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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夙雲 懲罰我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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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3 14:16:33 |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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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父親因凌夏遠而死,為此胡蝶兒自紐西蘭回到台灣,準備展開報復。
人家說冤有頭債有主,但對蝶兒來說這不夠,她要凌家父子倆一起贖罪!
眼看心願即將達成,她卻千不該萬不該地愛上仇人之子凌宇風……
幾番掙扎,她依舊選擇完成復仇計劃、選擇狠狠傷害此生最愛的男子,
而後她飄然離去、遠赴他?,決定用一生一世的孤獨,向宇風懺悔……
九年來,凌宇風始終沒忘記發現蝶兒背叛自己時,那撕心裂肺的絕望痛楚。
他沒料到竟會是在一場火災之後與她再次相遇,
更沒料到她還是能如此輕易地牽動自己的情緒……
他終於絕卜地發現──對蝶兒,他從沒少愛過一分。
但他凌宇風可不是輕易認輸的男人!
在再次吐露心意前,他要蝶兒為當初的行為付出代價;
想要他的心,她可得拿出她所有的愛來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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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3 14:22:29
楔子

意大利,威尼斯。

大大小小的運河貫穿全城,緊密地連結幢幢有歷史的建築、小橋、教堂,浪漫的貢都拉船是威尼斯的基調,再加上教堂的鐘聲、船夫的吆喝,令這個水都有如一幅用紫色渲染開來的畫。

這裡是位於威尼斯島旁邊的麗都島,也就是威尼斯影展舉辦的地方。附近還有幾座小島,彼此間往來都得乘船,因此這裡的水上交通相當發達,有很多不同的路線,其繁忙程度跟陸地上的公車不相上下。船上載有遊客、買菜的阿婆、提著公文包的男人……在這裡,搭船出門是家常便飯。

為什麼胡蝶兒會選擇住在這悠悠的水上之都──威尼斯?

不為什麼,只因為她非常喜歡船。

往窗外循著河道望去,坐在岸上的意大利男子正吹奏著薩克斯風。她聽見一首熟悉的曲子,恍惚中,彷彿引領著她回到過去的某一段時光,她靜靜地聆聽,靜靜地感受那段時光裡的歡樂與悲傷……而「他」正在那裡。

「我無法理解,現代科技這麼進步,物質這麼充裕,為什麼卻同時花大量時間、金錢與人才,去製造強大的毀滅性武器,互相威脅攻擊?到底人類是在進化,還是在退化?科學是幫助文明提升,還是加速其野蠻化?」坐在蝶兒身後的路琪塔正讀到一篇戰爭報導,有感而發地拿著報紙在她面前揮舞。

蝶兒笑了,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為什麼妳不能安靜地坐著,集中注意力,去感受整個宇宙和自己之間的互相依存?一切都是這麼完美,人類所能做的,只有感恩與珍惜,而不是破壞或製造混亂。」

「哦!我哪有妳超越常人的毅力啊!」路琪塔索性丟下報紙不看,癱軟在懶人椅上。「我已經連續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了耶!累死我了!」

「沒辦法,我們一定要在明天以前完成這次的秋季內衣發表會作品,因為我就要去度假了。」胡蝶兒以溫柔的嗓音安撫並威脅她。

「哎喲!」路琪塔望著散落一地的設計圖、剪裁樣本、凌凌亂亂的布料,還有縫製好的女性內衣胸罩。「都是妳害的啦!本來打樣部分早就完成了,誰知道妳的完美主義作祟,硬是不滿意,又要重新設計,連帶我也必須要重新打樣!是妳自己自找苦吃,還硬拖我下水,害我跟妳一起遭殃……」

她是蝶兒的專任服裝打樣師,而胡蝶兒正是當今赫赫有名的世界級內衣設計大師。蝶兒主導設計理念,而意大利籍的路琪塔負責手工縫製原始的樣品,接著再發放給工廠生產線。兩人天衣無縫的合作創造了「Poppy」──當今國際最知名的內衣品牌之一。

「別這樣嘛……」蝶兒雖然嘴裡在答話,眼睛卻依然黏在屏幕上,一動也不動。

望著蝶兒前面計算機屏幕上閃爍著的胸罩設計圖,路琪塔佩服地說道:「我覺得妳的點子真好,就是嘛!內衣為何不用豹皮、麂皮,一定要死板板地只用一大堆蕾絲呢?」

「是嗎?」蝶兒打趣道:「那我看不如用貂皮當內衣襯裡好了!」

「不!什麼都不穿最好了!妳乾脆設計一套『國王的新衣』嘛,這樣我打樣也很輕鬆啊!」路琪塔一邊說笑,一邊隨意撿起地上其中一件胸衣。「我好喜歡妳設計的這套手染復古風胸罩喔,我敢說,這套內衣鐵定會成為今年流行款。」她拿起胸罩,對著鏡子搔首弄姿,刺繡的玫瑰圖案是這套內衣的設計重點,風格既優雅又狂野。「都會女性的喜好和風格雖然各異其趣,但總是不出性感和風情萬種兩大要求!」

胡蝶兒頻頻點頭。「嗯,其實我自己喜歡粉色系,不過那太柔、太矯情了,今年秋天應該流行帶點野性的……」

路琪塔大笑。「是啊,正好符合女人在床上撒野的形象……」

她望望蝶兒,只見蝶兒一聽到這話題就雙頰嫣紅,根本就不像已經結婚的女人「應該」很明瞭夫妻閨房的樂趣。「妳的確很適合粉紅色,就像粉紅色一樣溫柔。自從認識妳以後,我就領悟到──即使再強大的力量,也會被溫柔給馴服!」路琪塔自認怎麼都學不來蝶兒的嬌柔氣質。

「溫柔?」蝶兒故意做出齜牙咧嘴的凶狠模樣,此刻她一點都不溫柔,像隻母老虎。「別轉移話題,休息夠了就快點工作!」

路琪塔不以為意,笑嘻嘻的。「說實在的,穿上妳設計的『Poppy』內衣,依不同款式、不同花樣、不同顏色,就會有不同的心情!」她隨手又拿了緹花布的紫色鬱金香胸罩在身上比劃,配上她蜜金色的肌膚,更顯得性感高貴。「這些內衣拍成型錄一定會更誘人,可惜一直還找不到拍照的模特兒……」

「那就快點找啊!」蝶兒算算時間。「等我度假回來就有一連串的內衣發表會,所以我們今天非要把型錄搞定不可!今天不送去印刷就來不及了!」

「臨時去哪裡找模特兒啊?何況今天是週末,大家都出門吃喝玩樂了……」路琪塔搖搖頭。

「那個我來想辦法!專業打樣師,妳今天一定要做完,不然我跟妳沒完沒了!」蝶兒板起臉孔凶巴巴地說。

「拜託!妳自己也找不到合適的模特兒吧!」路琪塔瞪著蝶兒,忽然靈光一閃,誇張地驚呼起來──

「天啊!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沒看到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天生尤物!」路琪塔指著蝶兒。「妳很適合當模特兒嘛!妳看妳,天生就是模特兒的料啊!」

享譽國際的服裝設計天才胡蝶兒有著讓人意想不到的美貌──她有水汪汪的雙眼、豐潤鮮紅的唇瓣,姣好白皙的面容擁有西方人望塵莫及的靈氣與古典氣質。而披肩的柔順長髮、玲瓏有致的身材,令她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飄逸並且出塵,那股柔弱和憂鬱的氣息,更讓男人不禁想保護她。

路琪塔插起腰來命令道:「這次就由妳來當模特兒吧!換上妳自己設計的胸罩,快點!我去準備相機!」

「什麼?」蝶兒張口結舌。「我……?」

路琪塔的攝影功力不輸給專業級大師,她們兩個住的這間公寓內也有一間專門拍照用的攝影棚,有時候臨時抽換款式或是像這次時間太趕了,就由路琪塔直接一手搞定,不用浪費時間和外面的攝影師溝通。

「想乖乖去度假,就得乖乖聽我的話!妳的班機不是明天嗎?」這下換成路琪塔威脅她了。「妳不換上我就不打樣!反正也沒其它模特兒可以拍!」

「但是……我真的要犧牲色相嗎?」蝶兒一個頭兩個大,可是礙於這個節骨眼根本找不到模特兒,最後實在沒辦法,她只好乖乖地把自己當實驗品,進了更衣間,換上主打的設計款胸罩。

當她走出更衣間時,那宛如處子般的青澀模樣令路琪塔不禁看傻了眼,還對著她猛吹口哨。「天哪!這內衣簡直就是為妳設計的嘛!」美麗的熏衣草紫色加上緞帶設計,看著蝶兒柔美的模樣,路琪塔的心情不禁跟著飛揚起來。「太迷人了,太誘惑人了!連身為女人的我也不禁要為妳怦然心動!」

路琪塔說完,立刻拖著蝶兒到拍照用的純白色小房間裡,正前方放置相機,左邊是鹵素燈和其它攝影器具。

「要照可以,但是不能讓我的臉曝光……」蝶兒大叫。

「好啦!好啦!」路琪塔瞪她一眼。「真是囉唆又彆扭的東方女人,怎麼那麼放不開……露個臉會死嗎?」

「就是會要我的命,怎樣?」蝶兒堅持得很,她義正辭嚴地警告道:「妳要是沒有遵照我的要求,我絕對、絕對、絕對會跟妳翻臉!」

「好好好,我怕了妳行吧?」

路琪塔舉雙手投降,不過她可是個天生的藝術家,很有品味,就算不拍蝶兒的臉,她一樣能拍出完美無瑕的曠世性感照片。

蝶兒在路琪塔的要求下,擺出各種性感的姿勢,經過好一番折騰,現有的樣品終於都拍完了。

「好嘍!」路琪塔的心情立刻好了起來,畢竟作品已經完成了大半,又解決了拍照的問題,她馬上乖乖地坐在縫紉機前,繼續剩下沒完成的打樣。

「大、師,妳心情變好啦?」蝶兒還特別奉上香濃的冰咖啡巴結她。

「是啊!」路琪塔斜眼睨著蝶兒白嫩的小腹和美腿。「妳也真是的,為什麼從來不肯在媒體前曝光呢?這些年來妳神秘得要命,充滿傳奇色彩,根本沒有人知道有名的『Poppy』天才設計師是個美若天仙的可人兒……如果妳肯曝光,鐵定成為上流社交界的寵兒!」

蝶兒淺笑,把手伸到她眼前晃了幾下,現出無名指上閃閃發亮的戒指,聳聳肩道:「拜託妳,我已經結婚了耶!妳又不是不知道。」

「妳……」真的結婚了嗎?

路琪塔從來沒見過蝶兒口裡的丈夫,聽蝶兒說丈夫是個忙碌的商業人士,經常在國外跑,調任各處,因此兩人並沒有住在一起。

這麼多年來,她從未感受到蝶兒身旁有男人的蹤跡,連電話也沒接過。蝶兒獨來獨往,始終都是單身一人,說真的,很難想像她會有「丈夫」!

琪塔吞了吞口水,嚥下疑惑,笑著問道:「那你們這次慶祝結婚週年要到哪裡度假啊?」

「嗯,賣個關子,不告訴妳!」蝶兒連換衣服的時間都捨不得浪費,隨意拿外套套上,又在計算機椅前坐下,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設計稿上,而路琪塔也回到工作崗位上,兩人一邊工作,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想想,幸好妳沒曝光……」路琪塔道。

「喔?怎麼說?」

「像妳這種美貌與氣質兼具的東方美人,一定會被拉去當模特兒,在舞台上大放異彩。一旦出名了,光靠美麗賺錢,鐵定賺得比當設計師多好幾倍!」

「然後呢?」蝶兒不以為然地響應。

「妳知道模特兒的世界是很黑暗的,妳搶人家的飯碗,人家可不會給妳好臉色看。不過妳天生就是屬於艷光四射的人物啊,理當站在舞台上,偏偏妳卻把自己給藏起來,這樣未免太可惜了!」

「這個話題太無聊了吧,我可不想靠美色,我靠我的設計頭腦!」蝶兒眼睛眨也不眨。「拜託,繼續工作吧!」

夏季午後,悶熱的空氣沉滯得令人懶得移動。

她們持續工作著,肚子餓了也只隨意叫Pizza果腹,就算是在用餐時,手動、嘴動,眼睛也依然不曾自屏幕移開過,她們熬夜趕工,直到黎明破曉,兩人已經雙眼紅腫,還有很深的黑眼圈,可是她們仍然繼續努力,終於……

當天傍晚,路琪塔倒在滿是泡泡的大浴缸裡一動也不動,因為她已經累到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透過落地窗看出去,天空中飛過一架飛機,蝶兒現在一定正在飛機上呼呼大睡吧?想到這裡,路琪塔不由得會心一笑。

蝶兒真是精力過人,竟然能精神奕奕地準時趕上飛機,誰能想像她幾乎七十二個小時未曾合眼,誰又能想像「Poppy」內衣的天才設計師,竟只是個區區二十五歲的東方妙齡女子?

胡蝶兒真是真是個謎樣的女人。

望著窗外的威尼斯運河,那潺潺的水流誘使路琪塔慢慢地掉入了回憶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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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3 14:23:39
第一章

十六歲那一年,胡蝶兒申請到意大利頂尖的服裝設計職業學校就讀,當她這樣一個東方女孩出現在校園裡時,立刻引起了一陣大騷動。因為她那亮麗、清新的美貌,以及傲人出色的表現,實在教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中文、英文、意大利文的聽說讀寫都不成問題的她,擁有敏銳的流行觸覺,能精準地捕捉欣賞者的喜好和目光。她簡潔優美的設計稿中所展露出的創意點子和設計,都是上上之作,因此她很快就嶄露頭角,更被師長們喻為服裝設計界的未來天才。她順利地以高分畢業,直接進入服裝設計學院就讀,並且在那裡遇見了路琪塔。

蝶兒很有設計的點子,卻無法靜下來好好地「忍耐」做完一件衣服,而路琪塔的作品風格偏保守、了無新意,卻十分擅於裁縫、打樣,可以把版子做得完美無瑕,因此她們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兼室友,也是合作作業的好夥伴,更在畢業之後一起創業,成為事業拍檔。

她們對彼此無話不談,除了蝶兒不愛提起自己的身世以外。

在學校時,路琪塔有回半開玩笑地對蝶兒說:「蝶兒,妳怎麼都是一個人?該交個男朋友了吧!很多又帥又有才氣的學長都在追妳,意大利的男人既熱情又浪漫,妳不好好挑一個的話,將會是妳的損失……」

沒想到蝶兒竟然淡淡地答道:「我早就有男朋友了!」

「真的?」路琪塔左思右想,還是想不出哪一號幸運人物會是她的男朋友。

「對啊!妳看,這就是他送我的戒指!」蝶兒把戒指show給她看,那是當路琪塔認識蝶兒時,蝶兒就一直戴在手上不曾離身的小鑽戒。

「這是……所以妳早就有男朋友了?」路琪塔一臉大驚小怪。

「是啊!」蝶兒甜滋滋地笑著。

過了幾個月,蝶兒二十歲了,那年的暑假結束,她們各自從家鄉回來後,蝶兒喜上眉梢地對路琪塔宣佈訂婚的消息。當時,校園裡那些追她的一拖拉庫仰慕者都心碎了,而當她二十二歲放完寒假回來時,蝶兒更大聲宣佈自己已經結婚的消息。

往後的日子,她們一起創業,也選在威尼斯落地而居,可是路琪塔從來沒見過蝶兒嘴裡的「他」。

「他」……究竟是誰?

連一張照片都沒有,「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可以擄獲蝶兒的芳心?

這麼多年下來,路琪塔敢發誓自己跟蝶兒的關係比任何人都還要親密,但她卻從沒見過蝶兒的「丈夫」。有一陣子,她還疑神疑鬼,懷疑蝶兒掛在嘴上的丈夫其實根本是鬼魂,但她隨即又笑自己神經兮兮想太多了。不過每隔一陣子,蝶兒就會說要跟丈夫一起去度假旅行……就像這次,蝶兒日夜不停地趕工,就是為了和丈夫一起慶祝結婚紀念日。

其實多年來,路琪塔對蝶兒的婚姻一直很好奇,心裡頭的疑惑也越來越大。 畢竟蝶兒的言行舉止真的有很多矛盾點,比如她的丈夫為什麼從來沒打過電話給她?既然結婚了,為什麼能忍受長期兩地相思?可是,蝶兒每次一說起丈夫那副甜蜜的模樣,又讓她不忍心提出這些質疑。

種種不尋常的跡象,讓路琪塔如墜入五里雲霧之中,儘管如此,她仍決定要當蝶兒最好的朋友,永遠站在蝶兒這一邊。



來這裡旅遊,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

關島──就是把自己「關」在「島」上,就像此刻她的心境。

「他」曾經對她承諾──因為她喜歡島嶼,所以他要帶她玩遍世界上每一座島。而如今她所能做的,就是帶著他的承諾,每一年到不同的島嶼度假。她假裝自己結婚了,欺騙周圍每個認識她的人,事實上,每年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孤獨地站在島上。

關島是座位於大洋洲的美麗島嶼,是馬裡亞納群島中位置最南端且面積最大的。島上沙灘處處,氣候溫和,幾乎每天都是艷陽高照。海域相當平靜,海水總是呈現一片湛藍清澈,幾乎只要把頭浸入海面下,就可以看到熱帶魚在水中的曼妙舞姿;魚類的數量與種類相當多,色彩豐富而美麗,是一圓與魚同游的夢想之地。

放眼望去,情侶、夫妻成雙成對,不是在白色沙灘上散步,就是盡情地在碧藍的大海中潛水,享受與大自然完全結合的真正解放,只有她形單影隻。

蝶兒走到沙灘最偏僻的地帶,這一段海岸線只見幾間零星的小木屋和兩、三間中型旅館,附近除了流動小販外沒有任何商店和餐廳,美麗的椰子樹後面是一片稀疏的防風林。寧靜是這裡最大的特色,只有偶爾幾艘小漁船經過,劃破沉靜的空氣。

她什麼都沒做,只靜靜地坐著,渴了,就隨意向攤販買杯咖啡,濃濃的咖啡香像水面的漣漪,一波波地漾開,她不自覺地陷入出神的狀態,往昔所有悲歡離合的情景,漸漸地回升出她的腦海。

蝶兒自創的品牌「Poppy」翻譯成中文就是罌粟花,她自認是罌粟花的翻版,罌粟花雖美,卻擁有罪惡的果實。

美麗與危險共存,就像她一樣,她是個充滿罪惡的女人……



蝶兒十六歲時,從居住多年的紐西蘭飛回了台灣。

那時候,她也是單獨一個人。

似乎一直都是這樣,打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爸爸呢?媽媽說在她還沒出生的時候,爸爸就過世了。媽媽一直都很忙,為了要賺錢養她、養整個家。其實蝶兒的母親胡笙是華人界頗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和唯一的女兒隱居在紐西蘭,靠設計中國旗袍服飾過活。

蝶兒從小就很獨立,從來不會吵鬧,念幼兒園時就開始幫忙做家事,當胡笙廢寢忘食地工作時,她還會提醒媽媽吃飯,甚至還會煮宵夜給媽媽吃。胡笙儘管工作很忙碌,但仍是每晚會抽空陪女兒上床睡覺,說故事給她聽。

母女兩個相互扶持、照顧,無話不談。蝶兒十六歲時,胡笙卻發現自己得了癌症,而且已經是末期。臨終前,她並不擔心女兒的未來,這麼多年來的教育,她相信蝶兒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而且,她早就規劃好蝶兒的未來,從小就替蝶兒補習意大利文,省吃儉用地存下每一分錢,教蝶兒畫畫,認識顏色、不同布料的差異,還替蝶兒申請好意大利的服裝設計職業學校,她希望女兒能繼承衣缽,成為比自己更出色的華人設計師。

而蝶兒也真如母親所認定的,是一個才華洋溢的女孩兒!

從小她的表現就很傑出,心思細密而專注,做起事來都認真以赴,對事物的思考深入而踏實,但她的心又是那麼柔軟、敏銳,也容易受傷,然而她自我療傷的能力又是那麼強,她向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母親深知蝶兒的本性是個很溫柔的女孩,「溫柔」可以讓她輕易達成任何目標,拿到她想要的,往後她更可以利用這份溫柔,成為她人生中無往不利的利器。

胡笙臨終前對蝶兒說:「我可以去找妳爸爸了!其實妳爸爸死後,如果不是因為妳,我也不想活了,蝶兒,妳是我活下去的力量……」

終於,媽媽把藏在心底十六年的秘密告訴了女兒,蝶兒頓然領悟,原來母親為了她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強顏歡笑地過了十六年,她實在很替母親所受的苦覺得不值……

辦完了喪事,蝶兒花了很多時間上網查「那人」的資料。

不愧是台灣頗有知名度的企業家,她在網站上以他的名字搜尋,一下就列出好幾千筆關於他的新聞,藉由一點「技巧」,她甚至也進入台灣地政網站,找到他的戶籍地址,還有他家的成員,然後,她便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台灣的土地。

她必須要回台灣一趟,因為她要親眼目睹,當年那個不放過她母親的男人,陷害她父親的男人,現在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畢竟過了十七年了,是該由她來對「他」做個了斷了!

九年前──

台灣,陽明山。

下了公車,遠山綠林、藍天白雲盡入眼簾,商店和住宅依山傍水而建,蝶兒沿著馬路漫步,不知不覺已經走在山坡道路上。遠方紅磚白牆的花園洋宅矗立在半山腰,只要朝著山的方向去,不多久就能從林蔭山徑進入。

「好熱!」好悶熱的台北盆地啊!一點也感受不到任何涼風。

蝶兒沿路尋找路標,朝著住址的方向前進。

好不容易走進巷子裡,才感到清涼許多,家家戶戶的牆邊全種植五顏六色的花兒,粉紫的牽牛花、桃紅色的九重葛、大鄧伯花的曼妙風情,把整條巷子襯托得更加詩情畫意。

蝶兒的視線只顧著追逐花的倩影,卻忽略了已經烏雲密佈的上空。

很快地,豆大的雨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傾盆而下。

「糟糕!下大雨了!」

沒有帶傘的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衝到眼前宅邸的門口躲雨,她渾身濕漉漉的,連布鞋也濕透了,只能眼巴巴望著天空,祈求這場雷陣雨趕快停歇。

過了好一會兒,雨勢始終沒有要減緩的意思,蝶兒只好認命地收回目光,無聊地瞧瞧所站之處,沒想到仔細一看,大理石門牌上雕刻著的正是中規中矩的「凌酃兩個字!

她錯愕地瞪大眼睛。

怎麼這麼巧?她竟然就站在要找的房子門前!

那麼,下一步她該怎麼走呢?

大雨一直下個不停,她開始感覺到寒意,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此時,一台亮眼的紅色跑車安靜而快速地駛近,停在凌邸大門旁邊的車庫前。

凌宇風駕著愛車遠遠駛來,一眼就瞧見了站在大門口前手足無措的可人兒。

說也奇怪,他向來是個冷漠孤僻的人,此刻卻升起無法自拔的同情心,光看到蝶兒站在那裡淋雨,竟然就莫名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按下車窗,無視於雨滴斜打進寶貝愛車,淡淡地問道──

「妳……找誰?」

「喔不,我沒有找誰,我是自己來玩,卻碰到下雨,只好在這裡躲一會兒……」真倒霉!竟然讓眼前這個大酷哥見到她最落魄潦倒的模樣。

他點點頭,關上車窗,激活車庫鐵門,直到他把車開進去,蝶兒才恍然大悟──

原來大酷哥也是這家的人啊!那他該不會是……

沒幾秒,蝶兒背後的大門竟然開了,她回頭,剛剛那個大男孩也正冷淡地盯著淋成落湯雞的她。

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

「這是我家度假的別墅,我叫凌宇風,妳這樣繼續淋雨也不是辦法,感冒了怎麼辦?請進吧!」

「你……」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妳不用擔心妳的人身安全,因為第一,我對女人很沒興趣,我同學都取笑我是冷感少爺。如果妳還是不放心,那還有第二點,這棟房子的安全警戒設備相當靈敏,處處都有與警方實時聯機的監控錄像,以防有不良份子闖入,另外還有兩個菲傭,她們奉命監視我,因為我老爸很不信任我這個兒子,想充分掌握我的一言一行。」

他的幽默方式有點酷,又實在有些怪,蝶兒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當然會進去,這不就是她的絕佳機會嗎?

原本她來台灣就是要找機會混進凌家,只是苦無對策,如今天外飛來好運,竟讓她一下子就見到了凌宇風。

她調查過,凌宇風就是凌夏遠的兒子,沒想到她第一個碰到的凌家人竟是他。

蝶兒佯裝一臉膽怯地走進鏤花鐵門。

裡頭有著如她臆測般的大花園,純中國庭園風格,有亭子、假山流水,以及幽曲的小徑和繁茂的花木,池子裡浮著盛開的蓮花。

他們一進門,凌宇風便喚來菲傭交代道:「蘇菲,我有客人,去準備一些食物和毛巾。」

然後他轉頭對蝶兒說:「妳可以先使用那邊的浴室梳洗一下,我先上樓整理東西,三十分鐘後再下來。」他撇下她,自顧自地上樓去了,此時蝶兒注意到他手上提著大行李。

蝶兒動作很快,她換上行李箱中的寬鬆南洋風衣服,接著再把濕透的衣物拿給菲傭清洗,她稍微整理儀容,用吹風機吹乾頭髮後走到客廳,發現桌上已經擺著一壺姜母茶,還有一些小點心。

凌宇風還沒下樓,蝶兒把握機會細細觀察裡面的一切,這棟宅子外觀是北歐式建築,裡面的佈置卻是中國風,百鳥朝鳳圖高懸在牆壁上,精緻的清代傢俱是以白玉石雕刻而成,茶几上還放著景德鎮的花瓶,上面繪著牡丹的艷麗容顏。這棟宅子處處散發出富貴的氣味,但不是蝶兒的喜好。

打量完一圈,她正好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果然是凌宇風下樓來了。

他依舊是那冷淡的一號表情。「妳好了。」

「嗯!」她落落大方地點頭。

凌宇風在她面前坐下,直截了當地問道:「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胡蝶兒,從小住在紐西蘭,這是第一次來台灣玩……」她簡單的自我介紹。

胡蝶兒?「蝴蝶」兒?這名字真有趣。她很喜歡蝴蝶嗎?還是有著什麼深意呢?畢竟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因此他沒多問。

「我今天剛好從學校宿舍打包行李回來過暑假,沒想到就在門口撿到妳。」他摸摸自己的頭髮,敏銳的蝶兒發現他其實頗不自在的,藉著摸頭這動作來遮掩自己赧然的一面,看樣子,他還真是稚氣未脫的大男孩呢!

憑良心講,凌宇風長得真帥,是屬於陽剛的英浚他的輪廓很深,有濃密而整齊的眉毛,深邃的眼睛,堅毅的下巴和寬廣的額頭。他的頭髮很濃密,皮膚很平滑,眼睛很亮,炯然有神,像劍一樣犀利。

「妳一個人來玩,真的很有勇氣。妳的父母能放得下心,證明妳是個不讓父母擔憂的孩子。」他難得的讚美女孩子。

「這在國外是很普遍的事啊!很多年輕人小小年紀就周遊列國了。」蝶兒習以為常地回答。「這真的沒什麼。」

「噢。」他點點頭。向來都習慣獨自行動的他,首次碰到如此開朗又有腦袋的女孩子,不禁對她又多了幾分好感。他望著外面逐漸暗去的天色問道:「那妳晚上住哪裡?」

「不曉得,可能找家便宜的旅館吧!」她一臉無助的模樣。

「我看這樣吧!」他也頗錯愕自己的決定,彷彿就在那一瞬間,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再也收不回來了。「妳就住在這裡吧,直到妳回紐西蘭。」他私心企盼她能留下來,好讓他多認識她一點。

「什麼?」她驚訝地杏眼圓睜。

「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赧紅的面頰透露出他的忐忑不安。「我只是想多多認識妳,我相信我的同學也是。」他趕緊胡亂掰起要她留下的理由。

「你的同學?」

「是這樣的……」他頓了頓,解釋著:「這是我家的度假別墅,而我爸爸長年在外經商,很少回台灣,我這次放假會回來這裡住是有原因的,因為週末我的一些朋友要來這裡開狂歡舞會,慶祝我的生日……」

「你的生日?」

「這樣子好像越解釋越模糊。」他咒罵自己怎麼這麼不擅言辭,然後才又說道:「我的生日舞會不是重點,是我那些死黨都成雙成對,除了一個叫阿新的男生。他們都很喜歡交朋友,所以我想介紹妳讓他們認識,就是這樣……」

她沉默不語。

「會很糟糕嗎?」他再一次責備自己口拙,虧他還是全校 辯論比賽的冠軍,面對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孩,卻全亂了手腳。「我的要求,會讓妳很難堪嗎?」

她搖搖頭。「可是我要付多少食宿費用給你呢?我沒什麼錢……」

「當然由我全部包辦啊!連三餐也由我全權負責!」

「太好了!我正愁沒有時間去找民宿呢!」她欣喜道:「好,我住下來。」

「太棒了!」他脫口說出,隨即發現自己過度洩漏情緒,連忙冷靜下來。「我叫傭人準備晚餐!」

他帶她到樓上的客房,蝶兒並不怎麼喜歡裡面的裝潢,這個房間有著錢能買到的最好一切,漂亮得像是雜誌上的展示屋,席夢思大床、貴重的梳妝台,還有獨立的衛浴設備。

「還可以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還好,只是有點成熟。」這是客氣的說法,事實上她最討厭這種財大氣粗的裝潢風格了。

「我瞭解。」她一定還是個愛作夢的小女孩。「我的房間就在隔壁,有事找我。」他對她揮揮手。「七點用晚餐,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她帶上門。

長廊上,夕陽迤邐出一道深思的影子,凌宇風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他怎麼會留下她呢?

他很少主動和異性接觸,學校裡追他的學妹有如過江之鯽,他都相應不理,除了死去的媽媽,他從不讓任何人觸及心扉,現在卻因為她……

為什麼呢?

說不出原因,但她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然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卻覺得好像早就見過她了,彷彿早就知道她的長相,並習慣跟她在一起,所以執意留下陌生人。

就只是因為這樣嗎?也許吧!

這一頓飯局的氣氛非常和諧。

沒想到他們在頗多方面都如此契合,例如:他們都愛好旅行,一講起旅行,話匣子頓時就打開了,兩人都口沫橫飛,侃侃而談。

這是凌宇風第一次不討厭跟女孩子聊天,第一次覺得跟女孩子聊天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蝶兒的見聞很廣,她告訴他關於紐西蘭的風土民情,這個人口不到四百萬的國家有著遺世獨立的壯麗山水,以及友善又帶著瘋狂靈感的居民……

他聽得津津有味,也告訴她自己在上海、北京、紐約、舊金山、東京等城市的經歷,他博學多聞的談吐令她十分嚮往。

在進一步的自我介紹後,他們更深入地瞭解對方。凌宇風今年二十二歲,剛從大學畢業,九月要到美國留學。面對只有十六歲的她,他感覺好像多了一個妹妹般的親近。

他也驚訝於自己的多話,這和平常的自己不一樣。

這頓飯直到很晚才結束,蝶兒一回到客房,疲 憊的她很快就入眠。但到了深夜時分,沉睡中的蝶兒突然醒來,恍惚中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的咆哮聲──

「你不回來就算了,你以為我稀罕你嗎?」凌宇風大吼著。「反正你眼底只有你那些情婦……從頭到尾就沒有媽媽,也沒有我這個兒子的存在!」

蝶兒隨即聽到「砰!」的一聲,應該是電話被摔掉了。

凌宇風說他的父親凌夏遠人在國外,以時差來說,半夜跟他爸爸通電話是很正常的,不過,聽他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顯然兩人的父子關係糟透了。

聽凌宇風的語氣,凌夏遠在外面有很多女人……這種花心的男人,絕不能輕饒,只是該怎麼給予嚴厲的處罰呢?

美麗的粉嫩唇瓣露出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冷笑。

一開始,她只想到台灣來「看看」凌夏遠,看他過得好不好。如果過得不好,她相信這就是中國人所說的冥冥之中的報應,但她沒料到凌夏遠的生活過得是該死的好,別墅、富裕、女人抱不完,還有個高大英挺優秀的兒子……這還有天理嗎?

她當場就決定要由自己來當那個賞罰分明的判官,她要凌夏遠贖罪!

只是,她沒料到會先遇上凌夏遠的兒子凌宇風,她對他……她的目光不由得變得深沉,秀眉微皺。

儘管他們才剛認識,她卻有著不太好的預感。

凌宇風太特別、太好,也太獨一無二了,那份過人的氣質……對她來說,似乎不是好事。

她的年紀雖小,但也明白愛情沒什麼道理,發生就發生了,要去控制自己的心和滿懷的情愫,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她不能有任何不忍之心,更不能愛上仇人的兒子!

她的目標是為了整垮凌夏遠,凌宇風只是她利用的棋子而已,她要先讓凌宇風愛上她,藉由他來認識他父親,再去勾引他的父親,她要成為這對父子的寵兒,離間他們父子的感情,製造對立和衝突,然後再揭發真相,隨後一走了之,讓他們父子悔恨痛苦一輩子……

她很清楚女人所擁有的武器,女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動物,可以讓男人為她們生、為她們死,她不是不清楚自己的魅力,只要她願意,任何男人都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只是,在這個復仇計劃裡,她千千萬萬絕不能愛上凌宇風!

蝶兒再度閉上眼睛,努力地思忖下一步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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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3 14:26:33
第二章

清晨的陽光自淡煙波綠色的窗簾中透進來。

有那麼一下子,蝶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看看時鐘,快九點了,她立刻起床,簡單地梳洗一番後便趕緊下樓。

餐桌上遲遲沒見到凌宇風的影子。

菲傭蘇菲顯然一大早就起來打掃了,這麼大的宅子,要保持乾淨是很不容易的。看到她下樓,蘇菲對她露齒微笑,馬上就端出早餐,她微笑接過,邊吃著烤吐司邊喝牛奶。

細嚼慢嚥了好一會兒,仍不見凌宇風的身影,她忍不住詢問道:「蘇菲,你們少爺呢?」

蘇菲用著很不標準的發音說:「少爺心情不好,在房裡用早餐……」

看樣子,凌宇風一定還是很在乎他父親凌夏遠,不然心情怎會因此而沮喪、深受影響呢?

這是個下手的好時機,要順利侵入一個人的心,在對方最低潮的時候往往最容易,只是,她該如何接近凌宇風呢?


用完早餐,她百無聊賴地走到花園裡,園中花木扶疏,讓人賞心悅目。

這座園子真的很漂亮,還種著幾株日本紅柿。此時已是夏天尾聲,柿子開始成熟了,橘紅色的柿子與萬里無雲的藍空相互輝映,橘藍兩色強烈對比,煞是美麗。

蝶兒一邊欣賞著眼前美景,一邊思索著有什麼好點子可以接近凌宇風,突然背後傳來一個輕柔的嗓音──

「妳沒出去玩?」

她嚇了一跳,趕緊鎮定下來,回頭露出微笑。「你怎麼偷偷摸摸出現在我後面?好像在玩抓鬼遊戲!」她給了他一個燦若雲霞的美麗微笑,讓他看傻了眼。

「妳怎麼沒有出去?」他又問了一次,隨意躺在躺椅上。

「是礙…」此時靈光一現,她立刻答道:「因為我在等你啊!」

「等我?」他的臉色微微一變。

「是啊!這宅子還挺冷清的,你出現了真好,多個人就多點熱鬧!」她露出孩子似的無邪微笑。

凌宇風沉默。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等」過他──他都是一個人上課、吃飯、睡覺……媽媽一直都等不到爸爸,絕望地與他永別了,而父親根本就沒有在意過他。

蝶兒一句簡單的話令他第一次感受到關懷,胸口有著難以言喻的衝擊。

「你怎麼了?」她以關切的口氣問著。

「沒什麼。」他急急撇過頭。「只是……」

「只是什麼?你看起來太悶了,好像全世界都得罪了你一樣。說出來聽聽吧!」她半開玩笑地說:「你一個大男生,應該沒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這句話彷彿也意味他該當個光明磊落的男子漢。

沉思了一會兒,他開口說道:「妳會討厭妳的父親嗎?」

她機靈地反問道:「你很討厭你的父親嗎?」

「嗯!我很討厭他,非常討厭他……」他苦笑著說:「我是不是一個不孝子?每次都要在痛恨父親和遵從傳統孝順觀念之間掙扎,我真是快瘋了!」

「孝順跟討厭扯不上關係!」她一針見血地說:「就像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與壞人,你也不必說服其它人一定要和你有一樣的想法。誰喜歡誰、誰討厭誰,全屬個人自由。我想你和你父親應該是太少溝通了,多多溝通就沒事了。」

凌宇風聽完,不禁愣愣地直望著她。

她實在是個相當獨特的女孩,非但沒有拿出教條要他容忍,多聽父親的話,反而站在他這邊設身處地的著想,認同他討厭父母、對父母的複雜心情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沒什麼大不了!

「心情不好是常有的事情,世界上不順心的事很多,但一個人在那裡生悶氣也不是辦法,壞情緒對你的殺傷力很大,它們會佔據你的身體,攻擊你的健康,所以你得設法消滅它們。」她的年紀雖小,說起話來卻相當老成。

「嗯,的確……」他的心情的確很煩躁。「每到這時候,我就覺得我像是被囚在一棟空空的房子裡,我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

「那就讓自己盡情發洩吧!」她提議著。

「是嗎?妳有什麼方法?」他疑惑地問道。

「簡單!」她的眼睛發亮,興高采烈地說:「我們來吹氣球吧!」

「吹氣球?」

「是啊!」像是變魔術似的,她從口袋裡拿出好幾個氣球。「來,用力吹,把你所有的火氣狠很吹進手中這個氣球,看看氣球能吹得多大,也看看你心裡的氣有多少。」

他覺得很新鮮,也真的這麼做了。

男孩子的肺活量大,很快地,他就把氣球吹漲起來。

「氣消了嗎?」她淘氣地問。

他用力搖頭。

「那就再吹!」

他照做,最後砰的一聲,氣球破了。

瞬間爆破的氣球,讓他頓時明白,一旦他心裡的氣積得愈多,多到他不堪負荷的時候,也會像氣球一樣爆炸。

氣球爆炸後,丟了就算了,但是他爆炸後,該如何收拾後果呢?

聰慧的蝶兒話中有話地說道:「好了,你現在已經吹破了一個灌滿壞心情的氣球,筋疲力竭的你氣不起來了吧?」

他終於綻露笑靨說:「謝謝妳。」

「為什麼。」眼見接近他的伎倆奏效,蝶兒又試著進一步暗示他。「今天天氣好熱,可是我是特地來台灣旅行的,真想出去走走,偏偏又人生地不熟……」

「走吧,我陪妳出去走走!」他從來不跟女孩子出去玩的,卻樂意破例成為她的導遊。

「好啊!」她高興地跟在他身後。

他很自然地要去車庫開車,卻被她制止──

「不要開車嘛!我們坐公車去玩好不好?好像很有意思呢!」

「坐公車?」他一臉呆愣,彷彿是第一次聽到這三個字。

「是啊,坐公車才有意思嘛!」她拉著他往公車站牌走去。

凌宇風又再次感受到蝶兒的與眾不同。多少女孩子夢想坐在帥哥的跑車裡出去玩,既輕鬆又拉風,還會成為路人欣羨的目標,但她不像時下一般世俗的女孩子,既不虛榮,更不矯情,只有自然和樸實。

公車來了,他們一跳上車,就發現大事不妙──冷氣竟然壞掉了!

「運氣真不好,冷氣竟然壞了……」酷熱的艷陽天,車窗外吹進熱熱的風,蝶兒聳聳肩,無奈地道:「可是這條路線的公車不好等,好不容易來了一班,如果不坐,又要等好久,會損失玩的時間。」

「我知道,沒關係。」凌宇風體貼地說道。但他向來是大少爺,吹冷氣吹慣了,現在待在悶熱的車廂裡,他很快就滿頭大汗、汗水淋漓。

蝶兒看到汗珠由他的太陽穴滑下,立刻從背包裡取出扇子。「來!我幫你搧搧風吧!」

「妳……」蝶兒窩心的舉止,讓他心底滑過一絲暖意。她居然想到要帶扇子,真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孩。「我自己來就好,還要很久才到,妳要不要先休息?」

「不用啦!我想看風景。」她將視線轉往窗外,四周山巒環抱,彷彿能聽到翠綠的世界正發出一種召喚……

在車子的搖晃下,她開始感到疲倦,加上時差還沒調整過來,她很快就睡著了。

過了不久,車子一個急轉彎,蝶兒頓時失去重心,直接歪倒在凌宇風的大腿上,而她竟然沒有知覺地繼續沉睡,讓他尷尬極了。

這個女孩子讓他有著前所未有的感受,甚至隱隱興起一股愛憐。

終於,公車到站了,他眷戀不捨地喚醒她,蝶兒一驚醒,發現自己竟以如此親密的姿態靠著他睡,立刻羞紅了臉,連忙衝下車。

「對不起!」走了好一會兒,她的臉還是紅得像顆誘人的蘋果。

「沒關係,其實這樣看著一個女孩睡覺……」凌宇風難得調侃人。「還滿新鮮的。」

蝶兒羞得只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陽明山此時正逢花季盛會,萬紫千紅的花朵爭奇鬥艷,熱情的陽光輕觸著來自各地的遊客。

「我們來散步吧!」她提議。

「散步!有什麼好散步的?不就是走路嗎?」他頗不以為然。

「哎喲!你怎麼一點詩情畫意的浪漫因子都沒有啊?」她不甘心地嚷嚷。「我的散步絕對和你的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他撇著嘴角,不相信走路有什麼不一樣。

「我說的是倒著走的散步啦!」

「倒著走的散步?」

「對啊!像這樣……」她竟開始倒著往回走。

他呆愣了好一會兒,眼見她離他越來越遠。

「快點倒著走過來啊!」

「喔!」他也只好跟著倒著走過去。

她斜睨著他,眼裡都是笑意。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望著天空,悠悠地說起深具禪意的話來──

「倒著散步,其實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因為向前走的時候,我們總是在趕路,但當你向後退著走的時候,你突然變得與世無爭,這時你抬起頭來,就會看到真正應該看到的……」

「倒著走也有這麼深刻的大道理嗎?」他抬頭望著與濃密枝葉相襯的潔白雲朵,有那麼一剎那,彷彿升起一種梭羅閒行林野的感觸。

「別走那麼快,放慢你的腳步!」

「喔。」他趕緊放慢速度。

腳步一旦放慢下來,似乎整個心就跟著寬鬆下來。

「對!放慢我們的步伐,就是這個樣子。如果我們放慢腳步,又轉過身來,像剛剛那樣倒退著走,那感覺就更特別!」她說到做到。「你看我們慢下來後,原先沒有留意到的景致與韻味通通都出來了。」她舉高手指著前方。

「是嗎?在哪裡?」他怎麼看不到啊!

看著凌宇風困惑但努力想去體會的認真模樣,蝶兒心念一動,孩子的玩心頓起,不自覺地收掉戒備。

「你看到了嗎?樹的姿勢,是直、是彎、或是擺動,以及它跟別棵樹之間的關係,雖然看不到其中的流動,卻可以感覺到它們之間在交流呢!」

聽她生動的敘述,他彷彿真的看到這些樹木之間的流動。瞬間,樹下的草莖活了,樹上的枝葉也活了,原來這一切都是這麼美好。

其實,更吸引他的是蝶兒說話時,眼睛裡的淘氣光彩和輕輕軟軟的語調。

蝶兒是他沉悶生活裡首見的「活生生」的人,在她的身上,似乎看不到任何限制和牢籠。

「在紐西蘭,散步是很享受的事情。」她微笑地說:「滿眼的綠意、清新空氣,以及寬廣的環境,會讓人很自然的喜歡走路。我很喜歡走路上學,因為很多美好的事物,是在匆忙走過的時候不會被注意到的。當我放慢腳步時,會真正聽到鳥兒的好聽歌聲,會看到天空的湛藍,看到樹梢在微風下輕輕搖動,會真正看到每一朵花都是活生生的。」

看著蝶兒夢幻般的笑容,他不禁微笑。「我從來不覺得這些樹有多好看,我就像一般人匆匆忙忙地從它們身旁經過,一天又一天的忙碌著,然而,如何去體會一棵樹的美,如何去加以領會,會將這個視為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事之一,應該只有妳而已吧!」

「散步的最大特色,就是讓我們的心放假,愛想什麼就想什麼,愛看什麼就看什麼,也可以心不在焉。」她調皮地眨了眨眼。

「我們繼續倒走散步吧!」得到共識後,兩人玩得更起勁、更愉快。

他們看到飛舞的蝶蹤,每一棵樹都活了起來,陽光更加燦爛,總之,一切景物似乎都在呢喃訴說著什麼,而開滿山谷的海芋襯著傍晚的霞光,顯得更加浪漫了。

這一天,是他們共同的難忘回憶。

晚上,躺在被窩裡,凌宇風的腦海裡都是蝶兒的倩影,她真是個獨樹一格的女孩,思想又好豁達,既奇妙又美好,無論是自然大方的態度,或是很有內涵的談吐,都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更不是他那些女同學、學妹所能比擬的,很難教人不為她動心!

另一邊,蝶兒則是在悔恨中度過。

她不是只跟他玩玩嗎?那些心情不是都假裝出來的嗎?怎麼會違背原先的計劃,和他相處愉快,玩得如此開心呢?

她該怎麼辦?



一連幾天,他們都在非常愉快的氣氛中度過,很快地就到了週末。

天色一暗,幾部機車帶來男女嘻笑的聲音,準時地聚集在凌邸門外。

「大家進來吧!」凌宇風親自打開大門。

跟在他後方的蝶兒,好奇地瞄著那五部機車,除了一個男生落單以外,其它都是成雙成對。

男孩們一看見美麗的蝶兒,立刻開始起哄──

「好漂亮的女孩啊!妳是誰?」

「我是……」蝶兒原想自我介紹,卻被打斷。

「先不要說,讓我們來玩猜謎遊戲。」

其中一名叫阿獻的男生先猜道:「妳是宇風的女朋友?」

「當然不是。」蝶兒斬釘截鐵地說道。

「太棒了!」這個欣喜大叫的男生叫憲哥。「只要不是死會,那我就有機會了……」話沒說完,就被女朋友小美狠狠地往手臂捏下去,他立刻痛得哇哇大叫。

這些男生一看到美麗的蝶兒,紛紛將女友拋在一旁,難怪會遭懲罰。

「等一下,」有人大聲打岔,他就是落單的那個男生,大家都叫他阿新。「既然猜不出來,那就先暫停,我們先來表決,如果猜對的人,獎賞是什麼?」

「對啊!有什麼好的主意嗎?」綽號冬瓜的男生興致勃勃地問。

「請這位美女獻一個吻,怎麼樣?」阿新說出大家的期待。

原本不動聲色的凌宇風,聞言頓時大喝出聲:「大家別太過分了!有什麼好猜的?她是我表妹,名字叫胡蝶兒,十六歲,一直住在紐西蘭,這次放假特別來台灣玩,所以住在我家!」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蝶兒,似乎對於自己編的謊言一點也沒有罪惡感。而蝶兒對大家微笑點頭,心裡卻忍不住猛犯嘀咕──她什麼時候變成他的表妹了?

不過,望向那些對她猛流口水的「豬兄豬弟」,她還頗開心凌宇風說她是他的表妹,他分明是想保護她。

「大家好,請多指教。」蝶兒露出最天真無邪的笑容。

「原來如此。」眾家兄弟恍然大悟。「可是怎麼都沒聽說過你有一位國色天香的小表妹呢?」

他們對於蝶兒的來歷和相關信息,簡直好奇死了。

「我為什麼要每件事都跟你們交代?」凌宇風瞄他們一眼,不想說太多。

「你有不正常的保護欲喔!」阿新以一副相當瞭解的神情說著。「難怪了,像妳這樣的小美女,表哥想要把妳藏起來,也是情有可原。」他目光灼熱地望著蝶兒。

蝶兒趕緊開口,語氣婉轉地說:「我之前本來要去南部玩,是表哥留我下來的,他說要把我介紹給你們認識。」

她這聲「表哥」叫得還真順口,聽在凌宇風耳中,不知怎的卻是刺耳極了。

阿新的眼睛立即亮起來,對凌宇風感謝得五體投地。「我就說嘛!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無時無刻不在幫我物色女友,我們真是哥倆好,實在太感謝你了!」

道謝歸道謝,他的眼睛可是一點都沒停在好友身上,反而目不轉睛地緊盯著蝶兒──

「蝶兒,妳好,我叫周仲新,小名阿新,我唸書都第二名,只比宇風差,宇風都第一名……妳以後可別叫我小名,那是給同學叫的,以後妳直接叫我仲新,這樣比較親密。」

「你好,仲……新。」蝶兒彆扭地喊道。

「喔~~耶~~安可!安可!」頓時,大家又是一陣拍手叫好瞎起哄。

大家在歡鬧間,完全忽略了一臉不悅的凌宇風,他忍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無禮地制止眾人──

「好了!太晚了,大家去睡覺吧!明天晚上不是要辦生日Party嗎?你們好好想想要給我什麼驚喜吧!如果讓我覺得無趣,你們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現場立即鴉雀無聲,大夥兒非常聽話,立刻一哄而散。

瞧瞧這些人服從他的程度,真令蝶兒歎為觀止,顯然凌宇風是這群狐群狗黨的領袖,大家才會這麼遵從他,只是,他又有什麼過人的本事讓他們這麼服他呢?

現場只有周仲新留下,他似乎真的不是這麼好打發。

「我會上樓,」他懶洋洋地說:「不過我要陪蝶兒一起上樓。」

「你……」凌宇風臉色凝重。

眼見煙硝味又起,蝶兒趕緊站起來滅火。「仲新,我們一起上樓吧!」

「萬歲!」周仲新擁著蝶兒,三步並作兩步地跳上樓。

凌宇風慍火的視線盯著他們的背影,直到兩人消失在樓梯口。

其實蝶兒並不樂意跟周仲新一起上樓,不過她當然有其目的,她想從周仲新嘴裡得到關於凌宇風的諸多消息。

周仲新故意放慢腳步,延遲讓蝶兒回房的時間,想要跟她多獨處一會兒,蝶兒也立刻慧黠地問道:「今夜月亮很美,我們晚點睡覺,到陽台去聊天好不好?」

「當然好。」周仲新樂得猛點頭。

在陽台上,星光美景都不在她的眼底,她單刀直入地問:「為什麼你們這麼怕我表哥呢?」

「怕?妳怎麼用這個字眼?」

「難道不是?剛剛他叫你們上樓睡覺,你們一個個跑得真快,沒有不從的!」她把一切都看在眼底。

「宇風是個很特別的人,威柔並濟,溫和又專制,低調卻又跋扈,所有的矛盾都集於一身。」周仲新有些諷刺地說。

「怎麼說?」

「他家很有錢,他也從來不在乎錢,常常幫窮困的同學繳學費、免費幫助同學付房租,或是請沒錢吃好料的同學吃大餐。他真的很凱,為人也很正直,尤其是熱心公益。學校計算機舊了沒錢換,他大費周章地以凌伯父的名義替所有計算機教室換新計算機;他很優秀,課業成績都是第一名,也是籃球高手,長相英俊自是不在話下,風度翩翩,說起話來就事論事、精闢入裡、有條不紊,找他排解糾紛的人一堆,大家對他都有很高的評價,榮登學校四年的學生會長,只是……」

「只是什麼?」蝶兒挑高秀眉問道。

「他要所有人服從他,聽他的話,對他忠心,如果有人敢不從他,他會要大家不跟那個人做朋友,他會給對方苦頭吃,所有違反他的人都會死得很難看!」周仲新似笑非笑地說:「跟著他可以生也可以死,妳以為大家是笨蛋不會衡量嗎?所以我們大家都把他奉為太上皇,聽他的話有吃有喝,何樂而不為?」

「原來……」在蝶兒眼底,她十分嫌惡這種用錢淹死人的偏差行為。「他根本就是用錢收買同學的心,你們到底是他的好朋友,還是酒肉朋友?」

周仲新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話,好一會兒他才疑惑地說:「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宇風不是妳的表哥嗎,妳竟然懷疑他對同學付出的善行?」

她連忙揮揮手撇清地說道:「沒什麼意思,我只是為我表哥感到可悲。用錢收買人心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只有用真心付出,贏得的感情才是真感情。」

顯然,凌宇風是個極度沒有安全感、沒有自信、又急於追求完美的人,他老是怕自己表現得不好,他要追求第一,他要什麼都是最好的,才不斷收買同學,讓同學都站在他這邊。

想到這裡,她應該要很唾棄凌宇風,偏偏此刻卻是好心疼他。

「好了。」周仲新忽然意識到他們的話題一直繞在凌宇風身上打轉。「我們來談談妳,好不好?妳是在紐西蘭出生嗎?還是在台灣出生……」

「對不起,」她故意打個呵欠。「可能時差還沒調回來,我累了,想睡了。」周仲新此刻對她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這樣啊!」他一臉十分惋惜的表情。「那我們有空再聊吧!」

「好啊!」蝶兒點點頭。「晚安!」她走得很快。

蝶兒和周仲新絲毫都沒有注意到躲在暗處的凌宇風。

他雙舉緊握,面色鐵青地緊盯著他們兩人不放。

他無法理解自己現在的行為,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麼?他們不過是在聊天罷了,可是看到他們聊得很開心的模樣,心裡卻有好幾把火在悶燒著。

蝶兒又不是他的什麼人,只是一個迷路的過客而已。為什麼他對她會有著想要緊握在手心的強烈慾望,無法放手呢?

他不懂,此刻也沒有任何人可以為他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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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3 14:27:40
第三章

排擠。

蝶兒第一次親身感受到這個名詞的意義,而且非常深刻。

她遭到那群男生的女朋友們嚴重排斥。

早上九點,大家吃完早餐,凌宇風宣佈要和男生去打籃球,中午還要帶他們吃喝玩樂,而留下來的女生就利用這個空檔,計劃和安排今晚凌宇風的生日舞會。

蝶兒理所當然也要留下來一起幫忙,可是,女生們沒有給她好臉色看。

發起人是個叫桃子的女孩,她負責分配誰準備蛋糕、某某負責擺飾、誰又負責飲料……輪到蝶兒時,她發給她一個超級「簡單」的任務──

「蝶兒,妳負責杯子和冰塊。」

「好輕鬆的工作喔!」小美假裝不平地喊道:「杯子和冰塊有什麼好搞的?」

蝶兒沒有拒絕,反而欣然接受。「好,我知道了。」

她明白是女人善妒的心理作祟,她們因為蝶兒是凌宇風的表妹,又長得美若天仙,一下子就成為那些男同學的焦點,自然很不是滋味,所以才會給蝶兒沒什麼好發揮的工作,想讓她出糗。

「接下來我們必須要『扮裝』才能參加舞會,我們可以扮成白雪公主與小矮人……歪妹,妳就扮白雪公主,小豆子扮愛哭鬼,樂子扮演魔鏡……」輪到蝶兒的時候,桃子命令她:「蝶兒,妳就扮成白雪公主的後母皇后。」

驀地,大家的臉上有著譏誚的意味。

蝶兒依舊沒有異議。「好,我扮邪惡的皇后。」

她很有信心,她絕對不會出醜,反而會在舞會上大放異彩。



黃昏時,男生們回來了。

望進屋內,豪華的大廳裡綁綴著五彩繽紛的氣球,各種圖案都有,愛心、小熊維尼……還有七綵緞帶,充滿朝氣與活力。

但才走到玄關,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紙杯子立刻吸引了男孩們的注意,大家紛紛發出驚歎──

「我從來沒看過這麼多種杯子,原來杯子還有那麼多變化!」

門口貼著幾個大字──進門前請把杯子戴上,挑選你喜歡的樣式!

「好新的點子,沒想到杯子還可以變成帽子?」

這些男生們覺得相當新鮮,看到喜歡的帽子,還搶成一團。

將帽子戴好後,大家走進大廳,燈光立即一暗,四周倏地黑漆漆一片,這時,女生們排排站好,手拿著燃燒的仙女棒,大聲唱著生日快樂歌。

大燈亮了,眼前赫然出現三層高的生日蛋糕。

「切生日蛋糕了!」

女孩們歡呼大叫,然而男孩們卻把目光轉向桌上不同顏色的冰塊。

「好多種冰塊喔!」

「雪花冰、綠豆冰、芒果冰、鮮奶冰……哇,太棒了,大熱天吃冰最爽了!」

蝶兒露齒微笑。「這是我花好多時間到附近商店為壽星和大家精心準備的喔!希望你們喜歡。」

其餘的女孩子心都涼了半截,她們花了一個下午烤的蛋糕、手工餅乾,竟然敵不過蝶兒的冰塊!可想而知,那一桶一桶的冰塊是今天最熱門的食物了。

「喔~~原來是蝶兒準備的,那我就要多吃一點!」周仲新搶先說了這句話。

凌宇風不悅地皺起眉頭,慍怒於阿新的「喧賓奪主」。

生日舞會很熱鬧,壓軸好戲也跟著上場。女生們扮成童話裡的人物,依次出現在男生面前,熱烈的鼓掌聲也連續不斷。

男生一律都是王子,不過,王子也有分很多不同版本,除了白雪公主裡的王子以外,還有睡美人、灰姑娘版本的王子……

各種不同的角色依序登場,真是精彩絕倫!

現場喧嘩笑語不斷,一片鬧哄哄,但蝶兒的「邪惡皇后」一登場,所有聲音立刻靜了下來,現場鴉雀無聲。

蝶兒披著租來的黑白圖案披風,裡面穿一件黑色鑲銀線的歐式禮服,手裡拿了根棒子──典型的邪惡皇后裝扮,這部分倒是沒有大問題。

問題在於她那像花一般的容貌。

粉嫩白皙並充滿彈性的小臉蛋,洋溢著青春的光彩;長而彎的眉毛,水亮的眼睛彷彿快滴出水來,挺直的鼻子既可愛又秀氣,配上櫻桃小嘴顯得嬌媚誘人。她將頭髮全梳向左邊,用銀色蝴蝶發圈束起來,素淨的臉蛋有著脂粉妝點不出來的柔嫩和紅潤。

她輕易地就搶了白雪公主的風采。

「大家怎麼了?」她微微笑著。「希望不是因為我太醜嚇到大家了。」

「不……妳很美!美得過火!」阿獻搶過一面大鏡子。「就由我來扮演魔鏡吧!魔鏡說:『妳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妳比白雪公主還漂亮;」

蝶兒噗哧一笑。「阿獻,你在改寫童話嗎?」

大家當場又笑成一堆。

阿新順勢極力表白自己的真心。「那我也要改寫童話!我要當國王,國王要和皇后結婚!」

凌宇風面無表情地望著蝶兒,她的臉已經紅得像顆熟西紅柿。

有人馬上以口哨吹起結婚進行曲,大家拚命拍手吆喝,蝶兒百般不願意,卻礙於形勢比人強,不能拒絕,她直望著凌宇風的方向,向他求助,尷尬地直想鑽進地洞。

突然間,凌宇風語氣嚴厲地說:「夠了!這是我的慶生會,舉辦什麼婚禮?有沒有搞錯啊?」

高昂的氣氛驟然跌到谷底,大家都不敢吭聲。

「我不高興,」他老大不爽的直接坐在椅子上。「我很不高興!」他板起臉,揮著手說:「我的舞會被你們搞砸,一點興致都沒有了!我會叫菲傭來收拾殘局,不用整理了,你們快滾吧!」

大夥兒面面相覷,只能脫下道具服裝,放下手上的東西走出房子,盡快離開這個暴風圈。

阿新縱有不捨,此時也不敢冒犯凌宇風了,他小聲地對蝶兒說:「下次見。」

當室內又恢復空蕩的寂靜,蝶兒怯怯地對凌宇風說:「謝謝你。」

「不用道謝,是我心情不好,妳快點回房吧!」面對著凌亂不堪的大廳,他有一股落寞。

「嗯!」她一點都沒耽擱,毫不遲疑地上樓。

因為她明白,此刻凌宇風需要獨處,他需要時間和空間整理自己的矛盾情緒。



翌日早晨,一夜睡不安穩的凌宇風,心情異常低落。他睡得很不好,夢裡一直都是同一個情景──阿新是國王,蝶兒是皇后,國王娶了皇后……他在後面一直追,怎麼都追不到蝶兒,他嚇出一身冷汗,驚醒過來。

他究竟怎麼了?怎麼會那麼在乎剛認識沒幾天的蝶兒呢?

叩!叩!有人在敲門。

他不想理會,頓了一會兒,敲門聲又響起,這次聲音更大了,但他只是皺起眉,繼續賴在被窩裡。

敲門聲停了,沒多久,窗戶玻璃竟傳來「喀」地一聲,他連忙爬下床檢查,玻璃完好如初,上面有著些微的痕跡,剛剛應該有人拿石頭丟窗戶玻璃。

他打開窗戶,那個困擾他心思的人兒正站在他房間的正下方。

看到她的那一剎那,他彷彿在黑夜中看見整條街的街燈倏地亮起,魔法般的喜悅充斥著他的胸口。

「妳……在幹麼?」他的語氣有些不自在。

「已經中午了,怎麼還不見你出來?」她一副光明磊落的態度。「我等你好久了,去敲你房門,再怎麼用力敲也沒人應聲,是不是昨晚太累了?」

原來剛剛是她來找他,他的心頓時飛揚起來,不過他的表情依舊是酷酷的──

「我的心情不好。」

「又心情不好?好好睡一覺也沒讓你有好心情嗎?」她仰起頭,努力放大嬌柔的嗓聲和他對話。

「妳的心情很好?」那是表示昨夜慶生會裡男生們的傾慕令她很開心嘍?皇后要嫁給國王……想到此,他更是妒火中燒。

「是啊!」蝶兒開心地說:「新的一天是新的開始,無論任何事都可以從頭來過,那種新生的感覺很好,不是嗎?」

她的天真和坦白,令他為自己旺盛的想像力感到好笑。

「你什麼時候才要下來?我這樣跟你講話很累耶!脖子都酸了。」蝶兒已經不耐煩兩人的隔空喊話。

「那要看妳有沒有辦法讓我的心情好起來!」他故意出考題為難她。「不過我不要吹氣球喔!那又累又沒意思。」

「沒問題。」嘿嘿!她的鬼點子特別多,要滿足他這位難搞的大少爺並不難。「我還有其它的法寶。」

「真的嗎?」老實說,他不太相信。

「別懷疑,快下來吧!」

艷陽高照,太陽的火焰像個滾燙的火球,大地恍如被大火焚燒過似的,每一個地方都是燙的。

「好熱喔!我不要出門,我只要待在家裡!」他又設下一道限制。

「就算待在家裡,我也可以讓你的心情變好。」鬼靈精怪的她,一臉俏皮。

「妳要怎麼做?聽搖滾音樂,大吃一頓,還是看錄像帶?我先說好,這些都不吸引我,太乏味了。」他故意又列出一大堆禁忌,想看看她有什麼點子好想。

「去準備帆布和塑料地毯,等會兒我們要用。」她不以為意,兀自笑嘻嘻地說:「你順道去穿一條泳褲出來。」

「幹麼?」

「我們去庭院曬太陽,做日光浴!」

「什麼?」這分明是自討苦吃。

「很有趣的,你先試試看嘛,不要先說『不』!」

好奇心讓他起了新鮮感,也許蝶兒的「曬太陽」會讓他擺脫糟糕的心情。

溫暖的陽光像金沙似的灑在他原本冷寂、凍僵的心,蒸發了他體內因壓抑太久而釋放不出的淚水,將淚水轉為汗水,也算是一種發洩嗎?

「你把你自己封閉成慘淡的雨天,這麼潮濕的心情確實需要曬曬太陽。」蝶兒的聲音比陽光更加溫暖。

凌宇風無言。她究竟是如何知道他心煩意亂的呢?

「當然嘍,雖然未必能馬上趕走你目前的煩惱,但至少你可以把心情還原成晴天。」她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刺入他的心坎裡。

陽光下,他感覺天地之間的慈悲與美好,突然,他覺得身邊有她陪伴是件多麼棒的事,不管做什麼事,只要有她在,小事都變得有趣。

做了一下午的日光浴,他曬出一身古銅色,心情也真的放晴了!

蝶兒的白皙肌膚也變成小麥色,整張臉紅咚咚的,煞是可愛。

「妳一定會脫皮。」他心疼地說。

「不打緊。我的皮膚曬不黑,就算想曬黑,脫完皮就又白回來了,大不了多幾顆雀斑罷了。」

「謝謝妳陪我!」他首次低聲下氣對一個女孩子道謝。「我的心情好很多了。」

「那就好,我放心了。」她綻露輕鬆自在的笑靨。

「那明天……」他欲言又止。

「明天?」她立即敏感地問道:「你要約你那群朋友來嗎?」

「不!」她擔心的神情令他笑了出來。「我只約妳。明天上山去聞茶香,好嗎?」

「難得你這麼詩情畫意,我當然要赴約!」她爽快地答應。

「好,明天同一時間見!」

訂下約會後,他衝上樓淋浴沖澡。

他在浴室裡開心地唱起歌來,鏡子裡映出一張蓮蓬頭下淋濕的臉孔,他正像個呆瓜似的不斷傻笑。

蝶兒就不同了,她坐在正對著窗戶的圓形沙發上,愁容滿面。

情不自禁啊!她發現自己好像有一點點愛上他了……不,是已經愛上他了!就在不知不覺中……

怎麼辦?

在這次的復仇計劃中,她怎麼忘了「玩火自焚」這句話呢?

她利用凌宇風,卻也栽進自己的網中,付出的代價太昂貴了!

隔天早晨一起床,凌宇風迅速地梳洗後就衝下樓。

今天的天氣與昨天差不多,但他的感覺就是不同。今天是充滿了鳥語花香的一天。

蝶兒睡晚了,遲了半個小時,原以為他會生氣,她拚命地道歉,哪知他根本不以為意,光是看到她出現,他的心情立刻大好,笑容滿面。

他們步行上山,沿路看到好多採茶女子,肩上挑著扁擔,擔著一袋袋茶葉。

新茶濃郁的香氣,瀰漫在山間,他們進入其中一間小木屋喝茶,臨高遠眺,儘是滿山遍野的青綠與濃翠。

「好好聞的茶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嗯!」以前從不覺得茶有什麼香味,此刻他卻完全認同她的說法。

蝶兒好奇地檢視一簍簍茶葉,她還有模有樣的開始試茶,抓了一小撮茶葉放入茶壺之中,再倒入開水,在滾燙的開水中,一片片茶葉開始舒展開來,釋放出清香的味道,先聞香後,再啜飲一口,剛入口的清新到了喉頭轉成溫潤,讓她口中生津。

金色的午後,和陽光同是金黃色的茶湯,冒著股股不斷的香氣。口中喝著甘潤的茶,同時鼻子聞到縈繞滿屋不散的茶香,他們全身上下都浸濡在茶的氛圍當中。

蝶兒傾城的笑容,滿室的茶香,以及杯中金黃的流光,竟讓凌宇風感到前所未有的美麗和幸福。

「在嗅覺這方面,我特別敏銳。」他自我誇耀,一點都不客氣。

「是嗎?你比得過我嗎?」她揚起眉,一點都不給他面子。「花的香氣、書的味道、樹木、草葉,以及剛洗好的衣物香氣,我都可以很敏感的分辨,並且很喜歡那種沉浸在美好氣味中的感覺。」

「我也是啊!」他極為不服氣。

「是嗎?那我們來比賽吧!」她丟下挑戰書。

「什麼比賽?」

「我們到茶園裡玩捉迷藏……」她又有新點子了。

「這有什麼難的呢?我一定會抓到妳!」

他們立刻付諸行動,跑到翠綠的茶園裡。

「我相信你一定抓得到我……」她調皮地笑著。「不過這是在你看得到我的情況下,如果你看不到我,只能用嗅覺的時候,那可就不一定了。」她取出手帕,說道:「我要蒙住你的眼睛,你要用嗅覺找到我。」

「喔,妳想考我?」他恍然大悟,這跟傳統的捉迷藏不同。

「玩玩嘛!別太正經。」她大笑。「我身上的味道跟這條手帕一樣,是熏衣草喔!不管是洗澡、洗頭、洗臉全都是用熏衣草系列,連洗衣精也是熏衣草味道,你要仔細聞,才找得到我喔!」她邊說邊用手帕蒙住他的眼睛。

從沒有人敢這樣跟他玩,所有同學都畏於他的權威,女孩子就算愛慕他,也不敢如此大膽地跟他挑釁、玩遊戲。

就只有胡蝶兒例外!

「我數到十……開始嘍!」在銀鈴似的笑聲中,她立刻跑得不見蹤影。

「別以為我捉不到妳!」他賭氣地大聲喊道,但其實還真沒把握能捉到她。

他什麼都看不到,眼前一片黑暗,只能依憑蝶兒的提示,尋找她的方向。

「來啊!我在這邊,我在這邊……」

他感覺到眼前有一陣風,隨即伸手一抓,只聽到她大聲尖叫。「啊!你差點就抓到我了!」

「下次妳一定逃不掉!」他信誓旦旦。

「快!再一次。」她玩得不亦樂乎。「對,就是這邊。」

狡猾的他,發現白色的蕾絲手帕會透陽光,讓他能隱約看到眼前物體的移動,他朝著陽光的方向,尋找若隱若現、隱隱約約的她。

她就像精靈般地無聲無息,一下子就不見了,他三百六十度大轉一圈,發現茶葉叢中有劇烈的搖動,他故意繞過去後方,冷不防地,把她壓倒在茶園的泥地上,壓倒在他身下。

「啊──」她笑著尖叫。

午後流洩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她的身上瀰漫著沁鼻的熏衣草香氣,那香味恍如繁花盛開,從鼻端逐漸沁入鼻內,又沁入體膚之中,讓他感到甜美與舒適。

也許,她就在他的感官中,早已通過視覺、嗅覺、味覺、聽覺和觸覺,讓生活、生命起了變化,產生意義。

「真好玩。」她格格直笑。

他拉開手帕,見她笑得花枝招展,爬不起身來。

他該說些什麼話呢?

應該要給她臉色看,讓她明白以後不許再跟他挑釁,不許如此大膽無禮……然而他的第一句話卻是──

「我愛妳!」

風兒輕輕吹著,吹起空氣中的茶香,和著惑人的淡淡熏衣草香,在他們心中撩起輕輕的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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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3 14:29:44
第四章

「你……」她張口結舌地呆望著他,隨即迅速推開他。

他竟然真心對她做愛的告白!這令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眼見蝶兒遲遲沒有反應,凌宇風的心立刻蒙上一層灰暗,他垂頭喪氣地坐起身來──

「我……我一直都沒說過『愛』這個字。」他十分落寞地說道:「從小到大,我只有恨,我恨媽媽為什麼拋下我走了,我恨父親為什麼周旋在眾多女人之間,對家庭沒有盡到半點責任,我恨自己為什麼明知道父親的心裡沒有我,卻仍然在意他對我的觀感和看法,我更恨自己為什麼用錢去鞏固『王位』,我心知肚明那些同學是看在錢的分上才和我在一起,我根本沒有所請的朋友!可是,當妳一出現,我卻被妳慢慢吸引,在意妳的一舉一動!」

蝶兒已經分不清心中的感動到底為何,他的告白讓她充滿喜悅,但也衝擊得她無法言語。

這整件事都按照她的計劃走,但是,好像又亂了。

「現在,每當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想起妳曾說過的話,懷念跟妳相處的每一刻,我便會自問,當我在想念妳的時候,妳又在想著什麼?妳會不會在某個時刻突然想起我……妳是第一個讓我這樣牽腸掛肚的女孩子!」

他眼神灼熱地注視她。「妳居然輕而易舉地讓我喜歡上妳,讓我不由自主地陷入愛河,我一直在忍耐,是要繼續隱瞞對妳的感情,或是排除心防承認?天啊!那會是怎樣的結果?我不敢想像,但是此刻我排除顧慮,我想告訴妳,我對妳動了心。」

蝶兒依舊說不出話來。

的確,這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不就是要讓他愛上她嗎?在她的計劃裡,凌宇風注定是個犧牲者。

只是,她卻遲疑了,無法馬上推一把,讓他更加迷戀自己。

他定定看著她,眼神中卻有著不安。「妳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對我……是我一廂情願嗎?」她高深莫測的模樣,讓他覺得好陌生。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

該來的,真的來了!

她輕易地讓凌宇風愛上她,可是,她卻無法如願地瀟灑退場,她做錯了嗎?在他深情眼神的凝視下,她走不開了……

復仇和愛情,她該如何抉擇?兩者都要,她要替父親報仇,但也不願意拋棄愛情,太貪心了。

唯一算錯的,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不該讓自己愛上凌宇風。

愛上了,就是愛了!

就算她的愛情有如火花一樣短暫,一閃即逝,她也要抓住光亮的一剎那,綻放最美麗的光彩!她要放縱這一回,好好地愛一次,享受被愛的滋味,即使短暫,也了無遺憾!

「嘿……」心結打開了,她微笑地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那天晚上,我真的很擔心,你不理睬我,我擔心皇后真的被阿新國王娶走了,那怎麼辦?」

「妳……」驀地,他明白了她的意思,驚喜若狂。

「你的世界裡只有你擁有開門的鑰匙,謝絕其它人拜訪,因此你總是陷入不開心的情緒中,甚至緊閉心窗,躲起來不想理會任何人,你用你獨特的療傷法和自己相處,但是這是不對的。」她專注地看著他。「我很高興你接納了我,從此以後你不會孤單了,你有我。」

「妳愛我嗎?」他的臉部線條異常緊繃。

略紅了臉,她無法給予他未來的承諾,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現下的心情。

「我還不太明白什麼是愛情,但是我喜歡你是真的!」她羞答答地承認了。「也許以後會從喜歡變成愛!」

一陣狂喜湧上胸口,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我明白。這樣就夠了,我很滿足了。妳可以叫我的名字嗎?我可以叫妳的名字嗎?」

「宇風。」她害羞地叫喚。

「蝶兒……」他小心翼翼地詢問:「我可以抱妳嗎?」

「當然。」她把嬌小的身子順勢埋在他寬闊的懷裡。「這是我第一次躺在男人的懷裡,我是遺腹子,爸爸在我還沒出生就過世了。」

「這樣啊!我從來沒聽妳說過,不過妳放心,我會代替妳爸爸好好照顧妳、保護妳。」他更加攬緊她。

「我相信你絕對有這個本事,你可以撐住我的天空,讓我躲在你的羽翼下。」

「在妳心中,我像什麼動物?」他撥開她的頭髮。

「我覺得你像大象。」她毫不遲疑地說道。

「大象?」

「大象是全世界最大的動物,大得連獅子都不敢惹牠,可是大象很有老大哥的風範,牠從來不會以大欺人,也不會去欺負弱小的動物喔!」

「聽妳這麼說,我好像對大象又多了一些尊敬呢!」凌宇風的心情好極了。

「那你知道我希望自己像什麼動物呢?你猜猜看。」她故意眨了眨眼,模樣十分可愛。

他們邊聊邊走下山,臨走前還買了一大堆茶葉。

「我猜猜,是屬於可愛的嗎?」

「算是吧,很高喔。」

「長頸鹿!」

「答對了。我很喜歡長頸鹿,撇開牠是世界上最高的動物不說,你知道牠們的個性很溫馴嗎?因為牠們沒有聲帶,所以不能說話,只能安靜的站在那裡。有科學家研究,因為牠們很溫柔,吃草時根本搶不過地上的草食動物,只好衍生往空中發展,所以脖子就越長越長,吃樹上的葉子過活。」

「聽妳對動物這麼有研究,明天我們就去動物園。」他在心底提醒自己,明天可不要忘記買一隻長頸鹿玩偶送給她。

「好啊!」她開心地轉起圈圈,有如一隻美麗的彩蝶。



夜深了。

玩了一天,蝶兒感覺十分疲累。

「想上樓休息了嗎?」

「嗯。」

他卻擋在門口,耍賴地賴著她。

「可以給我一個吻嗎?」

「好埃」她抬起頭,踮起腳尖,在他面頰上給了一個深情的吻。

「我會想妳,連睡覺也都夢見妳!」他又伸手環住她,下顎磨蹭她的秀髮,拚命呼吸著熏衣草髮香。

「嗯,你不會寂寞的,這個可以陪伴你。」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今天買的茶葉。

「做什麼?」

「把這個放在你的床頭櫃旁邊,你只要聞到茶香,就好像我在你身邊。」

蝶兒的蕙質蘭心已經深深迷住了凌宇風,他實在想不出任何詞句可以形容她的美好。

他露出今天的第N次笑容。「謝謝妳的用心,我收到了!」

今天晚上,蝶兒房裡的空氣變得特別不一樣,他的陽剛氣息一直在她鼻間流竄,和著新茶的香氣陪她入眠。

凌宇風的房內也飄散著茶葉的清香,滲入牆壁、樑柱的每一道縫隙中。

夜裡的山風沁涼吹拂著,月光灑落小窗,留連在宇風英挺的臉龐上,在空氣中幽幽飄浮的茶香,也隨著月光的觸角緩緩地在他的呼吸間逗留,進入夢鄉。

清晨,凌宇風一清醒,依舊嗅聞到茶葉飄香,令他不禁微笑起來,這股茶香彷彿蝶兒的美麗和甘醇。如果得到蝶兒是幸福的話,那他如今正站在幸福的頂端。

蝶兒教他懂得生命應該用來體會美好事物,而非在意那些難過處。

眼角餘光掃過桌旁的手機,他沉思了一會兒,毅然拿起手機發簡訊給他的父親──凌夏遠。

這是他這輩子首次主動和父親聯繫,心平氣和,少了叛逆──

「爸爸,我交了女朋友,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我很喜歡她,希望她一直留在我身邊。我想介紹她給您認識,您有空回來看看她吧!我不在身邊,希望您保重身體!祝好!」

發完簡訊,他又懶洋洋地倒回床上,像個小男孩似的傻笑,藉由茶香,回味和蝶兒相處的點滴。

幾天後,一大早凌宇風就單獨出門去了,至於去哪裡,蝶兒也沒多問。

一來是不想管東管西,二來是她知道自己遲早會自他的生命中離開……

雖然如此,但只是一想起即將會離開他,她的心就莫名地一陣苦澀。

她懷裡抱著造型可愛的長頸鹿玩偶,嘴角不由得泛著甜蜜笑容,這幾天裡,他們每天都在一起,四處遊玩,真是快樂的時光!

這只長頸鹿玩偶是他們去動物園時,他買來送她的,她非常非常高興,這幾天一直抱著長頸鹿玩偶睡覺。

偶爾,她會上網閒逛,找的都是旅遊網站,他注意到了,便問她:「妳怎麼都找島嶼的觀光網站呢?」

「我喜歡島嶼。」她不好意思地說道:「你看!像峇裡島、歐胡島、帛琉、馬爾代夫、關島、卡兒哈甘島……每一座島嶼,都是一個度假天堂,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玩遍每一座島嶼!」

沒想到,隔天他就特別花了時間製作一張長長的表格,上面列著一連串的年份、日期,還有世界各地的島嶼位置和風情。

「來,我計劃好了,以後每一年帶妳去一座島嶼玩,我會帶妳玩遍全世界的島嶼!」

她仔細看了那份表格。他辛苦地上網找逼世界各地的島嶼,有好多島她連名字都沒聽過,像是加勒比海的開曼島、維京群島的聖湯瑪士島……他會每一年輪流帶她去不同的島嶼玩,他已經安排好他們未來二十年的旅遊規劃了。

想到他,她的嘴角不禁流露出無比的幸福。

這就是愛啊!

愛情帶給她奇妙的快樂感覺,就像火焰般的劇烈燃燒,溫度快速升高到足以將她融化。

這時,大廳外面傳來聲響,是他回來了!

蝶兒掩不住內心的歡喜,礙於女孩子的矜持,直到他的笑臉就在眼前,她才略帶羞澀地淺淺一笑。

「蝶兒,我買了妳喜歡的披薩和彩色爆米花,我們一起吃午餐吧!」

「好啊!那我去準備可樂,你先去換衣服洗手。」她接過他手裡的披薩和爆米花,蹦蹦跳跳地進廚房。

光是望著她的倩影,他的心底就充滿無比的柔情。

十分鐘後,他們已經愉快地開始享用起披薩。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披薩?」她好奇地問道。

「妳曾經說過啊!妳說妳以後會去意大利念服裝設計,而且適應方面不成問題,尤其是吃的方面,因為妳很喜歡吃披薩。」

「真的嗎?我怎麼沒有印象?」她面色一沉,怪自己實在太不小心了,有時會忘我,不小心說溜嘴,暴露太多不該說的身世背景。

「妳所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指著自己的腦袋,得意地說:「而且,我知道的還不止這些,我還知道今天是妳的生日。」

蝶兒不由得驚呼一聲。「天啊!你怎麼會知道?」

「有一次妳把護照放在桌上……對不起,因為我很想多瞭解妳,所以翻開來看,就看到妳的生日。沒想到妳是夏天出生的,聽說夏天出生的孩子最樂觀,也活得最長壽!」

這種事她不會去計較的。「然後呢?」

「我當然要幫妳慶祝啊!吃蛋糕太普通、乏味了,所以我買妳愛吃的披薩來慶祝,而且還要送妳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原來你是出門買禮物啊?」自從媽媽死後,她第一次感覺到溫暖。

「閉上眼睛吧!」凌宇風故作神秘地要求。

愛玩又好奇的她,馬上照做。

感覺到冷冰冰的物品套在她的手腕和中指時,她立刻錯愕地瞪大眼睛。

只見自己的腕上配戴著一隻香奈兒的頂級珠寶腕表,這件珠寶是用白色K金和鑽石打造出恍若緞帶纏繞的視覺效果,在緞帶中設計了一個可以隱藏的表身,淡淡的粉紅表面,和粉紅鑽石相呼應。

「這是香奈兒的腕表和……」她傻傻望著璀璨發光的鑽戒。

「兩克拉的鑽戒,作為我們的定情之物!」

她不是傻瓜,當然知道這顆鑽戒的價值不菲,以前媽媽有很多設計界的朋友,包括珠寶設計師,像這樣兩克拉的鑽戒行情價大約要三十萬台幣。

「這麼貴重……我收下不太好。」

「才不會呢。早送晚送不都一樣,我只是早點送給妳罷了。」他柔情似水地注視著她說道:「生日快樂,蝶兒。」

「謝謝你……」她再也控制下住內心的激動,伸手撫觸他的面頰。

他歎了口氣說道:「愛上妳就像吃了藥一樣,非得看到妳才會心安,這種藥,絕對比時下流行的搖頭丸更刺激,它會讓我上癮,想戒都很難。我真的很希望妳趕快長大,才能趕快娶妳。」

「萬一,我們將來……」頓了頓,她仍說不出口,他們不可能有結果的!

「我不會變心的!而且我也有把握,不會讓妳變心!」凌宇風自信滿滿,伸手握住她的纖纖小手。「我會非常寵妳,寵到妳離不開我!」

一朵美麗的笑靨浮在蝶兒的粉頰上,她也羞澀地說出心中的感受──

「愛上你就像玩高空彈跳,跳下去很刺激,彈上來又回味無窮,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大人都說一定要戀愛過一次,因為戀愛真的會讓人很快樂!」

「那妳現在快樂嗎?」他立刻問道。

「嗯,非比尋常的快樂,我想那一定是因為你……」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澎湃。「宇風,我愛你。」

「真的嗎?」聞言,他激動得難以自己。

「我可以坐在你的腿上嗎?」她柔聲請求。

「當然。」他求之不得。

她略帶羞澀地坐在他的大腿上,把頭倚在他厚實的胸膛上,安心地歎了口氣。

「我一直以為我是冷血動物,對人和事都無動於衷,直到妳的出現……我真高興自己是個有感覺的人。」他撫摸她的秀髮,有感而發地說:「有感覺的人,是幸福的,擁有幸福感覺的人,則是最高的幸福。」

「我也很高興有你守護我的生命,你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守候著浩瀚人海中的我。」她真心摯意地說道。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抬高她的下巴,一不小心,擦過她的嘴唇,頓時渾身有如遭到電擊一般。

他粗嗄地笑了笑,自我解嘲道:「我的表現跟個傻瓜沒兩樣!」

「不,你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個英雄!」彷彿想驗證這句話,她的臉更往前靠近,碰上他的唇。

短暫的一吻,兩個年輕人的嘴唇輕觸了一下,又急急分開。

蝶兒感覺自己好像快融化了,她連忙退開,困難地吞嚥著口水,並將視線移向別處。「呃……那只是輕碰一下,對吧!」

他的防衛完全瓦解了,全身像在燃燒且僵硬。「嗯。」他的感覺從未如此尖銳。「可是……可以不只如此。」

「什麼……」

他的頭壓了下來,她欣然啟開雙唇迎接,這個吻是輕柔、充滿試探的,他們的唇在彼此的唇上移動,身體也緊貼在一起。

「我愛妳,蝶兒。」

「我也愛你,宇風。」



凌夏遠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他幾乎是個大半年不回家的人,不對,應該說是他根本就不關心身在台灣的兒子,他在世界各地有很多住所,那都是他的藏嬌之所。

照理說,依他的預定行程,他現在應該要前往越南視察工廠,不過他此刻卻特意繞回台灣的家。

不為什麼,而是兒子帶給他的刺激太大了!他沒想到兒子會有女朋友,而且還特地發簡訊告訴他這個「天大的消息」。

兒子長大了啊!二十二歲了,交女朋友當然不為過吧!

只是,他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兒子有著什麼本性──凌宇風是他的種,身上應該流著他的血,流著冷酷無情的基因。

他這輩子除了年輕時「自作多情」地愛上不該愛的已婚少婦外,從此後,他就再也沒有愛上任何女人。會娶凌宇風的媽媽,無非是看在錢的分上,他根本一點也不愛她,婚後,他在無數女人的溫柔鄉里流連忘返,卻不肯正視妻子的需要,一場永無止境的家庭風暴由此展開。

凌宇風從小到大,經常看到父母爭吵的畫面,最後母親精神崩潰,幾近發瘋,他也看到父親外面那些情婦食髓知味的貪心醜態,自甘墮落的勢利模樣,這讓他對女人有了憎惡之心,除了母親以外,他認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勢利的。

凌夏遠知道這個觀念在宇風腦海中就像烙印似的難以抹去,是什麼樣的女孩會馴服宇風,會讓宇風相信有愛呢?那位女孩,一定有著非比尋常的魅力。

捫心自問,他回來探望兒子的慾望少得可憐,他是想瞧瞧宇風的女朋友有何特別之處。

「老爺,你回來了!」菲傭立即向前招呼主人。

「少爺呢?」

「在樓上的視聽室看影片。」

「不用通知他,我直接上樓去看看他。」

「是的。」

他片刻也沒休息,連菲傭準備的茶水都沒喝,就急忙上樓了。

視聽室的門半掩著,裡頭一片漆黑,正放映著影片,他眼尖地瞄到沙發上的寶貝兒子和女朋友正在卿卿我我,顯然那兩人的注意力並不在精彩的影片上。

其實,也不是什麼不該做的事,不過就是親吻。

然而,他這個做父親的,卻升起一股不悅。

他在門板上敲了幾下。「宇風……是我。」

在沙發上幾乎黏成一團的兩人,急急忙忙地分開。

「爸爸,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宇風大為驚訝,兩人迅速站起身。

「回來看看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啊!」凌夏遠瞇著眼,想看清楚蝶兒的長相。「我可以開燈嗎?」

「當然。」宇風和蝶兒異口同聲地回答。

雖然他們沒做什麼偷雞摸狗的事,只不過是接吻,但是當場被長輩撞見,還是有點糗、有點尷尬。

燈光一亮,剎那間,凌夏遠以為眼前看到的美景是幻覺,他差點忘記呼吸,好像……實在是太像了。

「她」美麗非凡,而眼前女孩的氣質卻是開朗、純真,充滿歡笑。

「爸,我來介紹一下,她叫胡蝶兒,十六歲,住在紐西蘭,暑假順道來台灣旅遊。」宇風一副保護欲很強烈的模樣,不忘伸手緊緊摟住她。

這些不經意的小動作,以及蝶兒手上的戒指和腕表,都逃不過在商場打滾多年的凌夏遠的利眼。

這對小倆口的感情十分親密!

「這就是你的女朋友啊!」他肆無忌憚地上下仔細打量著蝶兒。

「伯父好。」蝶兒很有禮貌地打招呼。

「妳好,我可以直接叫妳蝶兒嗎?」

「當然可以。」蝶兒的表現有著超乎年齡的沉穩。

她的目光直視凌夏遠,完全不畏懼凌夏遠的威嚴,但在轉身面對宇風時,神態舉止又轉變為溫柔可人。

「吃過飯了嗎?我去叫她們準備幾樣小菜!」這個女孩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特別,更讓凌夏遠想好好認識她。

「好啊!」難得父親有此興致,凌宇風沒有說不的理由。

「我覺得不太好。」蝶兒突然直截了當地冒出這句話,讓這對父子當場目瞪口呆。

「宇風,伯父已經很累了。他的年紀大了,長途奔波會耗盡體力,哪像我們能撐呢?如果你真的孝順,應該讓伯父先好好回房休息,一起吃飯的機會很多,不急於一時啊!」

「說得也是。」義正辭嚴的一番話,讓宇風沒得辯解,也乖乖認同。「爸爸,你先去歇息吧!晚上我們再一起吃飯。」

凌夏遠瞇起了眼睛,重新審視眼前的小女孩。

她的話是該死的對,也大大傷了他的自尊心,曾幾何時,「年紀大」已成為他的弱點,他又不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當然聽出蝶兒話裡的嘲笑。

「走吧!我們去院子裡散步。」蝶兒丟給凌夏遠一個微笑後,就拉著宇風跑了,連一句「待會兒見」都沒有,讓凌夏遠悻幸然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一整個下午都睡不好,又聽到陽台下方傳來兒子和女朋友的對話,忍不住凝神傾聽。

原來陽台下方有一張搖椅,而蝶兒也是故意坐在那裡和宇風聊天談笑,她早就把房子佈局調查好了,知道凌夏遠的房間就在二樓,別有居心地故意大聲說笑──

「我不想和你父親吃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爸爸特別回來看我們……」凌宇風有些訝異蝶兒的大膽示愛,她今天似乎特別熱情。

「他不是看過我了嗎?看過就好了嘛!我比較喜歡和你在一起。」

「嗯,妳說的都對。」宇風捏捏她的鼻子,極盡寵溺地說。

越聽,凌夏遠越咬牙切齒,忿恨不平。

他看得出來,他們彼此間非常相愛,他嫉妒自己的兒子竟然擁有愛情,這是他一輩子的奢望啊!

就算他有錢,可以買很多女人陪他上床,但卻買不到「那個女人」的愛情!



晚餐時刻,凌夏遠見不慣小倆口純真的愛情,於是在和蝶兒的言語上,經常有著不合時宜的逗弄。蝶兒倒是一概天真、活潑地應對,而且話裡有意無意地隱含著揶揄和嘲諷。

宇風不時露出尷尬的神色,一再地提醒著凌夏遠對蝶兒不要太輕福

「哦!爸,你不要這樣,她是我的女朋友。」對於父親自命風流的態度,他十分感冒,尤其現在又有心上人在座,更令他覺得生氣和難堪。

蝶兒則是冷睇著凌夏遠眼神裡濃厚的興趣和邪念,明白自己又朝著計劃前進了一大步。

善惡終須有報,而凌夏遠的報應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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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雨,洗滌了這座城市。蝶兒望著地面上的灰塵被雨水沖走,內心彷彿也被滌淨了,她深深呼吸著雨後清新的空氣,整理內心混亂的思緒。

趁著宇風在睡午覺,蝶兒不動聲色地經過長廊,來到了凌夏遠的房間門口。她沒有半點猶豫,打開門走進房裡。

凌夏遠打著赤膊躺在床上休憩,看到陌生人闖入,他立刻把被單往上拉。

「妳……」

「啊,對不起!」蝶兒故意露出驚慌的表情。「我走錯房間了,我對這裡還不太熟……」

說是這樣說,但她的眼睛卻明顯地緊盯著他鬆垮的肌肉,凌夏遠的心不禁緊繃了一下!

「衣服下的你還不難看嘛!」難堪褪去,蝶兒的語調開始帶著大膽的意味。

「妳……」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他,也被這個看似純真的女孩有意無意的挑逗給弄亂了心跳。

「沒想到脫下衣服的你仍是英姿煥發,比你的兒子更有魅力,看樣子我錯了,我應該選擇你才對。」

「妳……」強烈的震驚席捲了他,好半晌,他才吐出這句話:「妳是宇風的女朋友……」

「少來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對我有特別的『意思』嗎?」

看她神色自若地走到床沿坐下,凌夏遠竟有種自己又變成小伙子的感覺,一顆心怦怦亂跳。

「你是礙於我是你兒子的女朋友,才遲遲不敢下手吧!若不是這層父子關係,恐怕你早已經橫刀奪愛了。」她貼近他,大膽地伸出手搓摩著他的手臂。

「妳……」原來她是個因為凌家產業而來的勢利女孩啊!

「這又沒什麼,我向來不喜歡太嫩的小子,宇風還像個長不大的大男孩,我欣賞你的成熟與老練,又有什麼錯呢?」

她在勾引他?

「妳……」畢竟薑是老的辣,凌夏遠重新在心裡盤算著現今的局面,刻意先壓抑住渴望。

「別裝了!我看得出你早就想要我,不是嗎?」蝶兒的眼神深不見底。「別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在紐西蘭,三歲就開始性教育了。」

「這麼做是不對的!」他佯裝努力抗拒誘惑的模樣。

「我『做』了什麼嗎?是你在想入非非吧!」

她的單刀直入,讓他這個老江湖有些掛不住面子。「我猜猜看,妳想玩危險遊戲吧?」她絕非只有十六歲,她老成的程度幾乎比實際年齡還多十歲。

「如果我給你,你會給我什麼『酬勞』?」

「妳是為了錢?」凌夏遠剩餘的顧慮都遠離了。

如果只要錢,那一切就好辦了,這變成一場單純的金錢交易,更何況,一開始,他就跟宇風一樣,深深被蝶兒吸引了!

「就看你要不要接受我的挑戰書了!」她迎上他的視線,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看到那雙明亮的水眸有著一閃而逝的恨意,想必是室內光線太暗讓他看錯了。

「既然女士都開口了,紳士當然要滿足女士的要求。」他露出真面目,色迷迷地望著她。

「很好,」蝶兒故意媚笑。「時間、地點由我決定,等著接我的電話喔!」

語畢,她忍住心裡的厭惡,優雅地離開。

她靜悄悄地來到宇風的房間,房內很暗,她沒有開燈,躡手躡腳的坐在床沿,看著沉睡的他微帶稚氣的臉龐。

輕撫著他的睡臉,她的內心充滿掙扎。

宇風,我的愛,我真的好愛你!我若是傷害了你,請不要恨我,求你不要恨我……

「原來妳會偷看我睡覺啊!」驀地,他睜開眼睛,伸手抓住她,害她重心不穩,跌到他的懷裡。

「你醒了?怎麼醒了也不告訴我?」在他懷裡是那麼的安穩和祥和。「害我被你逮個正著!」

他用食指輕點她的鼻尖。「我剛剛作了可怕的惡夢,被嚇醒了。」

「什麼惡夢?」

「我夢到妳棄我而去!」

蝶兒一愣,趕緊強笑道:「傻瓜,怎麼可能?」

「我一睜開眼睛,看到妳就坐在我身旁,才放下心來,那一定是我對妳太沒有安全感的緣故。」他輕撫蝶兒的嫩頰。「妳讓我知道什麼是幸福,可是這種感覺太過美好,令人害怕會一瞬即逝,我好怕……妳會消失不見。」

蝶兒是他好不容易才突破對人的心防,初嘗愛情滋味的初戀,他的患得患失也因此來得比較重。

「你這麼好,已經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了,我怎麼可能離開你,讓其它女人乘虛而入呢?」蝶兒勉強自己笑著說道。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醜陋,怎麼能欺騙他的一片真心呢?

「蝶兒,我們一起先把未來計劃好。暑假快結束了,我要到紐約留學,妳跟我一起去好嗎?當然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也不用擔心妳媽媽不答應,我可以跟妳一起去紐西蘭,跟妳媽媽見面溝通。」他著急地握住她的手,繼續說著。「我知道妳原本要去意大利唸書,可是我捨不得跟妳分開,紐約也有一家舉世聞名的設計學院,也是妳不錯的選擇……」

蝶兒並沒有告訴他,母親已經去世了。

「好。」她連忙摀住他的嘴巴,堵住他的滔滔不絕。「好,可是我肚子好餓,這些事可以慢慢討論,先解決民生問題好嗎?」

蝶兒將他拖下床,拉著他到樓下的廚房,準備大展身手、親手做羹湯,好教他刮目相看。

既然結果已經注定,無法更改,那就讓她把握相處的每一分一秒,也好留待漫長的未來聊供慰藉。



凌夏遠微微心驚地望著眼前的金豪,自從十七年前的那一夜,在此處發生那樁意外之後,他就不曾再踏入這家飯店……

萬萬沒想到,蝶兒竟然選了這家讓他痛恨並且膽顫的金豪飯店,連約定的房間號碼也是相同的「505」,是巧合嗎?

他本想掉頭就走,可是又固執得不信邪。

當年的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那時他故佈疑陣,沒有露出任何馬腳,現在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在房裡等了約五分鐘,蝶兒也依約到來──

「宇風去辦留學證件,我只有今天有空。」她冷靜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妳肯赴約,我很高興。」凌夏遠越來越覺得蝶兒不簡單,同時也對她更為癡迷,馬上便猴急地脫去外套、襯衫。

「聽說這家飯店好多年前曾經發生過火災,而且就是從這間『505』房起火,不過經過重新裝潢,一點都看不出來呢!」她美麗的面容噙著一抹笑容,冷冷的。「你先等我,我去浴室換衣服。」

聽她說起飯店曾經發生過火災時,凌夏遠的手停在半空中,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她也知道當年這個房間曾經燒死過人嗎?


當蝶兒從浴室出來時,凌夏遠的臉色頓時變得比死人還慘白一百倍。

她的長髮盤起,身穿著珍珠色的絲綢晚禮服,戴著垂到肩膀的長耳環,隨著走動而發出光芒。

「凌夏遠,你認得我嗎?」她緩慢地走向他,每走一步,他就向後倒退一步。

「妳到底是誰?」他發出哀嚎,躲到床角。「不對!妳是蝶兒,不對!妳是胡笙……不對!妳是蝶兒……」

十七年前晦暗的記憶,傾巢而出──

當年他已經結婚,妻子生下的兒子也六歲了,可是他依舊不時在外面尋花問柳。某次晚宴,他遇到了胡笙,看到她的第一眼,凌夏遠就被深深迷住了。當時胡笙就是穿著這套晚禮服,那時她是有一點知名度的服裝設計師。

他瘋狂地愛上她,無奈胡笙才剛結婚,正和夫婿過著幸福的生活,根本從未正眼瞧過凌夏遠一眼。這讓凌夏遠由愛生恨,他痛恨搶走胡笙的男人,若是得不到胡笙,他會讓對方死!

只要胡笙的丈夫死了,胡笙就是他的了!

他約了胡笙的丈夫在飯店談判,胡笙的丈夫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當凌夏遠直截了當跟胡笙的丈夫表明要搶胡笙的態度時,胡笙的丈夫只覺得好笑──

「你瘋了嗎?你有沒有搞錯,她是我的妻子,怎麼可能讓給你呢?」

「可是我愛她,我真的愛胡笙啊!」凌夏遠失去理智,不管後果如何,只想得到想要的女人。

胡笙的丈夫只覺得自己遇到一個執迷不悟的瘋子,卻沒想到這個瘋子成為嗜血的劊子手。當天稍晚,凌夏遠步出飯店,沒多久,「505」號房就起火燃燒,胡笙的丈夫後來被發現燒死在裡面。

這根本就像天外飛來橫禍,美麗原來也會招惹禍害!

胡笙根本無法置信丈夫出門赴約,竟慘死在飯店裡,當時她肚子裡懷著未出生的蝶兒,就成了寡婦;她知道是誰殺死她的丈夫,就是在宴會上頻頻對她示愛的凌夏遠。

丈夫死後,狂妄的凌夏遠就對她放話──「我殺了妳的丈夫,又燒了他的身體,現在妳是我的人了!」

他財大勢大,胡笙根本無處申冤,凌夏遠就像陰魂不散的鬼魂,一直纏著她。

這個殺人兇手,她不會讓他得逞的!這輩子,她永遠只深愛自己的丈夫。於是,她躲了起來,移民到紐西蘭,為了肚裡的孩子,她撐下來了,直到死前才把藏了十七年的心事告訴女兒,心事已了,她安心地追隨丈夫離開人世。

「想起來了嗎?你殺了我最愛的丈夫!」此刻的蝶兒就像是胡笙的翻版。「事隔十七年,我今天是來跟你討債的!一命抵一命!」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凌夏遠嚇得屁滾尿流,用著僅剩的力氣,衝到廁所,把自己關起來。

蝶兒也不可能真的殺他,只是想嚇嚇他而已,讓他在下半輩子陷入疑心的恐懼當中。她詛咒凌夏遠會有報應,好讓父親得到安息!

她迅速換下禮服,甚至把宇風送給她的戒指和腕表都收起來,提起之前已經打包好的行李,沒跟宇風道再見,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三個小時後,她已經在機場的候機樓裡等著上飛機。

沒有人知道,關在廁所裡的凌夏遠,之後到底發生什麼事。

凌夏遠在精神恍惚間,看到洗臉台上的香煙和打火機,不由自主地將十七年前的情景重疊在一起,拿起打火機對著自己……

蝶兒離開兩個小時後,金豪飯店的「505」號房起火燃燒,彷彿時光倒回十七年前,同樣的地點再度發生火災。

「爸爸在飯店被燒死了?!」

突接噩耗,凌宇風手裡的話筒滑落到地面。

宇風興高采烈的回家,今天他好運連連,順利申請到了留學學校,沒想到,從今天起,他的生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他立刻衝去警局,在警員的陪同下領回父親的遺體,確認了父親死亡的事實。

除了震驚,他沒有淚水,或許,父子倆之間的鴻溝將親情那條線扯得越來越淡,幾乎快看不見。

「他應該是自焚,現場他的手還緊握著打火機!」承辦的警察說明著。

「我爸爸去飯店做什麼?」他冷漠地問。

警察的嘴角微彎,回道:「當然是去開房間,你看!」

他們調閱了飯店的監視錄像帶,有個女子在凌夏遠之後進入「505」號房,她戴著頂大帽子,以致攝影機照不到她的臉孔。他們繼續注視錄像帶,沒多久,那名女子換了另一套洋裝走出來。

「這名女子,你認識嗎?」宇風搖頭。「我爸爸有很多女人,我根本不認識她們。」

警方又繼續把畫面放大。「麻煩你再仔細看一下。」

帽子遮住那女子的臉孔,卻遮不住她的手腕,宇風仔細一瞧,不禁臉色大變。

那戒指和腕表……她是蝶兒?

他什麼也沒對警方說,神色木然地回家,衝進蝶兒的房間,瘋狂地搜尋任何蛛絲馬跡。可是,卻看到衣櫃空空如也,棉被折疊得非常整齊,整個房間空空蕩蕩,在在顯示了她的不告而別。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驗屍報告出來,確定凌夏遠是死於火災。只是讓很多人嘖嘖稱奇的是,這間「505」號房真是離奇,十七年前和十七年後,同樣發生火災燒死人……

失魂落魄的凌宇風無法置信,蝶兒曾經背叛他,對像還是父親?

他好恨!胡蝶兒讓他的愛變得可笑!

一隻小白蝶驀地飛到他的面前,他不由得絕望地慘笑。

望著蝴蝶迎風翩舞,忽起忽落,忽東忽西,越是想要追它,它就飛得越遠,戲弄你的心智,教你由失望到放棄,由放棄轉而絕望。

他永遠捉不到蝴蝶,就像他永遠得不到蝶兒……



蝶兒回到了紐西蘭,她在墓前向母親告別,隨即前往意大利唸書,她把戒指收起來,只戴上腕表。

到了意大利,她面對新生活、新環境,就算是孤獨一個人,她也可以過得很好,生活得多彩多姿。她試圖忘記過去,只是,心底始終有著陰暗的一角,她一直無法忘懷宇風。

她不後悔那樣對待凌夏遠,由報上知道飯店發生大火,他死了……她心底不免有些痛快。

只是對於宇風,她良心不安,時時刻刻不在譴責下過日子,對於他的情深意重,她一輩子也還不了。

她下定決心,會用她的一生一世來贖罪,向他懺悔;反正除了宇風,她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人。她會一輩子不嫁人,因為他是她這輩子唯一的丈夫!

學校追求她的男生很多,她都不為所動,當她二十歲那年,她拿出那枚戒指戴上,對大家宣佈自己已經訂婚。二十二歲時,她再把戒指戴在無名指上,表明她結婚了!

這些年來,她一直假裝自己已婚,有一個體諒她的好丈夫,每年都會和丈夫去度假,慶祝結婚週年。

這樣的謊言,她又能圓多久?

她不是看不出路琪塔對自己的話總帶著疑惑的眼神,這麼久了,再如何精湛的說辭,少了男主角的獨角戲,總是很難演下去,路琪塔基於朋友情誼,長久以來,一直沒有戳破。


此刻的關島,美得宛如人間仙境。

太陽已經隱沒,月亮又尚未升起,在這白晝和黑夜的交界,她有種無處棲身的落寞和沮喪。每年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讓自己軟弱並放鬆下來,沉浸其中,不想也不動,直到假期終了,才繼續武裝身心。

假期結束,她回到意大利,剛出機場,一打開手機,馬上就接到路琪塔的電話──

「蝶兒,妳回到意大利了嗎?」

「是啊!」

「好玩嗎?」

「當然好玩。」

路琪塔爽朗的笑聲立即從話筒另一端傳過來。「那妳什麼時候回家?」

「天色還早,我想先去米蘭逛一逛,找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的服裝點子。」

「好啊!」在掛上電話前,路琪塔又急急喊道:「等一下!我想起一件事了,很重要。」神經大條的她,常常忘東忘西的。

「『Poppy』的代理權日期快到了,很多家代理商搶著跟妳連絡,米蘭分公司那邊的電話都塞爆了……妳要趕快解決!」

「有什麼好解決呢!當然還是老樣子,給『永升』集團啊!」蝶兒的語氣中有著不容置喙的堅決。

「可是,很多家出的價錢比『永升』好上幾十倍!」

「我跟『永升』合作得很愉快,不需要換別家!」從她開始創立「Poppy」,就把代理權給永升集團,只因為……

「可是『永升』並沒有給妳很高的條件啊!蝶兒,妳向來很精明,對金錢也很有概念,這樣每一年下來,妳起碼短收上千萬,員工也少了分紅獎金……」

「這不是重點。路琪塔,妳應該瞭解我,我寧願少賺,也從來沒虧待過妳、沒有虧待過員工。」

「蝶兒,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路琪塔急忙解釋。

「我現在很累,回家再談好嗎?」蝶兒不想爭執,只想趕快掛上電話。

「好吧!」路琪塔自討沒趣地掛上電話。

蝶兒馬上將手機關機,前往米蘭。

米蘭猶如現代意大利的代名詞,深受藝術與時尚的洗禮,著名的主教大教堂就是米蘭的市標,為世界第三大教堂,擁有一百三十五座尖塔、兩千兩百四十五尊雕像,典型的哥德式建築,也是世界第二大的哥德式教堂,深具古典精神的艾曼紐迴廊,拱廊建築呈十字形,是米蘭最繁華的地區。

漫步了一會兒,她突然發現後面好像有人跟蹤,不由得加快腳步,閃躲到櫥窗角落。

沒錯!真的有個東方男人尾隨在她後面,藉由玻璃的反射,她看到對方一副焦急的模樣。對方找不到她,飛快往前走。

她鬆了一口氣,緩緩走出來,表情呆滯地望著櫥窗上的倒影。

「實在太不可思議了。這一定是米蘭的奇跡,這一定是意大利的浪漫!」冷不防地,玻璃櫥窗反射出剛剛那個男人的身影。

蝶兒嚇一大跳,立刻回過頭,他怎麼又追回來了?

「你要幹麼?」

這個西裝筆挺的東方男人操著流利的中文。「我希望我沒看錯。」他的表情充滿驚喜。「妳是不是胡蝶兒?」

「你是……」內心深處的記憶破繭而出,眼前挺拔的男子,彷彿似曾相識。「你是……阿新!」

「是的。天啊!妳真的是蝶兒……」他仍然處於驚喜狀態中。「我是周仲新啊!妳消失好久了,萬萬沒想到,我居然會在米蘭碰到妳!」

蝶兒的臉沉了下來,一派簡潔地說:「我住在意大利好久了。」

「我是出差,公司派我來辦一些事。」他拉著她不放。「這裡講不清楚,我們找間咖啡店聊聊吧!」

蝶兒其實很想甩頭就走,可是,平靜如水的心又激起漣漪,她想知道關於宇風的種種……畢竟,這幾年她只能從商業雜誌或媒體專訪得知他是永升集團的總裁,或是從八卦的花邊新聞得知他總是讓女人傷心落淚的戀愛史,但是,那些虛虛實實絕對比不上周仲新口中透露的真實。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很想知道,宇風到底過得好不好。

「我們有九年沒見面了吧?」周仲新話裡帶著一絲哀愁。「那年暑假結束,妳和宇風也玩完了……我後來才知道你們不是表兄妹,而是情侶。宇風說妳回紐西蘭了,那時他爸爸驟逝,他又忙著出國唸書、處理並繼承遺產,妳又離開他……那段日子,他真的陷入愁雲慘霧,很慘。」

蝶兒感到胸口抽痛。「那麼久的事,你記得這麼清楚……」

「當然,妳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子,那時我很妒忌妳先被他搶走了,老實說,聽到妳跟他分手時,我還覺得很開心,妳可別說我這個人很壞,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

周仲新的眼睛盯著蝶兒不放,她比他記憶中更美了。「不過再怎麼樣,宇風熬過了人生的低潮時期,現在好得很呢!」

蝶兒心底一陣苦澀,當年是她狠心拋棄了宇風,她是個該死的壞女人……

她轉移話題。「你來米蘭做什麼?」

「當然是替宇風跑腿,爭群Poppy』代理權,妳可別告訴我,妳不知道國際赫赫有名的『Poppy』,那是當今最有名的內衣品牌,我們得天獨厚,連續三年幸運地拿到設計師的代理權,希望今年也有那樣的好運氣,因為業界其它代理商已經撂下狠話,要不惜成本標下代理權!」

蝶兒點頭,繼續裝傻。「所以,你是做服裝業的嗎?」

「宇風的爸爸本來就是台灣紡織業界的大老,『永升』更是台灣數一數二的服裝公司,宇風繼承之後,經營得更是有聲有色,又把『永升』推向世界的舞台,在東南亞和中國大陸設廠,商品行銷全世界,利潤很可觀呢!

「他的企圖心很大,誇下海口要吃下全歐洲的名牌代理權,只要他得到歐洲名設計師銷售亞洲的代理權,『永升』的業績將會更上層樓,無人能比!」

「所以,你現在是在幫宇風工作,對吧!」當她說出凌宇風的名字時,整顆心幾乎為之顫抖。

「沒辦法,我家無財無勢,只能靠老友救濟,賣弄學歷和腦子來賺口飯吃,勉強在宇風的公司佔得一個職位!」他開玩笑地說道:「好了,別一直說我,這幾年,妳過得好不好?」

蝶兒立刻用著幾年來的一貫作風,綻露幸福的笑靨,伸出左手,讓他看到上面的戒指閃閃發光。

「哇!妳結婚了?」心底期盼的火花瞬間熄了,周仲新垂頭喪氣。「怎麼會這樣?我愛慕妳好多年……上天真是不公平,第一次時有好友中作梗,第二次時再次見面,妳竟然已經嫁人了!」

「所以這是命運的安排,還是造物主的捉弄呢?你去問上帝吧!」蝶兒幽他一默,急切地想離開。「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做晚飯了。」

「留個連絡地址給我,好不好?」周仲新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長久的愛慕落了空,仍想要保留她的音訊。

「不好。」她冷淡地拒絕了。「我怕我老公會生氣,會胡思亂想,我很愛我老公,你可不要破壞我和他的感情。」

「但是……」他對她何等戀戀不捨啊!

「就當作是萍水相逢吧!人生本來就有很多的巧遇和邂逅,別想太多了。」

不等他說話,蝶兒隨即揮手,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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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3 14:38:12
第六章

夢裡,他是艘迷失方向的船,在尋找最初的港灣,卻發現記憶中的小海港不再飄著淡淡熏衣草香,而變成了飄散著罌粟花香的繁華港口,在來來往往的浪潮、一陣又一陣的浪花中……他看到了蝶兒。

蝶兒……

凌宇風驚醒過來,黑暗的房裡彷彿還能聞到夢中的香味。他隨意套上睡袍,扭開燈,蹺起腿坐在窗旁的安樂椅上,暈黃的燈光在地板上投下了淡淡的陰影。

好久沒夢到蝶兒了,從他到美國唸書之後。剛開始在失意時,或是偶爾想起特意被隱藏起的憤怒,他還會斷斷績續地夢到她,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關於她的夢越來越罕見,就像被藏起來了。

罌粟花?大概為了爭雀Poppy」內衣的代理權,他竟把罌粟花和蝶兒重疊了,甚至作了這個怪夢。

蝶兒,儼然就是罌粟花的翻版,美麗和罪惡的代表……

他望著小茶几旁翻開的「Poppy」最新一期內衣型錄,那一頁是個沒有拍到臉的模特兒穿著「Poppy」復古風胸罩和內褲,儘管模特兒沒有露臉,但她那完美的曲線和嬌胴會讓男人更加燃起慾望。

這位攝影師真的很厲害,能將內衣模特兒拍得煽情性感又不色情。而「Poppy」的設計師更有他獨一無二的魅力,光藉由雜誌型錄的傳遞,就吸引無數的女人購買,造成熱賣!

「Poppy」設計師能留住女人迷戀的目光,他的設計本事確實高人一等!所以無論如何,「永升」一定要再度吃下「Poppy」代理權!

現在是清晨五點,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合眼了。

這些年他改變很多,拚命讓自己「勇往直前」。在眾人面前,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不苟言笑的企業家,冷漠的他,有如西伯利亞的冰封之地,堅毅的冰霜無人可瓦解。至於那些喜怒哀樂的情緒,早就被他藏在厚厚的面具底下。

緩和低潮情緒的古典音樂,悠揚地流洩在靜謐的空間,方才夢裡的憂愁也隨著旋律高低起伏而輕緩地消失……恍若時空交錯,他的思緒又不由自主地隨著時間的河流,流過年輕時的喜怒哀樂,腦袋裡出現了清新無邪、十六歲的蝶兒。

突然間,電話鈴聲大作,他立即接起電話,是周仲新打來的──

「宇風,我吵到你了嗎?」

「沒有,我已經醒了。」

「那就好。你說過一有什麼最新消息,一定要立刻通知你。」

「是啊:Poppy』的代理權怎麼樣了?」

「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又得到了。」

「怎麼會這樣?出乎意料的順利啊!」宇風不由得感到疑惑。

「是啊!說也奇怪,各家競標的廠商氣得雞飛狗跳了,哈哈,也許『Poppy』設計師愛慕你也不一定……」周仲新實在想不出理由,只好胡亂瞎掰。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又不認識『Poppy』的內衣設計師,而且他是個男人吧?不過,他一直都很神秘……」依照歐洲品牌的習慣來看,凌宇風直覺認為「Poppy」的設計師是個男人。

「哎!反正設計師就是這樣,個性孤僻,又有一堆怪怪的習慣,很多設計師不看錢,是看在順眼和情分上而決定是否繼續合作,等我回國後,再跟你詳細說明,我明天會和他們提出一份合約初稿,正式合約就等我們回國後再擬定了。」周仲新一一交代工作進度。

「好,等你回國後再說……」宇風本來要掛上電話。

「等一下,還有一件事,我還是忍不住要說……」

「除了公事,會有什麼事一定要急著在電話裡說呢?」周仲新的語氣神秘兮兮,令宇風不禁覺得好笑。

現在,任何事物都激不起他的熱情。

「保證精彩,我在米蘭碰到一個人……」

「嗯……」他後悔了,想立刻掛上電話。

「我碰到蝶兒,你一定還記得她吧!」

蝶兒?恍如魔咒一般,這個名字令宇風的心扭曲、顫動。

「她還是一樣的動人、美麗,而且更世故、成熟,散發著高不可攀的氣質。可惜的是,她已經結婚了!老實說,我覺得很難過……」

她結婚了?

心,頓時潰堤了,他沉默地掛上電話。

原來……她在意大利,而且嫁人了!

九年了,縱使人都在,但是心和時間都已不在了……



早上六點十分,宇風人已經到公司了。

永升集團所在的這棟建築是今年才新完工的,俐落的設計和高聳的樓層,和凌宇風本人同時成為企業界茶餘飯後的最愛話題之一。他真的很有本事,接掌永升集團才不過九年,業績便比他父親掌權時成長了百分之兩百。

他是個工作狂,往往是第一個到公司的人,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賣命工作。

周仲新搭機於清晨五點回到台灣,然後直奔公司為凌宇風做報告,接下來可以放三天假好好休息。

六點三十分,電梯門一打開,周仲新風塵僕僕地走出來,凌宇風立即上前迎接──

「阿新,辛苦了!」

「這趟不可能的任務非常累,不過也意外見到了蝶兒,」周仲新顯得精神奕奕,還在回味蝶兒的美。「九年多了,她還是那麼美,氣質裡除了純真,另外多了堅韌和冷艷……」

宇風不發一語,臉部線條很僵硬。

「怎麼了,宇風?」

「我沒事。」

「哎,你就是這樣。」周仲新搖頭晃腦地說:「你明明受了傷,卻催眠自己那不算什麼,明明有心事,卻告訴別人沒事。」

「廢話少說,談正經事吧!合約到底如何?」

「跟『Poppy』的代理權是沒有問題,問題是那些得不到代理權的廠商,蠢蠢欲動,恨意難消,他們認為是你從中作梗,對方已經放話不會饒過你了!」

「嗯,我也很意外這麼輕易就拿到代理權了,現在要想辦法解決這場流言戰爭。既然他們有這種質疑,不如就讓業界所有對手都知道我和『Poppy』設計師有私人交情,這樣也可以為之後的代理鋪路!」宇風冷靜地算計著。

「你要怎麼做?」

「邀請對方來台灣好好玩一玩,另外,我不想落人話柄,其它廠商出什麼價錢購買代理權,我們就出什麼價吧!」

「聽說『Poppy』的設計師從未公開露臉,而且我們一點交情也沒有,你這樣貿然邀請對方,對方不來怎麼辦?」周仲新有著顧慮。

「他如果真的想跟『永升』合作的話,一定會赴約的,不來就不簽合約。」凌宇風的態度十分強硬。

「萬一適得其反,我們真的惹人家不高興,搞砸合約,那怎麼辦?」

「不會,我相信他對『永升』有著我們都不知道的情感或是淵源,他一定會赴約的!」他想賭這一把。

「好吧!我會跟那邊的公關副理連絡,說永升的總裁指示,如果設計師不來台灣,那也沒合作機會了。」周仲新兩手一攤,決定祭出凌總裁的旨意來當壞人。

「原來妳去關島玩!」路琪塔好生羨慕。「真是的,為什麼一點都不透露呢?」

「不是我,是我們,我和我老公。」蝶兒很用力地強調。

「照片呢?」

「抱歉,我們沒有拍照的習慣,度完假他又直接回去紐約工作。」

「真奇怪,我想你們一定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不拍照片留念,太可惜了。」路琪塔不死心地嘟囔著。

蝶兒拿出一大堆在關島血拼的皮包、衣服放在她面前。「喏,這是送妳的禮物,是依妳的風格挑的,我想妳應該會喜歡。」

「太謝謝妳了,去度假還沒忘記我。」路琪塔對那堆禮物滿意極了。

「應該的。沒有妳上好的裁縫技巧,就做不出『Poppy』的獨特品味,妳是我不可或缺的左右手。」這是實話,蝶兒衷心感謝路琪塔。

「只是,我沒想到妳竟然那麼執著。」

「執著什麼?」

「為什麼代理權一定要給『永升』呢?『永升』到底是哪一點好?」

「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蝶兒,妳不要故意轉移話題,這跟妳的荷包收入多少有關,除非妳給我一個十全十美的理由,不然我鐵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我覺得內情並不單純,任何人都不會平白無故施恩於人……」衝著兩人一起打拚的交情,路琪塔決心要弄清楚這件事──

「還是永升集團的總裁……叫什麼凌宇風,他是妳什麼人?」

再次聽到「凌宇風」這三個字,蝶兒的笑容顯得有些脆弱。

「我不想說,別逼我。」

「蝶兒,我一定要妳說清楚……」

「要是我們都不肯讓步,那要怎麼辦?」蝶兒正色問道。

「我會跟妳冷戰,直到妳說明真相為止。」路琪塔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她明白蝶兒和自己都很珍惜這段難能可貴的友情。

「路琪塔……妳這是何苦呢?」蝶兒難過極了。

蝶兒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那個晚上,蝶兒夢到了宇風。

長久的思念一旦被挑起來,易燃的火苗在各個縫隙中起火。

她汗流浹背地醒來。夢中的宇風惡狠狠地拒絕了她,她忘不了夢中的心寒和痛楚,在床上孤獨地蜷縮成一團……



接下來的日子,蝶兒和路琪塔都不好過,她們除了工作以外,什麼話都不說,陷入冰河期。這對她們這對無話不談的好友來說,是首次發生的事。

少了路琪塔的支持與打氣,蝶兒開始事事不順,失去設計靈感,陷入低潮,工作上錯誤百出,更離譜的是,連和永升集團的代理權簽約都問題重重。

今天,她接到米蘭公司副理打來的電話──

「什麼意思?這次和『永升』的簽約有困難點?是哪一點?」

「不是很重要的問題,而是『永升』的老闆說妳的信任讓他很感動,他希望能邀請妳到台灣玩。」

「我到不到台灣和這次簽約有關係嗎?」蝶兒不是笨蛋,她覺得事有蹊蹺。「我們的條件對『永升』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為什麼『永升』會退縮呢?」

「他們覺得權利金太低了,希望提高妳的身價,畢竟已經合作三年了,妳的身價看漲,而妳卻從來沒有向他們提出漲價。」

她不需要「漲價」,這是為他贖罪的一種方式……

「我想應該不只如此,還有其它內幕嗎?」蝶兒冷靜地問。

公關副理老實招了。「好吧!現在業界不斷謠傳,聽說『永升』的業務經理好像接到業界的恐嚇信吧!沒有競標到代理權的廠商放話,要凌總裁死得很難看。」

「什麼?」蝶兒這下真的冷靜不下來了。

「這次代理權的事鬧得很大,『永升』希望是在和平的情形下簽約,只要『Poppy』的設計師親自到台灣,表明和『永升』有極深的交情,這樣其它競爭的廠商也沒話說了。」

「如果真要這麼做,我堅持不曝光……」只要「永升」願意簽約,永升集團開出的條件,蝶兒一定照單全收。

「畢竟我的年輕和性別會讓人對我的能力打折扣,一旦曝光,反應將會兩極化,甚至影響『Poppy』的品牌形象,影響日後商品銷售。」絕對不能暴露身份,尤其不能被宇風知道。

「不曝光這一點,『永升』應該可以理解,也有辦法應付。」

公關部門很快地跟台灣的「永升」連絡,商討對策。

最後雙方協商出結論:媒體方面,只做「Poppy」的專任設計師接受永升集團邀約到台灣的公開聲明,至於蝶兒在台灣的行蹤,絕不會曝光,蝶兒有權決定是否和永升集團的任何人見面。

於是,儘管蝶兒很不願意到台灣,但苦無選擇,在「永升」萬事都準備周全,不必露臉的原則下,戰戰兢兢踏上台灣的旅程。



凌宇風交代秘書妥善處理「Poppy」設計師在台灣的所有行程,雖然對於「他」不肯出面曝光的事頗多質疑,不過宇風認為名人多怪癖,這位設計師只是比常人較為注重隱私,沒再多去追究。

蝶兒當作自己只是在台灣的飯店住幾天,很快又會回到意大利。她下飛機,立刻被安排的車輛載往飯店,行程完全沒有曝光。

媒體已經得知「Poppy」設計師來台的消息,但是在永升集團的刻意封鎖下,無法查知設計師進一步的行程和其它資料,只能推測「Poppy」設計師和永升集團的凌宇風總裁交情匪淺,因此這次的代理權大戰,才會獎落永升集團,而其它廠商的不滿聲也漸漸消除。

當車子停在飯店大門前時,蝶兒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臉色發白,雙手不停地顫抖。

世界上會有這麼巧的事?

永升集團的秘書居然將房間訂在金豪飯店,這間有著她揮不去夢魘的飯店……

她每往前走一步,臉色就越蒼白,不斷地告誡自己:她已經是見過世面的成熟女人了,再也不是十六歲那個女孩,她不虧欠任何人。

伸手接過房間的鑰匙,房間號碼竟是「505」……睽違九年,她竟又要走進同一個房間。

她眼前一片黑暗,雙腿無力,整個人向後倒。

「小姐,妳要不要緊?」服務生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不要緊,我……」她勉強扯開嘴角微笑。「我只是坐飛機坐太久,太累了……謝謝你。」

在大廳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她低頭疾行,但願心頭的不安預感趕快消失。

她是否應該要求櫃檯換房間?不對,一開始她就不該踏上台灣這塊土地,這裡充滿了揮之不去的恩怨……不!她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何要逃避?她可以在「505」號房住下!

右手微微顫抖地打開門鎖,她一直看著地面,遲遲沒有抬頭。

再度站在「505」號房裡,記憶是殘酷的,太多索引伺機埋伏,誘使她掉入回憶的漩渦。她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刻……與她一同經歷這段痛苦時光的宇風,他所記得的必定和她的記憶完全不同。

凌夏遠被大火活活燒死,她報仇了,但是對宇風來說,她也背叛他了,甚至,在某方面來說,是她殺了他的父親……

她心力交瘁地坐在床鋪上,兩手按摩著疼痛的額頭,神情憔悴,嘴唇泛白,茫然地瞪著窗外另一家飯店房間的燈光。

蝶兒下意識地從隨身包包拿出香煙,燃起一根煙,看著白色的煙圈冉冉上升,這是她過去每當感到寂寞時便會做的事,看著白煙、聞著煙味,會讓她有個錯覺,自己不是一個人。

她一直都在欺騙自己過得很好,騙別人她很快樂……其實,她明明知道自己說謊,卻仍舊繼續欺騙自己。

她握住了宇風送的戒指,不知不覺地淚流滿面,長久以來累積的壓力已經到達了臨界點,那根緊繃的線啪地一聲斷了,她再也壓抑不住地哭出聲來。

眼淚不停地流著,好像永遠都流不乾似的,直到她麻痺了,體力透支,才沉沉睡去。

午夜,她迷迷濛濛地睜開雙眼,房內黑漆漆的,對面飯店同層樓的燈光已經熄掉,唯一的光源只剩下高掛在夜幕上空的月亮。

她的人生,就像那輪明月,眾人都只看到月圓的光華和輝澤,卻沒有人注意月亮球體上的凹洞與陰暗。

突然間,鼻間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她努力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房內已經充滿煙霧,熾熱的火焰正從地毯延燒起來,速度極快地往床鋪蔓延。

一時之間她分不清楚,這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

眼看大火就要燒過來,她應該要逃的,卻全身動彈不得,而且冷冷看著眼前的火焰跳動著。

啊!是之前點的那根煙從煙灰缸掉在地毯上,起火燃燒。

濃煙嗆進她的呼吸道,劇烈的咳嗽讓她起身掙扎,一不小心掉下床,她嗆得眼淚直流,只看到閃爍的火影,她憑記憶往門的方向爬去,但沒爬幾步,就被濃煙和高熱熏嗆得體力不支,意識逐漸遠離。

她即將被燒死……

真是可笑啊!她的父親,還有凌夏遠都死在這個房間,現在她也逃不過這個宿命嗎?罷了,那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凌宇風在深夜接到秘書打來的電話。

一連好幾天,他為了解決「Poppy」合約事件,忙得焦頭爛額,壓力大到失眠,一直都睡不好,加上那一夜夢到了蝶兒,又聽到周仲新說起在意大利遇到她,就陷入了一股莫名的悵然,直到今天和「Poppy」的新合約終於塵埃落定,他才卸下心頭一大塊石頭。

只是,求之不易的好眠,卻被電話鈴聲吵醒了。

「什麼事?」

「飯店著火了!」秘書Anna驚慌地顫抖著。

「什麼飯店?妳在說什麼?」腦袋馬上開始自動運轉,他已經清醒了。

「是『Poppy』設計師下榻的飯店……」

「什麼?!在哪裡?」

「金豪飯店……」秘書已經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才會冒著被開除的風險打電話給老闆。

冷靜的俊臉立刻為之凜然,所有的黑色記憶又回到腦中。

「該死,妳沒事幹麼挑那家飯店……」

「可是,那是全台北市最高級的五星級飯店啊!」秘書Anna又委屈又著急地說:「我怎麼知道會發生火災,據說起火點還是從設計師住的『505』號房開始燃燒的……完了,萬一『Poppy』設計師在台灣被燒死……那還得了,我該怎麼辦?」秘書完全沒了平日的幹練,急得哭了出來。

「妳不知道金豪飯店的『505』房有燒死過人嗎?」宇風聲色俱厲地斥責著。

「真的嗎?我不知道……老闆,我真的不知道……」

也難怪她不知道,現在的社會新聞這麼多,加上人們是健忘的,事隔多年,富麗堂皇的飯店依然還在,可是人們早忘了飯店曾經燒死過人的事。

「什麼都別說了,我現在立刻趕到現場。」

這是他必須要做的,也是他負責的態度,若是「Poppy」的設計師真有個萬一,他不僅虧欠對方,而且也賠不起。

掛上電話後,他迅速換了套衣服,直奔飯店,一路上拚命祈禱著「Poppy」設計師千萬不要有事才好。



現場一片凌亂,金豪飯店還冒出重重的濃煙,他立刻找來飯店經理詢問情況,幸好只是A棟發生火災,發現得早,才沒有釀成大災害。

「起火點是在『505』號房,房客還在裡面,沒有逃出來……」

「該死!」宇風對著飯店經理大吼大叫。「你們難道不知道『505』房住的是意大利『Poppy』的設計師嗎?如果他有什麼萬一,你們賠得起嗎?」

飯店經理趕緊調出飯店資料,上面果然是意大利文簽名,現場包括宇風沒人看得懂那個花體字簽名,宇風直接認為那就是「Poppy」設計師的簽名。

飯店人員更加緊張了,萬一國際名人設計師身陷火海,以後飯店的聲譽會一落千丈……

經過消防隊員的一番搶救,當他們用擔架抬出「505」房的住客時,大家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消防隊員幫她蓋上毯子,並且施以急救,她的臉上蒙著一塊塊的泥灰、髒污,卻掩不住底下細緻白皙的肌膚,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讓宇風震懾在當場,無法言語。

天啊8他」是個女的?還是個東方人?

他也太粗心大意了,完全沒有調查「Poppy」設計師的身家背景,竟然是藉由這一場大火,才揭開了業界的大秘密。

他趕緊尾隨救護車到醫院,在急診室等候著,當護士通知他進入病房,一看到躺在白色床單上的她,他不禁呆愣住了。

她好像……

宇風目光犀利地鎖住她手上的戒指,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款式,是他當年送給蝶兒的定情物。

這是命運之神跟他開的大玩笑嗎?

血液頓時凝結,這個晴天霹靂的事實,讓他全身僵硬。

不,絕對不可能,她……她是蝶兒?








第七章

他感覺到心臟彷彿被千刀萬剮似的,剛剛她的生命處在十萬火急的危險之中,要是遲了一秒,很有可能就身陷火窟……

他緊盯著病床上虛弱的蝶兒,無法相信命運又把她送回給他,心底的那道傷口再度被劃開,他閉上眼睛,雙拳緊握,指甲都陷入掌心。

痛苦就像是船錨,一旦勾住海底的暗礁,它會拖著船沉落,若是沒有及時鬆解開,最後整艘船就會沉進深深的海底。這麼多年,他就像是艘破敗的船,一直守著她給他的痛苦活著。

他拋不下她給他的背叛和痛苦,卻也忘不了她。

漆黑的夜綴著星光,包含著傷心人的過往,在現實和夢境中互相牽引……天際逐漸轉為灰藍色調,橘色光芒照耀夜空,黎明來臨了。

蝶兒睡了好久,當她恢復意識,首先入眼的便是白色牆壁、白色被單,以及滿室的消毒水味道,她知道自己活了下來,正在醫院裡。

她的視線慢慢移到窗戶邊,卻沒看到旭日的亮光,反而看到高大的他冷肅著一張臉瞪著她,霎時感官知覺重新回到身體,這一天終究來了。

稍早之前,她經歷了生死關頭,如今看到他,才明白什麼叫做死亡。

他冷淡的表情,讓她有如被千萬根針刺入全身上下,體無完膚。

如今,她無話可說,只能靜靜地等待凌宇風的審判。

「妳醒了,」一見到她安然無恙,擔心一下子全都轉為憤恨。「為什麼妳還要出現?」

經過這麼多年,他們再度重逢,卻沒有私心盼望的歡喜和思念,只有怨恚

「為什麼妳還戴著那枚戒指?仲新說他在米蘭遇見妳,聽說妳已經結婚了是嗎……」他冷笑,話中儘是無數的譏諷。「想證明什麼?妳帶著我送的定情物跟別人結婚了?」

聽著他說的話,蝶兒這才知道,當年她的離開帶給他的傷害,遠比自己所能想像的來得更深。

沉默好久,她開口說話了,被濃煙嗆傷的咽喉幾乎無法發出聲音,她努力並痛苦地發出難以辨認的嘶啞嗓音──

「我沒有結婚。」

凌宇風心底一震,表情卻依然冷漠。

「我戴著戒指跟身邊所有人說我結婚了,也對周仲新說謊……我不斷地提醒自己,要好好珍惜跟你的短暫緣分……我騙你,騙每個人,也騙自己……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能後悔,我很快樂……」

她累了,長久找不到停泊的港灣,已經沒有力氣再對自己說謊,就讓這一切在今天得到結束吧!

「妳真會演戲!表面上花言巧語,私下卻背叛我,現在還口口聲聲說妳珍惜那段緣分!」他沙啞地吼著。

他終於明白前因後果了,將事情的前後連貫起來。

「原來妳就是鼎鼎大名的『Poppy』設計師?妳一直把妳的代理權便宜賣給『永升』,這麼多年,妳圖的是什麼?

「妳這麼做,無非是想對我贖罪,是吧?因為妳知道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妳對不起我……」他的話充滿無比的恨意。他不要她的贖罪,他要讓她永遠心懷愧疚8妳和爸爸聯合起來背叛我!」

「我沒有背叛你,你爸爸本來就該死。」沙啞的聲音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蒼白的臉上毫無悔恨。

「妳以為妳是誰,可以隨便判別人罪?」他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她的背叛令他無法釋懷。

「我只是個平凡人,不是上帝,沒有偉大的情操去原諒殺死我爸爸的劊子手,我也不後悔那麼做。二十六年前,凌夏遠殺死我爸爸,就只因為他愛上我媽媽,不擇手段的想要得到我媽媽,設計殺死我爸爸,他根本就不是人,他不配當人……」她心如刀割地訴說上一代的恩怨。「二十六年前,就在金豪飯店的『505』號房,凌夏遠約我爸爸赴約,沒多久,『505』房傳出火警,我爸爸活活被燒死在裡面。」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一字不漏地陳述自己的身世,包括母親臨終的遺言、她如何勾引凌夏遠,以致凌夏遠受不了誘惑到同一家飯店房間赴約,她裝扮成母親的模樣向他討公道。不過,她沒料到自己離開後,「505」號房竟然起火,凌夏遠死在裡面……

「這是他該受的報應!」

「所以,妳從頭到尾都是有目的地接近我?」原來,他們的邂逅不是偶然,也不是緣分,而是她精心安排。

她傷心欲絕地點頭。「唯一超出計劃的是,我愛上了你。我唯一感到抱歉的,是帶給你無比的痛苦,這是我的錯!」淚水一滴滴地滑下臉頰。「利用你接近凌夏遠,然後不告而別……如果我沒有動情的話,那麼很多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你也不會痛苦,這一切也不會變了樣。」

如果沒有這段恩怨,他們兩人不致落到這般互相懷怨、卻也互相思念的田地,或許他們兩人會在世界的不同角落生活著,宛如日和夜永不交會,愛恨交雜和無情無愛的一生,教人無法抉擇。

蝶兒珍珠般的眼淚叮叮哆咚地落個沒完。

倘若她沒有動情,今天這個場面不會是她的酷刑。

「不管怎麼說,你是我唯一愛過的男人。」其它的,她不想再辯白。

「妳是個邪惡又充滿罪惡的女人……」積壓多年的怨恨傾巢而出,他隨手抓起椅子,狠狠地往牆壁上丟過去,並且揮拳擊向牆壁。

「我恨妳!我真的好恨妳!」他大聲咆哮。

蝶兒的心在淌血,她沉默不語,任由他發洩。

凌宇風望向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潸潸不停的淚水讓每個男人動容,彷彿在對他哀求──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他的原諒,消除他的恨意?

凌宇風紅著眼,不發一語地衝出病房。

「砰」的一聲,病房內又恢復寂靜,然而蝶兒的心已經碎成千萬片……



倒下半杯純威士忌,加了冰塊,仰頭一口飲進,嗆得他滿臉通紅。可是,他只是疲 憊地凝視著手中的酒杯,望著玻璃上模糊的光影。

他想要喝醉,最好喝個酩酊大醉!現在的他就像在迷宮裡繞不出去,原地徘徊,偏偏意識又非常清醒。

怎樣才算永遠地愛一個人?

對於那段短暫卻幾乎耗盡他所有心力的感情,凌宇風至今依然記憶猶新。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都已經被攝進回憶中,趁他不注意時,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兩人的美好時光,因為多了個凌夏遠,在原本色彩鮮艷的畫面中沾染了灰塵,種下日後荒腔走板的演出。

第一次逛街、第一次在公園放風箏、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親吻……他好奇蝶兒是用怎樣的心態,在演那一幕幕曾經感動過他們的戲。

隔了這麼多年,竟能再次見到她,沒有什麼事能夠讓他如此震撼的了。

如果她說的是真相,他的父親是殺死她爸爸的劊子手,那凌夏遠死不足惜。他深信蝶兒的話,因為他深切瞭解父親卑劣的為人。

凌夏遠是個惡毒無情的男人,戴著虛偽的面具,必要時,他會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的母親,就是在父親特意的冷淡對待下,讓母親把丈夫對她的漠不關心當作是一種羞辱,帶著這個恥辱厭世,不是嗎?

雖然對蝶兒當年不告而別的誤會解開了,她沒有背叛他……可是這九年來的怨和恨,以及他為她憔悴、為他封閉自己,她的確是責無旁貸的罪魁禍首。

他看到了,她靠自己活得很好,比任何人都還堅強,她不需要男人,也包括……他?

在病房裡,光是凝視著她的睡顏,就輕易挑起他內心深處的顫動。他,確定了一件事。

昔日那份深刻的感情,在蝶兒離開後,他曾經努力地將一切通通埋葬掉,未料所有的武裝卻在看見她之後,完全付諸流水;原來他對她的愛就像地底下的伏流,緩緩地流動著,直到地殼變動,澎湃的流水才又重現於陽光之下。

這是怎樣一個奇特的女人?竟能讓他在恨她之餘,又對她念念不忘?

她的容顏仍然動人,只是曾經擁有的明朗笑靨,卻明顯地被壓抑著,下巴線條也變得更堅定,眼神也變得沉潛。

似乎只要一閉上雙眼,腦海裡就全是她的影子,他不自覺地用力捏住酒杯,冷不防地,傳來鏘地一聲──

酒杯被捏破了,玻璃碎片嵌入他的手掌心,鮮血汩汩流出,他注視著傷口,眼睛閃閃發光,頓時慢慢轉為銳利。

他可是少年得志、有錢有勢的企業家,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他執著不放的呢?

在遇見她之前,他不在乎任何人和事,她教會他懂得愛情,又翩然離去。多年後,她又再闖入他的生命。

也許是冥冥中注定,如果世上真有因果報應的話,那凌夏遠殺了蝶兒的父親,事隔多年,終究還是難逃一命抵一命的命運,那麼蝶兒為了報復而利用他的愛,不也是欠下他無數的感情債嗎?

她勢必要付出嚴厲的代價來償還她所犯的罪。

這些年來,因為她的傷害,他失去太多了。

他,為什麼不跟她一一討回來呢?

幾天來,蝶兒總是沉默地盯著病房門口,卻一直都沒看到凌宇風的身影出現。

他沒來,她鬆了口氣,卻也忍不住失望。她自知有愧,因此從來不敢奢望他的原諒。

對於過去的事,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剩下的,她只有沉默。

即使宇風認為她是感情騙子,那就這樣吧。

「伊芙琳小姐。」護士小姐以艱澀的發音叫喚她。

蝶兒到意大利多年,已習慣對外用意大利名字,她下意識地想忘卻「蝶兒」這個名字的過往,想用「伊芙琳」獲得重生。

「妳可以出院了,關於出院手續和費用,永升集團已經都辦好了。」

「謝謝。」

原來,他連再見她一面都不願意……

沒關係,她可以不用在意的,這麼多年來,她不是靠自己活得很好嗎?

然而,她的眼淚卻差點掉出來。

世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她相信,這些令人難過的莫名其妙情緒,終究會過去的。

這場火,燒了她的行李、護照、現金和信用卡,證件方面,相關單位已經以速件處理中,但最快也還要幾天的時間。

身無分文的她舉目無親,唯一想到的朋友是遠在意大利的路琪塔,可是出發前她們的友情因代理權合約而有嫌隙,還沒和好,她固執地不想求助於路琪塔,一時之間,還想不到該怎麼辦。

低頭望著自己穿著白色病服的落魄模樣,她想了一下,決定回到飯店,要求飯店負責她這幾天在台灣的吃住。

振作起精神,她伸手招了出租車。

她告知司機前往的飯店名稱後,便閉上眼睛養神,沒注意到車子的前進路線不對。待發現時,車子已經偏離市區,行駛在偏僻的山區道路上。

蝶兒急了,大聲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小姐,妳不要怕,我只是要帶妳去……」其實這個司機是永升集團的工友,今天一大早,接獲凌宇風的命令,要他去借一輛出租車,偽裝成出租車司機去載這位伊芙琳小姐。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想開車門,發現車門已上鎖,慌得用還未痊癒的喉嚨大叫。「快開門!」

「妳不要怕,伊芙琳小姐,我是永升集團大老闆派來的……」

「什麼?」她根本就不相信。「你騙我,你明明是出租車司機。」

「我不是。」司機也慌了,連忙解釋道:「我沒騙妳啦!我真的是凌總裁派來的……」

他不知該如何解釋,乾脆加快速度,不到兩分鐘,車子停在一棟別墅前面。

她傻眼了,這是她曾經再熟悉不過的建築,凌宇風接管之後,重新將之整修過,較過去更為亮眼。

雄偉的建築,巧妙的混合了東、西方兩種建築特色,中國風裡繁複的建築元素和西式乾淨俐落的簡單風格相融合,配合四周的自然景觀加以設計,兼具人工和自然之美。

輕快的腳步聲敲在石板小徑上,在寧靜的氣氛中由遠而近,沒多久,凌宇風出現在她面前。

他的臉上掛著難得的笑意,看在蝶兒眼中有些詭異,還一派紳士風度地幫她打開車門。

「老王,你可以走了。」

「是的,凌總裁。」司機似乎認定老闆對這位美麗的可人兒有著某種程度上的喜愛,他猛對蝶兒微笑,教蝶兒蒼白的臉上泛紅。

凌宇風用力扯住她的手腕,大步往屋內走,她痛得用小跑步跟上他的腳步。

這裡變得真多!

以前的設計華麗但處處透著俗艷,一眼就很清楚是有錢人住的地方。現在換成凌宇風當家,風格也有了莫大的改變,轉為清新爽朗的日式禪風品味,多了份家的感覺,柔和的陽光灑在木質地板上,更襯托出這個以原木素材打造的客廳分外明亮。

他優雅地走到酒櫃前,調了杯酒給她,她沒接,他笑了笑就放在桌上,然後拿起另一杯酒站在大落地窗前。山區的天氣多變,這時下起一陣驟雨,在風的牽引下,一線線地織成灰濛濛的雨簾,林木沙沙地響個不停。

落地窗的玻璃此刻就像瀑布似的,雨水從上面不斷流下。

「妳剛剛出院,沒有人理睬妳,是不是覺得很孤單?」他的嘴角彎起弧線,但眼神是嘲諷的。「我想讓妳嘗嘗看,被人拋棄的感受……」

「我出糗,你就高興了嗎?」她語調平平地說著。

聽到她沙啞的嗓音,他不自覺地皺了眉頭。「我承認我會有報復的快感。」

「你……」他的性格變得尖銳而敏感,一時之間,她完全不認識眼前這個人。心念一轉,不就是因為自己,他才會變成這樣嗎?

「你想要做什麼?」她歎了口氣問道。

「做什麼?那要問妳啊!」他挑高濃眉,露出嘲諷的微笑。「妳認為妳該做什麼?妳欠我的,妳認為該怎麼賠償我?」

一連串問號讓她啞口無言。

他似乎有備而來,話中的冷意讓她發抖,不像之前的氣急敗壞,他的憤怒消失了,彷彿只剩下……仇恨?

他飲了一口酒,隨手將酒杯擱在一旁,然後邁開大步走向她,伸手捉住她的下巴,逼她面對他──

「隔了九年,沒想到妳對我仍然有著非比尋常的吸引力,妳就像大麻一樣讓我上了癮,難以自拔。」他低沉的嗓音恍如嘲弄又似讚美,充滿了狂傲。

「這幾年,我始終無法忘記妳,聽到妳未婚的確讓我非常高興,這可以表示妳的心底一直有我。

「我要妳,我一直都渴望妳。甚至從我們再次相遇那天開始,夜晚,我的夢裡無時無刻都有妳的影子,雖然我的理智很恨妳,但是我迷戀妳的身體。」

她聞到他話中有著血腥的味道。

「妳是個罪人,妳不是口口聲聲說想贖罪嗎?那麼留下來吧!給我我想要的,直到我厭倦妳為止。」他張開邪惡的羽翼覆蓋天際。「這不是交易,這是償債──償還妳欠我的債!」

「你要我?」她苦澀地低語。

她知道自己有著性感魅力和風情萬種,一直不乏男士的青睞,但她從來不加以理會,在她心裡,唯有宇風才是她等待的那個人,也唯有他能夠拿走她的情感和身體。

現在,這時刻來臨了,她卻有一股落寞和苦澀,難道她仍然不自量力地希冀宇風提出這個要求是出自於愛?

罷了,她早料到宇風的不甘與仇恨,能再見到他,就已經遂她的心願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沒有過別的男人,一直都只有你。」她習慣性地撫摸手上的戒指。「當初,一場大火造成了我們兩家的仇恨,一場大火造成了我們的分離,如今,這場大火或許是上天給我的贖罪機會。」

她揚起小臉,堅定地宣告:「只要能減輕你的恨意,我願意給你所擁有的一切,我會竭盡所能地取悅你,消弭你對我的恨!」

讓我們回到從前吧……最後這句話梗在她的喉嚨,無法說出口。

歡樂和苦痛總是相隨,光明和黑暗只有一線之隔,雖然眼前的情況對她來說是種屈辱,他只當她是玩物,可是,至少她有機會再度見到他,能夠留在他身邊,她就有機會讓他再度愛上她。

也許,現在他只當地是床伴,比被包養的情婦還不如,然而,她只能看到現在,關於未來,她無法想到這麼遠。

蝶兒的應允讓宇風心底沒來由地感到欣喜,並且鬆了口氣,不管是為了什麼,就算是因為恨或是不甘心也好,無論如何,他就是放不開她,不能放她走。

「妳休想再逃開,除非我不要妳了,從今天開始,妳必須跟我住在這裡。」他因為自己仍然在乎她而有些惱怒。

「嗯。」這是遊戲規則,她很清楚,馬上輕輕地點了點頭。「我的房間在哪裡?」

千萬不要和他同房啊!她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我會叫僕人帶妳上去,妳和我同一間房。」



這是間十分寬敞的臥室,地上鋪著銀藍色的地毯,搭配著同色系的窗簾以及特大雙人床床罩,所有傢俱都是瑞典進口的手工製品,不僅有著超高品質,而且精雕細琢,鑲嵌著永遠不退流行的金屬飾邊,舉目所見,豪華沙發、桌椅,完全顯露出男人的陽剛氣息,毫無沾惹半點女性的色彩。

從附設的更衣室繞到另一邊的廊道,有一面牆壁嵌著高達天花板的書櫃,疊滿了一列列的書,靠窗的地方還有大書桌、計算機,再過去一點應該是休息室吧!有環繞音響、平面電視……簡直就像是一個五臟俱全的家呢!

這棟宅子與她記憶中的截然不同,格局和裝潢全都變了,不知這是否意味著她和他能獲得重生的機會。

一個甜美而深思的笑容在她臉上一閃而逝,她輕快地走入浴室,準備好好沖個澡。

浴室裡沒有她慣用的精油,她暗自記著出門時要買幾瓶精油回來泡澡,才能消解壓力。

她脫掉衣服並跨進浴缸,調整好水溫,任水流沖刷在身上每一處肌膚,慵懶舒服地享受熱騰騰的蒸氣後,才開始清洗。二十分鐘後,她用一條白色大浴巾拭乾水分。

這時,問題來了,她沒有衣服可穿。

站在煙霧繚繞的浴室裡,她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歎了口氣,直接圍著浴巾走出浴室,朝樓下大廳走去。

當她出現在樓梯間,挑高窗戶的陽光從她肩膀上方照射進來,讓她全身恍如浸潤在金色陽光中,勾勒出她勻稱苗條的每一道曲線,並且閃閃發亮。

宇風一抬頭,便看到她從陽光走出來,馬上禁錮了他的視線,奪走所有的空氣,令他感到窒息。

她是個魔女,一直都帶給他無比的驚奇。

他站立不動,直直凝視著她,多了成熟韻味的蝶兒並未失去十六歲時的純真,她仍然保持著脆弱、需要人保護的楚楚可憐氣息。

這麼多年,她始終是他的蝶兒。

「我……沒有衣服可以穿,麻煩你幫我買幾套衣服。」或許是已經接受事實了吧!浴巾底下什麼都沒穿的蝶兒,態度沒有任何忸怩。

「沒問題。」這點他倒是超級大方。

「謝謝!」她緩緩轉過身上樓,每跨上一級階梯,他可以窺視到她的大腿與浴巾間隱約露出的性感。

隨著身後兩道視線益加灼熱,蝶兒的步伐也越來越快,她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飢渴的貓緊盯住的小老鼠,即將成為貓的美食佳餚。

回到房間後,她赤裸地躺在床上,之前的焦灼暫時得到解放,她這才感覺到疲累,在宇風的大床上睡著了。

「蝶兒……」

當宇風悄無聲息地開門,外面的光線隨著射進臥室,也讓他看到她天使般無邪的臉孔以及甜美的睡姿,她沉穩的呼吸聲,讓他打消了叫她吃飯的念頭。

蝶兒這次來到台灣,短短幾天裡,歷經飯店火災以及兩人重逢的驚嚇,想來是累了,就讓她好好歇息,反正他們之間已經訂好契約和條件了,他可以等她恢復體力後,再索取補償。

她眼眶下的陰影,牽引出他的不忍與憐惜。

站在原地,出神地望著她,有多久沒這麼近距離看到那張嬌俏的臉龐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臉色也從溫柔轉為冷漠。

不能這樣!他不能再受她影響了,這次的遊戲由他開始,規則由他制定,他已經厭惡那種被背叛的痛苦,不能再被她控制得死死的,他要拿回主控權,這次的發球權在他手上,蝶兒休想也不能中途退出。

他沒再看蝶兒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13 14:5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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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3 14:44:13
第八章

一如往常的,飯桌上依然只有凌宇風一個人,不過,今天他的食慾卻意外的好。吃過咖哩飯,還有很多他喜歡的菠蘿當飯後水果,又喝了人參茶。

歇了一會兒,他回到臥室打算沖個澡,卻發現蝶兒還是沉睡著,他怕水聲會吵醒她,隨即躡手躡腳地往外走,去另一間浴室洗澡。

一直到深夜,他處理完公事,回到了臥室,腳步依然輕如貓足不敢吵醒她;換上寬鬆的睡袍,他走到床沿坐下,靜靜地看著她。

她的嬌胴迷人、線條美妙,纖細的身材沒有半點多餘的重量,但是她已經從純真的女孩變成充滿誘惑的女人,曾經孩子氣的身體變得圓潤,慾望刺激著他,一種原始的需要震駭著他。

「蝶兒……」他忍不住輕聲地呼喚著。

棉被底下的可人兒終於有動靜了,她申吟了好幾聲,翻了翻身,又伸伸懶腰。睜開眼看見凌宇風,她懶洋洋地微笑──

「對不起,我好久沒睡這麼好了。」

「沒關係。」他伸手打開床頭櫃旁的燈,微弱的燈光讓她的眼睛眨了一下。「肚子餓了嗎?」

看看時鐘,她驚呼。「十二點了?!我居然睡到這麼晚?」

「是啊,妳太累了。肚子餓不餓?」他又問了一次。

「當然餓。」

「我有叫人準備宵夜,我下樓去拿上來。」

凌宇風處在言行不一的矛盾之中,原先口口聲聲地要她償還,可是他的行為卻是處處寵愛。

見凌宇風要起身,蝶兒拉住他,撫上他緊皺的眉。心底的情感止水閥慢慢轉開來,流瀉出壓抑的渴望和暖暖的情意。

「我想先吃眼前這個大宵夜。」她笑吟吟地坐起身來,被單自柔細的胸口滑下,他的目光定住,無法移開。

蝶兒微笑地歎了口氣抱住他,主動貼上自己的紅唇。「我想念你的滋味,你記得嗎?當時我們經常如此交換彼此的愛……」她在他唇間喃喃地說著。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每當一看到她閃亮的眼眸,或是聽到她美妙的笑聲,他就會無法主串自己的意志和行動。

九年後,第一個吻,由她主動引發。

這個吻,是他畢生感受到最親密、最熱情的愛撫,他的身體隨著靈魂悸動。她的身體緊緊貼住他的,彷彿想要合而為一。

他想要地,他永遠都想要地,和她在一起是他最想得到的快樂,那種快樂是連靈魂都浸潤其中。

宇風的順應讓蝶兒又驚又喜,她彷彿回到過去的快樂時光,幾乎快被喜悅淹沒。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的唇才稍稍分開,呼吸急促地注視對方。蝶兒把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甜蜜地說道:「我永遠永遠不會再離開你。」

聽到這句話,他隨即感覺到心臟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動。

「妳本來就是我的!」他低吼出聲,吻上她的頸子,然後往上滑,她立刻張開嘴迎接他的唇。當他用舌尖輕舔她的耳垂時,她發出輕笑聲。

「喜歡妳所看到的嗎?」他粗聲問道。

她的目光放肆地在他的身上游移。這麼多年,他仍是那麼好看,雖然他的表情變得沉鬱,微笑時有著嘲諷的意味,眼神冰冷,但他卻從裡到外變得更好、更強壯,使她的心怦怦跳。

「哪個女人不喜歡?」她有些落寞地說:「你是全台灣女人憧憬的對象,也是個讓女人傷心的男人。」

「那些是報章雜誌上的說法。」他的聲音微微不穩。「這麼多年來,妳躲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也從媒體知道我的一舉一動。如此,妳應該知道我為什麼遲遲不肯結婚……那是因為妳。」

這句話成功卸除了她最後的矜持。

凌宇風開始吻她的身體。蝶兒覺得自己飄浮在半空中——

「宇風……」

她親吻他的胸前,然後滿足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這個動作讓滿足的他猛然回過神。

他在做什麼啊?老天爺!

「該死!不應該發展這麼快的,應該是我決定哪時候要妳,而不是妳來決定要我的時間。」

她迷惘地望著他,莫名所以。

「我不要妳擺佈我。」

她可憐兮兮的望著他。「好吧!如果你覺得我礙眼,那麼討厭我,那我離開好了。」

她順從地起身下床,下一秒,卻又被拖回床上。

光看她楚楚動人的模樣,他就徹底瓦解心防,舉手投降。

「我、不、準、妳、走。」他的手在她的裸背上畫圖圈,灼熱的呼吸慢慢靠近她,然後深沉漫長的吻她。「我絕對不是不喜歡妳,而是自尊作祟吧!我總是繞著妳轉,妳就像高不可攀的太陽,讓我抓不到……」

在他懷裡,她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宇風,我求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好好愛我,只要好好地愛我……」

「我們要好好珍惜這一刻……」他好傻,蝶兒說得沒錯,這是愛的懲罰啊!

他以行動證明一切,讓他們的紛爭徹底結束。

過了好久,蝶兒喘著氣,睜大眼睛。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敬畏地望著他。「我從未想到是這樣……不僅僅是rou體,還有靈魂的結合……」

他哈哈大笑。「妳的設計師因子又在作怪了,這個節骨眼還在想這些……」他突然閃過緊張的神色問道:「我有弄痛妳嗎?」

她露出溫柔的微笑。「一點都沒有,你讓我神魂顛倒。我有滿足你嗎?」

「我喜歡……跟妳結合的感覺。」他含蓄地回答。

其實他愛極了,她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可以解除他生命裡所有的羈絆,她就像個奇跡。

她想下床,隨即又倒下去。「我全身無力,好想吃東西。」

他聽到她的肚子傳來飢腸轆轆的聲音,微笑地點了點她的鼻尖。「我下樓去拿食物給妳。」

「不要,這樣太麻煩了,我們一起下去吃。」

「好啊!我陪妳吃一些。」他也覺得有點餓。

「可是我走不動,」她撒嬌地伸出手臂。「我要你抱我下樓。」

她要珍惜並盡情享受這份甜蜜的一點一滴,就算最後終究要分離,也有甜美的記憶可懷念。

嬌媚的蝶兒足以讓所有的男人俯首稱臣,就連宇風也逃不過,他認命的橫抱起她,往樓下走去。



蝶兒坐在餐桌前,連動的力氣都沒有,她看著宇風在廚房裡忙來忙去,不但烤了好吃的牛角麵包,還準備了水果和熱可可。

「吃吧!」

「我要你抱我。」

被宇風抱著下樓還不夠,蝶兒還要求坐在他的大腿上,才肯吃東西。儘管他努力維持面無表情,可是,還是遮不住隱約的眉開眼笑。

「牛角麵包沾奶油真好吃。」她一點都不秀氣地大快朵頤。「我也喜歡吃乳酪和水果。」

「這些食物對妳有好處,不過,妳吃得太少,妳太瘦了。」他皺眉叨念著。「妳要好好補一補!」

「這裡的傭人是鐘點的嗎?」她張望著四周,隨口問道。

「嗯。我不喜歡房子裡有外人,以前那些菲傭在,我常常感覺有人在監視我。當爸爸死後,我就改雇臨時傭人打掃、做飯,做完晚飯,傭人就離開了,屋子裡就剩下我一個人,不過獨處久了,也就習慣了。」

他以滿不在乎的口吻說著,但她看到他透露出的孤獨,她厭惡看到他的落寞,情不自禁地,她伸手環住他的頸子,熱情地吻他,這個吻一發不可收拾,直到兩人都渾然忘我。

「為什麼會主動想吻我?」不能否認的,她帶給了他好心情。

「我的吻會讓你忘掉所有的不愉快,不是嗎?」她甜美的笑容讓他人迷。「我給你一個超級任務:把我養胖吧!」

「好!」他欣然接受挑戰。

「我好想喝咖啡。」每次用餐完畢,她習慣喝上一杯黑咖啡。

「再喝,妳一個晚上都不用睡了!」

「我不想睡,這是我們最特別的一天,我要好好慶祝,就算看DVD一整夜也無所謂。」她立刻站起身。「我現在有體力了,我來煮咖啡給你喝吧,這幾年我住在意大利,煮咖啡技術可是一流的。」

他抿嘴欣賞只圍著一件被單的她,微笑地說:「我家沒有咖啡。」

「那茶呢?」

「我從很久以前就不喝茶,也不喝咖啡。」

「為什麼?」

「每當睡不著,我總會想起妳。為了避免失眠,我寧願喝酒,讓酒精麻痺腦袋,連回憶的力氣都沒有,讓我可以在一天工作筋疲力盡後,好好睡一覺。」

聞言,她走到他背後,用力地抱住他。

「放心,以後你睡不著的時候,我會陪你。」只要宇風不趕她走,她永遠不會離開他,就算他要懲罰自己也罷,她會好好彌補他。「時間晚了,你要不要上床睡覺?」

「可是妳睡不著啊!我想陪妳。」

「我會在這幾天努力把時差調回來,但是我現在精神百倍,我想看DVD。」

「我陪妳。」他已經好久都沒這麼快樂了。

「真的嗎?你可以在旁邊睡覺,不用理我。」

他們回到臥室裡的小視聽室,把沙發翻開,就成了一張大床。

他們一起躺在沙發床上,沒有開燈,感覺就像在電影院看電影似的。宇風躺在這張寬大的沙發床上,很快就睡著了,蝶兒枕著他的大腿,聚精會神的觀賞影片。

當他早晨醒來時,屏幕正好出現「The end」。

「終於看完兩部影片了!」她打著呵欠。「這兩部片子的男女主角穿的衣服太難看了,不過劇情很精彩。」

「妳知道妳這樣看電視,眼睛會看壞嗎?」

「我喜歡躺著看電視,這樣很舒服。」她依然有著小孩子稚氣的一面。

「這樣啊!」他在心裡盤算著某個驚喜。

「早安,親愛的宇風。」她親吻他的面頰。「你去梳洗,我去弄早餐,我們一起出門好不好?」

「妳不累嗎?」他忍不住心疼地問道。

「一點都不會,我喜歡跟你在一起。」

用完早餐後,由於她沒有衣服穿,只好套上他尺寸最小的運動服,褲子用腰帶纏繞著,他看了哈哈大笑。

他們一起出門,宇風去公司上班,她則是等百貨公司一營業,就走進裡頭,先趕緊挑一件粉色洋裝換上,接著她邊逛邊買,又買了適合這件洋裝的珍珠耳環和項鏈。

接著她逛到內衣部,看到「Poppy」品牌的內衣專櫃,難得有這機會,好奇的她上前詢問專櫃小姐。「這個品牌賣得好嗎?」

「當然好,意大利進口的,是世界知名的內衣品牌喔!」

「不過不便宜。」蝶兒喃喃說著。

「因為是進口的,當然比一般品牌還貴。」專櫃小姐很客氣地解釋。「小姐,如果妳有VIP卡,可以打九折。」

蝶兒晃來晃去,挑了她喜歡的當季新款內衣,豹皮加上蕾絲的款式,既純真又狂野,接著她還挑了幾條男性性感內褲,邊微笑邊幻想著宇風穿上去的情景。

付款的時候,昂貴的價錢讓她咋舌,心底直犯嘀咕,如果她人在意大利,手邊有工具、有布料,就可以自己動手裁製,不然要什麼款式都有,哪還要花錢買自己設計的產品呢?

接著,她又買了一大堆日常用品,也買了幾件情侶裝,打算要一整天都耗在百貨公司裡。因此,她不忘去買最喜歡的passion香水,以及一大堆泡澡用的沐浴鹽、各式花草香精油,另外還買了從意大利進口的貝納頌咖啡豆,買了太多東西了,服務人員還替她送貨到家。

到了快下班的時間,她接到宇風的電話,約她一起吃晚飯,蝶兒微笑地掛上電話,然後往最近的美容沙龍走去。

下班時間,宇風在長廊遇見了周仲新,他們一起搭電梯下樓,宇風直接到一樓等候司機,周仲新則要去地下停車場取車。

「宇風,秘書說你交代的事,她已經處理好了。」周仲新說道。

宇風點點頭。他今天特別請Anna訂了超大的平面液晶電視,他偷偷準備給蝶兒一個超大的驚喜。

「你今天上班一直打瞌睡,昨晚沒睡好?可是又看你臉上掛著笑意……滿面春風喔!」

宇風神秘兮兮地笑著。「以後你就知道了。」

走出電梯,司機已經在門口等候著,宇風一上車,眼角餘光瞄到街角有間花店,立刻囑咐司機停車,下車買了一大束九十九朵玫瑰。

周仲新剛好從地下停車場把車開上來,看到宇風下車買花的一幕。

他錯愕不已,宇風談戀愛了嗎?

怎麼可能?這麼多年,他明白宇風看似多情種子,其實是何等的專情,他只愛蝶兒,這輩子蝶兒是他的唯一,能讓他心動的女人除了蝶兒……

難道,蝶兒回來了?

怎麼可能?蝶兒不是住在意大利,而且結婚了嗎?

不對!或許終於有取代蝶兒的女人出現了。

不管是誰,他很想瞧瞧宇風的新歡到底是何方神聖,他懷著心思,偷偷跟在那輛奔馳車後面……



隔了十個小時又見面,蝶兒再次凝視面前的宇風,他穿著深藍色絲質西裝,看起來是如此英俊瀟灑。

宇風叫司機先下班,晚上他自己開車回家。

她對他揮揮手,兩人便手挽著手走進法國餐廳。

「送給妳。」他先把九十九朵玫瑰花束遞給她。

「你買的?」

他假意地咳了咳。「當然不是,是愛慕者送我的,我不喜歡花,所以就轉送給妳。」

她接下玫瑰花,滿心歡喜地說:「放心,我不會吃醋的,最多回家把玫瑰花瓣摘下來泡澡,當然嘍,也歡迎你的加入。」

「謝謝妳的邀請。」他也跟著開起玩笑。

他的視線集中在她嬌美的身段上,她把長髮盤在頭上,高跟鞋和皮包都是粉色調,和衣服搭配;她從他眼神讀出了讚歎。

「妳可以叫小羊排,比較營養。」

「好,就聽你的。」

幾分鐘之後,兩人所點的料理一一上桌,他們吃著精緻美味的食物,可是不知為什麼,彼此間的氣氛變得拘束起來,蝶兒不喜歡這種感覺,她知道自他們分手後,宇風心底築起一道牆,現在有時他願意開門讓她走進去,但大部分的時候,他還是習慣關起來。

幸運的是,還好這堵牆沒有那麼堅硬,依然有著活潑盎然的生機。

她決心要突破他的心防,首先先讓牆角下悄悄地長出翠綠的小嫩芽,接著再長出逐漸茁壯的花兒。

樂隊開始奏起音樂,成雙成對的男女紛紛下舞池跳舞。

「我想跳舞。」他提出邀請。

「現在不要,等吃完晚餐,我再帶你到一個地方跳舞。」她有更好的提議。

當他開車回家的途中,她要求他開往從前兩人常去看日出的海邊。

深夜,他們來到海邊,黑漆漆的天地間空無一人,只有一輪明月提供淡淡光源。她赤腳在沙地上行走,看她玩得盡興,他也隨即加入她。浪花拍打著他們的腳,有時海浪太大,還濺濕她的裙襬和他的西裝褲,可是他們都不以為意。

「我們就在這海灘跳舞吧!」她向他邀舞。

「原來……」他把她納入懷裡,她修長輕快的身子輕柔擺動,小小的臀部和圓潤的背部是如此誘人,他們一起款款搖擺著身體。

俏皮的她,故意踩在他的腳上。「我喜歡你的腳!」

她柔細的肌膚和粗粗的沙子交織出奇異的觸感,讓他意亂情迷。

「我好想要妳!」他的嘴貼著她的頭髮,使她更加靠近。

「我們來個月光下的裸舞,好不好?」她又出了大膽的鬼點子。

很快的,他們一絲不掛地徜佯在月光下的沙灘,不過,裸舞的點子很快就被他們拋到天邊,兩人很快就緊貼在一起,在沙地上翻滾著,他的血液在沸騰,在浪海滔天之下,他們相愛著,並且合為一體。

最後,累癱了的蝶兒,只感覺到他橫抱起自己,在模糊間她開口問道:「宇風,你開心嗎?」

「我很開心,謝謝妳。」這句話發自他的內心。

「那就好。」她安心地在他懷裡休憩。

回程的路上,幾乎二十四小時沒合眼的蝶兒,很快就呼呼大睡,沉睡間,她依舊緊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小手也始終緊握著他放在排檔桿上的厚實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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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3 14:47:45
第九章

清晨六點。

蝶兒醒來,發現自己被宇風修長精壯的腿給圈住,好像怕她逃跑似的。

被單下的她什麼都沒穿,昨晚最後是他幫她褪去那濕透、沾滿細沙和鹽粒的衣服,他溫柔地幫她洗淨身體,又溫柔地擦乾。

嗯,她得趕快起床,下樓準備早餐。

她小心翼翼想坐起身,不敢吵醒他,她隨意瞄了天花板一眼,頓時驚呼出聲──天花板上竟裝了一台超大型的液晶屏幕電視!

「我的天!」她忍不住驚叫出聲,翻過身來伸手猛拍他的背。「這……那是什麼……」她因為太過激動,有點口吃,手指著天花板的巨大電視。

宇風醒來,隨著她的手指看上天花板,慵懶地微笑。「妳不是喜歡躺著看電視嗎?那就讓妳看個夠啊!妳躺在沙發上看,脖子會酸,以後就直接躺在床上看電視。」

「我好感動喔!我也想讓你開心,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開心呢?」

他笑著沒說話,接受佳人熱騰騰的一吻。

「閉上眼睛!」她睨著媚眼命令地說道。

他乖乖地聽命行事,接著感到內褲被褪下的颼颼涼意,然後又被穿上。

「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當他看到自己穿著嶄新的「Poppy」豹紋內褲時,不禁大笑出聲。

「喜歡嗎?我在百貨公司精挑細選的呢!」她期望得到他的讚美。

「嗯,喜歡。」他低下頭回吻她。

「我希望你以後做我的男性專業模特兒,讓我專門為你量身訂作。」她故意色迷迷地看著他身上那部分說:「你真的很雄偉!」

他挑高眉毛調侃道:「當然是沒問題!與其讓妳為了要設計男性內褲,偷看其它男模特兒,我寧願自己出任『Poppy』設計師的專屬男人。」

「好!我可是專任設計師,當然有權遴選模特兒,要誰當『Poppy』內衣的男模特兒,都非要過我這關。現在,我看上了誰呢?」她故意伸出手彈彈他的胸膛。「我看上你了!其它男模特兒都比不上你。」

和蝶兒在一起,他實在很難不微笑。看著她纖纖柳腰和優美的胸線,宇風的腦袋裡忽然閃過一陣熟悉的感覺,他急忙翻出一本雜誌,蝶兒一看到那本「Poppy」最新的型錄雜誌,表情變得很尷尬。

「這個模特兒是妳,是不是?」宇風拿著雜誌對著她比對了一下,肯定地說道。

「……你怎麼知道?」那些照片上面都沒有出現她的臉啊!

「當然,我看過妳的身體啊!而且我不可能不認得自己女人的身材尺寸啊!」他振振有辭地說。

「哎……」蝶兒尷尬得不知該如何解釋。「這說來話長……」

「到底怎麼回事?妳是設計師,怎麼會成為『Poppy』的內衣模特兒?」老實說,一想到她只穿著內衣的照片登在雜誌上供人欣賞,他就忍不住有些惱火。

「那是個意外,那時候時間太趕,臨時找不到模特兒,打樣師只好拿我開刀……」蝶兒小心翼翼地解釋。

「以後不准妳這麼做了,知道嗎?妳只許讓我一個人看!」他瞇著眼氣呼呼地下命令。

「是的。」她當然馬上乖乖點頭。



多了蝶兒,凌宇風的生活漸漸起了些改變。

這幾年來他不喝咖啡,也不喝茶,然而她卻酷愛喝咖啡,為了對他「潛移默化」,她以漸進式的方式讓他慢慢接受。

首先,她買了台咖啡機,每天晚飯過後,就用品質最好的咖啡粉,煮上一杯咖啡,放置在餐桌上,讓濃郁的咖啡香瀰漫整個室內。

宇風雖然不喝咖啡,但是濃郁香醇的咖啡香味容易讓人上癮,久而久之他也不由得愛上了咖啡香。

接著,她又在床頭櫃放了新買的香水,宇風問她:「為什麼要把妳的香水擺在這邊?」

她說出早已準備好的答案。「我希望自己就是這瓶香水,把清淡的香氣灑在你身上,當你歡喜地領受我的香氣時,同時也會感受到我心中的愛,我也會得到我所要的一切。」

他看到她另類的一種懇求,彷彿盼望他能從這瓶香水的香氣中,體會並接受她的愛意。

除此以外,大廳、房間和浴室等等,四處常常會多出不知名的鮮花。

「這是誰買的?」他又問。

「當然是我買來送你的。既然你常收到其它愛慕你的女人送的鮮花,我當然也不能落人後,以後我要常常送你嬌艷的花兒表達對你的愛。」

甚至,最後這些花的下場就是被蝶兒摘下花瓣撒在浴缸裡,偕同宇風一起泡花瓣裕

種種生活上的新鮮改變和貼心的配合,讓宇風慢慢消除當年心中的冰封和質疑,慢慢開啟他對愛情的信心。



宇風除了上班時間以外,其餘時間都跟蝶兒膩在一起,他仍然害怕蝶兒隨時會消失,因此分分秒秒無不注意蝶兒的行為舉止,他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蝶兒變得不喝咖啡,只喝牛奶或是熱可可,可是他沒多問。

蝶兒在半夜裡常常咳嗽,他有時會被她的咳嗽聲吵醒,憂心地問道:「妳感冒了嗎?」

躲在被單下的她卻搖頭說道:「是過敏,大概不習慣台灣的潮濕天氣吧!」

「這樣怎麼可以呢?」他一臉擔憂的神色。「我來想辦法。」

從那天開始,他向醫生詢問了好多藥方,甚至是偏方,還在臥室特別裝設醫療用的空氣濾淨機,接著把門簾和床單、被單都換成能防塵□的抗菌材質,地毯也拆掉,只剩下原有的大理石地板,希望能改善蝶兒的過敏情況。

他僱用的鐘點傭人是個歐巴桑,她告訴宇風一個治咳嗽的偏方。「咳嗽要用排骨燉白蘿蔔喝,很有效喔!」

「這樣啊!那妳幫我買材料,週末我自己來燉好了。」

因為隔天就是星期六,歐巴桑當天下午就到傳統市場,買了山豬的排骨和白蘿蔔。

近來,宇風簡直忙壞了,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他正在執行一項超級秘密計劃。

他看得出來蝶兒並不適合住在台灣,她習慣了紐西蘭的新鮮空氣和意大利充滿人文氣息的環境。

當他重新找回蝶兒後,突然覺得自己的生命是如此地乏味、無趣,他整天生活在你爭我奪的競爭裡,窩在金錢堆中,這一切曾經對他很有意義,也讓他努力的追逐,現在他覺醒了──

生命不應該都花在賺錢、爭取權力或是鞏固地位上,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得爭齲他準備休息一年,這一年,他要實踐當年對蝶兒的承諾──帶她到全世界各個島嶼去度假。

他決心卸下所有的繁雜瑣事,至於不在的這一年,公司的最佳代理人當然非好友周仲新莫屬了。

周仲新是宇風很信任的親信,他很積極地接下代理總裁的職務。可是,私底下,那把新仇加舊恨的火,就像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一切的導火線正是蝶兒。她是個讓男人難忘的女人,不僅是宇風,對於周仲新亦是。

他嫉妒凌宇風,一直都很嫉妒他……嫉妒到幾乎要變成恨的地步。

他嫉妒宇風的命比他好,怨恨宇風大學時代仗恃自己是富家公子哥,用錢收買同學、處處用錢壓搾同學、仗勢欺人……出社會工作之後,他更是處處嫉妒宇風的好家世,認為宇風只是運氣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Poppy」的代理權,再加上有一群菁英幕僚的協助,宇風才能把永升集團經營到最高峰。

凌宇風根本是一無是處的傢伙!

他一直想擊垮宇風,只是苦無機會,加上現實的考量,他未曾有所行動。而今,更讓他痛恨的是,宇風又得到了蝶兒。

他終於等到毀滅宇風的好法子了。

唯一可以擊垮宇風的那顆棋子──就是蝶兒。

這時的蝶兒也隱藏著一個秘密。

蝶兒知道自己是過敏體質,當她的身體有一點改變時,咳嗽的現象就會特別明顯。

從這些天的狀況看來,她應該是懷孕了。

自從和宇風在一起後,她就很想懷他的孩子,她好想替他生下屬於他們兩人的孩子。

她是如此的愛他,用整個生命去愛他,而她所能想到並善用女人優點去報答愛人的方式,就是替心愛的男人生兒育女。

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檢視身材的改變。

她幻想著當宇風得知要當爸爸的那一刻,應該是欣喜若狂吧!


半夜,她又咳得厲害,而因為一夜都沒睡好,隔天早上她睡得很晚。宇風不敢吵醒她,想讓她好好補眠,一大早就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燉排骨白蘿蔔湯。

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好不容易熬好了湯,他盛了一大碗,用托盤端上樓。

剛打開門,蝶兒也正好醒了,起身坐在床上。

「沒想到會那麼好睡,我一睡就睡那麼晚。」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累就好好睡。」他把托盤放在小桌子上。「歐巴桑說喝這湯治咳嗽很有效,我燉了三個小時呢!快點喝吧!」

她的心底湧起一陣感動。「你週末難得能休息,卻為了我一大早就爬起來煮東西……」

「最近台北的天氣陰晴不定,一天之內變化很多,害得妳這陣子飽受過敏之苦。」他還老王賣瓜地說道:「這是我生平煮的第一道菜。來!試試我的手藝,不好喝也要裝作很好喝,不然我會難過喔!」

蝶兒明媚的大眼不知何時起了霧氣,她再也無法壓抑想跟他分享的心事,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雙眼迷濛。「宇風,我想要替你生個孩子,不!是兩個孩子……」一個小孩太孤單,她一定會再生個弟弟或妹妹陪伴老大。

「不,我不要妳生孩子。」他卻回了這句話。

他並不很想要孩子,而且女人懷孕、生產的過程很辛苦,照顧孩子又是一輩子的責任,他可捨不得蝶兒受這些苦。蝶兒是要讓他寵愛的,他要帶她去環遊世界各地的島嶼,現在兩人的相處和享樂是當務之急,他不管什麼傳宗接代之類的鬼義務。

但蝶兒卻不瞭解這句話的真正意思,徹底地傷透了心。他冷淡的眼神和無情的話語,有如刀刃般活生生地在她胸口上刺了一刀。

端起那碗熱湯,凌宇風猛吹氣。「小心喝,應該不燙了。」

蝶兒表面上強顏歡笑,心底卻傷痛不已,她苦澀地喝下他精心燉好的排骨蘿蔔湯,將破碎的美夢和未來一起吞進肚。



週一一早,這是一個起霧的早晨,遠近都是一片灰濛濛的顏色。

周仲新的車子停在距離凌邸仍有一大段距離之處,讓出門上班的司機和主人絕對不會發現。

山上多雨,才沒多久,就淅瀝嘩啦地下起大雨來了。看著窗外的雨,蝶兒的心情亦是亂紛紛,胸口微熱的疼痛從兩天前聽到宇風的那句話起,就一直沒停止過。

蝶兒出神地望著窗外,寒涼的雨絲隨風擊打著窗玻璃,她撫按著肚子,只能歎息。

這時,出其不意的門鈴聲有如鬧鈴一般地驚醒她,她看著保全屏幕,杏眼圓睜,天啊!是周仲新?

儘管心情凌亂,她還是開了門。

「現在是上班時間,你怎麼來了?」

「我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周仲新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眼睛一直盯著蝶兒看。

「宇風知道你來這裡嗎?」她的心底有種不祥的感覺。

周仲新卻答非所問。「我沒想到妳和宇風破鏡重圓了!」

蝶兒直覺就接口應道:「這面鏡子從來沒有破過,何來破鏡重圓?」

「那麼是重修舊好了?還是九年後老情侶意外重逢見面,難分難捨、暗通款曲?」他不懷好意地用惡毒的話攻擊。

蝶兒強自鎮定,沒有反應。

「我記得妳在米蘭還跟我說妳已經結婚了,難不成今天妳是紅杏出牆和宇風在一起?這可是犯了很嚴重的通姦罪。」明知道蝶兒並無婚約,他依舊故意用她曾經說過的話來堵她。

蝶兒冷冷地開口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蝶兒,妳真是既聰明又俐落,有大將之風。好!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這是我為妳訂的飛往意大利的機票,我要妳馬上離開。」

「你……」蝶兒望著周仲新,他變成一個她再也不認識的人。

「妳不走嗎?」他妄自替她作下決定。「對!妳一定不想走,妳捨不得離開宇風這座金礦,但是,妳非走不可。」

看著蝶兒似乎快要昏倒的蒼白臉孔,周仲新卻沒有任何一絲想像中的快感,他繼續施加壓力。「記住!一個人曾經犯下的罪,別想要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抹消。妳是個犯過錯的女人,這個錯誤就像個烙印,會一直跟著妳,直到進墳墓為止。」

蝶兒頓時倒抽一口氣。

難道,他知道當年……

周仲新冷笑。「我花了無數的精力、時間以及金錢調查過妳,甚至到警察局調出當年金豪飯店大火的錄像帶……我沒想到會看到不該看的……妳和凌夏遠去飯店幽會,妳走了之後,飯店就起火了,這也是凌夏遠死後,妳急於離開宇風的原因吧!」

「我跟宇風的父親沒有任何關係。」她平靜地說著。

「是嗎?如果妳這麼想恢復清白,那我想我最好把這個秘密公佈給所有媒體和八卦雜誌,就讓社會大眾做個論斷吧!當然,真相只有一個,不過揣測的想法可以有上百個、上千個,這就是人言可畏的可怕!」他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不懂周仲新為何要對她這麼殘酷,他不是宇風的好朋友嗎?

「妳是個美麗又危險的女人,就像妳創立的『Poppy』品牌一樣,一旦耽溺其中,終將一生難以自拔。」他臉上浮現的怨恨和妒意,是蝶兒從沒見過的。「我無法忍受宇風擁有妳,我也愛妳啊!只是妳從來不肯正視我,就算是施捨,妳也吝嗇得從不肯把目光轉向我。我曾經跟妳說過:『愛情是自私的』,我得不到,宇風也休想得到!」

蝶兒無法相信,美麗竟是她所向無敵,也是害她、累她最多的武器。

「放心吧!宇風的才能根本比不上我,他不過就是比我好命,並且多了幾個臭錢,我希望妳能發現我比宇風還優秀,這幾年我也累積不少財富,我對妳的愛不曾變過,等妳的心情沉澱後,我會再度追求妳!我一定要得到妳!」他信誓旦旦地說著。

「你錯了!宇風是個有智能和包容力的男人。如果他只是個靠家產過活的紈褲子弟,當年他不可能到美國拿到MBA,還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如果他是個敗家子,今天『永升』早就倒閉了。可是,他讓『永升』進軍國際,開創不同的商機。你一直都在嫉妒他,忽略了他的努力,這種說法一點也不公平,你太偏激了!」蝶兒大無畏地坦然說著,因為她忽然覺得周仲新很可憐──

「你逼我離開,要拆開我和宇風,但是你也不會快樂,就像我一樣,當年我以為懲罰了凌夏遠,就替我爸爸報仇了,可是後來也讓我和宇風度過痛苦的九年,今天還會因為這件事繼續受你威脅,而要再度離開宇風,這就是報應吧!我無法否認當年我也是兇手之一,如果我沒有約凌夏遠到金豪飯店,也許他就不會死在『505』號房……」

她是該付出代價,只是這一次,她希望是最後一次了。

「人不能犯錯,一旦犯錯,終究要受罰。」如今她真的飽嘗苦果。「我會走,但並不是怕你,更不是因為你的緣故,而是這是我必須承擔的罪。但是,我和宇風有沒有緣分不是你決定的,是由宇風來決定的。」

周仲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沒預料到蝶兒會如此冷靜、坦然。

她勇敢迎上他的視線說道:「你對我只是佔有慾,而不是愛情。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應該會希望她過得幸福、快樂,就算她心裡喜歡的是別人,你也會祝福她才對,不是嗎?你應該做個有肚量的人,這樣才會快樂。」

他十分錯愕蝶兒灑脫的氣度以及對生命的領悟,還有那份了然接受懲罰的態度。

蝶兒上樓整理行李,臨走前丟給周仲新一句讓他徹底死心的話。「我永遠不會接受你的感情,我的肚子裡有了宇風的骨肉……我永遠是他的人……」

電話一直沒人接聽,蝶兒到底怎麼了?

每天到家前的十分鐘,宇風習慣性會撥電話給蝶兒,而蝶兒都會站在大門口迎接他。可是,今天為什麼沒接電話?

也許她在忙,或是剛好在洗手間,或是在花園裡聽不到電話聲……他找了諸多理由,但是,該死的,他的眼皮就是莫名其妙跳了一整天。

蝶兒呢?大門鎖著,燈也沒亮……他衝進門,再次感覺到房子裡空蕩蕩的氣氛。

她又走了?

他著急地四處尋找蝶兒的蹤影,乾淨整齊的臥室裡,衣服、行李箱都不見了,只剩下床頭的那瓶香水,當他瞧見瓶身上掛著閃爍的兩克拉定情戒指時,整個人頓時感覺被抽空,整個心都空掉了,他頹然地倒在床上,將臉埋在枕頭裡面。

沒有哭泣,沒有咆哮,他連感覺的力氣都沒有,只有無聲的沉痛……



宇風三天沒到公司上班了,望著那個空蕩蕩的座位,周仲新應該開懷大笑,意外的他卻一點也不開心。

苦撐了這麼多年,就為了報復宇風,也趕走了蝶兒,他卻感到後悔,醒悟到他不但恨宇風,卻也喜歡宇風,他們是朋友。

他每天晚上都作惡夢,夢到自己殺死蝶兒,然後被嚇醒。

蝶兒離開前所說的那些話深深擊中他的要害,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希望對方能過得幸福、快樂……這些年來,宇風拿他當朋友,將他找來公司並且大力重用,有著知遇之恩;就算追溯起以前唸書的時候,宇風也只是少爺架子大了點,情緒較喜怒無常,但是從未真正傷害過身邊的人。

主導了宇風和蝶兒的分開,他沒有得到報復後的快感,他一點也不快樂,反而還覺得對不起他們……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他應該要好好的彌補。

想通後,過往的怨念立即轉為清明,周仲新馬上開著車子,飛奔前往凌邸。



宇風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看起來像是睡著了,這三天他不吃不喝,就這樣靜靜地躺著。他不懂為什麼活著會這麼痛苦,他再也受不了蝶兒又棄他而去的打擊。

周仲新破門而入,保全警報聲大響,他跌跌撞撞地衝上樓。

乍見宇風倒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周仲新的心臟有半刻停止,衝上前去試探他是否還有氣息,用力搖晃著他──

「宇風,醒一醒!是我害你,是我逼蝶兒離開你的。」周仲新大喊著。

「你……」宇風因為他的話而張開眼睛,但是四肢無力。

「我也愛蝶兒,我恨她的目光總是在你身上……我對你累積無數的恨意……好久了……」周仲新握住宇風的手。「請原諒我的愚蠢,希望我們仍舊是好朋友。」

「該死……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頓……」宇風又氣又急,卻一點力氣也沒有。「蝶、蝶兒呢?」

「趕快去找蝶兒吧!你一定要娶她,她懷了你的孩子,我祝你們幸福!」周仲新真心地說道。

孩子?宇風的腦袋彷彿被敲了沉重的一記,他憶起曾對蝶兒說出那樣殘酷的話……他真不是人,他一定要向蝶兒懺悔。

「阿新,我沒時間了,你快幫我換衣服,整理行李,載我到機場去搭最快的一班飛機,我想直接飛往意大利。」宇風力圖振作,讓意識保持清醒。

「可是你的身體……」周仲新擔心地停下手上的動作。

「我到飛機上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體力很快就會恢復。」宇風堅決地回答。

「好!」

他們重新燃起新的友誼。

在周仲新的協助下,宇風順利搭上最近一班飛往意大利的班機。

他告訴自己並立誓──一定要贏回蝶兒,否則他的生命也沒意義了。



蝶兒沒有立刻回到威尼斯,她在羅馬兜了好幾天。

日子就像往常一樣靜靜流過,一樣的日昇月落,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只是,她好想宇風,想到心都碎了……

過了好幾天,蝶兒才回到威尼斯,出現在路琪塔面前。

路琪塔本來還是對她十分冷淡,當看到蝶兒的眼睛因哭泣而紅腫得像小白兔,她總算軟化了。

「唉……妳怎麼了?我沖杯黑咖啡給妳。」

蝶兒搖頭。「不了,我要喝牛奶。」

「妳懷孕了?」路琪塔聰明地馬上找出答案。

她記得以前蝶兒曾對她說過,當她戒掉咖啡改喝牛奶時,就是她懷孕了,路琪塔可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嗯。」蝶兒又摸摸肚子。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妳的『隱形老公』呢?」路琪塔的驚訝不校

無助的淚水從蝶兒的臉上奔流下來。

「我好傻,以為只要堅守一個信念去等,時間也會開出美麗的花。可是我錯了!我癡癡等待,仍是與他無緣……」她慢慢說出和凌宇風所有的情愛牽扯。

「蝶兒……」路琪塔無言以對,看蝶兒這麼傷心,她也很難過。

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像蝶兒這樣癡心、專情的女子,實在無法不讓人為她深深動容。

鈴──鈴──

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路琪塔起身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位形容憔悴的陌生東方男人,他用著流利的英語說:「我要找伊芙琳,我是她的丈夫。」

路琪塔差點尖叫,馬上回頭叫蝶兒出來。

蝶兒聽到那再熟悉不過的音調,她渾身顫抖,一手緊緊的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她兩腳抖動得像秋風裡的落葉,雙手死命地抓緊裙角,心臟跳得失去了常率,可是她看到了他憔悴的臉色、未刮的鬍子,以及不怎麼整齊的衣衫,他看起來好累、好煩惱,而且筋疲力竭。

「宇風……」她心疼地叫喚著。「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他沒回答,卻說了句蝶兒永生難忘的話。「蝶兒,我愛妳,我們結婚吧!」

天知道她等這句話等了多久,彷彿有一輩子那樣長,珍珠般的淚水不曾止歇,在巧致的麗顏上奔流著。

「我願意。一百個願意,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她激動地大喊:「我愛你!我好愛你……」

下一秒,她被他用力拉進了懷裡。

「宇風,其實我已經有了你的孩子……」她有好多話要告訴他。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了……仲新都告訴我了。」他輕輕撫摸她的腹部。「我好愛妳,我也愛我們的孩子!」

他的吻如雨滴般的落在地額上,蝶兒軟軟地申吟,伸出雙臂緊攬她親愛的丈夫,如同花朵一樣迎向陽光。

這一隻燦爛耀眼、翩翩飛舞的蝴蝶,終於找到自己的家、自己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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