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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官敏兒]愛煞風流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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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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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7:59: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愛煞風流鬼 作者:官敏兒

真是人善被鬼欺! 身為除魔世家未來總部掌權人的她,
啥鬼沒見過,可偏遇著這等纏人鬼!
害她被運將當自言自語的瘋子載到杜鵑窩,
還有臉在一旁沾沾自喜坐到免錢車!
笑?給他一記大黑輪包他樂極生悲!
喂,太得寸進尺了吧!她是瞧他可憐才好心收留他,
彈琴耍寶想替她解悶她是不反對,
不過他的愛情跳樓大拍賣她可不想買,
什麼?鬼也想看電視當飯後娛樂?
看在叫她美人的份上,就順他的意吧!
哈?有沒有搞錯,彩虹頻道?看來這色鬼的皮又在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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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8:01: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好奇怪,他好像飄浮在半空中耶!

  裴若謙撥了撥帥氣的中長髮,暗笑自己的愚蠢。

  人怎麼可能會飄浮?又不是死了!靈魂才有可能,他可是有血有肉的人耶!呵呵,自己會有這種想法還真蠢……媽、媽的,好像真的不太對勁耶!

  猛然抬起頭,當裴若謙發覺自己竟然能夠不借助任何外力,就來到一位於三層樓高的房間,而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對正在床鋪上嘿咻嘿咻的男女時,他俊美的臉龐開始發青了。

  心裡頭才想著靠近窗戶看個仔細,誰知道他整個人就穿透外牆,「飄」到床榻前,歡愛中的男女哼哼啊啊的激昂呻吟實在高亢,聽在他的耳裡很不是滋味。

  「喂,老兄,你這樣會不會太爽了?」他伸出修長的食指點了點男子的頭,被轉開的注意力沒有發現自己此刻正飄浮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的俯視整個床鋪。

  「啊……啊……寶貝,這樣你……高不高興?」汗流浹背的男子邊喘氣邊問。

  裴若謙誇張地翻翻白眼,冷哼出聲。「拜託,她這樣怎麼會高興?從頭到尾根本只有你一個人在爽嘛!」

  床榻上女子壓抑似的軟噥嗓音響起,「不夠、這樣不夠……啊,快……」

  「你瞧吧、你瞧吧!」裴若謙一副先知的口吻。「我就說你沒用嘛!你這樣撫摸根本不對……哎呀,你不要只知道挺腰衝刺嘛,你還要……」

  飄浮在半空中的他手舞足蹈兀自說得高興,壓根沒發現對方對於他的長篇大論根本沒反應。

  然後,床上光裸的身子在抽動幾下之後……

  「啊、寶貝,我不行了!」男子緊閉雙眼,一陣痙攣之後,整個人癱軟在床鋪上。

  裴若謙手撐著下顎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憑你這種三腳貓的功力啊,你的女伴就快要爬牆啦!」

  果然,床鋪上光裸的女子攬著棉被一臉輕蔑。「你每次都這麼遜,以後別再來找我!」

  「你瞧吧!我就說你不行嘛!」裴若謙幸災樂禍的說著。

  接著他又飄到女子面前,瀟灑倜儻地送她一個萬人迷的微笑,宛如貓兒般邪魅的眼眸在瞬間迸射出懾人的光芒。「下一次試試我吧!保證讓你從此之後巴著我的褲管不放,很多女人都是這麼愛上我的。」

  誰知女子竟對他的勾引置若罔聞,推開了棉被下床,利落地穿衣套裙。

  「強森的功夫比你好上幾百倍,你先去跟他學幾招之後再來找我吧!」她邊哼著氣邊拿起皮包往門口走。

  從頭到尾備受冷落的裴若謙不甘寂寞地衝上前,擋在她的面前。「唉唉,女人,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我說我可以考慮跟你嘿咻看看,只要等我先查查看你有沒有辦法排上我的行事歷……」

  砰的一聲,房門被重重甩上。

  氣憤地回過頭,裴若謙走到床邊怒指男子。「都是你的錯!做愛技巧這麼差,難怪女人唾棄你!害得我也沒搞頭,難得我現在身邊沒有女伴……」

  突然他的聲音在剎那間消失,不敢置信地看著男子下床「穿透」自己的身體走進浴室裡。

  「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真的!」呆愣在原地不停的搖頭,震驚到說不出話的他反身衝進浴室裡,站在男子的身邊,他掄起拳頭使勁往對方的臉上揮過去……落空!

  天啊,這一定不是真的……誰來告訴他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不經意地回過頭,他再承受另一個打擊——鏡子裡看不見他的身影!




  「喂,鈴靈堂你好……找我姑姑嗎?她現在不在,請你留下姓名電話。」

  清脆嘹亮的嗓音在一間不算大的辦公室響起,原先約莫六十坪的空間被隔成了兩半,一邊是尹鳳儀和她姑姑尹衣賺錢營生鈴靈堂總部的辦公室,而另一邊則是她們的住家。

  說起這鈴靈堂呢,簡單來說就是替民眾擒鬼驅邪的除魔公司。

  先進的二十一世紀連雜貨店都成了連鎖事業,中國最傳統的捉鬼行業當然也不能不轉向企業化經營。

  說起這尹家的捉鬼事跡可是揚名中外,其事業版圖更是遍及各地,為了因應各個階層的客群與所遇到的鬼怪狀況,他們還分設了各種不同等級的鈴靈堂分部,分別由尹家能力高強的除魔師負責,而尹衣所掌管的便是職權最大的總部,在尹家一干除魔師裡算是擁有最崇高的地位。

  「天翔航空的副總嗎?好的,等姑姑回來之後我立刻請她回個電話給你。」

  尹鳳儀才掛上電話,大門口就傳來鑰匙旋動門鎖的聲音。

  隨著大門開啟,一身輕裝的尹衣走了進來,已經四十歲的她仍有著少女般的美貌與姿色,及腰的飄逸長髮此刻正盤成一個髻,與尹鳳儀及肩的中長髮有著截然不同的風采。

  「咦,鳳儀你今天下午不用上班嗎?」尹衣拎了滿手的袋子走進自己的房間裡。

  「要上班啊,只是剛好午休還有時間我就回來拿點東西。」好熱哦,尹鳳儀拿起文件夾扇了扇,並按下冷氣空調的遙控開關。「姑姑,你又去搬了多少名牌回來啊?別再花錢了,衣櫃快要被你塞爆了啦!」

  尹衣嬌滴滴的嗓音從房間裡傳來。「我可沒有亂花錢哦,這些都是我的工作服耶。」

  「每天穿著不同的名牌服飾當工作服,世界上哪有這種除魔師?」

  走出房外的尹衣適巧聽見侄女的嘀咕,她優雅地抬起手攏了攏自己的髮髻,風姿綽約的走近她。「怎麼,你嫉妒啊?那好啊,趕快從我手中接下總部掌權人的位置,你愛拿什麼當工作服也沒人管。」

  「我才不要!」尹鳳儀立刻拒絕。「要我跟鬼打交道還可以,可是要我負責掌控各個分部就免談。捉鬼雖有點無聊但還輕鬆些,若是指揮那些老頑固是會要我的命!」

  尹衣當然知道年輕的尹鳳儀和分部那些主事者不對盤。她憐愛地摸摸侄女的頭,「他們只是覺得你太年輕了,身為長輩當然有責任指導你……」

  「指導?」尹鳳儀嗤鼻的道:「他們根本是在命令、是干涉!誰不知道那些老傢伙對於遲遲不肯接任總部掌權人的我不滿意?可是偏偏我還年輕啊!老愛以我是尹家法力最高強的大帽子扣我,真煩人!」

  並非她不知自己的責任,只是她不甘心就此浪費青春在管那些老頭子上頭。

  「鳳儀,不准你這麼說他們!大家都是你的長輩。」

  「隨便你們怎麼說!」尹鳳儀沒好氣的揮手輕哼。「反正只要我一天沒接下鈴靈堂,這些人就沒有權力煩我!」

  尹衣不再多說,寬容地望了侄女一眼後,走到茶几旁為自己倒了杯水。「有生意上門嗎?」

  「有。喏,是天翔航空的副總。」將剛剛抄下留言的便條紙遞給她後,尹鳳儀望了望時鐘,站起來,「我想可能是他們上一次替那個收藏家從埃及運送來台灣的木乃伊在作怪吧!」

  那木乃伊可是不會比中國的殭屍好對付到哪去啊!

  尹衣將笑容藏在杯緣之後。「手癢了嗎?不然這個Case交給你?」

  「不要!」她要是接了,分部那些臭老頭又有意見了。說什麼不是鈴靈堂總部的掌權人,不能承接任何重大任務。嗟,那好,她倒省事,安心當個貿易公司的小職員!「午休時間快過了,我得走了。」

  「唉,我不知道會和天翔航空的人談到什麼時候,晚餐你自己去吃。」

  「知道了。」起身走向大門,尹鳳儀拉開門揮揮手,拎著皮包輕快地踩步下樓。

  除魔師有什麼了不起?總部的掌權人又有什麼稀奇?哼,她偏偏就愛當個小職員!誰能拿她怎麼辦?分部那些老頭子每次都用「你的法力最高強,也是最有資格掌權的人,為什麼不肯為鈴靈堂盡力」的借口來責備她。

  誰說法力高強就表示必須扛起最重的責任?她尹鳳儀想活得平庸一點不行嗎?犯著誰了?

  沒志氣、沒出息、沒責任感、沒膽識……這些字眼都是老頭子們怒責她的話。哼,如果她把這些話全聽進耳朵裡豈不早就發瘋了!隨他們說去,等到她玩夠了,決定接任總部掌權人的位子之後,肯定唆使幾隻「大鬼」去玩死那些個腦滿腸肥的分部臭老頭!

  「哎呀,糟糕!時間快來不及了!」不經意瞥見腕上的手錶,尹鳳儀驚呼一聲。

  她隨即加快腳步在紅磚道上小跑步起來,悠閒午後的陽光自樹梢間灑落,可惜她無心欣賞,直到眼角瞄到路旁的一抹身影,才讓她奔跑的步履平緩下來。

  那個男人……是一隻鬼?有陰陽眼的她隨即分辨出眼前的異狀。

  裴若謙一臉愁困飄坐在人行道的椅子上,高俊的身形不再英挺,他攤開雙手將臉埋進掌心裡,任由垂落的頭髮糾結在手指之間,頹喪的肩膀、無助的虛幻形影在在說明他的不安與沉倦。

  尹鳳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為了這隻鬼而停下腳步。鬼啊,她見得太多了,早已見怪不怪沒啥稀奇,可是自己如今竟會被他給吸引住目光,真是有些詭異。

  然而看在往來路人的眼裡,不過是一個女子莫名其妙地緊盯著空蕩蕩的椅子瞧。

  裴若謙重重歎了口氣,抬起頭茫然地注視前方。

  尹鳳儀一直望著他的側臉。真可惜,這麼帥的男人卻這麼早死。上天也真愛開玩笑,讓這種俊男活久一點,搞不好還可以造福更多女人!

  他已經化成人間界的一縷靈魂,裴若謙正努力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雖然他完全沒有印象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突然感覺到有道視線在注視自己,他霍地轉頭尋望……那個貌不驚人的女人看得到他嗎?!

  尹鳳儀立刻自然地移動眼珠,看似注視著椅子旁的小流浪狗。笑話,她看鬼看幾年了,視而不見的裝傻功力可是無人能及的。

  原來她是在看他腳邊的小流浪狗啊!剎那間裴若謙有說不出的失望。他伸出手摸摸流浪狗的頭,忘了自己已無法碰觸實體。「你真好啊,至少別人看得見你!」

  手穿過了狗兒的小腦袋,不甘心的他乾脆握拳捶捶它的頭,再踢踢它的肚子,一邊低咒,像是在發洩他滿腔的頹喪與怒氣。「可惡、可惡!」可惜他的拳腳全部如先前般落了空。

  椅子邊的小流浪狗雖然有陰陽眼能見到他,但流落街頭的它似乎早已見怪不怪,坐在地上用後爪搔搔頭,站起來抬起後腳在椅子邊撒了一泡尿,然後就搖搖小尾巴,走了。

  「找死啊,你敢尿在我的鞋子上!」裴若謙爆出怒吼,連忙抬起腳嫌惡地甩動。

  尹鳳儀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隻鬼肯定是隻新鬼,狗狗的尿怎麼可能撒到他身上?他可是個虛無縹緲的「靈」耶!

  聽見身後那一串清脆的笑聲,裴若謙惡狠狠地轉過頭。

  「呵呵,討厭,你不要講笑話逗我啦!」反應靈敏的尹鳳儀將手裡的手機貼靠到耳邊,佯裝聊得愉快。

  他又狐疑地凝視了她幾秒鐘,這才收回視線轉開頭。

  奇怪,他怎麼老覺得這個不算漂亮的女人看得到他?

  知道自己又順利地裝傻過關,放下手機,尹鳳儀瞪著他的背影得意地挑了挑眉,漾出笑意。

  突然,裴若謙又毫無預警地回頭瞪她!

  像是在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她又靈敏地將手機貼回耳朵邊。天啊,這個男人還真是多疑耶,賊頭賊腦的。無意間瞥見腕上的手錶,她暗叫一聲不妙後,轉身繼續一邊假裝講電話,一邊往公司的方向走去。

  該死,午休時間過了!希望老總今天中午別準時回辦公室才好。




  下班後的尹鳳儀拎著皮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同樣的人行道,同樣的窸窣樹影,只是空氣中少了正午時分的炎熱,而身邊多了許多來往匆忙的人群。

  當然,那隻俊美的新鬼也在。

  她甩動皮包的動作遲緩下來,皺起眉頭凝視他。

  此時此刻的裴若謙和中午時分的他判若兩人,現在的他對於現狀彷彿非常地自得其樂,明明知道沒有人看得見他,但他卻依舊熱情地對著來往的女子們奉承搭訕——而且只挑身形窈窕、容貌美艷的性感火辣女人。

  「唉,小姐,你這件迷你裙很誘人哦,修長的大腿在裙子底下若隱若現正合我的胃口耶!怎麼樣?有沒有空,我們去喝杯茶聊聊天啊?」

  被搭訕的女子當然沒有任何回應。

  看著眼前這個迷你裙辣妹從自己面前走過,裴若謙撇撇嘴、聳聳肩,繼續將目標移向另一個迎面走來的長腿小姐。

  裝模作樣地撥了撥自己帥氣的中長髮,他自以為俊逸的來到她的面前,眨了眨那一雙宛如貓兒般璀璨的眼眸……然後看著女子穿透自己的身體走過去!

  冷眼旁觀的尹鳳儀差一點噗哧而笑。

  蠢蛋!她長這麼大沒看過像他這麼愚蠢又做作的鬼。

  裴若謙注意到她了,那一個中午也曾站在這裡、貌不驚人的女人,她好像真的能看見他。為了賭賭看自己心中的猜測,所以他在這兒等她。

  再次眨眨一雙帶點神秘氣息的眼眸,撥了撥帥氣的中長髮,他滑步來到她的面前。

  尹鳳儀還是假裝沒看見他,抬步繼續往前走,甚至還刻意從他的身體穿過去。他則是緊緊跟上,並主動自我介紹。「小姐,我叫裴若謙,有沒有空一起去喝茶?」

  尹鳳儀暗自翻個白眼。

  怪了,她應該不是他會搭訕的類型啊?這隻豬哥鬼專找辣妹下手,而她卻是正港的小家碧玉,兩人百分之百的不搭軋,他到底想幹麼?

  裴若謙伸手搭上她的肩膀,雖然根本沒有身體接觸的實感,但他仍裝得有模有樣。就像是心有靈犀似的,他委屈地道出自己的心聲替她釋疑。

  「其實我啊,過來和你搭訕也是百般的不願意,你瞧,剛剛又走過兩個身材一級棒的超級辣妹,我沒理她們反而過來理你,我也很委屈啊!」

  尹鳳儀的眼眸開始危險地瞇了起來,但仍故作無事的邁步向前。

  看她言行舉止依舊徹底漠視他,裴若謙挑挑眉又兀自說了下去。「我說女人啊,知道自己醜就應該要打扮,所謂三分姿色七分裝扮嘛,你好歹也該上點妝、塗點眼影啊,不然眼睛看起來腫腫的又沒精神,感覺挺陰森的呢!」

  這隻鬼敢說她陰森?他也不看看他現在是什麼身份!說陰森,他才是咧!漸漸地尹鳳儀開始感到煩躁,越來越難以忽視他。

  「咦,你身上這件白色繡花洋裝,我今天下午也有看見別人穿過耶!怎麼……人家穿起來的感覺就是和你不一樣?」

  出於一種詭異的直覺,她就是知道他接下來的話肯定沒幾句能入耳的。

  他悠悠哉哉的跟在她身邊。「人家那個長腿美眉穿起這件洋裝好美、好飄逸,簡直就像是瓊瑤筆下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主角。你有沒有概念?就是那種撩著長裙,整天在沙灘上跑來跑去的氣質美女啊!跟你是截然不同。」

  他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注意到尹鳳儀眉頭開始蹙攏,不由得揚起嘴角暗自得意。這個長相平庸的女人好像真的聽得到他說話耶!瞧她,臉色越來越差、腳步越走越快,根本不像是無動於衷嘛。

  不錯、不錯,再加把勁兒肯定把她氣得跳腳!

  「哎呀,原來你穿細跟高跟鞋啊!我就猜想你走路的姿勢怎麼像隻青蛙……」

  「計程車!」尹鳳儀驀地伸手一招,迅速跳上一輛計程車。原本回家只需不到十分鐘的路程,為了躲避那個糾纏不休的討厭鬼,她索性躲進另一個空間裡。

  偏偏裴若謙就是賴上她了!

  「原來你有錢坐計程車啊?早說嘛,這樣也不用讓我跟你一起走路啦!你瞧,坐計程車多舒服,還有涼涼的冷氣可以吹。」他悠閒的飄坐在她身旁。

  說得好聽!尹鳳儀悄悄翻個白眼。他感覺得到冷氣嗎?

  「小姐,請問你要去哪裡啊?」計程車司機回過頭詢問。

  對哦,自己都忘了跟司機說地點了。眼角一瞥,她不動聲色地瞪了身旁的臭鬼一眼。都是被他氣的!「西門町。」碰上這個黏皮糖害她心情有夠差,乾脆去找個地方花花錢再回家。

  「去西門町?!」裴若謙怪叫。「你去西門町幹嘛?那都是年輕人去的地方耶,你這個老小姐去那裡多奇怪。」

  忍住、忍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噯,司機,我們要去忠孝東路啦!」裴若謙拍了拍司機的肩膀,但真正拍到的當然是一團空氣。「唉,不對、不對,載她去城中市場好了!那裡的衣服比較適合歐巴桑穿。」

  媽的,這隻鬼真是欠扁!尹鳳儀再也按捺不住想痛扁他的衝動。「不去西門町了,載我到林口山區!」是這隻鬼不長眼自己來送死的,她就索性收了他的魂魄,好歹也是功德一件,省得讓他再擾亂世人。

  司機點點頭,順手轉動方向盤,於是計程車頭驀地一轉,往另一個方向駛去。

  「唉,我們去林口山區做什麼?」裴若謙作勢用他寬闊的肩膀頂了頂她。

  讓你去送死啊!一時忘了他是鬼,她直覺地閃開他的觸碰。

  「哦,你果然看得到我!我就猜想你肯定看得到我!」

  誰看得到你啊,哼!她撇開眼。

  「不要這麼冷漠嘛,我們做個朋友吧?」

  「我沒有當鬼的朋友!」

  後座突然傳來尹鳳儀不屑的聲音,著實嚇了司機一跳。透過後視鏡,他偷偷地看她一眼。

  「你看你,嚇到司機先生了。你啊,脾氣真差,恐怖!」

  一隻鬼竟然說她這個「人」恐怖?!尹鳳儀的雙眸開始跳出小火苗。

  喔哦!她的臉色好陰森哦!裴若謙決定改變話題扭轉氣氛。「你皮包上面的東西是什麼?好像一隻小老鼠。」他發現她皮包上的絨毛小掛飾很別緻。

  他伸手想碰,她立刻將皮包搶了過來!「不准摸!」

  這舉動又惹得司機偷看她一眼。

  被人家當神經病看待,尹鳳儀沮喪到了極點。倒霉!她怎麼會碰上他?

  瞧見她的表情,裴若謙忍不住出言安慰。「你別這麼難過嘛,偶爾被別人當成神經病也挺有趣的啊!」

  放屁!她冷哼一聲。

  「反正你我都知道誰是神經病就好啦。」

  胡扯!

  「你就不要……」

  「別再跟我說話!你閉嘴,還有你,」尹鳳儀氣惱地拍打司機的椅背。「林口山區什麼時候才會到?」她簡直迫不及待要收了他!

  「馬、馬上到!」司機被她嚇得噤若寒蟬,不由得踩緊油門加快速度。

  「唉,我能不能問,我們去林口山區做什麼?」裴若謙完全不知大難臨頭。

  尹鳳儀瞇起圓亮的雙眼,做出邪惡的表情。「施法讓你魂飛魄散,讓你死得更徹底一點!」

  「你、你能不能不要威脅我?」她怎麼說得像有那麼一回事的模樣……真的有一點可怕耶!

  哼哼。「鬼被人威脅,沒碰過吧?」

  裴若謙誠實地搖搖頭。「沒碰過。」

  「那麼我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界!」她挑高雙眉,對他展現一個不友善的微笑。

  不算寬敞的後座裡,裴若謙驚訝發現她平庸外表下的美麗。亮麗的長髮披垂在她的肩膀上,襯得她那一襲白色繡花洋裝看起來格外顯眼,額頭上的劉海此刻有些凌亂,卻為她增添了俏麗的稚氣。圓亮的明眸大眼是她最具魅力的地方,眉心的幾顆青春痘是她白皙臉龐的點綴,小巧紅潤的雙唇此刻正邪惡地噙起,像是在對他算計。

  她稱不上是閃亮耀眼的氣質美女,但絕對是神采慧黠的中等美女!

  他望著她威脅欺近的臉龐,又瞥了瞥她身後車窗外的黃昏景色,在夕陽餘暉的襯托下,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她,有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平庸之美。

  「坦白說,我覺得你挺漂亮的。」

  尹鳳儀一怔,刻意忽略心底沒來由的跳突。「拍馬屁也沒用!」

  「不是,我沒有在拍馬屁!難道沒有人說你漂亮嗎?」

  沒有。「你管不著!」

  「呃,那個,小姐……」

  司機突然的出聲,才讓她想起車子裡不只她一個人。

  「幹嘛?」她沒好氣的問著。

  「你要不要考慮在這裡下車?」司機怯怯開口。

  「這裡是哪裡?」尹鳳儀皺眉探向窗外,眼前一塊白底黑字的招牌讓她為之錯愕。「精神病院?你把我送來這裡做什麼!」

  「我、我覺得你可能需要到這裡走一趟,所以……」司機甚至主動下車替她打開車門,「我不收你的錢,就當是做善事吧!你、你要記得進去看看哦!」

  大白天,一個女人坐在他車子裡喃喃自語,又亂發脾氣,看來她真的病得不輕。

  「誰跟你說我有精神病?喂,別拉我下車啊,你幹嘛不載我?我說要去林口山區嘛……」被司機強拉下車的尹鳳儀氣憤不已。

  只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回駕駛座的司機,油門加速一踩,計程車就從她面前急駛而去。

  「卯死了,我們坐車不用錢耶!」

  裴若謙雀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尹鳳儀緩緩抬起螓首,視線循著他的胸膛、肩膀、脖子來到他的俊臉……

  他迎上她的雙眼,心無城府的笑了笑。

  突然,她伸出右手一拳打在他的鼻樑上,「笑?我讓你哭出來!」

  「哎唷!」毫無防備的裴若謙就這麼被她一拳打倒在地,吃痛地摀住自己的鼻樑,他一邊痛苦皺眉一邊開心地呵呵大笑……

  「太好了,我終於有感覺了!終於有人『看』到我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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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8:01: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我回來了。」

  一抹纖細疲累的身影閃進客廳裡,後頭還緊緊跟隨著另一個高大的虛幻形影。

  坐在客廳沙發椅上看電視的尹衣轉向尹鳳儀。「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還以為你會比我早到家……」突然她雙眼一閃,「鳳儀,你後面跟了一隻鬼哦!」

  我知道!她翻翻白眼,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冰沁的礦泉水,仰頭就是一陣猛灌。

  「我說過多少次了,鳳儀!女孩子怎麼能這樣喝水?難看死了!」

  「就是說啊,難看死了。」裴若謙的聲音在客廳內響起,立刻引得在場的兩個女人轉頭看他。

  尹衣眨眨眼,定眼凝視緊緊跟隨在侄女身旁的他。「這一位先生是……」

  「是一隻愛當跟屁蟲的鬼!」尹鳳儀沒好氣的轉身離開冰箱,走向客廳的她甚至還刻意穿過裴若謙的身體,踱到沙發旁坐在姑姑的對面。

  她這舉動馬上引來他的抗議。「喂,你是故意的!」

  「怎麼樣?反正你又不會痛!」囉唆。

  裴若謙怒氣沖沖的向她走近。「就算我沒有任何知覺,但是你也不能這樣藐視我的鬼格啊!」

  「哼,等我收了你,你連鬼都做不成!」

  「你怎麼老是威脅我?」他皺眉,俊美帥氣的臉龐有著淡淡的不悅。「虧我還一度覺得你挺漂亮的,原來你心腸這麼壞!」嘴裡儘管抱怨著不滿,他還是選擇飄坐在她的身邊。

  一旁的尹衣望見這一幕,噙起朱唇笑了笑。

  「喂,起來啦,你坐在我的皮包上面了!」尹鳳儀不滿的瞪著他。

  「你很煩耶,抽起來就好了嘛,反正我又沒有真的坐在它上頭。」讓他飄在沙發上裝裝樣子都不行啊?

  「鳳儀,」尹衣在他們的爭執中試圖開口。「你不幫我介紹一下嗎?」

  「有什麼好介紹的?」尹鳳儀撇撇小嘴。「不就是一隻鬼嘍!一天二十四小時你起碼收了三、四十隻,喏,現在又有一隻自投羅網了,姑姑你快收了他吧!」省去她的麻煩還能圖個耳根清靜。

  裴若謙不敢置信地瞪著尹衣,倒抽一口冷氣。「你也會讓我魂飛魄散到最後連一隻鬼都做不成?」

  她笑得恬淡。「你怎麼知道會有這種下場?」

  「她威脅我很多次了。」他那一雙可媲美音樂家的修長大手直指身旁正在喝水的尹鳳儀。「這一路上她沒有說過另外一句話,就只是一直重複這幾個字。」

  「真的啊?原來我侄女這麼過分。」

  好不容易找到意見相投的同黨,裴若謙可是有萬般的委屈急欲宣洩。「就是說啊!難得我有幾秒鐘的時間覺得她還挺漂亮的,結果發現她根本就是個生理失調、歇斯底里的平庸女人!」

  「不准叫我平庸女人!」尹鳳儀最氣人家這麼說她!「你還敢說!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從林口一路走回台北!」

  尹衣瞪大雙眼。「你從林口走回家?用雙腳?」

  「難不成用我的雙手爬回來嗎?當然是用腳走回來啊!」說起這件事,她又委屈又生氣。「都是這隻臭鬼害的,沿路上每個人都把我當瘋子,根本沒有一輛計程車敢停下來!甚至還有人想打電話叫警察來帶我走,所有人都以為我剛剛才從精神病院偷溜出來!」

  天啊,只要一回想到她方纔所受到的屈辱,她就氣得想扯頭髮尖叫!

  偏偏裴若謙就是有本事讓她火上加火,因為此時此刻他竟然還有話要說。「這怎麼能怪我?我是一片好心耶,我怕你走那麼長的路無聊所以才跟你聊天的,誰知道你一路上就是罵罵罵,我才覺得無辜呢!」

  怎麼知道會讓人誤以為是個瘋女人在對空氣亂吼。

  「你、你!」她真是會被他給氣死!「姑姑,你還坐在那裡幹嘛?趕快收了他,叫他魂飛魄散啊!」她惡狠狠的對著尹衣大叫。

  裴若謙微微瑟縮。「你、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嚇我?」

  尹鳳儀怕是氣過頭了,嘴角噙起邪惡的蔑笑一分一寸的欺近他的俊臉。「你要不要想像一下魂飛魄散的感覺?很恐怖哦,讓你痛不欲生,巴不得早死早超生……」

  「可是我本來就已經死了耶。」

  這個多話的王八蛋!「痛苦的感覺不一樣嘛,我說的這種死法可是比你當初臨終時感受的痛楚還要難受幾百倍哦!嘿嘿,想像一下自己的身體像顆氣球一般開始膨脹起來,越脹越大、越來越難過,然後你的皮膚會變得很薄很脆弱,最後……」她不死心的繼續形容著。

  突然,裴若謙伸出手掌作勢要摀住她的嘴。「慢著,你等等啊。」

  尹鳳儀怔了怔,閉口停頓。

  接著,裴若謙轉頭凝視一旁看戲的尹衣。「姑姑,她是不是因為喜歡恐嚇別人,所以才會搞得自己人緣不佳?」

  王、八、蛋!

  尹鳳儀氣得牙關打顫,站起身、挺直腰,她伸手將皮包拉過來,並努力往裡頭掏著。符咒在哪裡?驅鬼棒在哪裡?她發誓不打散這傢伙,她就不姓尹……

  「可是你知道嗎?我發覺你說話的時候眼睛裡頭有星星。」

  乍然聽聞這句話,她竟無法思考!

  裴若謙一雙清澈坦然的眼眸緊緊凝視她的雙眼,低沉的嗓音裡含著濃醇的感性氣息。「你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很璀璨、很漂亮。」

  「星星?」

  「對。」

  怔忡失神的望著他,尹鳳儀頭一次意會到眼前的他是個多麼俊美迷人的男人。

  削薄微鬈的中長髮完美地烘托出他帥氣的臉型,濃密的眉睫、高挺的鼻樑表現出他俊美的陽剛氣質,那單薄卻自然紅潤的嘴唇雖然會吐出一大堆讓她暴跳如雷的蠢話,卻依舊性感得叫人昏眩……此時,殘存的理智突破重圍,躍上她混沌的腦海。

  神、神經病!他到底在說什麼蠢話啊?而她自己更蠢!竟然會為了他幾句話而怦然心動?!你嘛幫幫忙,對象可是一隻鬼耶!而自己竟然還……噢,荒謬、荒謬!「星你個頭啦!我還大象林旺咧,你有病!」

  裴若謙皺眉。「你這女人怎麼這麼難取悅?讚美你也會被罵。」

  她撇開俏臉不理他。「姑姑,你還在等什麼?遊魂都送上門了,你還不順手收了他?」

  尹衣聳聳肩拿起電視遙控器無聊地轉台。「不要,要收你自己收,他是你帶回來的。」

  「說這什麼話?這可是你的職業耶!」

  「歹勢,我下班了。哎呀,今天民視怎麼沒有鄉土劇可以看呢?」

  「算了,不求你!」尹鳳儀氣憤地往房間走去。

  裴若謙當然又是緊緊跟隨在後。

  從頭到尾故作不在意的尹衣,這會兒才偷偷探頭望著他們倆。坦白說,她不認為鳳儀會收了這隻鬼,如果她有心這麼做,法力高強的她早在初遇到時就動手了,何必任由他跟著自己一路從林口走回家裡?

  呵,也好。總算有一隻鬼對鳳儀而言是特別的。或許借由他的存在與兩人的相處能夠改變她抗拒厭煩的心態,別再排斥接下鈴靈堂總部掌權人的重責大任。有了這個盤算,尹衣放心地繼續按著遙控器,切到電視購物頻道物色下一個揮霍的目標。

  回到房間的尹鳳儀,像是在生悶氣似的,掀起床上的棉被就窩了進去。

  「唉。」裴若謙歪著頭喊她。

  不理他!

  「喂,別裝睡。」

  哼,偏要!她打定主意不探頭離開棉被。

  他伸手想推推她,卻發覺自己的存在根本就像一團空氣,任憑他的手再怎麼伸長、用力也是啥也摸不著。他垂下肩胛,無言地洩露出他的沮喪。

  房間裡靜悄悄的。

  棉被下的尹鳳儀對於這種沉窒的氣氛反而有些不習慣。她輕輕推高棉被,側耳聆聽外頭的動靜。

  「你……」裴若謙欲言又止的囁嚅著。

  怎樣?她一雙大眼在被窩下骨碌碌的轉。

  「明天你一早醒來……會不會變得看不見我了?」

  她皺眉。什麼意思?

  「我今天在人行道的椅子上坐了一下午,除了幾隻對我狂吠的流浪狗外,竟然沒有半個人看得到我……」真的,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孤單無援的滋味竟是這麼地難以忍受!所以遇到看得見他的尹鳳儀,對他就像溺水者在黑暗大海中找到了唯一的浮木。

  因為太珍貴、太珍惜,所以他想緊緊抓著不放手。

  「你會繼續看到我吧?會繼續跟我說話吧?」他低沉的聲音中除了磁性醉人的沉醇之外,還多了一抹讓人感到不捨的冀盼與惆悵。

  尹鳳儀突然間氣消了,腦袋也冷靜下來。遲疑了半晌,她霍地掀開棉被。

  裴若謙就飄坐在她的身旁。

  迎上他的視線和他對望一眼,她撇撇菱嘴。「嗯。」

  哼完了這一聲,她又驀地拉起棉被遮蓋自己,重新窩了回去。

  看著身邊那一團棉被球,裴若謙終於安心,釋然地笑了。




  台北盆地籠在微蒙的晨曦中,一臉沉鬱的尹鳳儀走在人行道上,身旁儘是疾步而行的上班族。

  裴若謙依舊緊緊跟隨在她身後。

  只是他目光流連的對象並不是她。「唉,這位擦身而過的美麗小姐,你魔幻的紫色眼影好亮眼啊,我難馴的靈魂幾乎要被你勾去……」

  哼!「拜託一點好不好,你的靈魂根本不值錢!」一旁,尹鳳儀冷冷輕哼。

  人家看不著也摸不到,再俊帥也沒用!

  他原本流連在別的女人身上的目光抽了回來,望向她。「幹嘛?我搭訕別人你吃醋啦?」

  她驀地笑得燦爛,側轉螓首以最甜美的笑容面對一臉得意的他。「怎麼我不知道原來鬼也會做白日夢?」

  他得意揚揚的神情一逝。「坦白承認你喜歡我有什麼關係。」

  她像是極為容忍似的撇頭睇著他。「請問我認識你很久了嗎?」

  「大概有十四個小時了吧!」他低頭認真的數著手指。

  轟的一聲,她的腦子裡有一座火山當場爆發。「你這個神經病!短短的十四個小時就能愛上一個人……不對,是一隻鬼!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當她口中喊出「鬼」這個字眼,裴若謙一雙宛如貓兒般秘魅的眼眸不禁畏縮地閃了閃。

  即使只是短暫的一秒鐘,卻足以讓尹鳳儀看清他眼神中交錯出現的痛楚、受傷和沮喪無奈的複雜情緒。

  這一雙貓兒般的眼睛太詭異,總是讓她暴怒的情緒在瞬間平穩下來。撇開視線、努努嘴,尹鳳儀垂下雙眼繼續往前走。

  裴若謙在後默默跟隨。

  明明知道他走路不可能會發出腳步聲,但是她的心裡卻彷彿能夠清晰的聽見他那規律沉重的步履聲,一聲一聲的鐫刻在自己的心版上頭。

  也說不出任何因由,她倏然停下腳步,側首斜睨他虛幻的形影,不自主地放柔聲音。「別跟著我了行不行?我趕著去上班。」

  「我想跟。」裴若謙像個小男孩般低聲乞求著。

  「……隨便你!」輕歎口氣,她轉身快步往公司的方向前進。

  不久,進到辦公室之後,或許是心頭刻意的漠視,也可能是公事太繁忙了,她不再將心思放在裴若謙身上。她一直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總經理召集所有人到會議室開會,枯燥冗長的例行會議讓她感到乏味,而將視線轉向玻璃窗外空蕩的辦公室……

  原本撐住下顎一臉無趣的她突然爆出一聲輕笑,引來了眾人的側目。

  「鳳儀,你幹嘛?老總在看你了!」同事小伺推推她。

  「沒事,我不小心嗆到了。」勉強收回視線給了在講台前口沫橫飛的總經理一眼,她骨碌碌轉的眼眸又忍不住往玻璃窗的方向瞟去。

  天啊,她真的敗給這隻鬼了!他簡直無聊到極點,竟然在逗弄老總最寶貝的那隻狗!由於是家族企業的關係,所以老總總是把它帶在身邊一起辦公。

  體積龐大的黃金獵犬因為看得見裴若謙的存在,對著眼前陌生的入侵者齜牙咧嘴地低咆。

  而他也挺可惡的,對人家又是扮鬼臉嘲弄又是猛做著捻耳朵抓尾巴的假動作,黃金獵犬著實被他惹怒了,咆哮的聲音越來越大,簡直響亮得像打雷。

  然後在尹鳳儀好氣又好笑的注視下,辦公室裡登時陷入一場狗與鬼的大戰!

  身形輕盈的裴若謙飛閃到一張辦公桌上,黃金獵犬也立刻跳了上去,一番追逐下,原子筆、立可白、膠台、釘書機滿天飛。而後他再閃到另一排的桌面,它也不遜色地緊緊尾隨在後。

  一鬼一狗就這樣你追我跑的搞得椅子倒了、列表機翻了,就連傳真機的紙匣都給那四隻強壯的狗蹄子踩斷,當場彈飛起來。整個辦公室裡白紙翻飛,宛如下了一場紙雨,當然,外頭嘈雜的聲音亦引起會議室裡其他人的注意。

  所有面對玻璃窗外的職員瞪大了眼,看著那隻黃金獵犬像是發了狂似的一會兒竄東、一會兒鑽西,唯一沒有發覺異狀的是講台前的總經理,仍然拿著麥克風講得欲罷不能。

  半晌後,將外頭鬧得翻天覆地的裴若謙玩得盡興了,索性飄坐在書櫃上居高臨下的睥睨底下那只朝他憤怒低哮的黃金獵犬。

  瞧他那模樣,得意的還以為自己是個王!

  尹鳳儀才在心頭暗笑著,心有靈犀的裴若謙已經轉頭攫住她的目光,俊帥倜儻地噙起嘴角朝她眨了眨眼。

  尹鳳儀為此紅透了小臉!

  「你臉紅什麼呀?」小何撞了撞她的肘,低聲說:「等一下老總看見他的寶貝狗幹了什麼好事,肯定會發瘋!」

  瞟睨了外頭的裴若謙一眼,她飛快的垂下雙眸。「就是說啊。」

  怪了,自己為什麼不敢看他?難道是……在害羞?不會吧,她會對那隻鬼害羞?!但是……她不由自主的又將眼眸轉到他的身上,圓亮的瞳眸裡立刻映現出他俊偉帥氣的身影。

  高高在上的坐在書櫃的最上頭,他弓起一隻長腿隨性地用雙手環住,另一隻長腿在半空中自由晃蕩著,看來既閒適又不羈。帶著些微鬈度的中長髮被他綁束起來,反而有一種整潔的利落感,凝視著他的側臉,她又一次地發現他有傲人的俊美帥氣的五官。

  這麼優秀的一個男人……唉,為什麼她碰到他時卻已經是一隻鬼?

  可惜。

  「好了,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裡。」

  長篇大論講了三十分鐘的總經理終於覺得口渴。「散會了,大家出去工作吧!」才轉身,見玻璃窗外一片慘狀的他,立刻不負眾人期望的扯著頭髮,高分貝的尖叫,「哦,My God!」

  所有職員勉強忍住笑魚貫的走出會議室,尹鳳儀才踏出門,裴若謙旋即迎了上來。

  「怎麼樣?你不會無聊了吧?」

  「你還敢說!」她邊壓低聲音低啐,邊開始和同事們收拾殘局。「看你把我們的辦公室搞成什麼樣子!」瞧他一副邀功的得意模樣。

  「我看你待在裡頭無聊得想打瞌睡,所以找些樂子逗你開心啊!」

  什麼意思?難道他這麼做……是為了取悅她?蹲在地上收拾散落一地紙張的她,抬起螓首正巧迎上裴若謙溫柔乍現的眼眸。

  他笑了,兩頰還隱隱有著淺淺的酒渦。「因為我想看你開心的模樣。」

  他的眼神好灼人,迎視那一雙充滿輕柔魔幻的眼,尹鳳儀無法轉開視線。她屏息,看著他緩緩伸出手一分一寸的靠近自己。

  他想撫摸她的長髮嗎?一口氣就這麼憋在胸口,她圓亮的眼眸隨著他手掌的移動而轉動。然後,看著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頓,落空。

  氤氳曖昧的魔咒彷彿在瞬間消失!尹鳳儀眨眨眼、撇開小臉,而裴若謙也垂下貓兒般的眼瞳,縮回手,尷尬的在自己的腿邊蹭了蹭。

  「這裡沒什麼新鮮事,我出去晃晃。」他隨便找個下台階的借口想離開。

  驀然轉開身的尹鳳儀悶頭撿拾紙張,沒看他。「嗯。」

  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他黯然的飄了出去。

  「鳳儀。」另一頭傳來同事的喊聲。「傳真機的紙匣斷了不能用,你知不知道廠商的電話?」

  「我馬上找給你!」拉了張椅子坐下來翻找桌上的電話簿,她為自己方纔的期盼心情感到苦惱。

  她到底在想什麼呀?裴若謙是一隻鬼,他不是人啊!他們兩人會有什麼可能性?哦,拜託……

  「鳳儀,到底找到沒有?客戶催著要傳真訂單過來啊!」同事不耐的聲音再度傳來。

  「我已經在找了嘛!」大聲回著話,看著手中的電話簿,她不禁呆愣了一下。

  對,這才是她的世界。有實體,能觸摸、能溝通,她是人。

  和裴若謙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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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8:01: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年一度的尹家餐敘在著名的大飯店中舉行,一如以往,他們包下了大飯店整層樓作為宴會大廳,其出手之闊綽、排場之盛大著實讓裴若謙咋舌。

  在尹衣的說明下,他逐漸明白尹家及鈴靈堂的關係及工作內容。尹鳳儀一身的雪白褲裝,將她的氣質彰顯得既幹練又利落。站在貴賓室的專屬洗手間裡,她嘴裡咬著橡皮筋,手裡拿著髮梳,臉色鬱鬱地對著鏡子準備將長髮扎綁起馬尾。

  「哇塞,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們這些捉鬼除魔師們,也能將聲勢搞得如此浩大!」

  尹鳳儀轉動靈眸凝睇鏡面,鏡子裡雖然沒有映現出裴若謙的身影,但法力深厚的她仍能看出他虛幻的形影所在。沒好氣的收回目光,她取下嘴上的橡皮筋,三兩下就將馬尾紮起。

  「別說我沒警告你,我們尹家的人幾乎都有陰陽眼,等會兒你被哪個人看見了,肯定連魂都沒了。」捉鬼收魂對他們來說有如家常便飯。裴若謙嗤鼻,在半空中又繞又轉的。「又想威脅我?老套啦,換個新的吧!」

  哼,老說這些話,到現在也沒真見到她或尹衣對他採取行動啊。沒有心情搭理他,尹鳳儀一早顰起的彎彎眉宇間,彷彿帶著揮不去的煩躁與微慍。

  他看見了,收起笑容緩緩飄到她的身邊。「你怎麼了?」

  「沒事。」她轉身飛快踏出洗手間。

  他緊跟在後。「你在生氣。」

  「沒有。」她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又砰咚地放下。

  「鳳儀!」裴若謙伸出手作勢想捧住她的臉,但她卻在下一秒鐘冷冷地別開螓首。

  「住手,我不想被鬼碰。」

  他一怔,緩緩放下手,神情倏地冷淡。「那我倒應該跟你說聲抱歉了,讓你覺得不舒服。」

  眼角瞥見他冷沉著俊臉飄到一旁,尹鳳儀突然後悔起自己的態度。她在遷怒,對於自己必須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面對尹家人,煩躁與鬱悶的情緒幾乎要脹破她的腦袋瓜,而面對他的關懷,她非但不領情甚至還狠狠地推開……

  「對不起。」尹鳳儀垮下肩,垂首低語。

  裴若謙沒有回應。

  她以為是自己說得太小聲了。「我說對、不、起!」

  俊俏的臉龐背對著她,唇畔開始勾起一抹彎彎的弧度。

  「喂,都做鬼了還裝死啊?我在跟你說對不起!」到底要她說幾遍啊?

  他霍地轉身面對她,噙起嘴角露出叫人屏息的俊俏笑容。「聽到啦!」

  討厭。「裝瘋賣傻!」睨了他俊美燦爛的笑顏一眼,尹鳳儀難得地稍稍揚起了唇角。低頭看著手邊的杯子,原本裝在裡頭的水早已被她濺出了大半。垮下肩,她再一次對於自己仍然輕易地被尹家人給左右情緒而氣惱沮喪。

  「誰讓你不快樂?」不知何時,裴若謙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

  尹鳳儀眨眨眼,不解自己為何會因為他磁性的聲音而悸動。那其中彷彿有種淡淡的寵溺意味,在她的心底滑過一絲淺甜的莫名滋味。

  她撇撇嘴,突然間竟有種想依靠在他懷裡的衝動。「幾分鐘之後,我必須去面對一些我非常不想見到的人。」

  拿起杯子她緩緩走到窗邊,默然鳥瞰整個台北市的繁華景致。他跟了過來,沉默半晌後,他突地開口,「我可以摸你了嗎?」

  尹鳳儀驀地回頭揚起眉睫睇他。「你、你在說什麼呀?」

  「被鬼碰會讓你感到無法忍受嗎?」

  看著他受傷的眼神,她竟無法開口說是。

  「可是如果我很想觸碰你、撫摸你呢?你會覺得不可原諒嗎?」

  聞言,她平靜的心湖微微泛起漣漪。他低沉嗓音裡的冀盼口吻……是真心的嗎?她沒有聽錯吧?

  「你、你……」天,她的心跳為什麼突然變得劇烈?

  裴若謙喜見她俏臉上的酡紅與她眼眸中的無措,他期待地舉起右手一分一寸地靠近她的臉龐。

  「就這樣看著我,別動。」

  他的低吟像一道魔咒,叫她既悸動又屏息!

  也說不上是怎樣的感覺,尹鳳儀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她知道自己在期待,卻不願去想此時此刻的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手有觸碰到她嗎?他正在撫摸自己的臉龐嗎?她沒有感覺。

  是呵,她又怎麼會有感覺?裴若謙是一隻鬼,他是沒有實體的靈魂,她也只能在唸咒之後的短暫時間觸碰到他,而他是不可能……

  「哈哈,不會吧?!你真的在期待我摸你嗎?」

  突地,一聲含著戲謔意味的笑聲讓她霍地睜開雙眼瞪著他。

  裴若謙俊逸的臉龐上有著促狹的調笑。「我怎麼可能會想要摸你呢?傻瓜,你真的閉上眼睛在等待嗎?」

  「我……」她有些愕然。

  「跟你玩玩而已啦,別這麼認真。」裴若謙笑意燦爛的飄開。在半空中旋了好幾圈。「我這隻手啊可挑著哩,如果不是美女它還不願意摸呢!」

  尹鳳儀的俏臉在剎那間冷沉了下來,轉過身,她避開他的視線。

  「噯,你知不知道我這隻右手摸過多少美女佳人?數都數不清哦!」像是說到了驕傲處,他說得口沫橫飛,神采間更是多了一份輕佻倜儻。

  「所以現在它可是挑得很呢,不是波霸辣妹、長腿美女至少也要是冶艷佳人,但是你根本不符合我方才說的任何一項……」

  未等他把話說完,俏臉冷得像塊冰的尹鳳儀咬牙低聲唸咒,然後霍地握拳朝他喋喋不休的嘴揮下一記重拳。

  「哎唷,我的牙齒斷了啦!」

  他的哀號聲多少帶給她些微的快感,怒顏稍霽。

  朝著自己的拳頭得意地吹口氣,她挑釁似的向他揚揚彎眉。「怎麼樣?頭一次知道原來鬼也會被打得沒牙齒了吧?」

  「暴力女,怕了你了!」好痛!哭喪著俊臉,裴若謙吃疼地揉著自己的臉頰。

  直到這一刻,尹鳳儀的心情倏地大好!呵呵,先前那些煩躁鬱悶、狗屁倒灶的低潮情緒,通通隨著方才揮出的拳頭一掃而空。真爽!早知道痛扁他一頓有明目清神的效果,自己早該把他拿來當沙包練了!

  就在這時,貴賓室的大門被敲響,並隨即被打開。

  尹衣纖細的身影踏了進來。「鳳儀,分部的人都抵達了,我們該出去了。」

  「OK!」她笑著走過去,準備以這種激昂亢奮的心情去迎戰那些分部臭老頭,Go、Go!

  尹衣睨了睨房間裡的裴若謙,再望了望身邊的尹鳳儀。「接下來的場合不是你最痛恨的嗎?怎麼你今天心情這麼好?真難得。」該不會是因為那隻鬼吧?

  「隨你怎麼說,我要保留一點口水等一下好作戰!姑姑,快走啦!」尹鳳儀率先跨出貴賓室。

  「野蠻的粗暴女!你以為打完人甩甩頭就可以走啦?」王八蛋,她怎麼老是愛扁他俊俏的臉啊?「不識貨,我這張臉比大陸熊貓鈴鈴和蘭蘭還值錢耶!」

  尹衣回頭,對裴若謙笑了笑。「等一下千萬別踏出這個房間好嗎?」

  原本揉著臉頰的他停頓動作。「為什麼?」剛才尹鳳儀也這麼交代過。

  「分部的人和我跟鳳儀不一樣,他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若謙,你若是還想待在鳳儀的身邊,就別跨出這扇門。」說完,她合上門扉離去。

  看著那一扇閉合的門,裴若謙原本輕佻的臉龐突然沉靜下來。

  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飄到桌子邊想揪出花瓶裡的白玫瑰,卻落空;反覆嘗試了快一百次,得到的仍是同樣的結果。到最後,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呼吸急促……

  「可惡、可惡!」突然爆出挫折的大吼,他揮舞著雙臂想將桌面上的花瓶整個掃落,而它卻依舊文風不動。

  可悲,呵,現在的他真的好可悲!

  其實,他方才不是沒有伸手觸摸尹鳳儀。

  那時的他伸出了手不僅想撫摸她的臉,甚至還跨前一步想將她整個圈進懷抱裡。真的,他真的好想撫摸她雪白的臉龐、彎彎的雙眉,好想切切實實的感受她所有的一切。可是他卻什麼也觸碰不到!

  說不出什麼原因,他就是喜歡她的一顰一笑,眷戀她的壞脾氣和她刻意遮掩的好心腸,她的粗暴難馴讓他心折,而她偶爾顯現的脆弱溫柔卻又叫他無法移開視線。

  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無法對她做,因為他是一隻鬼,一隻愛上人類的可笑的鬼!

  現在,就算他的愛情跳樓大拍賣恐怕也不值錢了吧?尹鳳儀會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嗎?

  不可能的吧!將頹喪難堪的臉埋進掌心裡,房間內,裴若謙靜靜地、靜靜地難過。

  另一頭——

  尹鳳儀來到長廊盡頭的宴會廳門口,越往前她的步履就越沉重,眼前是一扇薄薄的門板,可是她卻始終鼓不起勇氣去推開。

  「鳳儀。」尹衣體貼地站在一旁並不催促。

  她知道分部的人對於鳳儀有多嚴厲。其實大家並不是排斥她,相反的還非常地看重她,只是氣惱她擁有尹家人最稱羨的潛力,卻遲遲不願接下鈴靈堂總部掌權人的重責大任,反而跑到一家貿易公司,當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職員。

  所謂的恨鐵不成鋼,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姑姑。」尹鳳儀抬頭看著她。

  「別跟我說你不進去了。」尹衣微微蹙眉。她已經可以預見裡頭那些人拍桌暴怒的模樣。

  「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這麼慎重?」

  「你會不會很氣我?」尹鳳儀飛快睇了她一眼,垂下螓首絞動十指。「我早就應該接下你的重擔,讓你能夠輕鬆的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綁在鈴靈堂這麼久。」

  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在她任性的同時,犧牲的卻是姑姑的自由。這一點,她是很內疚的。

  「也對。」尹衣換了個站姿,雙手環胸盯視侄女的側臉。「現在仔細想想,要不是因為你,或許我早就結婚生子了,根本不用每天與符咒、驅鬼棒為伍。」

  越聽,她的頭越低。「對不起,姑姑。」

  「可是我還是想讓你做你喜歡做的事。」她對她漾出一個寵溺的微笑。

  畢竟,她已經嘗到為事業犧牲青春的苦果,當然不希望另一個人也步上她的路。

  尹鳳儀的眼眶因為這句話而突然泛紅。

  「傻瓜。」尹衣愛憐地撫了撫她的劉海。「每個人都有年輕的時候,我只知道要讓你在青春光華的時刻,留下最美好的回憶。我相信,哥哥和嫂嫂也會這麼希望的。」

  「姑姑!」倔強的面具再也戴不住,尹鳳儀哭泣著投入她的懷裡。

  「鳳儀,可能的話去找個人來愛,不是叫你隨隨便便付出感情,而是要你認真地去尋覓一段愛情。有時候,愛情會改變你很多事。」

  尹鳳儀從姑姑的杯裡抬起頭。「愛情也曾經改變過你嗎?」

  尹衣的眸光閃了閃。「嗯?這……」

  此時,另一個嗓音插了進來。「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是尹家人。」

  一聽見這個聲音,尹鳳儀連忙伸手拭淚,板起臉孔武裝自己,仰頭迎視迎面而來的尹則釋,她俏臉上的桀驚不馴讓一旁的尹衣不由得暗自歎息。

  尹則釋,分部掌權者之一,儘管已經步入中年,仍舊保持著精壯英挺的體態。已經「高齡」四十五歲的他,早過了適婚年齡卻遲遲沒有結婚,尹鳳儀曾經聽說過他的不婚,其實是為了等待一個女人……哼,笑話,她才不相信他會這麼癡情呢!

  敵人,她的敵人上場了。在尹家人的面前,尹鳳儀絕對不讓自己有顯露出半點怯懦的機會。

  「我還以為所有分部的老頭子都已經坐在裡面等我們了。」她冷哼著氣。

  一身西裝筆挺的尹則釋沒有理會她,銳利的目光反而先落在一旁沉默的尹衣身上,半晌後才緩緩移開。「你這番話聽起來倒像是總部掌權人的口氣。」

  「我……」她想開口反駁卻被打斷。

  「想在我面前端架子,就先讓我看看早該成為總部掌權人的你,盡到應有的職責和表現風範!」

  尹衣柔聲地出面緩頰。「大家都在裡頭等著,我們先進去吧。」

  誰知尹則釋卻越說越激動。「你想讓你姑姑犧牲多久?你現在的恣意而為全是因為她默默承接了你的職責!你有身為鈴靈堂總部掌權人的自覺嗎?你……」

  「夠了!」尹衣突然低斥。「別再說了。」

  「衣衣,你!」

  衣衣?尹鳳儀狐疑地抬起螓首凝視姑姑和尹則釋。

  「我是說尹衣……你不該再這樣縱容她!」尹則釋慌忙改口。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尹衣率先打開門扉跨了進去。

  「你聽我說……」尹則釋立刻跟上。

  看著他們兩人越過自己面前,尹鳳儀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漏失了什麼訊息。




  裴氏醫院的高級病房裡籠罩著愁雲慘霧的氣氛,這間專屬於總裁裴曜的獨子裴若謙的病房外,擺滿了各界探病送來的鮮花,相形之下躺在病床上因車禍陷入重度昏迷的裴若謙,就顯得枯槁而憔悴。

  「曜,你說我們的兒子什麼時候會醒?」裴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坐在病床旁。

  裴曜被哭得煩了,霍地站起身。「別哭了行不行?你已經哭了快一個月了!」

  「我寶貝兒子昏迷了一個月,我當然也哭了一個月!」

  「你!」他為之氣結。

  「哥,嫂嫂現在心情很差,你就別跟她鬥氣了。」裴曜的妹妹裴芬芳上前安撫。

  一聽見小姑的聲音,裴夫人當場怒從中來。「芬芳,當初你哥哥把這間大醫院交給你管理,可是你到底在做什麼?竟然連我兒子昏迷的原因都找不出來!你倒是回答我啊,你經營的是什麼醫院,你手底下到底請了什麼庸醫!」

  「嫂嫂,我……」

  一旁裴芬芳的兒子沈哲看不下去,站出來替自己的母親說話。「舅媽,你不應該這樣一味的責怪我媽。她為了若謙哥已經好一陣子沒吃好、沒睡好……」

  為了這一件事,母親這院長還不眠不休召集醫學界各方精英組成龐大的醫師團隊,只為想讓若謙哥醒來啊。

  「是嗎?她對我兒子真有這麼真心付出嗎?」裴夫人拭去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母子倆擔心若謙這一趟從維也納回來,會搶走醫院的經營權,所以對他百般忌憚!」

  裴芬芳的臉色因為這番話一陣青一陣白。「嫂嫂,你!」

  「好了,別吵了!」裴曜低斥。「不准你們在我兒子面前吵吵鬧鬧的。」

  「曜,可是他們……」

  「你別說了,還不快回家熬些雞湯來給若謙補一補!」吼完自己的老婆,裴曜的目光接著轉向妹妹。「芬芳,若謙是我最重要的兒子,日後我的一切全部都是他的,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舅舅。」沈哲跨出一步。「那麼若謙哥的意願呢?你有沒有替他想過?若謙哥他本來是一位優秀的鋼琴家,在維也納備受音樂界的重視與肯定,可是你卻強硬的逼他離開音樂和鋼琴,回來台灣接掌你的事業。」

  「你到底想說什麼?」

  儘管心中懾於裴曜的氣勢,但沈哲仍鼓起勇氣,選擇替自己崇拜的裴若謙說話。「不知道舅舅你有沒有想過?若謙哥的昏迷始終查不出任何原因,或許就是因為他自己根本不想清醒。」他是醫生,此種狀況他並非沒見過。

  往往知道一張開眼便得面對現實的世界,在潛意識裡,許多人仍是寧可選擇逃避。

  從小,他和裴若謙的感情就有如親手足般要好,當然裴若謙的心思他也最明白。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裴曜的怒吼駭得裴芬芳頻頻拉扯兒子的衣袖。「不要說了,阿哲,不要再……」

  「媽,我要說,從頭到尾都沒有人關心過若謙哥的感受!舅舅,我知道你事業龐大,需要一個接掌的人選,但是你也必須考慮到若謙哥的意願,他最摯愛的是音樂和鋼琴,那是他的驕傲與動力來源。」這也是他當初遠赴維也納進修的主因。

  「哼!」裴夫人蔑哼。「說穿了,你是不是想說我們家若謙不適合接掌裴氏企業,你才適合?」

  「不!我沈哲從頭到尾沒有想過要涉足裴氏龐大的產業,不可否認我母親曾經這麼跟我提議過,但是我只想做個行醫救人的醫生,金錢對我來說,足夠生活溫飽就滿足了。」

  「嗟,說的比唱的好聽!」裴夫人無視他嚴肅的眼神冷哼著。

  「舅媽,隨你信不信我,我要說的就是這些。舅舅,這是我們醫師團隊針對若謙哥所做的醫療報告,現在我把它交給你,等你仔細閱讀過之後,你會發現若謙哥的長期昏迷根本毫無道理!」將手中的文件遞給他,沈哲昂首闊步、一身傲氣的開門離去。

  病房裡裴曜瞪著手裡的醫療報告,不發一語。




  沒有人發現裴若謙就飄浮在這間高級病房裡。

  是呵,他真蠢,有誰能看得見他呢?尹鳳儀又不在這裡。

  他趁著她在宴會廳裡的空檔溜出大飯店,心中才想著想見父母一眼,沒想到下一秒鐘便發覺自己已經在裴氏醫院裡,是他昏迷的地方也是他的肉體停留的地方。

  裴若謙從當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一縷靈魂,到後來想起了自己的一切,他知道只要來到這裡就能看見自己的親人。

  當然他也想起身為維也納交響樂團首席鋼琴家的自己,是怎麼被父親逼回台灣,被迫放棄他最摯愛的音樂與鋼琴,然後在下飛機返家的途中遇上連環車禍……

  聽見了沈哲替自己仗義執言,裴若謙的胸臆漲滿激動!然而在看見父親黯然的背影和母親撲簌落淚的畫面,他卻又沉靜下來,思緒低蕩。

  沒來由的,他突然好想看見尹鳳儀!想見她,一定要見到她!

  不假思索地,他飄出了高級病房……在遲疑地回頭瞥視父母的背影一眼後,歎口氣才離開裴氏醫院飄回到大飯店。

  她,是此刻裴若謙心中唯一的港灣,也是他直覺想棲靠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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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8:01: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柔美的鋼琴聲縈繞在屋內,尹鳳儀狐疑的打開自己的房門,突然一愕!「你哪來的鋼琴?」

  裴若謙回頭望了她一眼,停下彈奏琴鍵的指尖。「我拜託姑姑燒給我的。」

  凝視他俊美臉龐上的笑靨,剎那間的鮮活光彩叫她不由得怦然心動!不甚自然的轉開視線,她走進房裡放下手中的皮包,脫掉身上的薄外套。

  裴若謙見她不再搭理自己,於是繼續將往視力灌注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他那在此刻看起來益發纖長的手指,靈活流暢地在其上飛舞著,俊美無儔的臉龐始終帶著一抹滿足的淺笑。

  他閉上眼,輕柔的鋼琴聲就在指尖之下徐緩飄揚,讓悅耳的音符漸漸瀰漫在空氣中。

  尹鳳儀不知道他彈的是誰做的曲子,貝多芬還是莫札特?但是,她突然覺得心情好平靜。尤其,當她看著裴若謙的側臉,他眉宇間的閒適與得意悄悄牽動她的心。

  不知道他自己曉不曉得,當他全心灌注的在彈奏鋼琴時,那自信飛揚的神采彷彿就像個天生的音樂家。一頭中長髮隨著他身體的晃動而搖晃,性感的頸脖不時地跟著樂聲而隨性擺動,既陶醉又投入的神情燦爛而耀眼,不禁讓人覺得此刻坐在鋼琴前的他才是真實的他。

  驀地,鋼琴聲停了。她眨動雙眼,驚見裴若謙斜挑著眉睇睨她。

  他那唇角微彎的倜儻模樣好像在問她,你怎麼看著我看癡了?

  她立刻尷尬地撇開眼眸。「原來你會彈鋼琴?」

  「我很喜歡彈琴。」他輕笑著,指尖彈奏的不再是世界名曲而是用簡單的單音敲出兒歌「小蜜蜂」。嗡嗡嗡、嗡嗡嗡,大家一起勤做工……

  「喜歡我彈的琴聲嗎?」他轉頭凝視她,低問。

  喜歡?「嗯?嗯,還可以。」她囁嚅的說著違心之淪。

  他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失望,低下頭笑了笑。「原來我彈的琴聲在你聽來只是還可以,難怪爸爸他會這麼堅持要我回台灣。」

  「你嘰嘰咕咕的在說什麼啊?」

  「沒什麼,只是突然間覺得或許我真的不適合彈鋼琴吧!」說完,他推開椅子站起身。

  「你……」望著他面無表情的側臉,尹鳳儀直覺自己傷害到他了。他方才是認真地在期待她的答案,而自己竟然隨口一句就敷衍過去。

  「裴若謙,我、其實我覺得……」哎呀,要她突然稱讚他的琴藝,好難開口啊!

  「什麼都不要說了。」撥撥頭髮、帥氣地撇開頭,他顰起的眉宇間儘是無言的落寞。

  他這副模樣看得尹鳳儀更是愧疚。「不是啦,你聽我說嘛!哎呀,好啦,我說實話,其實我覺得你鋼琴彈得還不錯……」

  「不!」裴若謙大手一擋,阻斷她的話。「不要再安慰我了,別再試圖用你的勸慰敷衍我!」

  聞言,她不禁皺眉。

  怎麼感覺怪怪的?聽他說起話來文縐縐的,動作舉止又有點誇張,這傢伙還以為他在演瓊瑤大戲嗎?

  「什麼!你真的不再勸我了?」他突然間捧住頭,呼天搶地。

  尹鳳儀嚇了一跳,當場驚跳起來!「我、我……」

  「你怎麼能對我這麼狠心?你明知道傷害了我,卻眼睜睜的看著我痛苦!」

  「可、可是是你叫我不要再說了啊……」有沒有搞錯?

  「那是我維護自尊的表現啊!」

  「那、那你就繼續維護你的自尊啊!」

  「你太狠心了,無情無義!不但詆毀了我的琴藝,還踐踏了我的驕傲!再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咻的一聲,裴若謙的虛幻形影瞬間消失不見。

  這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搞得尹鳳儀莫名其妙!

  「這傢伙是不是突然發神經啦?」怪怪。順手撈起床鋪上的睡衣,她轉身想走進浴室裡,眼角突然瞥見角落那一台「靈魂專用」的鋼琴,禁不住好奇的她緩緩走向它並伸出食指想觸摸。

  如果她不唸咒而直接觸碰琴鍵,它會不會發出聲音?

  雖然捉鬼的事她在行,對陰間的一切也略微明瞭,但畢竟人鬼殊途,他們所使用的東西對凡人而言不過是紙糊的。

  「喂,別偷摸哦!」

  驀然竄出的聲音嚇著了她!尹鳳儀飛快回頭,看見裴若謙的俊臉出現在門板上,還帶著促狹戲弄的笑靨。

  「你這個王八蛋!」氣惱地扔出手裡的睡衣,她巴不得它狠狠甩在裴若謙那一張討人厭的醜臉上!

  他及時閃了開,還對她扮了個鬼臉。「你這件睡衣保守得像是我老祖母在穿的,既沒有蕾絲又沒有開高衩一點也不性感,我才不想要!」

  討厭鬼!尹鳳儀望著空蕩蕩的房間,確定裴若謙已經逃竄出去,隨即瞪著被自己扔在地上的粉黃色睡衣,嘟起小嘴。

  什麼叫作他老祖母穿的?混賬東西,就衝著這句話,她明天一定去買一件前鏤空、後露背的性感睡衣!

  氣憤地撿起睡衣走進浴室裡,直到打開蓮蓬頭讓熱水沖刷自己,她還是覺得氣悶!居然嫌棄她的睡衣沒有蕾絲又沒有開高衩?

  這就表示他曾經看過哪個女人這麼穿過,或是過去曾有個悶騷貨穿著那種惹火的性感睡衣在他面前招搖?!

  王、八、蛋!




  剛結束一天的工作,尹鳳儀一邊轉動僵硬的頸脖一邊用手旋動鑰匙打開大門。

  「鳳儀,下班啦?」尹衣朝她漾出一個甜美的笑。

  「咦,姑姑?你怎麼在家?遨宇那邊的電話你到底回了沒?」她記得近來遨宇的副總裁打電話找她找得勤。

  「嗯?嗯……先別提這個了,近來比較忙,改天再回他。你過來,我有事想跟你說。」

  放下手裡的公事包,她狐疑地坐在尹衣的身旁。「什麼事這麼慎重?」

  「姑姑問你。」尹衣牽著侄女的手深意地望了她一眼。「你覺得若謙怎麼樣?」

  「怎麼樣?就這樣啊,好色、智商又低。累死我了,我去冰箱拿一瓶喝的。」說著,她起身走進廚房。

  尹衣追問的聲音從容廳傳了過來。「你對他沒有別的感覺了嗎?」

  什麼感覺?尹鳳儀皺眉,今天的姑姑好奇怪。打開冰箱倒了兩杯冰鎮菊花茶,她緩緩走出廚房。「姑姑,你是不是想說什麼?」

  「我想說……謝謝。」尹衣接下侄女手中的杯子,點點頭。「我覺得若謙怪怪的。」

  「他?不稀奇啊,他一直沒有正常過。」

  「鳳儀,我在跟你說真的!」

  「我也沒說假的啊!那傢伙根本就是有病,都已經做鬼了還不安分,一天到晚對別的女人勾三搭四的,而且還專挑身材惹火的辣妹搭訕,根本就是故意氣我嘛!」

  「故意氣你?專門對『別的女人』勾三搭四?」尹衣若有所思的挑著眉。

  「對啊!你說他過不過分!」喂,一提起這傢伙就火大,一杯菊花茶根本不足以降火氣,再去喝一杯!於是尹鳳儀又起身走進廚房,沒看見尹衣素雅臉龐上的憂忡。

  「姑姑?怎麼不說話,身體不舒服嗎?」尹鳳儀又坐回她身邊,並咕嚕的灌了一大口菊花茶。

  她默默望著侄女,幾乎衝動地想問她,你該不會是對裴若謙動心了吧?!

  「姑姑!」尹鳳儀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尹衣眨眨眼,清清喉嚨,「我覺得若謙可能還沒有死。」

  「什麼?!」尹鳳儀驚訝得差一點把嘴巴裡的菊花茶再吐回杯子裡!

  尹衣將侄女的詫異反應看在眼裡。「如果他已經變成鬼魂,陰差不可能到現在還不來找他。」與裴若謙相處的日子久了,她敏感的察覺到異狀。

  「對、對哦,虧我還是尹家人呢,怎麼我會沒想到這一點呢?」人的生死皆為命中注定,除非是命不該絕或是從陰間偷溜出來的鬼魂,不然理當被陰差捉去,再轉世投胎。

  因為你的整顆心全專注在和他的糾纏上。尹衣悄悄歎口氣,語帶深意,「鳳儀,不管我怎麼縱容你,你終究還是鈴靈堂未來的總部掌權人。」

  「姑姑?」她不解的看著她。

  「我要你永遠記住這一點,不管將來你遇到什麼人、碰到什麼事,這是你的職責,絕對不許忘!」凡是承擔起鈴靈堂大任的人,其崇高的身份地位根本無法與一般人論及兒女私情,更別說對方是隻鬼了。

  尹衣難得的強硬口吻讓尹鳳儀沉默。她悄悄瞥了尹衣一眼,沒來由地突然想起分部掌權人尹則釋。「姑姑,你是不是曾經因為自己是鈴靈堂總部掌權人而錯失什麼事?」

  「我……」倏地,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有沒有因為身上背負的職責而被迫放棄過某個人、某段感情?」例如尹則釋?這是她近日細心觀察兩人所得到的結論。

  「沒有、沒有!我從來就沒有錯失過什麼或是被迫放棄過什麼!」尹衣突然間煩躁起來,霍地站起身。「若謙的事情我會調查清楚的,有什麼進展我會告訴你。」

  看著她走進房裡,尹鳳儀愧疚地垂下頭。看姑姑的反應就知道事情根本不像她所說得那麼單純。憑良心說,是她和死去的父親害苦了姑姑。

  從古至今,鈴靈堂的總部掌權人一直是直系相傳的,而屬旁系的尹家人因為法力較弱,充其量也只能掌理分部。

  當初,在尹鳳儀的爺爺死後,鈴靈堂總部的掌權人該是她的父親尹飛塵,但他卻不幸猝死,也因此身為妹妹的尹衣不得已只好代替當時還年幼的尹鳳儀接下這個重責大任,即便到了她早該正式接手的時刻,尹衣仍舊犧牲自己縱容她的逃避。

  或許,自己應該正視這件事了。

  撈起公事包走回自己的房裡,心事重重的尹鳳儀才來到房門口就隱約聽見房內傳來鋼琴的彈奏聲,悠悠揚揚的、柔淡徐緩的,嘴角不自覺地噙起一抹笑,她開門踏進房裡。

  琴聲稍停。「你回來了?」

  裴若謙溫柔燦爛的笑容映入眼簾。她睇了他一眼,轉開視線。

  「嗯,我回來了。」曾幾何時,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問候模式。甩開公事包,將自己投入床鋪裡,她曲起手肘掩住自己的雙眼。

  「你很累嗎?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像有一種魔力。尹鳳儀沉默了幾秒。「彈琴給我聽。」

  他無言的凝視著她。

  「彈琴給我聽,我喜歡聽你的琴聲。」

  聞言,他溫柔淡笑,「好啊,你想聽什麼曲子?」

  「隨便。」

  他皺皺鼻子,「隨便?這位小姐,你知道你這種措詞是在污辱我的專業嗎?」好歹他也是個小有名氣的鋼琴家啊!

  「你到底彈不彈?」廢話真多!

  凶巴巴。於是裴若謙坐回椅子上,開始彈起「少女的祈禱」。

  聽到這熟悉的旋律,尹鳳儀失笑。「喂!」這是垃圾車必播的歌耶!

  「報復。」裴若謙得意地揚揚眉,欣喜自己終於看見她的笑容。接著,他的琴聲一轉流暢地彈奏出「給愛莉絲」。

  輕柔的音符在空氣中飄蕩著,像一股溫暖的氣流隨著樂聲緩緩流進她的心坎裡。她移開手肘,睜開雙眼凝視他彈琴的背影。

  今天的裴若謙看起來有一點隨性,頭髮整齊地在頸後紮成一束,寬闊的肩膀隨著琴鍵樂聲擺動著,纖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流暢飛舞,看起來竟有些性感。

  她眨也不眨的默默睇望他的側影,直到曲子結束。

  「還想聽些什麼?」他回頭笑問。

  尹鳳儀看著他。「鬼迷心竅。」

  「鬼迷心竅?」貝多芬有做過這首曲子嗎?

  「是一首過去流行過的歌曲,李宗盛唱過的。」像是突然間回神,她眨眨眼,撇開螓首。「不會彈就算了。」

  「你哼給我聽,或許我會!」似乎有些微印象,但一時之間想不太起來。

  「不要,你會笑我。」

  「不會啦,我怎麼會笑你呢?你的聲音細細尖尖的,唱起歌一定很好聽!」他鼓勵著她。

  「那等一下你要是敢笑我,我肯定把你打成熊貓眼!」

  「不敢啦!」十足十的粗暴女。

  尹鳳儀又狐疑地望了他一眼,這才吸口氣緩緩吟唱。

  曾經以為自己的人生就這樣了,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

  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百轉千折它將我圍繞。

  別人問我你究竟是哪裡好,這麼多年我還忘不了?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瞭……

  她輕輕地哼著,熟悉的曲調勾起了裴若謙腦海深處的記憶,他下意識地移動指尖緩緩順著她的歌聲在琴鍵上彈奏出回憶中的這首歌。

  當他整個掌握住旋律,她閉上嘴,望著他的身影默默聆聽著琴音。

  鬼迷心竅。




  這一日,鈴靈堂的各個分部掌權人齊聚一堂,舉行他們例行的聯繫餐會。

  「我說鳳儀這個丫頭啊,簡直無法無天!」

  「就是說啊,瞧她上一次在飯店裡和咱們嗆聲的模樣,根本不把我們這些長輩放在眼裡!」

  「可不是!坦白說要不是看在她是年輕一輩裡頭能力最強的,大爺我才不輕饒她呢!」

  七十歲左右的分部大老們在餐會上說得氣憤,另一頭四十多歲較為年輕的掌權人們也有著自己的話題。

  「喂,則釋,你別只顧著喝酒,大家都在炮轟鳳儀那丫頭,你不是應該更恨她嗎?」尹強意有所指的說著。

  尹則釋舉起啤酒罐一口飲盡。「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別裝了,要不是因為鳳儀和她爸爸,你跟尹衣早就結婚了!」

  「別說了。」打開另一罐啤酒他又咕嚕灌盡。

  「唉,說起你呀也真夠癡情的了!當初為了尹衣甘願放棄國外的高薪回來台灣,本來以為你們能夠順利結婚生子,誰知道她哥哥飛塵卻在那個時候死了。」

  「都已經過去了,別再提了。」

  「你們兩個本來籌備好的婚禮被迫暫停,害得我這個伴郎也沒得做。說到這兒,噯,則釋你難道一點也不怨恨那些分部老頭嗎?」他舉起手指偷偷指向那頭說得口沫橫飛的老人們。「這些勢利的老傢伙,說什麼你的身份地位已經配不上尹衣硬是拆散你們兩人。」

  階級地位區分嚴格的鈴靈堂,先人所定下的堂規是尹家人嚴格遵奉的圭臬。而總部掌權人的崇高地位亦是一般人所望塵莫及的。

  「我說不要再說了!」尹則釋的口吻已經有些火苗隱竄。

  「說真的,我真佩服你!為了尹衣,你放棄一切從頭開始,努力在尹家爭取一席之地,總算爬到了現在的位置。瞧,如今甚至連那些老頭子也要懼你三分!」尹則釋的地位僅次於總部掌權人。

  尹則釋皺眉。「你今晚到底是怎麼了?話真多!」

  「我在替你抱不平嘛!你看,好不容易等到尹鳳儀長大了,誰知道她卻堅持不接手尹衣的位置。這種情況拖延幾年了?至少五年了耶,意思就是說你和尹衣又被那個不懂事又任性的丫頭……」

  「別這樣批評鳳儀,她是衣衣疼愛的侄女,我不許你這麼說她!」

  尹強歎口氣,「則釋,你沒救了。」

  尹則釋灌了一口啤酒,默不做聲。

  他知道自己沒救了。當初在國外前程一片似錦的他,只知道兩人是一表三千里的遠親,誰知道一次的偶然見面之後,她的身影就緊緊牽繫了他往後這二十多年的生活。他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在運轉。

  卻彷彿沒有終止的一天。

  問他累不累?當然累。疲不疲憊?當然疲憊!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刻,孤枕難眠的寂寥與無奈總是形影不離地緊緊攫住他,反反覆覆的折磨他將近二十多年的時間。

  問他後悔嗎?如果上天容許他再選擇一次,或許還是甘願被她囚禁一生吧!

  「哎呀,則釋,別一個人喝悶酒,這酒啊可是會越喝越苦的!來,和我們這些兄弟乾一杯!」另一位分部掌權人笑著拍拍他的肩,並將手中的啤酒杯遞給他。

  他笑了笑,豪情地舉起啤酒杯,大夥兒才正準備乾杯,就聽見另一頭那群分部大老們的怒斥與驚呼。

  「你的消息確定正確嗎?不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吧!你說尹鳳儀身邊跟了一隻鬼,而且還是個男的?!」一位白髮蒼蒼的大老不可思議的瞪大眼。

  眾人聞言緩緩放下酒杯。

  「荒謬、簡直荒謬!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是鈴靈堂總部未來的掌權人嗎?居然會讓一隻男鬼在她身邊跟前跟後的?這件事要是傳了出去,我們尹家除魔師的崇高地位,豈不成了別人眼中的大笑話?這怎麼行!這怎麼可以允許!」

  「這尹衣也真奇怪,她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卻還是放縱那個混賬丫頭這麼做!她到底在幹什麼?」

  「我就說嘛,都是尹衣太縱容鳳儀了!」

  「可不是!鳳儀今天不將咱們這些長輩放在眼裡,尹衣難辭其咎!」

  一時間撻伐聲四起,尹則釋望著手中的啤酒杯,沉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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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8:0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很帥,人見人愛,女人見到我,就像蒼蠅沾到肉,各個捧著真心撲上來!」

  房門外,下了班的尹鳳儀默默聆聽著房間裡裴若謙隨口哼唱的自創曲,幾乎忍不住要捧腹大笑的衝動!

  瞧他把自己說得多搶手,真是噁心到了極點。

  房間裡頭又傳來幾句語焉不詳的哼唱,大概又是歌頌自己容貌出色、氣質出眾之類的廢話吧!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貼上門板想聽個清楚。

  「可是現在我的愛,跳樓大拍賣,等著識貨的人來買。喔哦哦,我的愛,跳樓大拍賣——」

  噗哧一聲,尹鳳儀笑了出來,一個不小心,整顆頭還撞上了門板!

  「你偷聽我唱歌!」伴隨著這一聲控訴似的低語,裴若謙的身影不意外地從房裡飄出了房外。

  「我哪有?」吃痛地揉著額頭,她開門進去。

  他緊緊跟隨。「那你說,你為什麼會撞到門?」

  「我在想事情嘛!」

  「什麼事?」

  「想、想……」

  他追問:「想什麼啊!」

  她被他問得惱了。「想我月經來遲的事!行不行?」

  他瞪大眼,忙揮手撇清,「不關我的事哦!你的月經來晚了跟我沒關係!」

  「知道啦,要你說!」她斜睨了他一眼。一隻鬼能對她「做」什麼?「幹麼這麼緊張?難不成以前有個女人月經來晚了要你負責?」

  「嘿、嘿嘿……」他搔頭嘿笑的敷衍模樣惹惱了尹鳳儀。

  她只是隨口問問,誰知道他竟然給她這種恭喜,你猜中了的反應她將皮包重重地甩在床鋪上。「嘿你個頭,給我說清楚啊!」王八蛋!

  「哎呀,不妙!我溜也!」說著,他的身影咻的一聲飄走就不見。

  「裴若謙,你有膽子就給我溜遠一點,別讓我抓到,否則……」她突然住口,轉了轉眼珠瞥瞥四周,揉著額頭。

  天啊,自己真的越來越習慣他的存在了,即使他是一隻虛無縹緲的鬼魂!

  在正常人的眼裡,充其量也不過是看她對著空氣莫名其妙地發飆怒吼,這樣的舉動根本是不正常的,而她竟然越來越習以為常了!

  不行,她不能讓自己再變成眾人眼裡的精神病患,也不想再讓計程車司機載著去精神病院。對,她得改掉這種壞習慣,不可以讓那個賤胚子影響了別人對她的觀點,以為她只是個會對無色無味的空氣放聲咆哮的瘋女人。

  洗個澡冷靜一下,然後她就會知道該怎麼做了,對,洗澡。

  走進浴室裡轉開蓮蓬頭,傾瀉而出的水沖走了她身上的疲憊、汗漬,卻沖不走她不安定的心緒。

  自己對裴若謙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為什麼向來除了捉鬼除魔外,不太樂意與鬼魂接觸的她,會容忍他在自己身邊晃來晃去呢?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她這般破天荒的接受他?

  是愛嗎?

  這念頭登時躍入腦海,置身在水柱之下的尹鳳儀驀地睜開雙眼,撥開濕淋淋的長髮。

  是笑話吧?開玩笑的吧?!她怎麼可能愛上一隻鬼?

  可是……

  「你在哪裡?鳳儀,快出來,我有急事要找你!」此時,一個熟悉的男聲在浴室外響起。

  裴若謙?她皺眉。什麼事喊她喊得這麼急?當她聽著他的呼喊聲越來越近,她突然發現自己渾身赤裸,一絲不掛!

  天吶,她在洗澡耶,這隻死色胚子該不會就這麼胡亂闖進來了吧?!

  「鳳儀?你在哪裡啊,快出來啦,我真的有很緊急的事……」說時遲那時快,他的鬼影恰巧穿牆而入。

  「你別進來!王八蛋,不准你飄進來聽到沒有……啊!出去、你出去啦!豬八戒,你有沒有看到什麼?!閉上眼睛快出去啦!」伴隨著尹鳳儀的尖叫聲,緊接著而來的是肥皂、拖鞋、漱口杯落地的聲響。

  和裴若謙的慶幸低喊聲。

  「哎唷,還好,沒看得太清楚,差一點傷害到我的眼睛!」他趕緊飄出浴室,魂魄未定的拍著胸口。

  「死鬼!現在是你偷窺我耶,受到傷害的是我好不好?」身上胡亂圍了條浴巾衝出浴室的她,對著空氣握拳尖叫。

  「我、我怎麼知道你正好在洗澡嘛!」不巧偷窺得逞的人嘴一扁,百般無辜。

  「你!王、八、蛋!」怒火攻心的她迅速唸咒,右拳一出,正中裴若謙的左眼!

  「哎唷!」這記拳頭力道之大甚至讓他在半空中翻了幾滾。

  「哼,下次罩子放亮點!浴室的門關著就表示生人勿近……鬼也一樣!」

  見她抓著浴巾又要回到浴室裡,裴若謙連忙上前攔住她。「唉,鳳儀,我有急事要你幫忙啦!」

  怒氣未消的尹鳳儀狐疑地睇了他一眼,「什麼事?」

  「幫我開電視機。」

  「這種小事你不會自己來啊?」才吼完,她便想起鬼根本無法操控實體的東西。只是……鬼也想看電視節目?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好啦,鳳儀美人,幫我開電視機嘛!」他一臉媚笑地在她的身邊飄啊飄、繞啊繞。

  鳳儀美人?好吧,挺中聽的。沒好氣的又瞪了他一記,她這才走到電視機前面拿起遙控器。「說啊,想看哪一台?」

  「彩虹頻道。」

  她眨眨眼。有沒有聽錯?於是又轉頭看他。

  他確定地點了點頭。「彩虹頻道,謝謝。」

  「你……鬼也會看A片嗎?」

  「飯後娛樂嘛,快開電視啊!」裴若謙這會兒已經飄坐在床鋪上,等著電視螢幕開啟。

  尹鳳儀翻個白眼,這傢伙沒救了,做鬼了還這麼好色,可見他活著的時候肯定是隻大色狼!「看人家哼哼啊啊的你又能幹麼?」

  「見識見識嘛,看看最近有沒有發明什麼新招式啊。」

  「你不要這麼無聊行不行?」

  「你是不是怪我沒邀你一起看?好嘛,那你坐這裡啊!」他拍了拍身旁的床位。

  「你神經病!」惱羞成怒的她喃喃唸咒掄起左拳往前一揮,不偏不倚地打中他的右眼。

  「哎唷,我的媽!」他吃疼地摀住自己的右眼。「誰惹你啦?幹麼把我打成熊貓眼啊!」

  「變態鬼,出去!」

  「你不能趕我出門,我也住在這間房裡,我算是你的室友耶!」

  裴若謙不說還好,越說尹鳳儀越氣!「鬼才跟你當室友!還不出去?」說著,裡著浴巾的她捉起床邊的皮包,作勢要掏出符咒……

  裴若謙嚇得落荒而逃!他不是笨蛋,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知道那是會讓他魂魄消盡的符咒。

  誰知道幾分鐘後,換上睡衣的尹鳳儀才走出房間,就聽見客廳裡傳來女人伊伊哼哼的噯昧聲音。她皺眉,緩慢而狐疑地走過去……哦,My God!她姑姑竟然和裴若謙在客廳裡看彩虹頻道!

  「姑姑!」

  「咦,鳳儀啊,過來一起看呀,這劇情挺有趣的。」尹衣笑著對她招招手。

  無法對她生氣,尹鳳儀只好將矛頭轉向那只好色鬼。「裴若謙!看你幹的好事,竟然教壞我姑姑!」

  他眨眨眼,被吼得莫名其妙。「我沒有啊,是姑姑說她無聊,所以一起坐在這裡嘛。」他不過「建議」她轉這個頻道啊。

  「你這傢伙怎麼這麼沒貞操?每個人都能陪你看A片嗎?原來你剛剛約我只是湊巧我在你面前是嗎,哪個女人都可以嗎?」她喊出這番話,自己沒意會到什麼,卻讓另外的兩個人各懷心思。

  尹衣皺眉,而裴若謙雀躍。

  他眉飛色舞的飄到尹鳳儀的面前,噙起嘴角,揚起眉尖,溫柔笑睇她幾秒鐘。

  「幹麼!」她斜睨他一眼。

  他賊笑嘻嘻,「你愛上我了。」

  她被這句話嚇得不輕!「我哪有!」

  「你有。」

  「沒有啦!」

  他歡欣鼓舞得像個孩子,根本沒在聽她的反駁。「唷喝,你終於愛上我了!」

  她的嘴上雖然否認,然而看見他欣喜若狂的模樣,還是忍不住揚起一抹淡得幾乎無法讓人察覺的淺笑。「神經病!誰愛你了?」

  「你啊!」

  「就跟你說沒有嘛!」

  「沒關係、沒關係,女人就是愛哈哈,你愛上你的,只要別忘了繼續愛我就行了!」

  他的欣喜與孩子氣,讓尹鳳儀的笑容更加擴大。「無聊,懶得理你。」

  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尹衣終於開口,「鳳儀。」

  「嗯?你怎麼了,姑姑?為什麼皺眉頭?」她怪異的望著她。

  「你……」

  正當她要開口說話時,突然門鈴聲乍響,急促緊湊的聲音叫人不由得繃緊神經。

  尹衣與尹鳳儀對望一眼。「姑姑,我去開……怪了,你跟過來幹麼?」她沒好氣的看著身旁的跟屁蟲。

  「我怕你發生什麼事。」裴若謙表情認真。

  「會有什麼事?你又能幫我什麼啊?」

  「我就是擔心!」

  他難得的強勢與眉宇間不容質疑的關心,讓尹鳳儀的心口甜滋滋的。「隨便你。」

  裴若謙就飄在她的身旁,亦步亦趨地陪她一起去開門。將鈴靈堂的大門一打開,眼前的壯觀景象嚇了尹鳳儀一跳!

  分部派出的陣仗不小,各個大老及掌權人們幾乎全員出動一字排開。

  當門外的眾人看見尹鳳儀身旁的鬼魂,莫不瞪大了眼怒目以視,他們來此便是要確認流言的真假。

  「混賬丫頭!沒想到你真的這麼不知羞恥!」一個分部大老怒吼聲。

  「可不是嘛!我們心裡本來還半信半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做出這種傷害鈴靈堂的事情!」另一名大老也跟著惡聲附和。

  所有人二話不說劈頭就是一陣批判痛罵,讓尹鳳儀簡直氣憤到極點!「你們這些臭老頭罵夠了沒有?已經深夜十二點了,要吠回家吠!」

  「就是說啊!」裴若謙眼見她莫名其妙被痛罵,心裡既是憤慨又是不忍,忘了自己是一縷靈魂,出面擋在尹鳳儀的面前迎戰眾人。「你們到底是誰?憑什麼罵鳳儀?」

  「鳳儀?叫得挺親熱。」尹則釋身旁一名六十多歲的老人冷哼嘲諷。「混賬丫頭,你該不會跟這隻鬼瞎鬧鬧出感情來了吧?」

  「我……」尹鳳儀呆愣了一下。

  所有人都緊盯著她的臉,關注她的反應,就連裴若謙也轉頭看她。

  此時此刻,沒有人察覺到裴若謙嚴肅的眼眸裡隱隱閃爍著一抹真切的期待。

  分部大老等得不耐煩的催促,「說話啊!不否認也不敢承認嗎?」

  臭老頭!「你什麼意思?暗示我尹鳳儀沒膽子嗎?」

  「不是這樣嗎?」

  「幹麼跟她說這麼多廢話?乾脆我們現在就收了這隻鬼,所有問題不就解決了嗎?」一名分部掌權人直截了當的說。

  剎那間應和聲四起,尹鳳儀看著分部大老們各個祭出符咒、驅鬼棒,擺明了想對裴若謙動手,她心口驀地跳突,只覺腦海一聲轟然!

  現場情勢緊繃。

  「你們敢動裴若謙一根寒毛,我肯定……」她把心一橫,張開手將裴若謙護在身後。

  「你肯定怎麼樣?混賬丫頭,居然敢威脅我們?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們這些長輩!」

  「頑劣至極的混賬,尹衣教不動你不代表我們教不動!我提議大家乾脆把這丫頭押回尹家大堂好好教訓她一頓,讓她知道怎麼當個尹家人!」尹強在一旁鼓噪著。

  一時間有人附和,有人提出另一種意見,鈴靈堂深夜的大門口陷入一片混亂。

  直到尹衣柔柔軟軟的嗓音從裡頭傳出來。「有什麼事進來再說吧,鳳儀,讓開,讓他們進來。」

  「姑姑!」

  「讓開。」長鬍子的長老尹誠跨步向前。

  門口,尹鳳儀心不甘情不願的退開,讓所有人越過她的面前魚貫入內。

  客廳裡,尹衣纖柔清雪的身影緩緩從沙發裡站起,轉身面對眾人。

  始終保持沉默的尹則釋緊緊望著她。

  在那轉眼即逝的瞬間,尹衣飛快凝視他一眼,然後撇開。「這麼晚了還勞動各位來這裡,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尹衣,你別跟我們裝傻!瞧你教出的好侄女,簡直是我們尹家之恥!」尹誠大聲斥責著。

  尹衣皺眉。尹鳳儀緊咬著下唇忍住回嘴反駁的衝動。尹誠的地位為眾長老之首,雖已屬退休狀態,但仍受人尊敬。

  反倒是裴若謙沉不住氣!「喂,糟老頭你罵夠了沒有?奉勸你替自己留點口德,免得駕鶴歸西之後,連舌頭都給拔了!」

  「混賬!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現在就能叫你連魂魄都散了!」尹誠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夠了!」尹則釋一聲低斥,阻斷接下來的唇舌紛擾。「尹衣,這件事你的確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尹衣睇了他一眼。「我沒什麼好解釋的。」

  尹則釋氣煞。「你!」他企圖在眾人面前讓她有個解釋托詞的機會,誰知她竟然不領情?

  尹鳳儀站了出來,靜靜凝視眾人。「你們別為難姑姑,其實大家想找晦氣的對象是我吧?原因就是因為他?」她纖手一指,直指身旁的裴若謙。

  「沒錯!身為鈴靈堂未來的掌權人,你居然將一隻鬼長期留在身邊?而且還是隻男鬼!這要是傳了出去,外頭的人會怎麼看我們尹家?自己是捉鬼世家,卻留了一隻男鬼在身邊究竟有何用意?」尹誠嚴肅的說著。

  要知道,鈴靈堂的堂規是人鬼不兩立哪!

  「我會有什麼用意?」人和鬼能幹麼?多疑的糟老頭!尹鳳儀冷哼一聲。

  就在一片劍拔弩張之際,電視機裡突然傳來女人哼哼啊啊的曖昧呻吟聲。

  「啊!快點、再快點!還要,人家還要……」

  場面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而彩虹頻道裡的AV女優還不住地叫喊著,分外賣力。

  尹鳳儀簡直跳到黃河都洗不清!惱怒不已的她直覺地瞪向姑姑和裴若謙,尹衣迅速按下遙控器,關上電視後,眨眨眼假裝沒看見,而裴若謙則是摸摸鼻頭、撇撇嘴。

  分部的大老們各個老臉一陣青一陣白!「難怪你不交男朋友,原來比較偏好鬼魂?」

  尹誠嗤鼻蔑哼道:「將這隻鬼留在身旁,該不會是為了留在晚上『使用』吧!」

  「你……」尹鳳儀氣得頭頂冒煙。

  「糟老頭,嘴巴放乾淨點!」裴若謙憤然大喝。老而不死的傢伙,竟然這麼蔑視他的鳳儀!

  「閃開!一隻孤魂野鬼有什麼資格跟我說話!」他大手一揮。

  「可惡!」氣怒已極的裴若謙掄起拳頭就往他的臉上揮去。

  這一拳不但揮了空,甚至還被尹誠給唸咒施法鉗住手腕動彈不得。

  「尹鳳儀,你說如果我將符咒貼在他的胸口,他會怎麼樣?」他緩緩將口袋中的符咒掏出。

  尹鳳儀臉色當場大變。「不准你傷害他!」

  「當真這麼關心他?混賬丫頭你該不會真的愛上這隻鬼了吧?」尹誠邊說邊將手上的符咒往裴若謙身上貼近。

  「我……」她情不自禁的想上前擋住,卻被另一名長老尹忠攔住。

  「大哥,別跟這丫頭多說了,先把這隻鬼收了再說!」

  「住手!」尹鳳儀大喊,見裴若謙虛幻的身影越來越虛幻,表情也越來越痛苦,她知道自己再不做點什麼,他就真的要消失在她面前了!「別傷害他,住手!」

  「鳳儀……不要哭。」裴若謙虛弱低語。

  他不要看見她哭。

  在這些分部的人面前,他的鳳儀一向是很強勢的,她的氣勢絕不會輸給這些人。他不要她為了他而示弱,不要她為了他而落淚,不要她為他飭心!

  「你神經病,我哪有哭?」淚水滾出尹鳳儀的眼眶,一滴接著一滴。「這個時候你還管我?先管管你自己吧,你都快魂飛魄散了!」

  「也……也對。」

  王八蛋!他竟然還笑得出來?!看著裴若謙的虛幻形影就要消失在空氣中,她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開始喃唸咒語反制。

  「混賬丫頭,你敢對我出手?」尹誠看著手中的符咒瞬間燃燒成灰。

  「是你們逼我的!」憂心急切的淚花在她的眼裡翻飛,而堅決的營救意圖更在她的臉上表露無遺。這就是她,尹鳳儀,堅強桀騖不容許任何人欺侮!

  「亂了,簡直亂了!總部的人竟然跟分部起內哄,就為了一隻鬼?大哥,這隻鬼絕對不能留!」尹忠隨即再拿出另一張符咒,其他長老們亦上前協助。

  一旁護她心切的尹則釋低喊,「鳳儀,不要這麼做!相信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雖然他常為尹衣的事而心煩,並對尹鳳儀心生不滿,但私底下,他仍是心疼她的,也因此,他才會願意配合尹衣,等待著她。

  尹鳳儀默不作聲,繼續唸咒。

  她只知道如果不救裴若謙,她現在就會後悔,而且是痛不欲生的後悔!

  就在她與長老們大鬥法之際,尹衣嬌聲低斥,「還不住手,難道你們真的要將遨宇的少東送上西天嗎?」

  「遨宇?那個裴氏大企業家的兒子?」尹忠訝異的將符咒收起。

  「對,你們還不住手嗎?鳳儀,你也是,不許再鬧了!」

  當分部大老們鬆開對裴若謙的鉗制,他的虛幻形影已經薄弱到一陣清風就吹得散。

  「若謙,你有沒有怎麼樣?」尹鳳儀立刻奔上前跪在他身邊。

  他虛弱地眨眨眼,勉強擠出一抹笑。「我覺得自己快要散掉了。」

  她的淚水又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滾落。「撐著點,你撐著點!拜託。」

  「尹衣,這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尹誠嚴肅的問。

  「鳳儀,你先將若謙帶進去。」

  尹鳳儀順從的點點頭,低聲唸咒,將裴若謙扶往房間。

  看著侄女痛苦傷心的背影,向來溫順的尹衣也已然動氣。「裴若謙還沒有死,只是靈魂長期出竅,你們滅了他的靈魂就等於殺了他,對方是財大勢大的裴氏企業唯一繼承人,這個罪我們尹家擔得起嗎?」

  靈魂出竅與鬼魂不同,表示其命不該絕,如果收了他,那鈴靈堂等於是背負了殺人的罪名。

  「你!這件事你怎麼不早說?!」他低聲斥喝。

  「你們大半夜裡堂而皇之的闖進來,有容許我說話的餘地嗎?」

  「尹衣,這件事你要跟我們大家說個清楚。」尹強此時也衝上前。

  「沒有更清楚的了,事情就是這樣!請回吧,至於我接下來營救裴若謙的費用明細,會傳真到分部辦公室去。再見,不送!」尹衣將眾人請出門,離去前尹則釋握了下她的手。

  她仰頭凝視他。

  「晚一點,打電話給我。」他溫柔的低語。

  尹衣溫順地點點頭。「嗯。」

  合上大門,她眉睫點愁。接下來該怎麼應付鳳儀的追問才是最麻煩的事。

  原來遨宇的副總裁找她,並非為了木乃伊之事,而是為了其少東裴若謙出車禍而一直昏迷不醒的事,希望能借由鈴靈堂之力找出原因,但先前她一直忙於其他事,而未能回電予他,直至昨天他又打電話來,適巧為她所接,此事才有個明白。

  為免事態嚴重,她先隱瞞此事,本來想私底下和裴若謙談一談,討論關於何時將他的靈魂送回軀體的事情,誰知已經沒有讓她私下談論的時間。只是,事已至此,盡快送裴若謙回去,恐怕已是勢在必行的事了吧?

  她的侄女,已經愛上裴若謙的鳳儀,會多麼傷心不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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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8:02: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醫院裡,裴曜與妻子倉皇趕到裴若謙的加護病房門口。「芬芳,你說若謙有危險?!」

  一直在外頭等候他們的裴芬芳焦急地點頭。「情況突然惡化,心電圖和血壓都急速下降,恐怕有生命危險!」

  裴夫人的眼淚撲簌簌落下。「怎麼會這樣?是不是你們沒有好好照顧我的若謙?這一個月來他雖然昏迷,但情況一向很穩定的啊!什麼叫作有生命危險?」

  沈哲一臉沉鬱。「舅媽,若謙哥的情況真的不妙,而且就如同他的昏迷一樣,我們醫師團隊根本查不出究竟是什麼原因。」

  「沒用,你們這些人都沒用!」裴夫人歇斯底里的低吼,幾乎無法承受兒子命危的訊息。「若謙要是死了,我肯定將這間醫院關起來!我寶貝兒子的命都救不了,要你們這些人有何用?!」

  「老婆,別這樣。」裴曜見妻子傷心到幾乎暈厥,連忙上前攬住她。「我們要進去看一看若謙。」

  裴芬芳頷首,「跟我來。」

  裴氏夫妻隨著她的腳步焦急的來到加護病房。

  隔著隔離室的大片玻璃觀看裴若謙的情況,他的臉色簡直到了面無血色的慘白地步。微鬈的中長髮毫無生氣的散佈在白色的枕頭上,眼窩因為長期的昏迷而凹陷,兩頰更是瘦得讓顴骨更顯突出。

  他就快死了。

  當所有人見到這樣的他,這念頭不約而同地躍入腦海!

  裴夫人開始掩面痛哭,最後更激動地昏厥在丈夫的臂彎裡。

  「我的兒子……」扶住妻子虛軟的身軀,向來強勢冷傲的裴曜也忍不住落下了淚水。

  「哥,我對不起你。」裴芬芳也難過愧疚地陪著掉淚。

  一片哀戚之中,沈哲默默望著裴若謙,這個他一直很敬重的表哥。

  他好氣!氣自己的無能,惱自己的束手無策。身為醫者的他,竟然無法找出他昏迷的病因進而醫治他!若是無法救治自己重要的親人,空有一身醫術又有何用?!

  這時,護士長走了過來。「裴先生,外頭有一位外國女子,說她剛從維也納搭飛機來台灣,自稱是裴少爺的女朋友。」

  「趕她出去!我沒聽過這一號人物!」裴曜惡聲回絕。

  「你等一下。」裴芬芳喚住欲走出去的護士長,轉頭面對悲慟逾恆的裴曜。

  「哥,這個女人肯為若謙遠從維也納飛來台灣,就表示她對若謙用情很深,現在若謙變成這種情況……你就讓她見見他吧!或許,」她的聲音哽了一下。「或許她也沒什麼機會再見若謙了。」

  裴曜頓了頓,揮揮手。

  護士長會意。「我現在立刻去請她進來。」

  「等一等,」裴芬芳出聲。「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嗎?」

  「她說她叫做琳達麥娜,我看她手裡提著裝有長笛的盒子,應該是和裴少爺同一個交響樂團的同伴。」

  「去帶她進來,記得,對人家客氣一點。」

  「知道了。」護士長點頭後隨即走出。

  裴芬芳順著哥哥的目光望向加護病房裡的裴若謙,歎口氣,「若謙,你在維也納的女朋友來看你了,就當是安慰你爸媽吧,你是不是應該醒過來了呢,若謙?」




  鈴靈堂的深夜並不平靜,尹衣唸咒施法極力護住裴若謙快要消散的魂魄,當她念完最後一句咒語,疲憊地閉上眼眸調勻氣息,一杯熱茶悄悄地遞到她面前。

  「姑姑。」

  尹衣睜開雙眼,尹鳳儀那一雙哭泣過的紅眼眶映入眼簾,她暗自歎氣。「鳳儀,他再不回去恐怕就回不去了。」

  靈魂出竅如果是一時的倒無所謂,但裴若謙已脫離軀體太久,實非一件好事。況且他的魂魄差一點就消失在塵世間了,如果不趕快回去,他恐怕有危險。

  尹鳳儀閉上眼眸,倔強地眨回眼眶裡的淚水,點點頭。適才,尹衣已將一切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她。

  「我有點累,剩下的就交給你吧!」她捧著杯子,緩緩往房外踱去。

  目送姑姑離開,尹鳳儀轉頭注視裴若謙。即使他看起來依舊虛弱,但虛幻縹緲的形影總比兩個小時前的他還要清晰一些。

  「覺得怎麼樣?」她走到他面前。

  裴若謙虛弱地瞥瞥她,搖搖頭,「我不要回去。」

  「別說傻話了!」

  「我不要回去。」這一回,虛弱的口吻中多了一分堅持。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拿喬?姑姑剛才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再不送你回去,你就絕對回不去了!聽不懂國語啊?!」

  「聽不懂。」他竟然還有力氣對她笑。「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懂,就獨獨這一句我不懂。」

  「你!」

  「別讓我離開你。」

  猛地轉過身去,尹鳳儀迴避裴若謙哀求的視線,拚命眨眼、眨眼,想眨掉突如其來的淚水。

  「拜託。」

  這兩個字就像斧鑿般狠狠砍進她的心坎,她閉上眼,飛快吸口氣想控制住顫巍巍的心。

  「拜託你,鳳儀?」他顫抖地伸出手想牽握住她的手,落了空,但依舊不死心,反覆地做著同樣的動作。

  眼角瞥見他傻氣的動作,她拚命地叫自己保持冷靜,眼眶卻不自主地泛起陣陣迷濛淚霧。「你夠了沒有?」

  「我想握你的手。」

  明知道他根本無法觸摸自己的手,尹鳳儀乾脆將自己的右手移離他觸摸的範圍。她將雙手緊緊交握在胸前,這麼做不但斷了他想觸碰她的念頭,也徹底截斷自己期待被他觸摸的渴望。

  如果根本無法辦到,就別給雙方期待的機會。

  看著她抽離的右手,裴若謙眼眸一黯,頹然垂下自己的大手。

  她拒絕他的觸碰,自己該明白了。

  「你也累了吧?去休息一會兒,我明天就送你回去。」說完,她轉身想走。

  「我說了我不回去!」他固執的言明。

  「你鬧夠了沒有?」她口吻中的冷淡著實傷害了裴若謙。

  「我從來就沒有在鬧。」他凝視著她。

  她霍地轉身,「你騙我!」

  她眼眸裡那毫無遮掩的淚光與憤意,深深懾動裴若謙的心。

  「你早知道自己沒有死,還隱瞞裴氏企業和你的關係……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為什麼要一直在我身邊不走?」

  「那是因為……你希望我走嗎?」裴若謙輕聲問著她。

  尹鳳儀氣勢一消,嘴唇動了動無言以對。

  「鳳儀,你說話啊!」

  她回應他的視線,驀地轉身,「對,再見。」

  不許再留在這裡,不准自己再回頭看他一眼,她強迫自己跨步離開,卻阻止不了眼淚掉下來。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衝到床邊,掀開被子躲進,像個逃避的孩子蜷縮成一團。

  只是早晚的問題,她這樣說服自己,裴若謙離開只是時間上的早晚,不需要傷心,她倔強地抿著唇瓣伸手胡亂抹淚,不需要難過啊,傻瓜,他本來就應該要離開的!

  這時,裴若謙悄悄飄進她房間裡。他一眼就看到床上的那一團隆起,嘴角噙起一抹慘澹微笑。他就知道她會窩在棉被底下,那就像是她最後的一個堡壘,他知道。

  「如果我不回去的話,能夠撐多久?」

  他想問的是,他能夠留在她身邊多久。可是他不敢這麼問,她的反應太冷淡、太難以捉摸,讓他絲毫沒有把握她對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戰戰兢兢。

  「鳳儀,告訴我,如果我不回去……」

  「明天晚上!」被窩裡傳來她沉窒的聲音。「明天晚上你絕對會魂飛魄散。」

  明天晚上?還是好短暫呵!能夠留在她身邊的時間還是短暫的稍縱即逝。

  「彈琴給我聽。」

  裴若謙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棉被霍地被掀起,露出尹鳳儀一張淚眼迷濛的怒顏。「我叫你彈琴給我聽!」

  他順從地點點頭。「想聽什麼?」

  「隨便!」

  又隨便?虛弱地飄到鋼琴前,他將那音樂家纖長的十指放在琴鍵上,側頭望向她。

  尹鳳儀撇開視線。

  他的雙眼一黯,緩緩在琴鍵上彈奏出一串串的音符。

  鬼迷心竅,還是那一首歌。

  又撈起棉被將自己整個覆蓋住,被窩底下的尹鳳儀緊咬著雙唇,閉上雙眼,無聲地哭泣。

  將同首曲子彈了一遍又一遍,房間裡安靜到讓裴若謙誤以為她已經入睡。

  「鳳儀?」他輕喚。

  沒有回應。

  他飄到她身邊,望著那一團棉被。「如果我回去了,我還會記得你嗎?」

  默默等待著她的回答,只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卻漫長的像是幾個世紀。

  她或許睡了吧,他想。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我回去了,也忘了你,你會來找我嗎?」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是無解。他等待著,卻始終等不到尹鳳儀的回應。

  想嘗試伸手觸碰她,卻又縮了回來。分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觸摸到她的,何必再試?徒增自己的悵然罷了!任由孤冷黯淡纏繞自己一身,他緩緩飄出房門外。

  又等了幾分鐘,一隻柔荑悄悄揭開棉被一角。他已經出去了。當這個認知躍入腦海,尹鳳儀又將自己藏回被窩裡,小手揪握著被單一角咬唇啜泣。

  不會,他再也不會記得她!

  當裴若謙甦醒之後,他的記憶裡不會有她尹鳳儀的存在,他不會記得他曾經彈琴給她聽,不會想起她和他發生的過去,他什麼都不會記起!

  而她,也絕對不會去找他。




  一大早打電話跟公司請了假,在尹衣的應允下,尹鳳儀帶著裴若謙來到裴氏醫院。

  「你還撐得住嗎?」她忍不住擔心。看著他形影虛弱的模樣,簡直一陣風就能吹散,她好害怕還等不及將他的魂魄送回,他就已經消失在她面前。

  「我以為自己還能跟你去喝一杯茶,」裴若謙試圖對她笑一笑,好安撫她眼裡的焦急。「原來你說的是真的,我恐怕撐不過今天晚上。」

  「你在說什麼!我幹麼要騙你啊?」這種時候他還笑得出來?尹鳳儀差點兒氣得跺腳!

  「我以為你迫不及待想推開我。」

  她一怔,眼眶倏地紅了。

  裴若謙見狀,飄上前。「原來你真的在乎我對不對?」

  「誰啊!」她倔強的不肯承認。

  他確定地點點頭。「你不是對我沒感覺。」

  「我才沒……」

  「別在這個時候反駁我,拜託。」他凝望住她,笑得好溫柔。「就當是送我臨別禮物,說些在乎我的話哄哄我。」

  一滴淚滾落眼眶順流在她臉頰上。「我為什麼要哄你?」

  「拜託。」

  「不要啦,多噁心!」她伸手抹淚,卻越掉越多。

  「鳳儀。」

  「到底要我說什麼嘛!」尹鳳儀倔強的低喊聲中已經隱約有些哽咽。「你不是說你的愛情在跳樓大拍賣嗎?這種便宜的事我怎麼可能不要嘛!」

  裴若謙揚起嘴角笑得寵溺,此時此刻的他有一種性感的溫柔。「所以這表示你愛我了?」

  「隨便你怎麼想啦!」

  「鳳儀,答應我你一定會來找我。」

  她用手背胡亂抹淚,撇開臉,不答。

  裴若謙轉頭望著身後那一扇門,知道自己這麼一踏進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這一步,代表著他必須離開她,甚至是忘了她,他怎麼也跨不出去。

  「快答應我啊,說你會來找我!」得不到她的答應,他就不進去。

  「裴若謙!你存心惹我生氣是不是?!」

  「答應我。」

  「答應我!」看她靜默不語,他心都慌了。

  「……就送你到這裡了,再見。」這是她唯一能給他的答案。

  「陪我進去,我要自己一睜開雙眼就看見你。」如果不能得到她的答應,至少讓池將她的身影記入腦海裡。

  她不來找他,他找!

  尹鳳儀猜到他的心思,淚水不自主地泛流。「裴若謙你這是何必?我們兩人之間根本沒什麼……」

  「沒什麼嗎?你敢摸著你的良心說嗎?」

  「你……不要逼我。」是她自私,好吧,她承認她自私。他根本不能對她保證什麼,靈魂回到軀體的他,根本不會記得這世上有個尹鳳儀,所以要她承諾什麼、回應什麼?說出口,就等於交出她的真心,得到的又是什麼?

  他根本不會記得她!

  「鳳儀,跟我進去。」裴若謙的眼神閃著堅定。「如果你不答應,我就站在這裡,耗到你高興為止!」




  裴若謙的身體已經移回他專用的高級病房,裴曜認為就算他兒子即將離開人世,也必須是在最舒適、最有尊嚴的情況下死去。

  心電圖微弱的跳躍聲像無言的催魂咒,病房裡一片哀戚,偶爾夾雜著裴夫人的哀傷啜泣聲。

  「若謙,我的兒子……」

  「老婆,別哭,好好再看我們的兒子一眼,畢竟,」裴曜的聲音沙啞得不成聲。「我們再也沒有機會看他了。」

  裴夫人哭倒在丈夫的懷抱裡。「我不要!我不要若謙離開我!曜,你趕快想想辦法,想想辦法啊!」

  病床前,琳達修長的手指溫柔愛憐地撫摸裴若謙凹陷瘦削的臉龐,不顧眾人的目光,她傾身吻住他乾裂的嘴唇,一遍又一遍。

  「裴,我愛你,我愛你……」她不吝惜地反覆喃念著對他的愛語。

  裴曜見狀不禁升起一股不悅。「芬芳,去把她拉開!」他不要兒子在臨死前還掛著滿臉的唇印。

  裴芬芳依言上前,「琳達,別這樣。」

  「別阻止我!」琳達像是著了魔似的揮開她的手。「我要吻醒裴,他會醒的,一直以來只要我吻他他就會醒了。在維也納生活的時候,我都是用這種方式叫醒他的!」

  說完,她甚至整個人趴伏在裴若謙的身上,更加熱切地親吻他。「裴,別跟我鬧了,醒過來、醒過來好嗎?我愛你,你知道我一直很愛你!」

  尹鳳儀開門踏進病房,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她的腳像是被釘在地板上,動彈不得!

  站在病床角落的沈哲注意到她。「你是什麼人?這裡不是普通病房,你走錯了。」

  她沒有理會他,眨眨眼,將琳達親密貼近裴若謙,甚至是親吻他的畫面盡收眼簾,然後對著空氣低語。「你該進去了。」

  身旁,裴若謙的靈魂緊緊望著她,萬般的不捨寫在眼底。

  她像個木偶,口吻毫無波動。「你剛剛答應我的,我陪你進來,而你進去你的身體裡。」

  「鳳儀……」

  她顫巍巍地閉上眼,徒勞無功地想將他富含感情的低喚摒除至腦海之外!

  裴曜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大為光火。「出去!你對著空氣嘟嘟嚷嚷的在說些什麼?這裡不是精神病院,你給我出去!」

  「爸!」裴若謙既氣憤又為難。「鳳儀,別走,別離開我!」

  「芬芳、阿哲,把這個瘋女人給我趕出去!快啊!」

  隨著虛幻的身形越來越透明,裴若謙知道自己該進入軀體裡了,他緩緩走向病床上的自己,回過頭,「鳳儀,你愛我嗎?」

  一滴滴熱淚滾落尹鳳儀的眼眶。

  一旁的沈哲見狀大為震動,他像是著了迷,緊緊注視著眼前這一個謎樣的女子。

  「回答我啊!」裴若謙急急催促。

  她閉上雙眼。他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為什麼就是硬要她承認?

  「鳳儀!」

  「……愛。」尹鳳儀睜開雙眼,熱淚撲簌簌的滑落,對著空氣低語,「我愛你。」

  裴若謙忍著淚,微笑頷首,然後轉身走進自己虛弱的軀體裡。

  「阿哲,你還在看什麼?」裴曜憤怒不已。「趕快把這瘋子給我趕出去……」

  「曜、曜!你看,你看我們的兒子……若謙的眼皮動了,我看到他的眼睛動了一下!」裴夫人不敢置信的呼喊聲在病房裡響起。

  病床上,裴若謙的確有了反應,心電圖和各種儀器也顯示出他生命力的復甦。所有人欣喜若狂!

  尹鳳儀靜靜看著這一幕。

  看那一位美艷的金髮美女緊緊撲在裴若謙的身上,熱情激動地親吻他。

  這裡不是她的世界。她抹淚,霍地轉身開門離去。

  「若謙,我的寶貝兒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隨著裴若謙睜開雙眼,裴夫人喜悅的聲音亦響遍病房。

  裴曜欣喜的頻頷首,「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真的吻醒你了,裴,你真的在我的親吻中清醒了!」琳達更是熱烈地反覆吻著他。

  在一片混亂之中,裴若謙虛弱地眨著眼,眼角瞥見一抹纖細的身影自病房門口一閃而逝。他沒有看清楚那個女人是誰。

  莫名地,他為了這一點而感到深深的遺憾,彷彿、彷彿他在瞬間錯失了什麼……

  淚水開始在他臉上狂奔泛流。

  「兒子,你怎麼哭了?為什麼哭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芬芳,快、快看看若謙,他到底怎麼樣了……」

  病房裡為了他奇跡似的甦醒而紛擾熱鬧,裴若謙渾然不覺。他就像是被釘住了一般,望著那一扇閉合的門扉落淚。

  一直莫名地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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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1-1-17 18:02: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初秋的傍晚,華燈初上,尹衣枕靠在尹則釋的臂彎裡,閉目享受歡愛過後的繾綣沉靜。

  「嫁給我吧,衣衣。」將她擁攬在懷抱裡,尹則釋溫柔地俯首,欺近她性感光裸的頸脖輕輕吮吻。

  她蠕動了下身子。「過一陣子吧。」

  「這句話你已經反覆跟我說了二十多年。」

  「誰叫你跟我求婚也反覆求了二十多年嘛!」

  「衣衣!」他不滿的看著她。

  「幹嘛?」她佯裝一臉的不明白。

  「你到底在猶豫什麼?擔心鳳儀嗎?她都已經答應要承繼你的位置了啊!一直以來你拒絕我求婚的借口已經消失了,你還要用什麼理由叫我繼續等下去?」

  面對尹則釋的質問,尹衣安撫地仰頭吻上他的下顎,巧笑倩兮。「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跟結婚無異啊。傍晚的時候我就會來找你,你會溫柔的抱住我,和我分享一段親暱的歡愉,這樣的生活我很滿意,則釋,你一直都擁有我,婚姻對我們兩人來說,只是一張紙的約束罷了。」

  「那你今晚留下來陪我!」

  「則釋,你明知道不可能的。」

  「就為了你寶貝的侄女鳳儀?你還敢說我們這樣與結婚無異!夜晚的時間,在我想要與你溫存,和你躺在床上說些親暱私密的話的時候,你在哪裡?在陪你的尹鳳儀!」

  「則釋。」尹衣伸手想觸摸他,卻被他揮開。發火的他在床鋪上翻個身,背對她。

  「別對我這麼嚴厲,則釋。」她輕靠上去,來回撫摸他精壯的臂膀,親吻他的髮梢。

  尹則釋已經有些氣消。

  「你跟我一樣疼愛鳳儀,承認吧,則釋,你和我同樣放不下她,對不對?否則這麼多年來,你不會在眾多分部掌權人及大老們面前,費心地替鳳儀駁斥所有不利她的傳言。」

  他依舊背對她。

  於是尹衣又開口,「我知道你盡心維護鳳儀是為了我,謝謝你,則釋,你的付出我全部都領受在心,真的。」

  她的聲音嬌柔軟噥,一舉消滅尹則釋所有的怒火。他猛然翻身面對她,一雙健臂緊緊箍住她的腰肢。

  「說你愛我!」

  她笑得燦爛,宛如戀愛中的少女。「我愛你。」

  「表示給我看!」

  她嬌嗔地睇了他一眼,主動吻上他的唇,纖長的柔荑開始另一波的挑逗。

  直到再也無法忍受她的逗弄,尹則釋激情地接下主導權,引頜著她再赴另一場情愛高峰……


  時而悠揚時而激切的鋼琴聲在琴房裡響起,像一首傾訴衷情的樂曲,又像是一首哀鳴愛人離去的悲歌。

  琳達輕輕打開門,靜靜凝視專心彈琴的裴若謙。

  此刻他的心裡在想誰?這一首悲傷的曲子又是為誰而創作、為誰而彈奏?不可能是為了她,此刻她就在他的身邊,她沒有離去啊!

  坐在鋼琴前,當裴若謙敲下最後一個琴鍵,他睜開雙眼竟感到眼眶有些濕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心底會有戀人離去時的悲愴與憂傷?自己不是單純地因車禍而昏迷嗎?聽母親說他的外傷早已痊癒,但卻毫無理由的昏迷了將近兩個月。這五十多天裡,他一直躺在病床上,哪兒也沒有去,根本不可能和哪個女子戀愛,更沒有失去愛侶的理由。

  琳達在這時端著水果盤走上前。「練完琴了嗎?來,吃點水果吧!」

  裴若謙合上琴蓋,撥了撥頭髮,起身,「饒了我吧,我半個小時前才喝完我媽燉的雞湯。」

  「不行,這是伯母交代我的任務,你一定要吃!」她推著他坐在沙發上,自己緊跟著坐在他身旁,並將豐滿窈窕的曲線親密貼著他。

  他挑挑眉,好笑地擰了擰她的鼻尖。「你是要我吃水果,還是要我吃你?」

  「兩個都要!」放下水果盤,她轉身將自己豐滿的乳峰緊貼他的胸口。「你想先吃哪一個?你覺得我和水果哪一個比較誘人?」

  面對她熱情如火的挑逗與灼炙的眼神,裴若謙竟下意識地想迴避,他撥了撥頭髮,伸手繞過她,在盤子裡挑起一片水果入口。「嗯,今天這西瓜好甜!」

  琳達美艷的臉色一陣青白。「裴?」

  他輕輕俯首吻上她的額頭。「阿哲不是才交代過我目前身體還有些虛弱,不適合做劇烈運動嗎?」

  琳達變臉。「你拒絕和我做愛?」

  「我……」一時之間,裴若謙不知如何回答她。

  「你到底是怎麼了,裴?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在維也納的時候對我很熱情、很狂野,以前你幾乎每個早上都要……」

  「琳達,別用這種措詞,你這種說法會讓別人誤以為我們在同居。」

  「不是嗎,我們不是嗎?」

  「不是,我只是偶爾會在你那裡過夜。」他輕輕推離她。

  琳達聞言大受打擊,淚花翻飛。「你不再愛我了?」

  「我……不是,我怎麼會不再愛你?」她熠熠閃爍的淚眼叫他不忍。

  怎麼能這樣毫無理由地傷害琳達?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覺得如果與琳達太過親密會對不起某一個人?!

  沒有理由嘛!他的心裡根本沒有另一個女人啊!

  轉眸凝視她啜泣的側影,他心口一軟,「琳達?」

  她轉開身,不搭理。

  「過來我這兒,Honey。」他對她敞開臂彎。「讓我好好疼疼你。」

  「裴,你好過分!」琳達撲進他的懷裡,捶了他幾拳,又開始急切地解扯他的衣扣。

  看著她埋在自己的胸口,熱情如火地舔吻,裴若謙悄悄出神,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有罪惡感……

  就像他也不瞭解自己究竟在思念誰?




  尹家再度在大飯店裡大手筆的包下整層樓,今天不只是為了舉行尹鳳儀正式接掌鈴靈堂總部掌權人的繼任大典,也是為了慶祝卸任的尹衣和尹則釋的婚禮。

  新娘準備室裡,身著白紗的尹衣坐在鏡子前,讓造型師替自己做最後的梳妝整理。此時房門傳來輕敲聲。

  「叩、叩。」

  「請進。」

  門扉一開,尹則釋走了進來。「衣衣,你知道鳳儀人在哪裡嗎?」

  他神色間的著急讓尹衣不安。「怎麼了?」

  「鳳儀她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啊!所有分部大老們議論紛紛,大家都在猜測那個丫頭該不會臨陣脫逃了吧?」

  「不會的,」她急色稍緩。「我的鳳儀不屑做出這種事,若是不願意接下我的位置,她一開始就不會點頭答應。」

  他點點頭。「我也是這麼跟所有人說的。」

  「不愧是我的老公。」她伸手招來他,捧住他的臉印下一記親吻。

  他噙起滿足的微笑親密回吻她。

  此刻的尹衣像個愛嬌的少女攀著他的頸脖不肯鬆開。

  「你怎麼了?」他察覺她的粉頰燙紅。

  她噘起嘴,「我覺得好難為情哦!年紀一大把了才穿婚紗,感覺有點糗。」

  「傻瓜,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幾年嗎?我盼了你穿著這一身白紗走向我,已經盼了二十多年了。」

  尹衣的眼眶有些紅。「謝謝你,則釋,這麼多年來,謝謝你!」

  「我才要謝謝你肯點頭嫁給我!婚禮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開始,我先出去招呼客人。」他掠了掠她的瀏海,俯身甜蜜親吻,「老婆。」

  尹衣柔順地頷首,目送尹則釋離開。「放心,我會打手機連絡鳳儀的。」

  當門扉合上,她瞥了瞥牆上的掛鐘。「吳小姐,不好意思,麻煩你把手機拿給我。」她笑著對造型師說著。




  在大飯店附近的小公園。

  將頭髮隨性綰起的尹鳳儀靜靜地坐在長木椅上,望東望西不發一語。

  最近有太多事讓她笑不出來。極力不去想裴若謙,他的身影卻越來越清晰。曾經努力想逃避尹家的責任,最後卻還是躲不過去。她自己呢?自己到底想幹什麼?

  不知道,不清楚。

  朝九晚五的死工作沒什麼不好,貿易公司的小職員也能在這世界上過活。反過來說,她接下鈴靈堂總部掌權人的重責大任也沒啥了不起吧?反正這種工作就是這樣,整天跟鬼魂為伍,和那些難纏鬼鬥智鬥法,或許還會比她坐在辦公室更生動有趣。

  對吧,會更有趣吧?這麼想也沒什麼不好啊。

  至於那個裴若謙……忘記了,他是誰啊?不認識,從來就沒熟識過!

  尹鳳儀閉上雙眼努力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再睜開眼她站起身,要自己露出微笑,眼神裡多了份堅決和無比的勇氣。一身飄逸雪白裝束的她,緩緩走到大飯店門口。

  突然,一輛輛豪華禮車陸續停在大門口。

  「裴總裁、裴夫人,請進。」

  裴曜偕同夫人步出第一輛勞斯萊斯,氣魄威凜的他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他勾勾手指頭,飯店經理立刻恭敬的趨上前。

  「裴總裁有何指示?」

  「今天是我兒子接掌裴氏企業營運經理的就職典禮,我要求所有細節必須盡善盡美!」

  「是的,能為裴總裁和公子服務是我們飯店的榮幸,會場已經準備就緒,賓客也已陸續抵達,請往這邊走。」

  一旁的尹鳳儀蒼白了臉,悄悄退到大門樑柱的後面。

  第二輛勞斯萊斯的車門打開,裴若謙倜儻頎長的身形跨了出來。還是那一頭微卷的中長髮,還是那個音樂家一般的溫儒氣質呵!尹鳳儀眨眨眼,驚覺他的身影和自己記憶中的裴若謙並無二異。

  「裴公子,請往這邊走。」飯店經理笑著迎上前。

  「裴,等等我!」一抹性感窈窕的身影自車裡追了出來,盛裝隆重的琳達噙起笑,千姿百媚地緊緊攀住他的臂彎。

  是那個在病房裡親密親吻他的金髮女子!尹鳳儀當場認出。這時,她皮包裡的手機乍然作響!突如其來的響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飛快轉身,掀開手機面板接聽電話。「我是鳳儀!姑姑?我馬上上去。」

  裴若謙循著電話鈴聲望去,只來得及瞥見一抹纖細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樑柱之後。

  高跟鞋敲響花崗石地板,叩叩叩,那是一個身穿雪白衣裳的飄逸女子所發出的輕盈腳步聲。

  為什麼會讓他升起一股懷念的濃烈感覺?下意識,他推開琳達想追過去。

  「裴少爺,請往這兒走,會場在這個方向。」飯店經理輕輕攔住他。

  「我……」他不知該如何解釋。

  琳達伸手攀回他的臂膀。「裴,你怎麼了?」

  「若謙,快走啊,」裴夫人跟著催促。「所有人都在等你出現呢!」

  「……好。」又望了白衣魅影消失的方向一眼,裴若謙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酒宴會場。

  接下來當然是一陣客套的寒暄問好和商場上的應酬,所有人莫不悄悄關注裴氏企業未來的掌權者的一舉一動,杯觥交錯間努力思索著該如何接近他,進而從中獲取與裴氏企業做生意的機會。

  「裴?」琳達見裴若謙獨自一人來到不起眼的角落,憂心地跟了過來,將手中的雞尾酒遞給他。「你還好嗎?」

  他淡笑。「為什麼這麼問我?」

  「你不喜歡這種場合,我瞭解你。當初就算在維也納的時候,你連參加演奏會後的慶祝餐敘都顯得意興闌珊,更何況是現在?」

  他溫柔地笑了笑,捧住她美艷的臉龐印下一記獎賞的親吻。「還是你瞭解我。」

  「裴,我們可以回維也納。你是那麼喜歡鋼琴,因為賽隆也說他非常歡迎你回樂團,我們可以和以前一樣,你彈琴,我吹奏長笛,所有人是那麼地羨慕我們!」

  「琳達,不可能的。」

  「為什麼?」

  「你明知道的。」一口喝光杯子裡的雞尾酒,他隨手將空杯放在侍應生的托盤裡。

  「我不懂!以往你是那麼的排斥接掌你父親的位子,為什麼一場昏迷之後,你卻整個人變了樣,甚至主動同意接下營運經理的職位?」

  裴若謙的俊臉已經開始顯得有些煩躁。「我不希望見到我父母傷心失望。」

  不知道在何時、何地,他彷彿見到向來嚴肅的父親悲痛黯然的模樣和母親潸然落淚的哀愁景象。他記不得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

  於是,他原本抵抗推拒的心沉了下來,然後,心底接著升起一種渴望,渴望回到某個人的身邊,渴望留在她的四周與她糾纏,得到心靈最深處的寄托。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誰是那個在他遭受挫折無助的時候會想要依靠的人兒?到底是誰?!

  「裴?」琳達憂心地望著他。他最近好奇怪,即使雙手抱著她卻依舊心不在焉,那一雙貓兒般的眼神幽幽瞟遠,彷彿在追尋遠方的某個身影而不是近在眼前的她。

  她開始害怕。為什麼她覺得他的心裡有別的女人?對方到底是誰?!

  「這裡空氣好悶,我出去走走。」

  「我跟你去!」

  裴若謙輕輕推開琳達的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說完,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他悄悄步出酒宴會場外。

  在酒宴會場的另一頭,裴曜皺著眉頭觀察兒子和琳達的一舉一動。

  「你怎麼了?一整晚皺眉。」裴夫人笑覷著丈夫。

  「我不喜歡那個外國女人。」

  「你說琳達?不會啊,我覺得她還挺乖的。」

  「哼,金髮碧眼、洋腔洋調,哪裡好!」

  裴夫人將酒杯舉到唇邊。「不然,你喜歡哪一家的千金當咱們的兒媳婦啊?」

  「富遠集團的賴總跟我提過他的女兒,剛從加拿大留學回來。」

  「哦?」

  「不然柯董的小女兒也不錯,聽說是紐西蘭大學碩士班畢業的高材生,還有……」

  「慢慢來吧!」裴夫人拍拍丈夫的手。「你別把若謙逼得這麼急,他肯接掌你的事業已經很不錯了,多給他一些時間再來說這些事吧!」

  裴曜又皺眉,卻也不反駁。遠遠看見裴若謙低頭吻上琳達的臉龐,他的眉頭更是蹙攏,「老婆,我說真的,我真的不喜歡那個外國女人!」

  「好、好,知道了。唉,何總,你也來啦?謝謝你賞光來參加我們若謙的就職酒會……」裴夫人笑著拉他轉移目標。




  尹鳳儀悄悄望了喧鬧的會場一眼,偷偷走出門口。

  她的繼任儀式已經在一個小時前結束,接下來便是姑姑和尹則釋的婚宴。看著他們倆有情人終成眷屬甜蜜親暱的恩愛模樣,她著實為他們感到開心。

  姑姑穿著白紗禮服的模樣好嬌美,相信她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這一點,尹鳳儀也從新郎深情款款的眼裡看到同樣的讚賞。

  姑姑她一定會幸福的!

  然而,在替姑姑開心的同時,她卻也不免感到黯然。那麼她自己呢?她的幸福又在哪裡?

  這時,腦海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裴若謙就在下面。

  想見他卻又急著否認,盡可能的不去想他,卻是那麼的困難。

  就在猶豫之際,雙腳替她作了決定——跨出會場,搭電梯下樓。

  尹鳳儀在大飯店一樓大廳晃蕩著,一邊說服自己她只是下來透透氣,沒有刻意想要製造遇見裴若謙的機會。

  在大廳裡晃了晃又逛了逛,漫無目的的遊走著,突然她覺得自己好蠢,簡直蠢斃了!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自己到底還在期待什麼?裴若謙根本不會記得她的!這一點自己分明知道的不是嗎?

  可是她還是無法離開大廳。

  可悲,她就是不願意離開現在這個能和他同時存在的地方。

  厭煩地歎口氣,頹喪地扯下腦後的髮夾,任由烏黑的頭髮披瀉而下,她倦極地垂下螓首,縷縷青絲順著她的肩頭絲絲滑落。

  突然,身後有個低沉的嗓音出聲喚住她。

  「小姐,請你等一下好嗎?」

  尹鳳儀渾身一震,僵直地站在原地。

  後頭,那個男聲再度遲疑地響起。「我覺得你很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是他嗎?是裴若謙嗎?!她握拳的小手開始激動地顫抖。

  「請你轉過來好嗎?讓我將你看得更清晰一些……小姐?」

  她吸口氣徒勞無功地平撫自己抨然激動的情緒,咬著下唇緩緩轉過身……

  「真的是你!你好,我叫沈哲。你記得我嗎?我們曾經在裴氏醫院見過面,當時你突然出現在我表哥的加護病房裡。」

  期待與欣喜迅速從尹鳳儀的眼裡退去,她眨眨眼,眸光黯了下來,霍地轉身想走,「抱歉,我不記得。」

  「唉,請你別走好嗎?」他急切地伸手想拉住她,卻被她不客氣地拍開!

  「對不起,我不是色狼更不是登徒子!我、我只是很想認識你,真的!」

  尹鳳儀沒看他,繼續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沈哲緊迫在後。「你真的對我沒印象嗎?我和你曾經見過一面,這是真的,小姐……」

  按下電梯按鈕,她驀地旋身面對他。「你想跟我跟到什麼時候?」

  「我……」他望著她冷漠的俏臉,啞口無言。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她念念不忘?只不過才一面之緣,她的臉龐,那一張曾經梨花帶淚的嬌顏卻已深刻烙印在他的心版上,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就在他怔忡的當口,電梯門開了,尹鳳儀跨進電梯裡,面無表情地按下關門鍵。

  兩片鋼板門就在彼此之間合上,電梯迅速往上升。

  沈哲看著電梯上頭的樓層顯示燈停頓在十二樓,他馬上搭另一部電梯跟了上去。

  「先生,對不起,」侍應生攔住跨出電梯後,正欲踏入會場的他。「這一層樓已經被包下來了,今天不對外營業。」

  「是誰包下來的?」

  「鈴靈堂。不好意思,請你離開好嗎?」侍應生有禮貌的替他開啟電梯門。

  沈哲緩緩走進電梯裡。鈴靈堂?這麼說,那一名女子是鈴靈堂的人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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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8:03: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沈醫師,裴先生已經到了。」

  沈哲放下手裡的卷宗,抬頭望向打開門的護士。「請他進來。」

  護士點點頭後退出。幾秒鐘後,裴若謙推開診療室的門扉走了進來。

  「阿哲,我已經完全康復了,身體沒有任何異樣根本不需要再做檢查。」

  沈哲笑了笑,拿起聽診器。「你的身體有沒有異樣不是自己說了算,我才是醫生。」

  「你和我爸媽一樣,大家都太緊張了,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很好。」

  「大家怎麼能不緊張?你不僅是裴氏企業唯一的繼承人,更是舅舅和舅媽最寶貝的兒子。說真的,你之前那樣毫無預警的昏迷,甚至生命垂危,都快把我們所有人嚇死了!」

  裴若謙苦笑,沒有回應。

  坦白說,他覺得自己在那一段昏迷的期間裡……好像做了一場夢,一場讓他眷戀難捨到心痛的夢。究竟是什麼?他到底錯失了什麼?

  「若謙哥,你在發什麼呆啊?」做完檢查,替他量好血壓的沈哲輕喊著他。

  「嗯?嗯,沒有啊。」回過神的他愣笑一下。

  他飛快地在病歷表上書寫下一串英文紀錄。「對了,若謙哥,你後天晚上有空嗎?」

  「找我約會?不會吧!抱歉,我對你沒興趣。」

  「說什麼啦!我、其實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沈哲不自在的神情讓裴若謙感興趣。「什麼事?難得你開口要我幫忙。」

  「我、我喜歡上一個女子,可是她對我很冷漠,我好不容易以公事的名義將她約出來,就在後天晚上,但我又怕如果只有我跟她兩個人的話,她一定很快就掉頭離開,所以、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帶琳達和我們一起出去?」

  「你是說Double Date?」

  他重重頷首。「嗯,拜託……」

  「這個嘛,後天晚上啊……」裴若謙故意裝出為難的樣子。「可是我比較喜歡和琳達在房間裡單獨相處,度過一個歡愉私密的夜晚。」

  「若謙哥,拜託啦!」

  看著沈哲誠摯懇求的模樣,他終於放過他。「好啦,你難得拜託我,我怎麼可能不幫忙?後天晚上是吧,打電話給我,我絕對配合你,幫你把那個女孩子追到手!」




  一身休閒裝扮的尹則釋站在鈴靈堂的大門口前,腳邊還放了一隻大行李箱。

  他望了望手錶,扯開喉嚨對屋裡呼喊。「老婆,快點!時間快要來不及了,飛機是不等人的!」

  「別叫嘛,人家在找那一雙網狀絲襪啊。」尹衣跌跌撞撞的從房間跑出客廳,再從客廳跑進試衣間,忙碌得像隻無頭蒼蠅似的,連尹鳳儀都看不下去了。

  她慢條斯理地走到陽台,從烘衣機裡翻出一堆糾結的褲襪後,再踱進屋子。「姑姑,可能在這堆襪子球裡頭。」

  尹則釋快手快腳的將那一團襪球塞進即將擠爆的大行李箱裡。「老婆,襪子解決了,走吧!」

  「等等啦,還有人家的腰帶和絲巾也不知道帶齊了沒有?」

  尹則釋翻翻白眼。罵,又捨不得;催,也沒用,他只好倚在門邊暗自踱腳。

  看著他為了愛侶按捺脾氣的模樣,尹鳳儀忍不住偷笑。她從來不知道尹則釋會是這麼溫柔深情的男人,在自己過去對他的印象裡,他只不過是個討人厭的分部老頭!

  現在卻是她的姑丈,對待她宛如父親一般。

  尹鳳儀決定救救等得不耐煩的他。「姑姑,你真不會計算那,虧你還自封是Shopping高手呢!」

  尹衣纖細的身影還在屋子裡亂竄。「怎麼說?」

  「你這一趟去歐洲度蜜月幹嘛帶那麼多衣服和配件?要是我啊,就一個空空的行李箱過去,看到什麼買什麼!你通通帶齊了就沒有借口買衣服了嘛!」

  尹衣腳步一頓。「對耶!」

  屋子裡的兩個女人都沒有看見站在門口的尹則釋用手捂著臉的悲慼模樣。

  寶貝,你們即將離我遠去了……都是因為那個尹惡人獻的詭計!

  「老公,快!快把行李箱裡的東西通通倒出來!」

  「既然裝進去了就不用拿出來了吧?」他企圖為自己的財產掙扎一下。

  尹衣臉一黯,靠在丈夫的身上來回輕蹭。「你是不是不想讓我買東西?」

  「……我沒有啊。」嗚、嗚,沒有……他哪裡沒有。

  「我當然不會說你不買東西給我就是不愛我,只是……我覺得你好像不疼我。」

  「我、我疼你啊。」但是他也疼錢啊!兩者取其一,好難啊,真是太煎熬他了。

  「哎唷,姑姑,」尹鳳儀惡意地輕笑著。「時間快來不及了耶,你乾脆連行李箱都到歐洲當地再買,這樣不是更棒嗎?我記得LV有出幾款行李箱,樣式都不錯呢!」

  尹衣當場眼睛一亮。「欸,這提議更棒!好吧,老公我們就兩手空空的去度蜜月吧!」

  在被妻子拉出門之際,尹則釋咬牙切齒地睨了尹鳳儀一眼。「我的寶貝侄女,我想你的禮物恐怕是飛機上的廣告雜誌了!」

  尹鳳儀才不受威脅,對著前頭的姑姑放聲大喊。「姑姑,別忘了你答應我的PRADA哦!」

  「放心、放心!」

  得到尹衣的保證,尹鳳儀笑得更燦爛,對尹則釋甜蜜地揮揮手。「親愛的姑丈,一路順風,如果錢帶得不夠,我會通知你的秘書幫你匯過去的!」

  送走了這一對新婚夫妻,尹鳳儀注意到手錶上的時間。

  今天晚上那個名叫沈哲的人,要和她談關於裴氏醫院鬧鬼的事情,距約定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她該準備了。

  換上一套雪白色的正式套裝,她三兩下就將長髮梳綁成利落的馬尾。

  她發覺自己越來越常穿白色衣服了,就像姑姑當時一樣,同時也越來越喜歡買名牌衣服……她懂了,這就是潛意識裡想找個方式,讓自己宣洩心中那股被迫從事這份工作的幽幽怨怒吧!她是這樣,那麼姑姑也是嗎?沒辦法,誰叫她是鈴靈堂總部掌權人的唯一繼承人選。

  但是就因為那一句「沒辦法」,多少讓她心有不甘!




  開車來到台北近郊這一家約定見面的咖啡廳,尹鳳儀停好車,便走了進去。

  「小姐你好,請問一位嗎?」

  「不,我約了人,他可能還沒來。」她梭巡著,沒見到沈哲。

  「坐包廂呢,還是普通的雅座?」

  「包廂好了。」

  「請往這兒走。」侍應生引領著她往另一個方向走。

  尹鳳儀原本想隨便找個雅座,談完重點就走。但是一想到話題內容是醫院鬧鬼,怕引來旁人的側目而作罷。

  「咦,你們這裡還有這種後花園啊?」走在通往包廂的長廊上,右手邊十幾坪林園造景讓尹鳳儀驚艷。

  「是的,這一片造景是我們老闆特地請園藝師設計的。小姐,就是這一間包廂,你要先點餐嗎?」

  「等人來再點吧!對了,我姓尹,等一下如果有一位叫作沈哲的先生抵達,你就請他過來這裡。」

  「好的。」

  進了包廂放下手中的皮包,尹鳳儀起身走向長廊,憑欄凝視眼前這看來雖是人工卻又頗為自然的小橋流水,她的眸光有些木然,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想和誰一起看這一片景色的渴望。

  是心頭的某個人。

  不自覺地,她雙手交握,朱唇輕啟,幽幽柔柔地唱起那一首鬼迷心竅。

  另一頭。

  「若謙哥,快點,我們已經遲到了!」沈哲在前頭催促著,而隨行的琳達還在後頭溫吞的磨蹭。

  「琳達,你快一點。」裴若謙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催促。「你沒看見阿哲在前頭趕得頭都暈了嗎?」

  「哼,那是他的事啊,我今晚肯來對他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裴,該不會連你也要埋怨我吧?」她嬌聲嚷著。

  他又稍稍加快腳步。「今晚會遲到,還不都是因為你梳妝打扮的時間拖延太久了。」

  「有另一個女人會出現嘛,我當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不會輸給她呀!」

  裴若謙無奈地搖頭。琳達熱情地摟著他的臂膀蹭了過來,他忍住推拒她的衝動,只得擰擰她的鼻尖。「你安分點,這裡是公眾場所!」

  「我想靠著你嘛!」她不動聲色地靠向他。「裴,前天你去做全身檢查的時候;阿哲有沒有跟你說,什麼時候可以……嗯?你知道的嘛!」

  「知道什麼?」裴若謙明知故問。

  琳達嘟起嫣紅的小菱嘴。「就是做愛嘛!你知道我們已經多久沒有做愛了嗎?自從你清醒之後,每次人家想要的時候,你都說身體還很不舒服……」

  他稍稍迴避她的目光,「應該就快了吧。」

  「若謙哥!」在前方的沈哲急得直跺腳,「你們還在聊天?侍應生說尹小姐已經到了!她在包廂裡等我們,快走吧!」

  裴若謙朝他點點頭,接著俯首低聲交代琳達。「琳達,阿哲非常喜歡這個女孩,我們要盡力多幫忙他,知道嗎?」

  「哼,盡說我,我先警告你哦,那個女孩是阿哲的目標,最後可不要成了你下手的對象!」

  「傻瓜。」裴若謙搖頭,笑擰她的臉頰。

  突然,走在長廊上的他瞥見一抹身影,讓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裴?」琳達察覺他的不對勁。

  「你、你先跟阿哲過去,我等一下就來!」

  望著他急步走開的背影,她聳聳肩,「上洗手間嗎?這麼急怎麼不先在家裡上一下……阿哲,等等我啦,我跟你一起走!」




  裴若謙朝著那身影走去,越走,他的腳步越沉緩。

  有人在唱歌!是誰?清清脆脆的聲音好嘹亮,飄蕩在空氣中的旋律聽來熟悉又似陌生。

  對了,他知道這首歌!叫作鬼迷心竅!可是……他為什麼會知道?

  在那清脆的歌聲中,裴若謙隱約有種錯覺,彷彿他曾經坐在鋼琴前為誰彈奏這首歌曲。

  滿懷柔情的彈奏著。

  繞過了長廊,他一步步走近唱歌的那個人。

  僅差一步的距離……

  「先生?」

  他驀地回過身。

  侍應生笑容可掬的問:「你是不是在找包廂?需要我幫忙嗎?」

  隔著一棵芭蕉樹,呈放射狀四散的芭蕉葉擋住了尹鳳儀纖細的身影。

  有人在這兒?!她驀地摀住口。天哪,對方該不會聽見她在唱歌吧?好糗,趕快走!不假思索地,她轉身從長廊的另一頭快步走開。

  面對侍應生的親切笑容,裴若謙微笑搖頭。「我知道自己的包廂在哪裡,謝謝你。」

  當侍應生走開,他心懷冀盼地繼續往前走,撥開一片芭蕉葉……

  沒有人在。

  說不出心中有多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感到失落,一臉黯淡的他轉身往回走。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在探尋什麼,卻莫名地知道自己錯失了什麼!




  包廂裡。

  「阿哲。」琳達不耐煩地用手支托下顎。「你說的女人呢?她不在這裡啊!要我等她多久啊?」

  沈哲沒好氣地睇了她一眼。「是你害我們遲到的,怎麼能反過來說是尹小姐讓我們等?她的皮包放在這裡,應該等一下就回來了!」

  他的話才說完,尹鳳儀的身影就出現在包廂門口。

  是那個金髮女子,裴若謙身旁的外國女伴!尹鳳儀好震驚!啞口無言。難道他今天也來了嗎?是嗎?裴若謙在這裡嗎?!

  「尹小姐!」沈哲難掩雀躍。「對不起我們遲到了,希望你不會介意。」

  「我……」尹鳳儀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是琳達,你好。你姓陰嗎?好特別的姓氏。」琳達笑笑的伸出手。

  「……尹,京兆尹的尹。」

  沈哲瞪了琳達一眼。「對不起,尹小姐,琳達她是外國人,對中文還不太熟悉。別站在那裡,請進來坐啊!」

  尹鳳儀被動地走進去,坐了下來,她幾乎被自己忐忑浮動的心緒給擾得無法思考!

  「怪了,裴怎麼這麼久還不進來?」琳達四下張望著。

  尹鳳儀嚥了嚥口水,眨眨眼,「裴?」

  沈哲立刻慇勤的替她釋疑。「是我表哥,裴若謙。」

  「是我的男朋友!」琳達笑得燦爛。

  說人人到。日式包廂的紙門被敲響,然後倏地被拉開——

  一時間,目光相對的裴若謙和尹鳳儀兩人就像當場觸了電似的,動彈不得!

  「裴,你發什麼呆?快進來坐啊!」琳逢拍拍自己身邊的坐墊。

  「尹小姐,我來介紹一下,這一位就是我表哥裴若謙。尹小姐,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乍然回神的尹鳳儀無措地撇開螓首,深吸一口氣。冷靜,尹鳳儀,你給我冷靜一點,表現冷漠,表現出你尋常時候的冷漠!

  裴若謙像是著了魔,無意識地坐到琳達的身旁,目光卻緊緊望著對面的尹鳳儀。

  自己是不是見過她?好像在哪裡見過,是的,他應該在哪兒見過她!

  尹鳳儀極力迴避他炙熱的眸光,口吻冷漠。「我還以為只有我們兩個人。」

  她的語氣太冷淡,叫沈哲不禁瑟縮。「我、我想多些人比較熱鬧,所以……」

  「阿哲,你幹嘛畏畏縮縮的?」琳達稍感不悅。「怎麼,尹小姐,我和裴一起來讓你覺得不高興是不是?」

  該死,他為什麼還在看她?為什麼要一直看著她?!「今天主要是談公事,我不認為需要什麼熱鬧的場面。沈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尹鳳儀沉著聲問。

  「我、我……」沈哲瞪了裴若謙一眼。笨表哥,怎麼盡盯著尹小姐看?還不趕快幫他說幾句話圓場!悄俏在桌面下伸長腿,沈哲踢了裴若謙一記。

  他如夢初醒!碰巧聽見琳達和尹鳳儀快吵起來的對話。

  「尹小姐,你的架子是不是擺得太大了?奉勸你別表現得這麼狂,大家一起吃飯喝茶有什麼了不起,你需要裝出這麼冷淡的模樣嗎?」

  「顯然我們雙方的立場不同,你們是過來休閒用餐,我是來談生意。既然我們認知不同,沈先生,不如你找我的分部掌權人談吧!抱歉,不耽誤你們用餐了。」說罷,尹鳳儀撈起皮包就要起身。

  她怎麼能再繼續待下來?裴若謙就坐在對面,他正在看著她,要她如何冷靜?太強人所難了!她遺落在他身上的情與愛還沒有抽回來啊!

  「風……儀?」裴若謙不自覺的開口。

  這簡短而遲疑的兩個字讓她當場僵立!

  「若謙哥,你怎麼知道尹小姐的名字?」沈哲大為吃驚。

  裴若謙也不明所以。「我……」他望著她的背影皺眉。「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事實上,他甚至覺得自己曾經喊過這個名字……

  愛上過這個名字。

  琳達吃醋尖叫。「裴!難道你曾經見過她嗎?你在哪裡見到她的?你說啊!」

  「別逼我,我、我好像快想起來了……」他眉宇緊蹙。

  腦海中隱約浮現的畫面是什麼?再一下下,再一下下他就要想起來了!

  「抱歉,我先走了。」尹鳳儀頭也不敢回,轉身就走。

  跑到櫃檯前,她隨手從皮包掏出錢匆忙扔出。「不用找了!」

  步履不曾稍停的她推開咖啡廳大門,在門口那一串清脆的風鈴響聲中急步奔開。

  衝回自己的轎車裡,她按下中控鎖將自己鎖在車子裡。趴在方向盤上,她吁喘著,胸口劇烈起伏。

  他記得她的名字!裴若謙記得她的名字!

  他沒忘了她嗎?這是不是表示自己仍在他心裡的某處?

  「呵……呵呵……」輕淺的笑聲在車裡傳開,她的眼淚卻也流了下來。

  是她掙脫不了,不爭氣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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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8:03: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裴若謙默默開著車,眼珠不動聲色地瞥視身旁的柯薔薇。柯氏企業董事長的千金小姐,剛從紐西蘭留學歸國,目前正在家族企業的廣告公司擔任主管。

  當然,也是他父親企圖政策聯姻的對象。

  「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柯薔薇望著他,笑了笑。

  他尷尬一笑,「抱歉。」

  她搖搖頭。「我想,你可能很好奇我為什麼會和你出來吃飯吧?」

  「不,我一點也不好奇。」

  話匣子一開,車上的沉滯氣氛緩和了些,兩人初次見面的陌生感也慢慢轉淡。

  「是嗎?」她眨眨眼。

  「我並不意外你今天的出席,應該是柯董『要求』你來的吧?」

  「嗯,而且是強烈要求!」

  裴若謙和柯薔薇默契地相視一笑,友誼在彼此心底淡淡傳開。

  柯薔薇扯掉頭頂上的髮夾,打散梳理整齊的髮辮。「我媽媽說剛剛那樣的打扮比較像淑女。」

  「哦?」他一邊轉著方向盤一邊應聲。

  「可是天知道我受夠了當淑女!」她一記淘氣的鬼臉逗得裴若謙呵呵大笑。

  「我們可以當好朋友。」他說。

  「我也這麼認為,好朋友!」

  談笑間,車子已停在一家高級俱樂部的門口。裴若謙大手搭放在方向盤上,側身笑問:「那麼,好朋友,我們今天中午是依照長輩們的計劃到這裡吃相親宴呢,還是我們自己去找一個輕鬆的地方用午餐?」

  柯薔薇望了望高級俱樂部。「訂位了嗎?」

  「我父親已經訂好位子。」

  她眉開眼笑,伸手開車門。「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進去吧!多吃一點,反正是裴氏企業付錢!」

  裴若謙搖頭下車。「我不知道原來柯氏企業這麼小氣。」

  「不是小氣,有便宜不佔是傻瓜,我才不當傻瓜呢!」

  將車鑰匙交給泊車人員,兩人在侍應生的帶領下來到俱樂部裡的餐廳。這個只准許會員進入的高級俱樂部,在台北市區內可是數一數二的高級場所,參與的會員不是政界名流就是商場大亨。

  而裴若謙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裡看到尹鳳儀!

  他當場怔愣,佇立在原地。

  柯薔薇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一個身穿雪白套裝的女子也和他有著同樣侷促難安的反應。「你認識?」

  裴若謙點頭……又搖頭。

  她皺眉。「認識,還是不認識?」

  「我的內心認識她,可是我的印象僅見過她一面。」

  「你哲學系出來的啊?說得真玄!唉,先到位子上吧。」

  硬是將怔忡的他拖到預訂的位子上坐下,柯薔薇瞥了瞥距離五張桌子遠的尹鳳儀。「其實我調查過你。」

  「哦……嗄?你說什麼?!」裴若謙不明所以的問她。

  她感到好笑。「你別這樣盯著人家看,你知不知道你看她的眼神像什麼?」

  「像什麼?」

  「像在看自己的戀人,深情款款的。」

  裴若謙聞言苦笑。

  是啊,戀人,她可是表弟喜歡的女孩啊,可為什麼他會對她有著一種異樣的情愫?

  「可是我的調查報告告訴我,你已經有一個音樂家女友,還是個金髮美女呢!」

  「你說的是琳達,的確。」他舉起水杯搖晃,透過波瀾輕動的杯子觀看另一頭的尹鳳儀。是的,他確定她叫作尹鳳儀,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確定!「琳達是我理智上的女朋友。」

  柯薔薇輕笑。「理智上的?」她眨眨眼,努了努下巴,「那麼坐在十二號桌的那位女子,該不會是你內心裡的女友吧?」

  「……對、對!」有股莫名的衝動在心底喧擾催促著,讓裴若謙這般堅定地確認。

  正在喝水的柯薔薇差點兒就把嘴裡的白開水噴在他的身上。「抱歉,失態、失態!」她連忙為自己的行為道歉。轉了轉眼珠,她轉了話題。「我聽說你無緣無故昏迷了將近兩個月?」

  「嗯……服務生,麻煩給我一客香橙鮭魚套餐和一瓶紅酒。柯小姐,紅酒好嗎?」見到侍應生過來,他先點了餐。

  「隨便。」

  這時侍應生遞上Menu。「請問小姐點些什麼?」

  「隨便!」

  「這……」侍應生微微一愕。

  柯薔薇睇了他一服。「最貴的送上來就對了!」

  「好的。」

  侍應生才轉身,她又出聲叫住他。「唉,紅酒也一樣,最貴的才拿過來,我們這一桌不收次級品!」

  「是的,立刻為你通知酒保。」侍應生再次轉身要走。

  「唉!還有啦,我的話還沒說完!」柯薔薇又出聲,逗笑了裴若謙。

  「你還有什麼昂貴的要求?」他知道她是刻意要讓他父親大大破費一番,卻也不想阻止,反而微笑默許。

  她朝他眨眨眼,轉頭叮囑侍應生。「另外再挑一瓶昂貴的葡萄酒,替我送給十二號桌那位白衣小姐,就說是一個戀慕她的無聊男子送的。」

  侍應生走開後,她繼續方纔的話題。「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電影裡的男主角和你有著類似的際遇,他也莫名其妙地昏迷了好長一段時間。」

  「哦?」他挑了挑眉。

  「你聽過靈魂出竅嗎?」

  他溫煦微笑。「抱歉,靈魂這東西太虛無縹緲,凡是沒有科學根據的東西我一向不……」

  「不信也沒關係,反正是電影小說才會有的情節,你就當是故事聽聽嘍!」在裴若謙頷首點頭之後,她又繼續說下去。「在男主角昏迷的這段期間,他化為宇宙中的一縷遊魂四處飄蕩,過著沒有人看得見他的透明生活。」

  這時,侍應生送上前菜和沙拉盤。裴若謙拿起銀叉想開動,卻被柯薔薇拍掉。「聽我說!重點是男主角在這時碰到了女主角,甚至愛上了對方。」

  一抹微小的火簇在裴若謙的腦海中亮起,又啪喳地消失。

  「有語病,你方才分明說沒有人能夠看見男主角。」

  「陰陽眼嘛!不這麼說,電影和小說的情節怎麼演下去?」

  男人就是這麼沒情調,和她那口子一樣,滿口理論根據、科學研究。嗟!悶死,莫怪乎愛情小說在男人圈裡比狗屎還沒有存在感。

  狗屎至少還會污了他們的鞋,惹來他們一句Shit,而愛情小說根本讓他們連踐踏過都沒有任何感覺。

  「你到底想說什麼?」裴若謙乾脆挑明了問。

  「我說,你對那位白衣小姐……」

  「她叫尹鳳儀。」

  「哦,尹小姐、鳳儀女士!」龜毛!柯薔薇翻了翻白眼。「你對尹小姐的異樣情愫,可能就是在你昏迷的時候認識她,甚至愛上她的。」

  有這個可能性嗎?下意識地瞥望尹鳳儀,裴若謙默默凝視一身雪白套裝的她。

  今天她的長髮沒有綁起來,詭異的是,他彷彿見過她嘴裡咬著橡皮筋,雙手忙扎馬尾巴的嬌俏模樣!越是看著她,他就越覺得自己見識過她的多種面貌。

  而此刻,她正和另一個陌生的男子同桌吃飯。看著侍應生送上紅酒,她只是朝他微點個頭,然後堅持退掉不接受。裴若謙的俊臉黯淡了,只能苦笑。

  也見著此景的柯薔薇無奈地一笑,拍拍他的手背,「繼續加油吧!」

  「還有我加油的餘地嗎?」他低問。

  「別灰心——」她豪氣地拍了下他的背。「男人嘛,追女孩子還不簡單?裝呆耍賤啊,這對你們男人來說絕對不難!」

  裴若謙好氣又好笑。「你是在褒我還是在貶我?」

  「當然是褒獎啦,出錢的人可是老大呢!」說完,她粗魯地叉起一塊鮭魚排放進嘴裡大嚼特嚼。




  「尹小姐?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古跡收藏館的副館長丁緯狐疑地看著對面的尹鳳儀。

  她眨眨眼,如夢初醒。「抱歉,我……」慘了,他剛剛所說的鬧鬼事跡她完全沒聽進耳裡。

  「沒關係,我這個人本來就比較乏味,很多人都這麼說。」

  「不,不是這樣。」她是因為太在意裴若謙,所以才……

  「大家常常嫌我無趣,說我只會跟那些不會說話的歷史古跡混在一起,面對活生生的人反而變得手足無措。」

  「不會啊。」尹鳳儀優雅地笑笑,強迫自己慢慢咀嚼嘴巴裡那一塊跟超合金有得拼的牛排。

  「別安慰我了,你大概也認為我不適合跟人接觸吧?」丁緯的神情落寞。

  「沒的事,丁先生,你別這樣貶低自己。」……該殺千刀的色胚,他居然跟那個女人聊天聊得這麼愉快?那金髮美女呢?被他扔到一邊去了?王八烏龜蛋,他不只做鬼的時候色,連當人了還是這麼不改本性!

  大色狼!

  「尹小姐,你在喃喃自語些什麼啊?」

  回過神來,她溫婉地笑了。「沒有,我說這牛排真嫩。」裝鋼牙的人可能咬得動。

  「你甚至認為,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都比和我說話還要有趣,我這個人真失敗啊!」丁緯又開始自憐自艾。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這個意思。」唉,這個丁緯真是夠了!這輩子長這麼大,她還沒見過比他更奇葩的人。

  她低頭佯裝專注於盤子裡的牛排,卻無法克制以陰惻惻的眼角瞥向裴若謙。

  可惡,他們聊得真愉悅,竟然還開一瓶紅酒?幹嘛,慶祝他又找到一個禁臠了嗎?還有,這塊牛排到底是怎麼回事?放在爐子上煎了三十六小時是不是?要是整塊拿起來啃,搞不好還會留下一排牙齒在上面!來這裡的人個個都裝了鋼牙嗎?

  這時,侍應生走了過來。「小姐,八號桌的先生送你這瓶紅酒,請你慢慢品嚐。」

  紅酒?尹鳳儀向裴若謙禮貌性的微點了下頭示意。幹嘛,她又不是他的禁蠻,喝什麼紅酒?

  「真羨慕你啊,尹小姐。你真受歡迎,跟我完全不一樣,我這輩子還沒有接受過哪個女子送的禮物……」丁緯見狀苦笑著。

  「丁先生,你別這麼說。」這傢伙又來了!

  侍應生說:「小姐,讓我為你打開它。」

  「不,請你退回去,謝謝。」她婉拒道。

  「尹小姐,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從小到大還沒有機會拒絕別人的好意呢,唉!」

  侍應生為難地開口,「可是小姐,你這樣我很難處理……」

  「真是抱歉,我不能接受。」

  夠了,吃這頓飯她真是受夠了。超合金牛排、枯燥無聊的話題,她不只要忍受這些,還要聽這個跟古跡一樣,早該打包起來保存的男人的自怨自艾。

  「對不起,貴收藏館鬧鬼的事,我會派分部的掌權人去處理。失禮了!」拽起皮包、推開椅子,她起身就往洗手間走去。

  她並沒有注意到裴若謙在柯薔薇的鼓舞下,也跟著起身尾隨。

  他隨尹鳳儀來到洗手間門口,看著她進去的背影,他開始思索著該怎麼裝呆耍賤靠近她。

  當尹鳳儀出來時,她瞥見牆角邊蹲著一個人。「先生,你還好嗎?」

  「我身體不舒服。」

  這個聲音?!她驀地頓住!走近一看,她發現蹲在地上的人正是一臉痛苦,用手搗著心口的裴若謙。

  「你怎麼了?」她著急的問。

  「我的頭好痛……」

  他的聲音怎麼有氣無力的樣子?尹鳳儀忍不住皺眉擔心。「真的很不舒服嗎?」

  「扶我好嗎?」裴若謙仰頭凝視她的眼,那一雙貓兒般璀璨的眸子,再度深深牽動她的心。

  就是現在這個具有實體的男人體內的靈魂,帶走了她所有的愛戀。

  眼角沒來由的一濕,她不想讓他看見淚意,於是驀地轉身跑開,留下莫名其妙的裴若謙。

  他望著空蕩蕩的四周,搔搔頭,「唉……我說我頭痛啊……」

  是不是他裝得太不像了?沒戲可唱的裴若謙這才站起身拍拍西裝上的塵屑,誰知尹鳳儀又跑回來了。

  再怎麼說,她就是不忍心丟下他。

  他只得趕緊蹲下繼續裝痛。「你,如果你不想管我也不要緊,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老天保佑他的孤注一擲能夠奏效!他想認識她,接近她,想證實心中蠢蠢欲動的不安與情愫。

  已經收拾好情緒的尹鳳儀居高臨下地睇著他。「這可是你說的哦。」

  他暗自淒苦,一顆頭搖得像個博浪鼓。

  她冷漠地伸出一隻手。「到底要不要我幫忙?不然我要走了!」

  他笑開,立刻將右手放在她的掌心上。

  像一隻訓練有素的狗。她暗笑,沒有發現低著頭的裴若謙也在偷笑。

  裴若謙突然想起柯薔薇跟自己提過的那個超科學故事……他偷偷瞥了尹鳳儀一眼,情不自禁地將他的長臂搭放在她纖細的肩膀上。

  尹鳳儀渾身一震,兩人的貼近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喂!你不要……」

  「我覺得好虛弱,靈魂彷彿要脫離身體一般。」

  她聞言,震驚不已!

  莫非當時她送回他的靈魂在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問題?

  「帶我回去,鳳儀。」

  她猛地仰頭凝視他。

  低沉嗓音中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蠱惑磁性,裴若謙貓兒般的眼眸好深邃,像幽幽的寒水,以最真摯的感情將她深深牽引進他的世界裡。

  她望著他不語,淚水卻悄悄盈滿眼眶。

  將尹鳳儀的動搖看在眼裡,更將她眼眸中一閃而逝的脆弱放在心底,裴若謙伸手撥開她的發,輕掠她的烏絲,在嘴角徐緩揚起的笑意中,他俯身吻上她馨香的髮鬢。

  「帶我回去吧,鳳儀。」

  是的,是「回去」。

  回到她的身邊。




  「進來吧,隨便坐。」將皮包和鑰匙放在桌上,尹鳳儀異常地沉默。

  她已經不懂得自己了。為什麼會把他帶回家?為什麼他簡單的一句「帶我回去」,她便將他帶回鈴靈堂?或許他的意思是要回裴家啊!

  她到底著了什麼魔啊?

  裴若謙跟隨著她纖細的身影緩緩走進屋裡。「我來過這裡。」

  她的背影明顯一僵,轉身看他。

  他更加堅定地頷首,「是的,我確定我曾經來過這裡。」

  她的眼眸開始慌亂地閃爍。「你對這裡有印象並不稀奇,電視新聞跟媒體雜誌都報導過我們鈴靈堂,你應該是在報導上看過。」

  他慢慢接近她。「我才回來台灣就因為車禍陷入昏迷了。」

  「那、那又怎麼樣!你可能是在某個時候、某個地點驚鴻一瞥,又或者是在……」尹鳳儀漸漸收聲,因為裴若謙那張俊美無儔的容顏,正逐漸貼近她驚惶無措的臉。

  「為什麼要對我說謊?」他欺近她,低喃。

  「我……我沒有……」

  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裴若謙惡意地逗弄,卻也深深心折於她難得的不安之中。她一定不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深刻勾動他的心,激起他想憐惜、嬌寵她的衝動。

  他是不是要吻她?

  尹鳳儀迷亂的腦海裡躍入這個念頭,她屏住呼吸,張大眼瞳瞪著裴若謙的一舉一動。

  當裴若謙音樂家般修長的指尖觸摸到她的唇瓣,她閉上眼不爭氣地哽咽。

  他終於觸碰到她了!

  在過去那麼多次的嘗試中,他始終因為是靈魂而無法觸及她,她也懊惱自己竟然會對一個縹緲的靈魂動情!

  可是現在不同了,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她嚥了嚥口水,閉上眼想眨掉眼眶裡的濕意。

  「我做了什麼讓你想掉眼淚?把真相全告訴我好嗎?我知道我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

  她終於告知了所有事實。

  裴若謙溫柔的俯首吻上她的額,炙熱的嘴唇循著她臉的曲線輕吻她的眉骨、輕顰的眉心,不算高挺的鼻尖,與那一雙微微濕潤的眼。

  他默默聽完,細細凝視著她。

  她在顫抖嗎?她的唇瓣在他的親暱鼻息間輕顫著,顯得嬌艷欲滴……

  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突然湧上心頭,可他此刻卻只想逗弄她,「我以為我這輩子只會吻絕世美女。」

  尹鳳儀驀地睜開雙眼。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種暗示她貌不驚人的話語,過去也曾出自他口中,新仇舊恨浮上心頭,帶著對自己些微惱怒的情緒,她恨恨地瞪著他。

  喔哦!她真的生氣了?

  裴若謙惆儻地笑著,才想開口說「我是開玩笑的啦」,但這還沒來得及講,尹鳳儀的拳頭已經送到他的右眼上。

  「哎唷!」他頂著一隻黑輪,像一隻翻肚的青蛙整個人往後倒在沙發上。這種畫面他似曾相識,以前的自己肯定也這麼被她扁過!

  尹鳳儀的心情登時大好。

  哼,她都忘了扁這傢伙具有明目清神的效用,現在記住了,以後可以常常把這個色胚當沙包打!

  她雙手叉腰,走到沙發旁居高臨下地睥睨他。「王八蛋,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躺在沙發上的裴若謙睇了傲氣的她一眼,無預警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扯進自己敞開的懷抱裡。

  她驚呼一聲,整個人偎在他的胸膛上。「你幹嘛?你要做什麼……」

  「我要吻一個不漂亮的暴力女!」帶著些許懲罰的怒氣,他大手一攫緊緊鉗住她的雙臂,反身將她覆壓在身下,俯首猛然吻住她抗議不休的唇。

  果然如想像中的甜美!

  他時而羈狂時而輕緩的吻,慢慢化解尹鳳儀的僵硬和抵抗,不甘於四唇交接輾轉時的輕淺,他探出舌尖挑逗吻舔她紅艷的唇形。

  尹鳳儀在他悄然的施壓下羞澀地張開雙唇,裴若謙的舌尖立刻長驅直入……

  氣息好炙熱,身軀好貼近,他的強勢、他的綿密攻擊就像罌粟一般具有致命的魅力,蠱惑她的理智與身心。

  她在他的身下輾轉嚶嚀,在他挑情的攻擊下伸出雙手親密環繞他的頸脖,無聲地要求他更深情的付出與貼近。因為,天知道她等這一刻等了多久!

  當空氣在彼此的熱吻中燃燒殆盡,裴若謙輕輕退開,讓兩人不因窒息而送急診……他笑了,飛快俯身印下另一記親吻。

  尹鳳儀忍不住羞澀,赫然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竟已攀上他的頸項,她嬌羞而尷尬地想抽回。

  「別放開,繼續抱著我。」裴若謙低喃,毫不收斂地讓自己火熱的氣息全數吹吐在她緋紅的臉頰上。

  「你誰啊?憑什麼要我抱你!」嘴上不饒人,可她的雙手卻聽話地沒有收回。

  他咋舌,頻搖頭。「嘴巴一點也不甜,你這樣要我怎麼愛你?」不知為何,他知道自己的心早已遺落在她身上。

  「抱歉,不希罕!」她嘴硬地繃起小臉,推開他。

  裴若謙跟著她坐起身,看見她想站起來,他立刻扣住她的手腕將她鉗回自己身邊。

  「當真不希罕我愛你?」

  「……說不希罕就不希罕!你要問幾遍?」

  他裝模作樣地捧心皺眉,做出哀痛的表情。「傷心,我看我還是走好了!」

  「再見,不送。」

  糟!這丫頭嘴巴真的這麼硬?離開的話是自己講的,裴若謙只好硬著頭皮站起來。

  尹鳳儀看著他,眼神有些哀怨,卻依舊嘴硬地不開口留人。「哼,還說你的愛情要跳樓大拍賣?根本就是騙人的!」這麼輕易就收回他的感情轉身離開她,當初他求她買下的愛情她也不要了。

  「你在嘀咕什麼?」他狐疑的望著她。

  「沒、有!」

  其實又怎麼怪他呢?過去那個愛情跳樓大拍賣的裴若謙是個虛無的靈魂,而如今眼前的他卻是個有真實肉體的鑽石級男人,他忘了過去也是意料中的事。

  只是,她仍忘不了過去兩人曾發生過的一切。

  「客人要離開了也不送一下?」他硬是將她自沙發上拖起。

  她被動地跟著他走到門口。「喂,有沒有錢坐計程車回去?」

  裴若謙驀地露出一抹笑容,旋即反身整個擁住她,飛快俯首攫吻她的唇。

  「唔!唔……」她掄起粉拳捶打他。

  他緩緩退開,溫柔的啄吻她的發。「你的嘴不能甜一點嗎?」

  「你不能不要這麼色嗎?」

  他皺皺鼻子。「這可能是與生俱來的。」

  她聳聳肩膀。「好巧,我也是。」

  裴若謙笑意擴大,將她纖細的身軀緊緊摟在懷中,歎氣,「看樣子我可能注定愛上一個嘴巴不甜的女人了。」

  「是啊,真悲慘。」她在他懷裡學他歎氣。「我注定愛上一個大色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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