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包. 稀有種助理. (全書完)

硬骨剛仔

簡介

人人都以為他這副好模樣讓他在愛情裡無往不利，
但事實上，他對感情很慢熱，
所以總在「觀察期」，人家就已經先告辭，
不過，最近觀察的高中同學兼助理卻很不一樣，
雖然暗戀他的她一緊張講話就不知所云，
跌倒時還常把他當肉墊，起身後又偶爾會撞上他胯下，
可這天兵女那種一旦認定就不改變的執著態度，
正好給他足夠的時間觀察結束，
而且，總是被他兇的她，還是有勇氣向他告白，
這讓他更確定她就是他等到快乾枯的Miss Right，
既然如此，也差不多是時候使出「某種運動」來滋潤一下自己，
同時趕趕戀人間的進度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1-1-6 11:56 編輯 》

硬骨剛仔

楔子

　　曾經，她眼中追尋著一道身影，一晃眼就是三年。

　　鼓足勇氣，打算在畢業典禮那天，對他表白心意，然而看著在典禮後被女孩包圍的身影，人群外圍的她，退卻了。

　　同樣一件制服，穿在別的女孩身上是青春洋溢，穿在她身上，就像小鴨子披上天鵝羽絨，她知道自己當不成天鵝，也沒打算成為天鵝，十八歲的她，很習慣了自己的普通，甘於平凡，也看得開。

　　反正，暗戀他的人何其多，打算今日告白的人，肯定將他淹沒了。

　　唇畔浮現無奈的苦笑，她站在遠處的騎樓下，觀看著人牆內的他，將手上小小的方形禮盒，放回口袋內，也將自己守了三年的心意，收回心底。

　　☆☆☆    ☆☆☆

　　大學畢業後就待在一間傳統工廠當員工，幫忙處理訂單及雜務，六年過去，言依依原本以為自己會在這裡一直工作到退休，誰知道某天上班，工廠鐵門深鎖，一堆她喚作叔叔、阿姨的同事全擠在廠房外。

　　她同樣一臉疑惑地擠進人群中，一小時後，帶領他們的組長現身，向大家宣佈剛才得知的消息。

　　工廠倒閉，而老闆人已經跑了。

　　「哎呀，怎麼辦？偶小孩要註冊了，沒薪水要怎麼註冊啊？」

　　「啊偶年紀都那麼大了，很難找工作了呀！」

　　一群人七嘴八舌，最後群情激憤地決定北上陳情抗議，要政府救救他們這些小老百姓。

　　一團混亂中，有位阿姨見到依依站在角落一臉木然，急忙向她招手。

　　「依依啊，偶們一起去抗議，郭組長他們已經在找老闆了，一定要他們給偶們那個資什麼費啦！」

　　看著一起工作多年，對她照顧有加的阿姨們，言依依勉強揚起笑臉，搖了搖頭。

　　「阿姨，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們上台北，快繳房租了，我還是先去找下一份工作比較好。」現在景氣不好，她的存款撐不了太久的。

　　「對厚，那你助己要照顧助己啦，阿偶們上去抗議，有什麼好消息就打電話跟你講。」

　　「阿姨謝謝。」

　　「哎喲，謝什麼啦！你一個女孩子，年紀輕，找工作要小心，不要被騙了！」

　　「我知道。」言依依笑了笑，上前給了幾位阿姨大大的擁抱。

　　其實她並不太樂觀，在如此不景氣的環境，她的履歷能受到多少公司青睞，但無論如何，也只能走下去了。





第一章

　　噠的一聲，打卡鐘吐出紙卡，紙上紀錄來到第三格。

　　「Yes！第三天了！」見到墨印的字體，言依依忍不住單手握拳，做出一個成功手勢。

　　對著紀錄笑了笑後，將紙卡塞回架上，她提著早餐走到自己座位，準備好好享用一天的活力泉源。

　　走過寬敞的開放式辦公環境，她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位於高雄精華辦公地段的「I創廣告」。

　　「I創」成立剛滿八年，員工不到二十名，卻是在如今一片不景氣、多數廣告公司營收呈負成長的當下，去年業績依舊能爬升近三十五個百分比，在業界毛收入的增加與成長率兩項評比中奪冠的大黑馬。

　　平均人效如此驚人的環境，老闆為了讓所有同仁皆能心無旁騖在工作上衝刺，另聘了兩名半責任制內勤。

　　她們的工作內容，主要是協助各部門處理非專業性的庶務，簡單來講，就是萬用小妹，舉凡買便當、跑腿、打雜，無所不做。如遇到大伙趕工加班的兵荒馬亂期，也得三更半夜殺到夜市去買鹹酥雞回來振奮全軍士氣。

　　不忙時，可以朝九晚五，忙時，則沒有拒絕加班的權利，但有加班費可領，因此稱為半責任制。

　　而她，在幾日前的面試中，有幸成了此家公司唯二的內勤之一。

　　「早安！」在言依依用餐的過程中，同事陸續出現。

　　「依依，你真早。」

　　坐在她對面的維琪與她打了招呼後，拖著自己的椅子和早餐來到她身旁。

　　「如何，三天下來，還有沒有什麼不懂的？」身為另一名內勤，也是前輩的維琪，非常盡責地關心新同事。

　　「其實公司很多東西我都不太懂……」言依依聞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沒有相關的學經歷背景，對廣告相關事務沒半點概念，當初只是抱著亂槍打鳥的心態，哪缺人她就丟履歷，沒想到與之前職場類似的職缺沒半點回應，倒是I創先通知她面試。

　　瞧她一臉老實的呆笑，維琪忍不住笑出聲。

　　「哈哈，依依你很搞笑耶！」明明就聽說她已經二十八歲，怎麼反應還像小朋友般可愛。「專業的東西不用我們幫忙，這個慢慢瞭解就好。」雖是比較資深，但論年紀，她還比依依小了三歲。

　　「我昨天在Msn上聽阿啾說，你打卡後還留在公司遊蕩不回家哦？」維琪突然想到的問。

　　如此為公司無悔付出，真是教她這個前輩感到汗顏。

　　「我沒有遊蕩啦！」言依依頭搖得如博浪鼓般，「只、只是我很好奇，很多東西我都沒看過，所以留下來參……」

　　「好啦、好啦！我知道！」維琪笑著擺擺手，要她停止緊張與解釋。「你才剛來，等之後遇到大忙時就知道了，睡在公司兩三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到時想不留下來都沒辦法。

　　聞言，言依依認真地點點頭。

　　「對了，維琪，昨天阿啾跟我介紹，說那兩間大辦公室是惡魔室……那是什麼意思呀？」昨天下班，聽了一堆奇怪的「專有名詞」，她正在努力瞭解這些辦公室術語。

　　只見開放的辦公環境內，共有五戶大小不一的獨立空間，其中兩戶為全透明的玻璃牆面加裝布簾，另三間為黑檀木大門，言依依手指向掛有英文名牌的其中兩扇門一臉好奇。

　　「那是惡魔空間，進去會被扒掉一層皮。」說不定還會被啃掉骨頭。「左邊那間是老闆的辦公室，右邊那間是咱們最恐怖的總監。」

　　「老闆？是當初面試我的那位嗎？」印象中，面試她的中年男子一臉親切，實在和惡魔兩字搭不上邊。

　　「對，你別看豪哥一臉和善的樣子，如果有他想要的案子搶輸，他絕對會表演惡魔降臨給你看。」維琪低聲告誡。

　　是嗎？言依依還是難以置信。

　　「那總監……」

　　「總監呀——」維琪先緊張地張望四周，確認無人偷聽，才繼續道：「你還沒看過總監，他去泰國五天，明天就會來上班了，先跟你預告一下，我們總監長得超帥的哦——」

　　「不是最恐怖？」前後搭不上的形容，令她疑惑。

　　「對呀，又帥又恐怖。」維琪受不了地抖動肩膀，「明明長得一副奶油小生樣，工作起來像隻野獸，你都不知道我剛進公司時有多愛慕他呀！不到半年，整個幻滅了！」

　　「總之，你明天就會見到他了，先告訴你，剛見到他時，失魂掉魄是很正常的，咱們公司所有女人都曾煞過他，不過沒人那麼勇猛，敢去追他。還有呀，咱們總監超沒耐性，就算你明天被他煞到，也千萬別在他面前表現出失心瘋的模樣，也別試圖在上班時間內對他放電，他會殺人——」

　　「維琪。」

　　「哇呀——」

　　突如其來的叫喚，嚇得名字的主人驚叫。

　　一名女子站在兩人身後，見狀搖了搖頭。「膽子小就別八卦。」雖沒聽到內容，看樣子也知道在講些不容搬上面的事。

　　「哈……愛姊，人嚇人會嚇死人的！我沒收過驚，不用幫我製造機會啦！」維琪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

　　「新人剛進來，你就急著教壞人家，要是待不久，看豪哥怎麼整治你！」被稱為愛姊的女人，露出惡狠狠的笑。

　　「不要這樣啦……和我沒關係吧……」罪魁禍首明明另有其人。

　　「工作啦，明天中午前要。」愛姊丟下一迭紙袋，決定放過她。

　　抓起紙袋，維琪一臉被抓包地吐吐舌頭。

　　「這是市調問卷，等等我教你怎麼做。我們公司人少，可是案子多，很多東西都會發外包……」停止八卦，維琪決定回到正事，好好帶新人，否則到時真的被安上玩忽職守的罪名，她可吃不完兜著走。

　　言依依從頭到尾，就像個好學生，努力吸收所聽所聞，希望盡快進入狀況。

　　☆☆☆    ☆☆☆

　　接近下午六點，言依依剛Key完一份資料，存盤後，起身活動一下筋骨。

　　I創內需要打卡的員工不多，辦公室內人時多時少，不斷來去。她和維琪桌上的工作也不斷在更新，由此可見，I創的工作量著實不少。

　　放眼望去，寬敞的空間裡只有幾隻小貓，牆面上卻佈滿密密麻麻的作品，每張桌面也堆滿稀奇古怪的玩意，空間一點也不冷清。

　　筋骨活動完畢，再與維琪確認過明日中午前需完成的進度，六點整，下班時間來到。

　　「好啦，應該明天上午就能全趕完，今天可以下班嘍！」露出解放的笑容，維琪動作飛快，收拾完隨身物品，準備開溜。「依依，你也早點回去哦，我還有約先走啦！」

　　「Bye。」笑著道別，對方沒幾秒就消失在眼前，她也跟著打了下班卡，回過頭，開始每日下班後的辦公室巡禮。

　　半小時後，有位她未見過的同事衝進辦公室內大喊，身為唯一在場的內勤，她理所當然接下需要修改的合約急件，對方一臉感激地將Ｌ夾和一張印有「痞子」兩字的名片塞進她手裡後，又旋風似的衝出公司趕下一攤了。

　　言依依則再度回到位置上，開啟計算機，準備工作。

　　見到開機中的屏幕倒映出的人影，她突然有些感歎。

　　I創的員工大都很年輕，就算是最年輕的維琪，也比她這個在工廠待了近六年的總務小妹，看來更成熟能幹。

　　當然，外貌也有差啦。

　　活了二十八個年頭，她唯一使用過的化妝品是口紅，保養品是化妝水，在這太陽大得嚇人的港都高雄，她連防曬乳都用得七零八落，一身深褐膚色，搭配Sedo沒造型的過肩微卷黑髮，在白肌美人當道的現在，幸好當初面試她的豪哥說內勤只要別太邋遢就行，否則完全不懂打扮的她，恐怕在上班頭一天就NG回家吃自己了。

　　「依依，我要去瑞豐買吃的，要順便幫你帶嗎？」阿啾放下工作，在座位上朝她大喊。

　　「謝謝，我還不餓，等等打完回家吃就好。」

　　「如果你走時我還沒回來，記得設大門密碼哦。」

　　「好！」她回道。

　　連整日埋在桌前工作，活動如宅男的美編阿啾，簡單的穿著，搭上幾樣配件，看來也像個型男。

　　目送同事離開，言依依覺得自己像鄉巴佬般，不由自主地就會對同事露出崇拜的表情。

　　唉……誰教不擅長的領域總是令人好奇嚮往嘛！

　　處理完急件，辦公室內只剩她一人，拿著裝有新合約的Ｌ夾起身，她後知後覺的發現，桌上全沒名牌，她不知道痞子的座位在哪。

　　「只能等阿啾回來了。」她喃喃自語。拿著Ｌ夾，繼續剛才未完的探索，繞著辦公室，研究起牆面上密密麻麻的作品。

　　不久，大門傳來腳步聲，猜想大概是哪位同事又回來了，她不急著回頭，打算先把眼前這張DM看完再說。

　　「小姐？」

　　但響起的陌生嗓音與語氣嚇了她一跳，她急忙轉身。

　　「你好，請問有事嗎？」咦？這人太眼熟了吧……

　　有事？寶揚挑挑眉。

　　「你哪位？公司的人呢？」

　　「呃，阿啾等等就回來了，我叫言依依，是新來的員工。」真的好眼熟呀……

　　疑惑的眼，疑惑的表情，言依依滿臉不解地直盯著出現的男子。

　　寶揚朝她走近，一八五的身高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新來的？」沒上妝，服裝中規中矩，反應普通。「內勤？」

　　「是……」她眼神呆愣地直盯著突然靠近的俊臉，點點頭。

　　完美無瑕的白皙肌膚，飛揚的濃眉，鼻樑高挺，豐唇水嫩透著淺櫻色澤，天哪！這男人的皮膚好好……好漂亮……她胸口突然一緊，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情緒襲上。

　　「你手上那是啥？」他注意到她手上的Ｌ夾。

　　「痞子要的合約。」有問必答，她依舊緊盯著眼前人研究。

　　他們一定有見過……

　　「我們有見過嗎？」

　　聞言，美麗的五官瞬間拉了下來。

　　「小姐，你在把我嗎？」敢點頭，這女人就完蛋了！

　　「噢——不是。」發覺自己把疑惑問出口，她急急解釋，「我只是覺得你很眼熟……呃……你皮膚超好，長得很漂亮……」哎喲，言依依，你到底是在說什麼？

　　寶揚撇撇嘴。漂亮這詞他聽習慣了，不痛不癢，比起自己的外貌，他比較在意的是這新來的腦子似乎不太靈光。「你抓著合約幹什麼？」

　　「要放到痞子桌上，我在等阿啾回來，問痞子位置在哪。」話題突然轉移，她直覺回答，慢了非常多拍後，才終於發現不對。「對了，請問你是？」

　　「現在問會不會太晚了？」白皙的五官面無表情。

　　冷冷的表情躍入眼簾，突然，與腦海中一名穿著高中制服的男孩重迭。

　　神似的五官，相同的膚色……記憶深處的某個名字跳了出來。

　　寶……寶揚？！

　　驀地，言依依瞪大雙眼，嘴也訝異得呈現Ｏ形。

　　這是什麼表情？寶揚不爽地瞇起眼，「你是見鬼嗎？」

　　帶著幾分酷意的表情，與記憶中的影像更吻合了。

　　「你怎麼會……」

　　老天！是他，那個她在高中時期，暗戀了三年的對象

　　闊別十年的身影，如今現身眼前，言依依止不住訝異，表情不自覺呈現呆愣，張開的嘴也忘了闔上。

　　而遭到莫名「驚奇」目光瞪視的目標，在她的表情始終不見收斂的情況下，臉色益發晦暗，長腿一轉，他沒耐性再和腦子有問題的傢伙瞎攪和下去。

　　眼見暗戀過的白馬王子往黑檀木門的辦公室走去，言依依腦子轟的一聲。

　　「總監」

　　聽見叫喚，已放上門把的手停住，寶揚回過身。

　　「看來你知道我是誰，還需要我自我介紹嗎？」他唇邊掛上一抹嘲諷。

　　被那抹嘲諷勾回理智，她羞愧地想解釋，「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不對，我知道你是誰，但不知道你是I創的總監……也不對，我剛剛才認出你是誰……唔，痛……」咬到舌頭啦！

　　端著冷冷的表情，嘴角微抽，寶揚得克制自己，才不至於笑出聲。

　　雖然他對搞不清狀況的傢伙沒啥耐性，但這女人著急的模樣還真有幾分好笑。他難得有了回話的興致，而不是當場甩上辦公室大門。

　　「小姐，你講得二二六六，要聽得懂也算天才了。」他背倚在門板上，手環上胸前，像在看戲。

　　深褐膚色透出暗紅，言依依的臉像燙紅的鐵塊。

　　「我認得你，你是寶揚。」壓下又羞又急的情緒，她強迫自己鎮定。「但我不知道你是I創的總監，至少到剛剛為止都還不知道！」

　　「嗯，非常感謝你的講解。」透著櫻色的豐唇又揚起嘲諷，「請問一下，你既然是I創員工，但不知道總監是誰，又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對方的表情，令她難受的胸口一緊。「我讀功菱時和你同一屆，隔壁班。」

　　「哦？」這倒出乎寶揚意料，「哪班？」

　　見他放鬆了些，她重新鎮定思緒，深吸口氣。

　　「二班，你和周律也在一班，你姊姊大一屆，在三班。」

　　欸？真的認識？

　　濃眉挑高，他這下認真打量起眼前女人。

　　小孩般的深褐膚色，還算大的圓眼，眉型不特別秀氣，睫毛不長，鼻子不挺，身材呢……普通，真的只有普通兩字可以形容。

　　全身上下唯一具有特色的，大概就那頭微卷的黑髮，還有那透著自然粉橘色澤的翹唇。

　　說也怪，這兩個還算有特色地方，就能讓她其它普通的五官跳脫出來，認識的話，他應該不會不認得。

　　「我不認識你。」他搖頭。

　　「我知道。」言依依的臉更紅了。「我只是普通學生，不過全校都認得你。」

　　「哦——」他盤算似的拉長尾音。

　　他是討厭別人半路亂認親戚，不過這小黑妹也挺誠實，而且……她臉紅的樣子，還挺好笑的。「嗯，那我們勉強算是同學。」

　　「不、沒，不、不是……」天呀，她不是想和他套交情呀！「對不起，我不是想……總之，你、你是總監，我是新來的內勤，上司和下屬，不是同學！」她又比手畫腳急著解釋。

　　欸，和他同屆，就算沒二八也該有二七吧，這女人怎麼少根筋的模樣？

　　「小姐，你真的和我同屆嗎？」平時若遇到這種天兵，他一定當場飆人，但現在卻覺得哭笑不得。

　　這把年紀還少根筋，不知要說是奇葩還是異類……

　　「就當不是吧，當我沒講過。」聞言，言依依不免有些沮喪，捏著Ｌ夾的手也跟著一鬆。

　　沙——裡頭的紙張全散出來。

　　瞪著落了滿地的白紙，頓了三秒，她拍額，發出哀號。

　　「我的媽呀……」搞什麼東西，這是提醒她該去拜拜了？

　　狀況接二連三，雖然暗戀他已經是過去式，但少女情懷，沒人會想在昔日白馬王子面前出糗吧

　　「叫得沒錯，我也想叫媽了。」睇看蹲在地上撿紙的身影，寶揚心中哭笑不得的情緒更是強烈。

　　這女人的天兵，沒救了。

　　他搖頭，在心中下了批注。

　　待她拾起一地紙張，寶揚跨開長腿，朝她邁進。

　　「算了，我幫你整理，你可以下班了。」抽走她手上合約及Ｌ夾，他決定大發善心，拯救她免於再喊媽的命運。

　　慢兩拍的發現手上工作被搶，而現行犯手長腳長的正往他辦公室快步前進，言依依趕緊追了上去。

　　「噯、噯——不行不行！」她才上班三天耶！第一次和上司見面就留下壞印象，這點小事還讓他幫忙，是不是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

　　她大喊，發揮跑百米的速度朝目標衝過去。

　　聞聲，寶揚到了辦公室門邊的腳步又停下，轉過身，打算瞧這個天兵還有什麼事想交代。

　　說時遲那時快，他才回過頭，她已經煞車不及的撞上他。

　　「哎喲！」

　　一聲驚呼，兩人雙雙倒地。

　　知道自己又闖禍，言依依還沒起身就趕忙道歉，「對不……」

　　抬起頭，柔軟的唇瓣刷過另一雙唇，她驚嚇得僵直身體，開口一半的道歉也悉數消音。

　　她瞪大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對方的黑眸也直望著她，兩人身體維持著同一姿勢，臉龐近得能感受到對方吹拂在頰上的溫熱氣息，一吸一吐，熱氣瀰漫。

　　她、她、她……她做了什麼事呀老天！

　　不同於言依依驚訝的表情，寶揚淨白的俊臉上，兩道眉正緩緩朝中間靠攏。

　　「你要趴多久？」

　　不耐的聲音終於將她喚回神。

　　噢、對！她還趴在人家身上！

　　她急忙掙扎想起身，衣領下一片春光全被人瞧遍也不自知，混亂中，胸前一對柔軟擦過他的胸、頸，接著，小巧的渾圓就停在對方臉上，隔著衣料刷著他的五官。

　　她雙手撐在地面上，右腳先移出對方的身體，另一腳也曲膝要抬起，卻不經意撞上他的胯下。

　　抿住唇，寶揚雙眼緊閉。

　　×的，短短不到幾分鐘，他對這女人的天兵程度，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怎麼可以一邊撩撥得他快起反應，接著又一腳踢他入地獄……

　　起身後，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的言依依，奇怪地看著心中曾經的白馬王子，非但躺在地上沒起身，還側翻將身子躬起。

　　「呃……」等了幾秒，見他依然半趴在地上，她怯生生開口，「總監……你要睡在這嗎？」

　　這天兵到底是誰面試進來的……

　　在心底詛咒不停，寶揚逃避現實似的不想開口。

　　見鬼的，果然好心沒好下場，偶一為之的善心大發，換來天堂地獄雙響炮……



第二章

　　昨晚的意外插曲，最後，趴在地上的大男人還是站起身。

　　只是他再也不發一語，直接在她面前將合約粗覽過，依序排列塞回Ｌ夾後，走到一張桌旁丟下，回到辦公室，砰的一聲甩上木門。

　　上班第三天，就讓上司對她無言以對。

　　噠的一聲，看著紙卡上的第四天紀錄，言依依心中五味雜陳。

　　十年不見，昔日暗戀過的白馬王子外貌改變了許多，頭髮比高中時長了，身材更精壯，全身散發著成熟男人的氣息，眼神也多了絲狡黠，當時的他是個沉默是金的酷哥，昨晚卻講了那麼多話，難怪她第一時間認不出來。

　　他不會今天就開口Fire掉她吧？

　　想起昨晚情形，她拎著早餐，沮喪的坐到位子上。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言依依，振作一點！」深吸口氣，她對自己精神喊話。

　　門口出現腳步聲，她抬頭，準備和同事打招呼。

　　「早——呃……早安……」

　　一踏入公司就看到昨晚的夢魘，寶揚眉心壓出淺痕。

　　他覷了眼卡鐘，上頭的時間顯示，離正常上班時間還有半小時。

　　「早。」他淡淡開口回應。

　　呼——有回應耶！太好了……

　　幾個小時來的不安沮喪，彷彿在瞬間撥雲見日，言依依的臉龐浮現帶了幾分憨意的滿足微笑。

　　略瞟過一眼即收回，寶揚邁開長腿，冷然從她身旁經過，回到辦公室。

　　言依依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這酷酷的模樣，反倒還比較像高中時對他的印象，但很快的，她過去的認知全毀……

　　出公差五天，寶揚回到公司的首日行程完全滿檔，他很忙，非常忙，忙到沒有時間好好講話，言依依也終於見識到，同事口中的奶油小生變身野獸是什麼情形。

　　「喂？我寶揚。」手上拎著一堆資料，剛從提案現場回到公司的寶揚，聽見手機鈴聲響起，停下腳步，先接起電話。

　　「去你的！敢把那件案子這樣給我送出去，回來我就折斷你那只故障的黃金右手！」不顧週遭的人是否會被嚇到，聽見電話那頭的回答，他當場飆髒話。「Ｘ的，我現在在公司，你馬上給我回來討論！」

　　火氣十足地結束通話，眼角餘光和一雙眼睛對上，對方馬上脖子一縮，垂下臉工作。

　　言依依將臉蛋縮在辦公桌隔板後。她的辦公桌正好在總監室的正前方，是他進出公司的必經通道，她真的不是故意偷看他的……

　　「總監，大滿要比稿！」此際，又有人從另一頭大聲報告。

　　「比個屁！」還沒回到辦公室的寶揚，立即轉頭朝聲源咆哮。「大滿的東西便宜、利潤低，你覺得他們是有多少預算能花在廣告上當我們的人都閒閒沒事做是不是？最後中的不是最便宜那幾家，我頭給你！」

　　「那……」該同事為難地不知該如何接話。

　　「比稿有錢拿再說！」他丟下話，砰的一聲甩上木門。

　　言依依忍不住又縮瑟了下肩膀。

　　「怎樣，我沒誇張吧。」維琪剛從茶水間倒茶回來，手肘朝她頂了頂。

　　「嗯……」光今天一個上午，她已經聽了他不下十次的怒吼，她都快懷疑總監的工作內容是不是有「叫罵」這項目，他的肺活量真不是蓋的。

　　跟今天相比，昨晚他的脾氣真是修養到家了。

　　「維琪，總監脾氣很不好嗎？」她小聲地問。

　　「不會啦！總監只有工作多時才會這樣，平時人還不錯，不要踩到他地雷就好。」擔心新同事被嚇到，維琪趕緊澄清。

　　「嗯。」言依依點點頭，沒告訴前輩，其實總監在她眼中一點也不可怕，她只是……會緊張。

　　習慣真是奇妙，都十年了，腦海一接收到他出現的情報，身體很自然地就出現以往的慣性舉動……視線追著他跑、心跳加速、緊張……

　　「注意哦，總監拒絕辦公室戀情，更嚴禁花癡，以後就算你有朋友來公司找你，見到總監，想跟你要他的電話，也千萬千萬別答應！」維琪仔細地叮嚀，準備回自己位置。

　　「好！」

　　短短幾句話瞬間喚醒言依依，也嚇得她心臟狂跳。

　　不行不行，她早該過了幻想的年紀，不能讓過去的習慣困擾，否則要是因此丟了工作，她絕對承擔不起那後果！

　　不管見到他時自己心中有什麼感覺，那都過去了。

　　「維、維琪……」她怯怯地喚了聲。

　　「安怎？」維琪從對面探出頭來。

　　「我們的工作……會常跟總監接觸到嗎？」

　　「還好耶。怎樣？你是想要我Pass機會給你？」維琪一臉曖昧地笑，「厚喲，不能花癡，可是補補眼睛也不錯啦！你想要的話，我把東西都留給你送。」

　　「不、不是啦！」她嚇得猛搖頭，「我、我是想，我事情還不熟……我怕總監問我什麼的話……」老實說，雖然他暫時沒說什麼，但她很擔心，哪天自己做錯什麼惹得他不高興，他隨時都可能再和她算起昨晚的帳……以她見到他就忍不住全身緊張的情況下，不出問題很難吧……

　　她才剛找到工作，絕對不可以就這麼輕易搞砸它！

　　「哎喲，原來你是怕他哦！」維琪一臉失望，但馬上又拍拍胸脯掛保證，「沒問題啦，那東西全給我來送！放心，我罩你！」

　　對於才認識沒幾天就肯大力情義相挺的前輩，言依依感動得差點沒流下眼淚。

　　☆☆☆    ☆☆☆

　　回國後忙了一陣子，難得一個清閒假日，寶揚利用這時間在房裡做起大掃除。

　　在一堆書籍中，他發現了高中畢業紀念冊，突然，他想到某張已經有點模糊的臉孔，遂放下手邊事情，拉了張椅子坐不就翻了起來。

　　他記得，那天兵說過她念他隔壁班。

　　嫁到隔壁去的寶鈴鈴，正好過來叫小弟吃中飯，見到他放著整理到一半的混亂房間在看什麼，她好奇地走上前。

　　「是畢業紀念冊呀？怎麼突然會想看？」

　　「我們公司一個新內勤，她說和我同屆。」他頭也沒抬的回答。

　　「功菱的？」她注意到照片上的制服。

　　「嗯。」

　　寶鈴鈴感興趣地也湊過去瞧。「哪個？」

　　「喏。」他找到目標，食指壓上一張大頭照。

　　照片中，一個膚色黝黑的女學生，對著鏡頭臉上掛著不自然的緊張微笑，就外表來看，非常普通，標準的南部小孩樣。

　　但仔細再看，女孩的頭髮末端有波浪般的小弧，整顆頭比一般的直髮多了些蓬鬆感，笑起來，雙唇間露出些許貝齒，有幾分憨直的可愛。

　　「滿可愛的，看起來脾氣很好，有點迷糊的樣子。」寶鈴鈴表示。

　　寶揚怪異地瞟了自家大姐一眼，「迷糊還好，是傻，外加天兵。」

　　「踩到你了？」小弟的這張嘴越來越不饒人。

　　「沒，只是被踹中一腳。」他沒多大情緒反應地道。

　　「哈哈。」寶鈴鈴聞言大笑，伸手翻了翻頁面前後。「二班的？」

　　「她還記得你大我一層，在三班。」

　　「哇哦，該不會是你的愛慕者吧？」她故意取笑，但並不是隨口說說，畢竟憑弟弟的桃花程度，機率非常高。

　　「沒吧，除了笫一天反應比較大外，之後工作一切正常，也沒在我面前亂晃過。」

　　他還注意到，那傢伙不太敢接近他，常常與他一個眼神接觸到立即縮進辦公桌內，好像他恐怖到會撲上去咬她一樣。

　　「另類的進攻手法？」

　　「如果她是外星物種的話。」他撇嘴。

　　以那種方法想追男人？要不是他眼力好，只怕根本不會注意到那傢伙細微的舉動，而且她的舉動，比較像是在躲他。這也好，他對天兵的耐性向來不多，她自己躲得遠遠的，他也樂得輕鬆。

　　寶鈴鈴玩味地注意小弟的反應，「二班的呀……你可以問小亞呀！」她低頭沉吟了會，突然道：「小亞和你們同屆，好像也是二班的。」

　　「游尤亞？她在大陸念高中的不是嗎？而且還小我一屆。」聞言，他立即憶起哥們周律英他老婆拿的是大陸文憑。

　　「沒哦，小亞高一時還在功菱，之後轉到大陸去，才重讀一年的。」她抓回久遠的記憶。「我那時因為律英的關係去她班上找過她，印象中是在你們班隔壁，應該沒錯。」

　　哦？聞言，寶揚被引出些許興趣。

　　但下一秒，他立即警戒地盯著自家大姐瞧。「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她的表情一看就覺得有鬼。

　　「知已知彼百戰百勝呀，小鬼。」她伸出食指戳戳他的頭。「你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多知道一些情報，說不定以後用得上。」

　　「百戰百勝咧。」以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哦。「又愛亂想，跟你說過我只是沒時間交女友，不是滯銷好不好？」他擋掉食指攻擊，受不了自己都這把年紀了，大姐還老愛把他當小朋友般，動不動就想幫他出一些餿主意。

　　寶鈴鈴雙手抱胸，聳肩，一副隨便他怎麼想怎麼做都無所謂的模樣。「不想問就把手上的東西放下，過去吃飯。」

　　寶揚也學她聳肩，表情一臉無辜。「我過去找他們。」語落，他抓著畢冊，乖乖地步出房門。

　　☆☆☆    ☆☆☆

　　「總監，你要的東西。」

　　「謝了。」接過維琪遞過來的隨身碟和紙本資料，寶揚隨手翻了幾頁，有些意外。「你最近吃錯藥了？速度那麼快？」依過去慣例，她雖然不會延誤工作，但時間向來分配得剛剛好，絕對不會早交。

　　「有問題的是依依。」維琪一臉無奈。「我就跟她說不急了，誰知道她手腳那麼快，像在趕火車似的。」

　　面對她的抱怨，他雙手撐住下頷，一臉和善地笑了笑。「她是對的。」

　　對方白了他一眼後離開，寶揚不在意地低頭翻起剛到手的資料。

　　時光飛逝，幾乎工作都已上手，言依依在I創待上三個月了。

　　下午六點半，尚未入秋的高雄，依舊日照如自晝。

　　她透過辦公室的玻璃窗望出去，帶點橙黃的光線，灑在附近所有大樓外牆，直照及反射的光，將空間包圍成一片橙海。

　　下午的橙光，總讓她心頭有種特別的感觸。像是放學、下班，有種鬆了口氣，又有種——啊！又要過掉一天的不捨。

　　略翹的橘唇微彎起。

　　寶揚一離開辦公室，見到的就是眼前這景象。

　　他將手上資料環在胸前，倚著門板，靜靜看著。

　　過了會兒，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兒終於回過頭，微彎的唇角還上揚著，四目交接，她似乎被他嚇到的愣了下，接著表情帶點不確定及靦腆地朝他微微點頭，隨即將頭埋回隔板下。

　　寶揚朝她走了過去。

　　「這份你做的？」他將紙張壓在辦公隔板上。

　　「啊？」這次是很確定的，她被他嚇到了，整個人還彈坐起身。「是！是我打的！」

　　有過一次經驗，對她異常激動的反疲，他已經能平靜看待。

　　「你的整理很仔細，謝了。」

　　沒想到會聽見讚美，言依依怔住，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不、不客氣！」她猛然站起，連忙順順自己的頭髮，拉整身上衣服，神色慌亂的回應。

　　這傢伙不習慣被稱讚。寶揚立即知曉。

　　他也很意外她能待下來，明明感覺和公司格格不入，可是依他觀察，她和其他同事處得很好，動作縱使不快，但勤能補拙，平均效率也不差。這天兵，在工作上非常努力。

　　雖然他對少根筋的天兵沒什麼耐性，倒也欣賞認真的傢伙。

　　「我有資料明早要用，能幫忙嗎？」

　　言依依一臉受寵若驚，連聲應好。

　　「進我辦公室。」他將話丟下，轉身離開。

　　試用期都過了，言依依一開始是躲著他，但後來發現總監根本未當她存在過，在公事上，他最然只信任老手，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找她幫忙。她掩不住驚喜的表情，但下一秒，她朝左右望了望，發現辦公室不知何時只剩下她一人。

　　呃，難道是因為自己是碩果僅存的人手？腦中浮現問號，不過也不敢讓他久等，急忙跟上。

　　「總監。」這是言依依第一次進總監室，她怯生生地踏入黑檀木門。

　　「坐。」

　　空間坪數不算小，除了大辦公桌，還有一組客用沙發及整面的書櫃牆，其他牆面還有格數不少的展示櫃。寶揚抱著一疊厚厚的裝訂資料，在沙發落坐。

　　她趕緊窩進沙發邊。

　　寶揚瞟了她一眼。這傢伙真的很容易緊張。

　　「幫我把第四頁的這段話……第七頁的這段……和最後一頁這行網址劃掉。」

　　他將一份已經處理的範例攤開，向她說明。

　　言依依點點頭，拿起一把尺和麥克筆，將一大疊紙張全往懷裡抱，就想站起身。

　　「你想幹麼？」他揚一臉莫名地盯著她。

　　「我……」聽見他的疑問，她像見著貓的老鼠，動作停格。

　　「呃，我出去外面劃？」她語氣不太確定，看了看門外。

　　「我辦公室有毒？」他挑眉。

　　「不是……是我……呃，我……我怕打擾你工作……」她忍不住結巴。

　　「你現在就在打擾我工作。」他晃了晃手中和她手上一樣的筆，很肯定地告訴她。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他看起來好像要和她做一樣的工作……

　　看她一臉無辜緊張的模樣，寶揚壓下想發飆的衝動，只暗自翻了記白眼。

　　「坐下。」他命令。

　　言依依馬上縮回原位。

　　沒理會她，他自顧自地抽出一份資料，就開始作業。

　　見到上司已經開始動作，她急忙依樣劃葫蘆地跟上。

　　簡單的劃劃動作，實際操作卻也頗為耗時。沙——沙——室內頓時只剩下紙張翻動和筆尖摩擦過紙面的聲音。

　　在筆劃聲中，突然有道怯生生的聲音響起。

　　「總、總監……」

　　「嗯？」寶揚沒抬頭，繼續做著手上的事。

　　「這、這種事……我來做就好了。」言依依的聲音因緊張而有些顫抖。她……

　　她主動和他說話……

　　「什麼這種事？」他蹙眉，眼角餘光怪異地掃了她一眼。

　　「就……劃字呀……」她眼神專注在紙上，嚥了口口水，鼓起勇氣再道：「總監應該做……其他更重要的事。」她聲音雖然帶著顫抖，但態度十分認真。

　　聞言，寶揚卻低笑出聲。

　　「小姐，你想太多了。」這天兵腦子裡都裝啥？「總監這兩個字沒那麼高級。」

　　「可、可是我覺得你很厲害呀！」她馬上反駁，「你的工作我就做不來……我、我做事沒辦法那麼果斷……」

　　「等你一禮拜上七天班，覺得自己快過勞死時，所有決定就會像神諭一樣自然出現在腦海裡。」他淺哼，自嘲地撇擻嘴。

　　「是……是哦……」言依依悶聲附和。自己只會打雜，沒辦法幫上什麼忙。

　　寶揚覺得她反應微妙地瞟了她一眼。「你想挑戰？」

　　「沒、沒啊！」

　　「我常在下班時間還看到你留在公司。」幾乎天天。

　　「我、我有先打下班卡！」她急忙澄清。

　　他哼笑，「我不是要問你加班費的問題。」要問也該是豪哥提。「你喜歡在辦公室裡遊蕩？」他換個問法。

　　「我……我喜歡待在辦公室……」她不太好意思地回答，「這裡……很輕鬆……也有空調。」

　　很誠實，寶揚知道自己不該取笑她，但擋不住直覺反應地開口，「你要不要乾脆去超商站一晚？」冷氣二十四小時免費。

　　「啊？」什……

　　「沒。」知道對方肯定應付不了自己機車過頭的嘴，他馬上岔開話題，「動作快點，我今天還想回家吃飯。」

　　「是！」

　　室內再度陷入單調的沙沙聲。

　　作業中，寶揚眼角餘光不經意掃過身旁，那張側臉正神情專注地調整尺具位置，力求線條整齊一致。

　　那孩童般過分專注的表情，讓他眼底閃過一抹興味。

　　這傢伙其實很有趣。他發現。

　　兩人首次見面不算愉快，他雖然沒那麼小心眼，可在當下，也不看好她能撐得下來，就也沒多注意她。只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從拿到手的資料中，他漸漸注意到公司裡有個認真的傢伙存在。

　　她整理資料的方式和維琪相同，但總會多一些東西，比如消費族群的圖表，由她經手的，圖表上會多出些大小不一的星號，一開始他也沒想太多，但幾次去提案後發現，這些星號很顯眼，能讓客戶在翻頁對照時一眼就找到目標。他很意外她對這些細節的敏銳度，也肯定她的用心。

　　仔細觀察後，他更覺得她整個人衝突得十分奇妙。

　　這傢伙能力不強，甚至有點少根筋，整個人乍看之下，就和她的履歷一樣平淡無奇，偏偏，他又能每回都在資料裡發現屬於她個人穿插進去的巧妙心思，就像剛才她對著夕陽露出的那抹微笑……他一直從她身上不斷的發現意外，發現她少根筋以外，也有強烈得讓人印象深刻的認真和感性……

　　像是發覺有人在看她，言依依側過頭，兩人視線突然對上。

　　寶揚還沒反應，她的臉卻像蒸熟的蝦子般紅了。他表情沒變，心裡卻閃過怪異。

　　「工作都習慣了嗎？」他拉回視線繼續工作，隨口閒聊。

　　「嗯！」言依依急忙點頭，忍不住抬手拭了下自己臉頰。總監在看什麼？她臉上沾到什麼東西嗎？

　　「就還沒習慣我？」他問。

　　「沒、沒啊！」她語氣錯愕地忽然轉頭。

　　「哦？那為什麼你整理的資料全是維琪轉交給我？」三個月來，她完全沒跟他正面接觸過。

　　「因、因為……」她頭又埋了回去，「我……我怕……怕像上次那樣……」想起那次的情況，她還是感到尷尬。「對不起……」

　　「沒差。」他倒不以為意。「我沒被新同事這樣歡迎過，多個經驗也不壞。」

　　被暗算一腳，就當自己倒楣了。

　　「之後要給我的東西就自己拿過來，別再躲在維琪後面。」

　　之前她自動迴避，少了個天兵來礙眼，他也覺得正好，工作中的他耐性非常少，更沒時間東聊西扯一堆五四三。

　　但經過這段時間觀察，對於她一些跳針的言行，或許他會多給點耐性，通融一下。

　　「嗯！」言依依乖順地點點頭。不確定他這句話，是不是等同認可她的工作表現。

　　她埋首在紙上繼續作業，可心中的一抹竊喜滿足不斷擴散。

　　☆☆☆    ☆☆☆

　　「麻煩幫我把尺和筆放到那裡。」寶揚抱起資料，站起身，下巴朝櫃子方向努了努。

　　資料份數並不多，兩人合力，不到一小時就修改完畢。

　　待一切整頓完，言依依默默地退出總監室。已經快八點了，外頭還是半隻貓也沒有。

　　「真是難得……」回到座位上，她將物品收進提包內，離開辦公室。才到電梯口，身後揚起的男聲止住她的腳步。

　　「啊，等等！」

　　「總監？」

　　寶揚跨大步追上她。「晚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手中車鑰匙晃動，在空中發出碰撞聲響。

　　「什……」她一臉驚愕。

　　送她回家？他？

　　寶揚轉過頭，就看到她這有點秀逗的表情。「有那麼嚇人嗎？」

　　「沒、沒！」她趕緊回過神，急忙搖頭。「不用麻煩……我有騎車！」

　　「哦？」原本沒打算，但她的表情讓他忍不住又問。「還是我請你吃飯？感謝你的幫忙。」

　　「不不不不不……」她雙手也加入搖晃行列，像博浪鼓般搖個不停。「我……我不餓！」她怎麼敢和他一起吃飯……

　　「是哦……」他想起某件事，嘴上噙了抹笑意，朝她走近兩步後，將臉蛋湊近。「你確定？」

　　俊臉在她眼前突然放大。

　　嚇……言依依嚇得倒抽口氣，連退兩步。

　　砰和叮聲同步響起，她後腦勺撞上電梯門後，恰巧門開，整個人跌了進去，又發出一聲砰然巨響。

　　「噗——你……」目睹災難發生過程，雖然很不該，寶揚還是忍不住噴笑出聲。

　　幾乎是倒栽蔥，摔得十分狼狽的言依依，疼得齜牙咧嘴。

　　「噢——」

　　「咳……需要我的幫忙嗎？」抿緊的嘴角顯示主人正極力忍笑，高挺的身影雙手抵住電梯門框，盡量表現出自己的禮貌，朝四腳朝天的女士詢問。

　　「不、不用！」又羞又窘地坐起身。言依依拉整身上衣服，困難地自行站起。

　　「抱歉，我沒料到……」電梯會來得那麼剛好。

　　有些歉意，但跟前的情況實在太逗趣，寶揚只能克制自己別再冒出壞心眼的字句。

　　言依依咬著下唇，滿臉困窘地縮到電梯角落去。

　　看著那張赤紅的臉頰，寶揚眼神閃過頓悟，突然瞭解為何多次覺得她反應好玩。

　　因為她的膚色。

　　白皙的膚色透紅會使女人看起來嬌羞，而她的深褐膚色，燙紅時，卻像塊紅玉，非常具形體，明明是羞窘的情緒，看在眼中卻少了羞怯多了抹活力，讓人還想再逗逗她。

　　確認她站定後，他再度收整表情，進了電梯。

　　「有沒有摔到哪？」按了電梯樓層，他回過頭，關心地問。

　　「沒有……」她搖搖頭，只覺得自己好丟臉。

　　「你的平衡感要不要訓練一下？我兩歲的外孫女走路都比你穩。」他忍不住開口揶揄。

　　「我是不小心的！」言依依忍不住辯解。她的平衡感才沒問題……

　　「不然啊？故意這樣摔是要幹麼？練鐵頭功還是鐵布衫？」寶揚一臉她沒藥救的表情，「你打算什麼時候上少林？」

　　根本應付不來他的毒嘴，她只能滿臉困窘地瞪著他。

　　「幹麼？」做啥瞪他？

　　「我才沒有要上少林……」她訥訥嘀咕。

　　「廢話。」他控制自己的嘴角，不讓它揚起，還多翻了記白眼。「少林不收女弟子。」回這什麼鬼話。

　　寶揚覺得這天兵有打敗他的潛力。

　　電梯此時到達一樓，門開了，打算到地下停車場的寶揚突然開口喚住她。

　　「啊。」

　　往外走的腳步頓住，言依依回身，抬起從摔進電梯後就一直紅通來退的臉蛋，朝他投以疑惑目光。

　　「肚子真的不餓？」他按住電梯「open」鍵。傢伙呆歸呆，笑果還不錯，她今晚的丟臉犧牲也夠大，自已還沒良心地逗她，是該請她吃頓飯補償一下。

　　畢竟這傢伙是留下來幫忙的。

　　好不容易，言依依終於拿出她最鎮定的聲音，非常肯定地搖頭。「不餓。」下一秒，肚子就出賣了她。

　　咕嚕——咕嚕——

　　這次，寶揚很有良心的沒再大笑出聲，他甚至非常鎮靜地再次問了遍，「你確定？」

　　「嗯！」她滿臉尷尬。卻還是硬點了頭。

　　「……好吧。」他克制自己的臉部表情，手從電梯面板離開，「既然你不餓，那我回家吃飯了。騎車回去小心點，Bye！」

　　電梯門在面前緩緩合上，言依依看著電梯門反映出自己滿頭亂髮、臉紅得活像關公一樣，耳中彷彿依稀聽見男人的悶笑聲。

　　不管她願不願意，今晚，她的臉已經丟光了。

硬骨剛仔

第三章

　　「總監，你的便當。」敲了敲門，言依依拎著剛買回來的午餐，送進總監辦公室。

　　「謝了，先幫我放那。」在場除了寶揚，還有另外兩名同事在討論公事，他示意她將便當放到一旁的櫃子上。

　　「好！」她將便當放下後，迅速地退出辦公室。

　　「依依，有進步哦！」維琪已經拖著椅子來到她位子邊，見到她回到座位上，一臉曖昧地用手肘朝她頂了頂。「越來越習慣了喲！」

　　「嗯，沒問題了。」被稱讚，她不好意思地刮刮臉。

　　原本她不敢面對總監，一來是覺得他可能不想看見她，二來是怕自己在他面前又因緊張而出糗，但經過上禮拜的慘烈情況……

　　什麼少女的矜持，想在初戀對像面前保有最後一絲形象……全沒了。她現在已經沒什麼好在意的了。

　　反正，就算她整理出來的資料詳細到能參加比賽拿獎，他也不會因此就把她當美女看……重新調整心態後，她總算比較能夠用平常心看待。

　　「就說總監只是嘴賤，頂多被酸幾句，不用怕他啦！」

　　「不會啦，總監人很好！」雖然自己也曾受害，言依依還是下意識地幫他說話。「他沒有罵過我啦。」在公事上。

　　「拜託，他酸人超毒的！」維琪可不認同。「仗著他臉蛋漂亮，去提案和客戶槓起來，差點把客戶氣死，最後案子還能拿到，你說他誇不誇張！」終於有個還不清楚公司內部消息的新生寶寶，維琪整個八卦魂全被點燃了。「美男子特權嘛！」

　　眼見前輩越講越激動，言依依捧著自己的午餐，尷尬地頓了頓。「他……他是很好看呀……」也很優秀。

　　「可是脾氣不好！」維琪馬上接話，「這種人最討厭了，明明機車得要死，仗著父母生給他的皮相，就算幹盡傷天害理的事，隨便呼攏一下，人家也會原諒他。」

　　「你不覺得這樣對長相平凡的人很不公平嗎？我每天上班都要花一個小時梳妝打扮耶！怎麼有人可以不努力就享盡所有好處？厚！依依，你說對不對？」維琪慷慨激昂地發表完高論。還不忘尋求認同。

　　「我現在才知道你對我的不滿和成見有那麼深啊，維琪。」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從頂上飄了下來。

　　兩人抬起頭，就見到總監大人倚在辦公隔板上，臉上是十足和善的微笑。

　　「啊，哈哈哈……總監，你在說什麼啦！」維琪馬上大笑幾聲，「厚喲，我跟依依在討論今天的娛樂新聞頭條啦，那男的真的很過分說！依依，你說對不對？」

　　她手肘朝身旁人頂了頂。

　　「對、對對對！」言依依馬上猛點頭配合。

　　寶揚冷眼看著眼前這對二百五合演的鬧劇。那天兵就算被賣了，大概也會笑著幫人數鈔票，好控制成那樣。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痞子剛簽到急件，今晚加班，約會請取消。」懶得跟她們計較，他直接宣告。

　　「啊？我有約了耶！」維琪尖叫。

　　言依依馬上挺身而出。「我、我可以留下來。」

　　寶揚掃了一臉呆樣的傢伙一眼，「你當然要留下來。」她在講哪一國的廢話？

　　「吃完飯就到會議室幫忙，順利的話，十點前放你們走。」他交代完，不顧有人痛苦哀號，轉身就走。

　　維琪一臉哀怨地準備打電話向男友報告，一邊不忘碎碎念，「依依，你看，這種男人不貼心！長得好看沒用，選老公千萬別選這種的……」

　　言依依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好一直點頭。

　　她不敢告訴前輩，自己始終認為總監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只不過，體貼的方式特殊了點。

　　☆☆☆    ☆☆☆

　　「依依，來幫忙割一下板子！」

　　「依依，膠水快沒了！」

　　「依依，我要咖啡！」

　　寶揚剛從外面回到公司，就看到一個阿呆在辦公室內忙得暈頭轉向，他瞄了下手錶，時間是晚上八點。

　　「小姐，你還在公司裡幹麼？」他一手攔截下正從他身旁衝過去的傢伙。

　　「啊？總監。你回來啦？等等哦，我拿咖啡給你。」言依依手上端著另一位同事要的咖啡，迅速跑掉。

　　他有說要咖啡嗎？冷眼看著她繼續瞎忙，寶揚視線掃過辦公室。打混、打混、打混……幾乎每個都在打混，今天根本不忙，她留下來做啥的？

　　「總監，咖啡。」她很快又衝了回來，將咖啡呈上。

　　「你在這裡幹麼？今天不用加班。」他還是接過咖啡，面無表情地又問了遍。

　　「我知道，呃，我只是留在辦公室裡吃晚餐，就順便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我現在要回去了！總監再見！大家拜拜！」看他的表情好像不太開心，言依依不敢再多解釋，回到位子上拎了包包就跑掉。

　　寶揚轉而望向辦公室裡一群摸魚的傢伙。

　　「混很凶啕？」他皮笑肉不笑。原本還在吃東西、喝咖啡的傢伙全都放下手上食物，急忙投入工作裝忙。

　　這裡一堆該工作不工作的？剛跑掉的那個是沒工作拚命找事做。

　　寶揚回到卡鐘旁，抽出言依依的卡，果然又沒加班時數，他心想，這是這個月第幾次看到她在辦公室裡瞎忙了？

　　沒交代加班，她自己也愛留在公司閒晃，前陣子淡季還好，最近案子開始多了，她還真越留越晚，其他傢伙有人可以使喚當然也不會客氣，這阿呆當自己是義工在做善事呀？

　　他微蹙眉，就自己的記憶在不同日期上標注，並簽上名。

　　☆☆☆    ☆☆☆

　　「那個……我要出去買宵夜，你們要吃什麼？」玻璃隔間的專案室大門被敲了敲後，一顆頭探了進來。

　　四雙眼睛瞬間集中到她身上。

　　寶揚瞟了眼手錶，凌晨一點半。有沒有搞錯？

　　「你要出去買？」他確認地問。重點是，這傢伙怎麼還在？

　　「對呀。」言依依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開始抄寫一旁丟出來的清單，另外三名交代完後，她視線回到寶揚身上。「總監，你呢？」

　　只見他突然雙手撐在額頭上，貌似頭痛地揉著額側兩端，沒兩秒，他在其他人的訝異目光不放下手上資料。

　　「我載你去買。」他決定道：「你們繼續，我等等回來。」他站起身，往門口移動。

　　「啊？」言依依還反應不過來，頭已經被轉個方向。

　　「走了，還不快。」他將她的頭扳過後放開，先回辦公室拿車鑰匙。

　　她一路追著他進到電梯。

　　「要去幾個地方？」他邊穿外套，邊問。

　　「兩個，六合夜市和麥當勞。」習慣了與他接觸後，她逐漸能跟上他快節奏的對話。

　　「要吃麥當勞的叫他打歡樂送比較快。」他嘀咕，「等等買完，你可以回去了。」

　　今天是需要加班沒錯，但這傢伙又加過頭了……不用加班她也留下，加班她就不知道要回家，這傢伙愛待在公司裡的程度，誇張到超越他所能理解的範圍，他都懶得念她了。

　　「可是還沒趕完。」

　　「你第一天看我們趕案子嗎？明天早上來上班，你還看得到人。」他率先踏出電梯。

　　言依依一路緊跟著他的腳步，來到一輛灰色休旅車旁。

　　「上車。」

　　已經習慣他在公事未完時，會一直維持在急驚風的狀態，她極力配合他的步調，馬上鑽上車，扣好安全帶。

　　「維琪幾點走的？」

　　「九點。」說完，她又幫前輩補充，「今天是她男友生日……」

　　「她念了一個下午，全公司都知道她男友今天生日。」寶揚只是冷哼，精神專注在開車上。

　　言依依乖乖閉嘴，不敢告訴總監他也很會念。

　　「結果你這阿呆留到現在到底是要幹麼？等發糖果？」實在又忍不住，他再度開念。「我不是跟你說過看情況，不忙就可以回去了？」

　　「還在忙呀……」她小小聲地回道。

　　「你的忙和我的忙定義會不會差太多？小姐。」他實在受不了，這傢伙沒人趕就不知道要離開。「維琪走，你就該跟著走了，豬！」

　　「可是多個人幫忙，多少能節省一點時間……」

　　「對呀對呀，你當其他人都廢啦？這到底是你的工作還是他們的，公司以前沒內勤，一群人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他們餓了就會自己找到東西吃，你是怕他們死在公司還是怎樣？」有心幫忙他並不反對，但這傢伙實在誇張，只會傻乎乎埋頭拚命，他看了就忍不住想抓狂。

　　「沒呀！」面對他明顯火大的語氣，她訥訥地解釋，「只是……能幫上忙……我也很開心。」她自己一個人住，回家也無聊，能在公事上被信賴，她覺得很有成就感。

　　「你有被虐傾向？」

　　「被虐傾向？沒有呀！」她被罵得一臉無辜。

　　「有家不回，愛做總有一天做死你。」他都死過好幾回，這天兵也想跟著一起下地獄是吧？「不會累？」他沒好氣地問。

　　他注意到她的眼睛已經泛血絲，肯定是在硬撐。

　　「有一點……」她不太好意思地承認。這是她第一次加班到這麼晚，公司裡一群人都還生龍活虎，但她十二點時就已經想睡了。「大家都好有精神。」她語氣有些羨慕。

　　「還說沒被虐傾向。」他冷哼。這語氣，根本就是自虐等級的了。

　　言依依無辜地噤口。總監今天火氣好大。

　　到了六合夜市，寶揚將車停在路邊停車格內，兩人再一起步行進入。凌晨了，夜市裡人還是不少，言依依動作迅速地找到一家家攤位採買。在這，換寶揚跟在她身旁走，他冷眼看著她像菜市場的歐巴桑般，為了不要浪費太多塑膠袋，自己就在攤位上喬位置裝袋。

　　看她手上袋子份量越來越重還不知道要找人幫忙，他冷眼旁觀j，繼續跟下去。

　　「小姐，你男朋友很帥哦。」在一家果汁攤停下來時，熱情的老闆娘對著言依依擠眉弄眼。

　　「不是啦！他是我上司啦！」她立即搖頭否認。

　　「是哦，他很帥捏，追起來當男朋友不錯啦。」老闆娘一邊搾果汁一邊跟她閒聊。

　　言依依只能乾笑著一直搖頭，再往旁偷覷一眼。幸好總監站的位置有點遠，聽不見。所有東西買完，她雙手已提滿東西。

　　「總監，你不買嗎？」準備要往回走了，她抬頭朝他問。

　　「不餓。」寶揚只吐出簡單兩字，垂眼瞄了下她手上物品。「要不要幫忙？」

　　「不用，我還拿得動。」她馬上搖頭。

　　他撇撇嘴，不再搭話。

　　兩人安靜地並肩前進，言依依注意到他特意放慢腳步等她，否則依他的腿長和急驚風似的速度，她常得跟在他後頭小跑步才能追上。

　　她心裡暖暖的，想起以前在學校時，自己每天都在偷偷觀察他，他總是一臉酷樣，但看見需要幫忙的人，還是會伸出援手。

　　雖然他現在的表達方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但在一些小地方上，她覺得他還是自己以前所知道的那個男孩。

　　「總監，你不會熱嗎？」又走沒幾步，言依依覺得太沉默，便主動找話題攀談。

　　整條路上，除了幾位女性同胞，他是唯一穿著長袖的男人。

　　「還好。」又是一慣的兩字箴言，他雙手插在薄外套口袋內，繼續走。

　　「哦……可是我覺得滿熱的。」面對他冷淡的回應，她只好自言自語地接話。

　　「氣象報告說下禮拜可能有颱風，到時應該會涼一點……」習慣了和他相處後，她很自然地就會露出平時的言行。

　　既然總監不想講話，就她來講吧，有點聲音比較不無聊。

　　聽著耳邊持續不斷的輕柔嗓音，寶揚眼角餘光瞄了身旁人一眼。

　　被罵時吐不出半粒籽，現在沒人和她對話，她也能認真地東扯西聊，這傢伙全身上不好像沒一處正常？

　　「還有公司的列表……」

　　「好了。」他終於打斷她的自言自語。「我穿外套是不想被騷擾，這樣你滿意了嗎？」雖然覺得解釋這很無聊，但算他服了她的毅力。

　　「呃……」言依依被他突如其來的解釋給怔住，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為何他要解釋「這個……」

　　再想想他講的話。不過這也難怪，一路走來，見到他的人都會忍不住多瞧上幾眼，I創的創意總監不是當假的，他穿著俐落帥氣，長相美得過火，膚質更是好到讓女生抓狂，她完全不懷疑有人會當街吃他豆腐。

　　或許他從小到大被騷擾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

　　「你皮膚很好……」

　　「謝謝。」他沒好氣。「還有沒有？」

　　「也很漂亮。」

　　她還真的繼續回話？寶揚心裡無言，有點後悔自己搭理她。

　　「我很羨慕……」她偷偷瞄了他一眼，「我從小就黑，想白都沒辦法。」

　　「下輩子有機會。」他冷哼。

　　只不過素了些、土了點，看起來腦子不太靈光，其他既沒少條手臂斷條腿，人模人樣不就得了。他心想。

　　聞言，言依依委屈地扁嘴，「下輩子就不是我了……」

　　「那正好，整組全換掉。」可喜可賀，皆大歡喜。

　　「可是我也不想換掉呀……」

　　不然你是想怎樣？寶揚決定當沒聽見，否則他的嘴一定又會忍不住想修理她。

　　「以前我阿嬤常跟我說，自然就好，一人一種命，命運自有安排……」沒回應，她便自顧自地把話接下去，只是聲音突然變得低低的，像陷在回憶中。「她說不管生活好壞，只要惜福就能快樂。」

　　寶揚還是沒接話，彷彿充耳未聞。

　　「嗯……我也不知道自己快不快樂，不過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呀……工廠倒了，馬上就找到工作，同事都很優秀，也都對我很好……而且我學到很多以前沒碰過的東西，唔……也沒想到自己可以做那麼多事，我不是很聰明，本來覺得工廠那類固定的工作內容比較適合我，可是事實證明，我也能很厲害的嘛……」

　　聽她又自言自語老半天，最後捧起自己，寶揚終於瞟了她一眼，好像在問她「是誰說你很厲害的」。

　　言依依沒注意到他的目光，又說下去，「你都不知道，你第一次找我幫忙時，我心裡有多感動……」她後面的話恰巧給了他解答。「公司最龜毛的惡魔總監認同我的工作能力耶，我這輩子最風光的可能就那時候了……」她不是做大事的料，能在份內工作上得到上司的認同，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成就了。

　　「別以為我沒聽見你說我龜毛。」他突然打斷她，冷聲提醒。

　　「啊？」有嗎？她說出來了？

　　他白了她一眼。「啊什麼啊？」

　　「我有說……哎喲！」話到一半，迎面而來的路人撞到她手上物品，袋子反彈撞上她的腳，她踉蹌了下，差點跌倒。「對不起、對不起！」

　　也不知道是對方來撞她，還是她袋子不小心打到對方，言依依站定後直覺先道歉。

　　寶揚眼明手快地拉了她手臂一把，也給了對方一抹歉意的微笑。「抱歉。」

　　已經回到入口處了，兩位剛進入夜市的女性朝他們羞澀地點點頭後走掉，言依依抬起頭，揚起一臉無辜傻笑。

　　「呵呵，沒事沒事……」好佳在。

　　寶揚歉意的微笑回到她臉上後，轉為冷冷的白眼。她被瞪得肩膀縮了縮。

　　「東……東西沒撞壞……」表情那麼凶做什麼？

　　我懷疑被撞壞的是你的腦袋……寶揚克制住想擰斷她脖子的衝動，再次深呼吸。

　　他暫時丟下工作載她出來，只是要確認她的安全，不包括忍受她的自言自語兼自身平衡感失調的種種天兵行為……對她，他的耐性真的已經多到破表了！

　　「東西拿來。」他朝她伸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前，所有袋子已全落入他手中。

　　「總——」

　　「跟上。」他長腿一跨，言依依又得追著他跑了。

　　「總監！我可以拿——一半……」

　　「閉嘴，動作快。」根本不讓她把話說完，他一個勁地往前走。

　　當初，這天兵躲得遠遠的，是他自己把人叫過來的，哪天他腦神經被氣到斷裂，也只能說是自作自受……已經憋到快內傷的寶揚，簡直悔不當初。

　　一路像個小媳婦般緊追在他身後的言依依，只能看著前方高挺英拔的身影，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唉……他還是好迷人哦……比起過去的遠遠觀望，現在能和他站得這麼近，真該惜福了對吧？

　　就算只能在心裡欣賞，這樣也就夠了。





第四章

　　強烈颱風即將襲台，各家新聞尚未播報出停止上班上課的縣市名單，I創在一早就先決定明日放假，老闆豪哥也交代大伙在晚上八點前全離開。

　　知道消息，已經在公司裡密集趕案子趕了三天，於凌晨睡得東倒西歪的一群人，全被強迫喚醒，加緊把握最後時間趕工。

　　「依依——」

　　早上六點，昨夜也跟著大伙在公司裡拚命的言依依，正趴在會議室的桌上睡得香甜。

　　「七早八早叫什麼？」聽見有人喊言依依的名字，寶揚從會議室內探出頭來。

　　「買早餐，肚子餓了。」外頭一雙雙熊貓眼全兩眼無神的與他互瞪。

　　寶揚也同樣雙眼佈滿血絲，他爬了下幾十個小時前就亂了的頭髮，不耐地道：「統一叫外送，不然就打電話叫維琪買過來，那傢伙剛睡著。」說完，他就關上會議室大門。

　　另外兩名同事互看了一眼。

　　I創人力少，但個個能都身兼數職，AE跑完業務也能回公司撰文案或美工，大伙依案子分成小團隊分工合作，總監本身也負責案子，還得應付全公司各類大小事，他最大的本領就是在自己被逼到極限的同時，也搾乾所有人。

　　「你對依依很不錯耶？」

　　「不然你想看那呆子迷迷糊糊上街出意外嗎？」寶揚回到位子，繼續苦思整桌子的文字和畫面有沒有更好的組合方式。

　　「她看起來呆呆的，可是動作很快呀。」另一位同事炯明笑了笑。公司裡只有這麼一個寶，一夥人無聊就愛開她玩笑。

　　「她在我面前跌倒過三次，兩次成功，一次未遂。」歐陽也笑道。

　　他們兩人是寶揚大學時期的同學和學弟，寶揚在大二I創的草創時期就已經在這兼差，另外兩人是畢業當完兵後才陸續加入。

　　他們調性合，能力也強，三個人常搭案子做。

　　「你沒飄她？」炯明笑問。

　　三人都做著手上事情，還能嘴上閒聊。

　　「有用嗎？」寶揚嗤了聲，「罵一罵就會飛天，豬就不會被宰來吃了。」

　　「難得你對這種傻蛋這麼有耐性。」歐陽指了指長會議桌的另一頭。「竟然還讓她睡在那。」原本他們在另一頭工作，因為有人中途睡倒，寶揚才叫他們換到這邊來。

　　「她要睡著是我能控制的嗎？」寶揚翻白眼。誰知道那傢伙端咖啡進來後說想看看桌上的圖，結果坐下沒多久就睡著了。「一群混仙不拖到最後皮就不會繃緊，這呆子又跟著瞎忙一晚，早該睡了。」

　　他們總監對他自己口中的那個呆子雖然嘴上不留情，和別人相較之下又多了些耐性包容……今天睡在那的若是別人，他肯定直接把人叫醒丟出去。

　　炯明和歐陽兩人相視後聳聳肩，不知道阿呆是不是有另一套較為寬鬆的標準。

　　「這個。」寶揚將一張修改過的草圖往前推，另外兩人馬上回神上前討論。

　　而他們討論的聲音也沒特意放低，卻始終沒吵醒另一頭的人兒。

　　☆☆☆    ☆☆☆

　　昏昏沉沉，言依依在朦朧中，先是聞到桌子的木頭味，之後意識到自己趴在桌上，她意識迷迷糊糊，緩緩抬頭。

　　在離她不遠的位置，也趴了個人。

　　「嗯……」她剛睡醒的五官皺成一團，拉起衣袖擦了擦酸澀的眼睛。

　　聽見聲響，原本趴著的人也抬起頭。

　　「醒了？」寶揚臉埋在雙掌內。馬拉松式的趕案落幕，他的體力也已達到極限。

　　發現是他，言依依瞬間清醒不少。

　　她點頭，但腦子還是昏昏的。「……我睡著了。」

　　「對。」寶揚木然地回答。他的精神比她好不到哪去。「沒差，維琪在外面，幾乎都收工了，沒事就可以先回去。」

　　「哦。」她又點點頭。「總監……現在幾點了？」

　　「……上午十點。」他不太願意地確認完表上時間，手抹了臉一把，站起身。

　　「我回辦公室睡一下，有問題再叫我。」

　　言依依看著平時俐落的他，難得姿態頹廢地走過她眼前，不過他的模樣已經算非常正常了，這幾日，公司裡多得是活屍和熊貓。

　　她花了點時間消醒，也走出會議室，外頭淨空大半，剩沒幾個人。

　　「依依，你還好吧？」維琪見到她出現，馬上揚聲叫喚。

　　「很好，我先去洗個臉。」她隔著一段距離愣愣地點頭，轉個方向往洗手間去。

　　潑過臉後，她回到自己的座位，發呆。

　　「你可以先回去了，接下來我處理就好，明天放假哦。」維琪來到她身邊，像是要幫助她清醒地揉揉她的臉。

　　「噢……」她望了下窗外，「在下雨耶。」

　　「颱風要來了啦！」維琪搖了搖她的腦袋瓜。「你不習慣熬夜就不要留那麼晚。該做的做完就應該回去休息了啦！」

　　「我回家也無聊嘛。」她傻笑。

　　「無聊去我那玩也可以呀。」維琪像個大姐一樣。

　　「我幹麼去當你和你男友的電燈泡。」言依依皺鼻子。

　　「你哦！」維珙也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趕快。趁現在雨不大先回去。」

　　「晚點好不好，我頭還有點昏，想再睡一下。」過去向來是作息正常的乖寶寶，連續幾日的睡眠不足，她身體好像已經到極限。

　　「好，你再睡一下，不然騎車危險，我晚點再叫你。」維琪拍拍她的肩，言依依在自己座位上又趴倒了。

　　朦朧中，她聽見同事間的交談。好像又出現總監沒什麼耐性的聲音，聲音一波一波，忽隱忽現，她也在睡夢中載浮載沉。

　　幾個小時後，辦公室最後一批也超前進度，決定提早收工。

　　她的肩膀被搖了幾下。

　　「依依，兩點了，大家都要回去了。」

　　「噢，好！」她有點被驚醒，但睡過一覺後，腦子總算清醒許多。

　　她環伺四周，剩兩名同事在收拾整理，全都準備離開了。

　　「總監，我們要走嘍！」維琪朝總監室喊。

　　「你們先走，我鎖門。」辦公室那端傳出回應。

　　此時維琪手機接通，她男友已到樓下接她。她扯扯言依依的手臂，要拉她一塊離開。

　　「你先下去吧，別讓他等，我東西收完馬上就走了。」言依依拿起自己的包包。

　　「好吧，那你回去小心哦。拜拜！」維琪朝她揮揮手，一溜煙跑掉了。

　　言依依收完東西後，又去洗了把臉，從洗手間出來時。辦公室已經沒半個人了。經過總監室，她看到門縫還透著光線。

　　她回到座位上，又望向窗外，大雨正滂沱下著，如此大的雨勢讓她感到不妙。

　　「完了，小白……」她那輛小綿羊幾年前颱風泡過水後就常出狀況，機車行老闆早叫她換一輛了，她還是捨不得。

　　她抓起包包衝出公司，怕小白又進水發不動，趕緊前去搶救。

　　她的雨具全放在車箱內，衝到停車的地方時，她早已成了落湯雞，她先撐開傘，拿出雨衣，再將包包塞進車箱。

　　雨衣先放在車坐墊上，她側頭夾著雨傘，先試著發動車子，車體發出沉悶的引擎運轉聲，然而在她正要鬆了口氣時，聲音卻停了。

　　「啊——」她發出尖叫。「救命呀！噢，小白大人，求求你不要在這個時候罷王！明天颱風天不用上班，我等等還要去買泡麵、買電池，你要我用走的嗎？」而且她身上只剩一百多元，又沒帶金融卡，要牽它去修也不是，放著又擔心。

　　突然一陣強風吹來，她肩上那把小折傘瞬間被吹飛兼開花，她只能放下小白，去追雨傘，來回一陣折騰，她的模樣已經慘不忍睹，而不管她怎麼踏踩，小自頂多噴氣幾聲，意思意思一下，又再度沉默。

　　最後不得不放棄的她，只好將包包和雨衣全抓在手上，回到大樓內，在保全關心的詢問下，她不好意思地又搭上電梯。

　　怎麼辦？盼望總監還沒走……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門外的寶揚，和電梯內的言依依面面相覷，他瞪著她狼狽的模樣，原本面無表情的五官，雙眉正逐漸靠攏。

　　「總監……」全身尚在滴水的言依依率先打破沉默，「借我錢……」

　　☆☆☆    ☆☆☆

　　「你是怎麼回事？」

　　已經鎖門準備離開的寶揚，沒想到電梯門一開，會看見一個天兵全身濕透還猛滴水地站在電梯內。電梯裡下雨了不成？

　　他體內湧起一股非常強烈的無力感。這阿呆怎麼有辦法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

　　「我車子壞了……」言依依一臉可憐地解釋，「我身上錢不夠……」

　　暗地做了個深呼吸，他轉身將剛鎖上的門再度打開。「先進公司。」

　　言依依跟著他，沿路滴水滴進總監室。

　　寶揚在辦公室內找到條還算乾淨的毛巾遞給她，讓她先將身上的水擦乾，他坐在自己辦公座位上，只手撐額地看著一隻可憐兮兮的落水小狗，想起被她丟在外面的雨傘和雨衣，一點也不想問她和那兩項物品的關聯。

　　反正她會做出什麼天兵舉止，他心裡大概有個底了。

　　他將臉又埋進雙掌內，疲憊地揉揉臉。「你車子壞了？」

　　「嗯，我身上只有一百多，又沒帶金融卡……」毛巾很快就吸飽水，她只止住發上的落珠，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依舊像泡在水中。

　　寶揚注意到她身上的白色T恤幾乎完全透明，不只內衣，就連膚色都能看清楚，他瞟了一眼，將視線再度移開。

　　「要借多少？」他問。

　　「五百……呃，還是一千好了。」她想了想，又覺不對。「呃，總監……你身上有三千能借我嗎？」

　　「你要幹麼？」他不答反問。

　　「我那輛車問題有點多，我怕不夠。」如果修理要花上四、五千，她就真的該換一輛新的……中古車了。

　　「你還想牽車去修？」他抬起頭，一臉的不認同。「小姐，你沒聽見雨聲多大？你是泡水泡上癮了？」

　　「可是我沒車不方便……」

　　「我載你回去。」

　　「我要去賣場買電池泡麵……」

　　「你不會去超商買嗎？」

　　「超商好貴……」她直覺發出微弱的抱怨，收到瞪視，又立即改口。「好啦！我等等去樓下買一買再回去。」

　　「你家附近沒超商？」她想穿這樣在外面逛？

　　「我住的那附近剛好沒有，用走的，大概十五到二十分鐘吧……嗯，應該差不多！」她抬頭想了下，又補充。「可是那段路下雨就會積水，不太好走，如果淹水的話就很難過去了，繞路又更遠……我還是先買一買比較方便。」她做出結論。

　　寶揚原本累到遲鈍的腦袋，短短幾分鐘內清醒。而促使他清醒的，就是眼前人的談話內容……他會被氣死。

　　「言依依，你自己住？」他記得有聽人提過。

　　「嗯，對呀！」這好像是他笫一次當面喚她全名，言依依愣了下。

　　「我問你，如果颱風停水停電，你自己在家怎麼辦？」他又揉著額際，語氣低沉地問。

　　「就……買多一點水和電池……」她搔搔頭，認真思考。「住的地方不能用瓦斯……那就不能泡泡麵，餅乾要再多買一點……」

　　啪滋！寶揚覺得自己腦神經瞬間斷裂。

　　「OK，你跟我回家。」他直接下了決定。

　　接著，不顧言依依一臉呆愣錯愕，他站起身脫掉身上的外套，走到她身旁丟給她。

　　「穿著，衣服隨便你，牛仔褲一定要脫掉，我不想弄得整車都是水。」說完，他打開辦公室大門，走了出去。「弄好出來，我在外面等你。」

　　言依依怔怔地看著木門在她眼前關上。「總、總監……」

　　「閉嘴好不好。」他就在門板另一邊，語露不耐。

　　「我只是要……」借個錢。

　　「我不想颱風假後還要去你家替你收屍。」他打斷她，脫口的話依舊歹毒。

　　「你最好動作快，我想快點回去補眠。三分鐘後你不出來。我就進去幫你換。」

　　聽見他說要進來幫她換衣服，她嚇得不敢再發言，急忙換掉一身濕衣。幸好總監的薄外套夠長，長度蓋住她大腿一半以上，勉強可當洋裝。

　　她將外套拉整，捲起袖子。「總監，我要袋子裝衣服……」她說完，門板開了條縫，出現一隻塑膠袋。「謝謝……」她將全部收拾好後，打開門。

　　她的模樣不倫不類，過大的外套像個布袋套在身上，頸子周圍空空的，底下露出兩條腿。

　　將她從頭到尾測覽一遍，寶揚唇似笑非笑地扯了扯。「還能見人，走了。」

　　言依依只能尷尬地拎著濕衣和包包跟在他身後，到了車上，她拉扯著外套下擺，想遮住不習慣露出的腿。

　　車外雨勢滂沱，能見度低，才下午兩、三點，路上許多車輛都已開了大燈，言依依看著車子行經的路線，訥訥開口，「總監……我是不是該回去拿一下衣服？」

　　她家不是往這方向呀……

　　「我姐的衣服你應該能穿。」

　　「那我……」

　　「睡她房間。」

　　「那她……」

　　「她嫁出去了。」

　　「哦……」身旁的駕駛還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沒耐性語氣，言依依天生膽子不大，縮攏著雙腿，不敢再開口。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開了約莫半小時，駛入言依依記憶中的小鄉鎮，她暫時忘卻了緊張尷尬，興致勃勃地在雨色街道中尋找過去熟悉的景物，接著景色又變得陌生了，車速緩緩慢下，她注意到車庫鐵門正在開啟的那戶住家。

　　她的心臟開始卜通卜通狂跳。

　　總……總監他家……

　　車子緩緩駛入車庫。「下車。」寶揚簡潔地下命令，言依依拎著自己的東西趕緊跳下車。

　　外頭雨勢浩大，雨滴打在遮雨棚上相當嘈雜，她環顧週遭，庭院連著車庫，植物不多，但有一捧整齊的景觀小樹。

　　「發什麼呆？」寶揚下了車後，發現她又在東張西望，喚了聲，提醒她跟上。

　　言依依緊張地跟在他後頭，踏進一塊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一手抓著裝有自己衣服的塑膠袋和包包，另一手緊抓著寬鬆的外套領口，頭低低地走。

　　「阿弟，你今天怎——」寶母聽見聲響，從客廳的沙發抬頭，本想問兒子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但在看見他身後那只奇怪的生物時，聲音戛然而止。「哎呀！」

　　寶揚裝作沒聽見母親過於熱切的驚呼聲，「媽，我同事。」簡短交代就走接走上樓。

　　「總、總監的母親，您、您好，我是言依依。」言依依緊張地鞠躬行了個大禮，「呃，我車子壞了……」還想解釋，但樓梯那端傳來某人不耐的催促聲。

　　「快點。」

　　「你好！沒關係，不用理我，趕快先上去。」寶母笑臉盈盈地朝她擺擺手。

　　「嗯，打擾了。」言依依又點了個頭，急忙小跑步過去。

　　寶揚確認她跟上後，直接爬上三樓，途中他先撥了通電話給大姐，經過自己房間時轉開門，將手上的東西丟了進去。

　　「東西隨便放。」進了門後，他頭也不回的道。接著拉開通往陽台的落地窗，朝外頭大喊，「姐！」

　　言依依愣愣地看著他的舉動，旋即她驚訝的發現，對面的窗戶竟然開了。

　　鈴鈴學姐……

　　「你今天怎麼——」寶鈴鈴蹙眉。她才剛跟小弟說自己今天請假，現在人在隔壁，還搞不懂他打電話給自己要做什麼就被掛了電話，原來是他也在家。

　　但當寶鈴鈴發現房內站了另一個人時，她的反應和寶母相同，聲音突然止住。

　　「我同事，你有沒有衣服借她穿？」寶揚聲音平板地說明。

　　「哇噢。有有有！等我一下哦！」她一臉興奮，「哎喲，下雨不能爬！等我一下啊！我馬上回去！」

　　言依依看著她剛才活像要從窗戶那端直接跳過來似的，替她捏了把冷汗，接著房內剩下她和寶揚相對無言，不到一分鐘，寶鈴鈴出現在門口。

　　「哇咧，你怎麼啦？跌倒了？」一見到依依狼狽又詭異的模樣，寶家大姐忍不住驚呼。

　　「我……」言依依尷尬地看了下一旁的男人。

　　寶揚依舊面無表情，見到大姐出現，直接將人推出門給她。

　　「我要先去補眠，她今天要在我們家過夜，看缺什麼你幫她找一下，就這樣。」

　　終於，大功告成！大姐應付天兵肯定比他強。

　　交代完，房門關上，他兩眼一翻，行屍走肉般地飄至床邊倒下。

　　☆☆☆    ☆☆☆

　　「學、學姐……不好吧……」言依依看著前方的一片漆黑，死命搖頭。

　　「哪裡不好？」收起剛用來開鎖的鑰匙，寶鈴鈴覺得情況好得很。

　　「就……這樣不……」言依依想逃跑，身體卻被往前推。

　　「乖，聽話。」寶鈴鈴打開房內的燈，「他睡死很難叫，我還要去隔壁幫忙，你負責叫他起床，然後過來一起吃飯，知不知道？」

　　「哦……」面對學姐簡潔強悍的作風，已經被推進房內的人也只能乖乖點頭。

　　從他倒下到現在不過才經過兩個多小時。她不覺得已經連續幾日未眠的總監唾飽了。

　　她站在房門邊，怯怯地環顧房內景象。

　　感覺與他的辦公室有點類似，東西多，但擺設得很整齊，地板上也區域性的鋪有地毯，她的視線掃了一圈後，來到角落的床。

　　寶揚身上衣服未換，還穿著襯衫和窄管西裝褲，整個人就趴在床上，他頭側著埋在床墊和棉被間，完全睡死的模樣。

　　睡著的他不會板著臉，也不會罵人，表情放鬆，就像個大男孩。言依依看了眼，覺得臉頰燙燙的，她慢慢接近床邊，開口叫喚。

　　「總監。」

　　床上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又試著叫了好幾聲。後來不得不放大音量。

　　「總監！」她動手戳了戳他的背。

　　寶揚擰眉，一手拉起棉被就往頭上蓋，阻絕噪音。

　　看著他將自己埋起來，言依依確定，學姐說他睡死難叫起床這件事沒誇大。

　　「總監！」她扯動棉被，結果應該睡死的人竟然使勁地跟她角力拔河，死拉著被子不放。「你會悶死啦！」她喊。

　　經過一陣混亂，言依依敗陣，她一臉苦瓜的跪坐在床邊。

　　「依依呀——我們先過去隔壁了，你和寶揚趕快過來啊！」遠遠的，傳來寶母在樓下叫喚的聲音。

　　言依依剛才洗完澡後，就和寶家母女在客廳聊天，已有幾分熟絡。

　　「噢！好。」

　　長輩都開口催促了，她也急了，跳了起來，再度施展蠻力，想將床上的男人扳過身。

　　「總監、起、來、啦！」不管她怎麼死命拉，他好像黏在床上般文風不動，「寶揚！」她終於受不了地大喊他的名字。

　　埋在棉被裡的一對濃眉蹙了蹙。

　　「好啦，我知道你好幾天沒睡了，我也不想吵你，不過晚餐還是要吃嘛……長輩都開口叫了，不能沒禮貌啦……吃完，你回來再繼續睡呀。」她像只土撥鼠在棉被中挖洞，好不容易，終於挖到一隻手，她使出吃奶力氣用力地拉，想將他翻過身。

　　結果手臂主人一個使勁抵抗，反將她往前扯，她重心不穩地往前撲倒，正好跌在他背上。

　　「啊！」她發出驚呼。

　　背部遭偷襲，埋在棉被裡的人悶哼一聲，發出咒罵。「靠！」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沒聽清楚內容，她急著要從他背上爬起身。

　　不堪其擾，寶揚火大地側過身，直接讓背上的人滾進牆邊，他翻身壓過去。

　　「總……」言依依被他的瞪視嚇得噤口，兩人的臉近得不到一隻手掌的距離。

　　寶揚一臉老大不爽，直到確認沒了噪音，他抓起被子，再度趴回床上。

　　被夾在牆壁、床、棉被與一個大男人之間的言依依動也不敢動。她覺得學姐說他難叫是言輕了，總監根本就叫不起床，而且她覺得自己小命堪虞。

　　一條腿被壓住，腰間也多了一隻手臂，她不敢再驚動他，就呆呆地維持現狀，兩人現下的姿勢非常曖昧，但剛才被他要殺人的模樣一嚇，她現在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只有保住自己的小命。

　　一雙眼睛只能無奈地瞪著天花板，同個姿勢維持了不知道多久，咕嚕咕嚕的，肚子發出抗議，今日一整天都還沒進食，她餓了。

　　突然間，言依依覺得自己很可憐。小白壞了，被帶到這個地方，生命受到威脅，現在行動受限，連東西都沒得吃……

　　「嗯……」她忍不住發出微弱的嗚咽。

　　橫亙在她腰上的手臂動了下，她肚子又叫一聲，埋在棉被裡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餓了？」寶揚百般不情願地啞聲開口。

　　「嗯……」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可憐。

　　被子裡沉默了一陣，彷彿一個世紀之久，終於，死賴著不起床的男人痛苦地坐起身。他垂頭埋在腿間，做最後掙扎。

　　「我不想吵你……」

　　寶揚沒回話。他極度淺眠，打一開始，在他房門口發生的對話，他就全聽進去了。

　　連續加好幾日的班後，他會一直補眠到睡飽才起床，中途根本不會起來吃飯，大姐玩他，他知道，連媽都參一腳。

　　言依依也爬起身，像個小媳婦地跪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才能幫他清醒。

　　寶揚埋首悶了好一陣，才終於清醒些，但他才抬頭，見到眼前人清涼的穿著，他立即又倒了回去。抓起被子蓋在自己頭上，哀號。

　　「噢，拜託——」

　　「總監？」言依依搞不懂他又怎麼了。

　　「你是想搞死我對不對……」

　　「我沒有呀！」她一臉莫名。她只是肚子餓了想吃飯而已。

　　「隨便！」不是她想搞死他，就是他大姐想搞死他。他一清醒，語氣中的火藥味又上來了。

　　莫名其妙又被凶，言依依也萬分委屈。「不然……我跟阿姨和學姐說你不過去吃飯好了。」

　　「你這句怎麼不一開始就講？」

　　「因為……阿姨說要過去吃飯呀，煮了不吃浪費。」

　　又一陣沉默，最後，他一鼓作氣地起身，將身上的被子往她頭上蓋，包住她全身。

　　「我洗個澡，你，去我衣櫃拿件襯衫當外套。」

硬骨剛仔

第五章

　　當寶揚和言依依兩人現身在隔壁時，其他人皆一臉不可思議。

　　言依依根本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直到一頓飯快吃完，她才從週遭的調侃語氣中知道，他補眠時根本不會起床吃飯。

　　她一臉歉意與無辜地直向他道歉。

　　寶揚懶得理她，作為最後用完餐的一組，習慣性地收拾整理起餐桌。

　　「哎喲，稀客。」才剛從樓上下來的周律也，見到飯廳內的人，發出冷笑。

　　寶揚繼續搞自閉，當作什麼都沒聽見，反倒是言依依鼓足勇氣，怯怯地向對方打了招呼。

　　「你……你好……」

　　周律也只瞟了她一眼，沒有回應，他冷冽的表情，讓言依依害怕地瑟縮了下。

　　寶揚注意到她的舉動，抬頭瞪了「姐夫」一眼。

　　「啞巴哦？」

　　「回敬給你。」周律也扯扯嘴角，終於意思意思地朝她點頭。

　　言依依已經被嚇得躲到寶揚身後了。她記憶中的周律也不只表情臭，脾氣更是火爆，現在看來還是沒變到哪去，她不能理解，鈴鈴學姐怎麼會嫁給這個人……

　　卻沒發覺，她身邊的這個男人脾氣其實也好不到哪去，就算常被他罵，她依然越挫越勇。

　　放任某個傢伙黏在他背後，寶揚沒好氣地出聲趕人。「沒事滾遠點。」

　　周律也揚揚眉，對小舅子護人的舉動感到意外。「笨蛋一個，你完了。」他語氣中有著幸災樂禍，低笑一聲，如對方所願地離開現場。

　　聽出他話中意思，寶揚只能在心裡咒罵。

　　「他罵我笨蛋……」言依依不平地自語。

　　「不然會是我嗎？」他翻白眼。

　　「學姐為什麼要嫁給他……」

　　「問得好，去叫你學姐趕快離婚。」

　　「我不敢……」她是「俗辣」。

　　見到碗盤一一放入洗碗槽內，她動作非常自然地就要上前清洗。

　　「放著，律也會洗。」寶揚阻止她。那傢伙是大姐的御用洗碗工，沒必要搶他的工作。

　　「不行啦，我來作客，多少要幫忙。」她立即反駁，「而且我阿嬤常說，男人不應該在廚房做事。」

　　被老婆叫進來，阻止客人幫忙收拾的周律也，正好聽見她最後一句，他饒富興味地望著寶揚。

　　他沒開口說話，是怕那背對著他，正在洗碗的膽小鬼會嚇到。

　　寶揚接收到他的目光，只能翻白眼。

　　被外面那群婆婆媽媽知道他讓客人洗碗他就死定了，而且還是這什麼爛理由，這兩家向來是女人煮飯，男人洗碗的。

　　「有沒有看到那台東西？」他將她的頭往旁扳。「那東西叫洗碗機，你會不會用？」意料中的，她搖頭回答。寶揚又繼續說下去，「很好，那我教你，你現在先把手洗乾淨。」聞言，言依依乖乖地聽話照做。

　　「然後暱？」她將手沖乾淨後，抬頭問接下來的步驟。

　　「然後回家。」他架住她的脖子，抓了就走。

　　兩人經過飯廳入口時，周律也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調侃，「真辛苦。」

　　「還可以。」寶揚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    ☆☆☆

　　外頭豪雨依舊，且有越夜越增強的趨勢。

　　寶揚和言依依共撐一把傘回到家中，不過幾秒鐘的路程，他衣服就被打濕一片，言依依的情況好些，但頭髮也沾了點飛竄的雨水。

　　「哇啊，這次颱風好大！」一進到車庫，她就忍不住叫道。

　　「幸好我沒載你回去，不然你就準備游泳上街。」將雨傘掛好後進門。寶揚淡淡道了逯麼一句。

　　言依依跟在後頭，學他在踏墊上踩干腳底板的水，她忍不住盯著他五分褲底下露出的小腿看，心想，不知道總監平時在家都穿著那麼休閒，還是因為下雨的關係。

　　她又跟著他爬上三樓，來到他的房門前，寶揚進到房內，發現她還呆站在他房門口，他走到桌邊抓起自己的筆記型電腦，回到門邊交給她。

　　「我要繼續睡。」他明講，「看你要回我姐房間玩電腦，還是要去樓下看電視都可以，不要再來我耳邊碎碎念，我會瘋掉。」

　　手裡拿著筆電，她不發一語，一副被遺棄小狗的姿態看著他。

　　「還有，要下樓的話襯衫就套著，不要學我姐穿著背心短褲就在家裡到處跑。」他再交代。「累的話就早點睡，你也忙一陣子了，晚安。」說完，他故意忽視那張臉上的期待表情，在她面前關上房門。

　　言依依一臉憂鬱地看著緊閉的房門，而後像只討不到主人歡心的小狗垂下頭，沮喪地走回寶鈴鈴的房間。

　　房內已經鋪上乾淨的床單和棉被，她抱著筆電，坐到床上，環顧只剩下簡單傢俱的偌大房間。

　　寶家是單層只隔了兩間房的透天歷，寶鈴鈴這間是主臥，比寶揚的房間大上許多，加上她嫁人後，東西大量清空，感覺就更加空曠。

　　言依依用棉被將自己包起來，打開筆電試著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外頭大風大雨，陽台的落地窗被吹得震震作響，她上網查看一下氣象，之後連玩了五局皆輸的接龍，最後還是合上筆電，將自己埋進棉被裡。

　　她不喜歡屋裡空蕩蕩的，也不喜歡自己一個人在家……雖然這些年一直一個人生活，但換了一個環境，那種感覺又冒了出來。

　　聽著風雨打在牆外，在空曠房內造成的回音，她想起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在阿嬤過世後，一夕之間被搬空，那時正逢颱風，連著好幾個夜晚，她就是聽著這種迴盪的風雨聲，無法入眠。

　　她真的不喜歡這種屋裡只有自己一人的孤立感覺……

　　叩叩叩，黑暗中，響起微弱敲門聲。

　　躺在床上的寶揚，直到第三遍，才確認那不是風雨，而是人為製造出的聲響。

　　會在此刻來敲他門的，不作第二人想，他無力，根本不想移動。

　　但，想起剛才關門前，那傢伙的表情，他還是認命地翻下床，前去應門。

　　房外，一團球狀物縮在門邊，他無語地低頭望著她。

　　「我……」言依依仰著頭，斷斷續續地道：「我……不想……房間……空空的。」她聲音有些發顫。

　　縮在棉被中的她，只露出一張臉。

　　寶揚面無表情地瞧了她一會，之後打開房門。「進來。」

　　整團棉被鑽進他房內。

　　他反身將門關上，也沒開燈，直接走回床邊，再度倒回去睡。

　　言依依藉著門縫和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適應了一室的黑暗後，也拖著棉被走到床邊，她在地毯上躺下，全身縮成一團。

　　室內又恢復寂靜，只剩空調和屋外的風雨聲，過了好一會，床上的人開口喚，「言依依。」

　　「嗯……」許久，床邊才發出一聲嗚咽。

　　他歎了口氣，「過來。」

　　床邊一陣窸窸窣窣，不久，一團黑影出現。他拉開被子，讓出一邊床位。

　　「上來。」

　　黑影沒猶豫太久，就爬上床，滾到指定位置躺平，她側身背對他，再度將身體蜷曲。但身後的男人主動朝她貼近，他將自己的被子一半蓋在她身上，輕哄地摸摸她的頭。

　　黑暗中，身邊的溫度和重量給了她十足的安全感，她腦子漸漸放空，眼皮沉重，臉在一隻大掌上輕磨幾下，沒一會就睡著了。

　　確認身旁人放鬆後，寶揚深吁了口氣，手環上一團棉被，將她拉近，也跟著閉眼睡了。

　　這下總算能清靜了吧……

　　大雨下了一夜。

　　早晨，雨勢依舊。

　　天空灰蒙一片，室內也灰濛濛的。

　　言依依從睡夢中逐漸轉醒，室內冷氣運轉著，涼爽的溫度，讓人想賴在棉被裡。她發出嚶嚀聲，翻了個身、往更溫暖的地方靠近。

　　滿足中，她忽然感受到有股沉重的壓力，不知道什麼東西壓在自己身上，她蹙了蹙眉，半夢半醒間的腦袋意識到，不對，這不是自己的房間。她緩緩睜開眼，前方是張放大的超近距離俊臉……

　　半長的黑髮散落在額上，白膚、濃眉，長長的眼睫精緻得像扇子般，中間是高挺俊俏的鼻子，豐滿的櫻色唇瓣在睡夢中完全放鬆，沒了平時拉扯出的嘲弄弧度。

　　這張臉的主人，和橫亙在她腰上的那隻手是同一個。

　　她突然屏住氣息。

　　寶……寶……呃，不對！是總監？

　　昨晚的記憶一一回籠，想起那只在她頭上輕撫的手，她有些傻了。總……總監是想安慰她嗎？

　　在她愕然的同時，眼前那對長睫緩緩揚動，張了開來。

　　見到她的臉，他似乎沒多大反應，眉心輕蹙了下，再度閉上眼。

　　言依依實在忍不住訝異。他摟著她耶！然後還繼續睡？

　　「總……」她發出微弱的聲音，想提醒他。誰知睡夢中的他一掌拍打在她額上，打掉她接下來的話。

　　「閉嘴……」他閉眼呢喃，接著手再度環上她，將她帶得更近。「等我睡飽，再說……」他喃喃說完，將臉湊近她，又睡了。

　　總監上輩子可能是隻豬……言依依心想。

　　她不敢亂動，兩人的臉距離近到難以聚焦，她控制自己的呼吸，怕那一點氣息也會吵醒他。

　　漸漸的，她看清眼前這張臉。

　　他看起來真的很需要睡眠。想起公司這陣子的忙碌，她不過幾日睡眠不足，加上一個晚上的通宵熬夜，身體就大喊吃不消了，何況是幾十個小時幾乎都未闔眼的他。

　　他真的忙太久了。

　　在當下，工作非完成不可的壓力，讓人根本無法多想，事後，想起那種不健康的拚命情況，言依依忍不住蹙眉。

　　「好為難哦……工作重要，可是身體是父母給的，也要照顧好呀。」不自覺中，她的老毛病又犯，將腦中所想喃喃脫口而出。

　　此際，她全然忽略掉兩人同在一張床的奇異與尷尬，甚至學起他昨夜的舉動，伸出手，在他發上輕撫。

　　而睡眠中的男人沒有反應，任她撫摸著。

　　直到幾小時後，斷斷續續地睡了十多個小時，補眠補夠的傢伙終於肯醒了。

　　寶揚一睜開眼，就看到被他強扣在床上不敢亂動，最後也跟著睡著的呆瓜。

　　微卷的頭髮亂亂地散落在臉頰四周，粉橘色的唇微嘟。這阿呆睡到嘴都開了。

　　他靜靜地看著她的睡臉，剛睡醒的腦袋還在恢復清醒中。

　　他意識到，這傢伙的手貼在他的胸前，不過沒關係，因為他的手也在她的腰上。很公平，所以他沒打算抗議，而且真要論起來，他手下觸碰到的，還不是衣料。

　　大姐的身材比她豐滿很多，她那些背心類的舊家居服，穿在這傢伙身上並不合身，不只容易走光，躺著還很容易就往上卷……他現在很能理解當初律也對老姐總是一臉無力的感受。

　　睡醒時的生理反應正在發酵，他覺得體內一股騷動，手下觸感燙熱，本能的，想沿著柔軟的身體曲線遊走。

　　但想歸想，他自制力還沒那麼薄弱，更何況……對象是她，沒太多女性本錢的她……他將視線移開她翹嘟嘟，看起來有幾分誘人的唇瓣，然後往下瞄過那低垂的領口……

　　算了，他收回前言，不管本錢多少，她畢竟是個女人……他還是別挑戰自己的自制力。

　　如此想著，他再度將眼睛閉上，動也不動的，等待騷動的熱潮退去。而幾乎是同時，門外響起叫喚。

　　「依依——」聲音由遠而近，有人連喚幾聲後上樓，經過他房門，往另一間走去，沒幾秒，聲源又回到他房門口。

　　「依依？」寶母不確定地輕喚。

　　寶揚決定裝死。最好這傢伙也睡死，沒聽到半點聲音，否則讓老媽知道昨晚他們同在一張床上過夜……

　　偏偏老天沒聽見他的祈禱，不只叫喚，現在還加上敲門聲，而放在他胸前這雙手的主人，也悠悠轉醒。

　　「依依？」

　　已經聽見好幾聲叫喚的言依依，在終於意識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時，直覺地大喊回應，「有、有！我在這！」她彈坐起身，沒注意到有隻手從她腰上滑落，只急急忙忙地掀被下床。

　　「阿姨，請問有什麼事嗎？」在踉蹌的過程中，她衝到門前轉開門把。

　　寶家女主人見到前來開門的她，眼中閃過一抹光彩。「樓下有人找你。」

　　「找我？」她一臉疑惑。

　　「對，先回房間加件外套再下去，今天天氣有點涼。」寶母叮嚀道。

　　「哦，好！」也忘了要問是誰來找她，言依依就直接照著長輩的交代，回房去拿寶揚借給她的七分袖襯衫。

　　她走後，寶母探頭往房內瞧，見到兒子還埋在棉被中，屈身背對著門口。她掩上門後走過去，就在兒子床邊坐了下來。

　　寶揚心裡閃過「死定了」三個字。

　　「兒子，要不要向媽咪解釋一下？」寶母拍拍被子，笑瞇瞇地問。

　　全家都知道他淺眠，想裝死都沒辦法。「別想太多。」他只能這麼回答。

　　「阿也二十五歲就娶你大姐了，你也快二十九了……」

　　「就叫你別想太多了。」依舊埋在棉被裡，背對著母親，寶揚悶聲道，死也不肯露臉。

　　「呵呵，同事哦？」寶母笑得好開心。

　　聽見母親好笑，是身為兒女最大的夢魘。「……沒錯。」他硬著頭皮答道。

　　「哎呀，當我第一天做你媽嗎？小伙子。」寶母笑著揉揉他的頭，弄亂了一頭黑髮。「依依這女孩很傳統、很單純，媽咪很喜歡她，這種女孩會顧家，娶回家當老婆好。」

　　「……你想太多了。」想來個打死不承認。

　　寶母又拍拍他，「好啦，媽咪就不笑你動作太慢，我裝作沒事，你慢慢來，不急不急。」

　　棉被內的人完全無言以對，他現在只想撞牆。

　　動作太慢？有人慢得過周律也嗎？那傢伙追在大姐屁股後的時間是以年為單位在計算的。

　　「不過厚，既然你們都睡在一起了，還是別拖太久比較好。」

　　「我們沒怎樣，她只是睡在這裡而已。」寶揚不得不澄清，以阻斷後面那位太太過於豐富的想像力。

　　誰知，他這句澄清沒多大的效果，反而惹來讓自己更想一頭撞死的一句。

　　「沒怎樣？都睡在同一張床了還沒怎樣？」寶母扯扯床上的另一條被子，驚呼，「阿弟呀，你沒有問題吧？颱風天雨下那麼大，我們在樓下不會聽見，不用害羞啦。」

　　「媽！」寶揚終於受不了地坐起身，搞不懂為什麼一大清早就要進行這種會讓自己吐血的親子對話。「你不要亂啦！」他爬過一頭被玩亂的頭髮。

　　在外頭，女人對他百般討好，他不假顏色，但家裡的兩個女人，逮到機會就想玩他，就算他被氣到吐血，偏偏又拿她們沒轍。

　　值得恭喜的是，最新出現的，會讓他產生無力感的第三個女人，腦子沒那麼聰明，也不會性格偏差到以玩弄自家人為樂，否則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了。

　　「哎喲，媽說的很實際呀，這種天氣多適合躲在房裡談情說愛，我把你的腦子生得那麼聰明，該不會連這點事都要人家教吧？」寶母一臉不認同地朝他搖頭。

　　面對這號人物，怎麼也說不過她，寶揚認為今早受到的刺激夠多了。

　　「好好好，隨便你怎麼說，你高興就好。」他一副投降姿態，離開床上，恭敬地將母親送到門邊。「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不勞您費心，拜託你安靜旁觀，好不好？」

　　「要記得，沒保——」

　　「媽！」

　　「好好好，笨兒子也敢惱羞成怒，我這當媽的不跟你計較。」

　　「謝謝！」他硬扯出一抹笑，目送母親離去後，還不能亂甩門，只能動作輕緩地關上房門，落鎖，回到床邊再度倒下，然後將頭悶進棉被中，發洩出一長串的不明咒罵。

　　X的，他真的該慶幸，那個阿呆沒像老媽和老姐這般妖魔化！





第六章

　　「依依！」

　　言依依套上襯衫後來到樓下，第一眼就見到站在玄關的一道倩影，那張臉似曾相識，卻又陌生得讓她第一時間想不起來。

　　對方一見到她，立即熱切地迎上。她呆愣地望了好一會，直到對方喚了她的名字，這才恍然大悟。

　　「小亞？」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驚訝得闔不上嘴。「你怎麼會在這？」

　　失聯了十幾年的同學，居然會突然出現，還是在這種颱風天？

　　「我聽說你在這裡，就叫律英載我回來了。」游尤亞熱情地上前擁抱她。「天啦！你瘦好多哦！」她熱切地拉著她在自己面前轉圈，檢視全身。

　　「……我還好呀……」不習慣被這位同學如此熱情對待，言依依一臉莫名。

　　記憶中的小亞是個很冷靜的人呀，可是臉……又很像……

　　「等等……」腦中好像一閃而過什麼，言依依轉了幾圈後，猛然喊停，「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她剛才好像聽見誰的名字？

　　「鈴鈴告訴我的呀。」游尤亞理所當然地回答。

　　學姐？「你剛才說……誰載你回來的？」她又露出一臉秀逗的模樣。

　　「律英。」

　　「你——」

　　「我嫁給他了。」游尤亞朝一臉愕然的同學點點頭，「都一個孩子的媽了。」

　　「哦……我覺得我可能還沒睡醒……」她一臉呆滯，「應該從昨晚開始吧，我作夢了一天……」才會一直出現奇怪的東西。

　　「依依——」游尤亞哭笑不得。怎麼這位同學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變？「對不起哦，我那時去大陸後又搬家，就沒和你聯絡了。」

　　「沒關係啦！過得好就好。」言依依終於開始正視高中死黨，感覺……「你變了好多……」

　　「你倒是一點都沒變。」游尤亞笑了笑。過去的她，對身邊所有的情感緣分都看得淡，直到後來自己組織了家庭，學到付出與給予這門課後，才想起昔日曾對她付出過關懷的人們。而其中她最想念的，就是傻勁十足的依依。

　　「對了，你阿嬤身體還好嗎？」

　　她知道依依的雙親雖然健在，卻從小就將她扔給阿嬤照顧，對她不聞不問。

　　言依依愣了下，才訥訥開口，「阿嬤在我高三時……」她話語止住，沒再說下去。

　　游尤亞馬上明白，又給了她一個熱切溫暖的擁抱。「對不起。」她為自己當時的失聯，沒陪她一起度過那段難熬的歲月感到抱歉。

　　面對失聯多年好友的溫暖擁抱，言依依頓了好一會，才終於伸手回抱她，她學著游尤亞，將臉埋在她肩上，頓時，眼淚不聽話地掉下來。

　　「我……很高興見到你……真的。」她以為，身邊的人一個個全離開，沒有半個人會回來了……

　　「我也是。」游尤亞拍了拍她的背，「沒想到會再聽見你的消息。」緣分就是如此奇妙。

　　「鈴鈴學姐怎麼知道我們認識？」她抽抽鼻子，語帶哽咽地問。

　　「是寶揚來問的。」已經當了媽媽，哄小孩哄到很拿手的游尤亞，繼續輕拍著好友的背。

　　「啊……總監？」言依依對突然冒出的答案感到疑惑。

　　「對呀，那個……你要不要和我過去隔壁，我們再慢慢聊？」游尤亞提議。

　　言依依猛然回神。今天颱風假，總監的父母全在家……

　　她一回頭，果然，寶家男主人就坐在客廳，一臉和藹地朝她們微笑。

　　「先過去，等等我再跟寶揚說你去隔壁玩。」

　　「嗯……那個……總監的爸爸，謝謝！」她羞赧地點點頭，沒想到自己就在人家的玄關抱著朋友哭了起來。

　　冒著風雨衝到隔壁，言依依見到昔日的校園白馬王子——律英會長，也見到他和游尤亞的兒子，短短二十四小時內接連見到那麼多以前的校園名人，對她這當慣路邊小車的人來說，內心衝擊實在很大。

　　但，以上這些事情，都比不過她接下來聽見的這件事帶給她的震撼大。

　　聽完好友的話，言依依忍不住指著她的鼻子尖叫。「你、你跟他說了？」

　　游尤亞一臉無辜的點頭，「嗯，那時他就拿著畢業紀念冊跑來，指著你的照片，問我是不是認識你……我那時太激動，就什麼都告訴他了。」知無不言，全招了。

　　「啊——」言依依摀住耳朵，拒絕相信事實。「不可能不可能……這不是真的。」她死命搖頭。

　　「老婆，你朋友看起來快中風了。」從外頭拿了碗和湯匙回到房內準備喂小孩的周律英，見到房內情況，涼涼的提醒一句。

　　聞言，游尤亞白了老公一眼。

　　「律英學長……」言依依胸口挨了一刀，「我覺得我當初被你騙了……」不只她，全校師生都被他騙了。

　　這個人哪是白馬王子呀？他應該叫黑心大魔王。他全身上下，最白的大概只有那口牙吧……

　　「小學妹，我想你誤會了。」將餵食工作交給老婆，周律英換上一臉和藹可親，坐到她們兩人身旁，向小學妹開示。「我只是用最迅速簡潔的方式，提醒一件顯而易見的事實而已，懂嗎？」

　　「不懂……」這種繞口令式的問話，只怕重複三遍她還是聽不懂。

　　「不懂很好，我一項項跟你解釋。」他笑得好善良。

　　「小亞……」雖然學長笑得很有良知，但她怎麼覺得怕怕的，言依依不安地望向好友，尋求協助。

　　「沒關係，聽他講，講完我再告訴你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

　　游尤亞不愧是經驗老到了，她一邊喂兒子，一邊給予好友精神上的支持。

　　聽她那麼說，言依依總算安心了點。

　　「所以說，寶揚一開始就知道你暗戀他了——」

　　「是以前！以前暗戀。」她滿臉通紅地打斷話，鄭重重申。

　　「噢——以、前。OK，那就以前。」他很故意地重複了那兩個字，雖然他笑容十足誠懇，言依依卻聽得出那話語中的不信任。

　　她覺得他好像在嘲笑她……是自己多想了嗎？

　　「好，所以寶揚一開始就從小亞這得知你以、前、暗戀過他，可是他在公司從來沒有半點表示，也沒任何蛛絲馬跡顯示他知道這件事，更沒有向你提及過——到目前為止，這樣沒錯吧？」他笑問。

　　「是……」言依依怯怯地點頭。她還是覺得學長好可怕……

　　「然後呢，他就死命的壓搾你工作，還一路把你挾持回家？」

　　「沒有沒有！總監他一直叫我別做無意義的加班，是我自己喜歡待在公司的！」她立刻澄清。

　　「那現在呢？他用什麼名義邀請你來作客，觀光嗎？」還是來參觀寶家少爺的閨房？

　　「不是耶，是因為我的車子壞了，所以……」她將昨日情形大略解釋過一遍。

　　「呀，真是體貼的上司。」聽完，周律英只有這個反應，他都快笑倒了。

　　「小亞……」言依依又轉向好友求助。她很肯定，自己被笑了……

　　「周律英，你只是想胡鬧的話就出去，我和依依要敘舊。」游尤亞冷下臉。

　　「老婆，我在這，你們一樣能敘舊不是嗎？」面對太座的威脅，周律英只是笑了笑，壓根不怕，但回過頭，他還是順著老婆的希望，敲醒不願面對現實的小呆瓜。「小學妹，對一段過去式的暗戀想那麼多做什麼？除非你對他餘情未了，否則我也沒必要浪費口水把我的觀察告訴你。」

　　「呃……我……」原本想要很有骨氣地否認，但言依依又擋不住心裡的渴望。

　　「我……我沒……」

　　「沒？」周律英挑眉，唇邊笑弧加深。「哦，本來依我所見，寶揚應該也對你有點意思，既然沒，那好。」他微笑聳聳肩，一副省了氣力的模樣。

　　「學長……」某人立即像條無骨蟲地趴倒在地。「我求你……別騙我啦。」無論他口中的話是真是假，都成功地讓她心跳遠瞬間破表了。

　　總監對她有意思……可能嗎？

　　「小學妹，我不是閒來沒事就愛做善事的人，誠實點，機會只有一次。」周律英笑容依舊溫文，但話裡的銳利已將他的本性透露出七、八分。

　　言依依心臟狂跳著。她很想相信，卻沒半點自信，可是，心裡又忍不住渴望著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算得到的儘是幾分鐘的美夢，她也願意投降。

　　「我承認啦……」

　　「承認什麼？」一隻老狐狸涼涼反問。

　　「我承認我喜歡總監……」她整張臉紅到快爆炸了。

　　「哦？不是以前的事？」某人好像不想放過她。「小學妹，說清楚講明白才不會誤會哦。」

　　「以前是暗戀呀……」

　　「有不同嗎？」

　　「不一樣呀，以前暗戀他，會妄想很多事，看到他就緊張得要死……現在我已經認清現實，不會亂想了……就變成單純的欣賞喜歡了吧……」她沒察覺自己語末的一絲不確定。

　　周律英瞧著眼前在自白的同時，也不自在地一直猛捏自己小腿肚的阿呆，對她口中吐出的妄想這個詞，感到好笑。

　　他與身旁的老婆對望一眼，唇角勾了勾。「所以說，你現在還是喜歡寶揚，只是對他沒有那麼多「妄想」了？」他再度確認地問了遍。

　　「嗯。」她低垂著臉，還用力地點點頭。

　　「哦，那真不是個好消息。」他笑。

　　聞言，言依依一臉不明所以的抬頭，「為什麼？」

　　周律英微笑，搖搖頭：「叫本人告訴你吧。」

　　他朝她背後方向努了努，她回頭，一道高挺的身影正倚在房門邊。

　　「總監……」

　　☆☆☆    ☆☆☆

　　「總……總監……」

　　「嗯？」

　　「你要不要乾脆送我回去呀？」

　　正在看電視的寶揚，懶懶地瞟了床邊地毯上的傢伙一眼。「陪你游回去嗎？」

　　電視新聞正在報導這次的強台，原本氣象預測颱風在今天凌晨就要登陸，結果它的行進速度變緩，在外海幾近滯留，登陸時間可能拖到今晚。

　　而紮實的結構帶來的驚人降雨量，經過一夜，全台各處已有淹水災情，豪哥也在今早電話通知公司明日放假，接著後天是週末，成了連休。

　　「外面……沒淹水呀……」

　　「我家這地勢較高，如果這邊淹起來就不得了。」他冷聲說道：「你是想要我載你回去修那輛可以當水上摩托車的東西，還是要我載你到你家附近讓你游回去？」

　　「呃……」

　　「還有，今天高雄全停班停課。你確定公司附近的車行有開？」

　　「當我沒說……」言依依乖乖噤口。她住的那附近的確是每次必淹，而且那間車行也一向跟著公家機關休假。

　　她抓著棉被跟著一起看新聞，但沒多久，就忍不住往床上偷瞧，想起剛才在隔壁的情形……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自己說的那段話……

　　她覺得總監應該有聽見，可是當下，他只是叫大家下去吃飯，把話丟下後就離開了，在吃飯時也沒異樣，反倒是自己，活像做錯事的小孩，一直膽顫心驚地跟在他身後等著受罰，但直到現在，他還是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會不會……總監覺得那是玩笑？

　　似乎發現有人盯著他瞧，寶揚目光又往她這射了過來。「幹麼？」

　　「呃！」言依依嚇了一跳，「我……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我姐那不是有？」

　　「內衣……」她聲若蚊蚋地道。第一天是鈴鈴學姐在她洗澡時，幫她拿去烘的，總不能每次洗完澡，就要用一次烘衣機吧，那很耗電的……

　　寶揚瞭解了。「我等等載你去買。」

　　「我沒錢……」

　　「我借你。」

　　「好浪費……」那些內衣還不到要汰換的時候呀。

　　「我送你。」

　　「咳、咳咳！」言依依嗆咳了下。

　　床上人給了她一記白眼：「還有沒有？」問題真多。

　　「沒！」她死命搖頭，「錢……錢我跟你借！下禮拜再還你。」想嚇死人呀？

　　「隨便。」丟下兩字，他又回頭繼續看新聞。

　　房內有了短暫的安靜，但才幾分鐘，又有電視以外的聲音冒了出來。

　　「總監……」

　　「……嗯。」壓沉的語調顯示，聲音的主人已經有點不耐煩。

　　「我晚上……不敢自己睡空房間。」雖然心裡怕怕的，但言依依覺得還是得先說明，免得到時尷尬。

　　「隨便你要睡哪。」床上的男人倒是很快給了答案。「你敢睡在我床上也無所謂。」他後面語氣平板地補了一句。

　　言依依聽不出來他最後那句是否有特殊含意，但聽他的語氣……應該是准許她睡在這裡的意思沒錯，她安心了些。

　　稍晚，寶揚問了下家裡欠缺什麼日用品，開車載她到了某大賣場。

　　賣場內有品牌內衣專櫃，雖然他只是在一旁閒逛等待，但言依依還是買得非常尷尬，尤其在她已經買完結帳，他走過來接她時，熱情的銷售小姐還拿起一旁她沒購買的幾款內衣，大刺刺地在他眼前晃。

　　「哎喲，這幾件新的款式真的不錯啊，先生要不要叫你女朋友考慮一起帶？」

　　銷售小姐笑呵呵地對著眼前的大帥哥強力推銷。

　　寶揚視線掃過內衣，再看看身旁滿臉通紅外加拚命搖頭，嚇到說不出完整語句的女人，他朝銷售小姐淡淡微笑。「她自己決定就好。」之後夾住她的頸項將人帶離。

　　「對、對不起。」臉被圈在他的手臂間，言依依滿臉通紅地道歉。「我沒有先解釋……」

　　「沒必要。」他放開她，繼續往前走，回到自己租借的賣場推車前。「買個東西而已，有需要交代自己的祖宗八代和交友情況？」又不是來相親交朋友。

　　她乖順地再度噤口。多說多錯，她今天上午已經出一次狀況了，最好別再太多話。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間依舊延續著上午後就一直存在的微妙氛圍。言依依緊張地盯緊寶揚的一舉一動，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又做錯什麼。反觀寶揚從頭到尾都自在得很，從廚房的調味醬油到女性生理用品都拿得很順手，儼然買過不下上百回，完全是個居家男人的模樣。

　　昨晚寶揚幾乎是處在補眠的行屍走肉狀態，今日言依依才發現，他在家裡的模樣和在公司的形象差很多。

　　在公司，對效率和成果的要求，使他無時無刻都像是會暴走的惡魔上司；但在家裡，他看起來懶懶的，衣著休閒，但還是很帥。話不太多，更不可能出現像在公司裡那種怒吼的情況，她中午時有注意到，凡是長輩開口交辦的事，他聽見就會立即去做，像個模範乖寶寶。連要出門買東西，從出發前的確定清單和採買動作都熟練得不得了，她真的很意外總監如此居家。

　　真是個新好男人呀。

　　心中對他的評價持續高漲，言依依忍不住又想起周律英的那句話……

　　如果……如果總監真的對她有一點好感的話，是不是她也有可能像小亞一樣呢？

　　她想起游尤亞和周律英在寶揚離開房間後，又補給她的幾句話。

　　學長說，總監和他弟周律也有點像，沒興趣的女人連碰都不會碰，更不可能帶人回家，小亞也說，她不是大美女，還不是嫁給一個萬人迷的老公，而且她們的年紀也不小了，情愛很正常，沒什麼好害羞的，鼓勵她應該去試試看。

　　她被鼓吹得有點心動。

　　「看路。」

　　手臂突然被拉了一把，她猛然回神，發現自己差點撞上貨品架。

　　「對、對不起！」一瞇瞇的心動立即消散。她想，雖然小亞不是大美女，可也算清秀佳人，而且她很聰明，哪像自己……

　　唉！她真的沒自信也沒膽量，說不定總監只是同情她太笨才善心大發收留她，不，不是說不定，是肯定……

　　寶揚表情怪異地看了她一眼。這傢伙又神遊到哪去了？一下傻笑，下一秒又變臉，她就不能好好看路嗎？

　　「言依依。」

　　「啊？是！」難得聽見他喚自己的名字，言依依瞬間驚呆了下；而且很可悲的是，她都進公司這麼久了，好像總監叫她名字的次數還沒超過三次吧，昨天應該是第一次……

　　「看路。」確定她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他雙眼直視著她，又重申一遍。

　　「是……」她羞愧地低下頭。

　　回答是，還低頭？寶揚一陣無言。

　　「你等等把頭敲出一個洞或撞壞東西，就自己看著辦。」他說完，推著購物推車直接往結帳櫃檯而去。

　　而身後那個腿短的傢伙，果然注意力立即放回他身上，專心跟上。

　　回到家，言依依持續當個跟屁蟲，他忙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他回房間，她也跟進去看電視。晚餐時間到了，就一起過去隔壁，中途只除了洗澡時她回寶鈴鈴房間，和晚餐後又待在隔壁和游尤亞敘舊聊天外，其他時間她都跟他跟得緊緊的。

　　晚上九點多，趁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寶揚帶著她到附近散步走走。吹吹帶著水氣的涼爽冷風，也難得輕鬆地和她隨意亂聊。

　　「所以你上大學後就自己一個人住？」

　　「嗯。」與身旁人並肩走著，言依依點點頭。「所以我不習慣太大又很空曠的房間。」

　　「嗯。」聽完她的解釋，寶揚只是平靜回應。

　　「總監，你在家的樣子和在公司差好多。」她忍不住想發表意見。

　　「公司和家裡怎麼可能一樣。」他唇角微揚，「我要是敢對我媽大吼，她肯定掐死我。」

　　「你對律英學長也很好。」至於他和周律也，就像有仇一樣……

　　「我們從小就混在一起，他像我哥。」

　　「學長有點……」

　　自從上次和周律英相處過，言依依發現原本心中以為的完人瞬間幻滅。

　　「陰險、小人、報復心重，大概這類的詞都可以形容他。」他聳聳肩，很順口地幫她接完話。「律也是對人冷淡，又暴力。他們家小孩都怪怪的。」

　　「你也怪怪的呀……」她很公平地發表感想。

　　「哈，和他們比起來，我再正常不過了。」他聽了卻大笑。「至少我沒那麼陰險，也不愛使用暴力。」脾氣怪而已嘛，誰沒有？

　　「可是你在家裡和在公司真的差好多，尤其是現在……」他還是頭一次跟她聊得那麼開，通常他們講不到幾句話。他就愛叫她閉嘴。

　　他笑笑。「小姐，那是你的問題。」當他在家沒事也愛發癲嗎？「OK，我承認我沒什麼耐性，你和我家那群人講過話，就應該知道我的急性子是怎麼來的。」

　　「你們說話都好快。」她訥訥回道。她的思考速度完全跟不上。「做決定也快，也喜歡命令人。」通常她只有照做的份。

　　「效率。」他哼笑了聲，只答了這兩字。

　　這下換言依依聳肩了。「對我來說，好難。」

　　「你別出狀況，我就阿彌陀佛了。」憑她那顆呆腦袋，穩穩地把事情做好才是適合她的方式。「反正我已經被你訓練到耐性多了不少。」他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調侃她。

　　而不論他的話是針對誰，言依依的臉還是紅了。「可是很多時候，你叫我閉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

　　「廢話。」他睇了她一眼。「像現在一樣。廢話。」

　　「哦……」雖然一瞬間鼓起勇氣想問清楚，但被回堵一句，她的勇氣馬上又消逝無蹤。

　　見她又縮了回去，寶揚搖頭失笑，他單手架上她的脖子，順便揉亂她一頭微卷的中長髮，「你的膽子真的很小。」但說她膽小，她捲土重來的速度倒又挺快的。

　　看她老被他罵，還傻乎乎地一直挑戰他就知道，她的心臟其實滿強壯的。

　　「還有，你也很會臉紅。」見她又是一張關公臉，寶揚這次笑得不客氣了。

　　「奇怪耶，你在臉紅什麼？」

　　「我怎麼知道？」她也不想呀！臉皮下的血管她又控制不住。

　　「一定有原因吧？」他勾著她的頸項，將臉靠近她。「因為運動在散熱啦？害羞？緊張？還是過敏？」

　　「緊……緊張吧……」她快被眼前靠近的俊臉嚇死了。總監睡飽後又不用忙公事，心情好像很好啕？

　　「緊張什麼？」他將臉移開了，但手還是勾在她頸項旁，繼續散步。

　　「你……你很帥呀，看到你就會緊張了。」她試圖用玩笑方式帶過，注意到他的手還在自己肩上，她的心跳又開始出現加速的情況。

　　「嗯哼。」他反應倒是很冷靜。「要不要幫你適應？」

　　言依依差點踉蹌跌倒。

　　「那麼感動？」他手就在她肩上，反應快地穩了她一把。這一下，將她更往他身邊拉近。

　　「沒、沒事！」她腦子似乎有點混亂，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但眼神卻不敢望向他，而是盯著柏油路面回答。

　　「好好看路。」他用兩根手指頂住她下巴，將她的視線移回該待的位置。

　　幸好，他也暫時停止發問，放她一馬。

　　兩人繼續走了一段路後往回逛，言依依一路上，都在試圖平復自己失控的心跳。她需要冷靜再冷靜……可是她肩上的那隻手，讓她很難冷靜得下來。

　　怎麼辦？現在的情況她到底是該……

　　「總監……」

　　「嗯？」

　　「小亞說你之前問過她……」她緊張得頓住腳步。「我不知道……你、你沒講過……」她心跳再度狂飆，像要撞出胸口一樣。

　　「講什麼？」他反問，故意裝傻。

　　「講……」她的勇氣又快用光了。「我以前……」

　　「暗戀我的事？」

　　她臉紅透地點頭。

　　他睇了她一眼。「過去的事，有什麼好講的？」

　　「那上午……」

　　「上午我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他老實說：「我有聽見幾句，但我不確定那是什麼情況，也不打算問。」

　　她頭低低的，心裡不知道是失落還是該慶幸。

　　見她垂低了頭，他吁了口氣，又道：「從以前到現在，我「聽說」的夠多了，如果對方根本還沒準備好，我也很難把聽見的當一回事。」他聳肩。

　　動不動就有人來跟他講誰喜歡他，可是真的敢來跟他告白的沒幾個，除非他太閒，否則光去注意那不知從哪聽說來的傢伙是哪號人物，他的時間就耗光了。

　　而且，他向來傾向只注意他想注意的，若沒興趣，就算對方貼上來，他頂多也只是多看幾眼。有興趣的，先不論對方對他的感覺，他都會先花一段時間觀察，再決定要不要行動。

　　言依依訝異地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幹麼？又要說我很奇怪？」他挑眉。

　　「沒、沒……」她急忙搖頭，又垂下視線。她只是知道自己少了些什麼……

　　又沉默了一段路，快到家門前，言依依突然低聲喚道：「總監……」

　　「嗯？」他瞧了她一眼，身旁人的頭還是低垂著。

　　「你對戀愛……有什麼想法？」

　　「戀愛？」對戀愛能有什麼想法？「不就兩個人的事？」

　　她想了下，換了個問法。「呃，你有理想中的戀愛模式嗎？」

　　「當然有。」他撇嘴，總算知道她要問什麼。「我喜歡穩定，最好從一而終。」

　　「這樣子呀……」她訥訥應聲。

　　「很意外？」

　　「不知道耶……」高中時沒聽他交過女友，進公司那麼久了，也只聽過他前女友，不只沒新人選，他根本就不給人半點機會，可是他的外貌和能力都那麼出色，難免會給人一種不缺女人的錯覺。「你很優秀，感覺選擇很多。」她老實道。

　　「是不少。」他笑笑，聳肩。「但又不是照單全收，我沒興趣三不五時就換女友。」

　　「你覺得……呃，我是說如果哦……」她又開始嚴重結巴，「如果有個不是很漂亮的女生……跟、跟你告白，你覺得……你覺得有可能……」

　　寶揚等了會，卻遲遲等不到重點，他望向她，手勾起擋在她臉旁的一撮頭髮。

　　「啊？」她被嚇一跳地遮住耳朵，猛然抬頭。

　　「你問話還沒完吧？」在她擋住耳朵前，他已經看見她整個發紅的耳根，現在又看到她的臉變成關公……這傢伙的血液功能肯定不錯。

　　「我、我是說……你有可能接受……不是很……很漂亮的女生當女友嗎？」

　　「不是很漂亮是長什麼樣子？打個比方？」他挑眉。

　　「比如像……像我……這樣。」言依依覺得自己不只臉頰發燙，腦門更是快炸殲了。她頭又垂了下去，不敢看他。

　　但寶揚擱在她肩上的手，又將她下巴往上抬，強迫她視線對上他的。

　　「你是問我，如果說有個長相和你差不多的女生跟我告白，我會不會接受她當我的女朋友？」

　　她不敢直視他，只能望向一旁，點點頭。

　　「這是個假設問題？基本上你給的參考選項太少，沒人有辦法回答。」

　　「還、還要什麼選項？」

　　「個性、觀念、感覺……太多了。」他隨便舉例就是一串。「外貌是最不重要的那個。」

　　「那、那如果是我呢？」勇氣突然又冒出頭，她豁了出去。

　　跟眼前這張紅透的臉蛋對望一會，寶揚勾了勾唇。

　　「你呀！」他面露微笑，害她瞬間又不知所措起來。「老實說，這依舊是個假設問題……我覺得沒回答的必要。」

　　到家門了，他笑著揉揉她的頭，抽回搭在她肩上的手，率先進門。

　　「總、總監！」她再度鼓起勇氣，叫住他，追問；「如果不是假設呢？」

　　「等它是事實時，我再回答你。」男人頭也沒回地如是說道。

硬骨剛仔

第七章

　　滴滴答答的，雨又開始下了。

　　散步回來後，兩人待在房裡，言依依看電視，寶揚則用了下電腦後，也加入她的行列。

　　十一點多，外頭的雨勢漸漸大了起來，兩人也準備就寢。

　　言依依從頭到尾都抱著棉被窩在地毯上，電視關掉後，她自動在地上躺平，棉被蓋住她大半張臉，只露出兩顆眼睛。

　　寶揚覷了她一眼，沒發表意見，關燈後回到床上。

　　黑暗中，她聽著床上傳來的聲響，沒一會聲音沒了，代表床上的人也躺平了，她雙手緊抓著被子，從剛才看電視時，她就不斷地在做心理建設，現在……燈關了，不用直接面對面，她覺得這機會最適合她了。

　　「總監。」

　　經過剛才的刺激與平復，這回，她的聲音鎮定許多。

　　「嗯？」黑暗中，床上方向傳來他低沉的回應。

　　她停頓了下，終於，鼓足勇氣開口。

　　「我高中時……很喜歡你。」最艱難的一句已說出口，她又頓了下，再度撫平略微顫抖的語氣，繼續往下道：「我從小就不起眼，你身邊的人每個都是出色的風雲人物，告白這種事，我覺得光是想都覺得很奢侈。」

　　「畢業前，我阿嬤過世了，本來畢業典禮那天我想跟你告白……連禮物都買好了，可是看到你被一堆人包圍，我身邊沒半個人……同學早就有約了，我還要回去收拾家裡的東西，我覺得……告白這種事，對我好遙不可及。」她深吸了口氣。

　　「嗯。」他低應，表示他有在聽。

　　「我沒想到會再遇到你，而且還是和你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或許可以說是心裡有鬼吧，因為在意就越無所適從，年紀變大了，應該要有點成長……可是我好像一直沒變……不知道這樣算不算退步……」她又陷入自言自語，「不只這個……我連看到你時的反應……都還和高中時一樣。我很緊張，很擔心在你面前做錯什麼，可是我越緊張，就越容易出狀況……」所以她乾脆就別靠近他了。

　　聽她還算順暢地說了一長串，寶揚表情卻沒多大變化。

　　他知道她喜歡他。

　　一開始從律英他老婆那裡聽到這件事時，他沒什麼感覺，時間已過了那麼久，學生時期的暗戀根本不值得掛在心上，但後來越注意她，他的想法開始有了變化。

　　看她單調的履歷就不難想像，這傢伙打從骨子裡就是個死心眼的人，工作，第一份就打算做到老死；愛情，遇上了，應該就是愛到底了。

　　他對她漸漸起了興趣，和她接觸的這段時間以來，幾次的故意試探，更加印證了他的想法。他很欣賞她的專一，更正確的來說，他覺得能被她愛上的人，很幸運，簡直就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工作和在外頭的形象是一回事，骨子裡的他是個很傳統的男人，他嚮往的是從一而終的愛情，可條件好，不代表喜歡上他的人就不會變心，加上他對感情非常慢熱，每回女方主動，他也都得花上好一段時間，認真思考這段感情的可能性，但往往他還沒決定，對方就打退堂鼓了。

　　久了，他對發展一段新戀情也漸漸沒了信心和耐性。

　　「你知道嗎，」他開口，打斷了她後面的喃喃自語。「我對感情很慢熱。」

　　「我不知道……可是，律英學長告訴我，他說要等你主動，很難。」

　　「幾乎沒有過。」他承認。「我和你有點像吧，想東想西的，尤其是感情這種事，我覺得要很慎重，不過慎重是我自己認為，律也他們是說我婆媽、龜毛、想太多沒必要的。每次我都還在思考時，常常對方就放棄了，因為我看起來……就像你說的，好像選擇很多，考慮那麼久，肯定是眼光太嚴苛什麼的。」

　　「可也不能說有錯，我的確很嚴苛，又有病，要喜歡上一個女人，我得花上很久的時間觀察，不管對方喜不喜歡我，我會一直到確認能接受對方後，才可能更進一步。」所以對她，其實，他已經算主動了。

　　言依依的呼吸好像瞬間停止了幾秒。

　　「這種速度，夠慢了吧？」他聲音帶點自我調佩。

　　「那……」她的心臟又開始卜通卜通地狂跳。「那如果……你確認了之後呢？」

　　床上沉默了一陣。

　　擔心是自己問錯話，言依依全身神經都繃緊起來。

　　空氣凝結了好一會，床上人終於開口。「我希望能穩定下來。我還沒遇過能讓自己確認的人。」

　　通常能跟他耗的，都是極度有自信的美女，她們對他誓在必得，信心滿滿，耗到一個程度，他頂多覺得可以試試，但結果都不是他想要的。她們沒辦法給他想窩在家的穩定感，他對她們紳士，但他肯定自己不會想對老婆相敬如賓。他其實很霸道，只想要獨佔，並且寵一個專屬於自己的女人。

　　「總監，你覺得……」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我怎麼樣？」

　　「你怎麼樣？」他笑了聲。「膽子有點小，笨笨呆呆，長得很普通，不過也算有你自己的特色，耐性不錯，要不是太笨可能被小朋友欺負，說不定你很適合去帶小孩。」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不、不是啦！」果然馬上傳來她的抗議，「我是說……我有沒有可能……當那個……確認的……」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又越來越小。

　　寶揚看著天花板，嘴角彎起，卻沒回話。

　　「我是說，」等了會沒反應，她又重新整理思緒。「我很喜歡你……如、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很希望能……當你女朋友。」雖然很努力鎮定了，但還是結結巴巴的，語末，怕自己的語氣讓人不確定真偽，她又補了一句。「真的……」

　　盯著天花板，耳邊傳來的話雖然斷續得有些破碎，但那嗓音讓他胸口發緊，不知道盈滿什麼，飽漲著，有點甜甜的、酸酸的。

　　等了好半晌，都沒再聽見回應。言依依從慌亂的情緒中漸漸穩定下來。

　　她的胸口澀澀的，可是能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某種程度上，她又覺得很滿足，像是壓抑了很多年的渴望，終於被實現了一樣。

　　他知道了……這樣就夠了。

　　「要不要上來？」

　　就在室內沉默到言依依以為談話就此結束之際，床上突然傳來他一聲問句。

　　她愣了下，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但一時間不確定感讓她不知該如何行動，只能任憑心臟怦怦跳動，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眨呀眨的。

　　過了半晌，床上傳來一陣窸窣聲，在有限的能見度中，她看到床邊伸出一隻手，懸在半空，停在她眼前。她唇微張，雙眼直盯著這隻手掌，腦中一片空白。

　　「要不要上來？」他又問了遍，手指也配合地勾了勾。

　　她又眨眨眼，確認了問話後，「……嗯。」滿臉通紅地將手交到他掌心內。

　　使勁一拉，她連人帶被一起被拉上床邊，她努力扯著還落在地上的棉被，將其全拉上床。

　　纏著棉被翻過身，一雙眼在黑暗中和她對上，她臉頰發燙，用棉被遮住自己大半張臉，不太好意思直視著他。

　　「小心別悶死了。」他唇角扯了扯，開玩笑地提醒，見她搖頭，他掀開自己的棉被，「要不要進來？」

　　言依依咬著下唇，答不出口，但想了一下，她還是頭低低地鑽了進去。

　　他將手鑽進她被子底下，勾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帶，言依依臉雖紅到發燙，不過還是非常溫順地順著他的舉動，將臉埋在他胸前。

　　臉貼近懷中的她，寶揚聞到熟悉的洗髮乳香味，掌心下觸碰到的是懷中人因衣服卷高而露出的腰際，緩緩地，原本停留在腰後的指尖沿著曲線，在那溫熱的肌膚上緩慢游移。

　　言依依的額頭和雙手都抵在他的胸膛上，因身後肌膚相觸的搔癢，身體更往他懷裡縮。

　　原本只是在腰間遊走的手，漸漸擴大範圍，溜上她光滑的背。

　　手下沒半點阻礙，寶揚嘴裡發出幾近無聲的歎息。這傢伙沒穿內衣，指尖在得知這事實的同時，身體也呈現本能的情慾反應。

　　他纏住她的腿，翻身壓上她。

　　言依依被壓在底下，視線與他交會，黑暗中，雙眼呈現出特別的波光，她唇微啟，愣愣地看著他。

　　以極為緩慢的速度，他將臉朝她壓近，讓她有心理準備。她知道即將發生的事，但她不排斥，甚至有著期待，兩人唇瓣貼上之際，她閉上眼。

　　寶揚輕吻著她，終於品嚐到那已經誘惑他許久的粉橘翹唇，他輕輕吮咬，將情慾的種子在兩人間埋下。吻著，他一隻手再度溜進她衣服底下，輕輕劃著她的胸房下沿，勾引那情慾種子萌芽。

　　「總……」原本想喚他，但才發出一個音，唇立即被封住，男人將舌尖溜進，突然加深了吻，強勢地勾弄、吸吮，言依依完全沒有抵抗，順從地迎合一切，任他掠奪……

　　☆☆☆    ☆☆☆

　　纏綿過後，她像是失去意識般地倒下，但身體還微微抽搐著，寶揚在處理掉身上的保險套，拉了張棉被蓋住兩人赤裸的身體後，也像斷電般地在她身旁倒下。

　　躺在床上等待喘息平復，理智終於一點一滴地重回他腦袋。

　　瘋了。他腦中只有這兩個字。

　　瘋狂、激烈、野蠻。卻又享受的歡愛，感覺像是要死了，可是他確定自己體內某個部分活了過來。

　　他又連喘幾口，氣息穩定下來後，身體自動尋找起另一道溫軟，他由後方圈住她的腰，往她身後貼近。

　　身前人呼吸均勻，已陷入深眠，但她身體還因剛才的激情蜷曲著，尤其是雙腿，夾得死緊。

　　他單手撫向她的腿，將她的緊繃伸展開來，睡夢中的她有些抗拒地蹙起眉，但最後還是投降在他的力量與堅持之下。

　　他微微苦笑，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因此被嚇壞了。

　　將單腳硬是擠進她雙腿間，他像只無尾熊般，從身後緊緊交纏，擁抱著她。

　　屋外大雨持續著，在大自然的聲音包圍下，他臉頰在她汗濕的側額磨蹭了下，也閉上眼，睡了。

　　懷中擁著滿滿的重量，他心裡湧起一股前所末有的滿足。

　　☆☆☆    ☆☆☆

　　翌日中午，言依依沒有出現在隔壁飯桌上，是寶揚過去打包了兩人份的飯菜回來房間裡一起用餐。

　　聽見開門聲，她還埋在棉被裡，言依依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再也沒勇氣和這兩家人同在一張飯桌上吃飯了。

　　「還想睡？」將飯盒放在一旁矮桌上，寶揚撈起棉被裡一隻燙熟的小鴨。

　　「好丟臉……」她死拉著棉被，想將自己埋進裡頭。

　　「丟臉什麼？」他好氣又好笑。「你連站都站不穩，還是你想過去被一群人包圍？」

　　言依依無話可說，她醒來後連下床都有困難，光站立，雙腿就直發抖，那情況出門，只怕更丟臉。

　　「吃飯了。」他從背後一手圈住她的腰，在她頸邊輕吻。

　　「嗯……」她羞怯地輕應。

　　「吃完飯，我再幫你擦藥。」他在她耳邊輕聲道。

　　言依依臉蛋又轟的燒了起來。「哪、哪來的藥？」老天爺呀……

　　他聳聳肩：「買的。」

　　她鬆了口氣，險些被他嚇到心臟病發。

　　「律也說這牌子的不錯。」他又補了句。

　　言依依差點跌下床。

　　「小心。」他眼明手快地撈住她。

　　「你……」她臉上沒有半點感激，「你怎麼可以……」

　　見她既羞愧，想指責他卻又不敢的模樣，寶揚忍不住大笑，緊緊摟住她。

　　這點程度就受不了，要是她知道自己剛才在隔壁被一群人調侃的對話內容，恐怕就要直接休克昏倒了。

　　「先吃飯。」他揉揉她的頭，又在她唇上輕啄幾下。

　　「……嗯。」臉頰上的紅暈一直無法退去，言依依將落在眼前的頭髮撥回原位，乖順地點頭。

　　將她的一舉一動全收入眼中，寶揚微笑。

　　對一個女人能湧起這麼多且強烈的反應……這就是了。

　　他扶著，讓她坐在床邊的地毯上，再搬來小矮桌，兩人邊看電視邊用餐。

　　用完餐，又經歷了一段讓言依依臉頰燒燙傷的擦藥過程。她真的沒想到，他會是個那麼瘋狂的人。

　　就算他平時工作會吼人，但外表看起來也算斯文；誰想像得到他在床上會那麼野蠻……擦完藥，她又躲在棉被裡不出來了。

　　將藥膏放到櫃子裡，寶揚回到床邊，從一旁壓上涼被，也困住她。「該出來了。」他從縫縫中找到她的臉蛋。

　　她用手擋住臉，不發一語。

　　「依依。」他好笑地輕喚。

　　「嗯……」

　　他在她耳畔低聲宣告。「你再躺下去，我就要攻擊你了。」

　　言依依立即彈坐起身。「我、我起來了！」她滿臉驚恐，雙手甚至誇張地圈在胸前。

　　寶揚忍不住又笑，「這舉動真讓我受傷。」他欺身壓近，將她逼迫到床板邊，強扳開她胸前的雙手，單手又探進她腿間，輕揉那細緻的大腿根部。「還很不舒服？」他鼻尖抵住她的，柔聲問。

　　「有……有一點。」眼前這張臉雖然熟到不能再熟，但她還沒適應上面出現的溫柔與親暱，尤其他笑容給的對象還是她……言依依臉上的羞赧，不單因為他的舉動，還有他的表情、聲音。

　　「這裡呢？」他的手沿著大腿，溜進短褲內，輕輕劃過她的敏感。

　　言依依顫慄了下，從剛才落幕的擦藥攻防戰就知道了，不管她雙腿夾再緊，還是阻止下了他想做的舉動。

　　「你……不要一直……」她伸手輕輕抵住他，卻沒施力將他往後推。

　　「嗯？」他抵住她額側，輕笑道：「反應真冷淡，後悔了？」

　　「不是啦！」聞言，她立即轉回頭，與他面對面。簡直就是美夢成真，她怎麼可能後悔！「我只是還不習慣……」還不習慣他的親暱、熱情，也還不習慣男女情事。

　　看著她紅通通的臉蛋，他一笑，又在她橘嫩的唇上啄了幾下。「慢慢來，你會習慣的。」

　　言依依不確定他指的是不是和她心裡所想的一樣，但他的安撫，確實讓她踏實了。現在，兩人是男女朋友，這些舉動都很正常的……

　　「嗯……」她羞澀地點頭回應。

　　寶揚又圈住她，將她抱到自己胸前，一起看電視兼聊天。

　　的確，慢慢來。

　　反正，假期還有兩天。

　　這兩天，他會想辦法讓她習慣的。





第八章

　　放完颱風連假，前陣子的加班黑暗期已告個段落，下班後的時間多了許多，寶揚幾乎天天帶言依依到處玩。

　　如果時間夠多，他會載她到墾丁逛夜市，或到台南的各鬧區到處逛逛。時間少的話，他就帶她在高雄當地隨處走，或許去愛河看夜景喝咖啡，到旗津看海、吃海鮮。也曾在下大雨的夜晚拉著她到渡輪場前的冰店，挑戰五人份的海之冰，吃到她牙齒連痛了好幾天。

　　他也因此決定再也不隨便讓她吃冰。

　　交往不到一個月，兩人共同創造出的甜蜜回憶，已經像是在一起很久很久了一樣。

　　在相處過程中，言依依總是順從地跟著他的決定走，但遇上一些她不認同的舉動，她也會碎碎念，寶揚喜歡聽她像個小老太婆般的嘮叨，他喜歡逗她，喜歡看她明明就沒什麼脾氣，膽子也小，但又像只老母雞般處處叮嚀他，像是要將他納入她的羽翼內照顧一樣。

　　她讓他感受到一股家的柔性力量，讓他想靠在她身上，停泊。

　　「有沒有人知道總監去哪？」辦公室內，有人喊道。

　　「這裡。」剛從外頭回到公司的寶揚，在門口直接回應。

　　他手上抓著資料盒和一隻紙袋走進辦公室，開口問：「做什麼？」

　　「美喜那邊說代言太貴了，廣告要換角。」剛接到電話的同事，話筒還沒掛就直接詢問公司二頭目的意見。

　　「美喜？」寶揚眉一皺，沒幾秒就想起這案子的內容。「想換誰？」

　　「痞子說美喜想把原案打掉，換找便宜的模仿A咖。」接電話的英偉一臉莫名的聳聳肩，也不懂業主在想什麼。

　　寶揚直接走到他的位子旁接過話筒，冷聲地告訴電話那頭的痞子。「你是去哪家公司？你不知道美喜是該產業的龍頭嗎？現在山寨貨已經滿街跑了，品牌廣告也搞山寨，你問他們要不要乾脆在廣告上打愛用冒牌貨算了？」

　　可憐的痞子運氣不好，正好遇上總監人就在一旁，無法經由同事取得答案。

　　「藝人的代言費比得過一家企業的形象嗎？叫他們經理或負責人出來講幾句都好過冒牌A貨又唱又跳！業主阿達，你也跟著腦子裝豆腐渣，這種問題也要打電話回來問？」一開始的平冷語氣，越後面火藥味越濃，他還是將對方給狠狠刮了一頓。「出公司腦子記得一起帶出去！」他吼完掛掉電話。

　　一轉頭，幾名同事嘻皮笑臉。反正只要不是出問題的當事人，怒火不會亂延燒，也沒人怕他。

　　「總監，你手上卡蒂兒的袋子裡裝什麼？」有女同事好奇地靠過來問。

　　「臭豆腐。」他隨口亂應。

　　聽見名稱，維琪也從位子上站起身，探頭看。「哇！卡蒂兒的袋子耶！」她雙眼發亮，「總監，借我們參觀一下啦！是衣服還是鞋子？」

　　「裙子。」他勾勾唇，總算回答。「看了也不會變你的，別看省得生怨念。」

　　「厚！不要這樣啦！」一群女同事齊聲哀號。「你買的哦？要幹麼？」

　　「我想扮女裝自己穿，可以嗎？」他嗤笑一聲。

　　「哈哈，那我想看！」聞言，辦公室此起彼落的傳出熱烈反應。

　　「我女朋友才有那個特權。」他搖搖頭，玩笑的結束對話。不理會一群女人想看袋中物品的哀號，逕自回辦公室去了。

　　不若一群女同事熱烈的反應，言依依從頭到尾都乖乖的埋在辦公隔板下，直到寶揚回辦公室了，她才訥訥地插進一句。

　　「那個……卡蒂兒的衣服很貴嗎？」

　　「我覺得還可以啦！」立即有女同事為她熱心回答。「不到大牌那麼貴，差不多中間價位，裙子大概五、六千，可是卡蒂兒只有台北有點，依依你想看的話可以上他們網站，有當季的款式可以看，你有喜歡的話再跟我講，我朋友是會員，可以打折。」

　　「噢！」她勉強地嚥了口口水。「謝謝，我再看看好了。」她向那同事道謝。

　　原來這個價位叫還可以……

　　對於同事們的消費習慣，言依依覺得自己大概到七老八十還是跟不上那程度。

　　若沒意外，她猜，那袋子或許也會交到自己手上。寶揚每次出去洽公，好像在路上看到什麼，就會臨時起意帶禮物回來給她，她前天收到的是一盒煙熏滷味和一個兔寶寶形狀的手機吊飾……他的購物標準很難捉摸。

　　他對她好得沒話說，唯一讓她比較頭大的是，她覺得他太愛花錢了。

　　稍晚，言依依將一份資料送進總監辦公室，她先敲門，等到回應後，才推門而入。

　　「總監，你要的圖片。」

　　他抬頭瞧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關門。

　　她動作熟練地關上門，朝他走了過去。

　　「晚上去坐摩天輪？」寶揚暫時放下手邊工作，離開辦公桌後，來到她面前，輕輕攬住她。

　　「嗯。」她乖順地點點頭，任他在自己頸畔落下細吻，雙手因感到搔癢，而稍微抵住他。

　　雖然還是常常聽見他在辦公室裡吼人，但兩人獨處時則完全不同，他對某些決定很霸道，但大部分的時候，他對她的態度都十分溫柔，甚至可以說是黏人。

　　兩人都沒有刻意想隱瞞戀情，只是她認為特別去公開說明好像怪怪的，希望他配合任其自然發展，必要時再公開，寶揚勉強認同她。現在，他們在公司裡還是盡量維持之前的互動模式，只有兩人獨處時，才會出現現下的親暱舉動。

　　但某人的舉動總是會激情些。

　　「我今天看到一件裙子……」他靠在辦公桌上，摟著她往自己身上靠，一隻手不安分地鑽進她衣擺下。

　　言依依馬上將他的手壓住，阻止他再進犯，羞澀地問：「你要我上班穿嗎？」

　　「想都別想。」他冷笑，偷捏了她臀部一記。「只能穿給我看。」

　　他又輕含住她的耳垂，手撫上她被牛仔褲包住的大腿。「裙子放我那，你平時上班穿長褲就好。

　　面對他強大的醋勁，言依依時常覺得莫名有趣，心裡卻也甜滋滋的。她外貌明明就不出色，但他的醋勁教不知情的人知道，搞不好會以為她是什麼絕世美女，需要看管得那麼嚴。

　　「沒有必要，就不要亂花錢啦……」她小小聲地在他胸前提醒，不知道第幾度表達自己的看法。

　　但每回都被駁回，連開銷頗大的旅館費用，也是在他一句想聽她的聲音，就讓她紅著臉不再表示意見。誰教她租的小套房隔音超級差。

　　寶揚輕笑，「有規定男人不能亂花錢？」他工作壓力也滿大的，買東西送自己的女人當樂趣不行嗎？

　　「很浪費呀……工作辛苦，還是存起來比較好。」她的發言總像個老太婆一樣。

　　「那我們就別浪費。」他笑著摟緊她，在她耳畔低哺。「等等換給我看。」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言依依臉頰紅了。

　　「你真的是——」她又羞又無奈，實在不知該怎麼指責他過度熱衷於那檔事的舉動，雖然她在一開始有些不適。但後來也漸入佳境地享受其中，直到現在，根本也沒了指責他的立場。「我……我先出去了。」

　　她紅著臉，掙脫了他的懷抱，火速離開他的辦公室。

　　看著木門在眼前掩上，寶揚唇揚高了。

　　若是以前，他絕對無法想像，自己的情緒會因為一個女人起伏如此劇烈。

　　可愛、害羞，卻又順從，這就是他的女人。真完美。

　　就在他才從門板收回視線的下一秒，敲門聲又響起了，他出聲示意對方入內，在回到辦公桌後，抬頭發現，來者不是同事，而是他的前女友。

　　他挑眉，頗為意外，同時也更深刻感受到，面對外貌事業皆出色亮眼的前女友，他的心境與和那個穿著土氣，講話老是結巴，還動不動就害羞臉紅的傢伙在一起時，完全不同。

　　他揚起平靜且友善的微笑，開口打招呼。「怎麼有空過來？」

　　☆☆☆    ☆☆☆

　　近一個月來已被男友的瘋狂訓練到一個程度，言依依紅著臉蛋回到自己座位上時，心跳差不多平復大半。但她才剛坐下，維琪突然滑著椅子來到她身旁，朝她努努嘴。

　　言依依順著她指示的方向望去後，差點驚叫出聲。

　　「前……女友？」

　　伴隨著喀喀的高跟鞋聲響，當紅名模芮夏現身在I創辦公室內。

　　「Hell，各位。」高姚纖細的美人，剛現身，立即熟絡地向大伙打招呼。

　　熱絡的回應此起彼落，但都只聞聲，沒人停下手邊工作上前招呼。

　　精緻妝容上掛著微笑，芮夏沒因少了領路人員而有任何不自在，她朝身旁一面玻璃順順美麗的栗色長鬈發，確認妝容完美，這才走向其中一扇黑檀木門。

　　「歐麥尬，聽說她積極的找總監復合，還在活動場子向同業探聽飛們總監有沒有新歡，消息早傳開來了。」

　　看見芮夏敲了敲門，在等到「請進」兩字進入辦公室後，原先埋首工作的頭顱一顆顆抬起，多雙賊眼有志一同的互瞄好幾眼，彼此心照不宣。

　　維琪則盡責的以前輩身份，低聲向她講解。

　　言依依心跳突然間又飆快，但和剛才全身發燙的情形完全不同，她現在感到手腳冰冷。

　　「芮……芮夏是高雄人嗎？」好不容易，她從口中擠出問句。

　　「好像老家在彰化的樣子，不過她住台北。」

　　「好……」

　　「好猛對吧！」維琪才聽見開頭就主動替她接完話。「以前總監和她交往時，芮夏一個月至少會到辦公室露個幾次面，她模特兒的工作已經夠忙了，偏偏總監就是有辦法比她還忙，幾乎都是女方專車南下，她是芮夏耶！電視上艷光四射、粉絲多到爆的大美人。私底下沒半點架子，戀愛中也完全是個小女人，這麼完美的女人，可惜他們還是吹了。」

　　想起剛才舉止落落大方的美人，對照前輩的解說，言依依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一開始她有些呆愣，甚至感到浮躁，但過了一會，她逐漸冷靜下來。

　　要信任對方才對吧……她想起當初對寶揚告白時，他告訴她的話。他選擇了她，也用行動證明對她的疼愛，自己也要選擇信任他。

　　「女方都那麼積極了，總監怎麼都不心動呀？」維琪有些激動。

　　言依依略顯無奈地苦笑，自己好像不適合回答這問題。

　　「唉，反正總監在想什麼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維琪聳聳肩，八卦完畢後又溜回自己位置上。

　　芮夏進了寶揚的辦公室後，足足過了近半小時，那扇木門才再度開啟。芮夏率先步出，接著辦公室主人也跟著出現。

　　美人巧笑倩兮，與男方有說有笑，兩人相偕離開了公司。

　　討論瞬間滿天飛，辦公室內鬧烘烘的，言依依只能在一堆討論聲浪中，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專心做自己的事。

　　但不曉得為什麼，討論老半天後話題卻越扯越遠，最後焦點居然轉移到她身上來了，因為有同事突然跳出來說，前幾天半夜跑回公司拿東西時，好像有看見她那輛小綿羊還停在附近，接著就像粽子串一樣，一個、兩個、三個，陸續有人跳出來附和，幾次發現她下班後，人走了，車子卻依舊留在公司附近。

　　然後，言依依就被包圍住了。

　　「依依，快說哦，這是怎麼一回事？」身為她的直屬前輩，維琪理所當然第一個上陣逼問她。

　　言依依一臉驚恐，不明白同事們聊著聊著，為什麼會扯到她身上。

　　「什、什麼？」雖然沒想要隱瞞戀情，但到了或許要公開時，她卻覺得坦誠也需要一些勇氣。而她收集勇氣這東西，需要點時間和心理準備。

　　「你的車子都停在我們隔壁大樓外面那邊啕？」平時上班時間車子多的話沒人會發現，但I創時常加班到三更半夜，那時週遭剩下的車子就大都是同事的，見過幾次後，多少有人能認出來那輛小綿羊。

　　「對呀……」一群人包圍在她位子旁，她害怕地縮在座位上。

　　「你不要說你都坐公車回家哦？」

　　「我給人載……」壓根不敢說謊，言依依頂多能拖延一下時間。

　　「好哇！交男朋友都不用講的是不是？」維琪可激動了，甚至還一掌拍在桌上。「你還每天留到那麼晚耶！你男友下班時間比較晚哦？」

　　言依依直點頭。

　　「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快講，你男友做什麼的？叫什麼名字？幾歲？身高、體重、三圍、收入什麼的都快招出來！還有照片，一定要拿出來給大家看看！」

　　這下言依依尷尬了。她該從何說起呀？「呃……」

　　幸好，她才起個音，救星就回來了。

　　「哇！總監，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背後響起同事們驚呼，連同包圍她的一夥人全訝異的回過頭，她也同樣感到訝異，但更強烈的是鬆了口氣的感覺。

　　寶揚手指上掛著車鑰匙，沒好氣的回答，「不然我得去厚德路開個房間，兩三天不回公司是不是？」當他天天放年假呀！

　　有人接腔調侃。「也不是不行呀，美人相伴，就算沒房間，荒郊野外都嘛是天堂。」

　　公司都是年輕兵，加上行業性質，原本說話就百無禁忌，只要不是公事上出包被刮，寶揚和所有同事互動皆同，大夥一點也不怕和他毒來殺去，練腦是他們工作的一部分。

　　「郊野外溜鳥容易下地獄，小心在討論區看到你的子孫。」面對同事口頭上的挑戰，他走到發言人附近，倚著隔板和同事聯絡感情，同時也注意到某個被包圍的中心點。

　　那傢伙是怎麼了？他不動聲色地注意著言依依，只見對方一臉抓到浮木得救的表情——她的表情好像在呼喚他去欺負她……

　　「我的子孫還算爭氣，面對廣大觀眾應當不會丟臉。」被警告的傢伙將褲頭拉開一點小縫往內瞧了眼，抬頭後朝總監大人皮皮的笑。

　　不只寶揚，一旁幾名觀眾全被他的舉動逗笑。

　　噙著笑意，寶揚視線暫時離開女友身上，轉而帶著欣賞的目光，將這位活寶從頭到尾掃一遍，在那不會丟臉的子孫部位特別多停留幾秒，又轉回眼前的皮癢笑臉上。

　　「那好，歐帝男性內褲的目錄咱們不用找人了，就你上。」

　　「噗——真假？」

　　寶揚話一出，全員噴飯。

　　聽見質疑的問句，他伸出白皙漂亮的食指，勾起跟前傢伙的下巴。

　　「臉蛋還算可以，身材嘛……去年員工旅遊時留下的印象是還不錯，應該沒變形，最重要的是，你的子孫能面對廣大觀眾，大小其次，戰勝羞恥心勝過一切，對了，這次要拍的是全身入鏡，咱們配合的化妝師夠強，足以將你這還可以的臉蛋搞得不至於丟臉，你就安心的上吧。」

　　將那張臉蛋左勾右挪，再以眼神視察他咽喉以下的每一寸身軀，寶揚揚起還算滿意的笑臉，拍板定案。

　　「臉部可以打馬賽克嗎？」被選定的新角額上沁出些許冷汗。

　　有前人的教訓引以為戒，他可不敢再鬧下去，多年前某呆子曾因認為對話是玩笑，胡亂應和一通，結果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差點被雞姦，某人發起狠來毫不手軟，親上火線硬是扒了對方褲子，強迫他換上惹火紅內褲拍壯陽藥廣告。

　　事後該衰鬼電話接不停，每每有認識的看見該廣告，皆紛紛致電關心他的「性福」問題，心靈加肉體的雙重打擊，可不是一個「慘」字足以形容。

　　「那遮眼黑條呢？還是有任何一種能將臉塗掉或變模糊的方法？」

　　再度看到搖頭的舉動，新角瞬間掛出巴結的笑臉，讓賢。「請原諒我的俊臉見不得光。」

　　「需要為你熄燈嗎？俊男。」

　　「不用不用，只要別讓我爸媽、我妹、我妹的女同學、我前女友、我前女友的爸媽及現任男友在歐帝目錄上看到我的臉即可。」一口氣交代完畢。

　　聽完名單的寶揚陷入沉吟。

　　「嗯，基本上，人數不多，機率也不高……」他故意將尾音拉長。「可惜無法百分之百保證，看來咱們還是得繼續尋找那位幸運兒了，我很遺憾。」他一臉惋惜朝他低歎。

　　「是我Lucky指數不足，殘念。」卸下新角職務。該同事立即反應，同樣遺憾。

　　「放心，我會留意適合的角色來補償你。」

　　「總監老大，美人惹你不爽也別把火往無辜的對象延燒呀，反正要不要復合決定權都在你，麻煩不大吧？」同事聰明地將話題岔開。

　　「知道我的禁忌還敢提，膽子不錯，讓我再幫你把膽練壯點？」寶揚依舊滿臉笑意，連語調都很愉悅。

　　「好啦，我投降、投降！」挑戰者舉白旗，想靠這種迂腐戰從惡魔上司那套出話來是妄想，直接挑明問較快。

　　「你就滿足一下我們的好奇心嘛！女主角人呢？」

　　「車站。」

　　「蛤？」送回去了？未免也太快了！「芮夏特地來找你耶！」

　　「編故事咧，她出外景，順路過來打聲招呼而已。」他嗤笑，搖頭。

　　瞧男主角一副無聊至極的回答，又有勇士將大伙最想知道的事悶出口。「她不是想復合？」

　　聞言，濃眉挑高，他笑臉朝對方逼近。「你確定你想問？真的要問？非聽到答案不可？」他聲音異常熱切。

　　「呃，當我沒問。」勇士馬上縮了回去。八卦誠可貴，生命價更高，他還想好好愛惜生命。

　　「嗯哼。」寶揚還算滿意地微笑，接下來準備解決女友投射如來的求救目光。

　　「有沒有人要跟我解釋一下，你們這邊是怎樣？現在演到哪一出？」一群女人包圍她，那小呆瓜是做了什麼事？

　　「依依她交男朋友了都沒講！」維琪馬上不滿地告狀。

　　原來是這麼回事。他面露微笑，「誰發現的？」

　　「很多人都發現了！好幾次看到她下班了，機車還停在公司附近！」

　　「這樣就叫交男友了？」他語露質疑。

　　「哎喲，依依剛剛自己也承認是讓人家載了。」維琪一副要他別三八了的表情，「好啦，依依，快點！先給我們看看你男友的照片，讓我們監定一下帥不帥？你們在哪認識的？交往多久了？對方幾歲？收入怎樣？」

　　面對同事連珠炮般的發問，言依依一臉無助地將眼神瞟向男友，而寶揚只是朝她笑了笑，看來是要她自個兒迎戰解決。

　　她硬著頭皮回答，「我沒照片……」

　　「什麼？」一群女人鬼叫。「怎麼可以沒男友的照片！噢，天呀，那你形容一下，他大概多高？」

　　「一八……一百八十三公分左右吧……」

　　女同事們聽了尖叫一陣，感到非常滿意。只有寶揚臉上似笑非笑。女友將他身高減去兩公分，她腦中的大概是他高中時的資料。

　　「那體重呢？體重？」立即有人追著問。

　　「我不知道……」

　　「形容一下嘛，體型大概是怎樣？瘦的還是胖的？有沒有肌肉？還是像哪個藝人？」一群女人越講越High，言依依則是一臉無辜。

　　「呃……」她怯怯地伸出一根手指，「像總監那樣。」

　　寶揚頓時覺得自己活像待賣豬肉，被一群女人以極為嚴格的目光審視一番。

　　「哇，像總監這樣，那算很不錯耶！」最後評審團做出結論。

　　「謝謝哦。」寶揚皮笑肉不笑地回應讚美。

　　「哎，客氣什麼，業界誰不知道I創有個美男總監，每次在不同場子和別家的遇到，一堆人都嘛想打探你的事！」女同事笑道。

　　寶揚撇撇嘴，示意這些東西對自己都無所謂。問答則繼續往下。

　　「那長相呢？長什麼樣？」

　　「長相……像總監那樣。」手又指去。

　　「哇，妖孽長相！做哪行的？收入好不好？」

　　「同行的……收入……像總監那樣。」再指。

　　「哇咧！依依你釣到金龜婿哦？我的天呀！又高又帥收入又好，對方叫什麼名字？哪家公司的？幾歲呀？」女同事們幾乎瘋狂了。同行帥哥不少，但收入和總監同個等級的，基本上，年齡肯定不會太輕，他們家總監是業界異類。

　　「和總監一樣名字，和總監同家公司，幾歲……像總監那樣。」言依依陷入機械式回答，手指又再度往前。

　　但她這一回答，發現週遭瞬間沉默。

　　她頓時宛如驚弓之鳥，害怕地左右望了望。自己說錯什麼嗎？她最後又朝男友丟去求救的眼神。

　　一夥人順著她的目光移到他們總監身上，發現後者一臉溫柔笑意，一群人倒抽口氣。

　　「總、總監……」有同事勇敢提問，可結巴的語氣最示他還在極度震驚之中。

　　「你……你要不要表示一下？」

　　寶揚聳聳肩，「依依不是說得很清楚了？身材和我一樣，長相和我一樣，年紀和我一樣，同行，連收入和名字都和我一樣。」

　　除了他本人，還會有誰？

　　「你是說——」

　　「是的，她男友就是在下我。」他走到她位子旁，表情溺愛地揉了揉她腦門一記後，又將臉靠近，揉揉她的臉頰。「雖然我覺得解釋這個很無聊，可是還是要澄清一下，我剛才只是載朋友去車站，瞭解？」

　　同事們全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條件如此優異的總監，竟然會棄名模而選擇這個「莊腳俗」，而且就算以前他和大美女交往時，也沒人見過他公開對女友表現得這般親暱。

　　天呀！這是什麼畫面？一個超級美男子在對一根小黑炭解釋？他們真是太小看依依了！

　　「嗯……嗯！」言依依羞紅了臉，認真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相信他。「我、我不會亂吃醋。」她又補充說明。

　　寶揚聞言低笑。這話，要是旁人聽了或許會覺得她太自不量力，但他就是喜歡她對每項小事都很認真看待的憨傻。多麼可愛的小女人，不是嗎？

　　「吃一點點小醋沒關係，晚上再看你想怎麼懲罰我。」他以極低的聲音在她耳旁低語。惹得她臉頰更紅，他低笑一聲，在她頰上落下輕吻。終於結束這場八卦秀。

　　「好了，所有人的問題得到解答了。」他提醒一旁已經看呆的觀眾回神，「依依交了男友沒錯，那個人就是我。然後我也死會了，不可能有復合這東西。」他笑了笑，給了那群惡狼般的女同事答案，也順道回答先前幾名同事的提問。

　　「恭喜，辦公室年度最大八卦出爐。散會，回去工作。」他語略自嘲，臉上卻儘是愉悅笑意地宣告，然後丟下可能再度被包圍的小可憐，自己回到辦公室。

　　果然，他前腳才走，外頭的逼供大會再度上演。

　　「依依——」

　　「你竟然——」

　　言依依迫於眾女淫威，只能縮著肩膀，被包圍在自己座位上。她沒想到……最後兩人的戀情，會在這種情況下公開呀……

　　早知道她一開始就讓他說明就好，主張順其自然這件事明明他也同意的呀，為什麼最後受害的只有她一個？

硬骨剛仔

第九章

　　「依依……」汽車旅館內，剛翻雲覆雨完的兩人躺在床上，沒多久，寶揚就像牛皮糖般又貼上女友。

　　「嗯？」言依依在他懷中微喘息，還在平復呼吸。

　　「依依……」他咬住她的耳垂。

　　「啊？」她縮了下肩膀，閃避耳上的搔癢。

　　「言依依——」他又繼續喚。

　　她皺眉了。「做什麼啦？」她翻過身，與他面對面。

　　他捧住她的臉，逐字清楚地道。「你、真、漂、亮。」

　　言依依眼神低垂地低吶，「我哪有……」

　　自從兩人戀情公開後，有熱心女同事一度想幫她改造，趁他不在公司時，教她上妝，還帶了一堆衣服讓她換上，他回到公司後，臉上雖然笑著，語氣卻是非常清楚地警告，要剛才用手機幫她這模樣拍了照的傢伙立即把照片刪掉。

　　場面還算平和愉快，但兩人間夫管嚴的情況當下不言而喻。

　　雖然兩人交往後，她的衣服多了不少，但都在他家裡，他只准她假日和他在一起時才能做裙裝打扮，到現在，她還是一派休閒上衣加牛仔褲和運動鞋，只是服飾品牌有了變化。

　　其實她也窮酸慣了，工作時穿休閒的衣服，比較不用擔心出門會弄髒或勾壞，對於他的限制，她完全沒半點意見。但，若今日男友要求她稍作打扮，她也會很樂意去學習妝點。偏偏這位超級美男子壓根不在乎女友帶出去能不能為他面子加分，只在乎她長褲底下的肌膚，唯有他能獨佔。

　　相對的，她因為他的佔有慾，內心感到些許竊喜。

　　但在那事件過後，他動不動就愛灌她米湯，好像要催眠她似的。

　　「我說是就是。」他笑著揉揉她發紅的臉蛋，覺得逗她臉紅這件事真是百玩不膩。「怎麼還沒聽習慣？」

　　「情話怎麼可能聽習慣……」她臉頰遭到擠壓，嘴巴嘟嘟地喃道。

　　「情人眼裡出西施，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他笑。

　　她聞言又害羞了。「我很開心，可是也不能因為開心就不顧事實呀……」

　　對她的反應，寶揚內心一陣悸動，忍不住又吻住她，慾火差點再度燎原，還是提醒時間到的電話鈴聲打斷他們。

　　「時間過真快。」他掛掉電話，一臉不快地哼了聲。

　　言依依已經趁他接電話時起身穿衣服了，兩人穿戴整理完畢，寶揚送她回家，到租屋樓下後，他先將車子停在路邊，沒熄火，而且也抓著她的手，不讓她下車。

　　「嗯？」她的視線由自己被握住的一隻手轉到他臉上，對上他的雙眼，表示疑惑。

　　「我得載你回家，可是不該是這裡……」他舉起她的手，在指關節上輕吻。

　　「我覺得我該載你回我家。」

　　她輕笑。這個大男人在對她撒嬌。「我昨天才從你家回來，再等四天就又可以放假了。」她現在假日都跟他一起回家，幾乎和他家裡的人都混熟了。

　　「過了兩天又得再撐五天……好久。」他歎息。

　　她搖頭，對他的撒嬌言語笑而不答。手撥開他落到額前的頭髮，撫上他的臉。

　　「你最近看起來精神不太好。」看了會他沒什麼表情的五官，她突然道：「最近沒睡好嗎？」說著，她露出一臉擔心。

　　「我每天想到要載你回家就沒力了。」他撇嘴。

　　「我總該回家的。」她笑。「覺得累的話，我們以後就別逛到那麼晚了，好好休息比較重要。」

　　「除了假日，能和你完全獨享兩人世界的，也只有下班後，你還想縮短我一天中最期待的快樂時光？」他一副不敢置信的語氣。

　　言依依被他逗笑。「我說不過你。」她先投降。「可是，你最近精神真的看起來不太好，上禮拜四趕案子。你喝了好多咖啡，簡直要嚇死我了！」他淺眠，平時甚少喝咖啡，就算熬夜趕件，也是累到極致才來上一、兩杯。上禮拜看他把咖啡當開水般在喝，真的嚇壞她了。

　　「拜託，我喝咖啡最多失眠而已，你被嚇死了，誰要賠我一個女朋友？」他伸手揉揉她的臉頰，笑得溫柔。

　　「那你身體搞壞了，誰要賠我一個男朋友？」她嘟唇表示不滿。

　　「小呆瓜口齒越來越伶俐了。」他低笑。「終於懂得舉一反三，真感動。」

　　言依依拿他顧左右而言他的不正經玩笑沒轍。

　　但最後，還是寶揚先臣服在她擔憂的目光下。「我最近的確沒睡好，多睡一點補回來就好了。」他磨磨她的鼻子，「別擔心。」

　　「那你趕快回去睡覺！」小老太婆命令道。

　　「好——」他忍不住輕聲歎息，又要自己一個人回家了。「記得門窗要鎖好。」抓住她的臉蛋，他表情慎重地交代。

　　「嗯。」她下車前，主動在他唇上輕輕一吻。「回去小心哦！」她關上車門後，在外頭叮嚀。

　　寶揚應了聲，看著她消失在一扇鐵門後，等到該棟三樓的燈火亮起，他才駕著獨剩一人的空蕩車子，回家。

　　自拿到駕照後，十年多來，他不曾感覺一個人的車內空間孤單，自己獨佔一張床近三十年，也從未覺得床位空曠，但短短一個多月，感覺就全變了。

　　回到家中，他熄火前看了下車上顯示的時間，才十一點半。唉，現在才是他痛苦的開始。

　　他人在車庫內，先打了通電話過去街尾那戶人家確認後，才慢慢步行過去。

　　「真早呀你。」在門口等著他的周律也，見到他就先冷冷酸上一句。「你還真當我作息和你一樣，閒閒在家等你出現？」最好是每次來找他都那麼晚。

　　「當姐夫的，還是認命一點。」寶揚才不怕他那副嘴臉。有大姐做靠山，他這個小舅子永遠無敵。

　　周律也瞪了他一眼，還是開門讓他人內。「你就皮一點，看我會不會整你。」

　　有求於人還敢這種死態度。

　　「哼，你以為我阿達呀？」跟周家三個變態兄弟一起長大，誰要整他，他會看不出來嗎？

　　熱門熟路地來到這半個月來已經來過好幾回的工作室，寶揚一進門，就自動在鋪木地板上躺下來。

　　「快死了……」

　　「累了就回去睡。」周律也也隨地坐下。

　　「很累，可是不拼不行。」他聲音果決。「廣告這行真他媽不是人幹的。」還順便碎碎念了句。

　　「如果你是想告訴我你是畜生，那可以免了。」周律也損他一句。

　　「創業的過程怎麼那麼累呀？」寶揚繼續低聲哀號，順道讓累癱的自己爭取短暫的休息兼醒腦時間。

　　「放心，結婚後你會更累。」周律也冷哼，算是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他一些心理建設。「操心老婆、操心小孩，擔心沒給她們吃飽穿暖，怕她們在自已沒注意到的地方受傷或有什麼難過委屈，更煩惱哪天會有個不要命的小鬼來拐走家裡的小公主。」他隨口念就是一大串。

　　「如果重來一遍？」寶揚再問。

　　「一樣。」簡潔有力的兩個字。「不可能不走這條路。」

　　寶揚沉默了一陣後，低笑出聲。「我現在完全能體會了。」

　　「恭喜，祝你早日生女。」多個傢伙陪他一起煎熬才不寂寞。

　　「去你的。」哪會聽不出他言下之意，寶揚笑罵了句。

　　周律也難得面露微笑，「加油吧。」

　　「我怕我加油太猛，過幾年後就做掉你了。」寶揚眼未睜開，單手壓在眼上笑道。

　　「你撐得過第一年沒倒再來說這句。」周律也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冷哼。「好了，到底要不要開始？」每次都搞到三更半夜，沒事他還想回去陪老婆睡覺。

　　「我沒女人抱。你也別抱老婆了。」寶揚歎了口氣，終於肯坐起身，心裡多少得到一些平衡。

　　看，有姐夫多好。

　　周律也心想，要不是扁他，老婆可能會跟自己翻臉，他實在很想好好修理這性格越來越扭曲的傢伙一頓。

　　☆☆☆    ☆☆☆

　　「依依，來一下喲！」假日的I創，一群人又苦命地留在公司裡趕案，會議室那端傳來叫喚，已經破紀錄連加了五天班的言依依，立即拔腿跑了過去。

　　「看一下，這兩張你喜歡哪一邊？」同事指了指桌上的兩張廣告分鏡圖。

　　她很認真的看過一遍後，指了左邊那張。「這個。」

　　這是電冰箱廣告，右邊那張運用大量食材畫面，強調功能及實用性，左邊那張走時尚極簡的概念風格。

　　自從戀情公開後，寶揚就沒再反對女友加班，反正他也在公司走不開，當然就把她留在身邊，甚至會抓著她一起做腦力激盪。

　　讓大伙眼睛為之一亮的，言依依對於許多商品都有她獨到的見解與想法，這得歸功於她在工廠長年和一群叔叔阿姨一起工作，時常聽他們話家常。主婦們聊的東西大至家電用品，小至拖鞋、牙刷等等，全都是她們的專業領域。男人們聊的幾乎都是時事，對於高檔的煙酒、名車也常引發他們的熱烈討論。

　　而她喜歡聽長輩講話，自然記得許多消費者在意的細節。

　　她還因此被同事笑稱為「言媽媽」，凡是有針對主婦市場的案子，都會抓她去討論一番。

　　「為什麼？」同事頗為訝異，以為言媽媽會選擇右邊那張。

　　「這台冰箱功能很新潮，但好像太複雜了……」她對著上面的功能解釋字句皺眉頭。「會天天煮飯的阿姨們可能不選它，反而是年輕女性會喜歡它的外觀……」

　　這樣一來，時尚風格的廣告應該會比較吸引她們吧。

　　「哈，爽翻！這案子的業主想攻主婦市場。」聽完她的見解，幾名同事不約而同的點頭。

　　不管他們的想法如何，廣告內容還是得盡可能地依業主的訴求為高指標。

　　「啊？」言依依聞言呆愣。

　　「好了，謝謝言大媽，我們再想辦法把這兩個綜合一下。」怎麼把複雜的東西講得很簡單，好像三歲小孩看了就會使用，這就是他們的專業唬爛能力了。

　　言依依又被請出了會議室，她最近時常這般被同事呼來喚去，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有沒有幫上忙，反正同事跟她說了謝謝，自己應該多少有點用處吧？

　　她回到外頭，繼續去幫忙做一些剪貼之類的雜務。寶揚現在不在辦公室內，身為今日伴郎的他一早就趕回去參加隔壁周大哥的婚禮了，本來她也要出席，可是昨晚在公司忙到今天清晨她才睡倒，寶揚便要她繼續睡。

　　所以她被留在公司裡，乖乖等他回來。

　　約莫下午四、五點，他人回到公司，此時辦公室內人不多，言依依見他單手捂著一隻眼走進來，朝她勾勾手後，直接走進辦公室，她漾起笑容，立即跟了上去。

　　一進門，寶揚立即癱倒在沙發上，言依依在後頭關門，轉身後。被他臉上的黑輪嚇了一跳。

　　「你……你撞到東西嗎？」她像是受到不小驚嚇。

　　「撞到拳頭。」寶揚有氣無力的道。

　　誰想得到，有人會在自己婚禮這天打伴郎，倒楣的是，他根本就是掃到颱風尾，惹毛新郎官的明明是律英哥和律也，結果卻連他一起算進去，行連坐法也不是這麼搞的吧。

　　「等、等我一下哦！我先去拿冰塊。」來不及問前因後果，她急急忙忙地衝出去，幾乎不到半分鐘就衝回辦公室內。

　　她在他身旁落坐，仔細檢視他眼旁的腫脹，將包著冰塊的小方巾輕輕貼上。

　　「好痛……」帶傷的人沒呼痛，倒是她一臉痛到快哭出來的模樣。

　　「你是怕我太醜會嚇到你是不是？」哭什麼？他語氣無奈。「沒事別亂哭。」

　　他有幾分霸道地命令。

　　言依依立即將自己的臉埋在他胸前，不敢再發出抽噎聲。

　　「也不要把鼻涕擤在我的衣服上。」他無奈，卻又覺得好笑。

　　「沒有流鼻涕啦……」她悶聲道。

　　「那就好。」他低笑。「今天忙嗎？」

　　「不忙，只有皮皮他們還在會議室裡，其他的都不趕。」像是向出遠門回來的老公報告家裡情況一樣。言依依將整日辦公室內的情況仔細呈報。

　　「嗯。」他微笑。在她背上輕拍，「我先睡一下，等等六點叫我起來，我們再出去吃飯？」他問。

　　「好，」她在他胸前鑽了鑽，點頭。

　　他單手摟住她，一股安心穩定的感覺，讓他全身放鬆，連日來的疲憊一擁而上，他仰首調整下位置，就在沙發上入睡了。

　　言依依沒有離開，擔心自己亂動，淺眠的他受到驚擾後便難以再入眠。

　　她趴在他胸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平穩的呼吸，就這麼靜靜地陪著他，但她的眉心卻一直是蹙緊著。

　　不知道寶揚有沒有發現，他的眼下出現淡淡的黑眼圈了。

　　他得天獨厚，不只先天膚質好，連續熬夜個一、兩天頂多也只是表情木然，幾乎不會看見黑眼圈。

　　但從上禮拜開始，他好像精神一天比一天差，這次趕案雖然忙了近兩天，他卻像已經三、四天不眠不休的疲憊模樣，她真的很擔心他的身體。

　　「依依。」

　　突然，她聽到他的叫喚，原來男友並未完全睡著。「嗯？」她身子依舊保持原來的姿勢。

　　「搬過來吧。」他眼睛沒張，以非常低啞的聲音道。

　　她終於抬起頭。「……搬過去？」

　　吁了口氣，幫助腦袋清醒一下，他將冰敷的小方巾放到一旁後緩緩坐起身。言依依急忙站起來，寶揚示意她轉個圈，背對他，接著將她拉入懷中。

　　他整顆頭靠在她的肩上。「雖然我們才交往一個多月，現在同居好像快了些……」他臉頰貼在她耳側低喃，雙手也沒閒著抓住她一隻手把玩，言依依則視線往旁的注視著他。

　　「可是我真的很不喜歡你自己住在那，那裡沒有人可以照應，讓我很擔心。」

　　「我在那裡住好幾年了……」

　　「我知道。」他也知道她和房東太太交情很好。「但重點是，我覺得你該跟我回家。」

　　言依依還沒消化他話中意思，倒是先感到手指上一股異樣。

　　她訝異地低頭，瞪視無名指上那枚閃閃發亮的戒指，腦子瞬間轟的一片空白。

　　她瞪了它好一會兒，才轉頭瞪向他。

　　他趁勢在她頰上偷了一吻。「嫁給我？」

　　「……」她張口，整個人卻還是呆若木雞，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笑著雙手縮緊地再抱緊她，「趁我現在臉還沒變成賤狗的模樣，趕快答應吧。」也趁他還沒昏倒前。

　　「你……」

　　「我原本打算過幾天再提的，可是我怕你看了我明後天的樣子就反悔了，趁現在還能見人。嗯？」

　　「你黑眼圈……早就賤狗了。」她突然一臉委屈地咬住下唇，聲音梗住。

　　他笑得無奈，臉磨蹭著她的。「好，下禮拜，我保證下禮拜黑眼圈就會消失了。嗯？」

　　「你要保證……」她聲音扁扁低啞的，「家裡男主人……不能弄壞身體……」

　　「我保證。」他摟緊她，再度蹭了蹭她的臉頰。

　　「那……我嫁給你。」她臉上滑下一道清淚。





尾聲

　　言依依沒想到，不過一個禮拜沒過去寶家，再踏入寶揚房間時，已經完全變個樣。

　　寶揚和寶鈴鈴房間原本的隔牆被打掉，重新隔出一道牆，寶揚的房間因此大了許多，還做了面衣櫃牆。

　　不僅如此，房間還特別加強隔音，言依依得知後羞得說不出話。他似乎已經將一切打點好了。

　　「依依，婚後我想住家裡，你會反對嗎？」她搬進寶家的這天晚上，睡前，寶揚摟著她躺在床上，輕聲問道。

　　她立即搖頭。「我喜歡和家人一起住。」只是過去這機會非常少，也非常短暫。

　　「我應該不用擔心你們會有婆媳問題。」他笑。

　　「我喜歡阿姨和寶叔叔，也喜歡周姨、周叔。」她和長輩向來處得融洽。

　　「你也差不多該改口了。」還在叫阿姨、叔叔。

　　「還沒結婚呀……」兩人的婚期訂在下個月，今天不過是同居第一天。

　　「快了。」他露出滿足的笑意。終於，今後不用再將她載到另一個地方後分開，可以直接一起回家了。「老婆，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來試試房間的隔音？」

　　他腳掌蹭了她幾下，故意先改口喚。

　　「等、等行李整理完吧……」她將臉埋在他懷中低聲道。為了搬家收拾了整整兩天，她都腰酸背痛了。

　　她真的不得不佩服未來老公的精力，從小練田徑練出他優異的體能，進I創後，他不只得花腦力，更需要到處奔波、趕案熬夜、應付各種業主與同事間的問題。他的體力和耐力都是一等一的恐怖。

　　也是在他向她求婚後隔天，她才知道，他前陣子都在忙些什麼。

　　他決定自己創業，而且已經向豪哥提出辭呈，由I創的執行創意總監退位，轉而擔任自由顧問，但在豪哥強力留人之下，I創保留了他的辦公室，他答應遇上重要案子強碰將以I創的案件為優先考量，但在此後，他再也不受限於責任制的無止盡加班。

　　他前陣子便是在試著嘗試做幾件配合，結果非常不錯，以他在業界的知名度，對於他的個人出走，多得是一堆公司想挖角他，就算挖不到，做一些重點案件配合的意願也相當高。

　　寶揚很誠實的告訴她，外表出色的確很吃香，就像活招牌一樣。言依依被他暗自挖苦自己自娛的言行搞得哭笑不得。不單外貌，他明明工作能力也非常出色。

　　「依依，回家嘍。」寶揚出現在I創內，今天，也是言依依最後一天在這裡上班了。

　　「好，等我一下哦！」言依依正在做最後的交接，挺著一顆半大不小肚子的她，即將被老公強制送回家待產。

　　「厚！寶顧問，你真的很過分厚，自己走了就算了，還拐走依依！」維琪超捨不得。

　　大伙對寶揚的稱呼，已由總監改成顧問，目前I創由豪哥重新領軍，總監位置尚空著。

　　「嗟，我還不是三不五時回來。」他嗤笑。豪哥有點想退休了，重要的案件，幾乎近半都找他回來做，他現在是念在當初豪哥提攜的舊情上，順便幫他從底下拉幾個人選上來。再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用不著一、兩個禮拜就為公事過來一趟了。

　　「厚！不管啦！把依依還我。」維琪一臉不捨。

　　「不好意思捏，你說的這個是我老婆。」敢跟他搶老婆？寶揚一臉恐怖的陰險笑容。

　　「她跟我先認識的耶！」維琪不服氣地上前理論。「明明就是你這個後來的把人給拐走！」

　　「哈！真好笑。」寶揚一臉荒謬。「我和她高中同校三年，你說誰先來後到？」

　　維琪一臉不敢置信，她轉頭向言依依尋求解答，後者羞澀地朝她點點頭。「屁啦，你們最好高中時就認識！依依一開始根本就不敢和你說話好不好！」思路飛快的維琪馬上抓到不合理的部分反駁。

　　「有接觸過，不熟不行？」寶揚覺得誇張到極致，竟然有人這般跟他搶女人，而且對方也是個女的。

　　「那就是不認識嘛！她和我先熟的！」

　　寶揚懶得理這個「番顛」，反正他已經離開公司，今天老婆也要跟他回家了，浪費口水也沒什麼意義。「隨便你，反正她現在要跟我回家。」他聳肩，一副看你又能奈我何的嘴臉。

　　維琪被氣得牙癢癢的。

　　「好了。」言依依完成最後交接了，她介入戰局調停，以眼神要老公收斂一點。寶揚聳肩，她又轉向從一進公司就對她照顧有加的前輩。「維琪，你有空的話可以打電話跟我聊天，小寶寶出生也要來看我哦……」

　　她緩聲交代，結果兩個女人講沒幾句話，就抱在一起哭成一團，最後還是寶揚強制分開她們，將自己家裡這只帶走。

　　言依依坐在車上，持續抽噎著。

　　「愛哭又愛講。」寶揚受不了地揉了她的頭一把。

　　「最近覺得很好哭……」她抽了張面紙擦拭紅通通的鼻子。

　　「拜託，什麼叫很好哭？」這是哪國的文法？他光聽就腿軟投降了。「小寶貝以後也和你一樣愛哭怎麼辦？」

　　「沒關係……嗝——我、我會哄她。」她抽噎到打了個嗝。

　　寶揚不知道該不該出聲取笑她。最後，他只是滿臉寵溺笑容地搖搖頭，放任她持續這個醜樣。

　　當兩人到家時，言依依的情緒已經恢復平靜，車還沒進車庫，在隔壁院子內的周父，見到他們夫妻倆回來，就跟他們打了招呼。

　　「周叔！」言依依先下了車，前去向長輩招呼。

　　「這迷你玫瑰的顏色漂亮吧！今天花友送來給我的，顏色相當少見，花開得又好！」熱中園藝的周父見到她就急忙將今日的戰利品拿出來獻寶。

　　「哇！這個好漂亮，種的人好厲害哦！可以分我一株嗎？我也想種！」言依依雙眼發亮，一副崇拜的口吻。

　　「哈哈，就知道你也喜歡，我多跟他要了兩株，可是一朵都還沒開，顏色不一定能像這那麼美……」

　　寶揚停好車後走過來，就見到一老一少相談甚歡的景象。

　　他微笑，跟周父打了聲招呼後就等在一旁，讓這兩位忘年之交交流完。

　　這小呆瓜在長輩中真的很吃得開，兩家父母的興趣她幾乎都能參上一腳，她會跟老爸聊集郵，跟老媽學煮菜、打毛線，跟周媽和大姐一起在廚房內奮鬥。跟周爸一起種花……原本家裡院子只有幾棵景觀小樹，現在多了一片小花圃，她不論參與什麼事都十足的有誠意。

　　連律也和律英，也早就在他們結婚當天，對這寶家的媳婦佩服不已……

　　☆☆☆    ☆☆☆

　　婚禮當天言依依穿著一襲非常特殊的改良式旗袍，上半身是繞頸露背的雙色刺繡旗袍衣領，到腰間則出現白紗及大蝴蝶結點綴，下半身是前開衩，後曳地的魚尾裙擺。

　　她的鬈發被徹底運用，梳成一個蓬鬆浪漫的大包包，任幾縷髮絲自然垂落。深麥色的肌膚以橙橘色調為重點，妝容自然健康。

　　言依依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美過。雖然一開始老公就對她的禮服相當不滿，但在鈴鈴姐的強力介入下——

　　「吵什麼？禮服是你要穿的嗎？你要穿裙子嗎？你想脫光光也沒人反對！衣服不是你要穿的就閉嘴！」寶鈴鈴朝新郎官如此吼道。

　　因此，男方反對無效。

　　言依依暗自佩服，卻也知道自己永遠學不來這一招。

　　這場婚禮小巧溫馨，只宴請了親近的親友及同事，言依依的雙親雖然聯絡不上，但她昔日工廠的幾位同事也到場為她獻上祝福，她見到幾位叔叔、阿姨，當場就將妝給哭花了。

　　幸好她也很快就破涕為笑，新娘秘書迅速地為她補好妝，在婚宴剛開始進行之際，一度所有女士全到外頭去幫忙，休息室內剩下兩位新人，接著周家三個兄弟也來到休息室內查看一下新人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誰知，言依依見到周家老大律仁，竟然拎起裙擺，當著幾位男士的面，朝他小腿骨陘上狠狠踹了一腳。

　　她的舉動，當場將另外三個男人嚇得目蹬口呆。

　　「X！」莫名被新娘子暗算，周律仁完全沒防備，結實挨了這麼一記，痛到他爆粗口。

　　言依依穿著高跟鞋行兇，差點跌個倒栽蔥，她行完凶急忙站穩，隨即一臉害怕地躲回到自己老公背後。

　　寶揚簡直是嚇傻了，不只他，周家另外兩個兄弟臉上也寫滿不敢置信！

　　「你、你亂打人！活該！」膽小的她雖然害怕地躲在別人身後，還不忘譴責那個曾經在自己老公臉上掛了一圈黑輪的兇手。

　　即便語氣顫抖，但勇氣十分可嘉。

　　「別、別人沒做錯事，你不能亂打人！當大哥的不能不講道理！壞蛋！」她一古腦地罵。

　　周律英和周律也簡直想為她鼓掌。

　　「寶揚！」

　　「大哥……」聽見吼叫，寶揚差點腿軟，立即陪笑。

　　真是我的老天爺呀，他可愛的親親老婆膽子真不是普通的大。

　　「你、你不可以亂欺負人哦！」言依依雖然躲在寶揚背後，但看到壞蛋衝著自己老公來，她竟然鑽到寶揚身前想護住他。

　　她的舉動就像只老母雞一樣。

　　周律英和周律也立即上前阻擋，以防大哥失控暴走。「大哥！他們今天是新人。」

　　「你打他，現在我打回來一次，很公平呀！」言依依還是相當堅持自己的理論。

　　就算穿上高跟鞋了，她的身高在這一群男人中，還是矮得可憐，感覺一根手指輕推就倒。可是她的表情卻是相當認真，她很堅持大哥要照顧弟弟，不能欺負自己人。

　　周律仁原本一把怒火，結果看到一隻小母雞死也要護住身後家人的模樣，氣也消了。身為家中長子，他對這種型的傢伙沒轍，甚至很欣賞她。

　　他最後甚至還任憑她孩子氣地指揮他和她勾勾手和好。

　　誰也沒想到，看起來最沒用的卒，竟然可以吃掉主帥，此事過後，周律英和周律也對她佩服得不得了。

　　她現在是兩家人心中的寶，雖然看起來呆呆傻傻的，但她對所有人都極為真誠，以及拼了命也要保護家人的心意，讓大伙都疼她疼得不得了。

　　寶揚回過神，看著開心捧著兩盆小玫瑰花往他走來的女人，黃昏的夕陽灑在她來經妝點的深麥色肌膚上，樸實的打扮，平凡的外表，頂著微微隆起的肚皮，笑容有些憨傻。如此不起眼的一個女人，看在他眼中，卻是美呆了，比任何他所見過的美女都還亮眼，也深深地牽動著他的心。

　　他上前圈住她，扶著她日漸寬廣的腰圍，聽她開心地向他講解剛到手的禮物有多珍貴。

　　這就是她，他永遠認真的小呆瓜、小女人，他永遠的摯愛。

　　☆☆☆    ☆☆☆

　　搬家後的隔音測試。

　　「啊啊……老公……」

　　「不行！不行了……啊……」

　　深夜，隱約傳來一陣又一陣模糊的微弱嬌吟。

　　寶家二老盯著天花板好一陣子，正直的寶父率先開口，「明天跟寶揚提醒一下，他當初叫人做的隔音不夠。」

　　寶母卻是呵呵笑。看來很快就能抱孫子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