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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汪孟苓]我的相思比你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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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15:53 |倒序瀏覽 | x 1
我的相思比你深 作者:汪孟苓


第一章

  小豪站在轉角的陰涼處,仰首望著前方那棟在他眼中仿似皇宮大殿般華麗的屋宇,年僅八歲的他,幼小的心靈被一團沉沉的憂愁情緒所充塞。

  如果他能找回母親,或許……爸爸就不會再喝那些臭死人的酒,他也不會再怨聲吆喝,咒罵一些他根本聽不懂的話,把他和弟弟嚇得只能縮在牆角邊駭怕的哭泣;如果他能找回母親,或許,爸爸就會變回從前的模樣,臉上常常著親切的笑容,總愛將他和弟弟拋得半天高,直到他們發出半驚半喜的尖叫……但,他一點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找回離家已久的母親!

  在他的記憶中,媽媽已經離開他們好久好久,久得他幾乎已經要麻木而認命了,甚至也不再因思念母親而落淚。但就在上個星期,他意外的在放學途中見到她坐上一輛計程車;小豪立刻毫不猶豫的衝至另一輛車子前頭,不顧自己生命安全的攔下了車,掏出了原該繳交的勞作費用,勉強付了車資,才跟蹤母親來到這裡。

  只可惜,他並不確知她究竟住在那一間漂亮的大房子裡。他常常在這裡徘徊、流連,卻再也沒遇見過母親。

  小豪動了動僵硬發麻的變腿,失望的正想轉身離開,一扇精緻的雕花鐵門卻在此時忽然被拉開。小豪原本緊繃的小臉頓時為之一亮,希望的光芒照亮了那原該充滿歡笑的嚴肅小臉,眼前的不正是耶朝思暮想的母親嗎?

  她美麗的臉龐掛著一如往昔的溫柔笑意——他忍不住暗自更正——至少,在爸爸出車禍之前,她總是在臉上掛著這樣溫柔的微笑。但緊接著,小豪發亮的雙眸又在轉瞬間變得黯淡無光。他壓抑住衝向母親懷抱的強烈慾望,他嫉妒,卻又無比好奇的將眼光凝望在母親身旁的小女孩身上。

  她是誰?

  那綁著馬尾、雙頰紅通通,笑起來露出兩個深深小酒渦的女孩究竟是誰?

  小豪雙胖眨也不眨的直視著她;小女孩是他曾看過的女生當中最漂亮、最可愛的一個,但他卻努力的要自己生她的氣,因為,他小小的心靈已被強烈的嫉妒所佔滿。

  原本,母親牽著的應該是他或弟弟的手,母親臉上的笑容應該是為他們兄弟所綻放的;但此刻,這小女孩卻得到了應屬於他們的幸福和快樂。駭怕母親被搶走的恐懼使小豪執意要討厭這個小女孩,即使——她看起來是那麼的漂亮,那麼的像是童話故事中的白雪公主一樣。

  她們漸行漸近,小豪出於本能的反應,隱匿於牆角,偷看著小女孩在母親的牽扶下,一蹦一跳的朝他走來,她頭上的馬尾也隨之愉悅的晃動著。小女孩昂首,以充滿信任的眼神看著原該屬於他的母親,嬌滴滴的嗓音如銀鈴般飄過他的耳際。

  「媽咪,明天小朋友要來家裡,他們想來看看我漂亮的新媽咪。」

  「當然好。媽咪會準備很多很多的點心,好招待你的小朋友們。」

  伴隨著小女孩充滿喜悅的歡呼,心裡壓抑已久的淚水有如決堤般泛滿雙頰。他瘦小的身軀緊縮在牆邊,任強烈的哀傷湮沒自己。

  深沉的絕望令它的淚愈湧愈洶,莫名的自責伴隨著絕望而生,幾乎要撕碎他那幼小、稚嫩的心靈。

  他終於明白,母親是不可能回來了。是因為他的不乖?他常常瞞著母親到河邊玩水,常常不聽母親的勸和同學打架……因為他不乖,所以媽媽不要他了?那小女孩是那麼甜蜜、可愛,所以,母親寧願要她而不要他!

  即將徹底失去母親的事實,令小豪忍不住嚎陶大哭了起來,同時在它的心靈深處也因而劃上一道永不癒合的傷痕。

  矮小而凌亂的屋子擠滿了人,紛紛的議論聲製造了更多的混亂,剛大哭過一場而顯得神情恍憾的小豪對這一切視而未見,茫然的穿過人群朝屋裡走去。

  父親呢?又喝醉了嗎?或者是闖了禍,否則家裡為什麼擠滿了人?

  「孩子,別去!」住在隔壁的王叔叔拉住他,阻止他走進父親的房間。小豪引領而望,發現父親房裡依然擠滿了人,而他根本看不見父親。

  心裡望了一眼獨自坐在屋角吸吮著大拇指的弟弟,年僅二歲的他,此時此刻卻變得不可思議的安靜。

  小豪傻傻的間:「為什麼?」

  王叔叔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地搖頭歎息,執意將他阻擋在門外。

  「其實,讓這孩子進去也好,好歹——見見他爸爸最後一面。」對門的張媽媽也是歎聲連連。

  王叔叔死命的搖頭,始終不願讓小豪進去。「還是別讓他看見那幕慘狀的好!

  他才幾歲大,何苦讓那恐怖、淒慘的印象永遠留在他的記憶中。」

  軟心腸的王媽媽忍不住輕拭眼角。「小豪的爸爸也實在太想不開了,人活在世上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凡事何須強求;既然手受了傷,不能再作畫,可以改行做別的蘇:只要想得開,總有轉圜的餘地,何苦弄得這種下場!」

  「可不是!」張媽媽接口,滿眼同情的看著小豪。「兩個兒子還這麼小,他這麼一上吊,自己是求得解脫了,怎麼沒想過留下他們兄弟倆該怎麼辦?哎!就這樣丟下兩個沒媽的孩子,實在太不負責任了。」

  他們充滿悲慼的話語,字字句句均穿透小豪混沌、無知的腦際,一股不確定的恐懼緊緊攫住他的心,使他的嗓音幾不可聞。「爸爸怎麼了?」

  沒有人願意回答他,他所得到的只是搖頭與歎息。

  雜貨店的楊媽媽也湊了過來,肥胖的雙臂摟了摟神智有些呆滯的小豪,哀歎道:「可憐哦!這兩個孩子可怎麼辦才好?據我所知,小豪的爸爸早已沒有親人了,小豪的媽又……」

  「別提那女人!」張媽媽一臉的嫌惡和輕視。「從沒見過那麼現實、愛慕虛榮的女人。丈夫一出事,立刻毫不顧念夫妻之情,調頭就走,狠心丟下這兩個正需要母親照顧的兒子。像她那種女人可得當心,颳風下雨天最好避著點,小心天打雷劈!」

  「可不是!」楊媽媽也跟著大肆謾篤。「我聽說,她真的姘上一個有錢人呢!

  上回我見她坐著一輛進口轎車回來,還有專任司機,派頭不小!」

  「她還有臉回來?」張媽媽不屑的冷嗤:「回來幹嘛?耀武揚威?還是要讓咱們瞧瞧她拋夫棄子所求得的富貴?」

  楊媽媽迫不及待的接口。「回來強迫小豪的爸爸簽字離婚啊,不先求得自由身,她憑什麼綁住那個有錢的冤大頭!」

  「真看不出來小豪的媽會是那種女人。」王媽媽倒是比較客觀。「或許,我們外人並不瞭解他們夫妻之間的真實情況。你們也知道,自從小豪的爸爸出事後,他整個人完全變了樣;而且憑良心說,小豪的媽自從搬來這裡以後,一直和我們相處得很好,她一直挺和善、挺會料理家事的,他老公還常常人前人後誇讚它是個賢妻良母呢!」

  「王大太,你太單純啦!」楊媽媽不以為然的反駁。「像她那種女人,外表漂漂亮亮、溫溫柔柔,是標準吃不了苦的典型,那種女人著重享受,一發起狠來比誰都絕,拋夫葉子這種事我們哪個做得出來!」

  王叔叔以男人的立場插進話。「一個男人遇到生命中的大挫折,最需要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在一旁安慰、支持,做精神上的支柱,他太太選在這種時候背棄他,哎!這等於是雪上加霜,真的太慘了。」

  「可不是!」楊媽媽忙著附和。「眼前這場家破人亡的悲劇,不等於是她一手造成的嗎?」

  張媽媽義憤填膺的謾罵。「像她那種朝三暮四、貪圖享受的女人真是人不要臉了!把我們女人的面子全踩在腳底下,我倒要等著看,看她那種女人所得到的惡報!」

  小豪麻木的聆聽鄰居們對母親的羞辱和謾罵;有一度,他想開口替母親反駁,但腦海中適時浮現母親對那小女孩關懷備至的畫面阻止了他。

  他們說得沒錯,母親有了乖巧、可愛的新女兒,就不會再要調皮、搗蛋的他以及愛哭的弟弟,她是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這兩個孩子沒有媽媽又死了爸爸,也沒有親人能夠照顧他們,怎麼辦才好!」好心的王媽媽無奈的輕歎,看了身旁的王叔叔一眼。「老公吶!如果我們有能力,我實在不介意照顧這兩個可憐的孩子;

  只可惜,我們孩子多,為了照顧孩子我又不能出去工作,只靠你的收入要養活這麼一大家子,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張媽媽心直口快的接口。「年頭不好,家家有不難念的經。而且,收養孩子可不比收留野貓野狗,這可是要背負一輩子的責任;孩子大了,如果成器還值得安慰,如果孩子不學好呢?你們說,這不就是吃力不討好嗎?」

  楊媽媽也贊成的猛點頭。「可不是!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見得管得好,更何況是別人生的孩子。」

  王叔叔緊蹙著眉,沉沉的說道:「如果真的這樣,只好將這兩個孩子送到孤兒院去了。」

  「或許,我們可以想辦法找出小豪的媽啊!」王媽媽建議;她認為,孩子跟在自己母親的身邊絕對比待在冰冷、晦暗的孤兒院強。

  但,她的提議立即被較憤世嫉俗的張媽媽否決掉。「算了吧!像她那種不守幅道的女人,孩子跟著她未必比較好;再說,她怎麼肯帶著兩個拖油瓶,讓這兩個昱贅妨礙她追求榮華富貴呢?」

  弟弟突然發出了哭聲,喚醒了處在茫然和現實交替中的小豪。他走到年幼的拒弟身旁,用著冰涼的心手輕拍著他。

  「乖,小強,別哭了……」他的心隨著弟弟點點滴滴的淚水而緊繃抽痛,他竹想痛快的哭泣,以發洩出心中所有的恐懼和憂傷;但他的淚卻似乎在明知已失去思親時而流盡了,他的嗓音彷彿來自遠方般的空洞。「爸爸已經死了,媽媽也不要我們了……」

  這可悲的事實顯然對年幼無知的弟弟毫無意義,他停止哭嚎,以稚嫩的聲音臨泣:「哥哥,餓餓……肚子餓餓……」

  小豪找到了褲袋中僅剩餘的一枚銅板,「你乖乖等著,哥哥馬上回來。」王叔叔攔住了已走到大門口的他。「小豪,你到哪去?」

  「買麵包。」

  楊媽媽肥胖的手也拉住他,並戲劇性的仰天長歎:「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只顧著吃!」

  小豪堅決的睜開她的手,穿過圍在屋外觀看的人牆,朝巷口的雜貨店走去,口

  中兀自叨念著:「我要買麵包,我不要弟弟餓肚子,我不要弟弟流眼淚……」

  在他的小臉上,出現了超乎年齡的成熟和嚴肅;在他那依然脆弱幼小的心靈裡,他一再強迫自己要堅強。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了爸爸和媽媽,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為了弟弟,他必須堅強。從今以後,照顧弟弟就是他的責任。

  小豪在短短的時間之內被迫疾速成長,無憂無慮的童年歲月早已飄然逝去。

  月冷風清,他孤獨的佇立於街頭;隱約中,他彷彿又看見一個剛遭母親拋棄的心男孩,瑟縮在牆角,傷心欲絕的哭泣……徐紹亭眨眨雙眼,他想眨去那存留在記憶中十八年的痛苦記憶——

  十八年前的今天,他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天知道他為什麼要舊地重遊,為什麼要硬生生揭開深埋在心底已久的傷痕,而且是那依然血淚斑斑的傷痕?

  終究,他來了,在這冷清微寒的夜裡,在此憑弔、追思那一點也不美麗的過往!前方的花園洋房對他來說,已不再是當年他眼中如皇宮大殿般的豪華及遙不可及。雖然,他現在所擁有的只是一間二十坪不到的心公寓,但他卻相當滿足於那雖小卻充滿摯情的家;至少,那是他憑勞力、而非出賣自己所掙得的家。

  他凝目注視著那整排造型獨特的華麗屋宇及明滅不定的燈火,忍不住暗暗猜想,她是否仍然住在這裡?

  他並不想再見她!事實上,是根本不屑於再見到她;在她拋棄它的同時,她就已經斷絕了他們之間所有的牽繫。至少,他是這麼一再告訴自己的。但,在他心底某個角落裡,他從來沒有真正忘卻過她;但他卻寧頂相信,那是源於抹滅不去的恨意和怒火。

  她幸福嗎?他常忍不住懷疑,她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在夜深人靜之時,她是否曾因拋夫葉子而內疚得輾轉不眠?在她享盡榮華富貴之際,是否曾想過那兩個無依無靠的幼子身落何處?

  冷風吹亂他的髮絲,卻拂不開他那鬱悶難紓的複雜心緒。

  深吸口氣,他強迫自己轉身闊步離去,且強迫自己讓往事隨風飄逝不再回顧。

  但,「灑脫」偏偏不是他的本性!

  徐紹亭藏在褲袋中的雙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他怎麼樣也無法揮去心底那股困擾自己良久的惆悵和落寞,直到黑暗、恬靜的小公園裡傳來的一陣騷動,才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小姐,很晚了,一個人走在這麼暗的地方怕不怕啊!」小孫猛抽一口煙,故意將口中的煙霧噴向女孩,讓自己的聲音右流露明顯的邪氣和威脅。

  舒妤緊緊抱著手中的書,好抑制自己不斷發抖的雙手。她目不斜視,假裝鎮定的繼續往前走,只祈禱她那虛軟無力的雙腿別選在此時背叛她而癱瘓倒地。事實上,她嚇壞了,嚇得地想尖聲嘶叫,但又駭怕自己的尖叫反而會促使這兩個傢伙失去理智的對她下毒手。

  另一個男人則一個箭步擋住她的去路,一雙漆黑、如豆的小眼睛不正經的在她身上打量,嘴角那抹邪氣的笑意讓舒抒忍不住的顫抖。

  「怕什麼?」別人的恐懼一向能令他感到自豪和快慰,黑仔滿意的盯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開始後悔這只是個只能點到為止的遊戲。「不怕,有我和小孫陪者你。」

  小孫以幾近崇拜的眼神看著黑仔;他可真是個天生的下流胚,瞧他把調戲良家婦女的角色扮演得多麼傳神!小孫再瞧瞧自己,他只希望自己的演技不要大過遜色。

  他們表演得愈逼真,這漂亮的女孩愈駭怕,這樁任務就會更臻於完美;小孫只要一想到可因此而得到的好處,一抹渴切的貪婪便立刻閃現於他那雙如金魚眼般微凸的眼中。

  「你們想幹嘛?」話一出口,舒妤立刻後悔,這實在是個笨問題,他們的意圖根本是昭然若揭。但除此之外,她又能怎麼間,難道要問先生貴姓嗎?

  「沒幹嘛!」黑仔一臉訕笑的打量她;這女孩確實令人垂涎,難怪小孫那驕傲的朋友肯為她如此大費周章。反正他也沒有任何損失,相反的,這是件相當輕鬆而且令人愉快的好差事,既可調戲漂亮的女孩,叉有酬勞可拿,何樂而不為?

  小孫賣力的想要扮演好採花賊的角色;他誇張的擠眉弄眼,竭力想讓自己顯得下流而淫邪。「我們只是想邀你這位漂亮的小姐一起玩玩!」

  忿怒逐漸取代了無邊的恐懼;舒好一向柔和的雙眼,此刻盈滿了熊熊的怒火;

  雖然她依舊感到駭怕與無助,但她絕不願讓這種情緒主宰了自己的心智,因為哭泣求饒極可能只會提高他們某種變態約滿足。

  「你們沒權利因自己一時的喜好而侵犯他人。」她勉強自緊縮的喉嚨中擠出話來,只希望自己的聲音能顯得正常且威嚴。「想想你們自己的家人,相信你們也不會希望自己的母親或姊妹遭受別人無禮的打擾。」

  「我們只是誠心想跟你交個朋友。」黑仔相當欣賞這女孩的勇氣。

  小孫的眼中卻出現了一抹倉皇,他開始覺得沒趣了,因為女孩眼中的鄙夷令他感到汗顏而且驚慌;他不自主的瞄向黑暗的樹叢後,只希望「他」能趕快出現,好結束這場「英雄救美」的遊戲。

  「請你們讓開!」舒好閃過他們倆的包圍,提起虛軟無力的雙腿繼續往前走。

  這女孩的身上有股特殊的氣質,教人不忍任意侵犯。小孫實在很想就這麼讓她離開,但他不能;他必須堅持到最後,否則即將到手的酬勞便會不翼而飛。想到這裡,他幾個大步便追上女孩,並衝動的抓住她纖細的手,阻止她的去路。

  「別怕嘛!我們不會傷害你的。」他一副安撫的口吻,這和他該扮演的角色完全不符。小孫再度頻頻眺望陰影幢幢的黑暗處,「他一到底躲在哪裡?難不成還要選擇一個良辰吉時他才肯登場?!」

  「放開我!」舒好死命的掙扎,極力想甩開手臂上那雙濕淫冷冷的手。

  「別叫,別叫……沒事的……」女孩的尖叫聲令小孫變得更加驚慌失措,萬一引來了其它人,那可怎麼才好!這任務可得到的酬勞雖然誘人,但一點也不值得為此而吃上官司。

  一個奇異的念頭突然襲上舒妤的心中,那男人臉上的邪氣已完全不見,相反的,他那雙閃爍不安的眼神和箝制住她、似乎也在微微發抖的手,教舒妤忍不住懷疑,他似乎同她一般緊張駭怕?

  「放開我,台灣是個有法治的地方。」小孫奇異的反應給了舒妤些許的力量,她強作鎮定的以正義的眼神逼視他。「如果你敢傷害我,法律會要你付出應得的代價,難道你想在黑暗的監牢裡度過你的後半輩子嗎?」

  小孫如被燙著般突兀的放開女孩的手;她的威脅在他想像力豐富的腦海中繪製成了一幅極端恐怖的畫面。

  黑仔咬牙低咒,難怪他有「孬種孫」的封號,他從來沒見過像小孫這樣懦弱、膽小的男人。

  他逼近女孩,凶暴的瞪著她,冰冷的威脅道:「你最好給我閉嘴,否則我會讓你永遠開不了口!」

  舒妤心跳如擂鼓,她清楚的知道,這個男人絕不像剛才的那個男人一樣好打發。強烈的恐懼幾乎要湮沒她,她憑著最後的勇氣,緊握手中厚重的書,決定伺機而動;她絕不甘心束手待斃,不戰而降,讓自己毫無反抗的任人宰割。

  「別想!」黑仔洞悉了她的意圖,率先搶下她手裡的書,毫不溫柔的握住她柔軟而纖弱的雙手。

  「放開我……」舒妤強力揮動雙手,卻起不了絲毫作用,於是她本能的揚腿攻擊他的弱點……黑仔萬般疼痛的低咒,氣鼓鼓的瞪向小孫,幾乎要失去控制的脫口

  而出。「那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不知道……」小孫無措的看著他。這時侯,他不再在乎那筆酬勞了,只想在遠未惹出麻煩之前拖著黑仔離開;但突然,他終於看見一個人影朝他們走來。小孫釋然的吁了口氣,向黑仔低語道:「來了!」

  「救命……」舒妤也瞥見了人影,心中徒然升起一抹希望。但令她覺得奇怪的是,這兩個歹徒似乎比她還高興見到來人,即使在黑暗中,她仍能明顯的察覺出他們的喜悅。

  方纔被她幾句話而嚇得退縮的男人,這時又改變了態度,再度露出邪惡的訕笑逼近她。

  「小姐,別那麼彆扭嘛!我們兄弟倆將會帶給你想像不到的快樂哦!」小孫努力的想扮演好登徒子的角色,希望能取悅他的「僱主」。

  舒妤抒對著漸行漸近的男人疾呼:「先生,請你幫我……」

  小孫暗暗好笑的想,會的,他當然會幫她;事實上,這一切全是「他」一手導出來的。但當那男人站定在他眼前,小孫的笑容卻霎時的打住。情況顯然出了差錯,這男人他完全沒見過,他臉上那抹超乎尋常的平靜,蘊藏著一股堅定的力量,使他嚇得忍不住悚悚發顫。

  黑仔以為事情全在計劃之中,因為他根本沒見過付錢請他扮演壞蛋的傢伙。他肆無忌憚的出言挑釁:「小子,你想幹嘛?不關你的事,最好快滾,或者,你也妄想分一杯羹?」

  「我報了警,你們有興趣留下來和警察打交道嗎?」徐紹亭炯炯有神的雙眸毫不退縮的迎視著他;他只希望他們能識相的離開,因為他並不想動手,否則依他目前起伏不定的心緒,一旦動起手來,極可能因毫無克制力而打傷人。

  「黑仔……」小孫拚命的向黑仔使眼色,這男人的威脅差點令他嚇破膽,他死命想拖著黑仔離開。「我們走!」

  黑仔不耐煩的瞪了懦弱的小孫一眼,這傢伙真是孬種到了極點,計劃中,他們必須和這小子比晝幾招,而且還必須假裝慘敗,好凸顯這小子的「英勇」。

  黑仔放開女孩,通向那英挺帥氣的男人;他實在無法理解,憑他這麼好的條件的男人,何需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追求女孩?

  「你這囂張的小子,大概是沒長好眼睛,竟也敢管我黑仔的閒事。」他惡狠狠的瞪著那張英俊的臉孔,故作蠢蠢欲動的摩拳擦掌狀。「你有種!這會兒就算你想走也走不了了,今天不給你一點教訓,我就不是我娘生的!」

  黑仔出拳揮向他,謹慎的只敢使出五分力,他可不希望一時失手打傷他的「金主」,而因此拿不到酬勞。但事情的發展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只覺眼前這男人一閃,速度快得讓他來不及反應;才一瞬間,他揮拳的手已被對方緊扭到自己的身後;冷不防這男人又一踢,黑仔的雙膝一麻,「咚」的一聲跪倒在地。

  一連串三字經無法抑制的自黑仔的嘴裡迸出,他只覺得全身的骨頭全散了,那徹骨的疼痛教他差點就掉出眼淚。他默默詛咒所有他想得到的髒話,如果早知道得忍受這麼強烈的痛苦,他會要求雙倍的酬勞。

  該死的傢伙!大家說好點到為止的,他這種打法分明是將他看成殺父仇人似的!

  「誤會,老兄,這完全是誤會!」一旁的小孫早嚇得手足失措,一雙抖得厲害的雙腿頻頻後退,隨時準備自這場混亂中抽身。

  徐紹亭放開像待宰的豬只般哀嚎的黑仔,然後看著他們倆跌跌撞撞的相偕離脫離險境後的舒妤只覺得全身虛軟,幾乎要撐不住自己,她癱坐在路燈下的鐵椅裡,心有餘悸的深吸口氣。

  徐紹亭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書,拍拍灰塵後將之遞到她手上,凝視著昏黃的燈光下那張略顯蒼白卻清麗不凡、甜美的容顏。

  「你還好吧?」

  她強擠出一絲微笑。「現在,我有一種不真實的飄忽感,沒想到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她搖頭苦笑,仍不忘對他說:「謝謝你!」

  「以後晚上盡量避免一個人出門,你長得太不安全了。」他好心的叮嚀,以友善的眼神看著她,舒奸也盡量克制心底因他的贊蠢美而引發的那股異樣的感覺;許多人都說她天生麗質、甜美可人,但被這麼出色的男人讚美還是第一次,所以她感覺特別興奮。

  「我從小到大一直住在這裡,從沒碰過這種事。」她以一隻充滿好奇的眼眸上下打量他。「你學過中國功夫?」

  他搖頭。「那只是一些最基本的防身術。」

  是嗎?舒妤認為是他太過謙虛;他方才露的身手迅如閃電,而且乾脆利落,並且蘊滿力道,簡直可媲美利用剪接技巧所創造出來的明星英雄;再不然,就是那兩個登徒子實在大遜啦!

  「你報警了嗎?」舒妤環視依然寂靜無人的四周,頑皮的綻開一抹促狹的微笑。「我覺得我們好像在演戲哦!總是危險過去、打鬧結束之後,才見警察登場;

  這時候,他們不是該來了嗎?」

  「報警是唬他們的!」她那雙深具靈性的秋波,和那一對漂亮的小酒渦吸引住他的目光,她俏皮的玩笑也逗笑了他。「就一個剛被騷擾、飽受驚嚇的女孩而言,你「正常」得教人訝異。」

  「是嗎?」她似乎分不清楚他是褒是貶,不怎麼確定的問:「我應該有什麼反應?」

  「你應該渾身顫抖、哭哭啼啼,餘悸猶存的擠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而不是像你現在這樣,還興致高昂地跟我開玩笑。」他說話時的眼中不斷閃動著笑意。

  「其實,我剛才真的嚇壞了。」舒抒略為羞赧的坦承。「我覺得我的雙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如果不坐下來,我恐怕早就癱坐在地上了。」

  想來也奇怪,經他這麼一提,才發覺自己真的太快就忘卻了方纔的危險和驚嚇,但舒妤又很快地找到了答案,只因為她的注意力已經在瞬間轉移到眼前這位英俊的男人的身上。

  英俊的男人多半會令女孩缺乏安全感,但這個男人除了外表可媲美亞蘭德倫的英俊瀟灑之外,他身上還蘊藏著一份內斂的氣質和力量。給予舒妤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全感,甚至讓他忘記了駭怕。

  「我叫舒妤,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充滿期待。

  「我叫徐紹亭。」他從來沒見過如此美的一雙大眼睛,它明朗而且充滿活力;

  他更相信這是一雙充滿魔力的明眸,沒有一個男人能躲得過它的吸引力而忍心拒絕她或對她說「不」,於是他從口袋中掏出名片遞給她。

  舒妤接過名片,馬上用著興奮與羨慕的口吻說道:「雜誌社,那是我相當嚮往的工作。」

  「是嗎?」他擁有雜誌社的一小部分股權。社長是他一位朋友的父親,多年經商致富,不但有能力而且有心要創辦一份優良刊物回饋社會;而資金不足卻擁有這方面長才的徐紹亭便成為他首要招攬的大將及合夥人。

  「我大學剛畢業不久,正想找工作,但我父母總勸我緩一緩腳步,他們希望我——多一享受人生。」她的語氣中透露著些許的無奈。

  舒妤並不是一個極具事業心的女強人,她只想擁有一個自己喜愛的工作,藉以充實自己的生活:只可惜,寵愛她的雙親卻捨不得她為了他們所謂的那點「微薄」

  的薪資而累壞自己。

  享受人生?她這種年紀的女孩就急著享受人生?明顯可知,她有一對將她當珍珠寶貝捧在手心上的父母。他雖然也擁有愛他的養父母,但貧困的家境使他從小就學會了自食其力。比較起來,這女孩是個幸運兒!

  「你想,你的腿已經恢復力氣了嗎?」他禮貌的徵詢。

  舒妤立刻站了起來,深恐自己令他感到不耐煩了。「謝謝你的援助,我想我該走了!」

  「我送你回家吧!」他輕聲提議。

  舒妤沒有拒絕,只是滿懷感激的點頭,她滿心希望能延長這場美麗的邂逅。

  「該死的!你在說什麼!」黑仔揉著酸疼的臂膀,暴躁的猶如一頭受傷的大熊。

  「不是他,根本不是他」

  「快把我該得的錢給我,我再也不想跟你這呆子多相處一秒鐘!」黑仔不耐煩的瞪著小孫,口中不斷的抱怨。「你朋友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把錢送過來?我還得陪你在這裡吹多久的冷風?他媽的!他那種力道分明是用來打共匪的!我的手搞不好已經被他折斷了,他要有點良心就該多給我點錢,否則那點酬勞還不夠我去看醫生呢!」

  小孫無助的低吼。「你還想多要點錢?搞不好我們連一毛錢都拿不到了!」

  「你總算說對了一件事。」

  小系和黑仔等待已久的人終於出現了,李其明正懊惱的瞪著他們。

  「這不是我的錯啊!」小孫一臉無辜的辯白。

  「他是誰?替我們送錢來的?」黑仔迫不及待想拿到錢,好結束今晚這份「艱巨」的工作。

  「他是付錢的人!」小孫悻悻然的補上一句。「原本會付錢給我們的人。」

  黑仔有些摸不著頭緒。「那剛才打我的人又是誰?」

  「誰知道!」小孫無辜的攤攤手。

  黑仔衝動的給了小孫一拳。「你他媽的!在搞什麼鬼!別告訴我自白挨了打,而且一毛錢也拿不到!」

  小孫吃力的躲過他按著而來的拳頭,不平的大叫。「你們全把錯推到我身上,我又能怪誰?我怎麼知道半路會殺出這麼一個多管閒事的程咬金!」

  黑仔轉向那堪稱英俊體面的男人。「不管怎麼說,我們該負責的部分都完成了,你沒道理不付錢。」

  「我付錢請你們,無非是想來個「英雄救美」,好讓我贏得美人心,結果呢?」李其明幾乎是自齒縫間擠出話來。「舒妤現在很可能已經滿懷感激的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了,你們還妄想我當冤大頭付錢給你們嗎?!」

  「這我可不管!」一想到這頓打可能會白挨了,黑仔就只想拆了小孫的全身骨頭;他戒脅道:「「孬種孫」,這差事是你找上我的,我要是少掌一毛錢,你也不會好過的!」

  小孫急得冷汗涔涔,勉強推出一臉討好的可憐相。「其明,我們真的盡力了,要不是跑得快,搞不好我們倆還會因為幫你而吃上官司呢!怪只能怪我們的運氣太差,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對不對?」

  李其明只是斜視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小孫只好繼續唱著獨腳戲。「你老子這麼有錢,你答應付給我們的酬勞對你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嘛!何必對我們食言呢?

  不然,這樣吧!大不了我們明天晚上再來一回……」

  「閉嘴!你這個笨蛋,你真想下半輩子窩在牢裡爛死嗎?我可不想!」黑仔發誓,以後他會離這個「孬種孫」遠遠的,最好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他。

  李其明終於知道除了運氣差之外,他真正的錯誤在哪裡。「我真是瞎了眼才會找你做這件事,你根本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小孫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麼,他們兩個瞪著他的眼神充滿了輕視,彷彿他真是個廢物、白癡似的。但在心裡,他也同樣看不起他們兩個,尤其是總是一副一高高在上、意氣風發的李其明,以這種手段追求女孩子,可見他也高尚不到哪去;要不是他命好,有一個當醫生的爸爸,他憑什麼神氣活現的總以為自己高人一等?

  依他看,李其明根本配不上那個漂亮而且有氣質的女孩,只希望她別傻得落入他的陷阱中。

  李其明自錢包中掏出兩張仟元大鈔,去向小孫,完全一副施捨的口吻道:「就這麼多,隨便你們愛要不要!事實上,你們根本不值得我浪費一分一毫。」

  他拂袖而去,一心想趕往舒家,看看事情可否還有補救之處。

  當那一整排花園洋房重新映入眼簾,徐紹亭的腳步不禁略為躊躇。徐紹亭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又來到這裡,事實上,他剛剛才發誓要永遠將這不屬於他的地方和苦澀的過往一起拋棄,而且不再回顧。

  「我就住在前頭!」舒妤似乎察覺了地的遲疑,所以投給他一個略帶疑問的微笑。

  事實上,他並不怎麼意外。這女孩有著和她的身家背景極為相襯的外表.她的衣飾`氣質,及修長白皙的手指石……這些在在顯示出,她是個不需為前途`為生活操勞,而且隨時有人服侍得好好的千金小姐,地的世界和他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而她這與生具來的幸福,卻也是他母親不惜拋夫棄子所追尋的夢想……助人的快樂逐漸自他心中消失,倒不是說他後悔救了這女孩,只是……徐紹亭已經理不清自己紊亂的思緒。他並不痛恨有錢人,但舒妤和拋棄他的母親住得如此之近的事實,卻奇異的困擾著他。

  「到了,這是我家。」

  他們並肩站在一扇雕花精緻的鐵門前,舒妤微仰著頭,用著燦若星辰的雙胖凝視著他,並柔柔的為他綻開笑容……舒妤甜甜的一笑,臉上的酒渦立刻呈現;奇異的是,那對酒渦一映入徐紹亭的眼簾之後,腦中立刻一片空白,緊接著卻又浮現出一個小女孩的影像,恰巧和舒妤的倩影重疊在他的腦海裡:他確定那是搶走他母親、佔據了原屬於他的歡樂與幸福的那個小女孩的影子!

  「我走了!」他突兀的轉身,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離開她。

  「等一下!」舒妤追了土來,急切的想留住他。「請進去坐一會兒,我想我爸媽會希望當面向你致意。今晚如果不是你,我不曉得會有什麼下場……」

  他專注的凝視著她,努力讓自己相信天底下不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她絕對不是十八年前搶走他母親的那個小女孩;但他卻相當確定一件事,他和舒妤是兩個完全不同層次、不同世界的人,雖然他並不因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但他卻真的不想進入一個不屬於他的世界,此刻的他,只想盡快結束這一段困擾自己的小插曲。

  「我並不是為了求得回報才幫你,我該走了!」他過於嚴肅的拋下話,一轉身使闊步離去。

  舒妤目送著他挺拔的背影直至消失,滿腔的疑惑和遺憾久久盤桓在她的心頭,是她大過敏感嗎?或是他人客氣、不習慣接受別人的謝意?可是他的情緒似乎是在剎那間才變得深沉,才令人難以捉摸的。

  舒妤不自覺的緊握手中的名片,只希望他們還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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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16:14
第二章


  當母親知道她今晚有驚無險的遭遇後,雙眸中盈滿了強烈的驚慌,原本就白皙的雙頰此時變得更為蒼白。

  「我的天啊!」邱欣蘋將舒妤緊抱在懷裡,不時上下的打量她,她只要一想到她的寶貝女兒可能會有的遭遇,她的整顆心便糾結在一起,疼痛得教她幾乎無力負荷。

  「媽,我沒事,真的!」舒妤只好一再的保證,極力想安撫母親過度的恐懼。

  「那位徐先生在緊要關頭救了我,我毫髮無傷啊!」

  邱欣蘋將會為此而永遠感激那個叫徐紹亭的年輕男人。「我們一定要準備一份厚禮,當面答謝人家。」

  「不要。他不會接受的!」舒妤毫不猶豫的否決。她就是知道,徐紹亭是那種施恩莫望報的人,如果真的用禮物、金錢回報,那麼他可能反而會感到深受污辱。

  門鈴響了起來,女傭快步趕去開門。

  「一定是你爸爸回來了,如果他知道這件事,一定比我還緊張。」

  「媽,你可得表現得鎮定些。」舒妤急切的懇求。「爸爸在醫院裡,每天都有看不完的病人,已經夠他累、夠他忙的了,我不想再因為這種小事讓爸操心!」

  邱欣蘋看著乖巧懂事的女兒,心中不禁充滿了疼愛和驕傲。「你就是這麼窩心,這麼會為別人著想。難怪你爸疼你疼得像掌上明珠一樣。」

  「只有爸嗎?」舒妤撒嬌的依偎在母親的懷抱裡。「其實,你比爸還疼我!」

  邱欣蘋滿足的笑了!感謝老天讓她擁有這麼一個女兒,有了舒妤,它的生命才少了許多的遺憾。

  「伯母,小妤!」李其明走進舒家寬敞、優雅的大廳,然後將視線專注在舒妤的臉上。

  「其明,是你啊!我還以為是小妤她爸回來了。」邱欣蘋話鋒一轉,便急切的告訴他。「你來得正好,小剛剛在回家的路上遇到兩個歹徒,她快嚇壞了!」

  「真的?!」李其明故意裝出一臉的驚慌,他挨著舒妤而坐,伸出手臂按著她纖細的肩,柔聲輕問:「你沒事吧?」

  「沒事!」舒妤委婉卻堅決的掙開他的大手,往旁邊挪了挪位子,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誰那麼大的膽子?竟敢欺負我的小妤,我去找他們算帳去!」

  他作勢要起身,還好有舒妤冷淡而略帶嘲諷的話給他台階下。

  「不必白費力氣了,他們不是傻瓜,事跡敗露了還待在那裡等著你去抓!」

  一股無力感頓時充塞他整個心頭。舒妤是個漂亮得讓他想佔為己有的女孩,但有些時候,她卻又可惡得教他好想掐斷她漂亮的小頸子。

  原以為受過驚嚇後的舒妤會哭哭啼啼的躲在他厚實的胸膛裡尋找慰藉。沒想到,她依然是那副冷若冰霜、難以親近的模樣。

  「幸好有位先生路過那兒,好心救了小妤,否則——我實在不敢想像……」邱欣蘋仍然心有餘悸。

  李其明暗暗調咒;全是那該死的傢伙,是他一手壞了他精心的安排!

  「他還好心的將小妤送到家門口才走,卻不肯進來坐會兒,好讓我當面謝他,這種年輕人實在太難得了。」邱欣蘋輕拍女兒的手,對素未謀面的徐紹亭有著滿心的感激。

  「伯母,不是我多心,只是忍不住想提醒你,現在人心險惡,很多事不是我們眼睛所看的那麼單純。」他意有所指的直視著舒妤。「他現在是沒要求什麼,但是,他這樣不但可以令你們對他放心,更可以令你們對他心存感激,一旦時機成熟。他很可能就會露出狐狸尾巴,大搖大擺的登門來索求回報;到那個時候,可不是幾句謝謝或者是一點小錢就可以打發的哦!」

  「這是你一向的行事方式?」舒妤不悅的瞪著李其明,因為他對徐紹亭毫無依據的猜測激怒了她。

  「小妤,你怎麼這麼說我呢?」他無限委屈的替自己申辯:「我會是那種人嗎?而且有那個必要嗎?好歹我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而且我自己還擁有一間非常高級的PuB。」

  舒妤不疾不徐的反唇相稽:「那你又怎麼知道對方是哪種人呢?就算他沒有一個會賺錢的醫生老爸,你也不能這麼說他;而且我想告訴你一件大家都知道,而你卻似乎不明白的道理,那就是並非只有富有的人才擁有道德跟人格。」

  她最受不了李其明的一點,就是他擁有根深柢固的「金錢掛帥」的不健康心態,他老是以為家裡有點錢便自以為高人一等。

  「小妤,你為什麼生氣呢?」儘管心裡氣得要命,李其明依然勉強推出討好的笑容,柔聲說道:「我只是關心你,擔心你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而已。」

  「我只是不喜歡人家好心的救了我,而你卻在背後隨意的誣蔑我的救命恩人的人格。」他終於忍不住,反駁了一句:「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麼能確定他不是那種人?」

  「我就是知道!我一看就知道他是個正人君子。」舒妤惱火的拔高了音量。

  「妤了,妤了!」邱欣蘋輕笑著打圓場。「你們沒必要為這種事拌嘴嘛!真像兩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似的。」

  「媽!人家不需要救我的,可是怕卻毫不猶豫的對我伸出援手,還幫我趕跑了兩個想騷擾我的壞蛋;如果不是他,誰知道我現在會發生什麼事?但是你看,其明他卻在這裡任意誣蔑他,這太沒道理了!怪不得現代的人只會自掃門前雪;而且按照其明的說法,這個時代好人根本做不得,救了人還得讓人懷疑有滿肚子不老實的壞水!」

  舒妤義憤填膺的說了一大串,即使她還不怎麼認識徐紹亭,但她卻敢以性命做擔保,徐紹亭絕不會是李其明口中的那種人。

  邱欣蘋褸了褸舒妤,技巧的替李其明解釋,「媽知道!但其明的出發點完全是善意的,他還不是為了你好,他也關心你,封不對?」

  「是啊!」李其明連忙點頭;雖然他最不屑對女孩子唯唯諾諾,但舒妤不是別的女孩,她是唯一能配得上他,而且讓他看得順眼的女孩,所以他只好求和般的揮揮手。「我們實在沒必要再為那個不相干的傢伙鬧意見了。」

  或許是他語氣中仍藏有對徐紹亭不屑的口吻激怒了她,舒妤來不及細思便脫口

  而出。「誰說不相千?那可未必!或許我應該傚法古代那些重情重義的女子,對救命恩人以身相許。」

  邱欣蘋滿臉驚訝的看著她,急聲詢問:「我的寶貝女兒,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舒妤不置可否,她也被自己貿然而出的這句話給嚇呆了。

  「你瘋了!」李其明的反應更激烈而且直接。「你真以為他給了你什麼天大的恩惠,值得你以身相許?騷擾你的那兩個混混或許只是好玩,想鬧一鬧你,就算那傢伙不那麼雞婆多管閒事的挺身而出,你也會毫髮無傷的。」舒妤否眼圓睜,原本白皙如玉的雙頰因強烈的怒氣而脹得通紅。「好玩?當時我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玩!他們攔住我,抓住我的手,強迫我跟他們走,你以為他們真是無聊得只想跟我打聲招呼嗎?你說徐紹亭雞婆?如果不是他肯多管閒事。我的一輩子搞不好全毀了。你知道嗎?有時候你的無知和自以為是實在會殺死人!」

  怒氣攻心的李其明也脫口而出。「根本不用他救,我會救你……」

  「你?」舒妤忍不住翻白眼。「瞧你說的,好像你早知道我有危險,而你就躲在一旁,隨時可以出來救我似的。」

  她原來只是挖苦,沒想到李其明卻當下變了臉色。舒妤奇怪的盯著他看,卻怎麼也沒料到她的胡謅根本就是事實——是他花錢買通那兩個混混來嚇她的!

  「你今天究竟是怎麼了?小妤?」他以滿臉的無奈來掩飾心中的慌亂。「無論我說什麼,總會惹你不愉快似的。」

  「你該問問你自己!」舒妤黑白分明的眼眸直視著他。「你讓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如果你真的關心我,你應該因為有人救了我而慶幸不己;但是你沒有,而且你的表現正好完全相反,好像他因為幫助我而得罪了你似的。」

  李其明不自在的清清喉嚨,垂眼迴避舒妤明亮的雙眸。舒妤是個甜蜜可人、能教男人心動癡迷的女孩;但有時候,尤其是在她倔起脾氣來的時候,她卻可以變得太過聰明、太過犀利,而教男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裝出一臉受傷的神情。「你這麼說,我好不公平!你比誰都清楚,沒有人比我更在乎你了。」

  舒妤實在不想回答這個教她頭痛無比的問題。「媽,你陪其明聊,我想上樓洗個澡。」

  看著她漠然的轉身上樓,李其明只覺得灰頭土臉,幾乎慘敗到了極點。而這一切,都該怪那個多管閒事的徐紹亭!

  「伯母,小妤該不會是交上了其它的男朋友吧?最近她常擺臉色給我看。」

  「沒有,伯母保證沒有。」邱欣蘋給了他一個鼓舞的微笑。「其明,你是男人,心胸要放寬點,多讓讓我們家舒妤。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伯母可是百分之百的支持你,希望我們兩家能夠親上加親。」

  「我會的!」有了邱欣蘋的支持,李其明稍稍提振起沮喪不已的心情。「有伯母居中幫忙,我的勝算起碼會多加一倍。」

  「我上樓去安撫安撫小妤,你也該早點回家休息,好好經營你那間店,讓小妤覺得你定了性,而且值得依靠,那麼再談婚事也不遲。」

  「嗯!」

  送走了李其明,邱欣蘋立刻上樓去看她的寶貝女兒。

  「他走了?」

  「是啊!」邱欣蘋柔聲輕責。「我的乖女兒,你剛剛真讓其明下不了台!」

  舒妤不依的辯白。「媽,你剛剛也在場,誰是誰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或許其明說話是過於武斷了點,但你的反應也未免太過度了。」她輕捏女兒粉嫩的臉頰。「還說什麼要以身相許呢?連媽也讓你嚇住了!」

  「哎!就算我想,人家還未必要我呢!」舒妤的笑容中浮現了一絲挖苦的自嘲,腦海中則頻頻出現徐紹亭那毫無眷顧、決然離去的身影。

  邱欣蘋不以為然的搖頭,以充滿了驕傲和疼惜的眼神凝視著女兒;舒妤太純真了,以致不瞭解自己的美,她的美是那種脫俗超凡,會議男人崇敬膜拜的美。邱欣蘋敢以自己的性命打賭,只要有幸能接近舒妤的男人,沒有一個能不醉心於她絕倫的美色。

  舒妤是個得天獨厚的女孩,除了不平凡的美貌外,還有一顆善良、純真的心;

  更幸運的是,她擁有一個極有名望和財勢的父親。意欲追求舒妤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只不過舒妤從來不予理會,而邱欣蘋也早已決定,她會替女兒選擇一個地位、家世最足以和舒家相配的男人。李其明便是她心目中理想的頭號人選。

  「其明可憐兮兮的向我訴苦,說你最近對他很冷淡,每次約你總是碰了滿鼻子灰。」邱欣蘋直視女兒那雙動人的眼眸。「怎麼了?最近有沒有認識其它的新朋友,使你無暇理會其明啊?」母親問話的語調雖然輕柔,但卻無法掩飾話中的刺探意味;舒妤搖了搖頭,坦白的說:「如果您的意思是要問我有沒有交了男朋友,那我就告訴您——沒有!」

  舒妤並非不明白母親是李其明的情報探子,但她不想對母親撒謊。

  「那麼,為什麼最近都不理其明呢?」邱欣蘋進一步追問。

  「有嗎?」李其明是舒妤最不想談論的話題,她極無奈的敷衍以對,只希望母親能瞭解她的心意。「爸不是該回來了?你替爸準備了什麼消夜?」舒妤趁機想轉移話題。

  「鮑魚粥。」邱欣蘋不上當的繼續原來的話題。「小妤,你應該對其明溫柔一點,別再像剛剛那樣教做下不了台了。我們和李家是世交,你爸和李伯伯不但共同經營醫院,而且還是無話不談的知己至交,我們兩家的感情是相當緊密的。」

  舒妤無奈的輕歎,母親的意思昭然若揭,她只不過沒有直接說出地想將她和李其明湊成一對,好讓兩家「親上加親」,如此一來,感情、事業更密不可分。

  看見女兒那略顯沉鬱的臉色,邱欣蘋笑問:「我記得小時候你和其明感情很好的,兩小無猜筒直形影不蠢。告訴媽,是不是不想讓其明大理蹣的過關?若真是這樣,我倒也貿成;男人就是有自虐的怪癖,愈難得到的會愈加珍惜。」說到最後,邱欣蘋竟輕笑了起來。

  但舒妤可笑不出來,她並非如母親所說的,想對李其明耍些若即若離的調情伎倆。事實上,別說當情人,她愈來愈無法將其明當作是青梅竹馬的妤朋友看待;她發現自己和他的思想、個性完全不同,他們之間顯然有條跨越不了的鴻溝。

  「媽,我和其明是不可能的。」舒妤極為認真的說道。

  「為什麼?」邱欣蘋止住笑容。

  「媽,您為什麼那麼喜歡其明?」舒妤不答反問。

  「李家的財勢、名聲和我們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其明是最夠資格匹配你的人選,」這是第一個躍至她腦中的原因。

  母親存有牢不可破的門當戶對之見,但舒妤卻不依的反駁:「媽,身家背景絕不會成為我選擇婚姻的條件之一;婚姻是愛的結合。若要在我的婚姻裡摻雜現實利益的話,那我寧可不要!」

  一段極為苦澀的回憶突然湧現邱欣蘋的腦海中。她明白舒妤這種年紀的女孩,正對愛情充滿不切實際的幢憬和幻想,她以為愛情至善至美、神聖偉大得無堅不摧,可是,事實呢?她也曾經有過這段天真、愚昧的心路歷程,事實卻讓她體會到:麵包比愛情更為重要!貧賤夫妻百世哀,現實生活的困頓足以摧毀聖潔不凡的虛幻愛情。

  但她也明白,即使聰慧如舒妤,要她此刻就能明白且認同這種人生的道理並不可能;幸好舒妤有她,她不會讓女兒嘗到自己曾經吃過的苦。

  她忍住反駁的衝動,改口哄道:「好吧!不談身家背景,就以其明本身的條件來說妤了;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好多女孩都在他跟前賣弄風韻,渴望得到他的注意呢!偏偏他的眼中只有你一個。」

  舒妤綻開一抹頑皮的笑靨。「媽!我記得爸常告誡我,千萬別以貌取人,絕不可以一個人的相貌做為擇偶的條件。」

  她默默在心中嘀咕,況且她一點也不覺得李其明的相貌有多出眾。他看起來確實很體面,但這全是那些昂貴、時髦的衣物、飾品所烘托出來的。

  舒妤的聰慧逼得邱欣蘋只能無奈的搖頭。「小妤,你究竟不滿意其明哪一點?

  媽會告訴他,要他改的;其明為了你,任何事都會讓步的。」

  「他沒有必要為我而改變。」事實上,舒妤並不以為李其明會為任何人而改變自己,她太瞭解他了,他是個太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小妤啊!其實媽覺得其明已經很不錯了!年紀輕輕的就擁有自己的事業,那間PuB只是他創業的起跑點,他可是擁有滿懷的雄心大志,計劃將一步一步的拓展屬於自己的事業王國哦!」

  母親對李其明不實的高評價,教舒妤為之失笑。「媽,你跟我一樣清楚,其明之所以能擁有自己的店,一分一毫、完完全全都是李伯伯提供資金的;而且這間PuB並非是其明的第一份事業,之前他已經做垮了好多的生意,像餐飲店、貿易公司、鋼琴酒吧………誰知道下一次他會重新選擇哪一種行業!」邱欣蘋一時語塞,她真的無法反駁女兒的話,只好又腸枯思竭的替李其明辯白:「其明只是時運不濟,你應該多給他一點時間和鼓勵呀!」

  「如果他不能學會腳踏實地的經營自己的事業,只是一時跟隨潮流搞一些他根本不在行的生意,那麼我給他再多的時間也沒用的。」舒妤不疾不徐的反駁,她並不是故意要對李其明如此嚴苛,但她就是無法讓自己相信母親那些虛言的安撫。

  在心裡,邱欣蘋承認舒妤的顧慮是對的,但她更明白,幸運有時候比才能重要得多。其明幸運的出生在李家,他沒有才能、沒有實力並不真的很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一個可以用財富權勢將他推上事業頂端的父親。

  「好吧!這些都不談,我們單就其明對你的那份真情來談,你看他整顆心全繞著你打轉,癡心得連媽都被他感動了。」

  「是嗎?」要不是媽存心偏袒其明,就是媽對他根本完全不瞭解;舒妤綻開一抹促狹的微笑。「你剛才不是還說其明的人品好、相貌好、家世好,那些女孩子全圍著他盯轉嗎?一「沒錯,其明條件好,自然吸引人,但他的心中可完完全全只有你一個。」

  「是嗎?」舒妤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帶有一抹嘲諷。「其明自國中開始,身邊就常常著不同的女孩,而且變換速度之快就像他花錢的速度一樣;我相信,這種情形一定一直持續到現在,只不過,他現在學會了在我們跟前小心的隱瞞罷了。」

  邱欣蘋無奈的苦笑。「你這丫頭,甜蜜的時候就像個天使,但一拗起來,一張小嘴厲害得教人無法招架得住。」

  舒妤撒嬌的膩在母親的懷裡。「那麼你就不要再白費力氣替其明當說客;我和其明在思想、個性上完全格格不入,我跟他是不可能會有結局的。」

  「以前你們不是處得挺好的嗎?我和你李伯母可都樂觀其成呢!」

  「我只當他是青梅竹馬的朋友,但若要談感情,那可就敬謝不敏。他不是我欣賞的那類型的男人。」

  邱欣蘋輕捏女兒的下巴。「那麼你告訴媽,到底哪一型的男人才能吸引我的寶貝女兒?」

  「我喜歡——不虛華、成熟、內斂,甚至沉默寡言一點的……」徐紹亭那剛毅挺拔的身影又不自主的躍至舒妤的眼前。

  徐紹熙吹著口哨,推開大門,王芷菱立刻迎上前去。

  「又特地趕來替我大哥弄消夜?」徐紹熙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嘲弄。

  王芷菱給他的響應是一貫疏離的冷淡神情。「有朋友找你。」

  他還來不及說話,小妮已迫不及待的自沙發中彈跳而起,毫不避諱的當著王芷菱的面。撲進徐紹熙的懷裡,嬌嘍的罵道:「你這浪蕩子,究竟跑哪去了!」

  徐紹熙不耐煩地推開懷中軟綿綿的嬌軀,滿心覺得小妮就像是橡皮糖一般,黏得教人厭煩。「找我有事?」

  小妮杏眼圓睜。「一定得有事才能來找你?」

  徐紹熙揮揮手,就像在驅趕不屑一顧的髒東西一般。「沒事的話請回!我玩得好累,該上床休息了。」

  小妮的咒罵聲如春雷般響起。「徐紹熙,你這死沒良心的!~」

  徐紹熙滿不在乎的將視線轉至正想迴避的王芷菱身上,吊兒琅當的輕扯唇角。

  「你沒必要躲進廚房,反正這屋子就這麼點大,你絕躲不過小妮這種高分貝的噪音的。」

  王芷菱看到小妮使力地捶了紹熙一拳,而他依然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王芷菱便堅決的走進廚房,而且故意帶上門,留給他們根本不可能擁有的隱私空間。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小妮氣鼓鼓的質問:「你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有找過我了,我到處留話找你,你卻連一通電話也不回,好像平空自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你到底到哪裡鬼混去了?」

  徐紹熙嘲諷的輕佻雙眉。「你以為你是誰?我有必要向你報告我的行蹤嗎?」

  「你——」強烈的怒火完全破壞掉小妮臉上精雕細琢的妝。「徐紹熙!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憑什麼用這種態度對我,我可是你的女朋友!」「結束了!」他誇張的比了個手勢。顯然一點也不留戀。

  「為什麼?」小妮震驚的自緊繃的喉嚨中擠出話來;她早聽說他很花,但她一直以為自己對他來說是與眾不同的。

  「感覺不在了,就這麼簡單!」他甚至懶得為自己的善變找借口。

  「沒那麼簡單!」小妮聲嘶力竭的怒吼,恨不得一掌揮掉他那滿不在乎的笑臉。「說!你又勾搭上那個狐狸精了!」

  「好吧!你要說有就有,但那又有什麼不同?我和你完全結束了!」他輕鬆的語調中藏有毫無轉圜的堅決。

  他的招牌——嘲諷笑容,並無損於他英俊的臉孔,反而更便他增添了一股吸引人的魅力;即使此刻她氣得想一刀宰了他,但她更渴望他能回心轉意。

  「紹熙,你是不是心情不妤?我不會跟你計較的。」小妮放柔語氣,再度軟若無骨似的投進他寬厚的懷裡,冀望以自己的軀體再次擄獲他狂野的心。

  他開始感到不耐煩了,千甚溫柔的掙開她的糾纏,英俊的容顏已變得木無表情。「你可以寬宏大量、不計較是不是?但我懷疑你根本不可能做到聲芷菱一樣的地步。」

  「你妹妹?」小妮摸不著邊際的看向廚房緊閉的木門。

  「妹妹?你真的相信?」他最受不了死纏攔打型的女人。「她姓王,我姓徐,你說,她可能是我妹妹嗎?」

  「你騙我?你以前說她是你妹妹的!」小妮惱火的瞪著他。

  「沒錯,那是我騙你的。」他毫無羞愧的坦承,決定讓小妮對他的冀望斷得一乾二淨。「如果你可以做到像芷菱一樣的地步,默許我當著你的面和其它女人搞七拈三。卻依然默默守在我身邊,或許我可以考慮偶爾去找找你。」

  「你下流!卑鄙!」羞辱交加的小妮高高抬起纖細的手,她現在只想一掌重重的攔在地那帶上冰冷面貝的俊臉上。

  徐紹熙一舉手便輕易地抓住她才剛揚起的手,語氣和他的眼神一樣冷漠。「別自取羞辱,我和你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約定,你知道男人最受不了什麼樣的女人嗎?就是像你這種死皮賴臉型的女人。」

  「徐紹熙,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告訴你,我早就受夠你了!」儘管她的心正在滴血,但為了挽救它破碎的自尊,她只得偽裝出如他一般的漠不在乎。

  「那最好!」徐紹熙嘲弄的眼神顯示他其實一點也不相信。「那麼你該謝謝我,我的果斷解救了你的青春和自由。」

  「徐紹熙,我誼咒你下地獄,永不超生!」小妮再也難以承受他眼中滿溢的冷漠和恥笑,旋即奪門而去。

  女人!

  這就是女人!

  對於地球上的另一半人口,徐紹熙總對她們懷著一份矛盾的心結。有時候,他實在受不了她們的虛偽和愚蠢;但要多的時候,他卻喜歡縱情於她們之間,享受短暫的快樂。

  只可惜,由經驗中得知,能像他一般乾脆的女人實在少之又少;她們總是不遺餘力的用盡各種手段,冀望將他臣服於石榴裙下,要他做只搖尾乞憐的哈巴狗。

  徐紹熙毫無笑意的笑了,截至目前為止,他成功的讓身邊所有的女人全鎩羽而歸。他懷疑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將心交給任何一個女人,那些海枯石爛的誓言和至死不渝的愛情,是只有女人或白癡才會相信的神話。

  他推開廚房的木門,立刻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而芷菱正站在爐火前,假裝專心一意的攪拌著鍋裡的粥,始終不肯抬頭看他一眼。

  他凝視著芷菱那清秀的瓜子臉和纖細、輕盈的身軀,昔日那個害羞而且愛哭的醜小鴨,顯然已經脫胎換骨蛻變而成一隻美麗的天鵝了。

  在爐火的映照下,她粉嫩的雙頰更是白裡透紅,模樣煞是好看——她身上那羞怯、文靜的特質依然存在,完全不同於時下那些時髦、率性的女孩。但他深信,即使時代再進步,她那種沉靜的氣質依然是男人最欣賞的優點。

  徐紹熙上下打目更著她,似乎捨不得將眼光自她身上移開。自芷菱八歲那年跟著她母親來到他們家工作,迄今已有十多個年頭;因為年紀相仿,所以他們曾經是形影不離、無話不談的好友、玩伴,他們一起緊跟在比他們年長五歲的大哥身後當跟班;曾幾何時,他們曾有過的親近卻被莫名的疏離所取代,而唯一不變的是芷菱依然如孩提時候將紹亭奉為英雄般崇拜。

  隨著年歲的增長,即使他們有著情同手足的情誼,但也不得不屈服在世俗的約束之下有所忌諱。芷菱高中畢業後即步入社會,從事幼教工作的她選擇住在宿舍,而不與他們兄弟同住;但在彼此心底,他們仍視芷菱為這家中的一分子。

  工作之餘,她常回來替他們兄弟整理家務,並替他們準備營養、可口的點心;

  但漸漸的——紹熙敏感的發現到。芷菱的心思只專注在大哥的身上,而自己卻突然變成橫阻於他們之間的阻礙;芷菱對他完全視而不見,從前的親近、投契都被她完全抹煞。現在對芷菱而言,他只是個陌生人。

  芷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漠視他的存在?

  是在自他考上大學,開始穿梭於花叢間?或者是在她發現自己愛上紹亭之後?

  徐紹熙無法壓抑心中漸升的不平和不悅,即使他極力想掩飾。但他仍不時的自她那漠然的眼神中,洞見到她封他極度的不以為然。

  「你同情小妮?」他懶洋洋的嗓音,成功的掩飾住波動的情緒。

  王正菱勉強的以疑問的眼神迎向他的眼神,假裝不懂他的意思。

  「或者是不恥我始亂終棄的罪行?」他微帶笑意的口吻,顯然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那是你們的事。我無權過問。」她只希望他能趕快走開,他的存在帶給她一股無可言喻的壓迫感。

  「還是不隨便發表意見?你依然是那個最客氣、最有禮的芷菱,是嗎?」他的眸子緊盯著她的眼波,不容她稍微退縮。「不過,你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可不是這麼說的。一正菱匆匆移開與他對峙的雙眸,還是選擇保持沉默。

  徐紹熙執意在這個問題上打轉。「我可以從你的眼神中看出,你深以我這個青梅竹馬的同伴為恥。」她搖頭。「我說過,我無權干涉你的感情問題;但只希望你別再利用我來傷害那些女孩子,我不喜歡讓她們永遠詛咒我。」

  「是啊!小妮可真傻,她竟然無法從你那冷若冰霜的眼眸中看出你對我的深惡痛絕,還真的相信你會無怨無悔的永遠為我守候。事實上,如果命運可以扭轉的話,我相信你恨不得從來沒有遇見過我。」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自從我和我媽來到你們家以後,承蒙你們不嫌棄將我們母女留下,我一直是懷著感恩的心將你們當成自己的家人一般看待。」

  即使他的話中充滿濃濃的嘲諷,即使她知道他並不真的在乎她怎麼想,但芷菱依然誠心的否認,而且,這真的是她的肺俯之言。

  當年,她父親積欠一大筆她們母女所無力償還的賭債而死去後,母親便帶著她來到僻靜的阿里山區:當時徐伯父、徐伯母慘淡經營的小旅社並非真的需要人手,但慈悲的胸懷卻使他們毫不考慮的收留了她們母女。

  徐家所給予她們的並非僅是一份薪資,或者只是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容身之所;最難能可貴的,他們慷慨的讓她們母女倆分享他們幸福的家庭和深厚的感情,並將她們這封命運多舛的母女當做是自己人對待。

  徐伯父、徐伯母甚至無私的資助她和自己約兩個兒子一起接受教育;在他們國中畢業後,並一視同仁的讓她也離開阿里山,來到台北接受更健全的高等教育。這分恩情,王正菱永生不敢忘記。

  「我相信你確實將我爸媽和大哥看成目一家人,但我呢?」他固執的鎖住她閃爍不定的眼神,意圖要將她看穿。

  「你當然也是!」芷菱勉強擠出話,但情緒有些波動,好像愈來愈無法維持她強力維持的鎮靜。

  「是嗎?」芷菱那極不自在的模樣疾速翻升他心中的不平,忍不住反駁:「我倒覺得自己是個例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甚至不再以正眼瞧我一眼。」

  她想否認,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個明顯的事實,她複雜的心緒有時候連自己也理不清。「你在熬什麼?」他明知故問。

  「八寶粥。」

  「是大哥最愛吃的。」他故意裝出愉悅的嗓音,卻變得異常刺耳。「你知道嗎?我最討厭吃的就是八寶粥。」

  芷菱終於失去僅剩的鎮定,猛的關掉爐火,匆匆越過他。「我先走了。」

  他跟了過來,一把就拉住她的手。「別急著走,你辛苦等了一個晚上,不就是為了看大哥一眼嗎?」

  芷菱使勁地掙脫他的箝制,快步朝大門走去。「我還有事,必須先走。」

  徐紹照不再阻止她,但他那充滿嘲諷的話語依然毫不留情地向芷菱飄了過來。

  「你應該等大哥送你回去的,那是你們唯一能甩掉我這個礙眼的電燈泡的大好時機呀!」

  芷菱幾乎是用逃的奪門而出。方纔那個善諷、偏激的男人不再像是她幼年時所認識的徐紹熙;但是——他仍然像小時候一般,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蘇徐紹亭焦蹣的看著醫院裡來去匆匆的病人和醫護人員,不禁梭疑,台北市的病人是不是全擠到這所醫院來了?

  癱坐在椅子上的紹熙,他那一臉的瘀青和因劇痛而緊皺的雙眉,教他的心一陣絞痛。

  他忍不住喚住一位行色匆匆的護士。「小姐,哪時候才輪到我們看病?我弟弟痛得很厲害。」

  「抱歉!先生,今天的病人實在太多了,我們會盡快替你們服務的。」護士小姐一口氣把話說完,因為要忙著處理手邊的工作,於是便快步離開。

  極端的無助讓徐紹亭忍不住爆發了怒氣,轉瞬間,他將心疼化成了指責。「該死的!紹熙,你逃課、打架、鬧事無所不為,就是不肯將心力專注在課業上,到底你還要闖出多少禍才肯罷手。」

  「親愛的大哥,如果你能別在這個節骨眼上教訓我,我會非常非常感激的!」徐紹熙那因疼痛而緊繃的嗓音,和他特意想表現出來的輕鬆完全不諧調。

  徐紹亭緩和一下情緒,他實在無法對這個自己願意用生命去保護的弟弟太過苛責。「紹熙,大哥並不想訓你,但你有沒有想過,因為你的輕率而將自己傷成這樣,我會有多心痛!」

  「大哥,你真該看看那個傢伙,我相信他一定得躺在床上三天三夜動彈不得。」微笑又引發他那腫脹的唇色一陣撕扯般的疼痛。

  徐紹亭無奈的搖頭,懷疑自己在像他這種年紀的時候,是否也是如此血氣方剛而不定性?

  他似乎從來沒有經歷過這個階段。從小他使得獨立的背負起許多重責大任,這使他變得比同年齡的人來得成熟。是他太過保護這唯一的弟弟嗎?紹熙的任性常讓他頭痛不已。

  一旁的王芷菱見他愁眉不展,忍不住柔聲安撫。「紹亭,別太過擔心,紹熙沒有大礙的。」

  紹熙睜著一雙瘀青的眼睛覷著她。「是啊!還是我的青梅竹馬最暸解我,她知道我皮厚死不了的。」

  芷菱馬上垮了臉。「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一點也不相信。「如果換成是大哥受了傷,你恐怕早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

  芷菱無言以對。反正無論她說什麼,徐紹熙總有辦法扭曲她的意思,顯然劇烈的疼痛地無法抑制他善諷的本性。

  「徐紹亭?真的是你!」舒妤發出欣喜的驚呼。

  徐紹亭循聲回頭,也立刻兩眼一亮。即使此刻的他是這麼的焦急慌亂,但他仍無法忽視舒妤過人的美麗。她有著甜美、清朗的特質,似乎身上無時無刻不散發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這光芒似乎具有魔力而」驅散一切的黑暗和不快。

  「真巧!你不舒服嗎?」忘掉滿心的焦慮,徐紹亭不禁露出笑容,響應她那粲然的笑容。她笑著搖頭。「你呢?」

  他指向紹熙。「我弟弟受了傷。」

  「嗨!」即使扯裂的唇色使他說話困難但紹熙依然不改頑皮的本性,說:「我叫徐紹熙,相信我,在這些瘀青、腫脹的傷口之下我也有一張不遜於我大哥的英俊臉孔。」

  舒妤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我相信!」

  雖然他們只是初次見面,但她卻能正確的分辨出這兩兄弟的差異。他們的五官神似,一樣吸引女孩,但他們身上卻散出迥然不同的特質徐紹亭內斂、沉穩,有著吸引人的冷傲,徐紹熙開朗、率性,有點迷惑人的邪氣。

  「紹亭,這位是——」自覺被忽略的芷菱,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故意像佔有般的勾住徐紹亭的手臂。

  「這位是王芷菱。她就像我妹妹,跟我們兄弟倆一起長大的。」

  他的話使王芷菱的臉一黯,勾在他手上的手旋即垂了下來。

  徐紹亭毫無察覺的繼續替兩個女孩引介。「這位是舒妤,是我別認識不久的朋友。」

  舒妤沒有費事的道出他出手救她的英勇事跡,因為她只想將這段奇異的相逢當做是自己獨享的秘密。她和徐紹亭極有默契的相視而笑。

  芷菱的眼光在他們臉上流轉,握著拳的一雙手不禁益發緊握了。

  「王小姐,你好!」舒妤強迫自己擺脫徐紹亭那雙令人沉迷的眼眸,笑盈盈的轉向他身邊的女孩。

  「你好!」芷菱也勉強的回以一個淡淡的微笑。

  「抱歉打斷你們。」徐紹熙突然發出呻吟,自齒縫間擠出話來。「大哥,該死的!快叫他們把醫生找來,我想,我快暈倒了!」

  「紹熙!」他急奔向弟弟。

  「陳小姐!」舒妤鎮定的拉住一名護士,「我爸呢?」

  「院長剛剛動完一個手術,正在休息室,」

  舒妤用著極有威嚴的命令口氣說:「你先將徐先生帶到診療室,我去請爸爸過來。」

  「乖乖!大哥,你的新朋友可是個極有權勢的富家千金哦!」紹熙顯然不像是個快要暈倒的人,至少他還有精神說話。「哎!集家世、美貌於一身,她真是個幸運兒。」

  是的,舒妤確實是個得天獨厚的女孩,但這點只是更凸顯出他們之間的差距;

  徐紹亭深深地告誡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抑遏對她一發不可收拾的強烈好感。

  他早已從事實中學到教訓——冀望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美夢,只會傷害自己,或者傷害身邊愛你的人。

  他希望,和舒妤的因緣就到此為止;即使這個想法令他充滿落寞和不捨,但他仍必須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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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16:39
第三章


  乍然看清踏進他辦公室的倩影,徐紹亭心中立即產生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舒妤的出現像陣柔和醉人的春風,在他的心湖上掀起陣陣的漣漪;她也像和煦清亮的朝陽,驅散他滿心的疲憊和壓力——但在悸動之餘,一股隱憂卻同時攀升而起。

  這是緣分嗎?和舒妤的巧遇機緣真是上天巧心的安排嗎?

  無奈,他和舒妤之間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或許是他杞人憂天,或許是他意志薄弱得管不住自己的心,但他不想自欺欺人,舒妤對他而言絕不同於其它的女人;

  她的出現總能撼動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他駭怕,駭怕失落自己的心,到最後卻換來一身傷,所以他只允許自己在夢裡見她。分分秒秒都祈求上蒼別再錯弄這段緣分。

  他輕歎,或許上蒼知道他的祈求一點也不真誠!這些日子以來,他竭盡心力地想將舒妤那飄逸動人的身影逐出心田,但卻一點也不成功;現在可好了,老天爺更進一步的要舒妤親自來考驗他那薄弱的意志力。

  「徐總編,你好!」一襲簡單大方的白衣白裙使她看起來更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子。

  舒妤那明媚動人的笑靨激起他心中更大的波動,而她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更教他情不自禁的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他開始以為眼前這個超凡脫俗的倩影只是個幻象,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美麗不凡的女子!

  「我嚇到你了?」舒妤清脆嬌嫩的嗓音穿透了他迷茫的意識。

  「真巧——」徐紹亭的舌頭卻可笑的打結起來,幾乎要將他一買冷靜、穩重的形象摧毀殆盡。

  可愛的馬尾隨著她微搖的頭而俏皮的輕晃著。「不是巧合,我是特地來應徵的。」

  「請坐!」應徵?若要他和舒妤朝夕相處,他怎麼可能遏止得了對舒妤這股猶如脫僵野馬般的好感。

  「謝謝!」舒妤輕巧的坐進他桌前的椅子中;明亮的雙眸直視著他,見他久久不出一言,只好主動打破這分不自在的凝望。「對了,你弟弟的傷應該快好了吧?」

  「差不多快痊癒了。」他頓了一下才說:「我還沒有好好的謝謝你呢!那天我一心只牽掛著我弟弟,卻忽略了你,真不好意思。」

  她搖頭。「別忘了你曾經幫過我更大的忙!人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助的。我們就不必再忙著跟彼此道謝了;我今天純粹是一個希望能得到這份工作的應徵者。」

  「你最好真的這麼想,我絕不贊成讓私情滲入工作之中。」他突兀的說出這麼一句話,剛毅的臉龐突然嚴肅起來。他氣舒妤,更氣自己,氣自己為什麼要毫無理性的迷戀她。

  他的反應讓他略微怔忡,但換個角度想,她馬上又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我同意!如果有幸能得到這份工作,我也希望它是因為我的實力,而非我們之間的交情。」

  她的通情達理教徐紹亭更為生氣;她為什麼不能傲慢一點、驕縱一點呢?這樣比較符合一個富家名媛的形象,而且,現在的他也不需如此矛盾而煩惱了!

  「你大學主修什麼?」他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中國歷史。」

  「嚴格說起來,你所學的和這份工作完全沾不上一點邊。」他嚴苛的評論。

  「但我對文字編輯一直有著極深的興趣。」舒妤不卑不亢的替自己申辯。

  「你曾經從事過相關的工作媽?或者,你有工作的經驗嗎?」他明知故問,目的就是要直接射中她的要害,要她知難而退。

  「沒有。」舒妤吶吶的承認。

  .「興趣和經驗可是相差千里之遙的!」他炯炯有神的眼中沒有一絲絲的友善。

  舒妤以極為試墊的眼神鎖住他的雙眼,極力想為自己爭取到這份工作。「經驗是靠累積而來的,我有滿腔的赤忱,現在只差一個機會。」

  「我們是在經營雜誌社,而非教育機構;我們希望延攬的人才能盡其所用,而不是成為社會新鮮人經驗累積的搖籃。」

  「我不同意!」舒妤一向甜美、愛笑的俏麗容顏,此刻變得極為認真且慧黠。

  「如果大家都不肯給社會新鮮人一個磨練的機會,那麼他們永遠都是個新人;有經驗者,也就是你們所謂的中堅分子總會有年老死去、退休或者轉業的可能,如果不培育新人,那麼,到時候我們的社會就會出現嚴重的斷層現象。如果將眼光看得長遠一點,反而應該積極培育新人,否則這個社會如何薪火相傳呢?」

  徐紹亭無言反駁。上天顯然相當厚待她,不僅讓她擁有動人的美貌,而且還賜與她過人的智能和見地。

  「我能問你一個私人的問題嗎?」他因這個認知而皺眉,更加努力築起對她的心防。

  「當然可以!」

  「你為什麼這麼想得到這份工作?據我所知,你根本不需要它的。」

  舒妤秀眉微蹙,晶亮的雙眸中透露著疑問。「我想,我並不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你父親是個頗負盛名的醫生,他可以供給你優渥的生活環境,你並不需要辛勤的工作就能一口子有別人渴求不到的一切;既可毫無後顧之憂的享受多姿多彩的人生,你又何故放棄?」徐紹亭微瞇的雙眼中充滿刺探的意味。

  「你的意思是說,只因為我有一個富有的父親,我就應該成為一個養尊處優,好逸惡勞的寄生蟲?」舒好不答反問,一向甜美可人的容顏此刻已軍上一層寒霜。

  「這是一件非常辛苦而且費神的工作;憑良心說,它的酬勞並不高。如果你只是一時興起,想增加另一種生活體驗,我勸你盡快打消念頭;我保證,它絕不如你想像中的有趣,」他剛毅的臉部線條毫無軟化的跡象。

  「我也想請教你一個私人問題?」

  他一面緩緩地點頭,更加仔細地觀察她;一面暗暗在心裡推測,她的忍耐力還可以維持多久?什麼時候她才會沉不住氣推椅而起,怒罵他幾句,然後拂袖而去?

  甚至撒潑的賞他幾個耳光以洩他的刁難之恨?

  「你對每一個應徵者的身世背景都如此嚴苛而挑剔嗎?或者只對我例外?」她一向清亮柔美的嗓音頓時變得疏離而冷漠。「雖然我並不希望因為我們曾有數面之緣而享有特權,但至少我希望能和其它人一樣擁有機會;但是你給我的感覺是,你寧願把這份工作機會讓給其它人,甚至是能力比我差的人,也不願意給我。」

  「我只是寧願找一個真正需要這份工作的人。」他衝口而出,不及細思這個理由對她而言,一點也不公平。「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必須自食其力,所以我寧願把這個機會留給真正需要它的人。而且我由經驗中得知,抱著玩票心態的人絕不可能做好任何一件工作的。」

  舒妤感到忿怒而且失望。

  她記憶中的徐紹亭是個成熟、睿智,極具風範的男人,但眼前的他卻變得偏頗狹隘,而且自以為是;就像她曾遇到過較憤世嫉俗的某些人一樣,他們總將她的成功與突出的表現歸功於她富裕的家世和亮麗的外型,根本將她所有的努力完全一筆抹煞。

  她沒有選擇身世的權利,而且她並沒有因為有個家財萬貫的父親而感到驕傲過,但是卻常常因為它是個富家女而受到責難與懷疑,這對她實在太不公平了。

  「沒有經濟壓力並不代表我不需要這份工作,更不代表我是抱著玩票的心態來應徵這份工作的。」她驕傲的下巴揚得高高的,忿怒和鬥志更點亮了她的雙眼。

  「我爸確實相當富有,但那是他的成就,我不可能永遠依附在他的羽翼下,做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我沒有極遠大的事業心,但我卻非常渴望能夠致力於一件我所喜愛的工作上,因此而能充實我的人生及肯定自己存在的價值。我今天之所以會踏進這裡,只因為我對這份工作懷有滿腹的熱忱,我極端渴望能夠得到它。」

  舒妤粉嫩白瞥的雙頰染上兩朵紅暈,雖然那是因怒氣所致,但卻絲毫無損於她的美麗,反而平添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丰韻。徐紹亭眼中對她有著難以掩飾的讚賞;

  不僅讚賞她那超凡的美貌,更讚賞她高昂的鬥志和難得的獨立。

  「我忍不住再重申一次,這是一份需要付出體力和腦力的工作,一時的興趣或逞強都不足以勝任它,你確定對它的熱忱能持之以恆嗎?」他強迫自己以嚴肅的眼神取代那將會顛覆他的愛慕凝眸。

  「我無法剖心向你明志,只好讓時間來考驗這一切。」她非但毫不退縮,甚至願意向自己挑戰。「如果你仍然自以為是的堅決否定我,那便是你的損失;如果你肯暫時放下對我的偏見,那麼,給我這個工作,讓我證明,證明我是否足以勝任。」

  她的自信使他無法拒絕的接下她的挑戰!他清清喉嚨,勉強壓下就要浮現的欣賞之情,而改以懷疑的口吻說道:「我想你終於如願以償的得到了這份工作,我就等著看你不凡的表現。」

  「你會看到的!」她信誓旦旦。

  舒妤堅如金石的眼神中,同時存有一分欣喜和一分怒氣;她欣喜終於有機會能證明自己的能力,她忿怒是因為他毫無理由約偏見和懷疑。

  在怒氣的背後,她還有一股克制不住的心傷,為什麼他對她會有如此錯誤的印象呢?她原本以為他們可以成為朋友的;但事實證明,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徐紹亭顯然一點也不喜歡她!

  「舒妤,要不要搭我的便車?」阿健慇勤的邀請;他自覺非常幸運能和這位漂亮的女孩成為工作夥伴,她那亮麗可人的容貌真教人賞心悅目,她那柔和甜美的個性更教人無法不喜歡她。

  舒妤對開朗、熱情,具有高超攝影技術的阿健微微一笑。「不了!我還想多留在公司一會兒。」

  「oK,拜拜!」

  「等等,阿健。」舒妤喚住他。「我們剛才專訪的照片明天可以好嗎?」

  「沒問題!」

  「謝了!」她那雙迷人的眼睛閃動著期待的光芒。「我迫不及待想看到邱女士的臉部特寫。」

  「那有什麼好看的?」阿健語帶促狹。「我實在搞不懂你為什麼一再叮嚀我要多拍幾張她的臉部特寫;她已經六十多歲了,滿臉皺紋,究竟有什麼值得看的?」

  「你不覺得她那滿佈風霜的臉孔中,蘊藏著許多令人感觸極深的智能嗎?」舒妤的表情、聲音中皆滿溢著感動。「方纔我坐在她身邊訪問她,深深感覺到她身上具有一種內斂的氣質,還有,她的言談和神情之間所自然散發出來的悲天憫人,以及只求付出的大無私精神,教我差點癡迷了。」

  「是嗎?」阿健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樣。「你可真是多愁善感!」

  「她真的是個教人敬佩的女性。」

  「你實在是個非常吸引人的女孩!」阿健輕鬆的語調中藏有一抹看不出來的認真。「能對一件投入感情是非常好的,但是公私一定得分明,現在早過了下班時間,走吧!我請你吃飯,甚至可以勉強聽你繼續讚歎邱女士的偉大。」

  她輕笑著搖頭。「我還要多待一會兒,將方纔的訪談稍做整理。」

  「好吧!不過我還是忍不住要給你一個忠告,小心別成為一個工作狂,否則即使你再漂亮,男人對女強人總是退避三舍的。」

  「是嗎?這我倒不擔心。」

  目送著阿健灑脫的身影逐漸離去,舒妤立刻全神貫注的將自己投入工作中。

  徐紹亭站在微開的門後,凝視著舒妤那專注的神情,思索著方纔她和阿健的交談。

  這半個多月來,舒妤的表現無法不令他刮目相看,她從不遲到、不早退,汲汲學習的工作態度確實教人稱許;這次的專訪由她獨挑大樑,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的成績。

  她對一件的熱忱究竟能持續多久呢?會不會只是虎頭蛇尾,根本維持不到三分鐘的熱度?或者,這些努力只是為了賭一口氣?……h.〞:當然,也有可能是自己錯看了她。瞧她總是生氣勃勃、拚命學習的認真模樣,看似纖弱的身子卻似乎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或許,她真的對這項工作懷有滿腹的熱忱和興趣,絕不是他先前所認為的,只是抱著體驗生活的玩票心態而來的?

  徐紹亭不自主的綻開一抹苦笑。這些日子以來,舒妤對他這個上司的態度真可謂不卑不亢,在眾人面前,她會大方的拋卻他們之間的「戰爭」,像對待其它的同事一般與他微笑打招呼;不過這笑容只是單純的禮貌,雖然仍是迷人但卻多了一層冰冷的面具;以往他們之間的投契和那股無法遏止的吸引力雖然沒有消失,但卻被隱藏在她刻意戴上的面具之後。

  顯然的,他對她的懷疑和批判深深傷了她的自尊,或者——該說是心!

  矛盾的情緒又開始撕扯他的五臟六腑……。

  這不是他想要的嗎?客套的相處模式應該是最適合他與舒妤的,但為什麼他又會因此而深覺悵然若失,極端渴望能卸下她刻意戴上的面具;又為什麼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在在都牽動他每一根心弦……徐紹亭無法強迫自己將眼光自她身上移開,真的沒有辦法!

  他願意竭盡所能的斬斷對她如絲如縷的關切,頂多只將她當個同事看待,甚至是下屬一般的對待;但他的心卻不受他的控制,就好像是豐了羽翼的鳥兒,毫無理性的向她飛撲而去。

  細微的啜泣聲突然將他自紛亂的思緒中牽引回來,徐紹亭驚訝不解的看向舒妤微微抽動的雙肩——她為什麼而落淚?

  來不及壓抑心中對她莫名的關切,他已經來到舒妤的身邊。

  「你為什麼哭?」

  舒妤顯然沒料到辦公室裡除了她還有其它的人在,梨花帶淚的雙眸略顯茫然的望向他。

  「你為什麼哭?」他再次的問,聲音變得奇異的溫柔,彷彿怕會震碎她脆弱的心緒。

  .舒妤緩緩的拭淚,深鎖著雙眉,低頭久久不語,自皙柔嫩的雙頰染上兩朵尷尬的紅暈。

  「是因為工作太苦嗎?」他強忍住想替她拭淚的衝動。

  她搖頭,輕聲說:「一點也不苦!或許你不相信,但事實上,這份工作愈來愈吸引我。」

  「那麼,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裡愉愉哭泣?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這樣子教我看得好不忍心。」

  這些話似乎是自有主張的從他口中迸出,曾經被自己強迫壓抑的千萬柔情,此刻有如脫韁野馬般不但掙脫自己身上的伽鎖,而且還向她狂奔過去。

  曾因他的拒絕而變冷的心,剎那間又因他的關切而馨香滿懷;舒妤的臉上不禁紅霞滿佈,益發動人。

  「告訴我,你為什麼傷心,我想幫你。」他願意盡一切努力,只求能永遠留住她那燦如朝陽的笑留。

  「我如果說出為什麼,你一定會笑我!」她略微靦靦的綻開一絲笑意,亮麗的變眸捨不得須臾離開他,而且貪婪的攫取他那似水的柔情。

  「你不可能會為一個可笑的理由而落淚。」他溫柔的眼中寫著鼓勵。

  「我方才去訪問邱月娥女士,她已經快七十歲了,但卻依然神采奕奕的堅持著自己的理想,不求名、不求利,無私無我的將全部的心力投注在一群孤兒的身上,讓許許多多早失枯恃的孩子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這種偉大的情操真可媲美聖人。」

  徐紹亭認真聆聽的模樣,教舒妤忍不住將心中的感動傾瀉而出。「而這一切動力全源由於至真至美的愛情。邱女士的丈夫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小受盡人世滄桑,畢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創辦一所孤兒院來幫助和他有著同樣遭遇的孩子;只可惜,這個目標還來不及達成,她先生便因意外事故而過世了。」

  「邱女士雖慘遭喪夫之痛,卻能化悲憤為力量,在經濟、援助皆不足的環境之下,並手抵足的創立了這間孤兒院,終於完成了她最深愛的丈夫生前的願望,這絕不是一個平常人能做得到的。」

  說著,舒妤的眼眶不禁又紅了起來。「邱女士以恬淡、平靜的語調向我訴說這一段往事,但我卻可以從她朦朧的眼中看透她深埋`心底的摯情——對死去丈夫的愛,對那些孤兒的愛……這一切深深觸動了我的心弦。」

  「你是因為感動而哭泣?」他專注的凝視著地那雙因盈滿淚水而益發明亮的眸子。「為一個素昧平生、只不過與她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而哭泣?」

  舒妤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顯然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她吸深一口氣,勉強控制自己差點失控的情緒。「你是不是認為我太感情用事?我明白,站在工作的立場,我應該保持冷靜,以客觀的態度來完成這篇稿子,但人是感情的動物,我無法……」

  徐紹亭搖頭打斷它的話。「你是個感情相當豐富的女孩,我怎麼會因為這一點而怪你呢?」

  舒妤的微慍因這句話而僵住。她驚疑不定的看著他,表情就像是個做錯事卻意外獲赦的孩子;這讓他深覺心疼,讓他深深自責,為什麼他會這麼嚴苛的對她,而且毫無理性的抗拒她?

  未及細思,他掏出手帕,輕柔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動作自然得彷彿已為她擦過無數次的眼淚一般純熟。

  他的表現讓舒妤驚訝得忘了反應,只是睜著迷濛的大眼,定定地鎖住他的視線,她默默的接受他最溫柔的碰觸,一顆心彷如決堤的巨浪——翻騰不已。

  他們互相浸淫在兩情相悅中,並且享受這不可多得的甜蜜氣氛,直到徐紹亭的理智再度站起來發號施令——

  徐紹亭將手帕收入褲袋中,又將雙拳緊藏在其中;他堅忍住想擁她入懷的衝動,臉上的神情因此變得陰沉怪異。

  而舒妤也頓感若有所失,她低下頭來,拚命壓抑想投入他的懷抱的渴望。

  他刻意改以公事化的口吻來沖淡心底濃濃的失落。「你知道嗎?從事這種工作,除了需要專業素養以及客觀冷靜的態度以外,最不可或缺的便是感情的投入。

  缺少了它.寫出來的將只是一篇平淡無奇的人物介紹;唯有投入真感情,才能為這篇專訪架骨注血。也唯有如此,才能寫出一篇能撼動人心`引人省思的好文章。」

  他的認同和鼓舞猶如一股暖流,緩緩流過曾因他的排斥而枯竭的心田。舒妤再度迷失在他那雙幽深卻深具撫慰效果的眸光中;眼前的他,終於還是她初識時的徐紹亭。

  「你知道嗎?我迫不及待想看到這篇作品。」他給了她一個鼓舞的微笑。

  「謝謝你!」舒妤的笑又點亮了她那美麗、典雅的容顏。「明天一早,我會將它放在你的辦公桌上。」

  他卻搖頭。「回家吧!早過了下班時間,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工作就留到明天再繼續吧!」

  「不!我現在滿心充滿了感動,而且文思泉湧,一點也停不下來。」活力使她動人的眼波變得更吸引人。「我想繼續留下來工作;你放心,在臨走前,我會負責鎖好所有的門窗。」

  「那我陪你!」話脫口而出之後,他又畫蛇添足的為自己的行徑找了個愚蠢的借口。「我也還有工作要做。」

  舒妤一點也不相信他的借口。他手中提著的公文包明白顯示他本來正準備離開的,但現在他卻為了她而留下來,而且還編派了一個自以為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情難自禁約叉綻開一臉的感動和滿足的笑薔。

  他們之間曾有過的爭執和隔閡有如春陽融雪般的消失無蹤。而那分曾因他的批判而跌落谷底的晦暗心情,如今也終於又灑滿了一片光彩奪目的暖暖陽光。

  舒妤剛結束另一個專訪回到辦公室,鄰座的同事鳳文友善的投給他一個微笑。

  「外頭很冷吧?」

  「還好!」她輟了口早已變冷的茶,雙眸不自主的瞄向徐紹亭的辦公室。

  「還好?」鳳文誇張的搓著冰冷的雙手。「看你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沒想到你卻是一個不怕冷的女超人,這是今年第一個入侵的冷鋒,看我冷得雙手幾乎都要握下住筆……」

  「鳳文,你知道舒妤為什麼不怕冷嗎?」阿健插進話,不具惡意的調侃:「因為舒妤對工作有滿心的熱忱,這股熱忱溫暖了她纖弱嬌小的身軀,別說只是吹吹冷風,為了工作就算要她赴湯蹈火,相信她也在所不惜。」

  「是嗎?」鳳文語帶詼諧。「那麼,我們該自我檢討了。」

  舒妤輕笑著搖頭。「你們這些前輩就別再取笑我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凍得發紫的指甲:其實並非她不怕冷,只是因為她所有的心思全繫在另一件事上頭。

  「鳳文,總編找過我嗎?」

  「沒有。」鳳文略帶刺探的口氣問:「什麼事啊?」

  「沒事!」舒妤搖搖頭,立刻假裝專注的埋首於案上略顯凌亂的訪問稿中,以躲避鳳文熱心的追問。

  那些凌亂的字跡在她眼前幾乎就要幻化成無形,舒妤視而未見的瞪著它們瞧,不受指揮的心思早就飛往徐紹亭的辦公室內。

  她在兩天前將專訪邱月娥女士的文稿交到他的手上,現在兩天過去了,他卻遲遲沒有反應,為什麼呢?是他自己說迫不及待想看的,難道是她寫得太差,教他大失所望?

  這兩天,她整顆心七上八下的懸宕在胸口,一分一秒都不曾放鬆過,甚至比等待大學聯考放榜時還讓她緊張千百倍。

  舒妤坦白地對自己承認,在自己的心目中,徐紹亭的肯定與否比其它任何事都來得重要許多。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徐紹亭的房門依然緊閉,桌上的對講機始終不響,她的、心情幾乎要沉落谷底了。那篇挖空心思、費盡心血的專訪稿猶如石沉大海,難道它真激不起徐紹亭一絲絲肯定的漣漪?

  「下班嘍!舒妤,要搭便車嗎?」阿健雖然擁有一流的攝影技術,但做事常常是大而化之、糊里糊塗的,唯有下班時間,他是一點虧也不吃的。

  舒妤搖頭。「你先走吧!」

  「你又想留下來工作?」

  「或許,她是想留下來,但不是為了工作,她只是想找機會和徐紹亭單獨談。」「或許?瞧你一副不確定的模樣。」阿健再接再厲的邀約。「別那麼拚命了!

  走,我請你看電影,你請我吃晚飯。」

  或許她是該出去散散心,而且她相信阿健絕對是個風趣幽默的好同伴,但是正當她猶豫之際,徐紹亭適時的從辦公室走了出來,舒妤所有的注意力霎時全轉移到他的身上——但,他只是向大家說聲再見,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便率先離去。

  濃濃的失落感從此佔滿舒妤的心戾。

  「走吧!想吃什麼、想看什麼電影,我全依你。」阿健再次邀約,他始終不放棄任何能和舒妤更進一步交往的機會。

  「不了!」舒妤仍然拒絕了他;現在的她只想一個人默默品嚐心中那一份失落和孤單的滋味。「我還有其它事,對不起!」

  阿健認命的聳聳肩,自嘲道:「沒關係,反正我已經被你拒絕慣了,明天見。」

  舒妤抓起皮包跟隨阿健之後也離開了辦公室,今天的她沒有任何的工作情緒。

  舒妤心煩時最愛擠公車,在擁擠的人群裡品嚐著不破人瞭解的寂寞,這種帶點淒美的感覺反而是她抒解情緒的一種方式。

  下了公車,她漫步在和徐紹亭初次相識的公園裡,再度勾起心中無限的感觸。

  「緣」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一直非常珍惜和徐紹亭相識的緣分,但此刻她卻對這場邂逅遁而大感懷疑。如果他們沒有相遇,她的生活便會像往常般的單純和快樂,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整日為他而牽腸掛肚,滿腦子全是他的身影,整顆心全繞著他打轉。

  這就是「戀愛」的滋味嗎?在感情上,她一直相當晚熟,但徐紹亭的出現不但「顛覆」了她簡單而快樂的生活,而且在她的心海上還掀起了軒然大波;即使在情上單純如她,也始終明白在自己的心目中,徐紹亭是特殊而獨特的;對他,舒妤有著一絲絲斬不斷、理還亂的牽掛。

  「舒妤!徐紹亭突然從涼亭後面出現。

  舒妤略顯茫然的看著徐紹亭。「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起吃飯好嗎?」

  徐紹亭應該為自己的反覆無常而受點折磨,但她的心卻背叛了她的理智——她爽快的說:「妤!

  氣氛典雅、靜謐的餐廳裡,徐紹亭和舒妤相對而坐。吃過簡單的套餐後,徐紹亭為自己和舒妤叫了咖啡。香醇的咖啡味瀰漫在他們之間,他們幾乎沒有交談,但氣氛卻自然得彷彿他們已經認識了一輩子;不需要多餘的言語,兩顆心就這樣沉醉在彼此的陪伴中。當舒妤第一百次迎上他那深遂的眼眸時,終於忍不住打破寂靜。「為什麼請我吃飯?」

  一抹淡淡的笑意閃過他剛毅的臉龐。「我也不知道!我開著車子,一直猶豫著該不該這麼做,當我恢復意識時,我就已經等在公園裡了。」

  事實上,他已經整整猶豫了兩天,他的情感和理智足足交戰了兩天;很顯然,對舒妤莫名的好感終於戰勝了他脆弱的理智。

  他似真似假的情意教舒妤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種反應,現在她只能用她那雙澄澈如水的大眼睛直盯著他瞧。

  他清清喉嚨,勉強提醒自己別沉淪於她那雙令人迷惑的秋波裡,但他卻還是只能像個傻瓜一樣,貪婪著她的美麗。「我看過你那篇專訪……」

  「你決定給我幾分?」舒妤屏氣凝神得幾乎忘了呼吸,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跳得飛快,她甚至懷疑整個餐廳的人全都聽見她如雷響的心跳聲。

  而他卻折磨人似的緩緩回答:「那是篇文情並茂、感人肺俯,且很能引起共鳴的報導;對一個雜誌社的新兵而言,你流露出過人的天賦。」

  舒妤的心跳得又急又快,興奮和快慰在她全身的血管裡激流奔竄;紹亭簡單的幾句話便驅散了她兩天來的煎熬和折磨,並為她晦暗的心靈重新描繪出繽紛的色彩。

  「謝謝!」激動之餘,她只能擠出這兩個字。

  儘管她刻意不過分喜形於色,但徐紹亭仍能從她那柔美的臉龐、澄澈的雙眸所綻放出來的光芒,看出她內心的激動。

  「你似乎沒有我想像中的開心?」他刻意輕鬆的逗她。

  舒妤笑了開來,露出一對深深的心酒渦。「你絕對想像不出我有多開心!我只不過提醒自己別太得意忘形。」

  「你絕對有得意的權利。」這女孩有太多的內涵值得他挖掘。

  「被人肯定的感覺真好!」她有著極深的感觸。「尤其是撇除了一些外在的因素,譬如容貌、財富、家世,單單只因為本身的努力而受人肯定是我這一生中最渴望的一件事。」

  「事實上。這頓晚餐是為了向你道歉。」他幽深的眼中盈滿了自責。「我太武斷,人以偏蓋全,我對當初對你毫無根據的懷疑和推測向你道歉!」

  「其實,很多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樣。」她刻意露出笑容,以減緩話中的苦澀。

  「小學的時候我當選模範生,同學都說是因為我父親塞紅包給老師;我考上大學,也有朋友懷疑是我父親動用關係提高我的分數;有男孩子追求我,他們也說他看上的是我父親的錢;甚至有人謠傳,我的臉是我父親花了大筆的錢所「做」出來的。」

  徐紹亭激動得握住她纖柔的手,強烈的自責如潮水般湧來。「對不起!舒妤,我——我一定很傷你的心。」

  「對,我真的很傷心!」翻騰的心海再地無法壓抑,她衝口而出。「我真的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但我只在乎你……」

  他們的眼光緊緊相迎,其中有矛盾、有掙扎,還有更多更深的情愫在糾纏。

  為掩飾自己太過真情流露,她輕聲解釋:「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朋友。」

  舒妤對他產生的,絕對不只是友誼而已,如果他對她沒有相同的感覺,至少她希望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是個有內涵的女孩,而不只是個好看卻不實用的花瓶。

  朋友?

  如果他真能將舒妤當成一個普通的朋友看待,又何以會在她面前表現得如此偏頗和愚昧呢?

  「你給我一種感覺,你是因為我父親的財富而排拒我。」她輕柔的嗓音中摻雜者絲絲無奈。

  徐紹亭不捨的放開她柔若無骨的棄夷,一顆心仍在矛盾中掙扎,幽幽的說道:「大學時代,我認識一個家世相當好的女孩,我只見過她父母一面,這段還未真正開始的戀情便無疾而終,原因是他們認為我是清苦出身的小孩,我配不上他們的掌上明珠。」

  她無言以對。這種現象確實普遍存在社會上,即使就將邁入創新的二十一世紀,這種門戶之見依然牢不可破。

  他想輕柔的為她拭去臉上的無奈。「舒妤,我並不恨有錢人;相信我,我不可能因為一個沒有主見的女孩而恨盡天下的富家女,我只是學會小心謹慎一些罷了。」

  「但是你沒有給過找機會。」舒妤難掩一絲埋怨;若真的對她無情,那他眼中不時流轉的似水柔情又代表什麼呢?難道這只是出自於她的幻想?

  「我不敢!」他沉吟良久才回答這個問題,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剖析他那矛盾難解的心結。

  「為什麼?」她渴切的眼神向他索求著答案。

  「你知道嗎?人真的是一種矛盾的動物。好比一個終年受病痛折磨,最後卻選擇跳海自殺的人,往往含在瀕臨滅頂之際後悔。並一改初衷做著垂死前的掙扎;其實對這種生不如死的人而言,死亡真的是一種解脫,死真能帶給他想像不到的平靜和快樂。甚至可因此而重生。」

  「我真的那麼令你恐懼?可以和死亡相提並論。」她眼裡有著傷心和困惑,並不真的明白他所要表達的。

  「不,但道理其實是一樣的。」他的眼眸變得更為深遂。「跳海自殺的人之所以後悔、恐懼,是因為他不瞭解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模樣;更重要的是,他將再也掌握不到現在所擁有的,這種茫然無知的感覺確實令人退卻。」

  「這跟我們又有何關係呢?」舒妤仍然不解。

  「舒妤,你知道嗎?我是一個喜歡掌握大局,習慣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下循序漸進的人。」他無奈的輕歎:「但你卻令我方寸大亂。」

  「我?」

  「對!」一抹自嘲的笑意閃現在他剛毅的臉上。「我一向是公私分明,但對你,我卻失去了客觀約立場,甚至因為私人的理由而極力排斥你,因為——我怕你。」

  「怕我?」舒妤眨著一雙盈滿疑惑的美目,腦中一片空白,只能一再重複他的「你讓我好迷惑!我一向善於克制自己的情感,但偏偏唯獨對你例外。」他的話雖似埋怨,但嗓音卻是無比的溫柔。「我當初之所以不願讓你得到這份工作,是希望能遠離你身上自然散發的那股魅力。要我整天面對你卻不能對你動心,這對我來說太難了,也太不可能了!」

  他的一番話在她的體內引起爆炸性的反應。頓時,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身處在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驚濤駭浪激得她飄搖不定。

  「相知進而相戀,情投意合本來就是人世間最真最美的事,為什麼你要抗拒。」舒妤燦若星辰的雙眸緊鎖著他的視線,願他能聽懂她深情的告白。

  強烈的喜悅霎時壅塞在他的胸臆間。徐紹亭那張原被不安和煩惱壓迫得死氣沉沉的臉龐,如今卻春風滿面,輕鬆自在的笑意自他的嘴角、眉間,甚至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中傾瀉而出。舒妤對他擁有同等情意的事實彷如他求生的浮木,解救他脫離愛情的苦海,「舒妤,我從來沒有那麼在乎過任何的女人,我被自己對你的那種特殊感聲嚇壞了。」他情難自禁的緊握住她纖柔的手,對她的那種強烈情愫幾乎要湮沒了自己。「我之所以拚命壓抑自己對你的情感,只不過是想在掉入愛情的漩渦之前為我的獨立、自我做最後的掙扎。」

  「我瞭解你的感受,因為我也有同樣深刻的體驗。」她輕輕的訴說,彷彿是在唱一首最動聽的歌。「但我甘願為你放棄一些獨立,放棄一些自我,我只渴盼換來的會是想像不到的快樂和幸福。」

  他滿足的浸淫在舒妤的告白中。「我終於懂了,掙扎是沒有用的;我愈是掙扎,只會讓自已陷得愈深。」

  在昏黃的燈光下.舒妤那雪白如霜的臉龐被烘托得更加欺霜賽雪、柔嫩欲滴;

  徐紹亭再次為她那超凡脫俗的美麗和氣質所震撼。

  他告訴自己,願意一輩子就這麼守候著她,以他最深的愛戀凝視著她,讀她不凡的美麗和一顆最純真的心靈,永不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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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16:58
第四章


  臨下班之際,徐紹亭走出辦公室,將一份資料遞到舒妤手中,強迫自己以公事化的口吻對她說:「這份資料有助於你明天的特稿,不妨仔細看看。」

  「謝謝!」舒妤羞郝地看著他那滿載柔情的眼眸。他刻意偽裝的僵硬嗓音可以騙得了別人,但他那雙誠實的眼睛卻不時寫滿對她的情意。

  「總編,我想跟你討論關於版面的問題。」不知情的同事打破他們之間纏繞不休的愛戀。

  「好,到我辦公室談。」他命令自己必須暫時忘卻對她的思念,並將心思專注於工作上。

  似乎是靈犀一點通,舒妤也暗暗地告:自己,要工作,不可以兒女情長。於是她打開那份資料,準備認真工作,但卻意外的發現其中夾著一張卡片,徐紹亭那工整且極有個性的字體呈現於她的眼前:到淡水看落日,經而享受鮮美的海鮮,好嗎?

  舒妤情不自禁的綻開一臉沉醉的笑靨,然後又警覺的趕緊斂眉垂首以掩飾自然流露出來的快樂和甜蜜。

  好不容易涯到下班,等到辦公室裡的同事陸續離開,舒妤才愉悅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耐心的等候著徐紹亭。

  公司的大門在這時候卻突然被推開,走進來的是一個娟秀的身影,舒妤禮貌的起身相迎。

  「對不起,我們已經下班了,請問、有什麼事?」

  「我知道,我找徐總編。」

  舒妤一抬頭,便認出了眼前的女孩。「你是芷菱?我們曾經在醫院裡見過一次面。」

  「你怎麼會在這裡?」王正菱似乎也相當驚訝。

  舒妤笑著解釋:「我新進公司將近一個月。」

  「是嗎?怎麼沒聽紹亭提起。」芷菱很難強迫自己用笑容來響應她;雖然這女孩一直表現得很親切、友善,但她仍然無法摒棄對她莫名的戒心。「我看到紹亭車在樓下,他還沒下班吧?」

  「那你呢?」芷菱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刺探。「下了班怎麼還不走?

  「嗯!他手邊還有一些工作。」

  舒妤猶豫了一下,她不知道王芷菱究竟對她和紹亭之間的交往知道多少,該告訴芷菱她正在等紹亭下班?當她正在猶豫不決時,桌上的對講機適時響起,解決了她的難題。

  徐紹亭愉悅且充滿活力的嗓音透過對講機傳了過來。」

  「舒妤,再等我一下,頂多五分鐘;我怕去晚了可能就看不到夕陽了!」

  「紹亭!」她趕在他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接下去說道:「芷菱來找你。」

  「芷菱?」他停頓了一下,按著說:「我馬上出來!」

  王芷菱原先的妤心情霎時跌入谷底,一直潛藏在心底的猜忌快速竄升起來;從見到舒妤的第一眼起,她便無法控制的對她產生防備之心,彷彿早已預知她們之間絕不可能會有友誼,因為——她們可能都愛上了同一個男人。

  「顯然你們已經安排好了,希望我沒有耽誤到你們的計劃。」芷菱言不由衷。

  「當然沒有。一起去吧!人多才熱鬧。」舒妤誠摯的邀請:雖然她渴望和紹亭獨處,但芷菱是紹亭的妹妹,她不能排斥她。如果她和紹亭都能執著於對彼此的愛,那麼就算有再多的人同游,愛的火苗仍然會在彼此的胸口燃燒。

  「嗨,芷菱!」徐紹亭闊步走來,微笑的招呼:「怎麼來了?」

  「我有事想跟你說。」芷菱撒嬌的在他耳畔輕語,她是刻意在舒妤面前表現出和紹亭的親密。

  「什麼事?」他關切的詢問。

  她故意用疏離的眼光看了舒妤一眼。「這種事不好當著「外人」的面說。」

  徐紹亭深感為難的看了舒妤一眼,然後對芷菱說:「我和舒妤有約了。」

  「可是,這件事對我恨重要。」芷菱的雙眸中充滿期望。

  「反正夕陽每天都可以看,既然芷菱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談,我們改天再去好了!」舒妤識大體的退讓:雖然她感到極端的失望,但卻不忍心讓紹亭左右為難。

  「對不起!」他深深的凝視著她。

  「別這麼說!」舒妤唇邊漾起柔柔的笑意,非但不覺得委屈,整顆心反而都是滿足,因為她看到紹亭的眼中有著比她更深的失望。

  王正菱的勝利感並沒有持續太久:當她看到他們兩人互望的眼神中,有赤裸裸的愛慕和情意,她的心便迅速凍結成冰。

  即使是在星期假日,滿街車輛仍然壅塞難行的狀況下,徐紹亭仍輕鬆自如的開著車;他甚至一反常態的喜歡上塞車,因為這樣他才可以將更多的注意力凝聚在鄰座的舒妤身上。

  她正因後座的紹熙一連串妙語如珠的玩笑而展顏歡笑,那笑容亮麗得連初升的朝陽也比不上。他以幾近癡迷的眼神凝視著舒妤那絕美的容顏,相信自己一輩子也看不厭。

  感受到他專注的凝眸,舒妤也緩緩地將視線迎上他的注視,其中也蘊藏著她款款的深情,令徐紹亭心弦一震,幾乎不能自己。

  「大哥,小心點!」他們的座車與對面的來車驚險的交閃而過,徐紹熙忍不住調侃叮嚀:「我知道你們現在眼裡只有彼此的存在,但好歹也請顧慮一下我們這兩條無辜的生命吧!」

  「沒事!」徐紹亭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你還信不過大哥的駕駛技術?」

  「是有點擔心!」他別有用心的想將身旁的芷菱也帶進談笑中。「芷菱,你有沒有感覺到,雖然現在正值隆冬,但這車裡的溫度卻高得教人受不了?」

  王正菱仍維持一買的沉靜與冷漠,彷彿全然沒聽見紹熙的話,甚至連一眼也不瞧他一下。

  他繼續唱著獨腳戲。「大哥和舒妤眼裡的火花,足以引爆這輛車。」

  「少胡扯了!」紹亭按捺不住語中的笑意,整顆心因為舒妤的存在而快樂地飛揚。「紹熙永遠都是這麼誇張!舒妤,別理他。」

  她滿臉嬌羞,微笑不語。

  「說真的,熱戀中的男女,眼裡是容不下一拉沙的,而且恨不得能夠有多一點獨處的機會。」紹熙的眼神專注在身旁一臉僵硬的芷菱身上。「你們幹嘛非要帶著我和芷菱這兩個大電燈泡呢!」

  「人多熱鬧嘛!」紹亭隨意找個借口。事實上,他是故意趁此機會讓舒妤和他們接近,希望自己的親人也能如同他一般喜歡舒妤。

  「愛情的魔力真是偉大!」今天的紹熙似乎情緒高昂得閉不上嘴巴。「我大哥一向成熟內斂,但舒妤你知道嗎?他現在常常莫名其妙的露出笑容,甚至會情不自禁的引吭高歌。我當他弟弟二十多年了,可從來就沒見他那麼神魂顛倒過。」

  「你口渴了吧?喏,喝罐飲料!」舒妤反身將紅茶遞給紹熙,柔嫩的雙頰還染上了兩朵嬌羞的紅霞。「芷菱,你也來一罐?」

  「不必了!」芷菱的語氣僵硬得彷如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千年化石。

  「芷菱,怎麼了?」路上都沒聽你說句話,是不是嫌紹熙太聒噪了?」徐紹亭終於注意到一直沉靜不語的芷菱。

  「紹熙那些無中生有、極端無聊的笑話,我根本插不上嘴!」

  王正菱一反常態,語句變得犀利,而且語氣中認真的指責,頓時將車內的氣氛搞得異常僵硬,「你說我無中生有、極端無聊?」紹熙故意觸摸她的痛處;他的口氣雖然帶著笑意,但凝視她的眼神卻嚴肅無比。「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大哥和舒妤正處於熱戀中,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芷菱恨不得馬上逃離這輛車,逃離徐紹熙銳利刺探的眼神。她清楚地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瞭她對紹亭的感情,但他卻故意一再的刺激、傷害她。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而惹得他如此仇視她?

  「各位,下車吧!」徐紹亭刻意輕快的宣佈,以緩和略顯沉悶的氣氛。

  「下車?」紹熙輕佻雙眉。「咱們不是要去看海?但我連沙灘都還沒瞧見呢!」

  紹亭熄掉引擎。「前頭有家協力車出租店,我們就騎協力車去看海。」

  「天啊!大哥,你這擺明是要折磨人嘛!」紹熙雖然直嘀咕,但還是跟著下了車。「你現在是身陷愛河,做任何事都帶勁,但我可沒有。」

  紹亭笑著輕拍弟弟的臂膀。「少囉唆了,現代人太缺乏運動,趁這個機會好好舒展舒展筋骨。」

  紹熙眼中閃著促狹的光芒。「舒展筋骨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想單獨和舒妤共享一段浪漫的腳踏車之旅吧!」

  芷菱立刻走近紹亭,像佔有似的緊攀住他的手臂。「紹亭,你教我好嗎?我從來沒有騎過這種腳踏車。」

  「拜託,識相點!」紹熙看她的眼光全是嘲諷。「你真的這麼喜歡當電燈泡?」

  芷菱勉強自己不對他的挑釁做任何反應。她並非不懂女孩該有的矜持,但她怎能親眼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卻不做任何反應?不想力挽狂瀾?更何況,她再也不想忍受徐紹熙的挖苦和嘲諷。

  「紹亭,我要跟你。」芷菱緊黏著紹亭,似乎須興也不肯放鬆。

  「沒騎過是不是?大不了我教你。」紹熙挑了一輛全黑的協力車,伸手拉過芷菱,然後對紹亭說:「大哥,去替自己和舒妤挑輛車,芷菱交給我。」

  「謝啦!」紹亭似乎沒有察覺出芷菱的不對勁,反而覺得紹熙和她共騎一輛協力車是天經地義的事,於是向紹熙叮嚀要注意安全之後,便急著去挑協力車了。

  一待紹亭走開,芷菱立即甩開紹熙的手,而且盛氣凌人地對紹熙大吼:「我不想再聽你滿嘴毫無意義的低級笑話了!」

  「大不了我一個字也不說!如果你真願意當幾個小時的啞巴,那麼,我也樂意奉陪。「他臉上的訕笑和內心無法言喻的沉重感,形成強烈的對比。卜H叫覺*感「我求你離我遠一點!」徐紹熙的存在總帶給她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威脅著要粉碎他的理智和冷靜。

  打從王媽帶著你踏進我們家的第一步起,我們的命運就被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鎖鏈糾纏在一塊了!」徐紹熙微泌的眼光再也沒有戾意。

  眼看著芷菱那娟秀、清麗的臉龐,此刻正流露出不安和傷痛,一直靜默不語的舒妤忍不住對她伸出援手。

  「紹熙,我們一起騎吧!」她俏皮的露出一對漂亮的酒渦。「我決定勉強聽你說一些不很幽默的笑話!因為要你一分鐘不說話都不太可能了,更何況是幾個小時。」

  「不!」他給了舒妤一個極為短皙的笑容。「我堅持相芷菱共騎,以證明我確實言行一致。」

  「舒妤咱們個別行動,太陽下山後就在這裡碰面。」不再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紹熙堅決的將滿心不情願的芷菱拉上車,揚長而去。

  騎了沒多久,在芷菱一再的堅持下,徐紹熙終於無奈的停下車來。

  「你走!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她站在樹蔭下,轉過身不去看他。

  他不言不語,只是點上煙,默默的守在她身邊。

  「你走!」失去了僅有的理性,芷菱一向輕柔的嗓音卻突然變得刺耳而且尖銳。「我討厭你,我真的好討厭你!」

  他緩緩的吞雲吐霧,早已學會在波濤起伏的情緒下,依然表現得冷漠淡然。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芷菱再地無法掩飾心中的傷痛和怒氣。「傷害我真的能帶給你莫大的快樂?我受夠了你的嘲諷和刺激!為什麼?即使你再不喜歡我,就請念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你可以不理我,漠視我的存在,又為什麼要如此竭盡所能的打擊我?」

  「這就是你對待我的方式。」他心中有著更深的傷痛和不平,但他的嗓音卻依然平靜、淡漠。「把我當透明人似的視而未見,你以為這種方式比較仁慈?比較不傷人嗎?」

  「我沒有……」她搖頭,反駁的話卻無法繼續,因為他所說的是一個事實,這教她如何否認。

  「芷菱,或許你不相信,但我真的不是存心想傷你。」他凝視著她,眼神在恍惚間卻飄進一個遙遠的夢裡去。「偶爾我會想起小時候,我們總是形影不離;我還曾經對你承諾過,我會永遠保護害羞又膽小的你……」

  他的話和眼神掘起了她心底差點就被埋葬掉的回憶,觸動了她壓抑已久、不再彈唱的心弦。

  她相信他許下諾言時的真心,她也相信他從不曾存心想要傷害她,但它的所作所為卻是背道而馳。她比任何人都還要瞭解像紹熙這樣的男人——他們狂野的心和放蕩不羈的潛在基因,只需一一點的火花,便足以徹底粉碎他們曾經的承諾,甚至將身邊的人傷得體無完膚。

  紹熙就像她那率性又自私的父親。

  她記憶中的父親,總是不斷的向她們母女倆纖悔認錯,而且發下毒誓:他承諾將洗心革面、怒力工作讓她們有幸福的日子可過;但到頭來,她們母女倆得到的,還是三番兩次的背叛和傷害。她從徐紹熙的身上,真真實實地看到當年父親的影子。

  「我已無法將現在的你和小時候的你聯想在一塊兒口」芷菱強迫自己忽視紹熙眼中的溫柔。

  徐紹熙也正確無誤的聽懂了她話中的拒絕之意。她拒絕他們之間曾有過的投契,顯然的,她毫無留戀兩人年少時共有的那段最純潔最真摯的情感。

  「我知道,你現在一心只想著要如何抓住大哥的心」他略帶諷刺的話鋒下,藏有更深的苦澀。

  「我愛他!」芷菱像宣誓般的對他坦承——紹亭擁有她渴望的一切。

  「可是,他並不愛你。」徐紹熙幾已麻木的心靈,默默承受再一次刺骨的傷害。「我可以等!」突然她堅決地拋開隱藏在心底的猶豫和沮喪,堅信真情可以感動天。「總有一天,紹亭會瞭解我對他的感情……」

  「你沒看見他和舒妤之間有著濃烈的深情嗎?」他明白自己的話會令她心碎,但長痛不如短痛,而且一旦希望落空,芷菱的心痛只怕會比現在更深。「我承認舒妤非常漂亮、非常迷人,但她絕不會比找吏適合紹亭。」她潛意識裡不准自己因強勢的第三者出現而退縮。「我相信他們之間只是一場鏡花水月,持續不了多久的!」

  愛情果真教人盲目?

  沉淪愛情漩渦的人總看不清事實,一心追求自己所想要的,甚至根本不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

  用幻影為自己編造一個美麗的牢籠,而且心甘情願地將自己囚禁在牢籠中;一旦幻影破滅,隨之而來的便是醜陋的歇斯底里和心傷。

  「即使沒有舒妤,大哥也不會變你。」他決意戳破她自己編織的瑰麗夢想。並非他殘忍,他只是希望芷菱能早日看清事實,將傷害減至最低的程度。

  「不!紹亭一直對我非常溫柔體貼,而且時時為我著想,處處護著我。我相信,他是喜歡我的。」紹亭的善體人意,成熟世故在在令她感到安全感。

  「比喜歡更嚴重!」紹熙先走出人意表的贊同她,但下一句話卻毫不留情地更具殺傷力。「他根本是將你當作自己的妹妹一般疼愛。」

  「我不要當它的妹妹!」芷菱激烈的響應;一向柔和的雙眸,此刻溢滿了忿怒的淚水。

  「他根本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麼。」他毫不畏縮的迎向芷菱指責的眼神,但他的眼中卻沒有半點嘲諷和刺激,反而是他深藏許久的溫柔。

  「紹熙。從小你就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思。」她滿心忿怒隨風逝丟;是他眼中那抹溫柔教她脆弱的放下偽裝的堅強,任淚水盡情奔灑。「你應該比誰都明白我對紹亭的感情;我從小就愛他,我幾乎愛他變了一輩子,天底下再也找不到一個比找更愛他的人。

  「強求一份永遠得不到的感情,除了折磨自己,你根本得不到其它的東西。」

  他想到自己,他相信再也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這種得不到感情的回報的痛苦。

  梨花帶淚的芷菱更顯得楚楚動人。「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他。」

  她淚眼迷濛中有著鋼鐵一般的堅定,這份堅定彷彿一把利刀插在徐紹熙的心頭上。他何嘗不明白那種無法割捨的愛戀癡狂!

  他那不安定的靈魂,不也是因為一份永遠得不到的愛情而飄搖動盪。

  他們雙雙站在防波堤上,陪伴他們的只有一輛金黃色的協力車。冷咧刺骨的寒風毫不溫柔的向他們襲來,洶湧的波濤不時地激起水花,偶爾還會濺濕他們的衣裳。

  海和天幾乎要連成一線,它們的交接處是灰濛濛的一片;海邊的氣溫低得連海鳥、沙蟹也躲避在洞穴中,空無一人的海岸線更顯得寒冬的冷冷清清。他們彷彿是遺世獨立約兩個人。縱使身陷在狂風大浪中,心靈仍然擁有超乎世俗的寧靜和滿足。

  「冷不冷?」徐紹亭緊握著舒妤略顯冰涼的手,關切的詢問。

  「不冷!」她任海風恣意吹拂她那知瀑布般的長髮,暫時不去想糾纏的愛恨情「冬天看海是不是別有一番情趣?」舒妤臉上的興奮和激動,令他好滿足。

  「感覺太棒了!」她雙眸綻放出的光芒,似乎要照亮了灰濛濛的海天。「是這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倆,還是我們獨佔了這個世界?」

  紹亭沉醉得無法將眼光自她身上移開。

  在海風的吹拂下,她雪白的肌膚猶如暟暟白雪一般,美麗的紅唇泛著令人醉心的笑意,明亮的雙眸流轉著風情萬種。他突然有一種不真實的飄忽感,彷彿置身於仙境,四周霧濛濛的一片,真的就像是神仙居所,而舒妤就是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他忍不住再一次讚歎她的美麗,深信自己永遠也不會厭倦她的容顏。

  「很高興你願意與我分享這個只屬於我們倆的世界。」他情難自禁地在她耳畔輕訴。他不是個浪漫多情的男人,但舒妤總能引發他心底最真切的情意。

  「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只是短暫的。」她極端認真的凝視著他,他眸中的柔情教她無法壓抑心底同樣豐沛的深情。

  徐紹亭輕柔的將她擁進懷裡,胸臆間充斥著感動。「我也不希望!」

  他們靜靜依偎著,默默共享著這神奇的時刻……「我恨喜歡你弟弟,希望他也會喜歡我。」過了好半晌,舒妤稍嫌急切的打破沉默;她相當在意紹熙對她的印象,因為她希望紹亭的家人都能接受她。

  「他當然喜歡你!」他立刻保證,並且綻開明朗的笑容。「你知道嗎?他在你面前開朗、熱情,但在別人面前卻是孤傲冷僻,他可以說是我們家最難相處的一個。」

  「是嗎?」她眸中閃爍著俏皮的光芒,忍不住逗他。「曾經有一陣子,孤傲冷僻這個形容詞似乎更適用在你的身上。」

  「好吧!我承認,誰教我活該,無話可駁。」他眸中的笑意更深。「不過你放心,至少我爸媽比我們兄弟倆都好相處多了,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多告訴我一些他們的事。」她急切的請求,渴望能多瞭解紹亭周邊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

  「他們很平凡、很普通,在寂靜的阿里山上經營一家小小的旅館,樂天知命的過著平靜祥和的生活。」他語調雖平淡,但卻掩不住心中的激動和深深的謝意。

  「不過在我的心目中,他們是最特別、最超凡的。」

  「他們一定非常疼愛你。」紹亭眼中的溫情讓他妤感動。

  他點頭。「他們是一對善良熱心的老好人,我幾乎找不到更適當的形容詞來讚歎他們的偉大。」

  舒妤靜靜的接口。「是啊!他們能滿懷慈悲的收留芷菱母女,這種善行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芷菱的到來,最興奮的莫過於紹熙了;因為他有了一個同年齡的玩伴,而我則多了一個妹妹。」

  妹妹?舒妤端詳著紹亭那俊挺帥氣的臉龐,難道他不知道芷菱渴望的不只是當他的妹妹嗎?

  「阿里山是台灣數一數二的觀光勝地,常聽人說起那裡的神木很壯觀,雲海的奇景也非常吸引人,但除此之外,那兒還有什麼特別的?你從小就在那兒成長,一定比別人更瞭解阿里山的美。」她好奇的問。

  紹亭有神的變眸將她攬進了他的記憶中。「無一不美!甚至那裡的空氣、霧、風都是特別的。十多歲的時候,我便隻身來台北唸書,直到現在,我還是常常在夢裡回味故鄉的美。你去過嗎?」

  她遺憾的搖頭。「我和爸媽去過許多的國家,反倒遺漏了自己國家最值得去的地方。我這就叫做「捨近永遠」。」

  「沒關係,現在你擁有了最好的嚮導,我可以帶你遊遍阿里山上所有值得玩的地方。」他緊握著舒妤的手,他真希望現在他們就在阿里山上。「阿里山山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到處都佈滿了我的足跡,我瞭解那裡的一草一木,甚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窩!」

  「真的?」舒妤的情緒如同他一般高昂。「快告訴我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當然,那地方不可能真正屬於我,而是大自然給予人類的禮物,它是大家的財產;但因為它在別人的眼裡並不是值得觀看的景物,所以我得以完全獨佔它。」

  他的嗓音很輕柔,字字句句都充滿了感情。「那是個小小的樹洞。」

  舒妤靜靜的聆聽,貪看著他多變的心緒與表情。

  「那是在阿里山神木附近的一個小土地廟,我的樹洞就在廟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八歲那年我發現了它,自此以後,每當我鬧情緒,就會一個人躲在小小的樹洞裡盡情宣洩以求平靜,十歲生日那一天,我慎重其事的在樹上刻下我的名字,以此向世人昭告它歸屬於我。」

  「十多年了,樹上依然有著我的名字,但我已經大得再也鑽不進那個小小的樹洞裡了。但是習慣永遠也改不了,我每次回家,一定會花上大半天的時間鑽進洞裡,然後一個人待在那裡,靜靜回味那段充滿歡笑和淚水的成長歲月。」

  「總有一天,我一定也要去你的故鄉,看神木、看雲海,將一切美景盡收眼底。」滿心的激動和感動讓舒妤那雙原本已夠明亮的眼眸,再度綻放出更為耀眼的光芒。「最重要的,我要去看看你的樹洞,你歡迎我分享你的聖地嗎?」

  「它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他極盡溫柔的輕吐誓言。「從現在起,那樹洞已經是「我們」倆的聖地了。」

  說完,徐紹亭情不自禁的吻上舒妤甜蜜的紅唇,彷彿要以此為他們最真的心刻下最美麗的承諾。

  舒妤來到咖啡屋,王芷菱已端坐在僻靜的一隅等著她。

  「柳橙汁,謝謝!」打發侍者後,舒妤給了芷菱一個歉意的微笑。「抱歉。你等很久了吧?臨出辦公室之時,又被一些瑣事給耽擱了。」

  「該道歉的人是我;臨時約你,一定造成了你些許的不方便。」芷菱牽動唇角,希望自己的笑容不至顯得太過僵硬。

  「沒有!」待侍者送上飲品再度離去後,舒妤終於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問。

  「這麼急著找我,有事嗎?」

  略為沉吟,芷菱終於直接道出此舉的真正目的。「我想跟你談談紹亭。」

  舒妤沒有意外,只是沒料到芷菱會採取如此直接的方式。「好!我想這是遲早的問題。」

  「自從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紹亭開始,我就已經愛上他了,也就是說,我已經愉愉愛了他十多年了。」她毫不羞怯的剖白。

  芷菱的開門見山教舒妤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種反應。

  「紹亭確實是個值得女人愛的男人。」久久,她才擠出了這麼一句。

  「你真的愛他嗎?」芷菱毫不掩飾話中的質疑。「我所謂的愛,是一種出自肺俯、永生不喻的深情,絕不是火花一閃便熄滅的那種速成式的愛情;事實上,那根本不能稱之為愛,你懂我的意思嗎?」

  舒妤以毫不閃爍的眼神銜接上芷菱堅定的目光。「我相信你深受紹亭。不過,你無權自以為是的替我對紹亭的感情歸類,甚至做下錯誤的註腳。」

  「或許你對紹亭是真心的,但我和他之間有十多年的感情基礎,點點滴滴美好的回憶是你所不能分一口子、無法能及的;我對他十從年從不曾動搖的執著,更是你無法比擬的。」即使她強裝一派的自信,但緊握皮包而變得泛白的雙手卻洩露出她內心的不安。

  舒妤只覺得胸口一片沉重。「芷菱,情感投入的深淺並非只因認識時間的長短就可斷定的。」

  「那麼在你還沒有陷得太深之前,我勸你離開他。」她那尖銳的嗓音,清楚反映出心中的激動。

  「太遲了!」舒妤再也難以壓抑心中對紹亭存在的那份無可形容的特殊情儀。

  「我是真的深愛紹亭,絕不是你所以為的那種短暫、膚淺、虛偽的愛情。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從初見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發現我們之間蘊藏著一股極為強烈的吸引力。教我們的眼光無法離開彼此,彷彿我們之間的緣分早在前世便已開始。」

  她輕柔的話語像一把尖銳無比的利刃,在芷菱脆弱的心口上列畫出絲絲的血痕。她的心在淌血,她的心在絞痛,她幾乎要發狂,她恨不得一把抹去舒妤眼中因紹亭而自然流露出的款款深情。

  害怕失去紹亭的恐懼使她決意反擊,甚至不惜捏造一些謊言。「你末免太一廂情願了。紹亭是個極為出色的男人,他的生命中理所當然地出現過不少的女人;但最後,他總是會回到我的身邊,所以找不以為你有能力可以改變一切。」

  芷菱眼中的妒火,將她那清純秀麗的氣質破壞殆盡,舒妤忍不住同情起她。

  「果真如此,你又何需將我視為一大威脅?」舒好淡淡的反問。

  芷菱無言以對。淚水迅速模糊了她的雙眼,當淚水洗去那些不適合她的深沉心機和嫉妒,裸露出來的便是那個最脆弱的她。

  舒妤默默的將面紙遞給她。眼看一個如此文靜、羞怯的女孩,卻因愛而變得大膽、強勢,她的心中有著感傷,還有更多的無奈。

  芷菱終於勉強克制住失控的情緒,暗啞的開口:「我知道我讓自己顯得極為可笑,而且醜陋,但這一切只因為我對紹亭有著極深而且割捨不去的愛。我們都是女人,對我而言,愛情定我生命的全部。」

  「如你所言,我們都是女人,我對愛的執著也不亞於你。」她的心很亂,雜亂無章得教她差點透不過氣來。

  「舒妤,你擁有過人的美貌、良好的家世,憑你的條件可以擁有任何的男人:但我只有紹亭,失去他,我將活不下去,我求你離開他。」她自私的請求。

  舒妤的心彷如撕裂般的疼痛。她同情芷菱的深情和脆弱,但若教她因同情她而放棄紹亭,只怕她將會就此墜落無底的痛苦深淵,她的世界將會目一片晦暗,再也見不到一絲絲生命的色彩。

  她搖頭。「你不該來找我的。如果紹亭命中注定該屬於你,我的出現與否並不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她無法像聖人一般偉大到會因為同情而放棄自己一生的最愛。

  舒妤走進徐紹亭的辦公室,將稿件交到他的手上。

  紹亭順勢握住她的手,像個黏人的小孩般撒嬌。「你今天究竟在忙些什麼?怎麼一整天都見不到你的人影,連我們固定的午餐約會也爽約了。」

  他充滿思念的埋怨讓舒妤覺得好窩心,情不自禁的給了他一個柔若春風的微笑。

  那笑容立刻撫慰了他一整天的相思。「下班後跟我一起回家?芷菱一再叮嚀要我今天準時下班,她精心準備了大餐,不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舒妤臉上的笑容在轉瞬間突然消失,整顆心再度滑入谷底。「不了!我今天沒辦法陪你,因為和媽約好了,下班後要陪她出去吃飯。」

  「是嗎?」他盡量壓抑心底的失望。「最近我獨佔了你太多的時間,是該抽空陪陪伯母。不過,我保證——我會花一整個晚上的時間來想你。」

  「紹亭——」她感動得幾乎要落淚,一顆心彷彿被人從兩頭緊緊拉扯著。

  她多麼想沉醉在與紹亭心心相印的相聚中,盡情享受最美的愛情滋潤;但芷菱那楚楚可憐的身影,卻像是夏日的一場暴風雨,奪走了普照在她心頭的暖暖陽光。

  他輕吻著舒妤柔嫩的掌心,見她久久不出一語,終於注意到她沉鬱的臉色。

  「怎麼了?」

  「我——」她欲言又止。

  「你有心事?」

  「沒有。」她輕扯唇角。

  舒妤勉強擠出的笑容竟無說服力,只是更教紹亭擔心。他輕輕托起她小巧的下巴。命令式的不讓她逃避他充滿關切的眼眸。「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你這陣子總是鬱鬱寡歡,到底什麼事在困擾著你?」

  他眸中真摯的關切讓她真想拋開一切的顧慮,躲進他溫暖的懷抱。但在她還未理情滿心的混亂和矛盾之前,只能強自壓抑下軟弱的衝動。

  對於愛情,她是傾盡所有心思,她的愛是濃烈、甚至瘋狂的,但她卻不想因而失去理智和獨立;因為一旦如此,她只會使自己成為紹亭的負擔。她必須靠自己走自己該走的路。

  「我沒事,別多心!」舒妤特意綻開最開朗的笑容安撫他。

  徐紹亭依然沒有被說服,但他並不打算繼續追問,只是溫柔的輕訴:「那就好!舒妤,我不想你隱瞞我任何事,哪怕它只是件芝麻綠豆六的小事;如果不能為你分憂解勞,我就沒有資格愛你。」

  「紹亭!」舒妤激動得偎進他厚實的懷抱,再也難以抗拒他深如大海般的切切真情。

  看著媽和李伯母帶著「詭」計得逞般喜孜孜的笑容離去,舒妤一點也不想挽留。這並非她第一回上當,長久以來,她們總是故計重施,白費心血的想撮合她和其明。

  「小妤,這間茶樓的港式點心最道地了,你多吃點!」李其明堆滿一臉慇勤的笑容。

  「我飽了!」

  「你根本沒吃多少東西嘛!」他故意討好的笑道:「你又不比別的女人,連喝白開水都會發胖;事實上,你擁有最完美的身材,穠纖合度,真可謂多一分則太肥,少一分則大瘦。」

  「我覺得好累,想早點回家休息。」她實在沒心思應付他。

  「不成!」李其明立即反對。「自從你到那個什麼鬼雜誌社上班以後,我十天半個月也難得見你一面;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你了,少說也得好好陪我一個晚上。」

  他專橫的語氣,和對她工作的不尊重,引起舒妤心中的不悅。並非她不曾試著給他機會,但是,每回只要他們獨處五分鐘以上,他總有本事氣得她想拂袖而去,他搶在她發言之前又開口勸道:「小妤,其實你何苦到那種一流雜誌社去做個朝九晚五、毫無自由的上班族呢?每個月就領那麼一點少得可憐的薪水,我PuB一夜的進帳都比你的月薪還多;更何況,你可是堂堂名醫舒博文的獨生女,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

  「我熱愛這份工作,而且不準備浪費時間繼續聽你侮辱我的工作。」她強忍著想拿盤子砸他的衝動。

  「我不是那個意思……」李其明拉下臉,低聲下氣的解釋:「我是心疼你,怕你累壞了。你從小就在伯父、伯母的呵護下長大,每個人都把你當珍珠寶貝般的捧在手心上:現在你不但得拋頭露面的四處採訪,還得看上司的臉色做事,光想到火垣點我就心疼」

  「其明,我不是溫室裡的花朵。」她希望他能聽懂她話中的暗諷。「你聽過一則故事嗎?一隻被篆養在美麗牢籠中的金絲雀,有一天它終於得到自由翱翔在藍空中,但沒多久它便因為好逸惡勞、養尊處優慣了,不知該如何自謀生計而活活餓死。我之所以選擇成為一個最普通的上班族,無非是希望能找到一份能讓我有所發揮的工作,進而學習自力更生的本事;我因此而活得比以前更快樂,更有意義。」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當然百分之百支持你。」他見風轉舵的曲意承歡。「對了,我看過你在雜誌上發表的文章,是伯母拿給我看的,你寫的實在太好、太引人入勝了。小妤,你簡直是個天才!」

  「謝謝!」她詢問:「你看的是哪篇的報導?」

  「我——」李其明腦中一片空白。事實上,那篇文章他看不到一行便完全放棄;閱讀是最引不起他興趣的一件事,甚至,他平常連報紙也很少看。

  「晦,其明,真巧在這兒碰見你!!」

  李其明本來相當慶幸有人打擾,好免除他的尷尬;但當他看清楚跟他打招呼的人是誰後,他卻緊張得差點弄翻桌上的碗碟。

  「約會?」小孫像是其明久別重逢的朋友,熱情十足的站立在他們的桌邊,一雙微凸的金魚眼在舒妤身上骨碌碌的打轉。「其明,好福氣。你的女朋友真是漂亮!你挖空心思,甚至不惜要點手段的追求術,看來是奏效了。」

  小孫完全無視於李其明頻頻利用眼神的暗示,還滔滔不絕的發表高論。「其明啊!恭喜你終於贏得美人心,像這種美如天仙的女孩確實值得你大費周章的。那天夜裡實在太暗,現在這麼仔細一瞧,你這女朋友實在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

  舒妤滿眼狐疑的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的話不但奇怪而且令人費解,加上李其明那副緊張、懊惱得似乎想掐死對方的模樣,更是教她疑雲滿心。

  那男人似乎曾見過她,而且對地有某一程度的瞭解。於是舒妤更專注的打量著他——她愈看他,愈眼熟,尤其是那雙又圓、又大、又凸的眼睛。

  舒妤忍不住問出心頭的疑問。「我們見過嗎?我想不起來曾在哪裡見過你。」

  小孫露出歉意的笑容。「對你而言,那當然不會是一次愉快的會面。不過你可得體諒我,當時我可是不顧自己的形象,為了其明不惜扮演壞人,而且……」

  「夠了!」其明極為突兀的打斷他們的談話,「小妤,我送你回家!」

  「可是——」

  「走!」罔顧舒妤的意願,李其明硬拖著她離開。

  小孫忍不住放聲笑了起來,報仇後的快感令他絲毫不在意旁人向他投來異樣的眼光。

  這回他絕不是出於無心的,完全是蓄意的。他還記得李其明拿二仟塊打發他的羞辱,今天終於得以殺殺他的銳氣,一雪前恥,實在是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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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17:21
第五章


  李其明強拉著她步出茶樓,腳步之急切,似乎深怕那男人會尾隨而至似的。

  舒妤跟著他走到停車場,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氣憤。「其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自在的寬鬆領結,想藉此讓呼吸順暢一點。「別理他,他是個瘋子!」

  「他除了聒噪點。我看不出來他有任何瘋狂的傾向」舒妤不斷盯著他多變的神情。「他分明認識你,而且正確無誤的喊出你的名字,他甚至知道我,而且看過我……」

  舒妤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幅畫面,突然頓悟的她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李其明,你好卑鄙!」

  「小妤,你聽我解釋……」

  舒妤躲開它的手,以極端輕視的眼神瞪著他。「你竟然想得出如此下流的手段,找人調戲我——枉你衣冠楚楚,一派斯文,竟然是滿肚子污穢的伎倆、邪惡的念頭;你根本枉為人!」

  「小妤,我是做得過分了點:但我這麼做無非也只是希望能引起你的感激,希望能贏得你的芳心。」他不知悔改的替自己找借口。「我安排得很妥當,你根本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那晚我就躲在樹叢後面,隨時準備衝出來保護你——根本不需要姓徐的那個小子強出頭!」

  他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從齒縫裡迸出來的:舒妤忍不住搖頭,對他的輕視更甚於對他的怒氣。一個永遠不知認錯、不懂自省的人,實在可悲得教人不值得花力氣去跟他生氣。

  「小妤,我知道你生氣,但請念在我之所以如此做,完全是因為我愛你,原諒我,好嗎?」

  舒妤的嗓音冷若冰霜。「我可以原諒你,因為你根本不值得我花費一絲一毫的心力來恨你,只希望我再也不必見到你。」

  「小妤——」李其明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深恐她會消失似的。

  「放開我!」她再次甩開他的手。「我忍不住想告訴你一件非常諷刺的事情,你所使的下三濫手段只會將我推得離你更遠,將我推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裡。那夜;在無知的狀況下破壞你全盤計劃而對我伸予援手的男人,現在不但成為我的上司,而且更是我真心交往的對象。」

  不給他反應的時間,舒好像風似的鑽進路旁的出租車內,將李其明遠遠拋在身後。

  她搖下車窗,讓冷風吹拂她因怒氣而脹得通紅的雙頰,心中的忿怒似乎也隨風飄逝了大半。

  緣分實在是不可言喻、最最奇妙的一樣東西。李其明的卑劣確實該遭天譴,但若不是他,她和紹亭又怎麼可能相識,進而相知、相愛呢?

  一抹輕柔的微笑不自覺又浮現她唇形優美的嘴角,連日來籠罩在心頭灰沉沉的迷霧,這時竟奇跡般的豁然開朗。

  她何需自尋煩惱?

  愛情雖美麗得像個夢幻,卻也現實得絲毫無、勉強;人可以掌握命運,卻絕對無法強求不屬於自己的命運。

  上天既藉由李其明之手,締結了她和紹亭之間一段奇妙的緣分,她怎能不好好珍惜呢?

  「跟我走,我們必須談談!」

  徐紹亭佇立在舒妤的桌前,再也不在乎其它同事好奇的眼光,態度之堅決似乎就算天塌了下來,也休想阻止得了他。

  舒妤只猶豫了一秒,便毫無異議的跟著他離開公司。

  漫步在紅磚道上,他那雙總是以無比深情凝視她的黑眸,如今卻是一片蕭瑟;臉色之沉鬱,更像是夏日午後大雷雨降臨前灰濛濛的天空。

  「你是不是終於決定要告訴我,這幾天到底是什麼事在困擾著你?不但下了班避著我,連公事都盡可能的透過別人傳達,究竟這是怎麼一回事?」舒妤決定由自己來打破這種壓得教人透不過氣的沉默。

  「你呢?」他藏在褲袋中的手,不由自主的緊握成拳。現在的他,好比身處在萬丈的懸崖邊,生與死、快樂與痛苦,必須立刻做出抉擇。「這陣子你不也總是心事重重,徘徊在我和「他」之間猶豫不決?」

  「誰?」她眨一眨那雙盈滿疑惑的眼眸。

  「我都看到了,你不需要繼續隱瞞我。」他那張俊挺剛毅的臉龐,剎那間了無神采和活力。

  「紹亭,你究竟看到了什麼,為什麼不一口氣全都說出來?」她忍不住苦笑起來。「照這種方式談下去,我想今晚誰都別想回家。」

  舒妤的笑,看在紹亭眼裡如今卻變成了嘲謹和諷刺,刺激得他再也按捺不住,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和一個男人從廣東茶樓裡走出來,由他緊摟著你看來,我想你們之間的交情應該不淺。」

  舒妤終於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紹亭,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誤將她一時的沉默當做心虛,紹亭咬著牙繼續說話,但每說一個字,心痛便多一分。

  「是我介入你們之間嗎?如果是,你根本不該給我機會,讓我追求你;如果你不將我們之間的承諾當一回事,又情難自禁的受他吸引,那麼我希望你乾脆明快的告訴我,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裡。」

  「就因為看見我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你就認定我是個用情不專、違背愛情誓約、喜歡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那種隨便、毫無品德的女孩?」她再也了無笑意。

  他真想聽從內心霸於情感的聲音——舒妤絕不會是那種女孩——但偏偏他標榜自己理智;他愈是在乎舒妤,心中的結便愈經愈緊。

  他煩躁的撥亂一向整齊的頭髮。「這一陣子,你總是顯得愁眉不展,心不在焉,任憑我一再追間原因,你也總是含糊以對:當我撞見那種場面,自然而然會做起那樣的聯想。」

  「這種事不能靠想像!」舒妤因為他輕率的懷疑而傷心。「如果你懷疑,應該直截了當的來間我。」

  徐紹亭終於鼓起所有勇氣,定定看進舒妤的眼眸深處,在其中,他看到了她的委屈、傷心和不平。

  她的雙眸滋潤了他心中逐漸萌芽的希望——難道他錯怪了她?否則她怎麼會表現出一副理直氣壯、忿怒不已的模樣。

  「我駭怕,駭怕從你口中得到我所不能接受的答案。」他放棄偽裝,不再隱藏因愛而變得軟弱的心。

  傷心和怒氣在瞬間如泡沫般消失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對他深深的感動和心疼。她比誰都瞭解那種脆弱的矛盾和不安;愛情本來就讓人陶醉,卻也容易使人受傷害。紹亭因她而失去了一向的穩重內斂,代表他真的在乎她。

  「現在,你是決定自以為是的判定我的罪,或者靜下心來聽我說?」她強忍住想替他拂開掉落在額前的髮絲的衝動;雖然對他的怒氣已消逝了大半,但他輕率的懷疑卻傷了她最真切的情感。

  「告訴我……」他輕聲要求,仍藏著猶疑和不安的深遂眼眸卻也有著絲絲溫柔。

  「他叫李其明,他和我的關係就有如你和芷菱。我們兩家是世交,從小我們倆就玩在一塊兒:我承認,雙方家長有意要撮合我們,但我對他絕沒有半點感覺。」

  她看向他,他卻低頭不語,突然不安的情緒自心底竄升了起來……

  「紹亭,我並沒有騙你:那晚我確實和我媽一塊兒出去吃飯,只不過李其明和他母親也在座。最後,兩位老人家非常有「默契」的找借口離開,有意替我和他製造獨處的機會……」

  招亭經經抬起頭來,他凝視著舒妤那澄澈如水的雙眸,連日來積壓在心頭的陰霾漸漸散去;此刻他的心情,猶如在荒郊野外歷經過一個漫長寒冷的冬夜,而今曙光微露,一切又充滿了生機。

  「還有一點,我必須嚴正的向你提出抗議。」舒妤幽怨的看向他,眼裡全是委屈和不平。「我跟他絕不是極親熱的摟在一起,那天根本是他強拖著我走。事實上,一避開人群,我恨不得用力的賞他幾個耳光;當然,我沒有真的這麼做,但我還是忍不住指著他的鼻子,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然後拂袖而去。」

  「他對你做了什麼?」紹亭激動的握住她纖弱的雙肩,深怕她遭受傷害而抑不住擔憂的上下打量她。

  「沒有!」她反握住它的手,柔聲安撫,繼而露出一抹頑皮的笑靨。「你破壞了他邪惡的計劃,將我從他手中解救了出來。」

  他茫然的搖頭。「我?——」

  「就是我們相識的那一晚。其實那兩個在公園裡騷擾我的人,是李其明唆使的。」

  忿怒的火花瞬間燒紅了它的雙眼,一股暴力衝動無法壓抑的自心頭泛起、渴望痛揍那無恥之徒的強烈慾望教血脈僨張。「他實在太可惡,太下流了!帶我去找他,我要替你討回公道。」

  「你已經做了,你救了我。」舒妤輕柔的替他拂開凌亂的髮絲,唇邊綻開一抹令人心醉神馳的笑容。「雖然李其明那種卑劣的手段不值得原諒;但如果不是他,我們又怎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呢?」

  她的話,有效的安撫住他激動難平的情緒。「我真不知道是該感謝他的愚蠢?或是狠狠教訓他一頓?」

  「什麼都不要做,只要將他遠遠的拋在我們兩個人的世界之外就行了。」

  當一切的不安、猜忌及忿怒相偕消失之後,繼之而來的便是慚愧與自責。「舒妤,對不起——我真的是既愚蠢又盲目,就算你不肯原諒我,這也是我咎由自取的,你真的肯真心原諒我這個大傻瓜嗎?」

  他眼中強烈的自責教她心軟,她決定原諒他,而且對他的愛不再猶豫。「如果這一切全因為你對我的愛,教我怎麼忍心怪你!」

  星光下,舒妤臉上散發出柔和、聖潔的奇異光芒,他甘願永遠膜拜在她的美麗之下,發誓再也不任意懷疑她的忠貞。

  「舒妤,我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上天如此的照顧,把你這麼美好的女孩賜給我!」他用著能融化冰雪的嗓音柔聲輕訴:「我對你的愛,絕非三言兩語就形容得完,我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向你證明。」

  她的雙眸燦若星辰,她對他的愛廣如浩瀚蒼宇,永無盡頭。「一輩子不夠,我要生生世世……」

  毫不在乎路人好奇的注目,他們情不自禁的緊緊相擁,兩顆心沉醉在彼此濃得化不開的款款愛戀中。高掛在夜空中的咬潔明月,也為他們而綻放出更柔和的光芒:閃爍耀眼的星子則為他們至死不渝的愛情,做下最美麗的見證。

  舒妤戀戀不捨的離開他溫暖的懷抱,輕啟紅唇:「你想不想知道。我究竟為什麼事而心煩。」

  他忙點頭,渴望能為她分憂解愁。

  他拉她坐下,舒妤才幽幽的開口:「紹亭,其實介入我們之間的並不是李其明,而是芷菱!」

  「芷菱?」他激烈的搖頭否認。「原來你也誤會了我和她之間的感情!舒妤,相信我,芷菱就像是我的親妹妹,我和她之間沒有一絲男女之情……」

  「我相信你確實是將芷菱當作自己的妹妹看待,但問題是,芷菱並不想將你視為哥哥。紹亭,芷菱對你忖出的體貼及不尋常的關切,任誰都可以一眼看穿她對你的情系絕不是兄妹之情,你難道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我以為那只是小女孩對兄長的一種尊敬以及崇拜的心情,我以為隨著年齡的增長,那種虛幻的崇拜心態會自然消失……」

  舒妤眼中的否定,教他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好吧!我承認自己並不是毫無所覺,只是潛意識一直告訴我要假裝不懂,這樣才好逃避芷菱的感情,因為我知道我將永遠無法回報她同等的情意。我一直希望有一天,她命中真正相屬的男人能早日出現,好結束她對我不該存有的愛慕。」

  「芷菱對你的感情,顯然比你知道的還要深……」她輕柔的嗓音有著一絲無奈。「芷菱對你的絕不是小女孩的迷戀,她因為怕失去你,曾經私下找我談過。」

  「它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才會讓你這麼困擾?」他急切的詢問,對舒妤的愛再一次洩露在眼底。

  「沒有!除了傾訴她對你真摯的深情以外,她並沒有說出任何傷害我的話。」她內心深處有著揮不去的感傷。「只是每次一想起,我們的愛將建立在她的痛苦上,那股遺憾和無奈總是深深地困擾著我。」

  看著她眼中真切的苦惱,他心中的愛意更是悄悄的滋長。「舒妤,我知道你善良,又能真心的替別人設想,但我不要你因為我們相愛而感到罪惡。你放心,為了芷菱,也為我們自己好,我會盡快找機會跟她談談。」

  「答應我,一定要盡量婉轉!愛一個人會讓自己變得好脆弱……」她將心比心。「比起芷菱,我太幸福了,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他將舒妤當作最珍貴的寶石一般,緊擁在懷裡。「遵命!我最善解人意的女孩。」

  「紹亭!」一進門,芷菱便立刻笑盈盈的迎向他。

  溝通的機會比他預期中更早來臨,使他感到畏縮。「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回宿舍?」

  「我在等你!」她就像個體貼的妻子,自然的接過他剛脫下的外套,忙著噓寒問暖。「春天的腳步雖然漸漸近了,早晚溫差也就愈來愈大,你早上出門時最好多帶一件外套。」

  他凝視著眼前這個在印象中極端害羞、文靜的小女孩,哪時候開始,她早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小女人了?她清麗的容顏。嬌柔的氣質,有著一股不同於舒妤的美;兩地溫柔的性情更是男人心目中理想的妻子人選,只可惜,他無法強迫自己去愛她!

  這個想法甚至帶給他一種被褻瀆的感受,玷污了他和芷菱之間純潔的感情。兄妹怎麼可以談情說愛?雖然他和芷菱毫無血緣關係,但在他的心目中,芷菱就像是他的親妹妹。

  「芷菱,你別老是關心我,這樣會讓我覺得汗顏;應該是我這個做大哥的照顧你才對。」他暗暗祈禱,希望芷菱能聽懂他話中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

  她的小臉沉了一下,隨即又刻意堆上開朗的笑容。「紹亭,我替你做了消夜,是我媽最拿手的皮蛋瘦肉粥,也是你最愛吃的,我替你盛一碗!」

  「不用了,芷菱。」他喚住她。「我剛和舒妤一起吃過消夜。」

  「是嗎?」她再地無法掩飾心底的落寞和心傷。

  「來!」他拉著芷菱一起坐進柔軟的沙發裡,然後以兄長般關愛的眼神看著她。「好像才一眨眼的工夫,你就由一個清湯掛面的小女孩變成一個含苞待放、美麗可人的少女。」

  「我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了。」她深情的迎視著他,心跳也因為他的話而逐漸加快。他終於肯正視這個事實了!他終於注意到一直默默等待他的自己了!

  「我相信,你身邊一定有不少的追求者。」

  「沒有!」除了他,她誰也不要。

  「別害羞不肯承認,像你這麼溫柔甜美的女孩,除非是不懂得欣賞,不然他們不可能會放棄追求你的機會!」這些讚美完全出自肺俯。

  芷菱忍不住在心裡自問:若果真如此,你為什麼不懂得珍惜呢?

  「芷菱,現在這段青春歲月正是你人生最多彩多姿的時候,不要將太多的心力花在照顧我和紹熙的身上:你應該擁有更多屬於自己的空間,盡情享受生命,多交幾個朋友,再從中挑選一個最適合自己的……」他的聲音充滿感情。「我這個做大哥的私心認為,你這個好妹妹配得上全天下最棒的男人。」

  「我不喜歡你這麼說……」她的心被一股極端無奈的情緒緊緊纏繞著。「好像我是一個需要被告誡、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孩似的。」

  「我知道你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小女人了;但在我的心目中,你永遠是需要我保護的小妹妹。」

  芷菱條然起身,依窗而立,久久無法言語。她的心正扭絞得發疼,隱忍不住的淚水企圖瓦解她偽裝已久的堅強,幾乎要她徹底崩潰。

  「舒妤告訴你了,對不對?」

  「對!」

  芷菱勇敢的轉身面對他。「既然你已經瞭解我對你的心意,那麼你就該正視我已經長大的事實。」她因激動而脹紅了臉,淚水也毫不留情的流了下來。「我不是你妹妹,我是一個偷偷愛了你好久好久、一個有資格和舒妤公平競爭你的女人。」

  愛,讓芷菱變得大膽,變得積極;但徐紹亭卻絲毫不以此自得,他的心口宛如壓了一塊千斤大石般的沉重。

  「芷菱,我們從小在同一個屋簷下長大,我一直把你看成是自己的親生妹妹,除此之外。我對你不可能再有別的情栗。」他的話真誠而且感性,渴望能撫平她的痛楚。

  但是這些安慰卻使她的心結愈纏愈緊。「你為什麼不肯給我一個機會?不要再以兄妹之情對我,就純粹以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注視我。紹亭,我比任何女人都要瞭解你,我知道你一切的喜怒哀樂,我比任何女人都願意遷就、配合你;如果你肯調整對我的心態,你會發現我才是真正適合你的女人。」

  她以渴切的眼神凝視著他,希望他能真心接受;但是,他卻再一次搖頭,拒絕了她最真的深情。

  「芷菱,愛情目一種無法解釋、極為抽像,卻發自內心深處、相知相契的一種感覺,它不能只憑相處時間的長短,或者一方無條件的忍讓、遷就所能夠促成的。」

  「你對我難道沒有一絲絲那樣的感覺嗎?」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一古腦兒地灑落在她蒼白無血色的雙頰。

  「芷菱,你是個恨好的女孩,只是我……」

  失去了僅餘的自制,她激動的哭喊著:「你不愛我,對嗎?」

  看著她滿臉的淚痕,他想像得到她的悲傷和心痛,但是他的心情比她更沉痛;因為,他不能欺騙自己,更不能欺騙她。

  「我愛你,是像親妹妹一般的疼愛。」

  「我不要……」

  痛苦徹底粉碎了她血淚斑斑的心,使她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椎心的苦楚,於是芷菱像瘋狂似的奪門而出。

  「芷菱——」

  紹亭正要追出去之時,在大門口撞見了紹熙;紹熙臉上毫無迷惑,只有懊惱的神情,足以證明他完全瞭解發生在紹亭和芷菱之間的一切。

  紹亭和紹熙一望了一眼,然後說:「我去追她!」紹亭一心只想追上芷菱,以防她在情緒失控下發生任何意外。

  紹熙攔住他。「如果你無法給予她所渴望的,再多的安慰部是枉然。」「……」紹亭無話可說。「大哥,這不是你的錯!我去找她。」紹熙安慰的輕拍他的肩,轉身闊步而去。

  紹熙騎上它的重型機車,緊跟在像遊魂似地圭在路上的芷菱。

  「上車!」

  芷菱隔著淚霧茫然看了他一眼,又毫無反應的繼續往前走。

  「該死!」他忍不住低咒,突然將車一打橫,擋住她的去路。芷菱一時來不及反應,便像個娃娃般硠滄跌進他伸出的雙臂中。

  「放開我!」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發瘋似的拚命捶打他。

  他默默承受芷菱使盡全力落在他身上的拳頭;讓她盡情發洩一陣子之後,他便半推半拉地將她抱上機車後座;不料芷菱仍不順從,就在她意圖跳下車時,紹熙只好硬聲威脅:「你再動,我就載著你一起去撞牆!死亡難道就比失戀容易?」

  「你以為我還在乎?」她激烈的回嘴,但終於停止了掙扎。

  紹熙猛加油門,機車便像陣風似的向前狂飆而去。

  如果痛苦、心傷真能隨風飄逝,那麼,他願意載著芷菱追逐著風,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他也甘之如飴。

  「你是趕來取笑我的對不對?你一向最善諷,最喜歡嘲弄我,現在幹嘛不說話?你笑吧!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如果真的不在乎,就別裝出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他違反心意地加以刺激,不敢流露出心中真正的感情。他知道,芷菱現在需要的不是同情,如果他愈是溫柔,她愈會抗拒。

  「我恨你!我妤恨你!恨你們所有的人……」

  她終於將心中難忍的痛楚,藉由怒氣傾瀉而出。

  「為什麼我總得不到我所想要的?如果我注定將一輩子失落、痛苦,那麼老天爺為什麼又要讓我存在?是為了要懲罰我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徐紹熙沒有回答,只是任由她在風中嘶吼、吶喊。他知道,芷菱並不需要他的答案,她所需要的只是一個發洩的空間。

  她的吶喊愈來愈低沉無力,哭泣也隱逸於風中;漸漸的,她完全安靜了下來,似乎清冷的夜風真有療傷止痛的功效。

  空虛的心靈教芷菱徹底崩潰,她緊緊環著紹熙的腰,彷如緊抱著求生浮木一般,教他感到些許疼痛。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麼痛苦的時候,紹熙的存在竟帶給她一種不可言喻的安全感,在他的懷裡,似乎可以盡情宣洩、盡情哭泣。

  她知道,紹熙會守著她,任她的淚水浸濕他的衣衫。

  這個感覺並沒有停留太久,芷菱又立刻提醒自己,徐紹熙和安全感是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並行線。

  徐紹熙就像她那自私的父親,他們總會有溫柔的時候,但他們的耐性有如曇花一現;很快的,他們會在轉眼間忘記了承諾,忘記了責任,只知率性的追求自己所想要的。

  她不會錯看徐紹熙,更不會冀望自己真的能從他的身上尋覓到依靠,她只准自己暫時沉醉在他片刻的溫柔裡。

  舒妤靜靜地坐在小溪畔,全心全意地觀察正在身旁專心作畫的徐紹熙。

  今天的紹熙和她心目中的紹熙簡直判若兩人。此刻的他完全不苟言笑,變得內斂而沉鬱;這樣的他卻和紹亭更為相像。

  看著畫布中的涓涓流水,舒妤忍不住讚歎起他在繪畫方面的才華。他為這晝中的山水賦予生命,生動得可以融進四周自然的景物中,她甚至聽得見自晝市中傳出來的潺潺流水聲。

  一直到紹熙放下畫筆,舒妤才打破兩個人之間良久的靜默。「你晝得真美!」

  她的讚美只得到一閃而逝的笑容。「隨便塗鴨而已。」

  「你太謙虛了!我很喜歡,而且也常有機會欣賞到一些曠世名畫,雖然你還不到那種水準,但我看得出來,在這方面你擁有極高的天賦。」她為他感到些許惋惜。「為什麼不加以專研?你絕對有嶄露頭角的本事。」

  他聳聳肩,似乎不願多談:沉吟了半晌,才幽幽開口。「我只是從小就喜歡畫畫。每次一拿起畫筆,我就能暫時拋卻所有的世俗雜念,心境一片澄明。心煩意亂時,它是我唯一的朋友。」

  「本來我以為你要求我瞞著紹亭陪你出來,是要我當你的模特兒,但是,現在看起來,我是猜錯了!」她眼中閃著慧黠的光芒。「說吧!為什麼心煩?想必是跟我有關!」

  舒妤的聰慧以及乾脆的作風,給了紹熙坦白的勇氣。「你有多愛我大哥?比芷菱更甚?」

  「我不知道該如何比較我和芷菱之間,究竟是誰愛紹亭較深;我只知道,自己是用整顆心在對待紹亭,失去他,我可能一輩子再也不會有快樂可言。」她誠實的表白。

  她的坦白讓他心情更加沉重。「你似乎並不怎麼驚訝我這個極為突兀的問題。」

  「確實,我一點也不驚訝!」她澄澈的變眸直視著他。「你只是證實了我心中的猜測!那本來只是猜測,現在,我確信你對芷菱也有著不一樣的情愫,你不只是單單將她當成自己的妹妹,或者青梅竹馬看待,對嗎?」

  「有這麼明顯嗎?」或許是舒妤雙眸中的溫暖使他卸下心防,所以他沒有否認。

  「雖然你一直在壓抑——在芷菱,甚至在任何人面前偽裝,但我還是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一些;在某些方面,我確實擁有較為敏銳的觀察力。」她淡淡的說。

  「舒妤,或許我無權過問你和大哥之間的關係,但我還是忍不住要說——芷菱比你更需要大哥。」他終於直言不諱。

  她搖頭,不知道該如何響應……

  他卻執意趁著勇氣還沒消失之前,一古腦地將心中的話說完。「你比芷菱堅強獨立;失去大哥,或許你會痛苦一陣子,但芷菱如果失去大哥,她恐怕連生存的勇氣都沒有。芷菱太脆弱了,所以她比你更需要大哥的呵護。」

  「這絕對不是一個能讓我放棄紹亭的好理由:「舒妤眼中沒有一絲怒意或責怪,有的只是滿心的誠摯。「紹熙,你對芷菱深切的情意教人動容,但愛情絕不該基於同情而讓渡。你有沒有想過,這對紹亭和我是否公平?難道我們倆的幸福對你而言一點也不重要?芷菱呢?你確信她真能因勉強得來的愛情而感到快樂?」

  「對不起!我根本不該找你出來。而且又跟你說這些愚昧可笑的話……」他沮喪的垂下雙肩,眼裡有著深切的悔意。「看到芷菱傷心欲絕的模樣,我方寸大亂

  舒妤,原諒我,忘記我剛剛對你所提出的無理要求,好嗎?」

  「我不怪你!相反的,你對芷菱所做的一切教我感動。」她柔聲安慰。

  「只可惜,我無法為她做任何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因愛而心碎。」一思及此,他的心也因她的心傷而破碎不堪。

  「你可以的,紹熙!」舒妤眼中有著激勸的火花。「你可以用你的深情為她療傷止痛!放下一切偽裝,向她坦白你的愛意,你對她這種只求付出、不問回報的深情,任誰都不可能無動於衷的。」

  紹熙勉強擠出一絲自嘲的苦笑。「我們都知道,愛情是不能勉強的;以你的敏銳難道看不出來,芷菱對我有的只是厭惡?」

  「不,不是厭惡!或許有些不安,還有一些——我一時無法形容的感情,但絕對不是厭惡。」舒妤因專注的思慮而微磨起雙眉。

  「不論那是什麼,反正不會是我渴望想擁有的。」他的落寞盡現眼底。

  「紹熙,別那麼喪志!還沒嘗試,難道你就甘願放棄?凡事經過努力總強過沒有付出心力來得實際些。嘗試看看,或許會有你意想不到的結局發生;如果就這麼放棄,你將會抱憾終身,那也將會是芷菱的損失。在這世上她再也找不到一個比你更愛她的男人。」

  他以欣喜的眼神看著舒妤,聚然的笑容照亮了他那陰鬱的臉色。「難怪大哥會瘋狂的愛上你!你不但擁有天使般的臉孔,還有一顆菩薩般的心腸!最吸引人的是你全身上下充滿了活力——一種能感染身邊所有人的活力。」

  「那麼,我希望自己也能稍稍影響你!紹熙,別太悲觀,積極點!」她殷切的希望,紹熙和芷菱也能擁有她和紹亭之間那種相知相契的美好感覺。

  「你的話很有道理!」他終於堅決地說:「我會試試看的!」

  舒妤也綻開欣喜的笑靨。

  芷菱已經整整失蹤了一個星期。她辭去了幼兒園的工作,搬離了宿舍,也沒有回山上老家。紹熙心裡明白,她是特意躲開所有的人,執意孤獨的哀悼受傷的心,將自己囚禁在痛苦的情網中。

  他花了三天的時間,放下課業,丟開一切事務,緊迫盯人的糾纏芷菱唯一較親近的朋友;終於,她在不堪其擾的情況下,將芷菱的下落告訴了他。

  原來她一個人躲在基隆海邊的一間小屋裡。紹熙再一次確定地址無誤後,伸手按了門鈴。

  等了好久,屋內似乎一點反應也沒有。紹熙站在太陽底下足足兩個小時,他發誓,即使必須站上一整天,他也絕不放棄。終於,他看見芷菱的身影飄進了他的視線:她緩步朝他走來,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他仍能一眼看穿她眼底無盡的哀愁與傷痛。

  她瘦了,原本就輕盈的身子變得更為纖細,她蒼白的容顏寫滿了憔悴;但在他的眼中,她仍然是唯一能教他心動的女孩。

  她終於看見他了!她遲疑了一下,但她沒有選擇逃避,緩緩的走到他的跟前。

  他們的眼神緊緊相鎖;她的表現鎮定而冷漠,卻令他感到沮喪,因為他明白芷菱又在他面前戴上冰冷的面具,不讓他有機會探觸她脆弱的心。

  她開了門,無言的讓他尾隨入內。

  「為什麼是你?」她坐在窗旁的木椅裡,凝目遙望遠方的某一處天空,她失望的低喃,語調有如最哀怨的音符。

  他內心彈奏著比她更為幽怨的曲調。「我知道你希望來的人是大哥;但你早該認清這個事貿,大哥絕不可能像我一樣,為了你不惜拋下所有的事,而且還死皮賴臉的緊纏著你的朋友,為的只是打聽你的下落……」

  「你不該來的!我渴望見的人不是你,你來,只會打擾我的安寧。」

  她的拒絕雖然傷人,但他不准自己輕易退縮。「我知道我來,對你毫無意義,但我就是無法讓自己不管你。」

  「你根本不該來!」她重複的說著,不肯對他敞開心屝。

  他拉開木椅,坐在她的面前,用最溫柔的眼神凝視她。「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每次你破人欺負,就會一個人躲在暗處裡傷心哭泣;那時候,只有我才能找得到你,就像這次一樣……」

  ,她空白的眼神似乎因他的話而閃過一絲情感,但這絲情感卻短暫得教他無法確定是出自他的幻想?還是真實存在?

  他不放棄的娓娓輕訴:「那時候,我會默默陪在你身旁,什麼話也不說,而你很快就會止住眼淚,依偎在我懷裡熟睡。那時候,我們是那麼的親近,你是那麼的信任我……」

  她終於有了反應。「然後你會找出欺負我的人,狠狠的修理他一頓。」

  紹熙激動得握住它的手。「對,我無法忍受看你傷心,我總是極盡一切力量保護你。」

  「不!」芷菱宛如被火焚著似的抽回她的手。「你變了,你已經變了!」

  「我沒變!我還是那個最關心你的紹熙。」他柔聲哄勸。「芷菱,你看著我,我真的沒變!這幾天我發瘋似的找你,就是不忍心讓你像小時候一樣,一個人躲著偷偷傷心流淚。」

  她一個勁兒的搖頭,嗓音幾不可聞。「你變了!從我們來到台北的第一天起,你就變了!你忙著探索這個新奇有趣的世界,忙著交朋友——你不再有多餘的時間理會我;當我忙著想家,忙著適應這五光十色的城市,忙著克服自己的膽小怯弱時,你總是不見人影,只有紹亭,他不斷的在我身旁陪著我、支持我、鼓勘著我。」

  「就因為這樣?這個過錯難道真的嚴重到無可彌補?它真的可以使你決然的將一度最親近你的我,毫無不捨的自你的生活中連根拔起?」他匪夷所思,他不能平,這一時的錯誤絕不足以抹煞他們曾經有過的一切!

  他不明白,他當然不會明白:她所感受到的是一種再度被遺棄的恐懼,就像她爸爸突然沉溺於美色和賭博,眼中再也沒有她們母女倆的存在一樣。

  「芷菱,當時我身邊確實圍繞著許多朋友,但那些女孩跟你是完全不同典型的;我承認,我對她們曾經有過短暫的迷惑,但在我的心靈深處,只有你才是真正永遠存在的。」他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渴望他的熱情能粉碎她冰冷的面具。

  但芷菱所響應它的,卻是更冰冷的拒絕。「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編派這些可笑的謊言?我親眼看見你樂此不疲的穿梭在花叢間,而且身邊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你在遊戲人間,玩膩了一個就毫無留戀的拋棄一個。現在你卻試圖要我相信,你心裡長久以來只有我?徐紹熙,我或許並不聰明,但也不至於愚昧到會相信你的謊話。」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是你!當我努力把脫一時迷惑的時候,你的拒絕深深傷害了我,是你把我逼得再度遠離你!」心中那股深切的無力感壓得紹熙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我利用那些女孩子來讓自己忘了你,甚至強迫自己相信,這個世上根本沒有不變的愛情。但——我徹底失敗了!我尋尋覓覓卻找不到一個能讓我忘記你的女孩;我要自己別相信愛情,但我卻拋不開對你的癡心……」

  長久以來,他故意以善諷、嘲弄的態度在芷菱面前隱藏自己的真心;但此刻。他卻放下一切偽裝,在她面前剖白心意。他知道自己是在冒險——冒著可能再受一次打擊的風險,但他寧願如此選擇。或許誠如舒妤所言,一旦嘗試過,無論結局是什麼,至少能減去心頭幾分的遺憾。

  他殷切的眼神,期待著她的接納。

  這眼神,的確有如一張綿密的網子,將她緊緊困住。

  她幾乎也想卸下心防,奔向他的懷抱,尋求慰藉——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剎那間,她發現自己更加恨他,恨他擁有能讓她軟化的本事。

  她笑了!她笑得完全失去昔日的恬靜與溫柔;這個顯得極為嘲諷的笑容,根本是一個完全不適合她的笑容。「你是不是對那些慣於向你投懷送抱的女人生厭了,所以你渴望換種方式來玩你一向樂此不疲的愛情遊戲?」

  她的話像針般刺痛它的心。他深情的表白卻換來她最無情的嘲弄,情何以堪@

  「找我的原因是什麼?」她自問自答。「因為我不像那些女孩對你唯唯諾諾?或者是想在我受傷的心上再深深刺上一刀?」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在你心目中的我竟是如此卑劣!」他感到相當挫敗,不知該如何才能宣洩心中那般深沉的無奈。「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對你所說的每一個字,全出自我的肺肺。」

  芷菱完全無視他的告白。「告訴我,你要如何才肯停止這種荒謬的遊戲?得到我?看看我究竟和那些主動的女孩有什麼不同?」

  芷菱只想藉由傷害他來擺脫自己心中的迷惘。「那好,如果這是唯一能讓你不再糾纏我的方法,我答應你,好讓你一償宿願。我們該從接吻開始嗎?或者跳過這個階段,直接脫衣服?」

  「夠了!」紹熙的怒吼猶如受傷老虎的哀嚎,清晰地迴盪在小小的屋子裡;高張的情緒更令他不自主的捏痛她柔細的雙肩。「不要這樣!這不像你——我不准你這樣貶低自己!」

  「不要嗎?你不想要我嗎?」但是她停不下來內心那股不知名的衝動。「或許我應該先吻你,好激起你心中的慾望?我撞見過你和一個不知名的女孩在陽台上熱吻,或許你喜歡那種調調?」

  所有的理智,在轉瞬間似乎部背叛她而離去。芷菱逼近他,直到兩人的臉孔幾乎要相貼在一塊兒。紹熙猶如木雕泥塑般,僵硬的反應只是更加刺激她,她終於大膽地將她殷紅的唇吻上他緊緊掘成一線的雙唇。

  紹熙的內心,激動得猶如一座就要爆發的火山,但他還是費盡所有的自制力,強迫自己無動於衷;但,他還是無法阻止芷菱——她的雙唇生澀的在他唇上游移,以她所知不多的技巧渴望能征服他。

  「我物得不夠好嗎?」她貼著他的雙唇輕聲呢喃。

  他終於徹底崩潰,閃電般的將她擁入懷裡,霸道的佔有了她甜蜜的紅唇。他的吻是激烈,甚至是粗魯的,他原意是想讓她駭怕而心生退卻,但意外的是,她不但沒有逃,反而努力異常的迎合他。

  她的反應有如一絲火花,瞬間將他壓抑已久的熱情點燃成一片熊熊的火海。他的吻依然火熱卻不再粗魯,此刻,他滿心希望能傾盡最溫柔的情懷,帶給地永久的歡愉。

  他的吻令她顫抖,他激烈的慾望給了她一股不可思議的慰藉;她不能自己的只想就此沉淪,不去想未來,也不去想後果,她好想永永遠遠沉淪在他片刻的溫柔裡。

  當他發現自己的雙手開始情不自禁的輕撫她玲瓏的身軀時,徐紹熙卻有如遭電擊般推開她,然後頹喪的跌坐在她的床邊,痛苦的將頭埋在雙股間。

  芷菱再次逼近他,跪坐在他的面前,紅唇輕啟:「你對別的女孩也一樣自製嗎?」

  「你不是別的女孩!」天知道,要他勉強自己放開她,幾乎比登天還難口

  「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想不想要我?」她晶亮的雙眸緊緊攫住他慌亂無措的眼神

  芷菱柔媚的嗓音彷如無形的愛撫,紹熙眼底的激情明白地顯示出心中的慾望。「我要你!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你只能以這種方式得到我!」她緩緩的解開衣扣,毫無怯意的在他面前裸露出一片雪白的胸部。

  「不!」紹熙以微顫的大手緊緊抓住她解開鈕扣的衣襟,困難的自緊縮的喉嚨中擠出拒絕。

  「抱我!」芷菱堅決的撥開他的手,繼續輕解羅裳……

  她的動作緩慢、優雅而且充滿挑逗,他的雙眸無法自己的在她美麗的桐體上游移。

  她毫不因自己的赤裸而感到羞赧,反而還大膽的偎進他的懷中,緊緊黏靠在它的身上。她的吻如雨點般紛紛灑落在他的臉和唇上,她複雜的心緒完全展現在急切又不純熟的動作上,她幾乎是絕望得想抓住一些不知名的東西。

  他從不敢夢想會有這麼一刻!此刻不是一場夢,而是活生生的呈現在他的眼前。芷菱軟玉溫香的緊緊貼著他——她柔柔的低吟是這世上最美妙的旋律;而她那自然散發出來的體香,也深深令他陶醉……

  紹熙脆弱的自製終於再度徹底瓦解,他溫柔的讓芷菱滿足在自己因強烈慾望而緊繃的身軀下。他的雙手貪婪地尋訪她姣好的恫體的每一個地方;它的唇則瘋狂的吸允她口中的香甜——難抑的火熱激情,使兩具糾纏的身軀繾臇得忍不住打顫。

  在紹熙的懷裡,她感受得到一股奇異的安全和慰藉;在這個奇異的時刻裡,沒有任何人能介入他們之間,他們得以完全擁有彼此。

  她原以為促使自己投懷送抱的是內心一種想自我毀滅的衝動;但奇妙的,在他溫柔的懷裡,她卻首次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被珍視,她也可以活得如此的完整。

  他的唇有她想像不到的溫柔,他的臂膀給予她從未曾感受過的安全,他的身體更使她產生從未有過的依戀。她感覺自己妤像是一隻剛衝出牢籠得以翱翔在藍空中的鳥兒,貪婪的享受著從不曾夢想過的自由和歡愉。

  紹熙不得不暫停這個過於綿長的吻,好讓他們險些著火的肺部吸進一些氧氣。他以愛戀的眼神凝視懷中的芷菱,她的美麗令他如此心醉神迷。雪白如玉的肌膚幾乎是彈指可破;她那因激情而隱隱流露的紅暈;半閉的星眸猶如兩瀏清澈的深潭,在在都令他情不自禁的想沉溺於其中;尤其是那雙被他吻得微微開啟的紅唇,似乎在向他做著無言的邀請和誘惑……

  她的心也因深濃的愛意而悸動不已。

  「芷菱,我絕不願如此輕率的對你!在我的心目中,你是特別而且唯一永遠存在的。相信我,我們之間發生的絕對不單單只是慾望,而是愛的結合。」

  「我不會傻得去相信你這些甜言蜜語的!你可以如願以償的得到我,但是請你不必費心的假裝,假裝我們接下來的行為是源由於愛。」

  芷菱潛意識裡想抗拒他的溫柔:眼眸中依然存有的激情和她口中極端無情的話語,卻形成明顯而怪異的對比。「只需將我看做是那些常圍繞在你身邊、陪你遊戲人間、尋歡作樂的一般女人就妤。」

  她冷酷的言語,硬生生將他自美好如夢的幻境中搖醒,雖然他的身軀仍因慾望而燃燒,但他必須強迫自己離開她……

  「不!」芷菱裸露的雙臂緊緊摟著他壯碩的身軀,硬是不讓他抽身而去。「我不准你在這個時候棄而我去!」

  她近乎命令的語氣中,隱藏著一股令他心疼的寂寞和空虛;加上她繼之而來的狂野且毫無保留的熱吻,更迅速地將他心中殘餘的火花點燃成熊熊的慾火。

  他幾乎是立刻棄械投降的,而且以更狂野的激情,將自己和芷菱捲進情潮洶湧的慾海中。無論她心中究竟如何看待他們這次的結合,他只知道,自己願意傾盡所能,帶給她最大約滿足和歡愉。

  而芷菱是什麼都不去想,只是盡情的付出自己,以及沉醉在他所給予的熾情烈愛中。

  她非常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或許當激情過去,她會因此而自責、後悔,但此刻,她無法讓自己停止這一切。她知道自己是在玩火,或許她終將引火自焚,但至少」她能擁有短暫的燦爛。

  此刻,她的世界只有他,重要的人是他,唯一存在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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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17:41
第六章


  激情過後,徐紹熙輕擁著芷菱依戀在大床上,身心滿足的看著燦爛的朝陽悄悄透過窗隙,在光潔的地板上映照出閃爍的金光

  快樂的笑容無法自他英俊的臉龐上消失;一股重生的喜悅更無法遏抑的自心頭滋長。他的生命終於再次變得完整,就連太陽也變得不可思議的明亮而溫暖。

  芷菱離開他寬厚的胸膛,翻身坐起,一言不發的背對著他,緩緩著衣。

  她的離去使他頓感空虛,但紹熙強自壓抑喚回她的那股強烈衝動。他不得不提醒自己,昨夜對純潔的芷菱來說是特別的,此刻的她想必已經精疲力竭了。

  凝望著她那纖細柔美的身軀,他的身心再度竄起一陣騷動。昨夜,他們緊緊相依;除了數度共享激情外,他們就談天說地,回想過往的點點滴滴。除了在他談到大哥及他們未來的遠景時,她顯得沉靜而不安以外,她不曾再試圖抗拒他熾烈的愛與溫柔。

  昨夜,芷菱完成了他深埋心中最狂野、最美麗的夢想。

  現在他滿足的聆聽著芷菱在廚房裡忙碌的聲音,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幅溫馨的畫面。有一天,他會給芷菱一個比這裡更舒適、更大的家;他們的歡笑聲將迴盪在屋中,他們愛的結晶也將一個接一個快速的填滿這個家。

  他很快的套上衣褲,走向廚房,滿心愛意的將芷菱欖進自己的懷裡,柔聲低訴:「芷菱,我好愛你!」

  芷菱關掉爐火,輕輕脫離他的懷抱,將準備好的煎蛋和土司端上餐桌。「吃早餐了!」

  他將芷菱的木然反應歸因於害羞。他笑了!他的芷菱本來就是一個害羞、文靜的淑女;但是他相信很快的,芷菱就會越來越習慣他率直而大膽的示愛方式。「好香?」他津津有味的吃著,有神的雙眸依然不時流連在她清麗的容顏上。

  芷菱抬起頭,終於迎上他多情的目光。「吃完,你也該走了!」

  「芷菱,你不跟我一塊兒回去嗎?」他遲疑的間。「我知道你辭掉工作了,那就先搬回家住,我再陪你慢慢找工作。」

  「我跟幼兒園的園長聯絡過,她希望我再回去任職,宿舍的房間也還替我保留著。園長答應多給我幾天假,我想在這裡多待幾天再回台北去。」

  「那我陪你!」

  她立刻拒絕:「不!」

  他深情款款的握住她纖細的手。「我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裡,讓我陪你,好嗎?」

  她毫不猶豫的抽回手;昨夜因激情而亮麗的容顏,如今又載回往昔冰冷的面具。「我有自己的生活空間,不希望你來干涉。」

  他不氣餒,以更溫柔的眼神渴望能融化她的冷漠。「不是干涉,而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找忍不住想關心你。」

  「夠了!」他的溫柔和愛語在此刻對她而言,無異是無形的魔爪,擾得她心頭大亂。「不要再跟我說這些令人作嘔的甜言蜜語,我不聽!我不要聽!」

  他的心徒然往下一沉——難道一切都沒有改變?她的溫順、熱情猶如清晨的露珠,已隨著日出而蒸發消失?

  「芷菱,你究竟怎麼了?是哪裡不對勁?」他小心翼翼的問。

  而她的回答,卻證實了他心中最壞的猜測。「昨夜已經過去,再也不會回來了,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一切也隨之消失無蹤。紹熙!一切都沒有變,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們沒有未來,更不可能長駐彼此的生命裡。」

  她決絕的眼神和斷然的語氣震得他呆立原地,久久無法反應。昨夜的快樂和溫存彷如逝去的一場春夢,竟然在短短的時間裡,就被她完全抹煞,了無蹤跡。

  昨夜,芷菱完成了他的美夢;此刻,她卻又親手粉碎他所有的夢想。

  「為什麼?」他聲音緊繃得猶如隨時會被扯斷的弓弦。

  「沒有為什麼!」她不以為然似的聳聳肩,完全一副不將昨夜的激情當一回事的輕率模樣。「當時我很混亂。一心只渴望有雙強壯的臂膀讓我依靠,而那又剛好是我們都想要的。而現在,我們都清醒了,理智也回復了,昨夜對我們而言並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

  「不!」他一味的搖頭,不願相信這些話真的是出自芷菱的口中。「你根本不是那種隨便、輕率的女孩,求求你不要說這種話來玷污曾經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一切,好嗎?」

  她極為嘲諷的輕扯唇色。「你知道嗎?你的言語和行為有多麼矛盾?如果你和每一個女人上床,都打算負責到底,那麼,恐怕你早已妻妾滿堂了!」

  他感到挫敗而且心痛;但依然無比溫柔的輕擁她纖細的雙肩,情意切切的望進她的眼眸深處。「我承認,我曾經有過很多的女人,但是,芷菱!你不同,你在我的心目中絕不同於其它的女人。我對那些女人有的只是一時的慾望,但昨晚,我之所以佔有你,唯一的原因,只因為我愛你,我會對你負責到底,我要娶你!」

  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懼自她心頭泛起。因為她害怕自己會相信他的話而軟化,所以他只好更堅決而盲目的抗拒他似水的柔情。

  她激烈的推開他,遠遠的退離他,彷彿再地無法忍受他的碰觸。

  「我不管你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反正那些對我毫無差別,我絕不會嫁給你!」

  「芷菱,我交往過的那些女人都非常有經驗,她們懂得該如何保護自己,但你不同……」他知道自己所使的這一招不太高級,但只要能改變她的決定,他不在乎使出的是不是不入流的伎倆。「很可能——你現在已經懷了我的孩子。」

  芷菱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堅決,她居然絲毫不為所動。「就算我真的懷孕了,也絕絕對對不會嫁給你!」

  她決絕的態度有如一把利刃,將紹熙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傷得更是血淚斑斑。他的嗓音空洞得彷彿來自遠方。

  「為什麼?你為什麼如此恨我?在年少時,我們曾經是心心相印、情投意合;而且,在昨夜,我以為我又找回了這些,難道你能否認嗎?告訴我!我真的好想知道,你之所以完全抹煞、徹底改變我們之間的感情的原因……」

  他絕望的語調牽動了她的心,芷菱狠心的迎上他滿佈痛苦的眼眸。「好,我告訴你。還記得我曾跟你提過關於我父親的種種嗎?他是一個任性、自私、毫無責任感的男人,而這些年來——我不斷的在你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紹熙苦笑的搖頭,芷菱卻激動的繼續她的批判。「你跟他是同一類型的男人,你們同樣的率性、任意妄為;你們同樣有不安定的靈魂,忍受不了太多的牽絆;你們總無法克制的毀了自己的承諾,讓你們身邊的人一再失望傷心。我受不了過這樣的日子,我受不了!」

  「我承認自己是個率性的人。但那跟我對你的愛毫無牴觸,或許我無法為你而徹底改變自己,但我知道,這輩子我絕不會有放開你的一天;無論是好是壞,是禍是福,我都會帶著你一起走過,我會盡我所能的給予你快樂!相信我,芷菱。」他朝她伸出雙手,渴望她的認同和接納。

  但芷菱只是再一次的退離他,任他空虛、無助的僵立在原地。「不要再跟我承諾一些毫無意義的誓言:如果我真的嫁給你,要不了多久,你就會受不了束縛而毀棄自己的諾言。我甚至比你還瞭解你自己,你知道嗎?我爸爸曾經說過比你更多、更動聽的甜言蜜語,但是,他從來沒有一次實現過;他的認錯懺悔,哪一次不真誠?但我們母女最後得到的,還是滿身的債務,還是必須像喪家之犬一般躲避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她蒼白的臉孔佈滿了傷痛,彷彿她的父親又再一次帶給她傷害一般。「我絕不允許自己步上我母親的後塵,我絕不讓自己的孩子成為第二個我。即使真的有了孩子。我寧願獨力生養他,我也絕不會嫁給你!」

  「我不是你父親!」紹熙挫敗得吶喊:「你看清楚,我不是他!」

  「我不相信你!」她的眼眸中有著更深的拒絕。「我無法讓自己相信你,永遠不可能,我所渴望的日一種安定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只有紹亭能給我!」

  「你根本是愛著我的,對不對?」他的嗓音極輕、極柔,但還是免不了帶著一種絕望而淒涼的味道。「只因你心中一直存有心結和恐懼,所以你不敢放任自己去愛,所以你才硬生生的扼斷我們之間的感情,強迫自己在還未陷得太深之前拚命抗拒我,對不對?」

  「不!」她不能承認,甚至不確定他說的是否真為事實。她只知道,徐紹熙擁有迷惑她的能力,而那種迷惑的感覺足以摧毀她。「我不可能愛你,我死也不可能會愛上你!」

  心碎之餘,同時還有一股絕望的忿怒自他心底攀升而起;他忍不住猛力搖晃她,渴望能喚回她心底對他的愛。「你根本不愛大哥!你想要的不是一個真心相愛的終身伴侶,你想追求的只是一個可以像父親、像兄長般照顧你的男人。芷菱,你清醒吧!你根本一點也不愛大哥,你真正愛的人是我。」

  「徐紹熙!你不只任性、自私,而且簡直是自大、自戀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隨便你要如何活在自以為是的謊言中;我最後再告訴你一次,我深深愛著紹亭,如果你不是他弟弟,我甚至可以詛咒一輩子都不願意再見到你。」她沒有費力的掙脫他粗魯的搖晃,但她冷例如冰的眼神卻成功的逼退他。

  「我用希望你還存有一一點的良知和榮譽心,不要再破壞我和紹亭,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昨晚的錯誤。」

  錯誤?他一心以為那是他最美好的呈現,竟是她口中令人懊悔的錯誤?

  原來。昨夜根本不是夢的天堂,而是引他墜入痛苦深淵的誘餌——一個曾經非常美麗、如今卻變得異常醜陋的噩夢。

  春夢了無痕,徒留滿心的悲愴和羞辱。傷他最深的人,竟是他唯一傾心所愛的女人,這種椎心的痛苦幾乎讓他無法承受。

  他深遂的眼眸中,寫滿悲傷、幻滅和難忍的痛楚,他再次呢喃:「如果對我真沒有一絲絲的情意,為什麼要把自己給我?」

  處於混亂狀況中的芷菱,盲目得只想傷害他。「你知道嗎?你長得和紹亭真的很像——我幾乎是把你假想成他……」

  他的巴掌既快又準,芷菱被打得跌在在床上。他不願恨她,更不願意傷害她,但芷菱卻努力的想將他逼至極限。

  她將他推入的不僅只是地獄;他的身軀正受著烈火的煎熬,他的心宛如被利刃一刀一刀的宰割著。這種痛是無可形容、足以毀滅一切的痛,甚至已麻木得教他不確定自己的心是否還在跳著。

  芷菱頹坐在柔軟的床上,不動、不哭泣,甚至也感覺不到臉頰上還有火辣辣的刺痛。

  紹熙曾經燃著熾熱愛意的變眸,如今卻冷得像暮秋的夜空。「我玩弄過許多女人,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卻成為女人尋找慰藉的替身,這真是報應!」他粗嘎難聽的狂笑聲,隨著他奪門離去的身影而結束。

  屋子頓時安靜得沒有一丁點的聲響;妤牛晌,她才發現自己痛苦的輟泣聲早已迴盪在清冷的小屋中。

  她淚如雨下,冷冰冰的心再也感受不到一絲暖意;這樣扯心斷腸的痛楚,可是心痛?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既然終於如願以償的趕走了紹熙,那麼,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快樂、滿意?

  為什麼在傷害他的同時,她的心也隨之碎成片片?

  紹亭敲了幾次房門。始終得不到絲毫反應後,才逕自推門而入。他原以為紹熙是因為沉醉在音樂中而沒聽見他的敲門聲,但眼前的他只是安靜的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發呆。

  「你終於回來了!我在門外看見你的機車。」他隨手替紹熙撿拾散亂一地的衣服和書本。「你一離家就三、四天。也不限我聯絡,難道你一點也不怕我擔心?」

  紹熙沒有答話,所以紹亭有機會問出他這幾天始終壓在心頭上的煩憂。「找到芷菱了嗎?她還好吧?」

  紹熙不想否認,希望自己不曾走過那一遭;但終於因為不忍心讓大哥繼續揣揣不安,所以道出了事實的一部分。「她借住朋友在基隆海邊的屋子裡;過幾天她就會回來台北,繼續回幼兒園工作,一切照舊,沒有任何改變。」

  是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除了他破碎的心,以及從前那種放浪輕狂的日子不再屬於他之外,一切都沒有改變。

  他坐在紹熙的床沿。「紹熙,現在的我根本無法幫助芷菱走過這段過渡期,現在能幫他的只有你,從小就屬你最懂得該如何安慰她。」

  以前,這些話可以令他再次確定自己對芷菱的愛,但現在只是徒然令他更為心痛。紹熙翻身坐起,反應非常激烈的否決紹亭的話。「她一點也不需要我,她的事,我再也不會插手!」

  他的心疼痛難當,芷菱除了將他當成大哥的替身,在他身上尋找情感的慰藉之外,她根本完全不需要他。

  紹亭關切的看著弟弟。「怎麼了?和芷菱吵嘴了?」

  吵嘴?紹熙忍不住露出嘲諷的苦笑,他和芷菱之間的愛恨糾葛,豈是「吵嘴」就可了得?

  他怪異的臉色令紹亭擔憂得蹙起雙眉。「紹熙,究竟是怎麼了?」

  看著大哥充滿關愛的眼眸。他真渴望能夠像小時候一般——傷心難過時,只要把頭緊緊往他懷裡藏,大哥自然會安慰他,替他扛下一切……

  紹亭親密的搭著紹熙和他一般寬厚的臂膀,試圖像小時候一般的安撫他。「大哥看得出來你心裡有事,而且是極端困擾你的問題。紹熙,我們兄弟之間沒有任何事不能說的,對不對?讓大哥幫你,好嗎?」

  「你幫不了我的!」他痛苦的搖頭。「大哥,我覺得自己心中存有一股不知名的衝動,它使我無法定下心來,它使我渴望掙脫某些無形的束縛,並驅使我去尋求一些——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確知的改變。」

  他不知道大哥到底懂不懂他的心,他更不知道該如何適切的表達出心中那一團糾結不清的混亂。

  「我懂!在年少輕狂時,我也有過這種莫名的渴望。」紹亭眼底全是撫慰。「不過,這種衝動必須設法壓抑,因為它是短暫的。人類是一種很矛盾的動物,往往自訂規則來束縛自己,卻又不時設法想解除身上的伽鎖;一直到最後才會發現;只有照著既定的規則走,才不容易迷失方向而誤入歧途。」

  紹熙一味的搖頭。不!大哥根本不懂他的心,他永遠也無法做到像大哥這般的沉穩、內斂;基本上,他根本不目一個懂得自我壓抑的人。

  或許,芷菱說得一點也沒錯。他的任性將會傷害身邊愛他的人,總有一天,他也會教大哥對他徹底的失望。

  徐紹亭看了看表,然後瞄了桌上被冷落許久的大蛋糕一眼,無奈的搖頭。「紹熙什麼都妤,就是沒什麼時間觀念。昨天我還一再叮嚀他,今天你仍要過來替他慶生,誰知道他忙到這個時候還不見蹤影!」

  芷菱低頭不語,暗暗感激紹熙的遲歸。她無法永遠躲避著不見他,但每次一見他的面,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會不由自主的緊繃著。

  舒妤毫不在意的綻開甜美可人的笑容。「紹亭,別太著急,反正今天晚上也沒什麼事,我們就多等一會兒吧!」

  「嗯!」他心頭仍有一股化不開的愁緒,不單單只是因為紹熙的遲到;這陣子,他一直因為紹熙明顯的轉變而揣揣難安。

  紹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他仔細的回想,似乎是在芷菱失失蹤之後開始

  他悄悄看了芷菱一眼。心裡明白,芷菱依然在意自己的拒絕;但表面上她卻盡力想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一切如舊;甚至在他有心想進一步開導她的時候,她總是極有技巧且堅決的打斷他,根本不給他勸慰的機會。

  她依然對他關懷備至,費盡心思想照顧他;而對待舒妤,她也依然客氣與疏遠,只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

  芷菱執著的付出,雖然帶給他一股無形的壓力;但這陣子真正困擾他的,卻是紹熙令人費解的改變。

  從前的紹熙很愛玩,而且渾身充滿了活力;但是現在的他卻沉默多了,變得死氣沉沉而且頹廢喪志。從前,他們兄弟之間是無話不談的,而現在,在面他關切的眼神時,紹熙偶爾也會強擠出由衷的笑臉,並向他保證什麼事也沒有,但當他一轉頭,紹熙的眼神又似乎是等不及似的流露出深沉的迷惘和鬱悶。

  更明顯的是,最近學校三天兩頭的便寄來紹熙的曠課通知單;在他百般追問下,紹熙仍然敷衍以對,不肯真正說明原由。

  紹熙的改變令他極度困擾,他希望自己能在紹熙最迷惘的時刻伸予援手;但在他有意的隱瞞下,紹亭除了瞎操心之外,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就在他陷入冥思中時,大家期待已久的紹熙終於姍姍而回。

  「你真是個最大牌的壽星!」舒妤不具惡意的調侃,有效的化解略顯凝重的氣氛。

  紹熙淡淡的一笑。「你們還在等我嗎?我以為你們早瓜分完蛋糕,自個兒出去瘋狂了!」

  「怎麼可能!」舒妤俏皮的露出兩個漂亮的小酒渦。「我們還等著吃完蛋糕後,讓你這個大壽星請我們看場電影呢!」

  「沒問題!只要到時候,你們還有那個興致口」紹熙的話中似乎暗藏著玄機。

  壓抑一切不安,紹亭假裝輕快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來吧!準備吃蛋糕了。」

  他打開蛋糕盒蓋,替早已插妥的香水蠟燭點上火,舒妤則負責關掉客廳的大燈。在「生日快樂」的歌聲中,搖曳的燭火映照出四張表情均異的臉孔,他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

  歌聲甫歇,在他們的示意下,紹熙輕輕閉上雙眼,悄悄的向上天許下心中最渴切的願望……

  許完願,他張開眼睛,一口氣將燭火次熄,在鼓掌歡呼聲中,舒妤重新打開燈;他凝視著方纔那美麗、閃耀的燭火,如今只剩下一縷縷淡淡的輕煙,不禁胸中又翻攪著愁緒——或許很快的,此刻的歡笑聲也將如同熄滅後的蠟燭,不再有耀眼的光輝,只剩下黯淡及一股不甚好聞的焦味。

  他切好蛋糕,分別送到紹亭和舒妤的手上:當他最後遞向芷菱時。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他的雙眼迫不及待搜尋著她的眸光。

  終於,他們的視線緊緊相鎖,只是他心底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同時化為烏有

  她那冷漠疏離,有如銅牆鐵壁將他遠遠排拒在外的冰冷眼神,將他徹底擊潰。

  他心灰意冷地放下手中的蛋糕,一臉正經的間:「你們想不想知道我所許下的願望是什麼?」

  「我們能有幸分享嗎?」舒妤眼中閃動著好奇的光芒。

  紹亭誤以為弟弟只是想公開要求自己的生日禮物,所以大方的笑道:「我們當然想知道!搞不好我還能幫點忙,讓你的願望成真哦!」

  紹亭的笑容令他心虛,他只怕待會兒紹亭將會失望得再也笑不出來。「你可以幫上忙的——只要你願意……」

  在他們期待之下,紹熙終於緩緩的開口。「我向上天祈求,希望他能賜予我真正渴求的自由,讓我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他略為停頓,直直的看進紹亭的眼眸深處。「我渴望能拋下世俗的壓力,以及親人對我的期望,毫無後顧之憂的專研我最愛的繪畫。」

  紹亭臉上的笑容隨著紹熙的尾音而打住,他的眼神由原本充滿溫暖的關愛,迅速轉換為疑惑、震驚,繼之而起的是失望,最後終是熊熊的怒火。

  整個屋子突然安靜了下來,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令人不安。

  紹熙知道自己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但他無法回頭,這個決定已經在它的心中掙扎了許久——他是要選擇堅持自己的理想,讓漂泊的靈魂找到依歸?或者,他繼續依循親人的期望,一步一步將自己逼至絕境?

  他繼續投下另一枚火力更為強大的炸彈。「我今天已經正式向學校提出休學的申請——」

  「我不答應!我要你明天向學校取消這項毫無理性的申請。」紹亭的聲音有著偽裝的平靜,勉強壓抑心底那如火山爆發般的反應,以滿載期望的眼神緊緊鎖住紹熙的雙眸。

  「對不起!大哥,我無法這麼做。」紹熙也以祈求諒解的眼神坦然迎向紹亭。

  紹熙顯然很堅持他的決定,紹亭再也無法座抑心中沸騰的怒火,硬聲命令:「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大哥,你就必須這麼做。」

  紹熙反唇相稽:「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不可能一輩子牽制著我,要求我違背自己真正的意願,一昧依循你的期望走。」

  失望和傷心有如一把利刃,無情的刺向他的心。「我的期望?我對你所有的期望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你過得妤,活得有意義。難道我錯了嗎?」

  「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無私的,甚至是偉大的;但是大哥,如何才能活得快樂,活得有意義卻是你無法替我界定的。」大哥眼中的失望令他自責,令他痛苦,但他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堅持。

  紹亭忍不住拔高嗓音。「你根本還不夠成熟到知道什麼才是對自己最好的。」

  紹熙同樣的固執。「大哥,你根本不瞭解我真正想要什麼……」

  「我知道!」紹亭激動的打斷他。「你只想任意孤行,一昧放任那種愚蠢、短暫的迷惑;等到覺醒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毀了原本擁有的一切,到時候,後悔、自責也於事無補。」

  「不!我絕不目一時的衝動。」他不知該如何向大哥剖心明志。「繪畫一直是我割捨不下的興趣。以往,我是為了要求自己符合你的期望才拚命壓抑自己;大哥,你知道嗎?我不快樂,放棄繪畫的我,活得一點也不快樂!」

  幼年時的回憶,是紹亭最恐怖的夢魘。「繪畫是讓人玩物喪志的元兇,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的看你重蹈覆轍!」

  紹熙忍不住咆哮起來。「你不能只因為自己莫名的偏見和恐懼,就要求我放棄我最愛的興趣!我才是自己的主人,你別想一輩子牽著我的鼻子走!」

  「如果你還認為我是你的大哥,就請再聽我最後一次。」他不在乎自己用的是祈求或威脅的口吻,只希望能扭轉乾坤,好讓紹熙懸崖勒馬,不至毀了自己的一生。

  紹熙強力的反擊。「如果你真的愛我,真心希望我快樂,你不但不該阻止我,反而應該幫助我,即使只是精神上的支持,我也會心滿意足。」失望、傷痛像是永不知足的白蟻,一點一點的啃噬著他枯槁的心。「如果縱容就是愛你的表現,那麼,我寧願讓你恨我。」

  深沉的無奈讓紹熙口不擇言。「這種有條件的愛,我不稀罕!如果真的疼愛我,你就能接受我原本的樣子,而不是愛自己所塑造出來的我!」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處於極端忿怒的紹亭完全失去了理智,竟對紹熙揚起拳頭。「與其眼睜睜看你自毀前程,不如我現在就打死你!」

  「我求你們兩個冷靜下來,好不好?」一直認為自己無權介入他們兄弟爭執中的舒妤,終於忍不住挺身而出。「我們為什麼不平心靜氣的坐下來談,想出一個可以兩全其美的方法?」

  「我絕不答應他將時間浪費在毫無用處的繪畫上。」紹亭表現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的餘地。

  紹熙的固執卻也不下於他。「這一輩子,我絕不會放棄繪畫!」

  「紹熙,你——-」

  「沒用的!」一直靜默不語的芷菱,突兀的打斷他們愈形激烈的爭執。「紹亭,別勸了,沒用的!」

  她的眼神似乎毫無焦距,空洞、縹緲得讓人無法理解。「你知道嗎?紹熙的心中盤踞著一個惡魔,它會驅使他放任自己,任意妄為,毫不顧慮身邊愛他的人心中的感觸;他根本沒有辦法可以抗拒那個惡魔,我早知道的,我從很早以前就知道的!」

  紹熙昂首狂笑,眼裡有著冰冷的絕望。「是啊!芷菱早就看透我了。大哥,你該學學她,早日放棄我這個無藥可救的廢物吧!」

  留下滿室的混亂,紹熙像陣風狂飆而去。

  辦公室裡的同事已陸續離開;舒妤坐在自己的桌前發了好半天的呆,才走進紹亭的工作室。

  輕叩緊閉的門,發現沒有響應,她才緩緩的推門而入。他沒有點燈,殘餘的夕陽透過百葉窗,微弱地斜照在倚窗而立的紹亭身上。

  他孤傲的臉龐籠罩在黯淡不明的光線中,這畫面卻給了舒妤一種淒涼的感受;而他臉上那深切的苦惱和憂鬱更強化了他的淒涼。

  舒妤拉開百葉窗簾,陪他一同凝視著窗外,火紅的太陽正快速的掉向山的那一頭;第一次,她毫無心思欣賞日落的美景,只知道,黑夜很快就會降臨大地。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句話好悲觀。」她替自己和他打氣。「但我也知道,有日落才有日出,沒有黑夜的降臨,我們又怎能體會日出時的珣爛?明早,太陽依舊會東昇的。」

  他的手突然緊緊樓著她纖細的腰;更教舒妤有些意外的,他竟像個孩子似的將頭往她懷裡藏,毫無掩飾的流露出他的脆弱。

  「紹熙不肯給我任何溝通的機會,這教我好傷心……」他的聲音聽起來妤無助。「他一意孤行的休了學,每天只是瘋狂的作畫:即使少了我的經濟支持,也絲毫阻止不了他繪畫的決心。他賣了機車,賣了一切他能夠典當的東西——舒妤,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紹熙不肯溝通確實太傷你的心,但是紹亭,你呢?你有給過他溝通的機會嗎?」

  紹亭條然放開她,即使她話中毫無指責的意味,而且聲音柔若春風,但紹亭仍以受傷的眼神看向她。

  舒妤不退縮的繼續地想說的話。「事實上,只要他一提起繪畫,你的反應就好像世界末日就要降臨般的激烈。這不像你——你不但沒有給他表達想法的機會,而且不肯試著去瞭解他究竟想要什麼,你只是斷然的阻止他。你們兄弟很愛彼此,但你們也同樣的固執!紹亭,如果當時你不是採取那麼堅決的態度,而是試著去溝通、去開導他,或許他不會這麼毅然決然的拋下一切,執拗而孤獨的將自己關在繪畫的天地裡。」

  他受傷的眼神消失了,神情傍徨無助的再度偎進舒妤溫柔的懷裡。「我只是害怕……」

  「怕什麼?」她輕柔的撥弄著他微亂的髮絲,希望他能感受到她最真切的撫慰。

  他沒有回答,只是貪婪的攫取來自舒妤身上最溫柔的慰藉。奇異的,她的身上似乎傳來一股無可言喻的力量,慢慢滲入了他的體內,就好像是一股暖流,流過他即將枯竭、荒蕪的心田。

  他終於找到勇氣,揭開那塵封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回憶。「我爸爸——他有一個親如手足的朋友,他醉心於繪畫而且擁有過人的才華。但很不幸的,就在他終於嶄露頭角,開始受人注目之際,一場車禍卻毀了這一切;他最寶貝的右手再也拿不穩畫筆,他似錦的前途、他最愛的繪畫世界就這麼毀於一旦。」

  他凝視著舒妤柔美的容顏,雖然她溫柔的雙眸充滿撫慰,但他仍然擺脫不了心中冰冷的恐懼,以及深沉的痛苦回憶。「還有更慘的!他的妻子因他一時的頹喪而放棄了他,她拋夫棄子投向別人的懷抱而一走了之。你知道嗎?這個愛晝成癡、把繪畫當成生命的男人最後的下場是什麼——他拋下兩個年幼的孩子,懦弱的選擇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天啊!想必你們和他一定非常親近過,不然不會帶給你這麼大的痛苦和陰影。」即使已經事隔多年,即使那是發生在與她完全不相干的人的身上,舒妤善良的心,已因這場人間悲劇而糾結成一團。

  「他對我們兄弟而言,就好像是——-第一個父親;他從小抱著我們兄弟倆長大。」他並不想一直沉緬在痛苦和恐懼之中,但這點點滴滴的記憶卻有如鬼魅般緊追著他不放。

  「舒妤。紹熙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無法眼看著他也走上這條不歸路。我寧願他只是個平凡的人,而不是什麼天賦異稟的大畫家!我也不要他把繪畫當成是自己的生命,一旦希望破滅,而他卻無力承受結果時,他一定也會走上毀滅之途的!」

  「他不會的!」紹亭眼中強烈的慌亂令她心疼,舒妤渴望能褪去他嘴角、眉梢自然流露出的愁雲。「同樣一條路,不同的兩個人就能走出完全不同的結果來,這道理你一定也明白。紹亭,你只是太愛紹熙了,是你對他太過的保護而使你掙脫不了自己的心結。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繪畫並不絕對甘給人們帶來厄運。」

  「我只是極力想避免即將會發生的一切,我不想讓紹熙冒險,讓他重蹈我父親

  朋友的覆轍。」舒妤的話,他完全明白,但要他跨越心中的障礙卻絕非易事。

  「紹亭,我知道你非常疼愛紹熙,但紹照說對了一件事,你不能奢望他會一輩子走你為他鋪設好的路;他已經長大了,而且是個很有主見的男人;再則,如果放棄繪畫真的使他無法再快樂起來,我相信這也絕不會是你樂於見到的結果,不是嗎?」

  「舒妤,我究竟該怎麼做?」完全失去了往昔的果斷和理智,他像個迷途的羔羊般,渴望著他人的引領。

  「紹亭,紹熙絕不會走上和你父親那位朋友同樣的絕路。」她再次保證,輕柔的語調充滿了令人信服的魅力。「因為他有你!紹熙幸運的擁有你這個永遠不會放葉他的大哥,不是嗎?」

  紹亭深思著她的話,一抹內疚逐漸取代了原本的傷心;他一直責怪紹熙一意孤行,太令他失望,卻忘了。或許紹熙也正因為自己的頑固不通而深覺被遺棄!

  「紹亭,你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是繼續因於自己的心結,頑固的堅持己見;那麼,紹熙很可能就會更加執拗、更加偏激的將自己孤獨的囚在一個小框框裡。第一,你可以放鬆自己,像以往一般的支持他,當他迷惘困惑時,再將他導向正確的方向,讓他免於因一時的受挫、失意而走上毀滅之途。」

  奇跡般的,舒妤身上散發出的光芒驅散了連日來籠罩在他心頭上的迷霧,恐懼和痛苦的回憶也猶如春陽融雪般漸漸的化去,一顆冰冷的心也終於再度感受到溫暖和希望的熱力。

  「我想,我終於知道該怎麼做了!謝謝你,舒妤。」他深遂的雙眸中流轉著萬般柔情。「你改變了我的生命!遇見你之前,我總強迫自己獨力背負起所有的苦惱和問題;但現在不一樣了,有你在,我忽然覺得有了支柱,我知道我將不再孤單因為有你能分擔我的苦楚和煩憂。這種感覺太美妙了!舒妤,這輩子我再也少不了你。我無法想像,沒有你的日子我將如何過下去。」

  他深情的告白,溫暖了她的心窩;舒妤雪白的雙頰染上嫣紅的雲彩。「你只有一個方法能將我永遠綁在你身旁……」

  她話中的允諾教紹亭綻開明朗的笑容,彷彿他擁有了全世界。「我要盡快登門拜訪伯父母,讓他們接納我;我總不能在頭次見面時,就貿然提出求親的要求,他們會嚇壞的!」

  「他們會樂於見到你的!」她燦若星辰的雙眸,邀他向天許諾亙古不變的盟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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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當徐紹亭見到舒妤母親的第一眼時,整個人就如遭電擊般根本無法動彈。他突然陷入一種飄忽的空茫中,緊張激動得幾乎要屏住了呼吸,只隱隱感到自己的心跳急劇得宛如隨時會破胸而出,他的變腿則沉重如鉛般,絲毫無法移動。

  不可能!天底下絕不可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他一再這麼說服自己;但心中卻暗暗知道這是個事實,如此殘酷的事實竟發生在他和舒妤的身上……即使近一十年不曾與她見過面,但紹亭仍能一眼就將她認出來;畢竟邱欣蘋是生他的女人,他不可能連親生母親都認錯。

  紹亭原本是滿懷赤誠和希望,如今胸臆卻冷得有如冰凍千年的霜雪。顯然的,優渥富庶的生活在她的臉上,有效的阻止了無情歲月的入侵,她甚至比十多年前更為迷人!除了依然美麗的容顏外,她還多了一份成熟的韻味;她臉上依然帶著記憶中那抹慣有的溫柔笑意,但此刻,這笑意是他心底的痛,因為這笑容早已不屬於他。

  邱欣蘋臉上的笑容也倏然消逝。站在她眼前的這位年輕男子,異樣的眼神撼動了她的心弦,也勾起了深埋在她心底深處的記憶——-那段她一直刻意遺忘的記憶。

  她的眼神在他剛毅的臉龐上浚巡,她的臉色隨著每一個眼神的落腳處而無法自制的愈見蒼白。事實上,不只是它的眼神。還有他的臉形,以及緊抿成一線的唇,甚至眉宇之間的神韻,在在給予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如果時光倒流,她會以為站在眼前的男人,就是她曾傾心愛過的陳鴻聖——-那個她早已離異且逝世多年的前夫。

  「放輕鬆點!年輕人!來我們家可不比參加國慶閱兵,不需要這麼拘謹嚴肅。

  瞧你!站得直挺挺的,好像是軍隊行進的標兵,」開朗、風趣的舒父用幽默打破了這股暗潮洶湧的波濤。

  舒妤誤將他的異樣當成是緊張,對他綻開一個充滿鼓舞和支持的笑容。

  「我爸、媽都是非常好相處的人,對吧?」

  「我應該早點來探望伯父和——-伯母的。」他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偽裝的平靜:實際上,他的一顆心早就如翻騰不止的巨浪,使他的意志飄搖不定。

  舒博文緩緩抽著煙,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我也一直在等這一刻:我記得和你第一次碰面是在醫院裡,你弟弟渾身是傷,那種情況下我無法跟你妤妤聊聊;不過說真的,那時候我就感覺得出來,我們小妤對你可是特別不一樣哦!」

  舒妤沒有否認,只是含羞帶性的露出笑靨。

  「你有一個弟弟?」邱欣蘋無法自制地直盯著他看。「還有沒有別的兄弟姊妹?」

  他搖頭、苦笑。「我就只有一個弟弟!」

  「你父母——-從事什麼工作?」她語帶試探。

  「他們在阿里山上擁有一間小小的旅館。」他費力壓抑心中的衝動;如果他揭穿一切,她將如何自處?他真的很想知道,但他終究沒有付諸行動。

  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那麼你從小就在阿里山上長大的?」

  「不!」他突然很想笑;她眼中那抹掩不住的複雜情緒令他感到些許滿意。他突然完全平靜下來,而且極有信心能演好這場戲。「八歲以前住台北,我還有非常深刻的印象,那時我家就住在圓環附近的一個老舊戲院的巷子底。」

  它的眼中再度升起更甚於方纔的慌亂。

  徐紹亭的雙眸中則閃動著嘲諷的笑意:她攀權附貴為的就是擺脫那個貧困的地方,但卻永遠抹煞不了她卑微的出處。

  「什麼戲院?」邱欣蘋緊張得捏紅了自己的雙手。

  「記不起來了!」他直直看進她的眼底深處,難掩一絲挑釁的問:「伯母對那附近很熟悉嗎?或者,您也在那附近住過?」

  「不!」她回答得太急、太快,不自在的迴避他那雙令人不安的炯炯黑眸。

  徐紹亭忍不住笑了起來。邱欣蘋明顯的惶恐令他滿足到了極得點,一股報復的快感充斥他整個胸腔;他知道自己這種心態並不厚道,而且極不健康,但此刻的他根本無法克制那個深埋在心底的邪惡精靈。既然她狠得下心拋夫棄子,就活該承受良心的折磨——如果她還有「心」的話。

  他詭異的笑容令她如坐針氈。那是禮貌的笑容嗎?不,那不是:徐紹亭的這種笑容益發像他——陳鴻聖,他總會在捉弄人或打敗別人的時候,露出這種略帶邪氣的英俊笑容。

  邱欣蘋的臉色愈見蒼白。

  「欣蘋,怎麼了?」舒博文終於注意到妻子怪異的模樣,關切的詢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舒妤也立刻望向母親。「是啊!媽,你臉色好難看。」

  「我有點頭痛。」這並非完全是謊言:徐紹亭的笑容令她神經緊繃,太陽穴處微微發疼。「很抱歉掃了大家的興:恐怕我必須上樓休息一會兒。」

  「我陪你,順便替你檢查一下,或許吃點藥就會讓你舒服一些。」舒博文體貼的扶起妻子,親切的轉向徐紹亭。「我們先失陪一下,你留下來陪陪小妤,待會兒吃飯時,我們再好好聊聊。」

  紹亭禮貌的起身。目送著邱欣蘋溫順的偎在舒博文的懷裡離去。哼!好一對恩愛夫妻啊!

  冷哼一聲,他的心卻頓感矛盾的刺痛。在心底,他早認為自己和邱欣蘋已無任何瓜葛,但此刻看著她依偎在別的男人的懷中,他卻無法抑遏的吃起醋來;彷彿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一般的不平、與無奈。

  「你爸媽非常恩愛?」他盡力壓抑話中的酸意。

  舒妤溫柔的笑容中有著驕傲。「我媽是個標準的賢妻良母,教我爸不疼她也難!」

  紹亭很想大笑,但卻又滿心痛苦的笑不出來,「你和她完全不像!」

  舒妤拉著他並肩坐在沙發裡,語氣平和的向他坦白。「她並不是我親生的母親!」

  他一點也不驚訝,但他卻必須假裝他很驚訝。「真的?」

  她點頭:漂亮的容顏上滿佈著靜謐與祥和。「並非故意瞞你,只是這些年來,在我的心目中,我早就把她看成是我的親生母親了。」舒妤眨了眨眼,繼續說:「我母親在我三歲那年過世:我五歲時,父親續絃,她的到來無異是上天再度賜給我母愛。她神奇的在我孤獨不安的幼小心靈上重新繪上繽紛的色彩:我也將她當成是自己親生的母親一般尊敬和親愛,她對我更是呵護備至、視如己出。我常常因此而感謝上蒼,感謝它對我的照顧。」

  「你確實非常幸運!」紹亭苦澀的附和。

  但是,舒妤的幸運卻是建築在他永遠磨滅不去的傷痛上。他凝視舒妤如花般璀璨的笑靨,腦中立即浮現出許多年前那個充滿快樂和喜悅的小女孩的影像:他的心幾乎要痛苦得扭絞成一團。

  他最愛的女人,竟是當年霸佔了他的母親、奪走了原該屬於他的幸福和歡笑的小女孩!

  一進家門,徐紹亭偽裝已久的冷靜立刻完全瓦解;他頹然跌坐在沙發裡,心緒不安地將頭深埋在雙掌中。強烈的痛苦猶如永不停止的潮水般,一波一波侵襲著他,而且威脅著要將他湮沒。

  上天為何要如此無情的作弄他?為何要安排他和舒妤相遇又傾心相愛,最後卻又要揭穿這個醜陋無比的事實。

  他仍然深愛舒妤,他所發現的事實並無損於他對她的愛;雖然她霸佔了原屬於他的幸福,紹亭卻無法因此而恨她。如果他能恨她,或許離開她就不會顯得如此困難。

  他們深愛彼此的事實,卻無法改變他們終將分手的命運。

  他無法若無其事的娶舒妤為妻;因為他無法和邱欣蘋重新締結另一層關係;他無法忘記仇恨,讓邱欣蘋重新進入他的生命中;他更無權要求舒妤因為愛他,而拋下父親和對她視如己出的繼母。所以,他和舒妤之間只有分手一途!

  深埋於心底的痛苦回憶如潮水般湧至。父親自殺後的那段悲苦日子實在不堪回首,他終日沉淪在恐慌的夢魘中,卻又強迫自己堅強,因為他必須保護年幼的弟弟。直到養父母對他伸出援手,再度讓他感受到家的溫暖,他才免於安全匱乏:但縱使他的養父母給予他們很多無私的愛,也無法撫平他心頭那道深刻的傷痕。

  邱欣蘋的遺棄毀了他年幼最真切的稚情;現在,她卻又毀了他和舒妤之間最深切的愛情!

  他火紅的雙眸,終於辛酸地覆上一層薄薄的淚霧;那顆被痛苦矛盾腐蝕得全然沒有活力的心,正在哀悼他和舒妤逐步走向死亡之途的愛情。

  他這副彷彿失了魂魄的模樣,使剛進門的紹熙頓成木雞:一直到他手中的晝具不慎落地,才驚動了陷於愁苦之中的紹亭。

  他們兄弟倆凝視著彼此。所有的爭執和賭氣在剎那間全化為烏有。

  紹熙一個箭步就跪在紹亭的面前,淚如雨下,羞愧得脹紅了臉頰,使他看起來像是個做錯事的小男孩,正在懺悔著自己的錯誤。

  「大哥,你在為我傷心嗎?我知道我令你非常失望,原諒我!」紹亭痛苦的模樣有如燒紅的烙鐵,烙痛了他的心。

  紹亭緊緊將紹熙摟進懷裡,無邊的悲痛似乎因此而得到緩和。「你沒有!大哥不可能真的對你感到失望,你是大哥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會放棄你。」

  紹亭的話令他感動,也使他更為愧疚;紹熙信誓旦旦的保證:「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強烈地阻止我畫畫,你只是不希望我步上爸爸的後塵。大哥,請你相信我,我不會!」紹熙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他看了紹亭一眼,繼續說:「繪畫可以令我安定。我會努力的尋求突破,我絕不會讓它完全主宰我的人生;就算不為我自己,我也會為你做到的。」

  「我相信!你從來不會說謊的。」他毫不懷疑的接受紹熙的告白。

  紹熙凝視著亦父亦兄的紹亭,聲音中充滿了感情。「我知道當年家裡發生的變故,在大哥心靈上蒙上了一層極深的陰影,而我因為尚且年幼而記不得當時的悲痛;即使後來有了養父母的疼愛,你依然將照顧我當成你的責任,即使當時你自己也是個需要人呵護的孩子!我欠你的恐怕連下輩子也還不清了。」

  「不:你沒有欠我什麼。你是我多年來生存下去的唯一力量,你是我的精神支柱,擁有你才是我不幸命運中的大幸。」

  「大哥——-」紹熙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刻沒有任何言語足以表達他心中的感動。

  「紹熙,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我差點因為盲目的心結而毀了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他輕拍紹熙的肩膀,溫和卻堅定的說道:「我現在正式要求你,既然決心選擇繪畫這條路,你就必須咬緊牙關,不畏艱難的走下去;大哥會永遠支持你,並且盡其所能的支助你。」

  「我不會再讓大哥失望了!」紹熙的承諾堅定如鐵。

  他們緊握著彼此的手,心中漾滿了對彼此深厚的愛和感動。

  舒妤特意找母親出來逛街、散散心。她不知道母親究竟哪裡不對勁,但她卻能明顯的察覺出,這幾天來,母親鬱鬱寡歡的低落心情。

  自從和紹亭碰過面後,邱欣蘋總是顯得若有所思,再不然就是借口頭痛,一個人躲在房裡;幾次追問無效後,舒妤所能做的也只是盡量多陪陪她,或拉地出來散散心。

  「媽!你替我出出主意,我應該選什麼禮物送給紹亭呢?明天是他二十七歲的生日。」

  舒妤無心的一句話卻震得邱欣蘋心神俱裂,血液更是迅速地自她的臉上褪去;

  她怎可能忘記這個日子?二十七年前的這一天,她歷經徹夜的痛楚,終於生下了她的第一個孩子,她怎麼可能會忘記那神聖而充滿快樂的一刻?

  舒妤疑惑地看著臉色蒼白的母親。「媽!你又頭疼了嗎?」

  「小妤,媽有事要辦,你先回去吧!」不給女兒追問的機會,邱欣蘋匆匆的轉身離去。

  徐紹亭打開門,一臉驚訝的面對邱欣蘋。但當他看見她眼中明顯的慌亂和不安時,驚訝在轉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連他自己也感到極矛盾的複雜情緒: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再也不要面對她。但一見她處於不安的猜測和良心的折磨時,他卻又無法壓抑心底的那一絲快意。

  似乎生怕紹亭會將她拒於門外,邱欣蘋在他沒有任何邀請且毫不熱絡的臉色下,主動步進屋內。紹亭略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關上門,尾隨她進入。

  「實在沒想到你會大駕光臨,讓我這小小的屋子蓬蓽生輝了不少。」他無法隱藏話中的嘲諷。「舒妤呢?是她告訴你,我住的地方嗎?」

  她頓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了說實話。「我到醫院查你弟弟的病歷表,才知道你的住址,小妤不知道我來找你……」

  「你可以直接問她,何需如此大費周章?」

  「我不希望小妤知道我私下找過你。」

  「為什麼?」

  他銳利的眼神將她釘在原處動彈不得。她的心沉甸甸的,彷彿壓了一塊大石頭。「明天——-明天是你二十七歲的生日?」

  「沒錯!」他的嘲諷更深。「原來你大費周章的找我,只是為了提前向我道賀?」

  他的敵意是如此明顯,邱欣蘋心中的結猶如糾纏不清的繩索,愈是扯動,愈是纏得緊。

  「你真的愛小妤嗎?」她顫抖的問出心中的恐懼;如果她的懷疑成真,那麼,她最心愛的女兒將可能會成為最無辜的受害者。

  「如果我說是,你會怎麼做呢?」他緩緩的開口,似乎以折磨她為榮。「你會真心誠意的祝福我們嗎?」

  複雜的心緒使邱欣蘋一時無法回答。

  「你真的認為「愛」對婚姻而言是絕對必要的嗎?」被遺棄的痛楚突破了偽裝,紹亭失去了理智,咄咄逼人的逼視著她。「你難道不覺得名利富貴更勝過那些可笑的甜言蜜語嗎?誓言算什麼?婚姻的承諾又算什麼?大多的人可以為了貪求富貴而毀棄一切!我不敢相信,你會是那種愛情至上,把愛情擺在第一位的女人。」

  「你恨我,我看得出來……」矛盾的不安永無止境的撕扯著邱欣蘋的心。她害怕事情的真相果然是她無力承受的事實;此時此刻,她再也沒有能力調頭離去,她只好選擇顫抖的開口問道:「你為什麼恨我?」

  他笑了,彷彿方纔的激動、失控全不存在了。他笑得極端無辜,似乎是因為她問了一個相當無聊而有趣的問題。「我們之間的關係,根本還不夠深刻到值得讓我恨你的地步。」

  「你究竟是誰?」邱欣蘋失去僅存的鎮定,將疑問脫口而出。

  「你知道我是誰!」他臉上仍帶著笑,但他的眼神卻是冰冷的。「我叫徐紹亭,一家出版社的總編輯。擁有其中一小部分的股權,還有這間尚未繳清貸款的小房子,這就是我所擁有的一切。」

  「阿里山上的那對夫妻是你親生的父母嗎?」她心亂如麻。

  他的笑容消失了,眸光一片蕭瑟。「即使你是舒妤的母親,也不該問出這麼唐突、鹵莽的問題。」

  「求求你告訴我,這答案對我很重要。」她控制不住聲音中的急切;現在的她宛如暴風雨中沉浮不定的小船,隨時都有滅頂的可能。

  「為什麼這個答案會對你很重要?」他不答反問。

  他幽深的眼眸,直勾勾的看進她的眼底深處:他等著看她是否有勇氣承認自己拋夫棄子的無情無義。

  而做那冷硬如冰的眼神,在她脆弱的心頭再度掀起更狂暴的風浪,她只能一再搖頭規避他的問題。

  「這答案對我而言毫不重要,無論是不是親生父母,在我的心目中,他們是最偉大、而且是我唯一的父母。」不給她再說話的機會,他拉開大門,下起逐客令。

  「很抱歉:我還有事,不送你了。」

  邱欣蘋的心糾纏得發疼,勉強移動她那虛軟的雙腿,走了幾步,又猛然回頭喚道:「小豪?」

  乍然聽見這十多年來未曾被換過的小名,他的心弦陡地一震,昔日的快樂和痛苦對比分明地被勾勒出來,一起在他心頭糾纏不清。

  被遺棄的苦楚輕易地就戰勝了曾經擁有的幸福,紹亭反而築起更高的心牆。

  「你說什麼?誰是小豪?原來你將我錯認成某人了。」

  隱忍已久的淚水再也抑止不住,終於如潰堤般泛滿她蒼白的雙頰。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徐紹亭不是她的小豪,她應該釋然;但為什麼——-她的淚卻始終停不住?

  她那雙被淚水模糊的雙眼,仍然清楚地看出他的拒絕和敵意;邱欣蘋只好趁著還未全然崩潰前,黯然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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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18:19
第八章


  芷菱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舉手輕叩紹熙的房門;在等待的短短幾秒鐘之內,她的心跳卻像剛剛跑完馬拉松長跑般劇烈跳動著。

  紹熙拉開門,一看是芷菱,不禁驚訝得揚起雙眉。「你怎麼曾往這個時候來?你知道的,大哥才剛出門上班去……」

  「我知道!」她的聲音極小,若不仔細聽,可能會以為她沒有在說話。「我看他離開才進來的。」

  他無法形容此刻的驚訝:芷菱的舉動無異就像是一個平時最怕蜜蜂的人,有一天卻突然瘋狂似的手執棍子搗向蜜蜂窩……

  「怎麼?難道你還想從我這個影子人身上得到慰藉?」諷刺芷菱,非但沒有替自己帶來快感,反而更讓自己陷入無邊的心痛。

  再也承受不了心中的恐懼和折磨,芷菱脫口而出:「我要你跟我到醫院去簽署一份手術同意書。」

  紹熙直楞楞的看著她,芷菱蒼白不安的容顏和眼中明顯的恨意,更加強了他心中的猜測。「你怎麼了?」

  她漸漸被淚水浸濕的雙眸,惡狠狠的瞪著他。「該死的!我懷孕了……」

  一陣驚訝過後,襲上心頭的卻是一股甜甜的喜悅,不得不使他硬聲命令:「我絕不准你傷害這個孩子!」

  「不拿掉這個孩子?你要我怎麼辦?讓我變成一個未婚媽媽?讓孩子變成一個私生子,一輩子被歧視?」她哽咽的質問,緊握成拳的雙手似乎正強忍著痛揍他的衝動。

  「我不會讓你們母子忍受這種苦的!」他緊緊抓住她僵硬的雙肩,情意濃濃地望著她帶淚的雙眸,柔聲保證:「我發誓,我會愛你們一輩子,嫁給我,芷菱!」

  「不!」芷菱猛然的掙開他的懷抱,激烈的拒絕。「我不會嫁給你的。我早說過,就算得獨力承擔苦果,這輩子我也絕不會嫁給你。」

  「事已至此,我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也給我們的孩子一個生存的機會,不要再固執己見,不要再一意孤行,好嗎?」他充滿祈求的眼光直視著她,毫不在乎自己低聲下氣的姿態;只要能保住他的孩子,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我也是為了他好。」她潛意識的輕撫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我不想他在一個不健全的環境下來到這個世上,如果你還有點理智和責任感,就該答應簽下那份同意書。」

  「我絕不會親手扼殺他的生命,難道你能嗎?」紹熙忿怒的雙眼緊盯著芷菱瞧;他恨芷菱的頑固和殘忍,但他更恨自己無力讓芷菱信任他。

  「我能!」她偽裝的堅決仍然掩藏不住她心中最真的猶疑。

  「你在欺騙自己!你一直在讓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懼愚弄你自己。」他銳利的雙眼再次要看穿她。「你不是那種殘忍的女人!如果你真的扼殺了你腹中無辜的小生命,我相信你將會永遠活在罪惡感的折磨中,你的心靈將難以獲得平靜。」

  「我不會!」她感到強烈的忿怒,氣自己的脆弱和不安,更恨他每多說一句,便多削弱了她一分的決心。她瘋狂的只想傷害他。「我不要你的孩子,我恨你,我一點也不想生下你的孩子!」

  激烈的爭執,使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因忘記帶文件而折返的紹亭:直到他刻意發出聲響,才打斷了他們之間的爭吵。

  「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不敢相信自己親耳所聽見的一切,

  「芷菱懷了我的孩子,我要娶她:「紹熙的回答既乾脆又直接。

  「不——」芷菱臉紅得幾乎不敢面對紹亭。

  紹亭仍顯得有些茫然,一時無法自這個震驚中回復正常。「我沒想到你們之間竟然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你們——你們為什麼一直瞞著我呢?」

  「紹亭,事情不是這樣的!」她不知該如何對他解釋自己的迷失;因為自己一時的軟弱和愚蠢,竟讓自己必須承擔這麼不堪的傷害。

  「你們到底為什麼吵嘴?在這個時候,你們更應該靜下心來妥善處理已經發生的事情。」他擠出一絲笑意,試圖用笑來安撫他們,也安撫自己尚且慌亂的心緒。「雖然我無法認同你們的衝動,但幸好事情還有補救的餘地,我相信結局一定是皆大歡喜的;我們家終於要辦喜事了!」

  「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我和他不會有婚禮,我死也不會嫁給他!」芷菱的叫聲尖銳而且刺耳。

  「是不是紹熙說了什麼惹你傷心的話?」紹亭輕擁著她,意欲安撫她慌亂的心。「你們還年輕,突然發生這種事,這對紹熙而言也絕對是個震撼!如果他說錯什麼,你就多包容他一點,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意氣用事。我相信你們一定是深愛彼此,才會情不自禁的私訂終身,不是嗎?」

  「我不愛他!」她淚痕滿佈的臉龐有著絕望和恐懼;她纖弱的身子不住地打顫著。「這是一個可怕的錯誤!我恨他,紹亭,你不能要我為這個錯誤付出我一輩子的青春。」

  芷菱尖銳的控訴和強烈的哀怨,使紹亭興起了另一個聯想。他的心一沉,不敢相信的問:「難道——是紹熙強迫你……」

  紹熙毫不畏縮的緊鎖著芷菱的雙眸,認真的等著她的否認,等著她為他不該被莫須有的罪狀而否認;或許芷菱從不曾真心想將自己給他,但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也絕非他使用暴力強佔而來的。

  只可惜他到最後什麼也沒等到,芷菱只是垂眼迴避他切切的眼神,對紹亭的問題選擇了保持沉默。

  他的腦中突然一片空白,他的靈魂被芷菱完全的扼殺殆盡;他甚至連嘶吼、怒喊出心中的哀痛的力氣也不剩。

  紹亭將紹熙的靜默視為默認,雙眸中立即射出兩道懾人的寒光,厲聲質問:「你有沒有?」

  他什麼都不在乎了,如果芷菱蓄意隱瞞真相,他也願意成全她。「所有的一切郡是我的錯!」

  衝動之下,紹亭狠狠的摑了紹熙一巴掌。「你這畜生!你竟然敢做出這麼無恥的行為,你要我如何向爸媽以及王媽交代呢?」

  在情緒失控的情況下,紹亭揮掌的力道強而有力,使得紹熙的嘴角沁出了血絲,但他卻一動也不動;因為這種皮肉之苦根本比不上心中的悲痛的千萬分之一。

  紹亭剛毅的臉龐因怒氣而緊繃得緊;面對紹熙的行為,他深深感到有一把利刃正刺進他的胸膛,不但令他血跡斑斑,而且心神俱傷。「芷菱就像是我們的親生妹妹,你怎麼能對她起這種邪念?你怎麼能對她做出這麼卑劣的行為?」

  「是你自己一直將她視為自己的妹妹看待,我並沒有!」紹熙的響應顯得無力而空洞;他從小就對芷菱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如今這份感情卻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滾!」怕自己在盛怒下會失手打傷紹熙,紹亭怒聲咆哮。「滾!你最好立刻消失在我面前,我暫時不想看到你!」

  紹熙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他立刻轉身離去;此刻的他也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來埋葬並哀悼他那顆快要枯竭死去的心。

  「紹亭,我該怎麼辦?」芷菱哭得肝腸寸斷。「我的心妤亂,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該怎麼做——紹亭,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

  目前,紹亭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敞開雙臂,給予她一直渴求的溫暖和安全的一抱。「無論你最後怎麼抉擇,我都會永遠在你身邊幫著你度過難關。」

  柔和的燈光、動聽的樂曲,往往是情人的最愛,但此刻這一切美好的氣氛卻絲毫無法撫慰他沮喪、沉重的心靈:而身旁的舒妤也成了他更深的無奈和矛盾。

  舒妤的雙眸蘊滿了憂鬱;最近的她總陷在一股無知的恐懼中,身邊最在乎的人似乎全變了——母親是如此,紹亭也是如此。尤其是紹亭,他的轉變更是鉅大,他不但將大部分的工作移交給別人,而且還難得在社裡露臉,甚至連家裡也找不到他的人影。

  對這一切、對她,紹亭都沒有做任何的解釋;她甚至有一種感覺——他是刻意在避著她。

  看著他沉靜不語、忙著將自己沉浸在酒精裡,舒妤終於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我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他垂眼迴避她的視線,無奈的搖頭。

  「你想假裝我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嗎?你明明知道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舒妤仔細的打量著他,他僵硬的臉龐也有著憔悴和落寞。

  「最近家裡出了點事……」他避重就輕的低語。

  舒妤柔聲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我能幫得上忙嗎?」

  他搖頭,內心正受著激烈的煎熬,這是一種連酒精也無法麻痺的心痛的感覺。

  「認識你這麼久以來,從不曾見過你像現在這般藉酒消愁的頹廢。」舒妤緊握著他的手,用著柔情似水的雙眸凝視著他。「你忘了嗎?我們曾經許諾過,我們之間沒有秘密,沒有任何事不能與對方共同分享或分擔的。紹亭,我愛你,我想替你分憂解勞。」

  「不!」她的柔情只有更加劇他的心痛和無奈;他激動得抽回手。「你幫不上半點忙的:有很多事情連老天爺也幫不上忙。」

  舒妤受傷的神情,又使他的心再挨一刀。他突然恨透了自己,他曾誓言要讓舒妤擁有人世間最美的愛情和幸福,但現在,他卻將是傷他最深的人。

  「我有一種感覺,你似乎一直在努力將我自你身邊推開。」舒妤依然輕柔的低語,字字句句都具有足以令他自責的哀怨。

  紹亭強忍住將她擁進懷裡的渴望,藏在褲袋中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拳,「有些事,我無法跟任何人談論,我需要獨立思考的空間……」

  「小妤!」李其明突然出現,打斷了他們之間低氣壓的氣氛;但舒妤可一點也不感謝他。

  「真巧!你和朋友一起來的嗎?那我就不佔用你的時間了。」她婉轉的下起逐客令。

  李其明卻不識相的傻笑道:「我最近才將PuB的生意結束掉,什麼事也沒有,最多的就是時間。」他又笑了一笑,便逕自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這位是——」他那雙眼睛直勾勾地在徐紹亭的臉上打轉。「小妤,怎麼不替我介紹介紹?」

  舒妤一眼便看穿紹亭臉上的不悅;顯然他並沒有忘記李其明教唆混混驚嚇她的惡劣行徑。為了避免橫生枝節,她選擇迴避。

  「我們還有要事,該走了!」她滿眼祈求的望了紹亭一眼。「紹亭,走吧!」

  他猶豫了一下,但終究敵不過舒妤祈求的目光,於是他依言起身,但心中仍極端渴望能狠狠教訓眼前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廢人!

  「急什麼呢?」李其明迅速擋住他們的去路,話中充滿了濃濃的嘲諷。「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聽說你還煞有其事的帶他回家,正正式式的將他介紹給你爸、媽。」李其明斜眼睨了紹亭一眼,轉身對舒妤說:「小妤,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到頭來,卻栽在這麼一個專撿現成的便宜、淨使這種不入流手段的傢伙的手上,真令人惋惜。」

  舒妤一向可人的容顏,此刻也因盛怒而脹得滿臉通紅。「讓開!李其明,你何苦說這些不實且無聊的話來貶損自己的人格?你的這些形容詞,其實更適用於你自己。」

  在唾罵的同時,她明顯的察覺到自紹亭身上散發出來更基於她的怒氣。她瞭解紹亭,他並不喜歡暴力,但一旦他的怒火被點燃,他的反擊將會是非常駭人的。

  李其明揚起惡意的笑聲。「小妤!瞧你像個小母雞似的護著他,而他卻像個縮頭烏龜似的不敢站出來替自己說句話:我知道,那是因為他心虛!像他這種窮怕了、不惜想攀著女人的裙帶關係往上爬的男人,也只配做只不敢吭氣的縮頭烏龜!」

  舒妤氣得想揚手摑他,但她的動作還不夠快;在所有人都還來不及反應,徐紹亭早已像閃電般的向李其明揮出一拳。只見李其明結實的身軀向後踉蹌而去,直到撞倒了幾個高腳椅才停了下來,然後又像個破布袋般的癱軟在地上。

  「這一拳是為了你對舒妤所做的卑鄙行為而打的,至於你誣蔑我的那些話,根本不值得我放在心上。」徐紹亭冷冽如冰的眼神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挑釁。「起來!我不打毫無還手能力的人;我真的希望你能給我多痛揍你幾拳的機會。」

  徐紹亭凶悍的眼神將李其明釘在原地動彈不得,李其明只感到臉頰上有一股火灼般的疼痛;他相信,自己的顴骨已經被打碎了,而且眼前有些空茫,雙耳充塞著血管逆流的轟隆巨響。圍觀人群的竊竊私語聲隱隱約約的傳至耳裡,他真希望有人能站出來為他解圍:但是沒有。他真希望自己有勇氣可以爬起來還以顏色。但他虛軟無力的雙腿,卻不聽使喚。

  「姓李的!你最好別再騷擾舒妤,更別再讓我遇見你。」

  這是李其明斯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後來他又聽見了一陣腳步聲,重的在前,輕的在後,顯然舒妤也隨徐紹亭離開了。

  舒妤的確是追了出去;由紹亭依然雙拳緊握的僵硬姿勢中,她可看出他心中仍舊存在著澎湃的怒火。

  舒妤提起精神,安慰道:「紹亭,不要介意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這根本不重要!」正處於滿心混亂和矛盾糾纏的紹亭,本能的退離她,迅速地避開她伸出的手和最真心的撫慰,而又將自己躲進最冰冷的無情防護蓋中。「我現在需要的是獨立思考的空間;我需要時間來釐清我究竟該怎麼走,然後我才能回答你的疑惑——以及決定我們的未來。拜託,舒妤!我明白你的不安,但我真的需要一點時間。」

  他的拒絕猶如臘月的寒風,吹得她冷徹心扉。她可以一眼看透他臉上的苦楚和為難,她多麼渴望能抹去他所有的不安和煩憂,但紹亭卻一味的對她築起冷硬的冰牆,拒她於千里之外。

  「好!我會給予你所希望的一切。」她仍然以愛戀的眼神凝視著他,以淡淡的笑容來掩飾心中的傷痛。「我只要你記住,我會永遠守在你身邊:當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立刻出現在你身旁。」

  他想嘶吼、想詛咒上天對他的不公平……

  舒妤似水的溫柔和綿綿的情意就如加了鐵刺的鞭子,一鞭一鞭將他的心抽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他痛苦的轉身,強迫自己沉重如鉛的雙腿一步一步走離她,不准自己停留,不准自己回頭。他的存在既然只能帶給她痛苦,那麼,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離開她的世界。

  凝視他的身影直至消失,舒妤才讓自己隱忍已久的淚水悄悄滑落。她的心底也有著刀割般的疼痛;她彷彿覺得,紹亭的心就如他的人一樣,漸漸的離她愈來愈遠

  除了等待,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李其明在保羅的攙扶下,走至PuB後面的小房間內。保羅替他擦拭掉嘴角的血跡,接著遞給他一杯威士忌。李其明一仰首便將杯中酒飲盡,他希望酒精能暫時麻痺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

  「保羅,你這朋友是怎麼當的?眼睜睜看我在你的店裡被人打卻不出面。」李其明忍不住發牢騷。

  「你怎麼會惹上他?」保羅仍一派輕鬆的微笑著。「那傢伙一向陰沉沉的,而且看起來高深莫測,我一向不招惹這種人。」

  「你認識他?」

  「算不上真的認識。小時候我們同住在一個社區裡,後來他們家發生變故,他也就失蹤了,說起來我和他倒是挺有緣的,後來高中時,我們又讀同一所學校,所以找對他的印象滿深刻的。」

  「他們家發生了什麼變故?」

  保羅一面沉吟,一面回憶著。「我記得那時候事情鬧得挺大的,還上了某報的地方版呢!」

  「真的?」李其明的興趣完全被挑了起來。「快盡你所知的,把他的事告訴我。」

  「其實事情的真相我也不完全瞭解,似乎他爸爸在某行業中小有知名度,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而自殺:而他媽媽則離家出走。後來我聽說,他們兄弟倆一起被收養了,高中再見到他時,發現他已經改名換姓了。」

  李其明忽然露出邪氣的笑容。「太有趣了!我猜——小妤一定還不知道關於徐紹亭的這則「傳奇故事」。」

  徐昭亭端坐在辦公桌後,冷冷的看著邱欣蘋和李其明步入他的工作室,他本可以選擇逃避,不接見他們,但他的驕傲卻促使地做下另一個決定。

  徐紹亭那冷漠如冰的臉色,再次令邱欣蘋感到極端的不自在,她追問身旁的李其明。「你強拖我來這裡,究竟為了什麼?」

  「伯母,你別急!等小妤來了,我會當著你們的面,揭穿姓徐的真面目。」李其明緊盯著紹亭的雙眸,有著難耐的自得和期待。

  聞訊而來的舒妤,不解的看了母親一眼,繼而忿怒十足的轉向李其明。「你帶我媽來這裡,究竟想幹什麼?」

  「小妤,你先別急著怪我!我來,是為了解救你、讓你跳脫陷阱,等我揭穿了姓徐的那段不為人知的底細之後,恐怕你感謝我都來不及呢!」

  舒妤毫不為所動:她不悅的反駁:「李其明,你不必白費力氣到這裡興風作浪;紹亭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現在就請你離開!」

  「你絕不會比我清楚!他根本不叫徐紹亭,他所告訴你的家世背景很可能是他自個兒捏造出來的。」李其明得意洋洋的投下第一枚炸彈。

  室內一片寂靜,舒妤和邱欣蘋都愕然的看向紹亭:而紹亭在一瞬間的驚訝過後,表現出來的仍是一派的冷漠和鎮定。

  李其明逼近他,挑釁的輕扯唇角。「你有沒有這個膽量,讓我當著伯母和小妤的面,把關於你的一切全抖出來?」

  李其明故意以緊盯著待宰的獵物般的眼神,企圖將他盯死;但紹亭響應他的,只是毫不在乎的聳肩,甚至嘴角還帶著一抹嘲弄的微笑。「何必多此一舉問這種廢話?我相信,就算我真的反對,也阻止不了你。」

  「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他馬上轉向邱欣蘋和舒妤,並加油添醋的說出他並不真的完全瞭解的「真相」。

  「他本名叫陳豪,有一段極不名譽的過去,他父親畏罪自殺,他母親早跟別人跑了。你們想想,有一個犯罪的父親,還有一個水性楊花的母親,這種人等能生出什麼好兒子?他的血管裡流著的儘是污穢的血液,而且體內也潛藏著邪惡的基因

  「住口!」邱欣蘋揚起手,狠狠的摑了李其明一記耳光。「不准你這麼侮辱他,你怎能如此殘忍!」

  「伯母——」李其明撫著臉,愕然的說不出話來。

  徐紹亭用著看戲的神情看著邱欣蘋,對她的敵意和抗拒絲毫沒有軟化。

  望著自己親生的兒子,邱欣蘋感到一陣陣扯心剖肺的痛楚。其實在見到他的第一眼時,她就認出他了:只是,他的表現顯然是非常恨她的,而且幾乎是恨得不願承認她這個親生母親似的。她沒有任何埋怨,這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的,她活該忍受兒子的恨意和多年來非人的折磨。

  舒妤來不及細思母親異常激烈的舉動,她的思緒很自然地將它接續到紹亭曾對他說的那個悲哀的故事上,霍然間她明白了一切。

  「李其明,你白費心思了!」舒妤給予紹亭完全的支持和信任。「這一切我都知道,紹亭早將他的過去毫無隱瞞的告訴過我,你所描述的只是一知半解,但沒關係,因為這根本與你毫不相干,你走吧!」

  「你早知道?那你還往陷阱裡跳?小妤,你看起來聰明可人,原來也不過是個喜歡聽信謊言的笨女孩。好,我走!等你嘗到惡果的時候,別奢望我還會回頭接納你!」李其明惱羞成怒的奪門離去。

  「媽!」舒妤擔憂而略帶疑問地看向一臉蒼白的母親。

  但邱欣蘋什麼也沒說,只是深深的看了徐紹亭一眼,然後便靜靜的離開,刻意將獨處的空間留給他們倆。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只會刺激紹亭心中的傷口,或許只有舒妤才能撫平他那道難以癒合的傷痕。

  「你為什麼替我撒謊?」凝視著舒妤如往常般溫柔的眼神,紹亭的愧疚感又瀰漫了整顆心。「實際上,我隱瞞了你一切。」

  「當紹熙決定投入繪畫的世界時,你曾告訴我關於你父親一個畫家朋友令人鼻酸的故事。」她的聲音柔柔的、細細的。「其實,他就是你父親,對嗎?你之所以如此恐懼,是因為你和紹熙都是這個悲劇中最無辜的受害者。」

  他沒有否認。

  舒妤緊握住他的手,渴望能將自己的關懷傳達給他。「我瞭解你為什麼不說;沒有人喜歡重揭自己深埋已久的傷口,重蹈過去的噩夢。過去的一切對我們而言完全不重要:紹亭,我愛你:任何外在的因素都不可能影響我對你的愛。」

  他的心在滴血。有許許多多的事情定永遠無法遺忘的,即使是他們之間的愛也無法使他忘卻被拋棄的痛楚。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的遺憾,是連愛也無法彌補的。

  他強迫自己開口:「恐怕我將會辜負你的情意……」

  她的臉一沉,征忡的看著他。「紹亭——」

  「芷菱懷孕了!」他深愛舒妤,但此刻唯一能幫助他的是芷菱,他只好忍痛拿芷菱來傷害她的心。「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拋下她。」

  他的話在舒妤體內引起爆炸性的反應,她的整顆心幾乎被炸得粉碎。「芷菱懷的是你的孩子?」

  他靜默不語。

  「不!」她拔高嗓音,尖銳的喊叫聲中有著恐懼和困惑。她彷如身陷在五里霧中,層層的迷霧使她看不清一切,尋不到方向。「這不是真的!你不可能對我做出這種事的……」

  「我決定負起照顧芷菱和孩子的責任,對你,我只能說抱歉。」痛苦再次永無止境的撕扯他。「舒妤,忘了我,我根本不值得你愛!」

  舒妤一味的搖頭,她頓感自己好似身陷在一個可怕的噩夢中,她想掙脫這一切,但夢魘卻緊纏著她不放。

  她美麗的容顏已被憂傷腐蝕得面目全非;她一向晶瑩的雙眸,如今也是一片晦暗,失去了所有的光采,

  「今生欠你的,只有來世再還你!」

  她心傷的模樣,讓他心痛得幾乎耍窒息。

  而徐紹亭唯一能做的,只有懦弱的選擇逃避。他轉身離開她,任她孤獨的因心碎而珠淚雙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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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19:11
第九章


  徐紹熙徘徊在舒家氣派的鐵門前。

  自那天和紹亭發生衝突後,他不曾再回過家。這些天,他就像個遊魂似的在外面流浪,任深沉的無奈和悲哀啃噬著自己。突然,他渴望能找個人聽他傾訴一切,而他唯一想得到的人選,就是舒妤。

  紹熙伸手按鈴,很快的便有人來應門。在女傭禮貌的帶領之下,他走進舒家富麗堂皇的大廳:但迎接他的不是舒妤,而是一個美麗、氣質優雅的中年婦人。

  紹熙禮貌地與邱欣蘋問候,「想必你是伯母,請問舒妤在嗎?」邱欣蘋忘了原本想說的話,心弦也因他而震人蕩——眼前的他長得如此像紹亭,那他是……她絕不會錯認陳家男人出色的特徵,「小強?」她呼喚這個一直存在記憶中的名字。

  「你認識我?」他感到意外。

  「當然,我是你——」她吞下已到舌尖的話,改口說道:「你和小豪長得非常像,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小強」這個名字連他自己聽起來都覺得陌生:他不明白舒伯母為什麼會用這個長久被他遺忘的名字來叫喚他?

  「大哥會把從前的事情告訴你,可見伯母在他心目中已經佔有特殊的地位;他一向是絕口不跟任何人提起那些往事的,」邱欣蘋無言以對。她怎有勇氣承認,她之所以知曉這一切,是因為她就是狠心拋棄他們兄弟的親生母親。她再次身陷於椎心的痛苦中,面對著自己的兒子,她卻無顏相認,她明顯的愁苦突然令紹熙不自在起來,於是他起身想告辭。「舒妤不在吧?那我還是先走妤了!」「不!」她激烈的喊住紹熙,彷彿他的離去會踩碎她的心一般。面對紹熙充滿疑惑的眼神,邱欣蘋緩一緩語氣,強擠出笑容。「我正無聊找不到伴打發時間,你能不能留下來暗我多聊一會兒。」在她殷切的邀請下,他無法拒絕的留了下來。她似乎並不急著跟他說話,只是不斷的招呼他喝飲料、吃精緻的西點;他感覺得到她的眼神從不曾須臾離開過他,她怪異的舉止並不尋常;但很奇怪,他發現自己非但沒有排斥她,反而對她產生一種樂於親近的感覺。

  「好吃嗎?」她綻開真心的笑容,彷彿只要看到他吃東西的模樣就能令她感到無比的滿足。

  他無法自己的回以一笑,似乎連日來的陰霾在瞬間也淡去了不少。「我已經好久沒有過這麼好的胃口了: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留我下來,因為,我也沒有什麼地方可去了。」「怎麼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和初次見面的她如此投緣,絲毫不介意將自己的隱私告訴她,「我和大哥發生了爭執,這陣子我一直在外面遊蕩。」她的心一陣刺痛。「為什麼?難道你大哥他——」「不!伯母別誤會,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就是我大哥。」他俊挺的臉龐充滿感情。「自從我們家發生變故之後。我大哥便一直將我當成是他的責任;他對我要求很高,所以有時候我會覺得他根本不懂我,但這些卻絲毫無損於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邱欣蘋無法自抑的流下淚來。

  「伯母?」紹熙手足無措的看著她,不懂自己說錯了什麼。

  「沒事。」她輕拭淚水,因自己情緒的失控而尷尬不已。「我只是聽你說這些話,太感動於你們兄弟之間深厚的情誼而已!」「舒伯母真是一個感情豐富的女人!」紹熙心裡這麼想;她的關懷令他感到一片溫暖。

  「小強,伯母希望你能回家,別再讓小豪替你擔心了。」她柔聲勸道。

  想起自己的問題,紹熙眼中再度覆上一層陰影。「我的心還很混亂,在我還沒想出解決的辦法之前,我不願意就此面對大哥。」邱欣蘋擔心地緊蹙雙眉。「但在這之前,你要如何生活?如何安頓自己呢?」「我已經是個獨立的大人了,我總會想出辦法的。」「不:我不能任你一個人在外頭吃苦!」邱欣蘋深吸口氣,怒力平復翻騰的情緒。為自己激烈的反應找借口。「我們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是一種難得的緣分,我已經將你和小豪當成是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紹熙感動的握著她的手。「謝謝你!多了伯母這份關懷,我一定會更加振作,相信我。」邱欣蘋反握住他的手,深深的凝視著他,「小強,伯母尊重你不願回家的決定,但至少讓我幫你。」他搖頭。「我不能麻煩你!」「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只求能稍稍彌補對他的虧欠。「我在外雙溪附近有一幢別墅,你先在那裡安頓下來,讓我照顧你。」不給他反對的機會,她接著又說:「就算是為了讓我安心,我無法眼睜睜看你一個人居無定所的在外頭流浪,好嗎?」在她的百般堅持之下,紹熙終於滿懷感激的點頭。

  「芷菱!」紹熙在幽暗的巷子口攔住她。

  乍然面對紹熙,芷菱的忿怒多過驚嚇。「這些日子你究竟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紹亭找你找得幾乎要發狂!走,跟我上樓去!」他搖頭。「不,我想先跟你單獨談談!」芷菱本能的退離他。「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談心的了,我的想法、我的決定永遠不會改變。」「該死的!」他忍不住咬牙低咒。「你至少欠我那麼一次人情,就算是你給付從我身上尋求慰藉的報酬吧!」不給她猶豫的機會,紹熙強拉著芷菱,朝巷口外僻靜的公園走去。

  芷菱沒有掙扎,雖然他加諸於她手臂上的力道並不足以捏痛她,但她知道,他的堅持卻是堅定如鐵。

  幽暗的公園裡幾乎沒有人跡,他們需要的正是這種不受打擾的寧靜。

  昏暗的燈光下,紹熙仔細的端詳她那張僵硬卻依舊美麗的臉蛋。「你好嗎?孩子——好嗎?」芷菱不肯回答。

  突然一個駭人的念頭襲上他的腦際;紹熙激動的抓住她纖弱的雙肩,失控的拔高音量。「告訴我,你沒有傷害他——沒有!」「我沒有!」她深吸口氣,無法殘忍的欺騙他。「我曾經多次想這麼做,但最後,我知道自已根本做不到:!」他的神經陡地鬆懈下來,卻因此而微微顫抖。「謝謝你肯給他一個生存的機會。」「紹熙,我並不想一再的傷害你但我不得不說;我絕不會讓這個孩子和你之間締結任何關係。」在這一刻,他好恨它的無情。「你怎能如此殘酷?他是我的孩子!」「紹亭會給予孩子所需要的父愛,希望你能徹底放棄他。」她本能的保護意識抬頭,用雙臂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身軀,彷彿也因自己冷酷無情的話語而覺得寒冷。

  一股悲憤壓在他的胸臆間,幾乎使他窒息。「芷菱,你太自私,大哥明明深愛著舒妤,你怎麼忍心利用他的慈悲和對你的關懷,而破壞他和舒妤的感情?」她混亂迷茫得只想保護自己。「我不在乎你怎麼說我,我只是堅持自己所想要的一切,而這一切無非是想給腹中孩子一個安定的家,給他一個最好的父親。」「我才是孩子的爸爸,而且我會是一個最好的爸爸,只要你肯給我機會證明。」深沉的無奈幾乎就要擊垮他。「芷菱,我要如何做,你才肯相信我的真心?

  為了證明自己,即使你叫我去死,我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如往常般,他的出現總會撼動她的心,這使得芷菱更瘋狂的想傷害他。「就算你因此而尋死,我也不會相信你!」地無情的言語終於徹底的打敗了他,悲痛過度的他幾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芷菱強忍住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她不懂,她為什麼非得一再的傷害他不可。

  就在此時,原本寧靜的公園卻突然變得不再寧靜:越野機車像怒吼般的引擎聲破壞了一切;伴隨著車上數名男女瘋狂的呼嘯聲,由遠而近地朝紹熙和芷菱衝過來,其中一部越野機車的車頭燈刺眼的照在紹熙的臉上:他微瞇著雙眼適應這道強光,並試著看清陸續跨下機車的數條人影。「原來真是我們的大情聖!剛剛在路上我還以為是我眼花了,所以找特地尾隨來看個究竟。」女孩的嗓音有著虛偽的友善。

  紹熙很快的就認出了小妮,她是他曾經交往並拋棄過的眾多女孩中的一個。

  「芷菱,走!」他一把拉過她,試圖帶她離開這一場混亂;他不會傻得以為小妮尾隨來此的目的,只是友善的跟他打個招呼。

  「急什麼呢?」在小妮的示意下,她的夥伴擋住他們的去路。「好久不見了,大家聚聚嘛!想當初,我們兩個還曾濃情蜜意的緊抱在一起呢!就算現在已經散了,也沒必要翻臉不認人吧?」小妮仰首灌著啤酒,看起來略帶醉意,但她眼裡所流露出來的恨意卻使他相信,小妮並沒有醉到忘了怨恨他的地步。

  她的同伴個個不懷好意的盯著他們瞧,紹熙的心恐懼得緊揪成一團,不為自己,而是為了躲在自己身後、明顯因害怕而顫抖的芷菱。

  「小妮,我們之間的糾葛不關第三者的事;先讓芷菱走,然後我會陪你鬧到你滿意為止。」芷菱的安全是他唯一在乎的。

  「何必那麼小氣呢?我記得你一向最大方了,最不把女人當一回事的。」小妮的笑聲尖銳刺耳。「就讓我這些兄弟們同樂同樂一番嘛!讓他們見識見識你身後那個楚楚可憐的可人兒,究竟有什麼法寶能馴服你這個喜歡拈花惹草的浪蕩子。我的兄弟都非常好奇,渴望能嘗嘗你的女人究竟有什麼特殊的滋味。」他們鼓課的狂笑歡呼,像終於獵到獵物的獵人般緊緊包圍著他和芷菱。芷菱緊張駭怕得捏痛了他的手,瘦弱的身軀不斷地打顫著;紹熙強迫自己鎮定,以便蓄勢待發,他發誓,就算必須犧牲生命,他也要保護芷菱。

  他出其不意的率先發動攻勢,紹熙俐落的撂倒一名距離他最近的傢伙,但卻引來其他同伴的拳打腳踢。

  為了芷菱,他忍受劇痛不准自己被打倒;但即使他再勇猛,也敵不過這麼多人殘暴的毆打——終於,他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一蹶不振癱倒在地上。

  「放開我!紹熙,救我——」芷菱歇斯底里的尖叫聲,伴隨那些阿飛淫邪的笑聲,聲聲皆傳至他的耳中。紹熙奮力的拉回他幾近要喪失的意識,吃力的想爬起來幫她小妮狠狠的一腳,再度將遍體鱗傷的他踹倒在地上,她居高臨下的斜睨著他,眼裡充滿了惡毒的怨恨,「我的大情聖,沒想到你也會有這麼一天吧!」「求求你,放過她——」「你求我?你竟然也肯低聲下氣的求我?你忘了嗎?你曾經是多麼不可一世,把我像丟破鞋似的不屑一顧的丟棄;你的威風、傲氣到哪去了,就為了那個瘦得像竹竿的女人,值得嗎?」小妮像發了瘋似的,無法停止那刺耳難聽的尖笑聲。

  「我愛她——」這是紹熙唯一的解釋。

  小妮終於止住了笑:她漂亮的臉孔因強烈的恨意而扭曲。「你懂什麼叫愛?當你任意踐踏別人的心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兩名彪形大漢輕鬆的箝制住芷菱,故意用充滿淫慾的眼神盯著她,不規矩的手不時在她身上移動著,另一個甚至企圖要湊過臉來強吻她——芷菱彷彿身受著酷刑的煎熬,淚水泛滿雙頰,強烈的恐懼使她忍不住失聲尖叫。

  紹熙猶如萬箭穿心,他困難地爬起,以充滿懇求的眼神看著小妮。「虧欠你的,由我一個人償還,只要你肯放過她,我願意做任何事。」「任何事?」小妮根本不相信。一臉的嘲笑。「即使我叫你去死?」他沒有浪費唇舌回答這個問題,而直接以行動證明。他從地上綸起一個空了的酒瓶,猛然朝地一敲,手一轉,毫不猶豫地將鋒利無比的玻璃,插進自己的腹部溫熱的鮮血有如香檳般自紹熙腹部噴灑而出——四周突然完全安靜了下來,沒有小妮的嘲笑聲,沒有淫邪的叫鬧聲,也沒有芷菱的哭喊聲,他們全都呆若木雞的瞪著他……紹熙漸漸不再感到疼痛,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開始籠罩著他。他茫然的看著身軀被自己的血液所浸濕,鼻前尚且還可聞到一股嗆鼻的血腥味。這是血嗎?自己受傷了嗎?為什麼感覺不到半絲的痛楚?他的腦子和眼前漸漸變得一片空白,一股寒意自他體內竄起,繼而瀰漫至他整個身軀……他覺得自己似乎正飄浮在半空中,飄飄然的觸不到任何真實的感受。

  「不——不——」芷菱發出扯心剖肺般哀淒的尖叫聲。

  芷菱傷心欲絕的哭泣和呼喚,終於再度喚回紹熙逐漸模糊的意識;他依稀看到芷菱正跌跌撞撞的向他飛奔而來,蒼白的雙頰掛滿了為他擔憂的淚水。他綻開一抹滿足的笑靨,喜悅充斥整顆心。值得了!有芷菱的淚,值得了!紹熙雖死無憾!

  無邊的黑暗終於完全擄獲了他。而他的唇邊仍掛著滿足的微笑。

  舒妤輕攬著芷菱坐在醫院的長廊。

  芷菱因為驚嚇過度而顯得神志茫然,她不哭、不說話,蒼白如紙的臉有著怪異的平靜。

  舒妤將視線轉向始終僵立在手術室門前的紹亭:她的鼻頭不禁一酸,淚珠兒立刻盈滿眼眶。他僵硬的站姿明白顯示出心中的激動,剛毅的臉龐因無邊的恐懼而緊繃著;他始終緊盯著手術房門上的紅燈,似乎它的明滅攸關著紹熙和他的生死。

  自紹熙被推進手術房後,紹亭始終站在那裡,一步也不曾移動過。他拒絕舒妤的溫柔和關懷,不願將心中半點的愁苦讓她分擔,只是固執的將自己囚禁在無底的恐懼中。

  「小強!」聞訊趕來的邱欣蘋急奔至手術室門前,瘋狂的想推開手術室緊閉的木門。

  「媽?」母親激烈的反應令舒妤驚訝;但她暫時按捺下滿心的疑惑,立即迎向前去扶住激動異常的母親,「手術正在進行;我相信,紹熙會熬過這一關的!」「小強不能死!我不能再讓他離開我……」舒妤的撫慰絲毫無法減輕邱欣蘋心頭的惶恐,她感到一股冰冷的恐懼,使她忍不住渾身打顫。

  「不會的!紹熙知道我們都在等他,他一定會堅強的熬過來的。」舒妤柔聲輕撫,她真的這麼相信,紹熙的倔強絕對足以打敗死神的糾纏。

  邱欣蘋已經狂亂得靜不下來,她不斷的哭泣,不斷的語無倫次的述說著。「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他,我好不容易才有機會照顧他——我不能忍受再度失去他!為什麼會這樣?我照顧他,強留他住在別墅裡,就是怕他一個人在外頭發生事故,我想保護他,為什麼還是發生了不幸呢?」這場混亂終於震醒了紹亭;紹亭將心中所有的恐懼化成怒火,一古腦地發洩在邱欣蘋的身上。「你走!我弟弟的生死與你毫不相於,你憑什麼接近他、照顧他?

  你根本不夠格!」舒妤被紹亭這段犀利的言語和怒氣所震懾,她的喉嚨緊繃得說不出任何話來。

  「不!我不走!無論如何我都要守在他身邊。」面對兒子充滿怨懟的雙眸。邱欣蘋的心彷如被利刃刺得鮮血淋漓;但她卻不准自己在這緊要關頭退縮。

  「我弟弟的生死與你這個「外人」毫不相干,我不希望你留在這裡打擾他。」紹亭的眼神冷得有如冰凍千年的寒霜。

  邱欣蘋再也不想繼續隱瞞這個秘密,她不顧一切後果的說出事實。「我不是外人,我是他媽!即使你再恨我,也不能剝奪我這個做母親的權利。」舒妤一臉震驚,腦中一片空白,一時間她無法言語。

  「你根本不配在我面前用那麼神聖的字眼稱呼你自己!」紹亭的心充斥著被遺棄的痛苦,但他長久以來的恨意更凌駕了一切。「當年你狠心的丟下我們,從那時候起,在我的心目中,你就已經死了,永遠的消失了!」邱欣蘋痛苦的嗚咽著;小豪強烈的恨意幾乎徹底擊潰了她。

  舒妤終於明白,完完全全的明白了,連日來積壓在心中已久的疑惑終於全部都找到了答案。沉甸甸的哀傷情緒迅速取代了那一團迷霧,她很想為自己、為紹亭、為上天無情的捉弄而哭泣,但她的淚水卻又悲傷得流不出來。

  「手術室」門上的紅燈在這時候滅了,大家斯期待的木門終於被推開。舒妤看著父親疲累的走了出來,但母親已先她一步迎了上去。

  「博文,小強——-他——-」邱欣蘋緊緊抓著丈夫身上的綠色長袍,唯恐他的答案會令她生不如死。

  「傷口很深,血也流了很多,但那小伙子過人的意志力戰勝了一切,」舒博文釋然的露出笑容。

  邱欣蘋喜極而泣的將自己深埋在丈夫的懷裡。而紹亭也在強烈的釋然下。無力的頹坐在長椅裡,他覺得好比在地獄的煉火折磨中走過一遭,終於獲得無罪的宣判回到了天堂;他將頭埋在雙掌中,不讓別人看見他淚濕的雙眼。

  身後的些微聲響引起了舒妤的注意,她轉身走向芷菱,芷菱已經站了起來。她的臉上不再有怪異的平靜,串串的淚珠滑了下來:她頓時發出了痛苦而淒厲的哭聲。但她的淚眼卻流露出一種重生的喜悅。

  舒妤緊緊握著她的手,也與她淚眼相對,她們眼中有著同樣喜悅的光芒。「你聽到了,紹熙沒事,他會完完全全的好起來!」芷菱不住的點頭,任淚水盡情奔灑,最後卻出其不意的暈倒在舒妤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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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19:30
第十章


  舒妤輕輕的替睡夢中的芷菱蓋上被子,本不欲驚擾她的,但芷菱卻似乎察覺到有人在身旁而醒了過來。

  「今天感覺好嗎?」她對芷菱綻開一個溫柔的微笑。

  芷菱點頭,接著急切的詢問:「你去看過紹熙了嗎?他的情況好不好?」「一切都在穩定的復原中。」她說著,並將保溫杯裡的參湯遞給她。「紹熙的病況全在掌握之中,你不必太擔心他;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身體,你太虛弱了,王醫生規定你一定得乖乖的臥床休息一個禮拜,好好的安胎!」芷菱垂首啜飲著舒妤費心為她準備的參湯,心中除了感動,還有著更深的愧疚。「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從你身邊搶走了紹亭,難道你一點也不恨我?」「我怎會因為我們愛上同一個男人而恨你?」她真心的一笑。「其實,我常在想,如果不是因為紹亭,或許我們可以成為最知心的朋友。」「孩子不是紹亭的!」芷菱迫不及待的坦承,不忍讓她繼續誤解下去,舒妤表現出超乎芷菱意料之外的平靜,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其實我心裡頭一直都相信他。」「孩子是紹熙的!」她再也不怕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了。

  「我也知道紹熙一直都深愛著你。」她早已隱約地猜到了答案。

  芷菱緊握著她的手,以誠摯的眼神看著她。「舒妤,你的善良讓我感到好慚愧,像你這樣好的女孩,也難怪能贏得紹亭的心。我只希望自己的自私,沒有造成你們之間永遠的遺憾;我渴望看見你們合好如初,我會真心的祝福你們!」甜美的笑容頓時自舒妤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無奈和寂寞。「我們之所以會分手的原因,其實並不在於你,而是紹亭心中那個一直無法打開的心。

  淚眼婆娑的凝視著沉睡中的紹熙,芷菱心疼得有如針在刺。看著他蒼白的臉孔,脆弱的躺在床上,她的胸臆間就充塞著一股強烈的恐懼;她害怕自己再也抓不到他,她害怕他會離自己愈來愈遠,到一個她再也喚不回他的世界裡去。

  紹熙緩緩張開雙眼,略顯遲緩的抬手拭去芷菱滴落在他臉上的淚水——陡地,他睜大眼望向床前的人——當他發現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芷菱時,痛苦的身軀立刻注入了一股生命的力量;他終於自另一個黑暗而冰冷的世界中找到了生命的出口。

  「芷菱,別哭……」他溫柔的撫慰,卻令她的淚水愈湧愈多。「我哭,是因為喜極而泣,我感謝上蒼沒有奪走你。」希望的光芒立刻照亮他無神的雙眼,紹熙直直看進她的眼眸深處。「你真的在乎我的,對不對?至少——有那麼一絲絲?」他不經意流露出的祈求和不安,再度震碎了芷菱的心:她不禁為自己曾加諸於他身上的傷害而自責不已。「你曾經說過,我其實是愛你的。以前,我不准自己承認,不斷愚蠢的抗拒自己對於你的感情,直到你因為救我而寧願傷害自己……」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恐怖的一刻仍令她心有餘悸。「看著鮮血不斷自你體內泉湧而出,看著你逐漸不支的倒地,我的心彷彿也隨著你而死去——你絕對想像不到,當時我的心裡有多恐懼,我怕你就這麼丟下我一個人,在那剎那間,我終於明白我們的生命和心根本是緊繫在一起的。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不曉得自己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勇氣。」「芷菱——」這是他唯一可以從緊縮的喉嚨迸出來的字句。強烈的喜悅和感動在他的心海中翻騰激湧。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此刻,他只想任快樂的淚水滌盡心中曾有過的傷痕和痛苦。

  「你還肯接納我嗎?」「我從來沒有放棄過你,我無法——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經遺失在你身上了。」兩雙相對的淚眼,在其中,他們終於找到失落已久的愛,他們的生命終於再度變得完整。

  「我想過了,無論將來我們的幸福能持續多久,我都要毫無保留的愛你。」愛讓芷菱清麗的容顏變得更為耀眼動人。「就算有一天你真的離開我,至少,我曾經幸福過:我絕不再因為想要保護自己,而讓心靈永遠處在冰冷和恐懼中。」「我不會再用多餘的言語向你做無謂的保證,我要用實際的行動來證明一切。」他緊握著她的手。「我要一輩子愛你,守著你,還有我們的孩子!」他的溫柔讓芷菱感動得更想哭,但她的唇角卻不自覺的漾起幸福的微笑。「為了我和孩子,你一定要盡快好起來。如果你不反對,我打算趁身材還沒完全變形以前嫁給你。」「我現在就可以娶你,就算要我一路爬著到教堂,我也願意!」無邊的快樂湮沒了他,即使他的腹部仍在隱隱發痛,虛軟的身子連下床的力氣也沒有,但他卻宛如置身於天堂之中。

  芷菱雪白的雙頰立即染上兩朵紅霞。「不!我要一個最健康、最英俊的新郎:我才不要冒險讓你在婚禮中又一次不支的昏倒在我的眼前。」

  紹亭提著補品走進紹熙的病房。

  紹熙正在快速的康復中,他認為這一切都該歸功於芷菱,因為愛情的力量確實偉大。

  「嘿,大哥!」紹熙給了他一個開朗的微笑,津津有味的將大口大口的飯菜送進嘴裡。「你也替我帶吃的來了?剛剛媽才替我帶來了我想了好久的烤雞,怎麼吃得完……」看著大哥微變的臉色,紹熙立即改口:「你是不是熬了湯?我還是先喝湯!」「沒關係,待會兒再喝吧!」紹亭的微笑化解了方才尷尬的氣氛。

  「大哥,你會因為我接納媽而怪我嗎?」紹熙遲疑的問。

  紹亭毫不猶豫的搖頭。「你是個擁有獨立思想的大人了。即使我是你大哥,我也沒權利左右你的意志。」「我想,你也看得出來,媽一直試圖要補償我們。或許,她這樣做也彌補不了你曾受過的苦;但看到她真心懺悔的模樣,我實在不忍心拒絕她。」紹熙以充滿祈求的眼神看著他。「大哥,難道你真的不能原諒她嗎?」紹亭沉默不語。

  「就算為舒妤,也不能嗎?」紹亭露出不像笑容的笑,不肯正面回答他。「大哥希望你好好把握和芷菱的幸福,不必分神來操心我!」「舒妤!」紹熙朝門口叫了一聲。

  紹亭循著紹亭的視線也看向病房門口,剛好迎上舒妤那雙晶瑩卻和他一樣帶著寂寞的眸光。

  「紹亭,我們能談談嗎?」她輕柔的嗓音也帶著一抹沉寂的味道。他真正想做的是,立刻飛奔過去,將她緊緊的擁進懷裡:但事實上,他只是輕輕的點頭,隨著她步向醫院的中庭。

  「你因為我奪走原該屬於你的母愛而恨我嗎?」他毫不考慮的搖頭。「我深愛著你!」「愛我?就不要離開我!」她心裡、腦子裡想說的,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

  他痛苦的搖頭。「我們的生命中,並不是只有愛情!你能因為我而不再見一直視你如己出的繼母嗎?甚至因為我而和你爸爸脫離關係?」「我不能!」她不能騙他,雖然她願意為他放棄一切,但限於親情,她絕不能因此而使自己成為一個忘恩負義的不孝女。

  「我也不能因為你而重新接納她!她曾經深深的傷過我一次,那道傷痕太深了!」紹亭無法輕易的敞開心屍,因為那些痛苦的回憶仍深深困擾著他。

  她渴望打碎他的固執,更渴望撫平他心中的創傷。「我們會克服一切的,我相信只要有愛,我們一定能找到最完美的解決辦法。」「那是你不切實際的想法!」他終於痛苦的坦承另一個困擾他的恐懼。「我不能冒險的下賭注,萬一我們誰也無法妥協呢?我們將會因此而爭吵,傷害彼此,甚至我們的愛情會變質;我無法忍受這樣的結果,我太愛你,所以我無法忍受這樣的結局。」「事情可以有不同的結果,只要你肯。」舒妤殷切的凝視著他。

  「不!」他無法卸下心防。「至少目前不行!」「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但其實你根本不相信愛,也不懂得愛。」她感到忿怒,但繼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哀傷。「你始終不肯打開心結,這不僅傷了我,也害了你自己。」看著她雙唇顫抖,看著她因心傷而脹紅的臉,他的心頓時一陣絞痛。如今他唯一的選擇只有離開她,讓時間來治療這一切的傷痛。

  「舒妤,我想,在這件事上,我們永遠地無法溝通;或許,這就是我們必須分手的原因。」他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強迫自己轉身離開她。「你愛我嗎?」舒妤淚眼婆婆的注視著他僵硬的背影。

  「我愛你!今生今世,我唯一愛的女人只有你,但——這並不能改變什麼。」他不回頭的繼續往前走,深怕自己一旦回頭,便再地無法放開她。

  晶瑩的淚珠佈滿她蒼白的臉頰,她的哭聲斷斷續續,悲哀卻綿延不絕。「徐紹亭,你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嗎?我不會永遠等著你回頭的,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或許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他猶豫了幾秒,最後他仍然固執的選擇走出了她的視線。

  母親愈來愈大聲的啜泣,使得舒妤不得不停下收拾行李的工作。「媽,你就別哭了嘛!我又不是要離家出走,永遠不再回來,我只是想出去外頭散散心!」「小妤,你會不會因為媽害你和小豪分手而恨我?」邱欣蘋淚眼中佈滿了恐懼。

  舒妤輕摟著母親,聲音中充滿了感情。「媽,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怪你,但唯獨我不行。你對我忖出的比天底下其它的母親還要多,我對你有的只是感激。」「我不是一個妤母親,我曾經拋棄了自己親生的孩子,活該一輩子要受良心的折磨。」她仍陷在深深的自責中。

  「我知道——其實在你的內心深處,根本從未忘記過他們兄弟倆。」舒妤輕柔的替母親拭去淚水。「小時候我不懂,你為什麼常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坐在我的床頭,注視睡夢中的我而掉眼淚:現在我終於懂了!你一直努力將對他們兄弟的愛寄托在我身上,算起來,我是最幸運的一個!」女兒真心的諒解,使她破碎的心靈得到些許安慰。「小妤,你一定得走嗎?萬一小豪捨不得你而決定回頭,那可怎麼辦?」舒妤幽幽輕歎,雙眸中全是落寞。「我用整顆心在愛他,但我不想再永無休止的等待了。媽,就讓我去追尋自己心靈的平靜吧!」

  乍然見到紹亭,邱欣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我想見舒妤!」紹亭率先打破兩人之間凝重的氣氛。

  「小妤離開了!」邱欣蘋臉色一黯。「她走了將近一個多用;她不肯透露行蹤,只是不定時的打電話回來報平安。」「她因為我而離開?」他心痛如刀割,擔憂舒妤安危的疑慮令他坐立難安。

  「她說,地想追求心靈的平靜,所以她離開;但我覺得她只是想一個人躲起來,孤獨的哀悼受傷的心。」她為舒妤心疼不已。「小豪,小妤真的非常愛你,你真的捨得丟下她嗎?」「我不能!我曾經以為我能,但那只是自欺欺人,我不想重蹈你的覆轍,讓自己永遠為拋棄舒妤而生活在後悔和痛苦之中。」即使他們母子之間的隔閡依舊存在,但因為對舒妤的愛,已經漸漸的淡化了他心頭積壓已久的怨恨。

  淚珠悄悄滑落雙頰,但她卻知道,那是喜悅的淚水。「你知道該到哪裡找她嗎?」「我不知道!但即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他眼中有著鋼鐵般的決心。

  「如果我有小妤的消息,也一定會設法通知你的。」邱欣蘋的雙眼專注的在他剛毅的臉龐上浚巡;她多麼想親近自己的兒子,但卻始終提不起勇氣來。

  「謝謝你……」紹亭並沒有忽略她充滿期待的眼神。他冷硬的心微微撼動,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跨越和她之間早已存在的鴻溝。「我走了!」「小豪!」她衝動的喚住他。

  他轉回頭,靜靜的凝視著她:只見邱欣蘋珠淚串串,激動得久久無法言語……「你曾經因為拋棄我們兄弟而後悔嗎?」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這個答案並不能挽回什麼,但這句話卻不由自主的從他的口中說出。

  「雖然嫁給小妤的父親非常幸福,但我真的從來沒有一天忘記過你們兄弟倆。」她以祈求相信的眼神緊鎖著紹亭。

  他緩緩的點頭,這些原以為是於事無補的話卻意外的帶給他心靈上些許的平靜。「或許真是如此,但對於你——我需要時間,或許會是很長久的一段時間,我才能——才能接納你。」「再久我都願意等!」她的內心充滿感動和期待;她相信紹亭心中的冰牆已經在漸漸融化中。

  紹亭獨自坐在阿里山上的小樹洞旁,但此刻,這裡再地無法為他的心靈帶來平靜。失去了舒妤,他覺得生命中一片黯淡,再也找不到光采和歡笑。

  舒妤彷彿自這個地球上消失了一般。他找遍了他所有想得到的地方,卻遍尋不著她的芳蹤。

  他的手指無意識的撫摸著幼年時自己親手刻在樹洞上的名字,他的眼光突然怔住——他赫然發現在自己的名字旁,竟多了「舒妤」兩個字。

  紹亭驚跳而起,掉落谷底的心頓時閃現一道亮眼的光芒——舒妤在這裡;至少,她來過這裡!

  「舒妤——舒妤——」他對著蒼穹疾聲呼喚,但除了風兒,沒有人理睬他。

  天才剛亮,紹亭便急著想到他的小樹洞等待,但卻被母親攔住。

  「紹亭,一大清早的你急著去哪?」「媽,我去散散步。」徐母拉著他不放。「別去了!記得我昨天跟你提起住在咱們這裡的蘇小姐嗎?

  她來山上將近一個月了,獨自一個人也不敢跑得太遠,今天你就放下所有的事,帶她四處逛逛,盡盡地主之誼吧!」「媽,下次再說吧!我今天真的有事!」紹亭趁著母親還來不及開口,便快速的離開。

  他急切的走到樹洞旁,頓時整顆心為之一緊,繼之又瘋狂的跳動起來。樹上又多了兩個字「再見」,這是舒好在向他道別嗎?她人明明在這附近,卻又故意避不見面!

  舒妤確實有理由恨他,因為他傷了她的心,辜負了她的愛,但他只求現在回頭,還不至太晚!

  「舒妤!我感覺得出來你就在這附近,不要躲我,舒妤!」他瘋狂的找遍樹洞附近的每一個地方,不斷的疾聲呼喚,但響應他的只有空洞的寂靜。

  不給自己沮喪、懊悔的時間,他快步朝山下走去;胸中充塞著堅定的決心,就算要翻遍阿里山,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紹亭神情頹喪的踏進家門;一次次的失望使他深受打擊,再也樂觀不起來。他走遍山上所有的旅館,一一查詢旅客名單,卻沒有任何發現。

  「紹亭,你回來啦!到哪去了?一上午見不到你的人影。」徐母叨念著。

  僅剩的最後一絲希望閃過心頭。他找遍其它大小旅館,卻獨獨遺漏了自己家。

  「媽,我能看看旅客登記簿嗎?」不待母親回答,他逕自跑進櫃台,專心的翻閱起登記簿。

  徐母跟了過來,兀自在他耳邊叨念著。「蘇小姐突然退房了,真是可惜!我一直有心撮合你們,蘇小姐是台北來的,人長得漂亮不說,溫柔嫻靜又懂得尊敬老人,從來不嫌我嘮叨,總是笑吟吟的跟我閒話家常。我一見到她就好喜歡,我真的挺希望她能成為我的媳婦的,就是你老提不起勁,老錯過跟她碰面的機會。」紹亭無力的放下簿子。失望再次衝擊著他,他一言不發的走出櫃台。看來舒妤存心不讓任何人找到她,甚至不肯用自己的真名登記住宿。

  這時徐父正巧進門,徐母問道:「老頭,你不是要開車送蘇小姐到車站嗎?」徐父搖頭。「她不讓我送!說是臨走前還要到——什麼小樹洞去看看……」徐母一臉狐疑。「什麼小樹洞?我們山上有這處觀光勝地嗎?」紹亭條然抬起低垂的頭;徐父的一番話使紹亭因失望、憂傷而幾乎停擺的心再度復活了。原來母親口中的蘇小姐,就是他的舒妤!他絕不會任她再次自他身邊逃開,他轉身就往大門沖,徐母在身後喚他,他運頭也沒回的大喊:「你放心,我會把你的「蘇」小姐帶回來的!」

  薄霧輕籠大地,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彷如人間仙境,而舒妤無異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精靈仙子;只不過在她美麗的容顏上有著一抹淡淡的愁。

  「舒妤!」紹亭柔聲輕喚,似乎生怕她會化成一縷輕煙,再度消失於他的眼前。

  舒妤緩緩的轉身面對他,她的心弦震盪,但卻強迫自己平靜的開口說道:「何苦呢?我一直刻意躲你,我們根本沒必要再見面!」「我一直四處找你,而且發誓一定要把你找到。」他的雙眼中清清楚楚的流露出對她依戀的愛意。

  他的表現,如雨水滋潤了她即將枯萎的心,但她卻不准自己輕易軟化。「我曾經許過願,有一天一定要來你的故鄉,看看屬於你的小樹洞;即使我們已經分手,我還是決定完成這個心願。我要在這裡完完全全斬斷和你曾經有過的一切,然後永遠將你拋出我的心中。」「不可能,你根本忘不了我!」他的聲音輕柔如絲。

  她很想反駁,但心裡卻明白他說的是事實。「徐紹亭,你幾時變得那麼自大!」「我不但自大,而且十分愚蠢!」他深情的雙眸中,佈滿深切的悔意。「我愚蠢得差點讓自己永遠失去你。」她可以感覺淚水在自己的眼眶中打轉,此刻的她脆弱而且容易傷感,隨時都會有崩潰且讓淚水傾瀉的可能。「你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了嗎?我說過,我不可能永遠等你回頭的,更不可能讓你反覆的傷害我。我曾經用整顆心來愛你,但你的固執卻粉碎了它。」紹亭渴望將她擁進懷裡,用愛來撫平她的委屈和傷痛,但強烈的自責使他沒有勇氣接近她。「以前我不相信「愛」可以包容一切。直到我失去你以後,我才終於看清事實,失去愛的痛苦竟讓我連怨恨的心也瓦解。」一股暖流緩緩流過她枯竭已久的心靈。「我們之間的問題依舊存在,媽仍舊是我最愛的親人,我無法為了你而斷絕和她所有的牽繫。」「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只要能擁有舒妤,他願意做一切的讓步。「或許我還需要時間,才能毫無芥蒂的接受她,但我愈來愈相信自己做得到。」「為了我嗎?」隱忍已久的淚珠終於滑落,她的嗓音因激動而微顫。

  紹亭再地無法壓抑自己,緊緊的將她擁在懷裡。「你是原因之一;在這之前,我曾經去見她!」她靜靜聆聽,依戀在他懷裡,貪婪的享受他的呵護與柔情的滋潤。

  「我竟然能夠心平氣和的跟她談起關於當年離開我們兄弟的事情。當我知道這麼許多年來,她也一直生活在愧疚的折磨中時,我並沒有感到預期中的滿足:相反的,我竟然同情起她!」紹亭溫柔的捧起她淚濕的小臉,輕輕的替她拭去淚水。

  「我突然醒悟——沒有人應該永遠生活在折磨之中,無論是恨人或被憎恨,那都是一種折磨。就這樣,長久以來積壓在心中的怨恨,突然被滌清了,我彷彿像重生般的開朗了起來。」淚水再度湧溢而出,舒妤的內心充斥著感動和喜悅。他終於拋開了禁錮已久的心門,卸除了強加諸於自己身上的枷鎖,他會因此活得更快樂、更有活力。

  「舒妤,你肯原諒我?」他幽深的眼眸中,蘊藏著恐懼和期待。「我知道自己傷透了你的心,就算你不肯原諒我,我也無話可說;但你必須要有心理準備,我會一輩子糾纏著你,直到你回頭。」他應該受點苦頭,為他曾有過的固執贖罪;但她的心卻不自主的背叛自己。

  「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天天在這兒流連,我一再告訴自己,忘了你;但我的心卻總是在風中呼喚你,冀望風兒能將我的思念飄送到你的耳邊。我一直在等著你來。」「我愛你!」「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你!」她再也難以壓抑心中對他如波濤洶湧般的感情。

  他們緊緊相擁,在屬於兩人的小樹洞旁,再度許下對彼此永不改變的的誓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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