩護著她退出。」談笑搖頭一歎道:「而她為了達到最完美的效果,不知不覺
就用上了從哥哥這裡偷學去的心法。」
    這是最理所當然的事情。
    「至於我為什麼要她回去中原……」談笑歎了一口氣道:「因為我不要她殺鄺寒四!」
    「殺鄺寒四?」尹小月訝道:「她不是要救他?」
    「當然不是!」談笑輕輕一歎,晃了晃腦袋道:「如果殺了鄺寒四便可以接收那小子暗
中的那些勢力,何樂而不為?」
    尹小月望看唐蓉兒消逝的方向,搖頭一歎道:「何苦如此?這樣一生又有何益!」
    「或許是每個人不同吧!」談笑一雙眸子望向伊人,輕執手道:「回去了?」
    尹小月臉上一紅,小垂首,輕點。
    戰風鼓湧中,或許這刻的情感最是深賂人心吧!

                      ※               ※                 ※

    明武宗正德四年,蒙古和烏蘭察布盟的聯軍終於到了北廟灣外里許,正午,都拉奔兵分
五路而來。
    這一戰,伊克昭盟以一萬勇兵相抗。
    他們用的是昔年得自「天下第一諸葛」冷明慧大先生的「奇門遁甲圓木陣」。
    這「奇門遁甲」之術乃是先講「三奇」乙丙丁,後道「八門」開休生傷杜景死驚。
    遁甲則是將元首的「甲」遁於六儀之中。
    其方式乃是冬至到夏至為陽遁,夏至到冬至為陰遁,由甲子起六旬,分為陽九局、陰九
局。
    接著是,列時盤用五子遁並配之以八門,尋找「符首」更替「甲」。
    其中變化神妙難言,據說傳至孔明手中後,更加以推行,終成運籌帷握之利器。
    至於這個圓木陣則是樹圓木於滑車上,每九人一組推動之,合計有千干之多,是九千人
人。
    每一干圓木內復有一人暗藏其間,合計總共萬人。
    都拉奔早就接到情報知曉北廟灣將以萬勇之數和他所率蒙綏聯軍相抗,當然不放在眼
裡。
    誰知,這一日的交戰便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三十二萬的鐵騎兵勇還真陷入了奇異詭門之中,調度上最上的麻煩便是大將的指示無法
傳予萬夫長,萬夫長無法傳予千夫長。
    千支木柱「嘩啦啦」的移動著,其間所呈現的變化硬是讓都拉奔數十萬的兵馬格限其
中,礙手礙腳的伸長不開。
    那些圓木的勇士則恃機攻擊,或是一排強弩或是陡然一槍剌出。往往須臾的陣勢轉換,
蒙古兵馬便有數百人栽下馬來。
    都拉奔在高台上望下,只見自己三十二萬兵馬猶如困於淺灘的蛟龍,動也不得的任人宰
割,不禁是心痛心急。
    俄然,右首長城那端一聲炮響,復見明軍十萬以上之數如黑壓壓的潮水湧來。
    那也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已是衝殺到陣來,更叫這蒙古聯軍腹背受敵。
    都拉奔大急,脫口叫道:「那是什麼鬼玩意兒?」
    布楚天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老夫所猜不錯,定是『奇門遁甲圓木陣』……」
    都拉奔一愕一喜道:「布大先生認得此陣?」
    他看向下頭,黃沙飛滾中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明兵出入其間有如探囊取物,而自己的兵士
則礙手礙腳,盡叫那些圓木阻隔,不得相通。
    方才是蠶食,如今明兵湧到便成了鯨吞。
    「布某或者可以試的調動衝出重圍反制……」
    「果真?」都拉奔大喜道:「布大先生請快調派。」
    布楚天竟搖了搖頭,道:「沒有可汗的將令在手,布某如何能指揮三軍?」
    都拉奔看著情勢愈發危急,不由得憂忡忡道:「那要如何是好?」
    「可汗是不是有家傳的貼身寶物?」布楚天雙眸一閃道:「或許可以用來調度四大將之
用……」
    都拉奔此刻那有心思去想其他,指看後頭的元帥營道:「那帳內有一襲戰甲,裡面暗扣
中藏有一塊玉珮是當年忽必烈大汗所留,我族中人俱知……」
    布楚天一笑,對隨身手下道:「趙欲減、陸恨,你們兩人留在此保護可汗,彭不卷,元
啼痕、羅衣三人跟我來。」
    隨後又朝韓元占和他的四名道士弟子道:「你們五人先各分率一千兵馬分成五路夾擊明
軍橫山大關,迫使明軍回防……」
    都拉奔眼中不禁有一份激賞,這漢人調度之方掌握智珠,不徐不緩卻是大見將才。
    果然見得布楚天等竄下高台紛紛各行其事。
    那韓元占率領四名弟子各領親兵一千奔殺向關隘,同時分兩波,一攻關,一則襲明軍背
後。
    果然此舉大為奏功,那明軍一路搶攻,未料後頭亂起,剎那以五千擊後軍三萬之眾猶能
攻得以小吃大之用。
    那些明軍將領顯然見勢不妙,加上彌天風沙中在長城那端的韓元占又揚射煙炮。
    這廂望去不見前景,以為蒙古韃子另有伏兵暗攻關隘,於是撥轉五萬兵馬回援。
    都拉奔看得大喜,復見布楚天率領三名手下自帳內奔出,四道人影如飛竄入了圓木陣
內。
    忽必烈的玉珮果是大見奇效,蒙古諸將在布楚天等人率領之下已是首尾兼顧環成一氣。
    須臾,自開、休、生三門盡出,反而將明軍和北廟灣伊克昭盟兵馬圍住。
    五萬回防的明軍到了關口,見不過是數千蒙古兵馬,心知中計,留下一萬且再以四萬回
攻之時已晚。
    戰場上布楚天斥令調度,已令留下的五萬明軍如潮水般回湧。
    正是兵敗如山倒,一波又一波奔回關塞已是大勢難挽。
    這時已先一步回關立於城垛上看著的談笑和尹小月,不禁為布楚天驚人的將才大為折
服。
    「這人指揮數十萬兵馬衝殺猶能談笑自若……」鄺百流雙眉深皺道:「當真是難見的統
軍人物……」
    望下去,只見是以布楚天為中,左右各排開兩百人馬橫線列展,有三十丈之距。
    那布楚天每個命令一下,立時由彭不卷、元啼痕、羅衣飛奔在那一列兵馬之後傳達出
去。
    前有兵馬相護,後是武林高手傳達,快又無誤。
    雙方戰了一個時辰,明軍已被迫整線往橫山關而退。
    談笑再看著下方,韓元占率領四名道士和五千兵馬亦是驍勇無比。
    他轉身朝鄺百流道:「鄺大將軍,請示我夫妻二人令旗統軍。」
    鄺百流沉吟道:「兩位英雄心意本將甚為感激。但是這衝鋒殺陣之事……」
    談笑朗笑道:「男兒自當以國為重,何計生死!」
    鄺百流見他神采飛揚,亦大笑道:「好!談兄弟要多少兵馬?」
    「令旗一支夠矣……」
    鄺百流瞼色瞅然而變道:「談兄弟想憑你們夫婦二人?」
    「是的。」談笑意氣飛揚道:「大將軍放心!」
    鄺百流雙眉一掀,大笑道:「好!」
    隨手一揮,便有身後侍從遞一支高於一人的旗幟來。
    鄺百流道:「這是統帥旗,交予談兄弟。」
    「是!」
    談笑掌旗在手,和尹小月相互一笑,雙雙自城垛上騰身而下。
    人在半空,曼妙兩轉踢飛了韓元占的兵士搶得坐騎。
    立時放蹄長奔。
    那動作一氣呵成,剎時令城牆上的萬千兵士喝聲雷動,士氣為之大振。
    韓元佔這廂正攻殺的快活,冷不防城上一陣歡呼,不禁仰首看是怎麼一回事。
    驀地一把刀來。
    這刀來得又快又奇,他稍不留神要避,誰知已被談笑創傷翻下馬去。
    長城上眾官兵見談笑一出手便傷了對方主將,更是歡喝連連,聲響雲霄。
    談笑沒有時間顧著韓元占是否死了,大舞元帥令旗指揮原先萬名如今只剩六千的兵馬排
成陣式。
    另端,尹小月挑上了那四個年輕道人,可是要報昔日之仇。
    千軍萬馬中,出手又快又狠。
    沒兩個照面,已是有兩名道士摔落於亂蹄之中。
    那廂的蒙古兵見沒了主帥正想退,談笑則提氣大喝,分六千兵馬為三路包擊。
    戰場中殺徹響,偏偏談笑內力雄渾聲貫三軍傳達得至。
    立時將這蒙古所存的三千之眾盡數擊垮。
    他不稍停,復率這六千兵馬自東翼進攻。
    那廂布楚天正調派兵力一波波的包圍明軍,未料東首談笑率兵而至,當先將馬塔大將的
人馬衝散打破一個缺口。
    於是臥刀飛捲中,斬傷馬塔的右胸和坐騎。
    馬塔坐下駿馬大痛,嘶鳴長奔亂竄。
    於是所率兵馬不成陣形,紛紛潰走。
    隔旁的尹小月則自談笑手中取過元帥令旗快奔坐騎到了西翼,調動一萬兵馬直衝往布楚
天右首那一橫線的兩百「兵牆」。
    這萬人勢如潮湧,一尺一尺接近,尹小月一馬當先先破出一道缺口再斬殺回來。
    終於在半柱香時間隔斷了布楚天左右兩翼。
    那羅衣命令傳達不至,一個騰身,雙袖拍向尹小月。
    尹小月長笑道:「戰揚上能遇女流,天下大事。」
    於是揉身上竄,兩人在半空中連對四掌。
    那羅衣縱使武學造詣有殊勝成就,如何能和尹小月大自在心觀無相波羅蜜神功相比?
    再說四掌所激,尹小月正是以「玄空大四化」的幻身氣機相震,到了第四掌方才兩人結
實相對。
    那羅衣驚叫一聲,重重摔了下去。
    明軍仰首見這情勢不禁士氣大振,攻擊之力更盛,須臾轉戰,已對上了西翼主力的德
汗。
    彭不倦和元啼痕見狀,雙雙奔來硬是擋住了尹小月。同時德汗則整令兵力,全數相抗並
恃尹小月的兵馬。
    那端的談笑領著六千兵馬攻到了中央,揮手調度以明軍中央部位的三萬兵馬形成「劍鋒
陣」,右翼則成「一字長蛇陣」阻攔對方,逼擠至中央。
    至於左翼,則用「九九八十一大小方陣」一圈又一圈的硬擠,讓尹小月的兵馬無後顧之
憂。
    布楚天這廂看著,朗喝分派左右雙翼,分別以「雙龍搶珠陣」攻對方左翼的」九九八十
一大小方陣」,再以「三才陣」分段攻打「一字長蛇陣」。
    雙方一陣好戰,已是到了夜垂深重。
    談笑策馬揚蹄,猛可裡迎上了正面而來的布楚天。
    這回真是王見王,帥見將,兩人無暇深思。
    於是一個出刀一個出劍交擊一回。
    中原武林中從來沒有人看過布楚天用兵器。
    所以也沒有人知道他在劍上的造詣如何。
    談笑這回可知道了。
    臥刀以奇妙難言之勢猛迫布楚天之際,談笑只覺全身火辣辣一痛。
    對方的劍忌如無所不在的侵入自己週身六處要穴。
    僅此一式,雙方顯然都大為受創。
    布楚天臨走前回頭一句道:「好刀法!」
    此刻已是戌時。
    前後這一戰五個時辰。
    雙方死傷總計超過十萬兵馬。
    十萬兵馬正如所言,血染黃沙紅,橫遍野陳。
    這一天明武宗正德四年,四月二十日。

                      ※               ※                 ※

    「啊哈!聽說你這小子受傷了?」王大拳頭衝進談笑的臥房時大叫道:「這真是天大的
消息。」
    杜三劍竟然鼓掌同意道:「真的!好久沒聽到這類的好消息了……」
    什麼話?這兩個小子來哥哥我能靜心養病才有鬼!
    「喂!你們兩個傢伙在那兒惡混?」談笑搖頭好氣的道:「這一小段路竟走了四個月才
到……」
    「惡混?」王王石和杜三劍兩個大叫起來道:「哥哥能活著來看你算是不錯的啦!」
    「怎的?中原真的那麼亂?」
    「大大的亂!」杜三劍苦著臉,看了談笑和尹小月一眼,搖頭道:「這回六府道和趙古
鳳的兵馬真是鬧的不像話,若不是河南、四川、陝西這三府擋著,早已攻到長城下啦!」
    談笑可真嚇了一跳,道:「這回的情勢好像跟以往不同?」
    「最大的不同是這些人並非烏合之眾……」杜三劍很用力的歎氣道:「那些綠林盜賊皆
是經過當年訓練,猶不差於官府軍隊,加上近年來劉瑾那老小子弄得人心大怨,軍中士氣亦
為之低沉難堪……」
    談笑搖頭一歎道:「真個是內憂外患!喂!你們到京城去碰上啥事沒有?」
    「半途就折回來了。」王王石嘿嘿笑道:「可惜沒有機會見見蘇佛兒那幾個小子,打個
招呼……」
    「省著力吧!」談笑指指西面道:「布楚天和他的天下八騎還真可怕……」
    「說起天下八騎可有話了。」王王石又叫了起來道:「那一對葉葉城和潘說劍竟然左右
陪著布大小姐在中原叱吒風雲的很……」
    尹小月一驚,訝道:「怎麼?布香濃離開了華山?」
    她想到的是:唐菱兒必然認為有詐。
    杜三劍輕輕一歎,苦笑道:「洛陽城內四大公子聯合阮、何、苗、耿、魏五世家共同對
抗趙古鳳和六府道之亂,一時洛陽城左近叫那個小妮子稱後當霸……」
    尹小月苦笑道:「難不成已經是轟傳江湖之事?」
    「當然!」王王石瞄了談笑一眼,哼道:「你倒好,躲的遠遠在這兒享福,累死我們兩
個……」
    享福?
    「還敢說個『不』字?」杜三劍一副很著火的樣子道:「談小子進洞房也不通知一聲,
簡直讓哥哥們沒有鬧洞房的樂趣嘛!」
    這話兒出,尹大美人可雙頰飛紅,嗔道:「人家談哥哥病著,你們兩個不好好想法子醫
治,啖這麼多話?」
    媽呀!顧起自己老公來啦!
    杜三劍和王王石沒碰過這檔子事,只有傻傻楞立。
    「呆什麼呆?」談笑叫道:「快用內力氣機渡了吧!」
    這會兒談笑一喝,姓杜、王的還真搞不清楚的應聲脫衣挽袖,兩人二十根指頭又敲又捺
了起來。
    老半晌,這兩顆滿頭大汗的腦袋顯然有些吃驚道:「那姓布的劍忌好厲害……」
    談笑一張苦臉哼道:「這老小子內力玄功很詭異,以臥刀心法相抗猶叫他中了六
處……」
    尹小月看他們談著,忍不住滿腔的憂慮道:「到底是怎樣了?解不解的掉?」
    「解不掉行嗎?」王王石瞄了她一眼,哼道:「哥哥我可不想一天到晚給弟媳婦兒
罵!」
    尹小月臉上又是一紅,頓了頓腳出去啦!
    後頭是三個臭男人大笑。
    不!兩個「臭」男人,郎君可是「香」的。

                      ※               ※                 ※

    布楚天也有一絲的錯愕。
    談笑一刀的威力比自己想像中要嚴重的多。
    陸恨看著布大先生自盤氣運行中睜開眼來,不禁有些訝異於這傷創之重,道:「會主,
可已治癒?」
    布楚天淡淡一頷首,嘿道:「真是不可小覷了他!」一頓,皺眉問道:「羅衣的傷勢如
何?」
    羅衣正是受創於尹小月的玄空大四化。
    「依舊垂危。」陸恨挑眉道:「想不到尹小月的一身成就臻此……」
    此時布一掀,趙欲減自外頭入帳,朝布楚天恭敬抱拳道:「會主已無大礙?」
    布楚天點了點頭道:「走!一道過去看看羅騎使的傷勢……」
    陸恨和趙欲減心中不由得一絲溫暖。
    布楚天受創方愈之身,便急著屬下的安危,這等心意又豈有不銘動五府賣命相隨?
    三個人前前後後走著,只見這紮營四處不時傳來傷兵哀嚎,可想見昨日一戰兇猛情景。
    「會主……」趙欲減低聲的在旁兒問道:「都拉奔身上的密圖可有所得?」
    布楚天一笑,點點頭道:「已取得忽必烈玉珮上那一份,至於他隨身那柄寶刀上的密圖
還需再動腦得來……」
    陸恨皺眉接道:「會主何不殺了他取來?」
    布楚天搖了搖頭,望看前方一列的傷兵抬過,方淡淡道:「這秘圖共有四張,我們雖得
其三,但是就算拿了第四份,沒有口訣亦是不行……」
    三個人邊走邊說著,已到一座大帳前掀了布進入。
    裡頭彭不卷和元啼痕正看顧著羅衣。
    另一端裡,兩名年輕的道士則正照料受重創的韓元占。
    布楚天這廂進入,眾人紛紛行禮恭立。
    他一笑,朝兩名道士問道:「你們師父情況如何?」
    右首那個看起來機伶些,急回道:「家師突受談笑那小子攻擊,受創跌地後又遭亂蹄所
踐,如今氣若游絲……」
    說著,不禁哽咽起來。
    布楚天輕一皺眉,踱到韓元占臥鋪之前,只見這位自己安排在都拉奔左右的得力助手已
是氣若游絲。
    布楚天探手稍按捺韓元占的氣脈,不由得大大皺眉道:「談笑那一擊是打中神藏
穴……」
    神藏穴一滯,護身的任、督二脈氣機便為之停頓不運。
    隨著一摔在亂蹄之中,韓老道能活著也是奇跡。
    這廂韓元占苦笑的撐開眼,顫聲道:「會主,老道只怕有負所托……」
    布楚天沉沉一歎,知道眼前這位愛將已是回天乏術,忍不住臉色一黯,道:「道長有何
心願可以讓布某人來做?」
    韓元占顫震著臉容,痛苦的搖了搖頭,又復點了點頭道:「會主,請都拉奔前來一探,
老道或許還可以替楚天會做一點事……」
    布楚天已明其意,內心不由得一陣威動,道:「道長萬勿再生憂勞,好生休息著……」
    韓元占堅持搖頭道:「會主莫說此言,老道死會有憾!」
    布楚天重重一歎,握住韓元占一雙枯手道:「布某人著實虧欠道長太多!……」
    韓元占安慰的一笑,勉強道:「會主視我等為兄弟,老道早思有所圖報,只恨力有所未
逮!」
    布楚天一歎,向韓元占一名叫董留顧的弟子道:「你去請都拉奔可汗來吧!」
    「是!」那名董姓弟子急急退身出去了。
    這廂布楚天轉向羅衣,只見得一臉慘白,情勢猶叫韓元占來得危急。
    幾乎已是半死狀態。
    布楚天感慨萬千,握著貼身的天下八齒中唯一女騎主,見她已然是神魂不守,心中不禁
一陣歉疚。
    陸恨在一旁側然,咬牙道:「會主,讓屬下摸入關內下毒,要姓尹的賠一條命來。」
    布楚天搖了搖頭道:「此刻非時,仇是必報,只不過時機要選得對……」
    趙欲減亦接口道:「陸八弟,此事不宜急!」
    陸恨頓足長歎道:「我真是心中不甘,眼睜睜見四姊這般逝去……」
    趙欲減和彭不卷、元啼痕等人何嘗不是。
    布楚天喟然一歎中,那羅衣忽的全身一震,口裡大呼道:「痛煞我也……」
    僅此一句,登時斃命。
    當是,眾人為之惻然,陸恨咆哮叫道:「四姊,你放心,八弟誓為你報仇!」
    正說間,都拉奔已帶著魯庫庫急急隨那名叫董留顧的年輕道士進入。
    朝著布楚天抱拳道:「昨日一戰,多謝布大先生鼎力相助,事後軍戎纏身未能前來請
安……」
    布楚天回禮道:「可汗不需客氣,自當以軍務為重,只是韓道長已是病在重危,亟想見
可汗一面。」
    都拉奔臉色大變,失聲道:「道長重危?怎的布先生不早些通知本人一聲?」
    他急急步到韓元占床鋪之前,握執其手,哽咽道:「道長,為何不早通知都拉奔來探視
你?」
    韓元占苦笑著,嘶啞道:「可汗當以軍事為重……老道是因為將返仙鄉……只是心中掛
念……」
    都拉奔搖頭急道:「道長數年襄助本人,都拉奔尚無以為報,如今卻是……」
    這廂布楚天已然指示元啼痕等人抬了羅衣的首出來。
    他相信自己等人不留在那兒比較好。
    他更相信韓元占一定會完成最後的一次任務。
    一行人在浮遍地的軍營中踱過,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悲傷的感受。
    一生從來,如雲煙渺渺。
    默默無語中,眾人到了火葬場。
    那熊熊飛天的烈焰騰空,正將一具具的體化成了飛灰,隨著大漠的風四散。
    木架早已搭好,桐油亦已灑潑。
    歎息隨火苗躍起、躍起。
    終於變成灰燼後唯一的光彩。

                      ※               ※                 ※

    布楚天的人員全數在夜半離開了都拉奔的陣營。
    都拉奔起來時接到第一個消息讓他整個人沉了下去。
    怎麼會?難道他們對自己的禮遇有所不滿?
    「可汗,我看此事大有古怪!」德汗深皺著眉頭道:「或是那裡有得罪了?」
    都拉奔吶吶一陣,方皺眉道:「不會吧!昨日我前往探視韓道長時尚且好端端的,怎會
一夜反臉?」
    馬塔也狐疑道:「道長說了什麼沒有?」
    「他臨死前要我將佩刀陪葬。」都拉奔搖了搖頭,道:「本王已給了他。」
    「忽必烈可汗的佩刀?」德汗訝聲問道:「他怎麼會要那刀?」
    「是項榮譽吧!」都拉奔也有點兒不安道:「而且他還問了一句話……」
    他看了眾將一眼,又自接著道:「是有關於佩刀的一首詩歌……」
    裡諾奇大將正好從外頭進帳來,聽得都拉奔這一句話,臉色大變道:「忽必烈佩刀的詩
歌?那不是傳說中寶藏的指引?」
    都拉奔臉色一緊,訝道:「我怎的不知此事?」
    「可汗長年在克魯倫是以不知。」裡諾奇歎氣道:「在朔諾音果諾河一帶,百年前即流
傳著忽必烈可汗曾有一筆寶藏是由成吉斯汗鐵木真祖先留下來的。秘圖分別記繪於兩張羊皮
紙,一塊玉珮、一柄寶刀的刀鞘上……」
    他看了都拉奔一眼,接道:「並且隨著寶刀的傳承留有一首詩歌,其實那是四份地圖的
指引……」
    都拉奔恨恨一頓足,怒道:「前天交戰時布楚天取走了玉珮,昨夜又利用韓元占騙走了
寶刀和詩歌,看來他早就有另外兩份秘圖……」
    烏蘭察布盟的元帥百可此刻皺眉道:「事已如此,悔之無用,還是先看看今日一戰怎麼
打法為重……」
    都拉奔吶吶看著帳前四將,歎氣轉怒,哼道:「好!我們就拖出鄺寒四來要脅他爹棄關
投降!」
    接著,又指指桌上地圖道:「馬塔和德汗分率五萬精兵埋藏於左右兩翼,百可、裡諾奇
亦各帶四萬精兵拱衛中路,本王則親率其餘四萬兵馬在中。」
    三十二萬到北廟的雄兵,前日一役已折十萬之眾。
    「若是鄺百流不降,我們便殺他兒子祭血!」都拉奔惡狠狠道:「到時中間三路攻城以
誘他們出關,馬塔和德汗則趁機掩殺搶入!」
    都拉奔的這著棋倒是面面俱顧。
    他再吩咐魯庫庫道:「你率領千名精選勇士到北端裡外處,若是聽見殺伐之聲,半柱香
後搶攀城垣而上。」
    魯庫庫恭敬道:「是,魯庫庫明白,半柱香的時間牆垣上守軍會往關門而去,敢死隊便
好行事。」
    都拉奔含笑點頭,轉向帳前諸將道:「四名大將可有問題?」
    「可汗聖明……」眾人答道:「就依可汗之計進行。」

                      ※               ※                 ※

    戰鼓再動。
    談笑、杜三劍、王王石和尹小月陪著鄺百流站上了長城牆垣往下望去,又見黃沙飛滾,
萬騎兵馬森森羅列。
    當前有一處兩人高的台子立著,上頭一根木柱上緊緊繫著鄺寒四。
    左右早有四名刀斧手陪侍。
    之前則是都拉奔大剌剌坐著飲酒,朝城牆上這端揚聲大笑道:「鄺將軍,本可汗知道你
只有一個兒子,你們中國人最講傳宗接代,若是不想斷了香火,唯一之法就是開關投
降……」
    「鄺某可以無子不能無國!」鄺百流在長城上長喝道:「鄺家子孫只有捐國軀,沒有怕
死生……」
    都拉奔大笑,一揚令旗。
    剎時,由百可、裡諾奇率領的中三路左右兩支各四萬的雄兵欺向長城下。
    都拉奔大笑,高舉一支紅旗道:「鄺百流,你好好回答本可汗,降是不降?」
    眼看這紅旗一招,不但是蒙古軍大攻,而且恐怕鄺寒四的一顆腦袋也將隨之滾落黃沙。
    紅旗,耀目。
    直眩入鄺百流的眼中、心中。
    談笑等人在牆垣上看著,心底也不禁是一緊。
    王大拳頭嘟嚷道:「談小子,你來了這麼久還沒救他出來?」
    談笑苦笑著道:「是他不要哥哥我救的……」
    「有這回事?」杜三劍雙眸一沉,緩緩道:「難不成他另有計劃?」
    計劃?
    被五花大綁的鄺寒四還能有什麼計劃?
    紅旗已劃空而下!
    剎那,不只是百可和裡諾奇各自的四萬兵馬前攻,就是中央一路都拉奔的兵馬亦全力馳
前。
    浩浩蕩蕩一十二萬兵馬像是滿天的風雲湧向前。
    更驚心動魄的是那四名刀斧手已高高舉起他們的刀,他們的斧,砸下!
    長城上的守軍群箭如雨而下。
    長城下韃子怒濤似海湃激。
    又是一場血染黃沙大地泛紅的戰爭!
    映照的是那一端高台上的血沫飛。
    談笑在看,尹小月、杜三劍、王王石也在看。
    看鄺寒四在瞬間一縮全身,雙掌脫出了繩索之外。
    左手一扣斧,揮砍殺雙。
    右掌一奪刀,揮劈斬對。
    高台上血腥剎湧,死的不是鄺寒四。
    一刀一斧「嘩啦啦」的砍下都拉奔的首級。
    為了這一刻,打從陰山下投降等到現在。
    都拉奔的左右無人,天下有誰可以阻擋買命莊大員外的狙殺行動?
    鄺寒四快意大笑,自高台落下騎於都拉奔的那匹駿馬上,手上提著首級策馬快馳。
    瞬間,蒙古這一十二萬雄兵見景大駭。
    心既已駭,如何能戰?
    鄺百流開城,城開兵湧似堆雪。
    正是攻守異勢。
    千里迢迢自蒙古來的韃子兵,此刻又有何心情殺?
    兵敗如山倒。

                      ※               ※                 ※

    「好小子。哥哥們就知道你行!」
    「王老弟的信心,鄺哥哥我甚感安慰。」
    「去你的!誰是老弟?」王王石的聲音永遠最大,道:「快點收抬行囊回中原去吧!」
    談笑此刻正立於長城之上,遙望東方,喃喃道:「是該回去了,六府道的綠林恐怕此蒙
古軍難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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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4 00:10:17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吹夢  
    六月,洛陽。
    睽別了半年,是不是有什麼改變?
    布香濃很滿意現在的成績。
    洛陽四大公子全數到了兩湖地面對抗天府道綠林大亂,甚至連阮、何、苗、耿、魏這五
個較成氣候的世家亦紛紛投入戰局之中。
    一時,運用楚天會的力量讓她在洛陽方圓內百里得以叱吒風雲。
    而她的總舵所在,也正是昔月楚天會所在的神來居大院。
    歷經風霜,又歸原主?
    布香濃望看窗牖外,風吹荷池。
    好清爽!
    肅立在左右的,是潘說劍和葉葉城。
    「這個把月來都沒有我爹他們的消息?」她問。
    「是!」潘說劍皺眉道:「自從兩個月前會主……」
    「住口!」布香濃陡然回頭,冷哼道:「我才是會主!」
    「是!」潘說劍恭敬回道:「布大先生和趙欲減他們從長城外蒙古軍營中無緣無故失蹤
迄今,江湖中一直沒有他們幾位的信息。」
    布香濃雙眸一閃,嘿道:「你不會是知情不報吧?」
    「屬下不敢!」潘說劍急急說道:「甚至查過了天下各分舵亦無任何信息……」
    布香濃一哼,轉向葉葉城道:「談杜王和尹小月的行蹤?」
    「他們一行已到了百里外的邙山!」葉葉城回道:「三日之內該可以回到洛陽。」
    「好,很好!」布香濃陰惻惻笑了,一雙手掌赫然隱約的呈現金色道:「我們似乎可以
送他們一些『禮物』了!」
    「是!」葉葉城注視了布香濃那雙手掌一眼,淡淡道:「一過邙山,屬下已經安排了六
處關卡……」
    布香濃揮了揮手,點頭道:「好,你們下去吧!」
    望著葉葉城和潘說劍離去的背影,她迅速的推開二道密門,閃身間已無聲無息的消逝於
內。
    輕渺無覺的滑動裡,那密門又再度閉。
    「那道密門不知布大小姐何時建啟的……」荷花池畔,潘說劍搖頭一歎,道:「原先布
大先生在時並未有此門道。」
    葉葉城苦笑一聲,望風曳荷葉動,歎氣道:「你我俱受布會主知恩,雖然受這大小姐閒
氣也得忍了……」
    他臉上的表情很複雜,道:「會主早已傳函給我們解除毒功的方法,卻又不得不在那丫
頭面前裝著!」
    潘說勉何嘗不是苦笑道:「會主要我們留在這丫頭身側,一則是保護她,二則是監督
著,也是莫可奈何。」
    他們俱搖頭一歎,多想飆騎於黃沙大地上和眾兄弟同生共死。
    「四妹和五弟已同尹小月和唐蓉兒一戰而死。」葉葉城皺起了眉道:「這個仇是非報不
可了,陸八弟亦暗中來了洛陽!」
    陸恨來了浴陽?
    「你何時得知?」
    「一個時辰前他跟我聯絡時方知。」葉葉城說道:「他中途脫離會主掘寶之事前來,目
的可想而知。為了殺尹小月和唐蓉兒。」尹小月行蹤已知,唐蓉兒呢?」」目前下落不明。
「葉葉城似乎擔心著:「那個女人很可怕,不但有一身驚人的殺技,就是天資上而言竟然可
以由對方的脈動中揣摩出心法來,真驚人。」
    潘說劍苦笑了片刻,聳肩道:「目前我們最重要的是查出是誰在暗中傳授大小姐武
功……」
    他苦笑道:「半年,你我竟然毫無所獲。」
    葉葉城一嘿,道:「不過,他一定是在密洞內對不對?這是我們知道的第一件事。」
    「另外,我們還知道大小姐施展毒功時雙掌會泛出金黃的光彩……」葉葉城沉沉道:
「天下有那一門武功臻比?」
    這種既邪異又另開蹊徑速成的武功並不多。
    「莫非那個人還沒死?」潘說劍臉色大變道:「一個已經死了兩回又能活過來的人?」
    「誰知道?」葉葉城打從心裡一陣寒道:「蘇佛兒十年來猶未能解開的秘密,天下又有
幾個人能知道?」
    這是實話。
    蘇佛兒想知道的秘密,就是蘇小魂大俠想知道的事。
    而蘇小魂想知道的事必然會去問一個人。
    一個號稱「天下第一諸葛」的大智慧者。
    連這個人都不知道了,還有誰會知道?

                      ※               ※                 ※

    滾滾龍涎香的煙氣迴繞盤旋在空氣的四周。
    肅穆!
    肅穆而冷寒的氣氛在這間地下密室中徘轉。
    布香濃的驕縱在這人面前完全收攝。
    她恭敬的拜倒,口裡稱呼道:「師父,弟子前來請安!」
    「很好!」一身黑袍罩著那人,幽冥深邃的坐在牆沿下的暗處。
    看不出長相,也看不出年歲。
    約莫可以由聲音中知道是六旬的年紀:「這兩個月來為師在外頭轉了一趟,你在洛陽似
乎又有些進展?」
    「是!承蒙師父傾囊相授的武學,徒弟已打出一片天下。」布香濃恭敬回道:「只是,
怕到時不是談杜王或四大公子的對手。」
    這是必然會遇上的事。
    洛陽的人,終有一天會回到洛陽。
    輕輕的一哼。來自那人的喉中,道:「你先演練給我瞧瞧。著你的成就到如何?」
    「是!」
    布香濃站了起來,雙臂一揚一振,忽的一襲衣衫打瓢拍響,旋轉飛舞幾個胯身,不但
手,掌上呈現了金粉之色,就是五指上亦微微有量氣繞動。
    抖袖,「刷」的一道深痕在壁上。
    壁上原已有六十八道的摔痕,只是這個更深。
    「好!小有成就!」那個坐在暗處的神秘客顯然大為激賀,道:「七個月能練到這等火
候,太不容易……」
    布香濃急急拜倒,道:「是師父調教之功……」
    「哈哈哈……」那神秘黑袍客大笑道:「為師曾經多方苦思是否能另辟一條蹊徑大大減
少學武的年限,以今日觀之,約莫一年之內便有殊勝!」
    他緩緩站起,踱出了暗處。
    燭光穿煙。現身的是個六旬左右黑鬚瓢額的漢子。
    論氣勢,大有王者之風。
    「去年你我在華山相見也算有緣……」神秘黑袍客淡笑道:「記得否?」
    「香濃不敢忘!」
    那一夜,布香濃悲歎自己武功不如人,仰首於華山深山內憤叫。
    未料卻驚動了此人。
    也不知怎的,兩人打了一架後這人竟然收了她為徒。
    匆匆七個月,自己浸學於這奇異的武學之中,連傳授予自己這心法的師父稱呼亦未曾問
及。
    方想至此,神秘黑袍客似已發覺。
    「你是想知為師之名?」
    「是!」布香濃有些驚駭於師父如何知道,卻也坦誠道:「天下豈有徒兒不知師父稱呼
的?」
    黑袍客仰首大笑,聲音在密室內迴繞道:「為師之名就用向十年吧!」
    就用?看來不是真名。
    但是「向十年」似乎是別有一層深意。
    布香濃緩緩立起,站立於向十年之側,說道:「師父這兩個月在江湖中行走可有些什麼
事?」
    向十年一笑,一身透露著邪氣。
    但奇怪的是,看著布香濃的眼神則充滿慈祥,道:「為師這同是到桃源別處提煉七彩聖
果為大還丹,用來助你……」
    布香濃大訝道:「果真有桃源別處?」
    「哈!怎會沒有?」向十年大笑道:「遠在十年前為師取得桃源仙福處的聖果秘子,早
已盡心栽培……」
    「可是,據說聖果成熟需要一甲子六十年光陰。」
    「不錯,那是正常情況!」向十年傲然得意道:「十年方可成。只不過那靈樹只能采一
回葉子就得枯萎。」
    是揠苗助長?
    向十年踱了兩步,輕輕一嘿道:「為師總共提煉了十三顆大還丹,至於其餘的果子則任
它長落,日後方可再結新株。」
    布香濃見向十年如此照頗自己,不由得感激莫名,道:「師父對徒兒太好了………」
    「哈哈哈……香濃,何必作此言?」向十年愉快的輕拍她的肩頭道:「為師一生就只有
你這一個徒弟,怎能不愛護呢?」
    他取出一尊朱紅檀木瓶,有些兒感歎似的道:「那夜在華山一見,為師見你資骨特異,
絕非一般練究它門武功。」
    所謂因緣以及因材施教,這點至為重要。
    「你爹雖是一代武學宗師成就,但是他那門武學並不適合你……」向十年將朱瓶遞給布
香濃,續道:「這瓶內有六顆大還丹,這四天每日一服自可增強你某些以往不能達到的成
就,所剩約兩顆,留下以後急用吧!」
    布香濃大大感動,忍不住伏倒哽咽道:「師父對弟子猶勝家父……」
    「不能這麼說!」向十年搖了搖頭。道:「只不過你的資骨特異,就算是你爹也看不出
來罷了。」他一頓,淡淡又道:「就算看得出來,除了為師這門武學之外也別無它法。」

                      ※               ※                 ※

    過了邙山,洛陽城越來越近。
    夜,風吹星動,入目好一番風情。
    但是這座名為昌黎的小鎮頗為熱鬧。
    鎮在山下,六月的風自然清涼。
    更是,這裡家家戶戶有前庭,入夜後紛紛擺桌端椅出來,品茗談天。
    「昌黎小鎮風雅夜」,自來是洛陽城裡才子們避暑的好去處。
    談笑顯然也極欣賞這個地方。
    他高高興興的啜飲邙山泉水泡煮的龍井冬茶,朝著一桌子的好朋友宣佈道:「哥哥我明
年要做爹了!」
    「什麼?」王王石果然是第一個叫起來,若了看杜三劍,若了看鄺寒四,最後看向尹小
月,搖頭道:「那小子這麼行?」
    尹大美人可紅著臉,少婦的風韻以及將為人母的情愫更是美了。
    她輕嗔瞪著談笑,半帶笑道:「說那麼快做啥?」
    「大大慶祝呀!」杜三劍一舉杯,笑道:「這檔子事不給我們幾個孩子的伯伯知道怎麼
行?」
    「叔叔!」談笑糾正道:「別讓小孩子學錯了。」
    鄺寒四可也是笑了起來。斟了茶自飲著,邊道:「咱們就先給他取個名字吧!」
    「叫談論怎樣?」王大拳頭建議道:「日後跟他爹一樣嘻皮笑臉,必然是天下談論的目
標。」
    「有點學問,不過太強烈啦!」杜三劍另外有意見,道:「不如叫談事,到時成了大俠
誰有事都會來找談事談一下。」
    他們三個樂了,觸然有靈感似的,皆叫道:「談一下!這個名字好!」
    好什麼個屁!
    談笑「嘩啦」哼著:「取點有水準的名字好不好?」
    「談水準?」
    「談風度?」
    「談學問?」
    又是一籮筐的怪名字出來。
    談大公子只差沒昏過去,望向尹小月苦著臉道:「我怎麼會有這麼沒水準的朋友?」
    每個人都笑了起來。
    好朋友就是有這點好處,天下間最平凡的事到了他們口裡都變得有趣極了。
    一直到寒煙三翁出現以前他們都笑得很快樂。
    昌黎小鎮的房舍是一間隔著一間毗鄰而建。
    也就是說,每家的庭園其實只有用竹籬隔開而已。
    他們現在坐著的這間木屋,是鄺家的資產之一。
    寒煙三翁這三個老頭子破了竹圍跨進來時,很明顯的就是一種挑戰。
    「冷冽霧中有我師!」尹小月輕輕吟著她在楚天會秘本上所見的詞,歎氣道:「來的是
寒煙三翁!」
    寒煙三翁每個人都知道。
    不知道的是,他們竟然是列名在楚天會裡。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尹小月一歎道:「那本秘冊設非見到了人出現,一時間還搞不清楚何指?」
    杜三劍看著那三個成品字狀圍來的老頭,搖頭晃腦道:「是不是布香濃那丫頭要你們來
的?」
    「老夫殺人只認令牌出手。」破天翁冷嘿道:「反正你們該死在昌黎就不該走的出
去!」
    「是嗎?」杜三劍看了他們三人一眼,笑道:「我不相信。」
    他不但不信,而且退對王王石道:「幫哥哥斟杯茶。」
    「幹啥?」
    「打完了架會口渴啊!」
    玩劍杜說得理直氣壯,接著也很理直氣壯的站起。
    然後,又很理直氣壯的出手。
    劍,剎那變化了三種結合,幻出了三種劍芒。
    王王石看也沒看的斟好了茶,就見著一隻手伸來,手的主人又很理氣直壯的坐下來啜了
一口。
    「好茶!」杜三劍笑道:「只可惜那三個老頭子沒這閒情雅興來品!」

                      ※               ※                 ※

    布香濃的臉色實在很難看。
    她當然知道葉葉城和潘說劍設下的六道關卡阻不住談笑他們到洛陽來。
    但是,絕對沒想到不堪一擊至此。
    姓談的好像是卯上了。
    從第一波攻擊在昌黎開始。
    他們五個人便晝夜不分的趕向洛陽。
    一天一夜,連破楚天會六關。
    這其中是不是有詐?
    因為,這裡面最少有兩起攻擊的人是很神秘的。
    「為什麼談笑一照面就知道他們是楚天會的人?」
    「因為他已經看出本會秘本上的暗號!」葉葉城歎氣道:「恐怕除了會……布大先生所
知的特殊幾個之外,他們也全數都知道了。」
    布香濃臉色可伙難看了,道:「他們人在那裡?」
    「將軍府?」
    「什麼?」布大小姐嚇了一跳,道:「已經到洛陽城了?」
    「是!」潘說劍一歎道:「那是一炷香以前……」
    「現在呢?人還在將軍府?」
    「不!去了游雲樓!」
    「他們去那裡做什麼?」布香濃皺眉道:「簡一梅又不在那兒!」
    「游雲樓是趙古鳳的產業!」葉葉城苦笑道:「蔡布相這回大概要倒楣了!」

                      ※               ※                 ※

    蔡布相的確很倒楣。
    當有人用刀、用劍架在脖子上的時候,誰都不會認為是一件很高興的事。
    尤其王大拳頭的那雙拳頭往桌上一擂,嗓門裡叫的比打雷還響三簽。
    簽?簽什麼?
    蔡布相前面有一張字據。
    字據是他要把游雲樓讓給談笑作為賀禮。
    賀他奶奶的老婆肚子裡有孩子!蔡布相肚子裡罵,手卻不得不拿著筆,蓋了印畫押。
    談笑他們做事可俐落得很。
    早上「拿」了游雲樓,當天下午便賣給了京城裡的一位大商。
    五十萬兩銀票,算是大賤賣。
    這一疊銀票出手的也快,到了晚上據說已透過不同的管道送到兩湖地面。
    正是,用趙古鳳的錯來打趙古鳳這老小子。
    至於趙古鳳在浴陽的主爺府是早就上了封條。
    鄺寒四真有一套,硬是能摸出一個地窖將趙古鳳藏在裡面的金銀珠寶挖了出來。
    這回最少有一百萬兩。
    又是用趙古鳳的錢來打趙古鳳這老小子。
    「這老小子老奸巨滑,一定不會用自己的銀子來開戰!」鄺寒四分析道:「所以,一定
是藏在二個大家都認為不可能的地方。」
    這話,如果傳到趙古鳳的耳裡會怎樣?

                      ※               ※                 ※

    「他們不過來了一天一夜便把趙古鳳的槍挖掉!」潘說劍不得不服氣的道:「真有勇
氣。」
    這麼做是很危險的事。
    因為,洛陽城裡有太多隱藏的勢力。
    誰太明目張膽,隨時有可能叫人家聯手擺平。
    談杜王不怕,鄺寒四和尹小月也不怕。
    似乎他們五個抱定要把洛陽城吃下的決心。
    布香濃可真怒了!
    談小子不但娶了尹小月,而且還有孩子。
    他們來洛陽顯然是要挖自己這幾個月來所建立的努力。
    反正早已勢不兩立了。
    「我們是不是要發動攻擊?」潘說劍問著。
    「不!」布香濃硬生生忍下來道:「再過兩天,你們先佈署!」
    她忍,是因為今天是第三天吃大還丹。
    沒想到,人家這時找上了門來。
    談笑在神來居大院的門口笑道:「布大小姐,這麼久不見了,何不出來會會老朋友?」
    布香濃臉色大變,「呼」的站起來,怒道:「走!」
    她大步邁出,自有一股威風在。
    葉葉城和潘說劍一歎,不得不跟出去。
    門口,果然是那五個要翻了洛陽的傢伙。
    全在!
    布香濃瞪著談笑,又看了看尹小月,心頭百般的複雜,道:「談笑,你還能活著回
來……」
    「布大小姐,你不是等哥哥回來?」談大公子不改嘻笑的本色,道:「我怎會讓你失
望?」
    布香濃臉色煞白。
    但是,心思猶能鎮定。
    終究七個多月來的磨練,已大不同於以往。
    「你的目的是要挑掉本姑娘在洛陽城的勢力?」布香濃長吸一口氣,已恢復了冷靜,說
道:「可以,三天後洛陽城外六石寺一戰,如何?」
    談笑反而為之一愕。
    眼前這位布香濃已和以往有大大不同。
    全身的氣度風範,亦沛然有勁。
    只見布香濃轉向尹小月冷冷道:「尹小月,去年一戰在木石寺我可還記得……」
    「哦?你是想討回去?」
    「不錯!三日後一戰你敢不敢去?」
    「當然!」尹小月淡笑道:「有何不敢?」
    這剎那,談笑竟有一股不安!
    可是,已經來不及阻止。
    布香濃仰首大笑,看向談笑的眼神很奇特。
    「我和尹小月一戰後,你們四個男人是一個一個來,還是四個一起來?」口氣似乎必勝
之意。
    「笑話,尹大姑娘一戰後你還能站著,哥哥我就認輸!」王王石叫道:「根本用不著我
們四個動手。」
    「真的?」布香濃雙眸發亮,她再度追問了一句道:「三日後一戰,無論結果怎樣你們
都不出手?」
    好驚人的壓迫感,剎那蓋向談杜王和鄺寒四。
    布香濃的自信,大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               ※                 ※

    「奇怪了!」杜三劍皺緊了眉頭,晃著腦袋道:「那小妞似乎太有把握!」
    「可不是?」王王石也叫道:「我看不太對。」
    談笑看了他們一眼,苦笑說道:「如果知道她的師門來歷就比較好辦了。」
    問題是有約在先,他們五個誰也不能動。
    鄺寒四也有一絲不安,道:「需不需要我派人去調查一下?」
    沒有人反對這個提議。
    除了鄺宅裡的一名老園丁。
    這裡頭只有鄺寒四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可以想見這老頭子是相當有份量的人。
    最少他可以在眾人討論的時候大剌剌的進來插口,道:「洛陽左近三日內可以趕到的人
全都不在了……」
    不在,一個意思是死!
    另外的一個意思是,讓人家調走了。
    鄺寒四臉色一變,道:「怎麼回事?」
    「唐蓉兒早在十天前就全數調往別處!」那老園丁苦著一張臉,道:「她留下我是要轉
告談公子,在大漠上騙走她的事會記得。」
    果然是有了麻煩。
    尹小月輕輕一歎道:「你們用不著擔心,我相信還能應付得了。」
    「各位要應付什麼?」門口突然有人大笑道:「是不是我們兩個來得非常的巧?誰?皇
甫悅廣和易騎天。一生從來沒有離開陝境的黃槐紫晶劍以及大方闊劍赫然出現在洛陽。」兩
位前輩出了陝境?「談笑大笑道:「是不是陝境已無英雄用武之地?」
    杜三劍這時望著眼前這對陝北、西大俠,抱拳唱喏了,道:「晚輩素聞兩位前輩劍法自
創,綿延不息……」
    皇甫悅廣大笑道:「公子是人稱『三劍在手,自有千變』的杜公子?」
    易騎天亦大笑道:「好!我劍道中後繼有人。」
    「兩位來得好極了!」王王石大笑道:「現下就有一檔子事要去查一查。」
    「有事?」皇甫悅東興頭來了,道:「有關那方面?」
    「查一個人的師門……」
    「連你們也看不出來?」易騎天訝道:「誰?」
    「布香濃!」
    布香濃,布楚天的女兒!
    易騎天大為興奮,道:「不是她老子教的?」
    「不!另有他人!」談笑皺眉道:「用的是一種沒聽過的毒功……」
    「叫啥?」
    「鎖離愁,連綿無盡!」

                      ※               ※                 ※

    皇甫悅廣和易騎天進入神來居大院的方法很簡單。
    向來,他們做事光明正大。
    所以是從門口衝進去。
    「乾坤大凡式」和「風雷一十三擊」可以擋住的人很少,一直到了內院中方遇上葉葉城
和潘說劍擋在前面。
    「兩位前輩是誰?」
    「皇甫悅廣!」
    「易騎天!」
    葉葉城的心沉了一沉,挑眉道:「本會西道就是讓你們兩個挑掉的?」
    「正確極了!」易騎天大笑,雙掌一舉闊劍,道:「看來你也是用劍的好手?」
    葉葉城雙瞳一縮,輕歎道:「看來是不能不戰了?」
    「能!」皇甫悅廣笑道:「除非是布楚天的女兒現身!」
    潘說劍看了對方的黃槐紫晶劍一眼,淡淡道:「那就得先過了在下的這把劍再說……」
    「好!」這一字同出。
    是四個人同喝,四把劍同揮。
    雙雙對對剎那彈身在迴廊內接近。
    兩把劍對兩把劍在空氣中激湯。
    「叮!」好一大響同時暴起。
    已是,交錯換身。
    這四把劍,俱已發揮了至上的成就。
    潘說劍和葉葉城倒下去。
    這一戰,已伙快意平生。
    雖然,他們死在對方的劍下。
    但是過癮極了。
    「這兩個年輕人不簡單!」
    「是,如果再過五年可能躺下去的是我們!」一頓,又道:「你受傷了?」
    「兩處?你呢?」
    「一樣!」

                      ※               ※                 ※

    布香濃全身一陣火熱。
    是那大還丹在體內烘托起內力。
    但是,冷不防一股寒風帶著兩道人影來。
    「這個小姑娘大概就是布楚天的女兒……」皇甫悅廣淡淡的看向幽暗的那壁面下的向十
年,道:「閣下是她師父吧?」
    「正是!」
    「如何稱呼?」
    「向十年!」
    皇甫悅廣皺了皺眉,道:「江湖中好像沒這個人?」
    「有沒有並不重要!」向十年走出了黑暗,一襲黑袍輕晃著,道:「重要的是,能活下
去對不對?」
    他走出了黑暗,走入了燭光中。
    易騎天在見到他真面目的第一眼,驚叫道:「是你!」
    他大駭,幾乎不敢置信。
    同時他也明示了那句話的含意。
    「重要的是,能活下去!」

                      ※               ※                 ※

    這是什麼可怕的掌力?
    談笑只覺得全身一股怒氣在飛滾。
    也有是,一股悲傷!
    眼前皇甫悅廣和易騎天的體叫人家用棺木送了回來。
    清晰的是,他們的胸前一個金色的手印。
    邪異而耀目。
    這到底是什麼掌力?
    鄺寒四忽的驚叫道:「難道他還沒死?」
    談笑雙目一凝,沉聲道:「如果他真的未死,似乎比傳說中的更可怕……」
    「是!」杜三劍顯然也想到了那個人,道:「每回他死一次,武學成就上好像又更進了
一層。」
    連王王石都承認道:「我的拳頭可能比不上他的掌。」
    他們口中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尹小月在去年以前沒在江湖中走動過。
    所以,她問道:「這個人到底是誰?」
    「你聽過修羅大帝這個人沒有?」談笑真的是苦笑,道:「又稱做一神蠱主………」
    「冷人麟?尹小月訝道:「後來化名為騎夢隱再度襲捲江湖。」
    那是十年前的事。
    傳說,他練成最高成就的「清音神功」。
    傳說,他的武學淵源和蘇小魂大俠同樣是大勢至般若無相波羅密神功。
    傳說,十三年前死過一次,心脈全斷,而且,十年前復出後又「死」了一次。
    十年來,連「天下第一諸葛」冷明慧大先生都無法肯定他是不是死了?
    現在,棺木上有四個字。
    「向十年贈」。
    這回他又有了另外一個名字。
    向十年!
    尹小月也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
    面對這樣詭異的人的徒弟,會是怎樣?
    她忽然變得很沒有把握。
    沉默,老長的一段時間。
    那個老園丁又晃了進來,淡淡道:「神來居大院現在是烈焰沖天!」
    向十年和布香濃走了。
    這也是一個很明白的表示,六石寺一戰之前,不見。
    談笑長長吸一口氣,淡淡道:「這一戰可能會很辛苦,但是……」
    他的眼眸中充滿了光彩,道:「有誰知道勝負?」
    是的,天下沒有絕對的事。

                      ※               ※                 ※

    月華輕披,自窗外來。
    佳人倚靠在郎君的臂膀上,默默良久。
    「大自在心觀無相波羅密神功和大勢至般若無相波羅密神功一戰,可能是先人在創造時
沒想到的事……」尹小月輕輕道:「因緣,有時很奇妙!」
    談笑愛憐的撫著嬌妻的背,輕輕說道:「我師父曾經說過,蘇小魂大俠和蘇佛兒大俠之
所以有那般成就,是因為心中有佛!」
    心中有佛,則生慈悲。
    慈悲,正是天地無可比擬的大力。
    談笑緩緩說道:「所以,十二年前一戰,蘇佛兒戰勝陰人麟!」
    尹小月閉目沉思了片刻,點點頭道:「那一日我們在京城裡遇見了他和單姊姊,可以感
受出來。」
    單文雲的武功是直傳自六代祖。
    談笑又緩緩說道:「臥刀心法據聞遠由達摩祖師開始心證而下,過了數百年後已逐漸失
去了原意……」
    尹小月一愕,道:「不是有你師父忘刀先生相承?」
    「不及十之一二……」談笑搖頭道:「臥刀最上精義如今我們早在三百年前就失去
了!」
    他搖頭一歎道:「最主要的是『大自在心觀無相』的本心沒有抓住,所以和同源的『大
勢至般若無相』有了天淵之別……」
    尹小月一愕,抬頭盯著郎君,訝道:「談哥哥的意思是……」
    「我們繼承了外在的刀法和一些『境界』……」談笑誠懇的看看尹小月,用力道:「而
你無意中發現的玄空大四化反而是比較精純正統的心法。」
    尹小月冰雪聰明,剎那就明白了,說道:「你是要把臥刀心法和搏技招法傳給我?」
    「不行嗎?」談笑可笑了,道:「夫妻本來就不分,再說,這兩日的時間我們相互鑽
研。我也可以從你那兒多揣摩一些境界。」
    尹小月心中一股熱。
    談笑口中雖然這般說,其實還在於全力相授。
    自來,江湖中門戶極嚴。
    縱使是兄弟、妻子,若非本門亦不相授武學。
    這在當時是天經地義的事。
    尹小月當然知道自己武學一技中最缺乏的,就是各種搏鬥的技巧、手法。
    玄空大四化只適合於硬搏之用,根本無招可言。
    談笑長笑中起身,輕抬伊人的臉龐,笑道:「我想,家師很高興有尹妹妹這樣傳人!」

                      ※               ※                 ※

    尹小月從花園中緩緩的要晃入屋內。
    昨夜,談笑連說帶比的將臥刀出刀的妙訣演練了一回,那真是奇妙的絕技。
    每一招都是清清楚楚的擊來。
    卻又偏偏閃躲不過。
    他的每一式劃空而出時,總會隨著自己的氣機而動,如影隨形,剎那加身。這早,她足
足在花苑裡獨自思索了三個時辰。
    頂上已是正午。
    尹小月恍然中已有所領略「臥刀」之妙,妙於不在「刀」上,而在於用心使出「刀法」
來。
    臥刀,就是「不是刀」的意思。
    方是有所領悟了要跨上迴廊,杜三劍英看迎面,道:「小月妹子,哥哥有些事兒想和你
討論……」邊說,杜三劍又邊往花苑裡走去。
    尹小月在愕然中跟下,問道:「什麼事這般急?」
    杜三劍笑著。又故意皺起了眉頭道:「我爹曾經傳授了我六劍擊法,卻是不甚明
白……」
    尹小月心中一陣感動,還待阻止。
    人家杜三劍可是以指代劍比劃了起來。
    剎那,就那一根指頭便呈氣象萬千,轉眼而過。
    「這六式你認為怎樣?」
    「妙絕!」
    「可是有問題!」杜三劍還真認真,比著第一式道:「這一劍由曲池發動轉升五海沖虎
口,叫做『單鳳朝陽』,問題是,手腕為何要把轉往外?」
    手腕稍轉,奧妙盡現。
    尹小月如何不知這位玩劍杜是假借研討,其實是暗裡傳授搏技之術。
    而且,就如談笑同樣,所授儘是精華。
    這一廂她隨看比劃領略,足足到了申時方蠡測這六劍變化之鑰。
    而且,隱約間和談笑所授的一脈相連。
    轉念間已是明白。
    忘刀、乘風、懸唐相交數十年,自然互證武學。
    所以,彼此間有著無可言喻的脈脈相系。
    談笑先授,是因為本源相同於大自在心觀無相。
    杜三劍接傳,則是按於談笑所授賡續。
    王王石是不是也會來教自己?
    「喂!吃東西了……」亭子上有人大叫道:「晚啦!」果真是王王石是也。
    杜三劍大笑,朝尹小月道:「哥哥找談小子下棋去了,你吃著給王老弟面子吧!」
    尹小月一陣感動,移身到了亭子。
    那王大拳頭還真弄了一堆吃的來。
    一斟了茶便道:「你看我這只拳頭又大又粗對不對?」
    尹小月一愕,抿嘴笑道:「是啊!」
    忽的,只見王王石的執壺右掌一鬆,那五指在壺面上跑來跑去,偏偏茶壺沒有往下掉。
    好巧勁!
    「真正的拳……」王玉石第一次這麼認真,道:「不是用蠻力!」

                      ※               ※                 ※

    「今天過得怎樣?」談笑可笑得很愉快。
    同樣是夜,只不過和昨夜差了十二個時辰。
    十二個時辰,整整一天。
    但是,已有大大的不同。
    「你那些朋友真好!」尹小月在郎君的臂膀上,溫柔萬千道:「你更好!」
    談笑的眼中有了光彩,道:「他們的話會不會多了點?」
    「不會。」尹小月認真的回道:「每一句都剛剛好。」
    「你都記住了他們的話?」
    「是!而且可以用了。」
    「真的?」
    「是!」
    談笑愉快的笑道:「很好,不算太笨!」
    伊人可嗔道:「什麼意思?」
    「因為,以前我們在互相說話的時候總共用了一個時辰。」
    「每個人一個時辰?」
    「不!三個人共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便相互學會了另外兩人的武功精髓。
    尹小月不得不佩服道:「難怪武林中稱呼你們是『玉石雙拳杜三劍,談笑天下人俱
知』!」
    因為,他們的實力不止是武功卓絕。
    更因為他們都非常的聰明。
    聰明到一出手便可以揣摩對方的武功,而且看出漏洞空門。
    「我們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木石寺!」談笑說著。
    「明天就去?」尹小月訝道:「不是還有兩天?」
    「兩天已經很短了!」談大公子輕輕道:「特別是兩天的時間內就要在我佛面前忘掉一
些執著。」
    尹小月有些明白了。
    談杜王教她招法,卻要她不據派其中。
    招術是死的。
    人的心才是活的。
    談笑在笑著,道:「所以,現在你還不能睡覺!」
    為什麼?
    尹小月正要問,窗外已經有人在說話了。
    「因為這是我家!」鄺寒四叫道:「做客人的都招待客人了,做主人的怎能不招待?」

                      ※               ※                 ※

    木石寺還是木石寺。
    它是建立在伊河上六塊巨石的名嗣寺,經年的江河上矗立,那河蕩之聲則如同是西方梵
音。
    睽別一年,依舊佛香清寧。
    尹小月盤坐在養心室,兩日內不得離開一步。
    供桌上三尊佛像,是西方三聖。
    垂眉,是無限慈悲。
    自前夜以來便不曾稍睡。
    而且,一天一夜內還學了刀、劍、拳、殺四種江湖中視為秘珍的武技。
    累,已爬上了眼眸。
    好困。
    她的全身骨骼因為耗費太多的心血而酥軟。
    這是一場抗爭。
    她要反覆的推敲那些招法奧妙,又要清靜靈台讓心境領略其中。
    更重要的,是跟心焦力瘁搏鬥。
    這是最為痛苦的戰爭。
    而為了兩日後之戰,卻非如此不可。
    恍恍惚惚不知過了多久。
    驀地腦後生風。
    好驚人的殺機湧來。
    本來已是疲憊不堪的身骨,剎那在死亡的威脅下全力彈起。
    彈起,反擊!
    來人一閃而走,只見是一道黑影,淡淡無蹤。
    尹小月皺了皺眉,又復重新回座盤腿。
    反正一擊不成,對方還會再來。
    這回心中有了驚凜,整個身子又像充滿了活力。
    如是,好長的一段時間,也不知是日是夜,又斗然一抹殺機而來。
    這回出手的人和第一回那人不同。
    相同的是,可怕駭人的殺機。
    尹小月斥喝彈身,雙袖飛捲。
    那人亦是全身黑勁裝,曼妙一轉一竄,又自門外搶了出去。
    她想追,但是答應了郎君不出半步。
    只好再度坐了下去,肚子卻是「咕嚕」一響。
    敢情是餓了。
    這念頭升起最是可怕。
    偏偏人家知道似的,由兩名小沙彌端了吃食進入,合十一揖道:「阿彌陀佛!施主已一
日未進食了,請用!」
    一日?原來已過了一日!

                      ※               ※                 ※

    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好像江湖中從來就沒有慕容春風這個人似的。
    就如同消失的慕容世家,慕容春風有如以前的一個記憶而已。
    在這個夜裡,他大步的跨出了後花園的那間柴房倉庫,大步的跨出了原本是屬於他的慕
容世家門口。
    他記得那些人。
    那些給他許多羞辱的人。
    談笑、杜三劍、王王石、尹小月、鄺寒四,一個一個的名字在他腦海中劃過,房藏、趙
古鳳、簡一梅、布香濃、布楚天、歐陽弦響、東方寒星、宇文磐。
    這些人全是他要殺的目標。
    回劍大勝心法,讓慕容春風重新又有了活力。
    一種殺人快意的活力。
    他首先找到了游雲樓,卻是換了主人。
    再往鄺宅將軍府和另外幾個世家,所有的人全不在。
    而所有的回答幾乎一樣:「到兩湖去剿盜。」
    天下究竟袞生了什麼事?
    他站在神來居大院廢墟之前,呆然的想著。
    天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總不會在半年內改朝換代了吧?
    正想著,看見另外一個人冷冷的望來。
    陸恨!
    他記得在華山一戰中,曾經在彈指間殺了自己世家中十位好手的陸恨。
    「殺!」
    這是慕容春風吼出來的唯一一個字。
    也是陸恨聽到的最後一個字。
    據說第二天看見掛在洛陽城牆上陸恨體的人都知道,這個人死得好驚駭。
    是什麼讓他覺得如此恐怖?
    是不是兇手的武功?
    可惜葉葉城和潘說劍已經死了。
    不然他們一定覺得很悲哀。
    因為陸恨是來殺人的。
    來殺尹小月。
    怎麼會料到連出手也沒有就讓另外一個人殺了!
    這是不是人類的悲哀之一?
    本來認為很可怕、很有力量的人,但是在命運中來不及施展威風就這樣滅亡。
    宇文世家的蜈蚣不也是這樣?
    「最重要的,是要能活下去!」這是向十年的名言。

                      ※               ※                 ※

    第三次攻擊。
    尹小月在半空靈狀態中感受到這人的殺機。
    好快好猛。
    這絕對是殺手大行家才會有的氣勢。
    她拚命一擊,威力足以讓對方吃驚倒竄,好快。
    尹小月的五指堪堪拍到對方的胸前,但是仍叫那人一吸氣縮遁而走。
    縮骨地行?
    這是一門很奇異的功夫,幾已失傳。
    是誰三番兩次的要殺自己?
    方是想著,背後窗牖一破,這次的來人更可怕。
    幾乎是無可預測的殺著自背後來。
    飄飄渺渺的不見其落。
    尹小月大駭,震異中一背放空,兩袖倒拍如不見有人在背後暗襲,只像是在舞。
    「啪!」好大一響。
    對方的攻勢被阻,她迅速回身。
    這回出手的人不但沒逃,而且還站在那兒笑。
    有誰的笑容比得上他?
    她嬌嗔,投奔入郎君的懷裡,道:「好壞!」
    談笑輕拍伊人的背,溫柔道:「累了你了!」
    螓首輕搖道:「不,學了很多。」
    「不多怎縻行!」王王石在門口大叫道:「明天一大早就要玩命了!」
    明天?
    原來已經過了兩日。
    她嬌羞的由郎君懷中站回了身子,笑道:「是你們幾位逼由來的成果。」
    杜三劍大笑道:「怎樣?不錯吧!」
    鄺寒四也樂道:「哥哥差點就慘了!」
    第三次攻擊的是他。
    「各位施主不慘!」一慈大師晃在門口,溫吞吞道:「那扇窗戶才真的慘!」
    「他賠!」每個人都指向談笑道:「是他弄破的!」

                      ※               ※                 ※

    日子總是一天十二個時辰在過。
    當東方晨曦再度升起,又是一天的開始。
    這一天,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周圍有特別的事。
    尹小月和布香濃一戰。
    布香濃是一個人來的。
    她很篤定,篤定自己可以輕易的殺掉尹小月。
    而且,談笑他們又因為有約在先不能動手。
    四顆大還丹的威力已讓她全身熱烘烘的一股氣機在百骸內流轉。
    這是一股出手的衝動。
    她必須趕快找個人來發、消化。
    今天最高興的一件事,就是當她到了六石寺前的岸上時,尹小月已經在那兒臨河負手。
    「很好!」布香濃大笑了起來,雙掌泛金粉,說道:「今天我保證你死得很乾脆!」
    「是嗎?」尹大美人淺淺一笑,搖頭道:「你師父教你的這門毒功不是無藥可解!」
    布香濃有一絲訝異道:「你知道?」
    「一神蠱主取自金龍蠱所練成的毒功自十年前就有漏洞!」尹小月一歎道:「而且是極
大的缺點。」
    布香濃心頭一震,挑眉斥道:「誰說我師父是一神蠱主?」
    「你不知道麼?」尹小月搖了搖頭,道:「若是沒練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來調
和,單練這門毒功的下場就是會弄到後來走火入魔。」
    布香濃心中大震,她可知道練蠱的下場。
    一個控制不好,不但面目全非,甚至可能死於非命。
    她又驚又怒著,耳畔卻傳來風響。
    風,夾著輕渺渺的聲音。是向十年,說道:「大還丹足矣!」
    布香濃一震,臉色立刻恢復了正常,大笑道:「哈哈哈……尹小月,你不知道我服了大
還丹吧?」
    「大還丹?」六石寺前河巖上的談笑等人驚訝道:「難道真有桃源別處不成?」
    此刻,布香濃已逼近尹小月,獰笑道:「認命吧?」
    倏忽,竄身欺前,兩泓金影隨臂前探。
    尹小月騰身,玄空大四化剎那幻身為四。
    布香濃沉沉一嘿,挪身連連四掌。
    前三掌俱打碎了幻影,只是第四掌叫尹小月瓢閃而過,她怎會讓對方走順?
    拗身,再落掌追至,好快的出手。
    眼看布香濃的金彩雙掌已將拍落在尹小月的身上。
    但是冷不防的,尹小月右袖一掃,似刀劈出。
    這一著出招妙絕,硬生生的拍擊在布香濃左臂上,震飛了對方。
    尹小月一叱,矮身一竄中左掌五指一扣成拳。
    猛然一拳扭轉打撞及布香濃的胸口。
    一劈,是談笑的刀法。
    一拳,便是王大拳頭的拳術了。
    布香濃登時翻了好幾個滾,卻又彈身而起冷嘿著。
    此刻,只見她披頭散髮有如羅剎。
    雙目通紅中閃現一抹詭異的光彩。
    談笑這廂看了,忍不住訝叫道:「小心!這是毒功返走,會變得殘暴而神智不清!」
    那布香濃仰首怪笑,傑傑道:「怎樣?我吃了大還丹你的內力也傷不了我,哈哈
哈……」
    她再竄前,出手詭異兇猛,似狼獸撲擊。
    尹小月心下吃驚,方才玄空大四化和一劈、一拳猶且傷不了她,不知該如何方好?
    無奈中只有閃躲。
    倏忽間只見布香濃堂上金氣更濃,劃空而過時赫然「嗤嗤」有聲。
    尹小月全力挪閃,就算拳打在布香濃身上,亦如同泥牛人海,全然對方不會當一回事。
    一炷香時間,尹小月已陷入危機之中,凶險無比。
    「刷」的一響,已見兩片衣條抓飛。
    尹小月沉住氣盡力以挪閃相避。
    談笑等人何嘗不急。
    只是三番兩次想出手相助,卻聽得布香濃高叫道:「你們敢出手嗎?哈哈哈!言而無
信!」
    便此,又三番兩次忍了下來。
    尹小月斗見布香濃雙掌又到了面前。
    她沉喝,右指以劍之勢連點而出,同時左掌亦神妙難言的一切於布香濃頸上。
    但是,連點穴也制止不了。
    她只覺得布香濃身上有如罩滿了罡氣,自她體內反激回來。
    尹小月一震,摔跌在地。
    布香濃大笑,騰身在半空全力拍下。
    這剎那,天下無救。
    尹小月一雙眸子在這最後的瞬間不是閉起來,也不是望著拍來的雙掌。
    而是看向談笑。
    相隔七八丈外的談笑。
    眸中,盡說乎生意。
    談笑大為心痛,衝前。
    方是竄前三丈,眼前斗變。
    布香濃下墜的殺勢猛然大震,慘叫。
    只見她全身在半空中扭曲。像是痛苦不已。
    剎那,她重重的跌落。
    談笑驚駭的望去,只見布香濃全身泛起一片金彩,扭轉震跳的在地上翻滾。
    好詭異!
    更淒厲的是她的叫聲。
    走火入魔!
    風中傳來輕輕的歎息,道:「失敗了!唉!還是不可能以數個月的時間來代替二十年的
功力……」
    「閣下好狠?」尹小月站了起來,由談笑扶看,怒道:「竟然以活人來做實驗!」
    「怪得了我嗎?」向十年的聲音在風中飄蕩,逐漸遠去,道:「是她要求我的……」
    天地,一剎那沉靜無聲。
    無聲!
    布香濃呢?
    他們一回身,便聞到一股奇異的臭味。

                      ※               ※                 ※

    墓,灑下了最後一把土。
    碑,是「布香濃之墓」五個字。
    「她是一個可憐的人!」尹小月輕歎,有著女人的傷感,道:「何必呢?」
    談笑輕輕一拍伊人,淡淡道:「人生自來名利生死所繫,如果那點正義能守住,便不
枉!」
    王王石也大聲說道:「有道理極了,做人就是要對得起一點良心。」
    杜三劍接口道:「我們沒有錯,也沒有殺她……」
    「她是死在自己的手上……」鄺寒四肯定的道:「如果不是為了殺你太過得意,一時亂
了身心,也不會有這結果。」
    沒這結果會是什麼結果?
    死的是尹小月。
    輕輕的歎息,隨著風往南走。
    「現在,我們真的要去兩湖地域看看了……」談笑抬頭看了看將暮的天色,悠悠道:
「江南是什縻情景了?」
    誰知道呢?
    數十萬的綠林亂民所過,會是如何?
    而歷久不息,是因為有人怨啊!

                      ※               ※                 ※

    這半年來,洛陽聯合的九大世家傷亡慘重。
    設非由各幫派和九大世家聯手,官兵軍隊早就被綠林之亂擊潰。
    宇文磐直接向兩湖的總兵建言,趙古鳳由他們負責,至於綠林之亂則由他們以江湖的方
式解決。
    九大世家也都知道,這場戰後的暗裡有米字世家、鍾字世家調動十萬人暗助其間。
    否則,三十萬人壓來也壓死光光。
    「我們必須將洞庭湖拿下來!」房藏皺眉看看地圖道:「如此方可以阻隔兩湖之間的綠
林聯成一氣。」
    問題是怎麼個拿法?
    洛陽九大世家是由四大公子所屬外加阮金童、何池鏡、苗灰兒、耿落落、魏風塵這五大
世家而來。
    半年之戰裡已經折損甚鉅,遠超出他們所想。
    況且,如今人人俱知洞庭湖七十二寨是由總舵主簡一梅和簡北泉坐鎮之處。
    那兒前後百里方圓內少說也有十萬兵馬。
    房藏看了眾人一眼,沉聲說道:「破了洞庭湖,殺簡一梅和簡北泉,這回的綠林之亂便
可解除……」
    他挑眉重哼,又道:「誰願和我同去?」
    同去送死?
    「嘿嘿!我是沒問題!」宇文磐冷冷道:「這樣耗著我早已不耐煩了!」
    這時已是七月中旬,這等熱天也著實令人難過。
    「好!有宇文兄同去!」房藏環頓四下,嘿道:「此外可還有那位?」
    沒有人應聲,有的只是彼此間你看來我望去。
    好一陣沉默,猛可裡一聲:「大家好!」王王石第一個探頭進房,大笑道:「有什麼好
玩的事沒有?」
    有,當然有!
    如果沒有的話不是太無聊了?

                      ※               ※                 ※

    「你這張大嘴巴,逞英雄、愛表現!」一路上,王王石給人家念得差點一頭撞死算了。
    不僅他走在往洞庭湖的路上,就是談笑、杜三劍、鄺寒四、尹小月也一道上路。
    本來,所有的男人都不要身懷六甲的尹小月同來。
    「可以!只要誰可以勝了我,……」尹小月可拉開了架式,冷哼道:「我便不去。」
    誰敢跟一個懷孕的婦人動手?
    那說她是「好朋友」的老婆,就算毫髮無傷的勝了傳出去以後也別在江湖混了。
    再說「和孕婦打上一場會倒楣十年」的這句話誰都知道。
    所以,尹大美人笑著跟來了,而且是坐大車內。
    「還不滿三個月嘛!」尹小月朝郎君笑道:「何必苦著一張臉?」
    談笑跟著馬車晃呀晃,苦笑道:「就怕這一路難走,到了洞庭湖時就有六個月啦!」
    尹大美人一笑,紅著臉道:「那有什麼不好?讓孩子在動亂中生下來。以後長大了才成
材。」
    談大公子可不敢這麼想。
    一切能平安就謝天謝地啦!
    當然,他也知道美人的內心情懷,為的是怕他這一路凶險,此後不能相見。
    所以,就算死也要「全家」死在一塊兒。
    車廂忽的一頓,便是停了下來,談笑皺眉的拉開布,探頭問道:「啥事了?」
    外頭,四個男人騎在馬上,另一個王王石則駕馬車。
    「前面有流民逃難!」鄺寒四皺眉道:「只怕前頭的村莊有戰事……」
    果然,嚷哄哄的人群中有人朝他們道:「別過去啦!那些流匪正在十里前搶掠哩!」
    杜三劍高聲問道:「那個方向?」
    「西南!」哄亂中,有人回答著。
    宇文磐這廂冷眉一肅,嘿道:「你們先往東南走,明日在長江畔的張家灣見面。」
    說著,一策馬便往西南之向而去。
    單看他的背影,已可見怒火燒身。
    房藏一嘿,道:「我陪他去!」接著轉向談笑道:「你我一戰未了,別忘了!」
    「好!」談笑大笑道:「整了洞庭湖那些傢伙,總會給你機會!」
    房藏長笑一聲,緊隨宇文磐而去。
    「好漢子!」杜三劍點頭有一絲讚許,道:「公私分明!」
    他們略改了方向,在專照河和唐河之間走著,往張家灣方向而下。
    只望著左右那河面上各有數十艘懸看綠旗,中間繡一個「簡」字迎風破浪下行著。
    「這些就是前數日房藏所說的『過排』河匪了!」杜三劍雙眸一閃道:「能夠將排幫這
一股的勢力拿下來絕不簡單。」
    鄺寒四冷哼道:「不知是由誰統軍?」
    雙眸一閃間,好像已看到一名死人。
    王王石回頭大笑道:「不急,到了前頭鎮上一問就知。」
    果然,十來丈外已見得有一村莊。
    他們這廂不徐不緩的進入,滿目所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好蕭索!
    一張「好客酒坊」的布旗正孤單單懸在風裡飄著。
    那裡,也是唯一傳出哭叫聲的地方。
    有誰敢如此猖狂?
    王王石拗那十根手指「咯卡咯卡」響,嘿道:「隨時都會有欠揍的人出現。」
    可不是!
    這一行停到了好客酒坊,便見得裡面二十來個打赤膊的漢子在那兒大口飲酒,大聲呼喝
賭錢看。
    杜三劍的衣服看起來像公子哥兒。
    鄺寒四更像,一身絲綢好看極了。
    一剎那,滿樓的人都不相信有這麼好的運氣。
    特別是那些賭輸了的傢伙,更是食指大動,來了這幾頭肥羊正好賺一點本。
    他們更沒想到的是,車廂裡還會出來一雙看起來更有「財路」的男女。
    尤其那個美人,只差沒讓他們眼珠子掉下來。
    沒有,眼珠子沒掉下來。
    因為他們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對拳頭。
    王王石的拳頭。
    那些賭輸錢的都擠到最前面,所以也最早躺下去。
    一種慘痛的情況下躺下去。
    王王石的速度真快,特別是他的拳頭打得興起時,保證不管你今天賭輸了多少成了多
少。
    結果一樣,二十六條漢子全趴在泥土上喘氣。
    王大拳頭拍了拍手,當中一坐,大喝道:「老闆,拿酒來!」
    這兒那還有老闆?
    有,地上有二十多個。
    杜三劍在笑,笑著看這些傢伙的動作還真俐落。
    談笑和尹小月坐下時,啥東西都有了。
    鄺寒四揮了揮衣服,伸手抓起一個衝著著人家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那傢伙顯然嚇傻了,一股腦的搖頭。
    「公子我叫鄺寒四!」鄺大少爺嘿嘿道:「他們叫談杜王以及一個叫尹小月的大美
人!」
    」「大美人「三個字特別用力,尹大小姐果然笑了起來。那漢子和躺了一屋內的」好漢
「們齊齊怪叫一聲。原來是他們!只怪自己方才沒到外頭灑泡尿什麼的,也好少挨兩拳。」
我問話向來只問一次,而且答得要快,要讓我滿意!「鄺寒四雙目一冷,道:「河面上由誰
負責?」
    他突然問得好快,那漢子立刻不假思考,脫口道:「『飛江不留』]劉全要……」
    「人在那裡?」
    「專照河上唯一掛看兩面旗幟的那艘快舟上。」咚!「好大一聲,鄺寒四鬆手」放「下
了那漢子,朝所有人問一句道:「他什麼時候來?」
    「每日申時!」
    所有的聲音,回答得又快又有力。
    因為,誰都知道買命莊的大莊主是個惹不得的人物。

                      ※               ※                 ※

    劉全要覺得他爹幫他取這個名字好極了。
    的確,縱橫在長江上二十年的日子裡,只要是他盯上的商船還沒有要不到的事。
    「飛江不留」這四個字就更令他滿意了。
    那是十六年前他參加「七蛟盜」這個集團時打下的名號。
    當時他只有二十五歲,在「七蛟盜」中排名最後。
    但也是至今唯一還活著的人。
    劉全要大步的在泥土路上,夠威風的了。
    後頭近百名的大漢簇擁看,頭也不禁抬得更高了些。
    人嘛,一向就是這樣子。
    當每個人都以你的意思為意思時,免不了就自以為是神氣起來。
    所以,當劉全要看見有人大剌剌的擺了一張桌椅擋在馬路中央吃喝的時候,心情壞透
了。
    劉全要心情壞的時候就會有人遭殃。
    尤其這條街上那張桌子,只有一個人在那兒。
    可憐的傢伙。
    談笑握著酒杯從上頭望下去。
    「這個姓劉的小子應該死十次!」談笑輕啜一口掌中杯裡的茅台,搖了搖頭道:「只是
殺人總是造了業……」
    下頭,劉全要已經走到鄺寒四的面前。
    「這回鄺小子不會殺他的。」杜三劍笑道:「因為姓劉的活看對我們多少有點幫助。」
    的確,要由長江進入洞庭湖有劉全要這種人在是方便多了。
    屋簷的另外那端,王王石的一顆腦袋露在外頭,正朝下面張望著。
    尹小月看了好笑,嬌聲道:「看他一付恨不得快點動手的樣子。」
    談笑哈哈笑了起來,說道:「王小子就是這樣,拳頭放久了就會癢。」
    可不是,王王石在上頭瞧著瞧著。
    只見劉全要一腳飛鄺寒四身前的桌子,大罵道:「小子,你是打那兒混出來的,敢在這
兒擋爺爺的路?」
    「我?」鄺寒四的臉上笑著,聲音卻是很冷,道:「買命莊出身……」
    「買命莊?」劉全要的聲音有點軟了,道:「不知閣下貴姓大名?」
    「鄺寒四!」
    寒四公子回答得很快,很隨口淡淡而出的樣子。
    劉全要的表情可糟透了。
    買命莊的大員外,桌子是千萬踢不得的。
    剎那,他那張黑臉發紫,聲音也有點顫了,道:「不知鄺公子找在下有何事?」
    「我沒找你!」鄺寒四站了起來,道:「是你找我!」
    真的,方纔的事誰都有眼睛。
    劉全要的表情更難看了。
    他可是一咬牙,反正事情都豁上了,還要怎的?
    出拳,是右拳。
    左掌打出的是分水峨嵋剌。
    這手拳刺並出是劉全要的絕技之一。
    而且,還有個很好聽、很詩意的名字,「雙槳來時」。
    鄺寒四笑了。
    笑得讓劉大盜心裡發毛。
    買命莊大員外的出手,一點也談不上絕技不絕技。
    更沒有什麼好聽的名稱。
    反正右掌切出,拍碎了劉大盜的手腕,左拳便上,「格」的一響,碎裂的骨頭聲是來自
姓鄺的身上。
    劉大盜身後那百名大漢可叫了起來。
    他們街上前來,並不是以為自己的武功比鄺寒四好,而是認為自己的人比較多。
    以百壓一,吐口水也淹死對方。
    王王石不樂啦!
    他最喜歡一個人去渾幾十個人的事。
    這種架打起來最英雄了。
    他從上頭跳下來,腳還沒著地就已經躺下了七八個。
    一時,心裡升起個好玩的念頭。
    這一百個龜孫子全部躺下去的時候,自己是不是可以兩腳完全不著地?
    越想越好玩,幹上了。
    於是,在談笑的眼中就只看見王大拳頭一付很「曼妙」的樣子,從這個人的肩頭飛到另
外一個人的肩頭。
    舞動的身姿,舞動的拳頭。
    當他喝第二杯酒時,那百名的大漢已經擺平了。
    當然,鄺寒四也問了一些該問的話。
    「從漢水到鄺湖轉長江逆流而上到洞庭湖要多久?」
    「鄺爺要去洞庭湖?」劉全要齜牙咧嘴,忍著痛道:「不如在潛江城裡下船更快些。」
    「哦!是嗎?」鄺寒四笑道:「只怕從潛江到岳陽之間有十萬兵馬在那兒哩!」
    劉全要的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道:「鄺爺,你就饒了我吧!劉某只負責唐河這一帶的
水域,漢水部份是勉強可以送你們一程……」
    「漢水是那個傢伙負責的?」
    「莫井梧!」劉全要的表情緊繃繃的,道:「人稱『漢水一條龍』的莫井梧!」
    「漢水一條蟲?」王王石晃了過來,嘻嘻哈哈道:「哥哥我去剝了他的皮!」
    劉全要回頭一眼,若了看自己那一百名「好漢」的慘狀,不由得有兩分信,道:「閣下
是……」
    「你幹這行的人面怎麼如此不熟?」王王石怪叫道:「哥哥姓王,叫王石!」
    王王石?
    王石雙拳的王石?
    劉全要這廂才發覺了屋簷上還有二男一女。
    難不成他們就是傳說中的談笑、杜三劍和尹小月?
    「你……你們不是在大漠塞外?」
    「這又是什麼屁消息?」王王石搖頭道:「早不知回來多久了!」
    劉大盜的表情抽了好幾下,終於大大歎一口氣道:「我勸你們還是走旱路的好!」
    「為什麼?」
    「為什麼?」劉全要叫了起來,道:「因為姓莫的有五萬的水師在漢水、長江上活
動……」
    他苦笑著,又道:「如果你們在漢水七天過得『不愉快』,劉某人大概會更慘!」
    更慘,應該指的是「死」。
    鄺寒四和王王石都笑了。
    一個怕死的人,往往可以做很多事。
    有些甚至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               ※                 ※

    張家灣是個大村。
    這裡是漢水相當重要的集散地,自古以來南北的貨物以及東西材貨的交運,均促成這個
地方的繁榮。
    像這麼重要的地方,當然是六府道綠林的要地。
    可是,這裡卻維持著繁華平靜。因為莫井梧。
    張家灣並不是全部姓張,姓莫的反而是這裡的望族。
    更重要的,這裡是「漢水上的一條龍」莫井梧的家鄉。
    所以,不會有人來動這地方的腦筋。房藏和宇文磐卻是例外。
    當談杜王和尹小月「請」劉全要一道到張家灣時,房藏和宇文磐已經住在莫井梧那間
「大漢名府」內。
    鄺寒四笑了,愉快的道:「事情好像辦完了?」
    「這是一定的!」房藏淡淡的笑道:「不過是一兩千人的小頭目,不費吹灰之力。」
    可不是,連楚天會西道的天令主在自己的總寨內連吭也沒吭一聲的叫人取下首級,那些
流匪又算什麼?
    王王石歎道:「不過,你們住到了這兒似乎太大膽一點。」
    「怎麼會?」宇文磐大笑道:「我們要順漢水而下,早晚要碰上姓莫的是不是?」
    既然是,不如等著他來送一程。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杜三劍看了一眼劉全要,搖頭道:「劉兄弟,你好似沒什麼用
處了!」
    沒有用處就是「死」。
    劉全要臉色大變,只覺得舌頭和膝蓋一道兒打顫,疾聲道:「慢點!你們還用得著
我。」
    談笑瞅了他一眼,嘿道:「還有什麼用?」
    「對付莫井梧……」
    「哦!你能對付他?」不是我能對付!「劉全要這回可豁出去了,道:「而是我知道他
的弱點……」
    他喘了一口氣,加強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怠!」
    「這小子有學問。」王王石大笑道:「我有點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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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1-1-4 00:10:34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空晚
    莫井梧的消息接得很快。
    在張家灣的本家宅子內有幾個人「佔領」。
    是他們不長眼,還是故意找麻煩的?
    莫井梧實在有點不相信這節骨眼上有人敢找他這條「漢水上的龍」的麻煩。
    不過,事實發生了以後他反而冷笑。
    這幾個人一定不簡單。
    說不定還是談杜王或四大公子中的幾個。
    張家灣已在望。
    接到消息的第二天他就趕了回來。
    而且還是出谷城裡柳春樓小桃紅姑娘的懷裡趕回來。
    「現在莫井梧在谷城柳春樓裡享受!」劉全要昨天對看談笑他們道:「如果在明天中午
以前趕回了張家灣,那表示他非常憤怒。」
    非常憤怒就容易犯錯。
    「當他憤怒的時候,總是會去先找一個相好的平熄怒火。」劉全要一歎,道:「所以有
四次能夠死裡逃生!」
    這次呢?
    莫井梧這回找的是張家灣西的翠峰閣。
    翠峰閣只是一間綠色的木屋,裡面住著林寡婦。
    單是張家灣一地,莫井梧就有三個相好的女人。
    所以,談笑他們分成三個地方守候。
    偏偏就是上上籤,談大公子和尹大美人來守翠峰閣。
    莫井梧「辦事」的時候一向不要部下跟在旁邊。
    所以,他帶來的漢水五蛟全都站在那間綠色的木屋之外。
    他對這五個人有信心。
    最少,沒有人可以在一個出手全部處理掉他們。
    但是他沒想到有人出賣他。
    所以也沒想到翠峰閣內沒有笑臉迎人的林寡婦。
    反倒是有一個美得不得了的冷女人在。
    莫井梧雖然有點吃驚。
    不過他的表情絕對不是憤怒。
    誰看到一個大美人獨自倚窗而坐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特別是男人,像莫井梧這種的男人。
    「林寡婦上那兒去了?」他問得很溫柔。
    「進村裡了。」
    「進村去?幹啥?」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尹小月看著眼前這個五旬左右的漢子,哼道:「你是誰?怎麼
可以擅自闖入?」
    莫井梧笑著,又聽大美人怒斥道:「笑什麼?你知不知道我表姊的朋友是很有勢力的
人?」
    莫井梧更好笑了,道:「是那位?」
    「漢水上的一條龍?」尹小月一付得意洋洋的樣子道:「怎樣,怕了吧?」
    這女人是林寡婦的表妹?
    她是的確有一個住在京城的親戚。
    「姑娘是打那兒來的?」莫井梧又往前了一步。
    「站住!」尹小月口裡叫得大聲,身子好像有點兒縮了起來,道:「我爹是在京城裡當
官的,你別亂來……」
    莫井梧笑了,很符合。
    他更樂的是,這女人很標緻,而且楚楚動人。
    「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誰?」
    尹小月睜大了眼睛搖搖頭,模樣又嬌又俏。
    「我就是『漢水上的一條龍』!」莫井梧的心中竟然有一絲驕傲,道:「也就是你表姊
的好朋友!」
    「騙人!」
    「什麼?你不信?」莫井梧好笑道:「要怎樣證明你才相信?」
    尹小月做戲可是一流的。
    只見她皺眉搖頭了半天,才忽的一笑道:「有了,我表姊說你的背上有刺青,是雙龍搶
珠圖。」
    莫井梧樂歪了在聽著。
    「所以,除非你脫下上衣來給我看!」
    「這還有什麼問題?」莫井梧早已按捺不住,曳下外袍,邊褪著上衣邊問道:「姑娘,
你怎麼稱呼?」
    「尹小月!」
    「什麼?」
    「尹小月!」尹大美人拍出兩掌,就在莫井梧兩隻手脫下上衣不方便的時候。
    又快又急的兩掌。
    莫井梧的反應夠快,猛然吸一口氣竄退。
    同時,一身的氣機護住前胸擋住這兩掌。
    他沒想到的是,人家大美人只是比了一下而已。
    真正出手的是無聲無息站在後面的一個傢伙。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這回談笑學他的口氣問。
    「談笑?」
    「聰明!」
    莫井梧歎了一口氣,這算那門子聰明?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問道:「是誰出賣了我?」
    這句話可真的是說得咬牙切齒。

                      ※               ※                 ※

    簡一梅倚窗而望。
    已經是七月天了,這一戰打得正火熱。
    她搖了搖頭,腦海中俄然的浮現談笑那張臉。
    莫井梧在暗中已傳來消息。
    談笑一行人正挾持他由漢水而下。
    也等得夠久了。
    她一歎,潛江到岳陽之間有自己的十萬兵馬,他要來的目的是什麼?
    殺自己?
    簡一梅苦笑一聲,正回身來簡北泉已興沖沖的進來。
    「談杜王、尹小月、鄺寒四、房藏、宇文磐都在漢水上。」他興奮看道:「這一回他們
簡直是羊入虎口!」
    簡一梅的反應出奇的冷淡道:「讓他們來岳陽……」
    「什麼?放著大好的機會在水面上不殺他們?」簡北泉看了女兒一眼,嘿嘿道:「你是
在想那小子?」
    這是一種感情的力量。
    就算是敵對的兩方還是下不了手。
    「活捉比狙殺有用!」簡一梅淡淡道:「最少,北面洛陽幾個世家會分崩瓦解。」
    簡北泉看了女兒一眼,沉聲道:「一梅,這件事你要好好考慮清楚。」
    「我已經決定了。」簡一梅淡淡道:「而且,還打算派人到潛江城裡去迎接。」
    簡北泉當然另外有想法。
    活擒固然比死人有用,但是風險卻是很大。
    他邊走著在回廓上邊思考這個問題。
    殺了這幾個人的效果也自然會造成各大世家的分崩瓦解。
    因為,這是人性中的貪婪。
    房藏、宇文磐一死,其餘的人必然立即想接收他們留下的勢力。
    簡北泉大笑著,他當然知道女兒心中還掛記著一個人,但是他更掛記的是如何成功。
    這一戰巳是非勝不可。
    任何有利的機會都要加以運用。
    迴廊外,花苑中有一個人負手賞花。
    簡北泉笑了,這個人是不輕易出手。
    因為,他一直覺得能死在自己劍下的必須是個人物。
    老西秦就是這樣一個人。
    近一百五十年基業的老字世家中,就以這個老西秦在年輕一代成就最好。
    老字世家的當家主老贏就曾經說過:「十年後,本家領風騷的非老西秦莫屬!」
    老贏的話沒有人不信。
    因為他老贏。
    「有幾個人你可能有興趣!」簡北泉晃到那年輕人背後,淡淡說道:「而且,其中有一
個你又非殺不可。」
    「是嗎?」老西秦的眸子在冷笑。
    殺不殺人由他決定,憑什麼說自己非殺不可。
    「因為你喜歡一梅。」簡北泉笑道:「而你也聽過一個叫談笑的人……」
    老西秦的瞳子縮收冷肅,道:「他在那裡?」
    「三天後到潛江城……」簡北泉笑道:「漢水之畔的潛江城!」
    老西秦的瞳子更冷了,道:「可是岳陽到潛江要十天……」
    「我知道!」簡北泉笑得更愉快了,道:「可是,我保證他們七天後會到白露湖和洞庭
湖之間的監利城!」
    老西秦淡淡一笑,再度負手賞花。
    他到監利城不過是三天的時間。
    如果乘舟走洞庭湖甚至只要一天一夜的時間。
    「最好能讓他們快點到……」老西秦淡淡對花說道:「我不太喜歡把事情拖太久。」
    簡北泉大笑,暢快極了。
    雖然六府道綠林聽命於女兒,但是他絕對有辦法把最重要的一些人玩弄在手掌上。
    老西秦是其中之一。
    史天舞也是其中之一。
    在一間金黑交錯塗飾的木屋內,簡北泉找到了史天舞。
    他是沈九醉的師弟。
    當然也是韓元古的師弟。
    「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韓元占和沈九醉的死!」簡北泉講得很直接,道:「當然,你也
知道他們是為什麼死的。」
    史天舞當然知道。
    昔年巴山三傑中,一道一醉一儒並稱於世。
    雖然大師兄韓元占怒走塞外,終究是同門情誼有著十數年。
    而當年最照顧他的就是那位大師兄。
    死在塞外,因談笑而死的大師兄韓元占。
    史天舞足足喘了一陣子氣,方睜著大眼重哼,道:「他們來了?」
    「還沒到,不過很近了。」
    史天舞點了點頭,又哼道:「可是洞庭湖的調度……」
    洞庭湖七十二寨正是由他負責。
    「這件事用不著擔心!」簡北泉笑道:「我自然會命人暫時代理。」
    「好!」史天舞立身,自牆角土拉出一把長槍,冷哼道:「人呢?他們現在在那裡?」

                      ※               ※                 ※

    潛江城,果然是大城。
    談笑從舟舫上下來,拍了拍莫井梧的肩頭笑道:「老莫,虧你暗中放出了消息。」
    莫井梧一張黑臉發紫,啞啞道:「什……麼?」
    「少來啦!」王王石叫道:「你以為我們六個男人一個女人十四顆眼珠子是假的?」
    「你們早就知道了?」
    「就是故意讓你有個機會表現表現……」尹小月嬌笑道:「我相信,今天晚上就會有一
梅姑娘的人來迎接。」
    迎接?
    這可有兩種意思。
    「我想她大概會相當有禮的請我們到岳陽城去。」杜三劍很有把握的道:「這樣不但可
以掌握我們的行蹤,而且好下手的多。」
    莫井梧的臉色真夠難看的。
    簡一梅回傳的消息的確是這樣,而且沿路上的細節都安排好了。
    「我們今夜睡那?」談笑大笑道:「應該早弄好了吧?」

                      ※               ※                 ※

    把酒客棧。
    好名字,談笑看了這名號就樂了,道:「取這名字的人真有學問。」
    「是莫爺取的!」一同被帶來的劉全要巴結道:「莫爺可是中過了秀才……」
    「真的?」鄺寒四又點了莫井梧的幾處穴道,笑道:「那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莫井梧的臉色真是難看到家了。
    劉全要這小子出賣了自己,竟然還有臉來拍馬屁。
    偏偏又拍到馬腿上。
    他頭也不回的大步跨入把酒客棧內,當下便有兩名小二迎上來道:「諸位客官住店?」
    「客套別說了。」莫井梧一肚子火道:「他們都知道啦!」
    那兩名店小二也乖巧,三兩下便帶了人打理好一切。
    這廂房藏和宇文磐晃了過來,有他們的看法,道:「我們分路走,有明有暗。」
    「沒問題!」談笑嘻嘻笑道:「我跟小月帶著一條蟲在這兒等。你們兩個先走到監利城
裡見。」
    王王石也笑道:「人家的目標是你,哥哥我和杜三劍也走另外一路了,當然帶看姓劉的
一道兒陪著。」
    鄺大公子嘿嘿道:「我呢?」
    「你自己有事,是不是?」談笑淡淡笑道:「那位唐蓉兒大概已經知道大漠被我騙了同
來,正跟在我們的後頭。」
    鄺寒四嚇了一跳道:「你怎麼知道?」
    「你也以為我們的招子是假的?」王王石歎氣道:「那些水賊裡有你的手下是不是?」
    鄺寒四苦笑一聲,只有點頭。
    這兩天傳來的消息,唐蓉兒的確在自己這一行之後。
    「所以,你最好留在後面先會會那位大美人。」王王石歎氣道:「你說好不好?」
    怎會不好?
    這段恩怨也早該解決了。
    這一屋子裡的人,只有兩張臉色是很難看的。
    莫井梧和劉全要。
    突然間他們發覺這幾個人太可怕了。

                      ※               ※                 ※

    「現在我們只要三匹馬就夠了!」談笑對看前面站定的大漢笑道:「而且不是明天早上
出發,而是現在。」
    那名大漢的臉顯然很難看。
    他完全沒有接到其他的人離開的消息。
    但是,當談大公子站起來往門外走的時候他能幹啥?
    動手?
    打死他也不敢。
    尹小月笑了,朝莫井梧道:「老莫,走啦!」
    老莫?這女人跟她老公一樣也叫老子老莫?
    莫井梧發覺自己一張臉怎麼老是發紫的時候,已經是在馬背上了。
    把酒客棧外面的馬背上。
    莫井梧實在是一肚子的火,他可要不顧一切爭回面子。
    馬蹄已邁,城門在望。
    忽的,自街道兩旁飛出三十來條倒鉤索。
    來得好快,好像天網似的。
    而且有力。
    但是斷掉的時候更漂亮。
    所有人的眼珠子還來不及眨,忽然就看到繩索前面的倒鉤一個個插在泥土上。
    他們記憶所及,不過是談笑的右臂揮了一揮。
    然後是一排光亮在半空中劃了一圈。
    再來大家就知道結果了。
    結果雖然知道,事情還是要做下去。
    紛飛的人影中,有六把劍,四把分水刺擊向談笑。
    這個配合不錯,力道夠、角度好。
    談笑的臥刀卻更好了那一點光。
    這回的「刀」好像是一支樹枝似的,突然橫生的迎了過去。
    很奇怪的「刀法」,卻是很有用的結果。
    劍斷了,分水刺也掉了。
    莫井梧卻想利用這個機會翻身。
    他一挾馬肚,死命的往前衝去。
    尹小月卻不願看到這個結果成真。
    彈身!
    最少有六個人擋在前面,而且用的都是重兵器。
    兵器重而有威力。
    只是碰不到人家衣角的兵器是一點屁用也沒有。
    莫井梧突然覺得脖子一涼,人家尹大美人的匕首已架在頸肉上挑了挑。
    「你相不相信我會殺人?」
    莫井梧相信。
    所以,他歎氣下令道:「你們都退下!」
    這是他的命令。
    但是,暗中有一個人接到的是簡北泉另外的指令。
    狙殺他們在潛江城,不得出半步。
    箭,像下雨般一點也不認人的招呼來。
    莫井梧臉色大變,喝道:「你們……」
    話兒只說一半,全身便是一股劇痛。
    談笑和尹小月臉色大變中雙雙躍上了屋簷。
    「嘿!事情好像有點變化。」
    一句話,屋簷下最少有七八個人破瓦衝上來。
    談笑和尹小月卻是往下落。
    下頭,這間廳內還有四五個人抬頭看看變化。
    陡然他們下來了,可是應變不及。
    談笑的出手自己都覺得有些出乎意料的好。
    等著那七八個人又下來時,這店內早已全叫那雙男女擺平了。
    「剛剛的出手漂不漂亮?」
    「這時侯你還有心情誇獎自己?」
    「隨時隨地鼓勵自己一下嘛!」
    談笑邊竄奔著,邊笑道:「來,親一個!」
    什麼話?
    尹大美人瞪了郎君一眼,忽然肚子一陣反胃。
    她的臉色突變,談笑吃了一驚。
    這是女人懷孕時經常有的現象。
    他伸手抱住伊人,關心道:「我帶你,別使力動了胎氣。」
    尹小月心中一股溫暖,伏在郎君的手臂彎裡淺笑道:「我是不是連累了你?」
    「怎麼會?」談大公子笑道:「我在想方纔的出手是因為你在才那麼有威力。」
    前面「嘩啦」的又冒出三個人來。
    三個拿鏈子刀的傢伙。
    「少安慰我了。」尹大美人可不管前面的人,依舊在郎君的懷裡笑道:「是你自己的武
功有進境!」
    「絕不是!」談笑說得很認真,順手擺平了那三個看起來很悍的傢伙,笑道:「是為了
在自己所愛的人面前表現嘛,所以……」
    尹小月心中又是一熱,眼眶都模糊了起來。
    女人最感動的就是讓人家疼,讓人家哄,讓人家愛的感覺。
    自古以來沒變過。
    她抬頭看看,嘿!咱們的談大公子可真是神勇。
    幾乎是一夫當關萬人莫敵。
    從方纔的屋簷上到城門,最少也有二十來丈。
    沿路最少也有七八十個人分批擋著。
    擋著,卻是擋不住。
    沒幾個眨眼,談笑已抱著自己衝出了城門。
    而且,還有興致的對後頭大笑道:「來呀,來呀!」
    這個人!
    尹小月又好氣又好笑,輕輕了一下郎君,道:「好了,可以放我下來啦!」
    「那怎麼行?」談笑大笑著:「美人在抱豈可不好好享受一番!」
    尹大美人嬌哼一聲,臉龐一陣光彩,就讓談笑這樣抱著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一處湖
畔,已是兩個時辰後了。
    這兒是白露湖的北端數十個小湖中的一個。
    風晚吹水,沿岸的垂柳忒是迷人。
    「累不累?」伊人問。
    「真暢快!」談笑大笑道:「過癮極了!」
    他們互視一笑,雙雙看了個地方美妙,坐下靠倚著。
    「事情好像有點變化!」尹小月當先道:「似乎另外有人下令,非讓我們死於岳陽城之
前?」
    談大公子沉吟了半晌,點頭道:「不錯,而且只有一個人有可能這麼做。」
    「不會是簡一梅?」
    「不是,是簡北泉!」
    在六府道綠林中只有簡北泉敢獨自下令。
    「對付簡一梅是簡單多了。」談笑苦笑的搖了搖頭,道:「可是簡北泉那老頭子就麻煩
得很。」
    「為什麼?」
    「心智和武功!」談笑嚴肅的道:「他這個人可以用詐在那麼多高手之前裝死,絕對有
一番極精密的心思。」
    他歎了一口氣,又道:「而且,我相信劉瑾的秘密只有簡北泉能用某種方法將他暴
露。」
    那是一門很深的玄功。
    練武的人就算自己可以練成,要幫別人打通奇門經脈,則是另外一門大學問了。
    尹小月皺起雙眉,道:「這麼說,簡一梅她祖父的功夫是傳給了簡北泉?」
    談笑隨手折下一段柳葉,在手上玩弄著。
    「我們在華山曾經見過簡一梅施展過輕功。」他歎了一大口氣,緩緩道:「如果她的武
功是簡北泉教的,那老頭子不是太可怕?」
    尹小月偏了偏頭,明白了談笑話中的含意。
    她瞪了一下郎君,輕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綠林六府道的勢力是掌握在簡一梅手
上,她可能感情用事?」
    女人一旦對你感情用事就好辦事了。
    談笑乾笑一聲,聳肩不語。
    尹小月輕輕一笑道:「所以,你怕簡北泉暗中奪了女兒的權,這段路可就難走了?」
    方才在潛江城已經證明了這點。
    談笑活了活動肩骨,拉著娘子起身道:「咱們去找一處地方吃東西吧!」
    尹大美人笑著,嬌嗔道:「你怎麼不回答?」
    「唉!這當頭你怎的問這些來?」
    「人家想知道呀!」
    談笑看了看這女人,苦笑道:「是啦!」
    「是就好了。」尹小月一笑,邊走邊道:「我有個法子可以讓簡北泉很難看。」
    「什麼法子?」
    「我往回走!」尹小月笑道:「繞另外一個圈子去岳陽城,你就可以單槍匹馬去會那個
簡一梅。」
    她的分析:「如果是你一個人主動要見簡一梅,我想她各地的手下都會接到特別的指
令……」
    這時由簡一梅發出的指令,必定阻止簡北泉暗中另外的指示。
    終究,簡一梅才是正主兒。
    談笑竟然搖頭。
    「這個主意不好?」尹小月訝異道。
    「是不好!」談笑愛憐的看了她一眼,用心的道:「因為,我不願你離開我的身邊。」
    尹小月的心口又是一熱。
    就好像前面那個木屋內發出的燭光,充滿了溫暖。

                      ※               ※                 ※

    「查出他們的行蹤了?」問話的聲音很有威嚴。
    「是!」回答的人叫白滿飄,道:「屬下已經查知他們在一處湖畔的木屋內。」
    「那裡住的是什麼人?」說話的人緩緩自垂後走了出來,是一名五十六七的方臉黑鬚漢
子。
    全身不斷散發看一股凌厲之氣。
    在六府道的綠林中,神太歲所統領的山頭最多。
    而神太歲的武功據說也是最好的一個。
    早是總護法一職該由他來擔任。
    只不過他一生做事的原則喜歡獨來獨往,寧可在自己山寨地盤呼風喚雨。
    像他這樣的人在組織中本來是大忌。
    偏是他的忠心絕對沒有人懷疑。
    「赤膽」是別人對他最尊崇的稱呼。
    白滿飄不敢正視眼前凌迫逼人的神太歲,垂下了頭說道:「那裡每年到六七月時會有一
對夫妻前來住著。」
    他頓了頓,補充道:「很平凡的一對夫妻,差不多五十七八左右。」
    神太歲挑了挑眉,淡哼道:「他們來是有目的的?」
    「是!據屬下派人調查的結果,聽說他們有一對朋友埋葬在那附近……」白滿飄慶幸自
己調查的夠清楚,道:「原先是葬在洞庭湖那邊,後來不知為了什麼遷到了白露湖北端。」
    神太歲淡淡一笑,點了點頭道:「那附近還有沒有別的人家?」
    「沒有。」
    「沒有?」神太歲的雙眸閃了閃道:「那他們吃什麼?」
    住兩個月,要吃的東西還真不少。
    白滿飄的額頭冒出了汗,吞了吞口水道:「據在下所知,他們的米糧還是由本城裡豪記
米店一次送足兩個月份。至於菜類,則是自己在屋子後頭弄了個菜圃。」
    神太歲一挑眉道:「他們不吃肉?」
    「是……」白滿飄回答得一點把握也沒有。
    神太歲淡淡一笑,道:「你不覺得奇怪?菜絕對沒有一種下去就長出來的道理。」
    而且又不見有人送肉去。
    那麼,難道是他們只吃白米?
    這個細節神太歲認為很重要。
    他之所以能在六府道中獨佔鰲頭,就是因為注意到這些細節。
    「最簡單的一個方法。」神太歲簡單的下令道:「不留活口!」
    他之所以下這個命令,那是因為對自己的手下有信心。
    談笑和尹小月固然很難應付。
    但是,「鬼匠」吳不知的機關暗器卻更可怕。

                      ※               ※                 ※

    「這對老夫老妻真不錯!」談笑偏頭向尹小月笑道:「吃這些菜可以活到現在。」
    桌上,的確只有青菜六盤。
    在他們面前,正是一對五旬近六的夫妻在笑著。
    老頭的頷下留了黑鬚,一張平凡的臉上看得出淡泊的神色,只是不時露出促狹頑皮的表
情。另外最特別的是在於一雙手,乾燥而有力,皮膚順理得不像他的年紀。
    至於那位婦人,絕對可以看出年輕時是一位風華絕代的美女,雙目有神。
    談笑這般說笑,那對老夫妻倒是不怒,反而笑道:「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我們平素吃
肉太多,所以得一陣子吃吃菜,清清血。」
    那美婦人看了尹小月一眼,含笑道:「尤其是女人家,懷了身孕更不要吃肉的好。」
    尹小月紅著臉,羞道:「大嬸看得出來?」
    「我有一個兒子,兒子娶了媳婦又生了一對孫兒,怎會不知道?」那婦人笑道:「再說
我的朋友們生的又不少。」
    談笑大笑了,哈哈道:「難不成大嬸每個都去看過,成了接生婆?」
    那婦人也笑了起來,道:「這輩子還沒人這樣稱呼過我。」
    旁兒,那位穿一襲灰袍的老漢子也笑道:「兩位是武林中人吧?」
    「是啊!」談笑瞇著眼,看了一眼灰袍老漢道:「大叔方才不間,怎的現在忽然說
了?」
    「因為有人來了。」灰袍老漢笑道:「大概是來尋仇的。」
    談笑竟然還有心情談笑,道:「你的還是我的?」
    「大概是你的吧!」那老漢大笑道:「大伯已二三十年沒有仇人了!」
    談笑也覺得有趣了。
    這人不自稱自己是「大叔」而稱「大伯」,那豈不是和自己老稱「哥哥」同一個意思!
    他笑著道:「大叔好耳力,人在十丈外便可以聽得見。」
    灰袍老漢一笑,朝尹小月看了一眼,說道:「兩位如何稱呼?」
    「談笑就是我。」談大公子指著自己的鼻子道,然後又輕輕一拍尹小月,道:「我的妻
子,尹小月。」
    「原來是你們!」那婦人含笑睇視道:「聽說過!」
    尹小月這廂只覺得這婦人親切,她自幼失怙,不由得升起一股情愫來,道:「大嬸怎的
稱呼?」
    婦人和老漢互望一眼,那灰袍老頭站了起來,朝談笑招呼道:「已經到了一丈內,讓女
人休息,我們去打發他們。」
    談笑嘻嘻一笑,瞅了人家一眼道:「來的可不少,大概有十七八個,你能捱多少?」
    「來了十九個!」灰袍老漢糾正道:「第一波八個,第二波八個,第三波兩個,最後還
有一個坐在十五丈外的樹梢上。」
    談笑這回真是嚇了一大跳。
    眼前這灰袍漢子是誰?
    看他氣定神閒,剎那間雙眸一閃。威光逼人。
    幾乎是驚心動魄的眼神。
    門,已開。
    尹小月和婦人雙雙搬了椅子坐在門簷下看看談笑和灰袍老漢升到迎面來的八人面前。
    「這八個人是小貨色!」灰袍老漢一撚鬚笑道:「是虎頭山的八文虎牙,一招可以料理
掉吧?」
    「一招?你開什麼玩笑?」談笑大大搖頭道:「就算三十年前名滿天下的蘇小魂大俠也
做不到!」
    「他做不到你就做不到?」灰袍老漢搖了搖頭,道:「年輕人怎麼如此沒志氣?」
    一句話震撼談笑。
    他做不到你就做不到?
    談大公子一笑,一抖腕中臥刀成鞭,便是大笑要向前去。
    背後,灰袍老漢溫吞吞道:「先以鞭擊,二化為長尺刀,三轉作大闊橫刀,這那算是一
招?」
    談笑的腿軟了一下,訝異得講不出話道:「你……怎……麼知道?」
    他忽然覺得,這個老漢如果是敵人就太可怕了。
    「看手指、看步伐就知道了嘛!」那老漢笑看,尋了塊木干豎起來坐看,邊道:「就用
一招試試!」
    談大公子真奇怪自己為什麼會聽這老頭子的話。
    他大大一歎,掌中臥刀已經變化成一柄又細又長的刀,只是在厚度上疊了好幾層。
    灰袍老漢一笑,道:「好!」
    尹小月這廂看看,忍不住又問美婦人道:「大嬸,不知你們如何稱呼?」
    婦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眼中儘是慈祥,道:「我沒有女兒,就認你為義女吧!」
    尹小月陡然被這麼一說,剎那心中好一股熱湧上了眼眶,猛點著頭。
    忽的,又想道:「我還不知義母怎麼稱呼,那怎麼可以?」
    「你現在就叫我娘便成了!」
    尹小月也不知怎的,忽然覺得名字並不重要了,當時脫口呼道:「娘!」
    同這字的剎那,談笑出刀。
    這一刀好穩,穩而不快。
    有如破一切風浪的山嶽,全然無可擋者。
    一刀,破八虎。
    那八個人抱臂而退的時候,眼中充滿了不敢相信的眼神。
    真的。
    就算虎頭山的八虎牙的八把刀不是談笑的對手。
    最少也可以擋上二十招。
    為什麼連一招也擋不住?
    十五丈外,樹梢上的那個人顯然也有點吃驚。
    他神太歲的瞳子凌射到灰袍老漢身上。
    很明顯,是這人的話激出談笑的潛能。
    潛能,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力量。
    他看看,看看第二波每個人手上的機關盒。
    笑了。
    他有信心,對於吳不知手藝的信念。
    「這八個人還是用一招解決吧!」
    談笑又聽到這句要命的話,忍不住叫道:「我的媽呀!你知不知道他們手上拿看是什
麼?」
    「什麼?」
    「是『鬼匠』」吳不知的暗器機關盒!」「那又怎樣?「灰袍老漢挑了挑眉,又嘻嘻一
笑,撫鬚道:「兵器就是兵器,飛葉可以殺人不差於利劍!」
    談笑又是一震。
    是啊,兵器就是兵器,又怎樣?
    他朝飛袍老人做了個鬼臉,道:「再逼下去我的武功就是天下第二了!」
    「第二?你怕輸誰?」
    「當然是蘇小魂!」
    談笑說這六個字的時候,眼前的八個人突然出手。
    很快,快的是機關盒裡的暗器。
    談笑一拗身,堪堪避過了,又駭然看見那在每人手上的方盒「轟」的一聲冒出「傘」
來。
    這「傘面」是用精鋼緬鐵做的,一經開展後便是旋轉,大小的變幻著。更驚人的,是傘
面上不時噴出煙霧啦、冒出利刃啦、偶爾發出個暗器的等等。
    在他談大公子而言,前面這些傘面幾乎就是刀槍不入的護罩,如何攻擊?
    又是一波暗器來。
    他翻身躲過,也看看自己背後的情景。
    那些暗器自己躲過,全射向了後頭。
    他瞄眼中只見那位婦人的手指一抬一捏,也不知怎的值一排排的打在地板兒上,好整
齊。
    再看那老漢,就也不動的叫那些暗器在身前七尺便紛紛墜落。
    我的媽呀,這些是什麼功夫?
    談大公子沒有時間想,彈身而起。
    便是,那八面傘蓋齊齊舉來,往這當中擠壓而至。
    談笑猛可裡一墜,好快。
    更快的是那柄臥刀。
    刀已是如鞭劃圓一掃,掃的位置恰好是丹田氣穴。
    傘落。
    落地。
    因為,拿傘的八個人全部都站不住了。
    「好!」灰袍老漢笑道:「這招真是好得不得了!」
    談大公子竟然還能回頭一笑。咧著嘴道:「老婆在看,不好怎麼行?」
    尹小月聽了嬌嗔道:「別貧嘴了,好好應付吧!」
    可不是,最後這兩人的模樣可怪了。
    只見他們的前胸掛了最少有二十來個大大小小的袋子。
    每個袋子裡各冒出一顆昂首吐信的蛇頭來。
    談笑曾經和「紅骷髏黑道士」交過手。
    可是,也沒這般的邪異呀!
    他還沒吞完口水,灰袍老漢又嘻嘻一笑道:「怎樣?一招解決了吧?」
    談笑真的是大苦著臉,還沒回頭,腦門頂上一響,只見一道人影由十五丈外的樹梢上竄
來。
    一忽兒便到了老漢的面前冷笑立著。
    「哈!這位是虎頭山的神太歲啦!」談大公子這回幸災樂禍極了,道:「一招解決了
吧!」
    灰袍老漢嘻的一笑,道:「沒問題?」
    神太歲這個人他可是聽過了不下一百回。
    每一次出手,管你是那一門那一派的都非躺下不可。
    特別是他的武功很怪,怪到江湖中沒有人見過。
    「你知不知道蘇小魂大俠曾經說過這小子的武功是獨創一格的?」談笑叫傑:「叫做什
麼『手印變天十六式』?」
    「知道!」灰袍老漢笑著,轉向神太歲道:「你相不相信我一抬手你就得躺下去?」
    神太歲當然不信。
    天下應該沒有這樣的人。
    「閣下如何稱呼?」神太歲淡淡問道:「這十年來江湖中似乎沒有你這一號人物?」
    灰袍老漢嘻嘻一笑,做了個鬼臉道:「急什麼?先看看那談小子能不能一刀擺平你那兩
個貨色?」
    神太歲臉色一沉,竟然開始相信談笑有這個能力。
    他回頭,三道人影動。
    先動的是那兩個掌上套著鐵爪,滿胸蛇頭的手下。
    他們一動,數十條蛇無不盡力前探張口隨至。
    好詭異!
    談笑沉嘿一聲,掌中的臥刀赫然變成「圓盤」。
    只不過這圓盤構成的每一片釘片鋒刃俱是外翻。
    他竄身向前。
    將邁的剎那,圓盤旋轉了起來。
    陣陣氣機自圓盤每一片刃鋒上湧出。
    直逼的是,那些蛇頭大為受迫倒竄。
    蛇既已沒,掌中圓盤自豎而橫,如扇一掃。
    「叭叭」兩響。
    果然,那兩個人躺了下去。
    灰袍老漢鼓起掌來。
    就是後面的尹小月和婦人亦鼓掌叫好。
    「不簡單!」老漢點頭稱許道:「氣魄和時機都捏拿得恰到好處。」
    他大笑道:「待會兒請你喝茶!」
    「謝了!」談笑喘了一口氣,眨了眨眼,笑道:「現在,好像是換你了!」
    林子裡有煙霧來。
    隨著煙霧是黑壓壓的一片人潮。
    說不得有近千名之眾。
    神太歲挑眉一嘿,道:「就算你神勇蓋世,也不可能一回內殺光一千人。」
    這是真的。
    天下不可能有人殺了九百九十九人以後還站著。
    因為血腥是可怕的厭武症。
    你殺一個人的時候可能很瀟灑。
    殺十個人可能很快意。
    但是,殺了一百人以後你就麻木了。
    當你殺第兩百人時,我保證你會反胃。
    那麼,人類的精神狀況能殺一千人?
    不可能!
    神太歲在退,已退出了三丈、四丈、五丈。
    他大笑道:「方纔你不出手是你錯了,哈哈哈,準備死吧!」
    灰袍老漢嘿的一笑,淡淡道:「我說過,只要我抬手你就會躺下,相信嗎?」
    這回不但神太歲不相信,談笑更是壓根兒不信。
    人已經到了七丈外,怎麼可能?
    更何況對方是叱吒獨霸的神太歲!
    灰袍老漢大笑,起身,拍手。
    電光石火!
    真的是「電光石火」可以略為形容。
    一道光華。
    光華細如絲,自人家的袖中來。
    自袖中的手腕來。
    天蠶絲?
    談笑看看神太歲倒下去時大叫了起來:「蘇小魂大俠!」
    這個灰袍老漢就是蘇小魂。
    那美婦人呢?
    鍾玉雙。
    紅玉雙劍的鍾玉雙。

                      ※               ※                 ※

    風,輕輕的帶走了黑夜。
    晨曦第一道陽光輕輕的灑在大地上。
    「我一生無憾!」神太歲臨走前的一句話是:「能敗在蘇小魂的手下,又復何求?」
    是的,這是許多武林人的夢想。
    和蘇小魂一戰。
    神太歲走了,也帶走了他的人。
    天亮的時候,六府道的綠林兵馬少了十萬之鉅。
    「我保證洞庭湖方圓二百里內只剩下不到五千人!」神太歲說得很誠懇,道:「這是我
所能做的一件事。」
    人,隨著霧消失無蹤。
    茶,已端上了桌。
    七月的風,晨風,涼爽有勁。
    「我說過要請你喝茶的……」蘇小魂笑道:「這是來自海外蓬萊仙島的茶葉。」
    蓬萊仙島的茶葉一律是貢品。
    入口,清香甘醇已極。
    談笑不禁眉開眼笑,叫好道:「這茶葉特別,好極了!」
    尹小月也輕啜了一口,點頭道:「果然好,猶勝於普洱、鐵觀音、龍井……」她一笑,
接問道:「不知這茶葉可有名稱?」
    「烏龍!」蘇小魂笑道:「蓬萊島上的人稱之為烏龍茶。」
    鍾玉雙亦緩緩道:「是產於那島中部的山腰中,終年受著雲氣薰染,特別出塵。」
    尹小月不禁大為嚮往,笑道:「不知何年何日可往一行?」
    「明年我們會去。」鍾玉雙笑道:「到時你可以抱著孩子一道兒去。」
    尹小月臉上一紅,嬌聲道:「娘取笑人家!」
    娘?
    談大公子茶喝了一半給嗆得大紅臉。半晌才拍著胸口道:「啥?啥?你剛才說啥?」
    「我老婆認你老婆做女兒啦!」蘇小魂大笑,笑得一點也不像大俠的樣子,道:「你說
好不好玩?」
    「那我豈不是要叫你爹了?」
    談笑大大苦笑一聲,還能說啥?
    鍾大女俠可有話了。道:「我女兒懷了身孕,不適合跟你到處跑著。」
    媽呀!護起短來了。
    尹小月笑著,覺得好溫馨。
    「再說,六府道綠林如今在洞庭湖的勢力大挫,北面的世家聯軍可以很快的下來。」
    所以,用不著那麼賣命了。
    鍾女俠的意思是:「我帶小月回鍾家絕地。」
    談笑那敢說個「不」字。
    他歎了一口氣,轉了話題,道:「你們平常不是住這兒?」
    「不!」蘇小魂輕輕一歎道:「我們每年來,是為了向兩個可敬的朋友致意。」
    房子的左側有一坯土。
    土上有碑,硬是:「冷知靜和唐羽仙夫婦之墓」。
    唐羽仙不屈而死於洞庭湖畔。
    冷知靜背負京十八千里轉戰求藥。
    這是三十年前最讓武林熱血憤揚的一段事跡。
    至今,武林人提起至交時,最深的友誼都用四個字:「冷京之交」。
    冷京之交,一個可以負友轉戰千里。
    一個可以因友死站立痛嚎傳千里,亦立斃。
    談笑的心熱了起來,在墳前肅立良久。

                      ※               ※                 ※

    「小心一些!」
    「我知道,事情辦完後我會很快的找你。」
    一陣沉默。
    風輕敲著紙窗,如歌。
    「你想孩子取什麼名字好?」
    「其實叫談談不錯。」
    「談談?」她的眼睛亮了起來,道:「是你那些好朋友取的名字!」
    「給他們一點面子吧!」他大笑道:「再說這個名字好聽又好記,很容易成名的。」

                      ※               ※                 ※

    在這木屋約五里外,也有一對男女在談著。
    只是他們的談話充滿了生死殺機。
    「你已經做了太多的錯事!」鄺寒四的聲音很冷。
    冷中有一絲歎息,道:「所以,我不得不殺你!」
    「是嗎?」唐蓉兒輕笑道:「我不認為我有錯。」
    一昂首,她冷冷回道:「爭奪天下難道是男人的專利?」
    鄺寒四淡淡的挑眉,道:「你想爭天下?可以,能殺得了我就有資格!」
    唐蓉兒冷然一嘿,沉沉道:「的確,我們是該看看誰才是天下第一殺手!」
    倏然,雙雙騰身,在半空中交錯一擊。
    平分秋色。
    兩個人足方沾地,俱平行兩線的投向東側的林子去。
    這一刻,辰時。
    太陽的光線猶在東方。
    東方,是在鄺寒四的右首邊,唐蓉兒的左首。
    兩人一竄入林子後,同一個速度各自抓了一把石子閃身到樹幹後。
    鄺寒四提氣以壁虎功爬上了頂端,左指彈出四顆石子。
    石子,同一個方向不同的距離。
    好像有人不斷往那個位置去。
    果然,另外一端的草叢也有了動靜,自後頭往自己所扔的方向而去。
    鄺寒四凝目,忽的冷冷一笑。
    剎那變化了兩個身法,移到靠近東向的樹梢注視著。
    唐蓉兒必然也是用投石問路的方法。
    他冷笑,將石子彈向另外一株樹幹上的枝椏,借反彈之力落人草叢中。
    果然,一聲嬌叱,一蓬暗器激向了那樹枝內。
    紛飛的落葉還沒落定,鄺寒四已選好了目標。
    他急速的移動,一忽兒已到方才發射暗語那處的後頭,果然,草叢中有一襲衣袍的背
影。
    鄺寒四正要動,猛然心中覺得一股殺氣。
    盡全力挪身,反手一刃。
    這次出手雙方都極為驚險,近似貼身肉搏。
    兩個人的刀刃匕首交集,掌和掌互拍。
    一扣,五指!
    剎那架住的短刃各自施力著,而掌上五指亦各自運起內力相激。
    一轉,原本在下的鄺寒四翻身在上,但是人還未坐穩又叫唐蓉兒翻了過去。
    於是兩人翻滾看,其間更是巧變刃、指之力。
    幾番要刺殺對方,偏偏彼此間就是能在千鈞一髮時躲了過去。
    鄺寒四沉沉一嘿,在唐蓉兒翻身在上時,猛然地一腳弓而起。
    唐蓉兒腹部一痛,急得往旁一翻。
    那五指在鄺寒四掌中,自然扣住不放,便是要下刃。
    誰知,唐蓉兒翻落之處是一道斜坡,她用力一拉。
    連帶將鄺寒四一併拉下了長坡直滾。
    斜坡之下,是一泓湖水。
    這廂兩人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便雙雙落人其中。
    「嘩啦」的一陣冰寒,兩入各自竄游著尋找躲避處。
    鄺寒四忍住一口氣,瞅見唐蓉兒的位置,潛身自後頭而去。
    唐蓉兒冷冷一笑,閃身進入石叢之中。
    於是,兩人有如大魚似的在石叢間竄來游去。
    這石叢奇形怪狀,而且有不少的洞口。
    鄺寒四正躡隨唐蓉兒背後,忽的不見了身影。
    他心中一凜,左面的水波一動,匕首擊來。
    鄺寒四要躲已是不及,左掌探出。
    以掌迎刃,穿!
    但同時他一遞刃身自另外一個石洞過,亦刺入唐蓉兒的左肩上。
    又是平分秋色。
    這時兩人俱為之一痛鬆手,同時一口氣也憋得難過,於是,一蹬腿雙雙衝上了水面。
    只不過鄺寒四的刀刃在唐蓉兒臂上,而唐蓉兒的匕首在鄺寒四掌上。
    他們雙雙一蹬,叉再度潛了下去。
    情勢已經逼得他們不得不在水下一戰。
    誰想游回岸上,誰的下半身便落人人家的掌握中。
    湖水泛紅。
    紅的是血水。
    鄺寒四拔出了匕首,他相信唐蓉兒也拔出了短刃。
    極目在石叢內望看,前頭人影一閃。
    他急速竄前,只見唐蓉兒一臂殷血浮上正瞪看自己。
    沉嘿在肚,他衝向前,同時已脫下了袍子卷在手掌上。
    這有兩個用處。
    第一,可以阻血。
    第二,最重要的是可以為盾。
    一件沾濕的衣服,利刀往往無法砍破。
    唐蓉兒似乎也想到了這點。
    她脫下了上衣纏在手臂上,同時拉兩袖於左掌握著。
    這雙袖正也是她的盾牌。
    雙雙的速度相同,互瞪。
    鄺寒四忽然覺得很好笑。
    唐蓉兒也覺得很好笑。
    他們的一切步驟、殺技,幾乎是同一個模子。
    好笑歸好笑,生死還是要分。
    雙雙蹬腿竄前,如水中疾箭。
    匕首和短刀,已剎那間接近、接近。
    唐蓉兒的手腕忽的一偏,她並不刺鄺寒四。
    而是用短刃架住鄺寒四的來刃。
    同時,左臂一舉一圈,將拉在手掌和眉頭問的外袍衣袖勒住鄺寒四的脖子。
    緊接是回身一刃要插下。
    誰知,鄺寒四這衝力太大,帶動了六七尺之距。
    就此距離,驀地這湖底的一股暗流捲動。
    好快!
    鄺寒四和唐蓉兒根本來不及想便叫這大自然的威力雙雙卷轉向湖底而去,天旋地轉中,
鄺寒四隻覺得自己全身逐漸空蕩、空蕩,有如浮在雲端似的。
    耳中是轟然不盡的水流力激。

                      ※               ※                 ※

    老西秦的眼睛在發亮。
    眼前的這兩人雖然不是談笑,但是他可以感覺到是好對手。
    一個是穿短襖的漢子,昂首闊步,目中無人的走看。
    另外一個,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心」。
    很用心,充滿了剽悍難言的力量。
    奇怪的是,昂首闊步和一步步很用心慢慢走的速度是一樣的。
    老西秦的瞳子在收縮,有幾分的訝異。
    這個人的步伐,這個人的身姿,最重要的是他的一雙手臂,都很像也本家傳說中的一個
人。
    老鬼!
    老鬼先人的無首刀斬才會有這種步伐,這種姿勢。
    這個人是房藏?
    傳說中房藏繼承了老鬼先人的刀法。
    老西秦的眼皮在跳動。
    非殺了這個人不可。
    不只是因為對方是個好手,更因為他學了老字世家的人沒有福氣學到的東西。
    想到就做,一向是老西秦的習慣。
    他很討厭那些不乾不脆的設計、等待時機。
    對他而言,一出手,生死兩分最爽快。
    所以,人在半空便大喝道:「房藏,我找的是你!」
    他光明正大的指名,也同時表示另外一個人不要插手。
    宇文磐明白,所以他沒有動。
    老西秦用的也是刀,而且是雙刀。
    就算老鬼用雙刀一樣,只不過他的刀必須握在手上。
    房藏抬頭的速度很慢。
    偏偏來得及在對方砍到自己以前看清楚來勢。
    俄然兩明晃刀閃。
    刀閃,而自房藏的背後。
    無臂刀斬!
    四刀在半空中交撞,剎那老西秦明白了一件事。他明白的是,為什麼房藏走起路來必須
那麼「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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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倚樓  
    房藏奔出來的雙刀,讓老西秦剎那間領悟到一件事。
    全心全意。
    房藏一定會全心全意無時無刻的在揣摩、領會老鬼先人創出「無臂刀斬」的心態。
    所以他時時忘記自己有手。
    為了達到人刀合一的境界,他必須不斷的將氣機回轉於背後衣袍內的雙刀上。
    就好像是身體的一部份。
    是活的。
    老鬼的刀法是活的,是有生命的。
    房藏的刀顯然也到了這個境界。
    所以他走的很「用心」,用全付心神在協調刀和身體密切合一。
    這種有生命的刀,會是怎樣的刀?
    老西秦忽然間不再覺得有「根」。
    因為刀法是死的,而能讓活的只有心。
    一個人的心。
    老西秦的兩臂上傳來劇痛,是房藏那兩把刀的壓力,撞擊自己掌中的雙刀所傳來的創
痛。
    他忽然笑了。
    是一種尊敬、欽佩下的喜悅快意。
    或許這個心情產生的力量吧!疼痛輕緩了不少,而且還讓他有能力反擊。
    他以手中的雙刀為軸,身子倒翻以雙腿背跟踢向房藏的後腦。
    這個變化很快,也很有力。
    卻是房藏的刀與眾不同。
    不同在於那柄下繫著子。
    子可以長,可以短。
    房藏的刀陡然一伸,是子放出夾捲住老西秦的雙腕,同時兩刃刀鋒越過了對方的肩頭,
架在脖子上盤了兩盤。
    房藏轉身,在千鈞一髮之際扣住了老西秦的腳踝。
    雙刀還在老西秦的脖子上盤飛著,真叫人擔心什麼時候力道不足了,一當兒砸下來會鬧
出人命。
    老西秦卻放心的很。
    因為氣機由房藏的背順灌於上在控制。
    這時看他們兩個,倒有點在表演特技似的,一個握著另外的一個腳踝立起,而且上面那
個的頭頂,還有兩把刀在飛旋著,煞是好看。
    「你是誰?」
    「老西秦。」
    「老字世家中人?」
    「不錯!」
    房藏一鬆手的同時,「嘩啦啦!」的響音中,那兩把盤空的刀忽然間就這樣消失了。
    老西秦的眼中有一絲佩服,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找你比刀了?」
    房藏的確知道。
    因為自己用的是人家世家中人創出來的武功。
    「不過我還是很安慰,老鬼先人的刀法由你承傳……」老西秦離去時,很誠懇的道:
「因為你很有心。」
    房藏看看他離去的背影,胸口像是哽塞住熱烘烘的什麼似的。
    這是一種情誼。
    一種本來就是家中的秘珍,有一天發覺更適合某人時,送給了對方的情誼。
    他有一絲感動,也有一份的親切。
    房藏長長吐出一口氣,宇文磐向前並肩而立。
    「監利城好像有了一些變化……」宇文磐沉著眉,在他的瞳子裡看出每個人的眼中都有
一絲的光彩。
    是一種欣喜。
    「這裡應該是六府道綠林的重鎮!」房藏也皺起了眉頭,緩緩道:「現在似乎看不到那
些人物……」
    一剎那間,滿山滿谷的綠林梟漢好像都不見了蹤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位來的早啊!」他們的背後有人大笑著道:「我告訴你們是怎麼個事情………」
    房藏頭也不回就知道後面那小子是誰。
    只是他的耳朵揭醒他一件怪事。
    尹小月的人呢?
    「被人家帶走了。」談笑看著店小二端上來的酒菜,毫不客氣的大口吃喝起來。
    這兒是監利城最有名的「四重天望湖醉樓」。
    從最頂的四層望眺,長江、洞庭綿系纏綞惻有如情人。
    「被人帶走?」宇文磐和房藏的心跳了一下,道:「有誰有這能力,能在你們兩人之前
帶走人?」
    他們的話說的很誠懇,也有相當的尊敬。
    「一對夫婦。」談笑大笑道:「一對五旬近六的夫婦。」
    看這小子笑的這麼樂,尹小月絕對不是被「強迫」。
    而會讓談笑和尹小月心甘情願分開的人,必定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一對夫婦?
    「是他們?」房藏的臉色一變,道:「蘇大俠和鍾大俠?」
    「聰明透了!」談大公子的話說到一半,道:「就是他們折服了神太歲退兵………」
    字兒沒說完,下頭忽的傳來一聲長笑,有人道:「杜三劍,王王石,談笑那小子的人在
那裡?」
    談笑這三人坐在最高層上,往下望去了便見得一名五旬左右的儒士漢子,手中握著一把
紅纓槍,正擋在杜某某和王某某面前。
    「喂!你打那兒冒出來的?」王王石皺眉叫著,道:「哥哥我還正找那小子問話呢?」
    旁兒,杜三劍忽的一抱拳笑道:「你大概就是巴山遺老中一道、一醉、一儒中那位『紅
樓天舞槍』的史天舞了?」
    「有眼光!」史天舞嘿的一笑,冷哼道:「老夫不找你們,我只要談笑頸上那顆腦
袋。」
    「我也希望你去把那小子的頭採下來……」杜三劍苦笑道:「不過,他既然不在就拿我
的充數吧!」
    史天舞雙眸一挑,冷嘿一聲道:「可以!」
    還當真的說幹就幹了。
    提在右掌的紅纓槍好快,幾乎是不及眨眼就到了面前。
    杜三劍嚇了一大跳,挪身方閃著,卻是對方的槍頭一沉,無聲無息的一個變化裡斜裡挑
起。
    偌大的杜三劍一個身子便叫史天舞這神鬼莫測的一槍挑中左肋,「嘩啦!」一大響,摔
進了四重天望湖醉樓的底層內入。
    上頭的談笑大吃一驚,坐椅下一陣內力連破。
    竟是連人帶椅自第四層甘下,「嘩啦嘩啦」的穿過弟三層、第二層直落到第一層至。
    門外史天舞彌天亂點的槍頭,彷如神秘難測的閻羅,滿滿罩住王王石的週身。
    這柄紅纓槍掌握在史天舞手上,有如活了似。
    「二十年來第一人!」潛龍曾經說過史天舞的槍法,道:「這項幾乎被遺忘的兵器,他
奶奶的就是姓史的讓它活了。」
    王王石記得這句話。
    而且現在就在吃這個苦頭。
    他的拳如鋼鐵,這是絕對有自信的事。
    問題是眼前這個史天舞的槍頭,卻是專門出破鋼板鐵片的錐子。
    夾帶破來的銳利罡氣,咱們王大公子都不得不懷疑史老小子的武功是不是比韓元占、沈
九醉還好。
    史天舞的武功的確比他們好。
    只是他一向缺乏信心。
    沈九醉名動江湖,韓元古才學驚人。
    在自己之前的兩位師兄令他產生壓力。
    產生壓力也產生自卑。
    設非昔年一槍連挑「南海三絕」證明自己還不差,他還真的不敢在江湖中行走。
    王王石顯然勉強靠著軟甲冑硬挨了幾下。
    對方槍頭上的衝力已逐漸控制他的步法。
    史天舞大喝,一排槍影再下。
    驀底,惹惱了我們王大拳頭。
    他大步往前一跨,左拳一屈一拗硬是挑了個好時機,貫掄住槍頭旁側一偏。
    同時右拳閃出,好快!
    這回則是擊打槍身。
    更快的是王大公子用獨門的八卦迷蹤步迅速移前,雙拳落下如雨。
    每一拳打的是人家的槍兒上。
    長槍的好處是,長。
    長,所以人家不容易近身相搏。
    但是長也有缺點。
    只要人家欺近了範圍之內,那可大大不便。
    虧王大公子想到這點,他每一拳可掄的實在。
    他是不得不這般賣力,槍上的氣機力勁大的很,王王石的拳頭必需壓住。
    壓住才能讓史天舞沒有再出槍的機會。
    兩人之距已到了兩尺之近。
    猛可裡史天舞一退。
    退,並不帶槍走。
    而是自槍之後,抽出一柄又細又利的半尺長刃。
    光影一閃,刃尖已頂插向王王石的喉結。
    這一記出手才見真殺著。
    哥哥我死矣!
    王王石大叫一聲,只覺喉頭上一震。
    一震一晌!
    是杜三劍的劍身擺在那兒。
    「玩劍是我的事!」杜三劍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是不是該哥哥我表現了?」

                      ※               ※                 ※

    簡一梅的臉色簡直是難看到家。
    神太歲抽走了十萬兵馬。
    剎那整個兩湖交界處全空,洛陽九世家、米字世家、鍾字世家的聯軍已於迅雷不及掩耳
之勢直侵而入。
    老西秦南走回苗疆,連史天舞也在監利城負創返回巴山去了。
    前後數日的時間,幾乎可以用兵敗如山倒來形容。
    「你是我的爹親……」簡一梅的聲音很冷,道:「但是卻犯了不可原諒的大錯!」
    簡北泉的臉色也不好看。
    「我們還有幾十萬的兵馬。」他沉沉一哼,道:「何況趙古鳳那邊也有近十萬的精
兵。」
    「他這個人能信任?」簡一梅冷冷一笑,踱了兩步方道著:「只怕姓趙的趁我們一時慌
亂,吸收了兩廣、江西的勢力……」
    簡北泉一嘿,挑眉著道:「他敢?哈……我們手下又不是沒有可用之將,在蜀中有程渡
江、賀孤山帶領八萬兵馬。兩廣、江西亦有江還、張木葉、周河影領著九萬好漢,就算此城
洞庭也尚有五千兵馬,左右則有晏一弄、褚青門在,足以稱雄天下……」
    簡一梅輕輕一笑,聲音卻是冷,道:「你是我的爹親尚且想爭權奪利,別人就不會?」
    簡北泉臉色大變,挑眉冷肅,道:「丫頭,你忘了是誰辛苦摭芷你?竟敢跟我這般說
話?」
    「哈哈哈……你的心裡有數!」簡一梅挑眉沉聲道:「你並不是我的親生爹,是不
是?」
    「你……」
    「當年娘懷了我時,是你逼死了另外一個人?」簡一梅淡淡一笑,冷眸剎動,道:「你
絕對沒有想到,弄巧成拙老太爺竟把大旗飛龍令傳給了我?」
    簡北泉臉色變了好幾回,方是冷嘿嘿笑了,道:「是誰告訴你這些事?」
    「趙古鳳!」
    「他?」
    「沒想到?」簡一梅輕輕一歎,道:「或許你更想知道,你用力最勤,最想拉攏的江
還、強木葉、周河影他們三人和兵馬已被姓趙的吸收走了。」
    簡北泉全身一顫,咬牙恨聲怒叫道:「沒有錯,我是恨,恨老太爺為什麼在大會上,眾
人之前把大旗飛龍令傳給了你……」
    他喘了一口氣,盯著簡一梅哼聲道:「只怪當年我太愛你娘了,而讓你這個賤丫頭生了
下來……」
    「是嗎?」簡一梅的眼中充滿了悲哀,看著簡北泉道:「不是吧!當年在你們幾個堂兄
弟中,老太爺並不是最欣賞你。」
    聲音悠悠怨怨道:「而且你也知道老太爺最喜歡我娘,所以千方百計想要得到她,目的
呢……」
    簡一梅一舉掌中的「大旗飛龍令」玉珮,沉嘿道:「就是為了它!」
    簡北泉的心往下沉。
    現在他可知道趙古鳳這個人的可怕!
    挑在一個時機,一個永無翻身機會的時機,向簡一梅提起了往事。
    因為自己下了命令給神太歲、老西秦和史天舞。
    而偏偏他們全都失敗。
    在這個不可饒恕的大錯裡,他簡北泉於公於私都沒有反駁的餘力。
    趙古鳳好個陰狠人物。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簡北泉可以感覺到這間廳房的四周,已有不少的人在等待著。
    等待簡一梅的命令!
    「你為什麼會相信趙古鳳那老匹夫的話?」
    「因為我是他的妻子!」簡一梅的回答讓簡北泉如受電擊,道:「我本來並不確信,只
不過你肯定了這件事而已……」
    簡北泉還能說什麼?

                      ※               ※                 ※

    長安名邑。
    天下前五名的大城名邑中,長安無疑是其中之一。
    岳陽城東南的長安又恢復了往日的活力。
    談笑一踏入城門就可以感覺到那份欣喜。
    是由每個人的心中、眼中感受出來。
    長安的小陽樓也選在今天從新開張,絡繹的人潮不時把氣氛熱烘烘著。
    街上又有小童在嬉戲著。
    「真好!」談大公子笑道:「這就是人生!」
    杜三劍嘻嘻一笑,道:「早聞長安城裡,以小陽樓的涮羊肉配白亳升龍酒最是夠癮,可
怕人太多。」
    「會嗎?」宇文磐難得一笑,道:「對老闆來說永遠會有位子……」
    「你!你是老闆?」王王石叫道:「這麼有錢?」
    宇文磐輕輕一嘿,還真的帶他們進去,真的有一個位子,而且是最好的位子。
    滿滿早有坐了二十來張桌子,亂哄哄的氣氛和著涮羊肉的香味兒在流落。
    「過癮!」王王石一口白毫升龍下肚,叫道:「這酒著實是過癮極了!」
    宇文磐輕輕一哼著,道:「這酒很貴,誰付錢還不知道……」
    「什麼話?」杜三劍叫道:「不是你請客?」
    「我有說嗎?」宇文磐反問一句。
    沒有!
    杜三劍忍不住問房藏道:「你們在一起是誰出錢?」
    「各付各的。」房藏回答的很乾脆,道:「因為我們都不想欠對方人情……」
    因為以後隨時可能兵刃相見。
    談笑大笑了,嘻嘻道:「這也沒什麼不好。」
    因為每個人有每個人交朋友的方式。
    有些人認為你吃我喝,一頓又一頓的請是朋友。
    但是有些人平素守著自己的原則,卻在生死關頭時會替你賣命。
    感情本來就是很奇妙的東西。
    一名看起來相當機伶的店小二,快步走了過來,他自袖中抽出了張信函給宇文磐。
    神神秘秘的,臉色卻是一絲的奇特。
    宇文磐攤展,落眼後是片刻的沉默。
    每個人都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氛很奇怪。
    近似一種極大的訝異。
    短短的信箋在手中化成了粉末,他站了起來。
    「我去找一個老朋友。」宇文磐淡淡道著:「如果明天早上以前沒有回來,你們就自己
到岳陽城去吧!」
    說走就走,宇文磐頭也不回的轉出店門外去。
    「這小子溜得快。」王王石叫道:「待會兒付賬誰來負責?」
    每個人都知道這是王王石在開玩笑。
    因為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點擔心,宇文磐的那位「老朋友」恐怕是閻羅王。
    房藏也站了起來,他淡淡的只有一句話,道:「我記起來一件事,宇文磐前幾天欠了我
半兩銀子還沒還……」
    談笑在笑著,道:「半兩銀子不少,千萬別讓他溜了。」
    房藏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我們也還有約……」
    「我知道。」談笑大笑道:「你用不著每天提醒我!」
    房藏不再說話,轉身跨出了第一步。
    卻是那名機伶的店小二果然機伶,道:「客倌,茅房在後頭……」
    「我不是要去茅房……」
    「那很抱歉。」店小二一笑,又復一歎,道:「我們店老闆宇文公子有交代,你們幾位
好不要跟著他……」
    「最好不要」是客氣話。
    房藏當然知道這個店小二隻要一揮手就擺平了。
    但是他更清楚,只要宇文磐真的有心阻止,自己絕對追蹤不了他的行跡。
    方轉念,門口排隊的人群中忽的傳來一串串驚呼。
    便見一名狼狽的漢子街了進來。
    簡北泉。
    談笑猛的起立,有些訝異道:「這老小子怎會這樣?」
    門口已有人高聲叫喝,道:「裡面的人如果還想活命,最好在還沒有吐氣之前衝出
來……」
    喝聲未完就有一支箭來。
    箭上有火,火燒炸藥。
    「轟」的一響,直震得桌裂椅碎,滿屋內盤杯四飛。
    「他奶奶的!哥哥我吃一頓也有人看不慣?」王王石是一肚子火,看著蜂湧沖擠出去的
人潮大罵,道:「是那個龜孫子在外面?」
    他的聲音大,但是近百人的慘叫聲更大。
    「劈哩叭啦」的一陣,這屋內連店小二也走光了。
    談笑又笑了起來,因為除了他們談、杜、王之外,就是簡北泉這滿身創傷的老小子在。
    房藏呢?
    不知道能不能追躡的到宇文磐去「討回半兩銀子」?
    「喂!簡老頭,到底是怎麼回事?」王王石簡直他們的好奇極了。
    看出窗外,那一圈圈的人不是人府道綠林中人,是誰?
    窩裡反?
    「嘿!嘿!那賤人……」簡北泉的聲音充滿了憤怒,道:「簡一梅,我得不到的東西,
你也別想能拿半分半毫……」
    怪!
    這對父女可真是怪!
    「我們不是父女。」簡北泉雙目佈滿血絲,聲音和表情一樣猙獰,道:「那賤人是個雜
種……」
    「好啦!好啦!」談笑看了外頭一眼,朝簡北泉哼道:「說話這麼難聽幹啥?沒水
准……」
    簡北泉大大喘了一口氣,正待說著話。
    外頭,一身寶藍絲袍披身的褚青明已經沒有耐性,揮手間自有一排強弩劃空而疾!
    杜三劍皺眉道:「哥哥我最討厭吃飯的時候有人打擾……」
    王王石也有同感。
    他們衝向前。
    杜三劍的劍真靈活。
    一挑一拍間,那一排的焰火炸藥、飛箭已倒激出去。
    「轟」聲連晌,炸的是外頭。王王石則是衝出了門外去。
    衝出門外,雙拳飛舞的又漂亮又乾脆。
    而且是記記落實有力。
    褚青門在看,看著第十四個手下躺下去時才說話,道:「你就是王王石?」
    「不錯!」王大拳頭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正是哥哥。」
    褚青門笑了,點了點頭道:「很好!能夠打敗史天舞的人大概不會太差……」
    聽口氣,這小子好像很行的樣子?
    旁端一排排的強弩依舊激射入屋。
    當然裡面的杜三劍也同樣的一排排的挑了出來。
    轟炸在王王石和褚青門的四周碎翻著泥土。
    以及沙塵中的殺氣!
    王王石看著眼前這個滿臉鬍髯蓋鬢的碩壯漢子,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名字,道:「破天大
雷一青門?你是褚青門?」
    「你想到了?」褚青門笑著,笑聲蓋過了四周翻揚炸飛的沙土,轟然出手。
    「破天大雷一青門,青門雙指碎萬拳。」
    許久以前,傳說有一個人,一個用劍的高手。
    「帝王」柳夢狂稱他為天下十劍之一。
    他有很多名稱和外號。
    「阿師大劍」公孫子兵是江湖中一個令人敬仰的名字。
    宗師天下,劍走十方。
    公孫子兵的十力闊劍是武林一百五十八年來真正的儒家真劍。
    然後到了第三代,另外有一個傳人將「阿師大劍」的劍法變成了「劍指」。
    劍指是食指和中指合併所激出的氣機。
    六十二年前初創。
    創立劍指的先人在經過一十七年慘痛的教訓後,終於在四十五年前九月一個秋天的日子
裡,有了殊勝成就。
    「破天大雷」是這個劍指的名字。
    而可怕的,是它的威力。
    王王石的雙拳擊出。
    拳,罡風捲動,挾動無與倫比的威力。
    但是面對而來的「破天大雷」會是怎樣的武功?
    一種可以碎掉萬拳的劍指,是不是可以碎掉王王石的雙拳?
    所有的人都在看這一幕。
    談笑除外。
    他正專心聽著簡北泉有些瘋亂似的夢囈,道:「賤人,哈哈哈!賤人,嘿……趙古鳳你
也被騙了,哈……」
    猛的一頭,簡北泉抓住談笑的手臂,雙眼渙散,道:「你想知道那個秘密對不對?哈哈
哈……不告訴你,不告訴你……不,我不能讓那賤人得意。」
    他猛搖著頭,忽的閉目念了一串,道:「然谷,湧泉破照海;大鐘,水泉沖石關……
嘻……賓陰谷……」
    簡北泉大大一震,睜目暴叫道:「你要害我,要害我!」
    談笑皺了皺眉,哼道:「誰要害你?」
    「你……你是劉瑾那賊的殺手對不對?」簡北泉又狂亂了起來,道:「哈哈哈!我不會
告訴你這個秘密,哈哈哈……」
    原來方纔那些穴道名稱,是事關於劉瑾的秘密。
    而這件事只有這老頭子知道。
    唉!真不能死了他。
    簡北泉喘了好幾口氣,垂頹著頭,片刻了才又緩緩抬起夾,他看著談笑,老半天。
    忽的冷冷一笑,道:「談笑……」
    「我的媽呀!這麼久你才認出來?」
    簡北泉苦笑,長長一歎,徹閉目吐氣著,道:「簡一梅的武功太可怕了……」
    「你不是她的對手?」對手?「簡北泉仰首大笑,道:「哈哈哈!我們全被騙了上全被
騙了!」他猛一瞪眼道:「包括趙古鳳。」
    談笑注意聽著每一句話。
    「這個女人的武功很陰毒,不是我們能想像的……」簡北泉全身一股顫,道:「只要中
了她的毒掌,就會不由自主的狂亂……」
    難不成跟布香濃一樣?
    又是修羅大常,如今化名向十年前的陰謀?
    「你說趙古鳳也被騙了是什麼意思?」
    「因為那不是姓趙的武功。」簡北泉的眼神又在散渙,喃喃著道:「姓趙的只這被她利
用來練功的靶子……哈哈哈!賓陰谷走商典,一破大赫橫骨還真元……」
    簡北泉說到這裡,忽的彈身而起,一掌拍向談笑大叫道:「你們全部該死!」
    陡然這一掌,好重!
    談笑猝不及防中,全力閃躲。
    只受得左臂一劇痛,勉強以真元內力護住。
    眼前簡北泉則亂舞著兩臂衝了出去。
    真是瘋了。
    簡北泉這一衝正好遇上王王石的拳和褚青門的指相撞!
    劍指真的有如是一把劍。
    「嗤」!好刺耳的波動裂聲,褚青門的指力已穿破王王石雙拳的罡氣,一波波綿延的氣
機震到了軟甲冑上。
    褚青門的左右雙指俱遞,卡住王王石半絲毫不能動。
    一動,劍指穿心!
    王王石的雙拳十指緊扣,卻是已有一股痛來。
    這痛要逼得他張開拳頭。
    拳頭一鬆,無可救!
    已是生死關頭,汗珠遮住了雙瞳一片模糊。
    他可以看到近在眼前的褚青門。一樣不好受。
    姓褚的也是滿頭大汗。
    因為劍指是將內力氣機化為一線激出。
    最傷元氣。
    若是不能速戰速決,到後來反而因元氣大耗而殘廢。
    現在已經是比耐力的時候。
    證鬆手誰就得死!
    他們不敢鬆手。也沒有人敢接近。
    因為王王石和褚青門的內力波湯間,死的很可能是第三個人。
    沒有人敢,但是瘋子卻敢。
    簡北泉一身的造詣在此刻發揮到了極致。
    本來當一個人瘋狂的時候,潛能是最高的提升。
    他撞向前,蹣嗔的步伐一向王王石,一下向褚青門,這是一個賭!
    一個生與死下注下押的賭!
    他撞上誰,誰就得死。
    王王石後來回憶道:「大概是哥哥我那時對著他一笑,把他嚇的撞向了褚青門那小子
吧?」
    所以日後「王石一笑」也成為一句成語。
    這成語的意思是,用無賴的方法活下去。
    數百年之後,一直和「好死不如賴活」同樣有名。

                      ※               ※                 ※

    宇文磐的瞳孔一直在收縮。
    有點不可置信,眼前這個人不但活了下來。
    而且昂立冷肅更勝以往。
    誰?
    誰能讓宇文磐心中忍不住一陣顫?
    他的前面擺了三顆頭顱,懸在一個人的腰際上晃著。
    乾了,有如拳頭般的大小,是叫人用藥水浸泡過。
    但是宇文磐絕對可以認得出來。
    這三顆頭顱正常活著的時候,名字是魏風塵、阮金童、何池鏡。
    慕容春風冷笑,有如死神在得意著。
    「洛陽九大世家都該死!」他拍了拍腰帶上掛著的頭顱,冷嘿嘿道:「可惜!一時間沒
機會找歐陽弦晌、東方寒星、耿落落、苗灰兒這幾個人下手……」
    宇文磐瞇起了雙眼,冷冷道:「因為你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們。」
    他們四人在前面衝鋒陷陣,周圍是數以萬計的兵隊。
    但是魏風塵、阮金童和何鏡池則負責後援。
    「只要人活著,機會很多。」慕容春風冷冷笑了道:「不是嗎?」
    宇文磐沉嘿嘿兩聲,點了點頭道:「可惜!你就要死了。」
    「哈哈哈!宇文磐你有沒有弄錯?」慕容春風狂笑,雙目閃著詭異的光彩,道:「你以
為還能活著走回去?」
    回劍大勝心法是一門奇怪的武學。
    有些類似修羅大常,每回復生後又更強了內力般。
    慕容春風飄起,飄的美妙已極。
    在半空,忽的一折而下。
    宇文磐雙目一冷,他可不管你是什麼東西。
    什麼武功一樣,反正敗了就是死!
    他竄身高拔,迎上。
    好快!兩人在半空中一拍六掌。
    每一掌是拗足了內力擊打。
    雙雙翻向右側的林梢上。
    是八月的秋風,輕動著林間一片歌。
    慕容春風雙肘一拱,半旋身的撞向宇文磐而至。
    這招式好猛,簡直是貼身肉搏。
    宇文磐冷笑,四大公子中以「好戰第一」成名,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他雙掌平胸,猛斥往前一搭,搭住對方的雙肘。
    便是力勁四射,落葉如雨。
    兩人的身子有如雙葉風輪,一路由這般的樹頂捲到那端的梢頭。
    越旋越快!
    每過一點足處,落葉必是狂亂飛射。
    立時一片林子中飛鳥與揚棄風起,蓋了半天高。
    這是詭異的一戰。
    比的不只是兩人貼身的短打巧勁,更有內力氣機的碰撞,是大大不合情理的」旋」轉。
    旋轉的內力激湯最易衝入腦門。
    輕者殘廢,重老立斃!
    房藏這廂看著猶覺得驚心動魄。
    更何況交手的兩人?
    已是目暮,又斜漸盡。
    宇文磐忽的雙足一點枝頭時,雙掌一拍倒墜往下。
    慕容春風豈肯放過了?
    人在上前樹幹間如飛人般,抽出那柄描金扇拍打著。
    他已封住一切來路,宇文磐只有在下面任憑宰割的份。
    「哈哈哈!你在下面是你的失策。」慕容春風大笑,他本來就以輕功卓絕於洛陽,冷冷
哼著:「你是兔,我是鷹……」
    實情的確是這樣。
    宇文磐最少已經受了三記血痕。
    他飛竄在樹林間,宛如逃命。
    上頭,往往冷不防的慕容春風會一記打下。
    宇文磐明知如此下去非死不可,為什麼要這樣做?
    房藏已經忍不住要出手。
    忽的,他眼前一暗。
    日盡夜來。
    夜來,林蔭之下是一片的幽暗墨黑。
    但是慕容春風在上,他的背後是天色。
    天色猶有星光、月光。
    淡淡的身影已夠讓宇文磐出手。
    出手,這可是真重。
    慕容春風狂吼中重重摔落!
    「好戰第一」這四個字,房藏立即明白含意。
    好戰,絕對不是蠻幹。
    而是經過大腦的判斷,忍一時。
    卻在剎那,一而中。
    房藏忽然想起古時候一個故事。
    有一隊人出遠途,眾人俱不願擔米。
    就是只有一個被眾人譏為呆子的傢伙,擔了這個重擔。
    誰知日日吃糧,擔日日輕。
    後世便以「先見之明」的成語用之。
    宇文磐這一戰豈不也是如此?
    「你來了?」宇文磐的聲音淡淡如家常便飯。
    「我來了。」
    「不是不要你們跟著?」宇文磐的表情不好看。
    人家在看他是一回事,違反了自己的決定又是一回事,房藏笑了。
    「我本來也不想來,卻是想到了一件事不能不來……」
    「什麼事?」
    「你還欠我半兩銀子!」
    兩人瞪了半天,忽然雙雙暴笑了起來。
    笑聲,傳在林中回湯。
    三丈外慕容春風趴在地上喘氣!
    他不甘,但是這是事實。
    宇文磐和房藏已一步一步走近。
    由三丈而兩丈而一丈而五尺。
    五尺不過是兩步而已。
    兩步卻足以改變了許多事。
    一聲衣掠長飄,慕容春風只覺眼前一暗身子一輕。
    然後有如乘風御氣而行。
    不論是誰,這個人救了自己。
    他只看到這人的衣袍,全黑!
    神秘深邃的黑!
    房藏和宇文磐沒有追。
    「那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可怕到他整個背部完全沒有空門。」
    他們不是不想出手,而是出手後的結果一點把握也沒有。
    那道黑袍身影巳消沒在林中深處,早和夜融為一體。
    「他會是誰?」
    一陣沉默,兩人忽的輕呀一聲,是那個人?
    那個人,死了兩回又復生的人。
    有人稱他為修羅大帝,有人稱他為一神疊主。
    當然陰人麟、騎夢隱都曾是他的名字。

                      ※               ※                 ※

    「喂!你那個老朋友怎樣?」
    「走了……」
    「走了?怎個走法?」
    走的方式很多,其中有一種叫「死」!
    「被一個人帶走,你們稱他現在的名字叫向十年……」
    岳陽城已然在望,每個人的心卻是沉甸甸的。
    那個不死的老小子果然是跟簡一梅一夥的!
    王王石忍不住了,道:「好啦!那個老朋友到底叫什麼名字?」
    「慕容春風。」
    「什麼?」談笑訝道:「他還有能力把你傷成這個樣子?」
    宇文磐苦笑一聲,淡淡道:「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事出乎意料的,是不是?」
    的確是!
    眼前就有一樁很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事。
    岳陽城平靜的很!
    簡一梅早已率眾遠走於兩廣、江西。
    八月的風好像有點嘲笑他們似的,五個人呆呆的立馬在城門口,擋得人家進出不方便極
了。
    「看來連城都不必進了,調轉馬頭看能不能追上?」
    估計是差了一天的行程。
    對方有五千兵馬,總是會慢一些。
    「不追能怎樣?」王王石歎氣道:「命啊!」
    這時候房藏突然提出一個問題,道:「鄺寒四呢?」
    是啊!已經好幾天沒有露面的鄺寒四呢?
    自潛江城後便不再見到琮影,難道敗於唐菱兒之手?
    「不可能!」談笑稍可安慰的想法是:「否則唐菱兒早就現身對我下手了。」
    好,問題是鄺寒四為什麼不露面?

                      ※               ※                 ※

    鄺寒四醒來時只覺得全身無力。
    好長一陣子,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終於耳朵逐漸聽出了水波的聲音、落葉在地上翻滾的聲音、地鼠的跑動聲,以及五丈外
一隻母鳥在小鳥的聲音。
    他確信自己還活著。
    因為死人不會有殺手的反應。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的旁邊有人類呼吸的聲音。
    勉強扭轉著脖子,調頭一看。
    看見一雙眸子正望著自己。
    是唐蓉兒的眼眸!
    她也沒死。
    平分秋色。
    他忽然間好想笑。
    人要笑的時候肚皮會抽動,卻是這一輕微的動又痛得難過,所以他是又痛又想笑。
    笑了會痛,痛了就更覺得好笑。
    他這輩子可沒有笑的如此「痛苦」、「痛快」過!
    唐蓉兒也忍不住好笑,兩個人就這樣像傻瓜似的笑了半天,忽然又一沉臉。
    「你笑什麼?」唐蓉兒冷冷的問。
    「沒什麼,只覺得好笑。」他一頓,反問道:「你又笑什麼?」
    唐蓉兒一楞,淡淡道:「我還是會殺你!」
    「彼此,彼此。」鄺寒四淡淡一聲,卻又苦笑道:「但是現在老天可能活活把我們先餓
死!」
    這是實情,唐蓉兒全身一陣刺痛,根本動也沒得力氣使勁,苦苦一笑著,不言不語。
    只有風,七月的秋風初起!
    好長的一陣沉默了,鄺寒四忽的緩緩自言自語。
    「其實你的資質比我好。」他一歎,道:「我學了十年的殺技,你卻三年就可以和我平
分秋色……」
    唐大美人冷冷一哼,道:「那是因為我不得不逼著自己學會天下的武學不可。」
    「為什麼?」他問。
    她沉默了許久,也許可能覺得太無聊了吧!也許是因為生死已變得不分了,終於道:
「因為我要證明給他們看!」
    「他們是誰?」
    「蜀中唐門?」
    「唐門?你是唐門中人?」鄺寒四有些訝異。
    「不算是。」唐蓉兒的眼中忽然有悲哀,也有憤怒道:「因為我伯父是叫他們逐出了門
戶,所以他們不接納我。」
    鄺寒四可以感受到一點。
    唐蓉兒絕對是以自己是唐門的一份子為榮。
    但是上一代的錯誤讓她沒有這個機會。
    她的伯父會是誰?
    近三十年來唐門很少有放逐門下中人的事。
    尤其是唐雷由唐笑之後接掌唐門之後,日益興盛。
    加上蘇小魂、大悲和尚、俞傲一干人的壯助。
    唐門已是一大門派,足以和中原八大門派並稱。
    唐蓉兒沉吟了片刻,方道出聲:「唐遠……」
    唐遠?鄺寒四的記憶中有這樣一個人。
    三十年前唐門發生了劇變,也正是老字世家和唐門之間戰鬥最慘烈的時候。
    唐門全族受制,幸好是蘇小魂孤身闖入,救了唐門的老祖宗,並且領會了觀音淚第三十
三種回力。
    當時唐門中的內奸就是唐遠。
    事發之後,唐遠同代的另外兩位兄弟也被逐出唐門。
    這件事江湖並沒有人知道。
    「我爹叫唐風。」唐蓉兒輕輕一歎道:「在我十歲的時候,突然不告而別……而我娘也
在三年後死了。」
    鄺寒四可以體會她的心情。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愫,他輕歎道:「如果你早說了,我幫助你便是了。」
    「幫我?」唐蓉兒冷冷笑著,道:「我的一生就學會一件最重要的事,無論什麼情況
下,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鄺寒四不同意,道:「以前我也是這樣想……」
    但是他遇上了談笑,也遇上了杜三劍和王王石。
    「人類的感情就是真正生存下去的力量。」他道著:「或許你從來沒有領略過吧!」
    沒有嗎?
    唐蓉兒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她還是「邱滿滿」的身份時,眼前這個鄺寒四對自己的諸般
好。
    那是她一生中唯一感動的時候。
    甚至在現在這種生死關頭,鄺寒四還會說出「如果你早說了,我幫助你便是。」的話
來。
    她不可能一點感覺也沒有。
    鄺寒四好像也知道了什麼?淡淡一笑道:「時間過的好快!」
    唐大美人點了點頭,不語。
    好快!轉瞬間已是三、四年的事了。
    「或許我們都會死在這裡吧!」鄺寒四輕輕的笑了,道:「夜總是此較冷一些……」
    真的!夜來的無聲無息。
    八月的風也特別的涼,涼意人心。
    又饑又凍接近死亡的感覺是什麼?
    鄺寒四又覺得很好笑了。
    殺手竟然不是死於刀劍,而是餓死、凍死?
    不是一伴很可笑的事?
    腦袋方想著,忽然耳裡是「嘩啦啦」的一聲。
    有這種事,竟然是一條魚自水中彈出,落到自己嘴旁跳躍著。
    鄺寒四想也不想,便張口咬住。
    殺手的第一條規則是「忍」,忍著一擊而中之前的煩燥、饑凍、折磨。
    就如同他殺都拉奉可汗之前一樣。
    第二條規則呢?活下去,不管什麼東西,只要能活下去就吃。
    縱使已經是全身乏力了,牙齒卻還有力量。
    這是人類全身最有力的一部份。
    鄺寒四眼前的魚尾已經不動了,所以眼光也看得見唐蓉兒,看見唐蓉兒的眼神。
    那是一種想活下去的眼神,鄺寒四的嘴還咬著魚,眼睛卻一直看著唐蓉兒。更重要的,
是他的心不斷的翻動、衝擊。
    終於,一歎在肚子裡。
    全力以赴!
    這是一段艱苦的路程,比他以往所做的任何事都要艱苦困難的多。
    以前他只是要殺人,千里迢迢的去殺人。
    現在卻是要救人。
    而救的人只離自己短短的一尺不足。
    困難嗎?
    不困難嗎?
    他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以顎部頂住地面沙石上,然後借由脖頸的力量,拖動全身向前
一寸。
    你知不知道脖子顎下伸縮只有一寸?
    你有沒有試過用顎部拖動全身移動?
    尤其是你全身重創,你可能會痛死,你可能沒有第二條魚來活命?你可能在敵人吃下魚
後,有元氣殺你?
    在這麼多可能裡,包括你的顎下叫砂石刺穿著,流出已所剩無幾的血液。
    那一段紅跡拉長一線,是悲壯?
    唐蓉兒自從十三歲親娘死後,第一次有想哭的感覺。
    真的!這一生從十三歲開始就沒有滴過一滴眼淚。
    很不爭氣的,這種感覺竟然爬上了眼眶。
    爬上了眼眶,滑下了面頰。
    模模糊糊中,鄺寒四嘴上的魚已「遞」到自己的唇邊。
    送來的不只是「食物」而已。
    絕不是!
    風,七月的秋風可以做證。
    送來的,是人類情操最高貴的││愛。

                      ※               ※                 ※

    什麼是愛?
    欲其生、欲其死?
    真正的愛是什麼?什麼是真正的愛?在很久很久以前,距離他們千里之外的兩千一百二
十三年前,有一名聖者誕生。
    那名聖者說出了兩個字:慈悲!
    慈悲,後來也成了那個宗教千百年來追隨的目標。
    唐蓉兒不得不感謝佛祖。
    這世界真有如此奇妙的事?就當她吃完了那條魚時,自水中又跳出了一條魚來讓鄺寒四
吃。
    一連八日,單是吃這魚竟是元氣大復。
    鄺寒四幾乎不相信這個奇跡。
    他一歎!望著天上的浮雲,是八月了吧?
    「以前,很多劫以前……」他緩緩道:「當釋迦牟尼自別的世界發願來娑婆世界的時
候,有一次是化身為免子……」
    唐蓉兒在聽,很專心的聽。
    當她還是「邱滿滿」時。就經常聽鄺寒四說很多故事,只是以前說的是武林中的血腥。
    而今天,她聽的是一個聖者的成道歷程。
    「在寒冬時,有個獵人又饑又凍在森林中昏迷。」鄺寒四的聲音飄飄渺渺中有一份濃濃
的敬意,道:「狐狸去撿了柴、山貓弄了火種夾讓那獵人取援,兔子呢?」
    兔子認為自已沒有別的力,但是它可以讓獵人免於挨餓,於是跳入火坑中,犧牲自己來
讓獵人吃。
    那獵人就是後來佛教的最大護法帝釋天所化身。
    註:帝釋天是遠荏釋迦牟尼之前的古佛,在古印度中被稱為「吠佗」。
    「吠佗」的教義全記載在最古老的「吠佗」經內,後來流傳到西亞,變成了他們信奉天
主教的「上帝」。
    「上帝」的希伯來語和古梵語中的「吠佗」相同。
    後來耶蘇曾經有十數年的時間。在聖經中沒有記載,卻是在印度的佛經內有所記載。
    並且有圖畫。
    耶蘇在印度時,是極受尊崇的一名尊者。
    當然!在那個時代鄺寒四並不知道這些。
    他知道的是「是不是上天給我們一次懺悔的機會?」
    唐蓉兒大為感動,忽的一翻身抱住鄺寒四哭泣,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竟是可以動?
    可以動,動的不再是殺肉搏。
    而是,愛!

                      ※               ※                 ※

    足足追了四天四夜,終於看見住紮在九嶺山西麓的軍營。
    如果讓簡一梅翻過了山嶺,便是大大難了。
    「他們明日就上山……」談笑一歎著,道:「無論如何要截下她,才能遏阻蜀中六府道
綠林的人萬軍。」
    蜀申一戰,折換雙方人馬數以萬計。
    唐門這回可損失了不少人。
    「趙古鳳陣營中有一半是簡一梅的人。」杜三劍點頭道著:「只要擒住簡一梅,並且以
大旗飛龍令為要脅,綠林人馬一撤,姓趙的便撐不了多久。」
    房藏立馬凝目,淡淡道著:「如今之計,我們趁夜混入其中,找那個女人。」
    談笑忽然笑了道:「其實你大可不必混入。」
    因為簡一梅在游雲樓內已委身於他。
    那場招親大會天下有目共睹。
    宇文磐大笑道:「妙!房兄就直接登門去找,我們則趁亂時混入其中,以便行事。」
    看來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王王石笑道:「我真想看著那個女人,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房藏輕輕一笑,他另外還有一個建議,道:「不如談笑跟我一道進入?」
    每個人都聽著他的解釋道:「不論是她真的對談兄弟有意思,或者想看我們比武,都一
定會出面。」
    「決鬥?」談大公子叫了起來,道:「喂!還沒到時侯吧?」
    房藏大笑了起來,道:「當然不是要命,不過……」
    不過為了逼真,多少還是要用一些兒力。
    談笑苦著一張臉,很委屈的道:「能不能換一點別的提議?」
    「不能!」這是每個人的回答。
    談笑還能說什麼?頂上是末時時分。
    「我和房藏留在這邊。談笑歎了一口氣,道:「你們三個從另外一頭由山上下來,比較
好混入……」

                      ※               ※                 ※

    簡一梅穿著頗為俊挺,那是適合戰鬥的服裝。
    這帳蓬用除了左右手晏一弄之外,赫然該在趙古鳳陣營內的帳木葉、金鎮和四名高麗刀
客也在。
    「王爺知會我們先來護駕。」金鎮淡淡道著:「一梅姑娘只要過了九嶺山會合王爺,
談、杜、王他們便莫可奈何……」
    簡一梅輕輕一哼,道:「趙王爺為什麼不親自來?」
    金鎮看了她一眼,忽的長笑一聲。
    簡一梅臉色深沉,重哼著道:「你笑什?」
    「在下笑王爺真的是知道一梅姑娘……不!王爺夫人的心意。」金鎮淡淡回道:「今夜
王爺的確是要翻嶺過來相會……」
    趙古鳳今夜來訪?
    「王爺本來是想給令主一個喜。」張木葉含笑道:「不過他有交代,如果令主生氣,我
等就快說了免得遭令主的責罵……」
    簡一梅淡淡一笑,點了點頭,道:「好!就派你去迎接吧!」她轉向侍衛下令著道:
「備酒席……」
    「是!」張木葉和那名親兵雙雙出了帳外。
    他挑了匹馬,仰首看看天色。
    申時將盡。
    又是一日夕斜,張木葉輕輕一笑,雙腿挾痛馬肚而奔,須臾使出了後營往山上而去。
    估計趙古鳳應該在一個時辰後和自己相會於伏虎嶺,眼見日暮將盡,便是策馬更急。
    他急,偏偏有人要讓他慢。
    張木葉打死也不相信自己的武功如此不濟?
    好歹自個兒也是綠林上響叮噹的一號人物,怎會在人家的拳頭下「咕咚」一聲就跌下馬
來?
    「哥哥我叫王王石……」
    王大拳頭大笑道:「以後你看見了這雙拳頭就小心點!」
    還有以後?
    張木葉放心了點,最少可以活過今日。
    「如果你肯乖乖回答我想知道的事……」宇文磐的表情和聲音都表現出很可能沒有以
後,道:「我保證你可以活到八、九十歲。」
    張木葉的臉變了。
    洛陽四公子中這位「好戰第一」的宇文磐是怎樣的人,他聽太多了。
    所以很快的、很主動的搶先道:「一個多時辰後,趙古鳳會經過伏虎嶺到這裡會見一梅
令主……」
    「不錯?回答的不錯。」
    「還有,在一梅令主的營陣中,現在除了晏一升以外就是王爺派去的金鎮和四名高麗刀
客。」
    「這個回答更好,可以活到六、七十歲了。」
    「不是說八、九十?」
    「你還沒回答趙古鳳身旁會有誰跟來……」
    張木葉苦著臉,委屈道:「這……我怎會知道?」
    「饒了這小子一次吧!」杜三劍笑著,點了他幾處穴道,哈哈道:「想長命百歲的話,
以後別幹這種事了。」
    張木葉還能說什麼?
    看天色,被已全然罩下。

                      ※               ※                 ※

    簡一梅幾乎不敢相信營口傳來的消息。
    談笑和房藏求見。
    而且房藏還很理直氣壯的大罵衛侍,道:「聽好!你們令主可是我房某人的女人……」
    這件事的確是天下俱知。
    房藏來也就罷了,談笑呢?
    她淡淡一笑,想著趙古鳳再過不久也要來時的好戲。
    她推開了帳垂,由金鎮等人護著到了營口。
    果是談笑和房藏各佔一方,中間相距了有七尺遠。
    「你們找我?」梅姑娘的聲音又如同在游雲樓時那般,嬌膩不已。
    「不錯!」房藏嘿的一聲,道:「大半年了不回家,難道你忘了身份?」
    簡一梅輕輕一哼,嘿道:「身份?現在你們兩個的生死?操在我的手上。」
    四周早已圍上了滿滿的綠林好漢。
    一個個提刀露胸,好不威武。
    「你們?」談笑大大搖頭,道:「哥哥我可不是踉他一路。」
    「是嗎?那你來做什麼?」
    「赴約!」談大公子笑的很可惡,道:「哥哥我老婆在生孩子,說是納個二房,她不會
反對。」
    他還強調了一句,道:「男人嘛!總是會有一些需求……」
    簡一梅的臉色變了兩變,忽的嬌媚一笑,道:「尹小月肯?」
    「你怕她?」
    談笑這句反問的三個字可重了。
    簡一梅臉色好生難看,足足瞪了眼前這兩個男人半晌,方是一嘿笑了道:「好!我命人
架高台,兩位請……」

                      ※               ※                 ※

    高台,正架。
    酒,已先入口。
    桌子有三,中間的是簡一梅,後面有四名高麗刀客,左是晏一弄,右是金鎮護著如金
湯。
    左右前方的桌椅,相對坐的是談笑和房藏。
    簡一梅此刻不禁半信半疑。
    因為房藏,房藏的氣勢已大大不同。
    那是一種決鬥前的肅殺,誰都可以感受到。
    在他的椅下,砂石無風而動。
    難道是真的決鬥?
    簡一梅忍不住看向談笑的反應。
    談笑右掌五指的酒杯在冒氣。
    氣走出酒蒸發而升。
    看清楚詳細,可以察覺談笑的手腕逐漸透明似的光滑起來,這是玄功中一種至上的內力
修為。
    簡一梅本來是抱蒼看戲的心情。
    看的是,談笑和房藏如何演這一出騙二歲小孩子的戲。
    眼前卻又大大的不像。
    因為氣勢不同,他們的表情都非常認真。
    認真在即刻要出刀的那一剎那鷲天動地。
    她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
    擔心的是談笑!
    談笑能不能擋住房藏的無臂刀斬?
    她輕輕一歎在心裡,怎麼在這個時候會心亂?
    就算是被騙,被談笑騙,方纔那句「二房」兩字也是心甘情願啊!猛可是眼前兩人飆風
而起。
    他們一立,金鎮和晏一弄的表情就為之一緊。
    談笑瞅了金鎮一眼,淡淡道:「華山一敗,你是永遠沒有機會報仇了……」
    因為和房藏一戰,敗就是死!
    如果勝了呢?簡一梅就是他的女人,金鎮絕不敢動手。
    談笑大笑出聲,金鎮的右手卻青筋暴突。
    那是他的恥辱!
    在中原的第一戰就敗給了談笑。
    卻是,只能眼睜睜看看人家長笑上了高台。
    風,在卷。
    談笑和房藏已相互凝目而立。

                      ※               ※                 ※

    趙古鳳遠遠望著山下的軍營,嘴角一絲笑意。
    一梅是個女人,十足十的女人。
    雖然她「嫁」了他,但是有一個條件。
    除非位居九五,否則碰也不能碰!
    趙古鳳真奇怪自己為什麼會答應?王爺府內多的是美女,卻是偏偏心繫著這個女人。
    他的身旁尾隨左右的是「紅蝶一雙」。
    後復有八百精兵相護。
    火把將山林照的通徹光明,他喜歡這種感覺。
    類似把白天變成夜晚,把夜晚變成白天的感覺,這表示著權力,權力足以改變一些事的
快意!
    山下美人的軍營已是越來越近,一柱香可以到吧!
    他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確是一件爽快得意的事。
    他笑,可有人笑的比他還大聲。
    不但大聲,還有話兒交談,道:「那老小子自以為是誰呀!長得那麼醜還笑這般大小
聲?」
    「沒辦法,醜人多作怪嘛!」
    甚至一向不苟言笑的宇文磐也接上了一句,道:「人老了有時會腦袋不清楚,原諒他
吧!」
    趙古鳳的臉色大變,「嘩啦啦」一大片一大片的樹葉落下。
    落下的不是箭、不是刀、不是劍,落樹葉幹啥?
    葉子還會生出霧氣?
    不!是葉子落到火把上,燒出一種白氣的霧氣。
    趙古鳳臉色巨變,冷喝道:「是宇文世家的十步醉?」
    「對極了!」王王石第一個落下來,看看那八百壯丁全躺著,拍手道:「大有效!」
    「當然!」宇文磐有一絲驕傲,道:「這可是獨家秘方。」
    眼前猶能站著的就是「紅蝶一雙」和趙古鳳。
    「怎麼對付好?」杜三劍在問,自己也回答著,道:「那兩個老頭子我來,姓趙的給你
們一雙去對付。」
    「可以!」
    王王石和宇文磐說話的速度一樣快。
    出拳,誰也沒有慢了誰!

                      ※               ※                 ※

    高台一雙人影。
    良久凝眸,卻是養散在瞬間。
    談笑手腕上的兩環干機環已落,落成兩柄普通已極的刀,他高高負身揚起。
    房藏沉喝一聲,亦拔身而起。
    所有的目光貶也不眨的看著變化。
    接近,好快的速度。
    談笑一長笑裡,左右雙刀舞出眩麗妙絕的刀。
    好美!彷如來自天外飛虹。
    房藏呢?雙刀亦出。
    無聲無息,一自背出,一出自腰。
    簡一梅的雙眸緊緊看著,她的心也在起伏波動。
    甚至在兩方交接的剎那,輕輕「呀」了一聲。
    高台上武學的殊勝,全在那一剎那表現無疑。
    談笑的右刀轉動似光輪。硬是纏住了房藏的鐵。
    左刀呢?
    左刀橫劈直迫自腰間中三路來的如電疾勢。
    「叮!叮!」兩晌同時,右刀已壓住房藏出的刀鋒。正待右臂一扯帶動對方。
    同時,左刀倒捲。卻是他忘了一件事。
    房藏的手。
    好沉的一晌,重重的每個人都可以感覺到談笑吃了那一記之後,摔在高台上的聲音。
    左手上的那把刀,則高高的飛起插落到地面上。
    談笑敗了。
    敗了,死了?簡一梅倏的站立而起,眼見房藏得意的躍了下來,大笑道:「你還是我的
女人……」
    「殺!」簡一梅的聲音充滿了悲傷和憤怒。
    晏一弄是第一個出劍!又疾又狠!
    「一弄劍走洗三命」。
    晏一弄的劍在綠林中素稱一絕,向來是詭異霸道。
    金鎮和四名刀客也不慢。
    因為他們要在趙古鳳來以前把事情擺平。
    簡一梅的心在痛,由眼眶中模糊了起來。
    她提氣飄身而起。高台上,人目第一眼的是,談笑口中的血跡。
    房藏那兩掌誰都看得出來極重!
    簡直可以打死一頭小牛。
    她呆然的看了半晌,憤怒回頭向下叫道:「活捉他!我要將他凌遲至死,哀嚎十
裡……」
    簡一梅的話讓很多人放心。
    金鎮和晏一弄本來是怕談笑有詐。
    所以不時將注意力放到高台上,以便隨時支援。
    而簡一梅的下令,最少證明談笑已經去了半條命。
    更何況他的刀已落在下面。
    問題是談笑可是有兩把刀?
    簡一梅向前,緩緩低身下去握住談笑的脈搏。
    脈搏正常得很。
    不正常的是自己的臉色。
    談大公子嘻嘻一笑的坐了起來,將刀子架到大美人的脖子上,輕輕一歎著,道:「你會
怪我?」
    大美人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怪我?」
    「因為是你……」她幽幽道著:「被你騙,我心甘情願。」
    談大公子在苦笑,又是一歎,道:「何必?」
    想了想,這麼說好像不對,又補充了一句,道:「你何必做這種事?一戰八、九月,死
傷無數生靈?」
    她輕輕笑了,有股憂愁道:「或許是因為得不到的愛,產生的折磨快意吧?」
    他沉默,她亦沉默!
    半晌之後,她自懷中掏出了大旗飛龍令夾,給他!
    「你早該要了它。」她說道:「不過,現在還不晚……」
    他有一絲愧咎,握著她的手早已沒有任何惡意。
    她也不掙脫,默默高於世間之上,盡浸於夜色星空。
    「以前我在游雲樓最高層時,常常獨自一人獨望……」她看向星穹,有淚滑下,道:
「很渴望有一個人能陪我。」
    談笑用心在聽。
    聽一個女人最真誠的話。
    「你相信嗎?」她輕輕一歎,道:「是不是世間有這種感情?當我見了你第一面,便以
你的妻子自居?在心底……永遠……」

                      ※               ※                 ※

    「紅蝶一雙」可比要劍杜想像要麻煩多了。
    這兩個老傢伙可以說是一個人。
    心意相同,出手相同。
    更可怕的是,拾情赴現在加起來總共有二十條。
    杜三劍盡全力所能對抗,一把劍已變化無數的組合,卻是仍然擋不住對方。
    他已被一步步的逼退。
    旁邊王王石和宇文磐也是心驚膽跳。
    趙古鳳比他們想像的都要可怕!
    四隻拳頭對付人家一雙拳竟然吃力?
    王王石賁在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所以他打!一拳又一拳的打!
    宇文磐當然也忍不下這口氣。
    宇文世家的威名不能放在自己的手上。
    四拳飛打如雨下,卻是趙古鳳每一記回手都是又沉又重,沒半絲毫的客氣。
    「啪!啪!」又一串對擊,王王石和宇文磐竟然大為震動而後退。
    一退,趙古鳳長笑而進。
    又是兩拳,設非樹幹擋住了,只怕兩人就得一路翻滾下去。
    王王石大叫一聲,借干木之力反彈上前。
    宇文磐亦竄身自頂上猛摜而下。
    趙古鳳大笑,身子一旋一轉間斥喝道:「找死!」
    「轟」然一聲,三道人影剎分,各自胸口大起大伏。
    旁邊杜三劍長揮的一劍,破紅蝶一雙的胸口各一道血痕。
    但是相同的,他全身上下最少中了七條「紅絲線」。
    這一戰死的很可能是杜三劍、王王石和宇文磐。
    趙古鳳大笑了起來,道:「我有把握在十招內全殺了你們!」
    這已經是客氣的估計。
    頂多他們只能再擋得住五招而已。
    趙古鳳一步向前,雙拳已成十字在胸前凝聚。
    眼看這一出及拳,最少有一個要喪命!
    山腰中,隨風來的是上百的箭。
    箭來的又快又猛,趙古鳳暴身而退。
    他駭然見著山林中,數以百計的火把和強弩射來。
    談笑。
    談笑的身旁還有房藏。
    和這兩個人同立著的,正是那位朝思暮想的簡一梅。
    「好賤人!」趙古鳳雙目暴睜,道:「好!好賤人!」
    「你才賤!」王王石罵了回去,道:「人家還懂得棄暗投明,你知道個屁!」
    趙古鳳大大一喝!倏的轉身騰空上馬。
    好快!根本連提氣的機會也沒有,人家早已到了三丈之外。
    談笑一嘿!順手拉了一匹馬來,那房藏亦躍上了馬背,雙雙斥聲裡已是揚蹄追下。
    九嶺山絕不能讓趙古鳳過去。
    一周,千軍萬馬中如何去找人?
    前後三騎飛滾,直徹晌著一夜山林鳥驚。
    便是雙追一逃中,個把時辰後已是過了伏虎嶺而下。
    談笑心中大急,卻是眼前那趙古鳳座下神騎好快!
    距離已是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               ※                 ※

    趙古鳳的一生中從來沒有這麼狼狽。
    他幾乎是衝進主帥蓬內的。
    他知道,簡一梅的指令隨時會到,陣營中的六府道綠林會立刻造反。
    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殺江還和局河影。
    六府道綠林由他們兩人統頜,他有相當的把握,只要殺了他們那九萬兵馬便歸自己掌
握。
    便是對著帳內兩名親衛,頭也不回的下令道:「傳令下去!要江還和局河影速來相
見……」
    他雙掌按在桌前,長長吐出一口氣!
    是要把今夜的窩囊氣吐掉。
    忽的,他覺得有一點點不對。
    那兩名親衛並沒有應聲,更沒有離去。
    而是到了自己的背後。
    背後,扎得好深的劇痛!
    他暴怒彈身,雙拳猶能擊出。
    可惜!後面這兩個出手的人,武功比自己想像的要高的多。
    如果單打獨鬥,不!就算兩個一起上,他也有把握殺了他們。
    但是在暗殺的手法上,有誰能跟買命莊的大莊主兩代相比?
    鄺寒四輕輕一笑,朝唐大美人道:「又是平分秋色?」

                      ※               ※                 ※

    明武宗正德四年的大府道之亂,終於在十月時全部平靖,但是任務末了。
    「宮廷中還有劉瑾那賊子在……」
    「放心!他逃不了的。」談笑嘻嘻一笑,道:「現在哥哥在想是先到鍾家絕地等老婆生
孩子呢,還是先到京城去?」
    房藏嘿嘿一笑,道:「我們有約……」
    「慢!」談大公子笑著,道:「事沒完,方才不是有人說還有劉老賊?」
    洞庭湖的秋風讓人心怡爽快極了。
    房藏卻是聲音夠冷,道:「現在就得一戰!」
    他可是說的很認真。
    認真到每個人都傻住。
    快蹄揚,揚卷風塵到這洞庭湖畔往這群人來。
    緊接後面各處,紛紛有人騎快馬趕到。
    這些人有的是世家中人、有的是綠林中人、也有的是買命莊的人。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是「鴿子」。
    專門通報江湖中的大事給主人知道。
    談、杜、王三人訝道:「什麼事?這麼急?」
    每個人都在問,一陣沉默。
    便同時,石破天驚的一句話由這些「鴿子」的口中傳晌出來!
    一句,只有一句,卻是武林中的大事。
    「忘刀先生決鬥俞傲……」
    什麼?
    東西兩大名刀終於會面?
    地點是?
    京師!
    十月的風,吹起洞庭湖一波波不盡。
    似乎有點涼意了!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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