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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庸俗」又實際的答案讓她好不失望!「為什麼男人都不能對大哺乳動物免疫?女人的智慧應該大部分是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吧!」他說的那一整串,她連一項都備不全。她小小聲發問:「喂!你也認為我該聽那個老不修校花的話——去打『膨膨針』?」校花天天對著她「洗腦」,她還可以一巴掌應付過去,但心所愛慕的男子在面前……陶兒的自信終於動搖了!
沒想到楊波競捧著肚子哈哈大笑!「小陶!怎麼人家說什麼你都認真?」
「你騙我的?」
他親親愛愛地搭著她的肩。「也不能完全這樣說啦!」
「明明就是你說的!」她咬住他不放。
他開始對她「曉以大義」。「小陶啊,你看,我是個醫生,更是花街十年來唯一的醫生,美的醜的身體不知看過多少具,你想我還可能會被這種膚淺的皮相之美所蠱惑嗎?」
「當然啊!」陶兒誠實地。
是把自己說得太神聖了!揚波摸摸鼻樑,修正過來「會是會,不過我更懂得欣賞女人的內在美、高貴氣質。」
不過陶兒現在最關心的可不是什麼內在氣質了。她盤算好久才決定問出口——「波哥哥,你做『那種』手術嗎?」
揚波不敢笑得太厲害。「我不幹!」非不能也,乃不為也,否則他早八百年前就發了!「你還是把這些事統統忘掉的好。」
陶兒歎氣。「其實我這個人生平胸無大志,只要能讓自己過得快樂,作些改善也不無……」
「胸大無志。」他笑道。「別改的好。」
「什麼?」她沒聽清。
「沒有什麼比現在的你更完美,何必要改變?這樣才更表示將來娶你的男人是為了你臉皮以下胸脯以上的東西,反正其他的都沒有。」
陶兒本來還要感謝他的鼓勵與肯定,一想,才知道上了他當,粉拳毫不留情。
「是校花說的,你別打我啊!」一時不慎說溜了嘴,他只好對不起這個患難兄弟。他可以想像校花被陶兒五馬分屍的慘狀!到時候若需要他他會出面的,該縫的縫,該補的補,不收錢!
「你才胸無大志!有本事出去開業呀!為什麼甘心窩在花街當個沒出息的地下醫生?」其實她是好惋惜的。在她眼裡,楊波是個傑出又特別的好男人,萬中無一(她是這樣想的),他該有更好的前途。
「你怎麼知道?」
「你以為我當記者當假的?隨便一查就知道了。」她傷心。「你就甘心一輩子這樣過?」
「我覺得很好啊!沒事繳那麼多稅幹嘛?吃飽了撐著?」他看看她,很開明的。「你要是嫌丟臉,或是兩萬塊薪水太少又太累,你可以離開我沒關係……」
陶兒趕緊澄清,怕他誤解她,更怕他自尊受損。「我又沒有這樣說!你不准冤枉我!我很喜歡跟你一起做事,真的!沒有執照又怎樣?我認為你是盡責的好醫生,我對你有信心。」
「或許這些日子來我交給你的工作負擔太重了,我也有自責過……」
「我覺得很好呀!看到你認真工作的樣子,我就覺得累一點也是值得的,這份滿足喜悅就是給我最好的回報,只是我從沒告訴過你……」
一支粉紅棉花糖止住了她的口,揚波簡直像會變魔術!可是那甜蜜蜜的滋味流入心窩,是這樣令人難忘!
「請你!我最可愛的小員工。」
陶兒忙著舔手指,才沒時間說話哩!
陶兒從沒看過校花這種反常的舉動;從那個清秀美女走進診所到她微笑(當然是對她了)著離去,向來是標準大老粗一個的校花像中了邪,眼睛都直了,朝牆壁傻笑——文靜地端坐。美女走了,他才如大夢初醒,一臉酡紅。
「你幹嘛?思妻症發作,沒看過美女嗎?」陶兒心酸酸地。同是女性,他就沒正眼看過她超過十秒鐘。她還是有點虛榮的。
「在這裡是沒看過。」他掩飾地。「我不是專門看她,只要是美女我都看,我小時候的偶像是白嘉莉,世界超級大美女!」
「白嘉莉是誰?中國人嗎?」
這小鬼跟他的年紀落差實在太大,不說也罷。校花逮住走出裡間私人診療室的揚波,如臨大敵。「阿波,她看的是什麼病?」
揚波被他搖晃得骨頭快散掉。「誰?陶兒?」
「她呀!畢……畢慧。」兩個字說得坑坑巴巴的。
揚波可稀罕著。看著他黑烏烏泛紅的臉。「沒病。」
「梅病?」他緊張得不得了!
「沒有病!醫生怎麼可以隨便透露病人的資料?你以為我是那種沒有醫德……」他背著偷笑。
「警察問話,可以說吧?」他祭出金牌。
「誰甩你?」揚波咕嚕咕嚕大口喝水。
陶兒拊掌大樂。「想利用職權泡妞哦?好差!」她跟揚波說,「可是她真的很有氣質,瘦歸瘦,可是該有的她一樣都不含糊。我就最羨慕人家這種成熟的氣質。」
「畢慧是個很有上進心的女孩子,人家也不過大你幾歲、她很愛看各種各樣的書,賺夠了錢就出國旅行,到目前為止已經走了二十幾個國氛」楊波對她的欣賞之情表露無遺。「畢慧跟一般做這行的女孩子不太一樣。」
陶兒拿起畢慧剛帶來說是留給揚波醫生聽的錄音帶。「貝多芬先生、莫扎特先生,哇!聽這麼有水準的東西!你聽了不會睡著嗎?」
「開玩笑!本人以前在高中樂隊是指揮,很有素養的。貝先生和莫先生跟我特別熟!」
「你?」陶兒懷疑。「那畢慧跟你也『很熟』嘍?你下次幫我問問她是怎麼保養身材的,如果我這輩子有她十分之一的好身材就心滿意足了!」她不禁下意識朝下鬱悶地望望。「有些事,人力不一定會勝天,我已經很努力做運動了……」
「還是打針比較快啦!」校花不知死活地接話。「幫你介紹一種大商的加強針……」
陶兒抓起球棒K了過去。「打?打你的頭啦!」
輝煌把那雙獅子頭花樣的漂亮絨毛拖鞋送給她的時候,小貂快樂得抱著它,說不出話來。
「登山會聚餐摸彩抽中的。」單看她喜愛的眼神,輝煌就擁有加位的快樂。
「很好看。」
「我想你會喜歡。本來還有另外一雙是青蛙圖案。」事實上他在大老遠的家用飾品店選了好久。
「獅子很好!我喜歡!謝謝你。」
小貂把鞋先收進房裡,又回到店面查帳。實際上她有些心不在焉,老是想笑。幸福的、暖暖的感覺。
怎麼說呢?最近這段時間來她像生活在幸福的雲端,凡事都特別順利順心,前所未有的充實偷快。忙歸忙,但她忙得起勁,每個人都疼她,尤其輝煌;生活平淡但總有些小小的驚喜,點點滴滴都讓她好珍惜的。某一天,有個客人突然送他們一缸美麗的小金魚,小貂將它放在吧台邊,這樣每個走進店裡的客人都可一眼看到這個新「店東」之一;然後是柴柴來到「清涼薄荷海」;柴柴是只被丟棄的柴犬,小貂在散步途中碰到這只瞎了一隻眼的瘦弱小狗,心生憐惜,從此連一天也離不開它。就這樣,魚。小狗、店務和輝煌就成了她生活中主要的部分,她忙得不亦樂乎。
夏季走到末端時,輝煌買給她幾種顏色的毛線,小貂又是驚奇!
「你怎麼永遠比我快一步做了我想做的事?我心裡正盤算著找一天到藝品店去找些特別的毛線,寶寶出生的時候正是最寒冷的農曆新年。」
「碰巧。我正經過藝品店時看見這些新進貨的粉彩顏色很好看,想你可以用得上。」
一點點依戀、一點點付出與歡喜,一步一腳印,小貂漸漸愛上了留在花街的生活。她從未曾擁有過自己的家,可是她開始悄悄想:這個溫馨和快樂——也許就是家的感覺了吧?
星期日早晨,麥府純白色西班牙式二層樓別墅上上下下顯得異常忙碌,為著主人麥石千的七十大壽壽宴做準備。擔任女主人的何線紅裡外奔忙進行監督籌劃。預定在草地上舉定的音樂野宴雖然從下午三時才正式開始,但麥府上下已經為這個重要盛大的日子忙碌了好幾天。每個傭人都分發了滿滿的工作進度表,所有的人沉浸在興奮期待的心情中;因為這一天許多工商政界的重量級人物都應邀赴宴。麥府之主麥石千在法政界累積了豐富人脈,線紅早在一個月前就擬出了賓客名單,包括三位政壇的頂尖人物在內。
所有的人都在熱烈談論,只除了壽宴主角——麥石千。相對於線紅的費心張羅安排一切,他默不聞問宴會的事;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從去年底出院,他每天在書房窗前出神默想的時間比過去七十年獨處加起來的還多。
逞論生日,他根本不在乎它的意義了!
十點整,線紅在廚房吩咐臨時添加的事項,良傑和尹嫣在二樓小書房討論一個案子。石千甫起,此時,一個男性的、洪亮的嗓音堂堂入室,直驚動了麥府裡裡外外。
「紅姑!紅姑!有沒有冰鎮酸梅湯?」那個劍眉挺拔的男人笑著走進自己久違的「家」。「好熱!我快渴死了!打賭我可以喝下整個水庫的水!」
多熟悉的聲音!不敢夢想會出現的聲音!線紅都呆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大廳,眼淚是在眼窩裡滾動打轉的,聲音都顫抖了。「小波!我就知道你會……」她情感豐沛得擋不住了。
「你老是忘記,我早就不小了!」他把她矮矮圓滾的身子緊抱在懷裡。「不要哭,小美人,哭了會長皺紋!」
小美人!線紅一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眼淚又決堤了。她忘情又激動地揚聲叫喚:
「大哥!大哥!你快來看是誰回來了!是小波啊!」她用袖子擦去怎麼也幹不了的淚水。「小波回來看你了……」
拄著枴杖的麥石千立在樓梯頂端。他默立的姿態彷彿已在那兒等待了一輩子。
兩個男人的目光遙遙相望。好長的時間都沒有人打破重壓的沉默。
一個世紀過去了。
「來說聲生日快樂。」楊波緩緩地。「你還好嗎?」
石千沒有回答,可是眼光沒有須臾離開過。他慢慢步下台階,線紅慌忙上前扶他。只有距他如此之近的她才看清他面上的肌肉不自主的顫動,這說明了他內心的激動與震撼是怎樣洶湧翻攪著!
梯頂出現另外兩個人。
「歡迎回家。」良傑的聲音裡可是很難聽出所謂的歡迎。他挽著身旁的佳人走下樓。「大哥。」
揚波和女子目光交會時的意外和複雜含意只有兩個當事人能解。揚波淡淡一掃她安憩在他臂彎的手。
尹嫣在聽見良傑那聲「大哥」時,藏不住錯愕的神情。
揚波呢?他想,老天總是在預料之外開他個頑皮的玩笑。
「這位是朱尹嫣小姐,我想她會願意你叫她朱朱,這樣親切點。或許將來大家就是一家人了,這當然得靠我自己多加努力。」良傑的手十分自然地滑向尹嫣肩膀。「朱朱,你沒見過大哥……」
「孟揚波,請指教。」
揚波先主動伸出友善的手,尹嫣禮貌地握過他的手。因她肩膀這一動作,良傑霸道的右手安分地回到身側。
尹嫣看見他眼中輕鬆有趣的笑意。
「真是太好了!」良傑說道。「我就知道你會及時趕回來,你已經出門太久,這趟旅程可真長啊!每個人都在期待你。」他別有深意地。
「這是律師的專業嗅覺本能嗎?時間對你我似乎都不致造成威脅。阿傑,你一點都沒有變。」他轉向線紅,揚著歡快的聲音。「紅姑!有沒有酒?酸梅湯已經滿足不了我,大好的日子少了酒怎麼行?慶祝重聚,我們都好好幹一杯!這是爸的特殊日子!」
麥石千的精神是久不見的矍鑠高亢!喚著女管家:「楊嫂,楊嫂!去把我書房那瓶還沒開封的酒拿來!楊波少爺回家了!大家都要好好開心慶祝!……」
「還有糖蜜梅子干跟鹵桃葉小腸,紅姑,我連做夢都常夢見你的拿手小菜,饞得流口水!還有涼拌花瓜、翡翠千層糕……哇!我實在忍不住了!……」揚波膩著她,一如以往,三十歲跟十歲一樣的調皮神氣,簡直就像昨天還留在這個家裡,未曾離開。
賓客盈門,揚波穿過三三兩兩笑語人群,在庭院一角找到獨坐靜望水塘的朱尹嫣。她的眼睫一動,映著清澈流轉的波光。
或靜或動,凝思淺笑,總盈盈。
「這個世界真小,是不是?」他說。
尹嫣冷靜迎視他的目光,他的「挑戰」。
「也許上帝怕人類過得太無趣,製造一點難題讓他們有得忙,就沒空埋怨他了。」
「我是你的難題嗎?」
「我猜你的確是很多人的難題。」
「律師都非這麼聰明不可?」他說。「所以我怕跟律師打交道是有原因的。」
「就算我改行不當律師,恐怕還是這模樣,抱歉無能為力改善。」
揚波眉一挑,兩人都笑了。聰慧的女孩!他也不掩飾眼中的欣賞之色。
他還要開口,此時紅始在門口揮手喚他,他只得說聲失陪,暫時結束這和她交談的愉快時光。
尹嫣凝視著他離去。說不清為什麼,她並不想向他證實送花的事。儘管在今天短暫的交會後直覺告訴她送白玫瑰的人就在眼前,然而她想保留。暫時保留這份奇妙感覺。
不管上帝是否選上了他倆開玩笑,她知道這才是剛剛起頭而已……
她真的不曉得太過發達的第六感到底是福還是禍!
輝煌陪小貂到醫院做產檢,在等候的時刻,她拉著他到醫院隔鄰的愛兒屋看寶寶用品。她的小臉緊貼後玻璃看這看那,東摸摸西摸摸,興奮得很,標準媽媽新鮮人的模樣。
「這鞋好可愛!還有那雙小貓咪花紋的!你看!」小不點的小人鞋乖乖躺在她掌心她用指頭比劃著邊驚歎。「這麼小,有沒有五公分?這麼小的寶寶需要穿鞋嗎?」
「那件兔寶寶裝很可愛,好貴!等換季折扣再來買。」
「那邊那件!對了,藍色的,我們可以買母子裝!」
在候診室休息時,輝煌買了新鮮水果給她解渴;旁邊一個挺著大肚,臉色蠟黃的孕婦看了他們好久,等輝煌走開了,坐近她,欣羨地說:
「那是你先生啊?對你真好,真體貼!」
「是。你也來做檢查嗎?」
「第五胎了!希望這回等到個男孩好交差,我婆婆已經好久沒給我好臉色看了。」女人歎口氣。「你是第一胎吧?有沒有壓力?」
小貂看著她枯槁憔悴的樣子有些不忍。「沒有,男生女生一樣好,我們都同樣期待。」
「你真好命!老公這麼體貼又愛你,結婚不久嗎?」
輝煌回到她身邊。小貂笑著輕勾起他的右手小指。「是啊!不過感覺好像是一起生活好多年的夫妻了!」
江醫生在每日的例行檢查後驚訝地宣佈麥石千的血壓指數控制情形意外的好,身體和精神比三個月來的平均都理想。線紅又是欣喜又是感激地送大夫到門口。
麥石千馬上叫了良傑到他房裡,說是有個重要決定需要跟他商談。沒想到五分鐘不到,良傑就氣沖沖衝下樓,線紅被他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嚇了一跳!
「門都沒有!」他大吼。桌子成了他的出氣筒。
線紅從沒見過他這樣發脾氣。良傑向來知禮懂分寸,能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良傑,是不是你爸爸出了什麼……」
「他瘋了!」他冷冷地。「他說決定把公司和房子給楊波,還有每年等比績優股紅利百分之八十無條件轉讓!憑什麼?公司有我十年來的努力和心血,從基層學起到定航線、打通國際業務,是我一滴血一滴汗撐起來,我白天去實習,晚上念法律攻學位考資格,我對公司投入的程度不會亞於他!」麥石千名下最著名的千恰海運現已成為台灣海運的主力,並伸向航空旅遊與電子資訊研發;是麥家父子法學專業外另一項事業領域。
「你爸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些事?」線紅關切的是這個。她最近總是心驚膽跳。
良傑根本沒聽進她的話。「我不會讓他們再一次聯手奪走屬於我的一切!他辦不到的!」
他激憤地呼嘯衝出了大門,響亮的一大聲「砰」把不滿與憤恨都甩給整棟屋子,久久震盪不去!
一樣的街角廊簷,默默守護;不同的是,今晚校花身邊飛來了一個小火點,兩點紅色星火相伴,彷彿也多了一些溫度。是揚波。
阿波腳又開開地蹲著點煙,姿勢比他還難看百倍。
「乘涼啊?」阿波明知還故問。可惡!
校花裝蒜到底。「是,路邊涼快!」
「都半夜兩點了還『悶燒』,你還真不是普通的騷!」他一打他腦袋。「還裝!我實在佩服你真能憋,要換了我,憋不了三天保證流鼻血!」
「說什麼啦!」他死愛面子。
揚波還怕他?「蹲這兒多辛苦?不如上去舒服涼快,誰規定條子不能嫖妓?條子不是人?這條街除了你也沒人有抓人權,你上去,我給你把風!」用肘推他。
校花當場跟他翻臉!好像揚波觸犯了他心中聖潔無瑕的女神。「你再說!不准你這樣侮辱她!」
揚波笑笑,安靜地看他。「你不也侮辱她?每天傻呼呼地守在她窗台下,守什麼?守著不同的男人在她房裡她身上來來去去?你以為你是羅密歐?世紀大情聖?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條子幫忙做中介咧!」
校花狠狠吸口煙,悶悶垂下頭。「少說風涼話!你又知道我的苦處了?」
「是哦!苦、苦、苦!你還是準備在這兒蹲一輩子好了。」一會兒他又搭腔——「喂!你犯這病犯多久了?幾天?且?不會是年吧?他××的!真高桿!忍功高強!」
原來花街第一號情癡的榮稱得拱手讓人了!揚波沒想到校花犯了幾年苦相思相思苦竟然還沒病重身亡。俗話說悶悶吃三碗公,就是專門說他這種人。
會咬人的狗真的從不叫出聲。
「你來幹嘛?,麗花那兒三十二圈不夠你摸?」今天初十,「四季紅」定期開麻將大餐。
「沒心情,玩不下去。」揚波悶哼。「失戀的人做什麼都沒興頭。」
「失戀?你?」要是說失戀失意是他這種沒人才更缺錢財的大老粗專利,校花也認了,而揚波?
「是啊!「天涯何處無芳草,偏偏就愛那朵芳草,可惜別人先給摘走了!」想到在別墅裡看到良傑挽著牽著他這陣子來心心唸唸的那個冰山美女,楊波在那一刻真有五雷轟頂迎面打擊之感!都是身經百戰的人了,碰到這種事還是闖不過去!想了就悶。
又是良傑!他想上帝真的愛開人玩笑。不惜代價,不計方法。
「走,陪我去喝杯酒,既然英雄有淚不輕彈,用酒一澆總不算罪過!」
夜!真的很深了!兩個大男人的影子並排走,兩個焚燒又熄滅的小紅點飛舞不停,不知怎的,那場景看來還真的有點兒淒涼……
前方天主堂的鐘響敲了八下,已經在同個路口徘徊了半小時的良傑被鐳射霓虹燈的強光一照射,猛地清醒過來!張目四望燈綵繁華的街頭,他好奇為何每個人都匆匆忙忙來往穿梭都有目的可去,唯獨他像是被世界遺棄的孤魂,飄蕩無所依歸。
他走進電話亭,撥了那個唯一記得起來的電話號碼。鈴響十聲接通。感謝老天,她在家。
「朱朱,是我,下班了?」
聽得出她的聲音載滿疲憊。「福宏的案子今天判定勝訴,大家都累垮了。」
「我下午就聽說了,真恭喜你。」
「高興是一定的,不過預定的大假泡湯了,工作狂傑森舅舅宣佈明天九點準時報到。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好好洗個按摩熱水澡,舒舒服服睡它一大覺。」
「那……」
「你現在還在忙?」
「不,我人在街上。想跟你談一談。」
「你碰巧找了個差勁的時機。」她笑笑。「是工作還是碰到什麼不如意?或是車又被吊了?」
不知怎麼的,良傑原本想傾訴的話又收了回去,怎麼也難以出口。「沒什麼,突然想到你。朱朱,你有沒有想過我倆之間似乎少了些什麼?比方說在一起的時間……」
她失笑。「你打這電話就是要抱怨我們太少碰面?我們的工作都忙,又有工作狂傾向,這是沒辦法的事。」
「我是指……朱朱,我發現你對我似乎一點也不感到好奇,我們也未曾分享過彼此的過去和將來的計劃。」
「傑森,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傑森是他的英文名字。尹嫣只有在某些特殊時候才會這樣叫他,例如需要嚴肅、或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事實上,我是真的對你的過去一點好奇心都沒有,更不可能為了曾經發生或已逝去的人事跟你起衝突、翻舊帳。要論歷史,你我都有,你並沒有義務向我表白陳年舊事。」
良傑默然。
「時刻也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家,多陪陪麥伯伯。上了年紀的人總希望孩子能多留在身旁。」
「我爸需要的人不是我,我不會自討沒趣。」
碰到家務事,尹嫣不好插口,只能感覺。認識良傑幾個月,很多微妙的情況和氣氛卻似是在前天開始突然轉變與浮現。孟揚波的出現改變了麥家的磁場。
「事實上,我正是想找你談談這些事,我認為、也希望你知道。我和我爸之間……」
「你為什麼要恨他?」她敏銳地抓住了他沒有透露的話。
良傑訝然!「為什麼……」
「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嗎?」尹嫣感到一股疲憊厭倦,她突然很想結束這談話。
「朱朱,我知道時間不對,可是,我現在過去你那兒,可以嗎?」
尹嫣猶豫了一下,還是淡淡地拒絕了。「改天吧!我真的想休息了。不然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再談。」
良傑接捺住失望,仍溫柔有禮地問候晚安掛上電話。發現自己還是一個人孤獨遊蕩。
家?他在很久以前就失掉它了。
世上不可能有這麼「湊巧」的事,尹嫣走下律師大樓,就迎上那張瀟灑的笑容。
今天白玫瑰缺席,讓她心中一陣莫名失落感!現在這人卻出現在她面前,這兩件事之間有關係嗎?還是只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的臆測?
「下班了?見到你真是件好事!」今天她的穿著是標準的都會職業婦女打扮,利落、明快、淨爽,不過他還是比較欣賞她作女性化柔性的裝扮,那令她看來剛柔交織,分外神秘。
「真巧?別跟我說你是碰巧經過這兒。」
揚波笑了。「事實上呢!是今天上帝寫的玩笑大全編纂完成,我決定還是聽從它的指示來找你,管它是不是會演成一出大爛劇。」
一點點溫馨和柔軟的感受,尹嫣競發現自己和他同樣——緊張?
「你知道我目前正跟你弟弟在約勞」她挑眉。
揚波跟她一模一樣的表情。「你們私訂終身了?你先上車後補票、懷孩子了?」
「別瘋狂了!你——」她翻白眼。
「你們上過床了嗎?」
尹嫣被這個太過私密而冒昧的問題一下子給卡住了!她可以對他的粗魯生氣,可以拒答,但她竟然老實地招供了——
「沒有。」怎麼有這種蠻橫霸道的人!「我是說還沒有。」幹嘛這麼老實?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揚波的反應很簡單,他很開心,笑得眼都瞇不見了。
「我這樣問沒有冒犯你隱私的意……」尹嫣身後的電視牆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隨時插播的最新新聞快報。揚波專注的表情連帶使得尹嫣也轉過頭去。電視播報員的語氣十分亢奮:
「各位觀眾,連續犯下七十八起婦女姦殺強盜案的殺人集團首領外號灰狼的黃任華下午在警方強力火力圍捕下落網!由於嫌犯與同夥曾和警方爆發激烈槍戰,瘋狂攻擊抵抗,造成兩位警員受輕傷。目前黃任華下肢身受三槍但無大礙,唯有腹部的一槍恐造成嫌犯嚴重傷害,這顆致命的子彈剛好卡在小腸與腎神經血管深處。更令醫方人員感到棘手的是,急救開刀後才發現嫌犯的內臟完全和正常人的器官位置相反,這樣的病例在三千萬人之間才有一次發生的機率,十分罕見!也就是說,在原本就非常危急困難的情況下又要面臨病患體內器官位置完全倒錯,這在醫方來說是個十分大的挑戰!」
「由於灰狼另外可能涉及多項軍火走私案,是警方非常重視的線索;因此灰狼的生死格外令人關切!」
「現在我們來聽聽負責主治灰狼的國內最著名外科權威、仁大醫院院長朱凱醫師的意見……」
鏡頭上出現了父親專注凝重的神情。尹嫣心裡意外而又歉然!她和雙親相聚的時間本來就少得可憐,最近為了連串重要的訴訟案根本連家都沒時間回,出了這麼大的事她還要靠看報紙看電視才知道。父親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目前院方齊聚了各方專家共同會診研究,這是極為稀有的病例,我們會盡全力……」朱凱不願再多說。
尹嫣喃喃地——「這真是棘手!」
揚波從剛才就陷入了沉思,他突然叫了起來:「有個辦法!鏡子!」
尹嫣馬上跳了起來!怎麼就沒有人想到這一招?
對了!利用鏡子,在鏡子的反映下,病人倒錯的器官位置反而「恢復正常」了,這樣等於解決了最困難的部分……
她得快去打電話告訴老爸這個救命妙法!
「喂!你要去哪裡?你還欠我一個約會!」他喊住她。
「今天不行,我要去救人命!算加欠你一次好了!」
「你的卡片掉了!」
尹嫣上當了!以為她放在皮包裡的一疊花卡不慎掉出讓他看見了,那多醜!不管花朵是不是他送的,都洩露了她對這事的在意。她猛低下頭要撿,哪裡有什麼卡片?一張熟悉的淺藍箋紙遞到她面前。
「小小玩笑,輕鬆一下,不要介意。」他溫柔的聲音。「很高興你喜歡。」
尹嫣好氣又好笑,飛快抽走卡片緊捏手中,嫣然一笑,輕快跑過轉角,不見了影跡。
小貂本來以為是自己頭昏眼花,等她發現這真的是強烈地震,恐懼得連腳都較了!
背後櫥櫃上掛滿的玻璃杯叮叮噹噹晃得厲害,撞得破碎了!輝煌張惶地從房裡衝出來!
「小貂!快走開,小心背後!」
來不及了!小貂根本連他說什麼都沒聽清。輝煌一個箭步衝上前,用力把她甩開,完全不顧自己可能有多危險!
一切不過是三四秒間發生的事!當小貂從桌子後頭按著劇痛的額角起身,眼看吧台的木掛櫃就要整個壓倒在因推開她而撲倒在地的輝煌身上!
「大哥!小心——」
小貂尖銳的叫聲被沉重巨響全掩蓋住了!
朱家三口齊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夜間新聞報導。頭條連篇都是讚頌救治重嫌犯灰狼的手術圓滿成功;尤其是負責主治的朱凱院長使用的醫療妙法,開創了有始以來所無的行例。說來雖是簡單的原理,在這危急的時刻能夠運用機智救治病患,對於警方往下查案有莫大助益貢獻,警政署長特別前往醫院向朱凱院長與協助醫師們致謝,並預請擇日由行政院長頒發特殊貢獻獎……
不只在電視和整晚不停的道賀電話中,連在家裡,朱凱都成了妻子與女兒的英雄偶像。
「爸你好棒!托你的福,傑森舅舅願放我一天假,說要在家好好孝順偉大的老爸。」
儘管疲倦,朱凱仍有著難隱的喜悅。他不是會陶醉在讚譽中的那種人,對於他來說,完成使命和身為一個醫療者的良心任務——無對象身份階級之分一一就是最大的安慰和快樂。對他的淡泊性情,結縭三十載的妻子陽惠君總戲謔他是哲學家醫生;夫妻倆感情深濃,數十年如一日。
「最該感謝的還是你那位朋友。」朱凱說道。「二十幾位專科大夫聚集開會研商苦無對策,你的電話一到,難題迎刃而解。還是我的女兒了得!哪天請你的朋友到家裡便飯,爸爸要當面謝謝人家。那位先生,還是小姐,是從事醫務工作?」
尹嫣這才發現自己對來去神秘的揚波根本所知無幾。「我不知道,大概不是吧!不像。」她想,沒有一個醫生會像揚波那種調調;就像不會有人把楚留香和神醫華佗的形象聯想在一起。
楚留香去當醫生可能會給醫院帶來不少困擾;單單蘇蓉蓉紅袖和甜兒的家務事就會讓他無暇開刀看診。
「我也想不出什麼職業適合他,等他自己來揭曉答案好了。」
講台上的曹師父正拿著指導棒對小黑板上的帝王功圖解講述得口沫橫飛,診所門外忽然一陣胡亂騷動,湧上大堆人馬,將大間小廳塞得水洩不通。負責作錄音的陶兒按掉錄音機,揚波叼著牙籤出場。
又是花街鼎立的三國英雄人馬。乖乖!三派首領都到齊了,看來季大會的氣氛不善,弄得不好連刀子槍炮都亮出來!不過他可對醫治一堆破腸爛肚半點興趣都沒有。
「有膽大家來拼!」蕭勇橫眉豎目,一腳蹺到籐几上,幾上茶水為之晃動顫抖。「死一個了一個!」
「你說這什麼話!」大白呸地痰吐飛地。「便宜讓你佔盡還不知足,欺負到我們線上來,X你
XX!要拼?好啊!我早有這意思!」
「你們也太不像話!」財哥召來小弟點煙,撂狠話——「你們倆肚子裡搞啥污把戲還想騙誰?今天我不把你們兩個專拆爛污的爛貨幹掉,我阿財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小小一條花街就有三股力量分管,可見這條街有多肥!誰叫楊波倒楣,他這小診所是唯一沒有粉味的地方,不會觸犯到道上不成文的談判禁忌,就淪為每回三國大戰的殺戮場。
「喂喂!三位大大哥,尊重一下這裡是私人地盤,你們能有三方滿意收場絕對是我最高興見到的,可惜今天時機不對,大家得先消消火氣,回去想好是該刀拼還是槍戰,時間決定就通知我,我會派人去等,跟以前一樣。」
三人齊不耐地問道:「為什麼今天不行?我們今天非弄出個……」
陶兒倚在簾旁。「你們好吵!課根本上不下去!是誰帶人上來的?也不看好時間,我貼在門上的海報都寫得清清楚楚!」
這三個不是紋身就是滿臉疤的凶神惡煞一見到這個嬌俏辣氣的小女孩,原來的怒火煞氣頓消了大半。有女人,怎麼談下去?阿孟這兒什麼時候藏了個「小辣椒」?
蕭勇把腳收了下去。「可是我們不能就這麼回去……」
「不會進來一起上課啊?」陶兒實在很想教化這群動不動就要比拳頭要刀棍的野人。「你們要是多花點時間練功,對人生還有點用處,這樣成天不學好,會讓你們家裡的人多傷心?誰沒有媽,將來又不需要伴侶的?別再害女人了!來!進來,一個接一個排好,照順風去坐在後排……」
輝煌幸運逃過一劫,卻換來右肩與右手臂骨折的代價。除了頓失大半正常活動能力的不便之外,許多事得落到小貂身上代勞。更是他最感過意不去的地方。剛開始他還堅持努力用左手自己用餐,但他的左手在多處擦傷割傷的影響下笨拙得叫人歎息!小貂會紅著眼睛接過飯碗跟匙子。
「我來。」
「真的不用了,你已經有很多事要忙,這樣實在太麻煩你……」
「你是為了我才受傷。」她想起他奮不顧身救她出危境,根本忘了自己安危,他幹嘛總是對她那麼客氣、見外、那麼好,深怕麻煩她?他為她和寶寶做的已經夠多了,這些小事相較起來又算得了什麼?「你再跟我客氣下去我就要生氣了!我們是夫妻!管它是哪種夫妻。」她垂下眼。「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輝煌不再固執,他聽話地張嘴。笨拙的左手緩緩擦掉她掉個不停的眼淚,越擦越糟,糊了半張臉。
這一受傷,完全反映了輝煌平日的人緣有多好!三天裡探病客盈門,花街的鶯鶯燕燕把店頭內外裝點得熱鬧非凡。校花更發揮他「駐街官」的威嚴把守門口,規定進出的人都得消費,否則就是沒有誠意。這一著果然奏效,幾天裡「清涼薄荷海」營業額屢創高峰,整修改裝的錢籌足了不說,定存進帳荷包滿滿,輝煌高興得連受傷的痛苦不便都忘卻許多。
揚波一天跑個三趟來幫他察看傷勢兼添新藥,老匆匆來去,輝煌反而沒什麼時間跟他聊,卻發現他安靜消瘦很多,常顯得失魂落魄心不在焉。輝煌只好拖了校花問。
「有嗎?阿波不就一向那個死樣子?」校花摳著耳孔。「對了,大概是失戀影響他的心情,他好像這樣說過。誰曉得這次不是來真的!他那花心傢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戀愛天!」
「對方是誰?怎麼沒聽他提過?」以前揚波都說的,當茶餘笑料談,病勢不重。
「好像是個已經死會的。他還歎息什麼只可遠觀不可褻玩、近在身旁卻咫尺天涯的,作詩一樣!」
輝煌眼皮一跳!敏感地聯想——「那女孩已經結婚了?這麼說阿波很痛苦,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對最親的人怎麼搶得下手?傷哩!』,他是這樣說的。」校花搖頭。「看來阿波這回陷得滿深。你不說話我還沒注意,看我真粗心大意!」
輝煌默然不語,他的心沉到谷底。種種往事與回憶片斷迅速掠過腦海,他嘗試理解出個邏輯,理不清,情更亂。
恐懼在他心中成形——會是真的?可能嗎?只怕他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
一般孕婦是懷孕初期害喜最嚴重,小貂卻是第四個月開始犯得厲害。每天一早就見她臉一僵,捧著胸口趴在馬桶邊乾嘔,驚天動地嘔完一陣才開始梳妝打理,做早餐。喂輝煌吃食、開店門。
輝煌雖關切,卻也無能為力,只能呆呆看她吐完,然後神清氣爽地開始一天工作。看她哎得連胃都像要翻了,之後又神采煥發體力充沛得不得了,不禁佩服起女人的潛力。她們擁有奇妙的神奇力量,和男人是迥然兩套系統。
可是今天他心中藏著許多話,說了怕出錯,不說又憋在心中難受。他終究找了午休時間將話問出口。
「小貂,你有沒有發現阿波最近心事重重不太對勁?」
「沒有啊!他昨晚還拿了朵玫瑰花來,說象徵高貴純潔的白玫瑰用來送可愛孕婦和可憐的病人夫妻百年好合。」
輝煌心頭籠罩悲哀的色彩。原來他的猜測竟然印證了!原來長久以來他都忽略掉了阿波真實的感受。人們的笑容之下可能藏著多少痛苦?他直到現在才明白。
「小貂,你覺得阿波人怎樣?」
「我很喜歡他啊!雖然他平常給人的印象老是吊兒郎當不正經,不過私底下的他實在是個好人,真性流露,十分率真。只是不知道哪個女孩有這樣的魅力和幸運網住他。阿波是個值得信賴、可以仰靠終身的好男人。」她想到就說,毫不保留欣賞之情。「你們都是。怎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沒什麼,問問而已。」輝煌將話題移向別處。
他得到小貂的答案了!而這,對現在的情況可有幫助?
輝煌漸漸感覺一股難言的痛苦漲滿心中。他望著忙碌的小貂,卻怎麼也沒有勇氣抖出真相和他的猶豫——
小貂,你可知道那個具有魅力和幸運的女人早已出現?就是你啊!什麼也不知情的你快樂地周旋忙碌,卻不曉得有另外兩個人因著一項情感的秘密為你受苦……
老天!我到底該怎麼辦?能怎麼辦?
「下一個!」揚波頭也不抬。今天小陶說她爺爺做壽要請假,他只得身兼數職,從早開始就忙個不停,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直到桌下那飄飄衣裙聲與熟悉香氣提醒他,他猛眨眼——「是……」
可不!尹嫣負著雙手打量這間小小、有點亂又不至於太亂的診所。老天!他感激陶兒、崇拜陶兒、她昨晚離去前還大肆清掃整頓了一番。揚波心中響起讚美詩,發現自己手心在——冒汗!
「原來你真的是醫生?」她點點頭。「經驗豐富。」
揚波摘下眼鏡。這最後一個「病號」果然不是來看病的;他倒了茶給她,建議說到咖啡廳坐坐好了,尹嫣笑說這裡滿好啊。一時兩人沒說話,倒也不是尷尬。
本來躺在裡間打點滴休息的阿美這時旁若無人一路哀哭著下樓去了。她是久年憂鬱病的患者,平常症狀還輕微,一碰到下雨天就開始發癲發狂。連老鴇桑都不太睬她,有一餐沒一餐的養著她。尹嫣聽著那悲淒哭叫毛骨悚然。「她病了嗎?」
「不大不小的病。經常是這樣,好也好不了。」
「有沒有原因?」她關切地。
「這年頭日子難過原因多得很哪!」他將手枕在腦後,欣賞著今天風韻沉靜的她。恐怕他已經也染上愛看她的「病」了。「沒想到你會出現。」
「我從花店的人那兒問來的。你在這裡很有名,他們說……」
「拜託!別說!」他摀住耳朵,不敢聽。他可以想像她聽了傳言後,對他的印象全是怎樣七折又八扣!他是否還沒真正開戰就被封殺出局?「你還是把那些難聽又不實的謠言忘光吧!」
尹嫣驚奇。「你一定做了不少虧心事!是好話,不用緊張。我今天是代家父來謝謝你的,改天到我家吃飯?」
「好意心領!飯局就免了,不敢麻煩!」
揚波忙不迭的婉拒令她有些意外。「我還沒說……」
「我們雜牌密醫是見光死,還是少跟大人物打交道為妙。我很敬佩朱教授、朱院長的為人與成就,可是吃飯——還是謝了。」看了那日尹嫣看報導後的急切反應,他一聯想就大致猜出了她的家庭背景。坦白向來是他的特點,寧可把糟糕的缺點全抖出來,那麼再糟也不會糟到哪裡去。密醫就是密醫,他並不怕她輕視或拿他跟誰比較。他會什麼都讓她最先知道。
尹嫣沒有對這點發表任何評論。「你不問問被你救回一命那人的情形?」
「說實話,我還真不關心。我已經完成醫生救人的責任,其他就不關我的事。反正那個作惡多端的傢伙早晚難逃一死,他一條命還抵不過幾十個人的命,死了是活該。」
尹嫣聽了噗哧一笑,「沒錯,每個人心裡都是這樣想的。其實這一點你跟我很像。站在職業角度來說,不管醫生或律師都不該把個人意見帶到工作領域,特別是加以道德判斷。不過我想這一點是我永遠做不到的。以前是一廂情願為了追求真理與公平才誓願成為律師,但是站到職場上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真理和公平退得很遠,以當事人為第一優先才是準則,但是我還是勉強不來睜眼說瞎話。」她幽幽歎口氣「舅舅老說我要學的事還多著,他不知道這些我根本就學不來,也不想去學。我這輩子或許永遠無法成為一個成功的律師,不過絕對是個有良心、忠於自己的『人』。」
「為了這句話,值得我再多請你喝一次咖啡。」
「那麼你總共欠我三次了?」她一頷首。
「要三十次也行。我們可以一邊吃飯一邊討論這個。」他拎起椅背上的薄外套。「走吧!」
「這樣就可以了。」揚波丟掉髒污的紗布藥帶,將傷處敷藥固定。「你好得頂快,有美女全天候照顧果然成效不同。看樣子再忍個幾天就可以拆石膏,吃無禁忌,就是行房還是暫時避免,吃一時『素』是為將來長久幸福著想!」
輝煌笑不出來。他心中有苦惱有疑問,卻只能觀察探測阿波的一舉一動、言行談笑。阿波把痛苦隱藏得太好,是不想讓他擔心吧?「阿波,你最近都忙些什麼?」
「賺錢啊!當搶錢一族!美金狂跌、期貨大賺、股票雖持平但是後勁無窮,買基金倒維持有百分之二十的收益,反正診所固定看半天,其他時間自由,單單這些就夠我忙,其他的事都顧不得了。」
阿波是藉著忙碌來掩飾忘卻失意,輝煌不忍。「陶兒說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
「我?她才不好!前兩天晚上有兩個男孩子搶著來送她回家,想不到小陶陶行情那麼好吧?她為了選A還選B懊惱好久,成天在我面前比較兩人的優缺點。」
「阿波,再怎麼樣,我們都是好兄弟對不?」
「這還用問嗎?」揚波收拾東西。「快把傷養好,我看小貂快擔心死了,恨不得分擔你的痛苦。快快起來,我們三個再打保齡球去。我還有事,先走了。」
留下輝煌沉思默想。誰也不知道此時他已下了個重大決定!雖然痛苦、雖然困難,卻是必須。能讓他所愛的人都快樂,那麼就算他受再大的煎熬都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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