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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王京玲]愛要向前行[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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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30:40 |倒序瀏覽
愛要向前行 作者:王京玲

為什麼每次見到她,說不上幾句話就會把氣氛搞得烏煙瘴氣?
他從不「追」女人的,這次好像要「例外」了。
唉,苦啊!
過程苦,不能說出心事更苦,
最後總算要撥雲見日了……嘎崩!
兩岸尚未三通——
這干他求婚屁事啊!?
想想想!想破腦袋也要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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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31:05
第一章


  約七、八坪大的客廳裡,除了沙發、茶几組合外,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那套價值不菲的進口音響設備了。主機、混聲器、揚聲器、CD、LD等,還有其它聽都沒聽過的配備,林林總總整套設備加起來,據說要花個百餘萬!

  百餘萬?!

  就為了聽幾首歌,有必要嗎?

  對於這樣奢華的享受,衣若芙不曾幻想過,今日能有這等福分聽到百萬設備所播放出來的樂音,大概是她前輩子修來的福報吧。

  能說這個世界公平嗎?有人天生好命,可以享受奢華的生活,如她現在的僱主——趙琳;而有些人卻必須為了每天的柴米油鹽奔走忙碌——如她自己。自由經濟體制下,造就了不少富甲一方的財主,卻也有不少窮困到下一餐不知在何處的社會邊緣人,這樣的景象就是揚稱均富主義下的社會?!

  「台灣錢淹腳目」,這句話吸引了多少外勞前來「淘金」,但真正能淘到的有幾人?一切但憑各人的本事吧。那些富甲一方的財主之所以會有今日的成就,想必也是經歷了不少努力與付出,我們不能只看他們表面的光鮮,忽視其背後所付出的辛酸與血淚,而對現況妄加不滿。畢竟天下間沒有不勞而獲的事。

  百萬音響正流瀉著舒緩的「昨日重現」,衣若芙撐著頭,看著眼前一邊哼著歌、一邊塗著指甲油的趙琳,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高薪請來一個「家教」陪她聽歌呢?若不是因為趙琳給的薪水高,加上她沒有理由跟錢過不去,否則依她「無功不受祿」的心態,鐵定不會佔這種便宜的。

  是的,她認為自己是佔了趙琳的便宜。當初家教中心只告訴她,對方要的是一位教成人英語的家教,原本以為薪水這麼高,應該是一分頗吃力的挑戰,豈知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上了近一個月的課,除了第一次有看了幾篇「中國郵報」的報導外,接著每次上課時趙琳不是看雜誌、看影片、聽音樂,就是看小說,讓衣若芙覺得自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唉!

  「怎麼了?」趙琳停下修指甲的動作,睜著一雙美眸看向衣若芙。「為什麼歎氣?音樂不好聽嗎?」

  「不是。」

  「那是身體不舒服嗎?」趙琳關心地探採她額頭。「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沒事。」

  「那是有心事?」

  衣若芙看著眼前美艷的趙琳,想起她那系花好友王昱之;兩人屬於同一型的美女,都有著令男人失魂、令女人嫉妒的容貌。所不同的是,趙琳美得艷麗,而王昱之則是美得清麗。

  「趙琳,你不覺得你花錢請我這個家教有點浪費?」衣若芙依然以手托腮,側臉看著趙琳。

  「浪費?為什麼這麼說?」趙琳拿起指甲刀,繼續修她的指甲。

  「因為你根本不需要家教,至少我認為我派不上用場。」

  「怎麼會派不上用場?你教我英文不是嗎?」

  「我有嗎?我以為我只是來陪你看雜誌、聽音樂而已。」這樣也可以稱為「教」的話,那老師們做的那些工作該用什麼來形容?

  「小若,我學的是成人英語對不對?」

  衣若芙聳聳肩不置可否,反正都是英文,有什麼差別?

  看了衣若芙的表情,趙琳笑笑,停下手上的動作。

  「既然是成人英語,就沒有必要像學生學英語一樣一板一眼的,從生活上的興趣著手不是更好?我喜歡聽音樂、看雜誌,那麼就以西洋音樂跟英文雜誌當教材,一方面可以滿足我的興趣,一方面又能達到學習效果,不是兩全其美嗎?」

  「那要我做什麼?」衣若芙依然不明白自己的角色定位在哪裡。

  「你呀,」趙琳的眼睛笑瞇了起來:「你是老師啊,我有不懂的地方不是有問你嗎?」

  「如果只是這樣,買一台翻譯機不是更划算?」

  「那不一樣。有你在,才能驅策我學習啊,否則再多的教材及設備,我是一樣都不會碰的。所以你功不可沒……嗯,我是不是該給你加薪呢?」趙琳煞有其事地考慮起來。

  「你不要挖苦我了。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還領你這麼多薪水,是要我遭雷殛是不是?」衣若芙坐正身體。「況且你付的薪水夠多了,多到令我良心不安。」

  一向自認為自己志氣比天高的她,如今卻為了肩上沉重的經濟負擔,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即使覺得受之有愧,但是面對現實時,再怎麼挺直的腰桿也得硬生生彎下。也許,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因為小人是談不起自尊的。

  「你別不安了,這是你應得的,受之無愧。以後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說了。」趙琳一臉神秘兮兮的。

  「哦?」衣若芙半信半疑地看著她。

  雖然認識趙琳已經一個月了,但是她對她的瞭解並不多;趙琳很少談論她自己的事,所以衣若芙只知道趙琳大她三歲,是趙家的獨生女,也是趙氏企業未來的接班人。

  「趙琳,你都不用去公司嗎?」既是趙氏企業的接班人,應該要開始熟悉公司內部的運作,不是嗎?

  「不用啊,反正我對經營企業又沒興趣,也不懂,去了也是白去,只是鬧笑話而已。」她說得不關痛癢,好像趙氏企業與她無關似的。

  「那公司是誰在管?」她記得趙琳說過,趙伯伯已經去世了,趙媽媽身體不好,長年臥病在床,也不太可能掌管這麼大一個企業啊,難不成她有槍手?

  「齊哥啊。」

  「齊哥?」果然!

  「對,齊哥,我未婚夫。」趙琳修完指甲,拿出鮮紅色的指甲油,緩緩地塗在形狀優美的指甲上。

  「你訂婚了!?」這點衣若芙是今天才知道。「怎麼沒聽你提過?」而且也看不出她臉上有絲毫訂婚的喜悅。

  「只是訂了婚嘛,有什麼好提的。」她依然一派的雲淡風輕,專心塗著她的指甲油,把訂婚這件事表現得像吃飯、睡覺一樣平常。

  「父母之命?」衣若芙冷靜的頭腦開始運作,推敲她一切舉動背後的含意。

  「有一半是吧。」

  「你不愛他?」

  趙琳停下手上的動作,偏頭想了一下。

  「該怎麼說?我跟他從小一塊長大,打鬧慣了,說討厭是不會,說愛嘛,又還沒到那種程度。我也不知道。」她挑挑眉,繼續粉飾她的纖指。

  這是什麼回答?!

  衣若芙被她這一席模稜兩可的話搞得一頭霧水,怎麼現代人的兩性關係這麼複雜,好難理解喔。算了,人家的家務事,少問為妙,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家教而已。

  趙琳已經將她十指纖指「粉刷」完畢,正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看來她晚上還有活動。

  「待會兒要出去?」衣若芙明知故問。

  「嗯。」趙琳也大方地承認。「小若,星期天有空嗎?」

  「很抱歉,我要打工。」難不成趙琳想找她作伴?

  「什麼,還要打工,幹嘛這麼辛苦?」趙琳怪叫。

  「我必須要賺錢。」簡單扼要,不多說廢話,這就是衣若芙。

  「你很需要錢嗎?」從小家境優渥的趙琳從不知「賺錢」是何物。

  「沒錯。」

  「那還不簡單,你打工能賺多少錢,我付給你。以後你別去打工了,專心當我的家教就行了。」

  趙琳的阿莎力稍稍傷了衣若芙的自尊。

  「謝謝你,但是我不能接受。」衣若芙的臉色暗了下來。

  「為什麼?」

  「接了你的家教工作已經夠讓我良心不安,我不能再接受你的施捨。畢竟憑自己能力賺來的錢,我用的比較心安。」她不卑不亢地說明。

  「我不是施捨,而是幫助啊。」趙琳努力辯白。

  「那就更不需要了,至少我自認還沒到需要幫助的地步。」

  「小若,我……」看見衣若芙的堅決,趙琳知道自己傷了她,內心微感歉疚。

  「你的心意我明白,總之,謝謝你。」為了減低趙琳的內疚,衣若芙適時地找台階,緩和了尷尬的氣氛。

  「喲!我的小公主,你真的在家。」一個低沉的男音從門口傳來,順利地拉走衣若芙與趙琳的目光。

  「齊哥?!」趙琳看向來人,起身飛快地迎上去,在他臉頰上一吻。「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兩、三天了,今天才有空來看我的小公主。乾媽說你變乖了,我還不太相信,想不到你真的乖乖在家。」邵凡齊寵溺地捏捏趙琳的俏鼻。「怎麼?轉性啦!」

  「去!我天性淳良。」趙琳捶了他一記。

  「那是天方夜譚。」

  「我有貴人指點迷津。」

  「哦?貴人?」邵凡齊這才想起進門時還看見另一個人在場。「她嗎?」他看向靜靜站立在一旁的衣若芙,眼底有著濃濃的玩味。

  「賓果!來,我給你們介紹。」

  趙琳勾著邵凡齊來到衣若芙面前。

  「小若,他就是齊哥,邵凡齊。」再轉向邵凡齊。「我的貴人兼家庭教師就是這位,衣若芙。」

  「你好。」衣若芙禮貌性地點頭,但是對邵凡齊眼底那抹笑意卻深感不悅,好似在嘲笑她一般。

  「家教?」邵凡齊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指甲油、雜誌、零食,再看向衣若芙。「教什麼?化妝技巧?打屁方式?還是如何抬槓?」

  赤裸裸的嘲諷明明白白地寫在邵凡齊那張俊臉上,讓衣若芙又羞又怒。羞的是他嘲諷的正是她一直覺得良心不安之處,怒的是他毫不客氣的嘲諷方式,讓她備覺自尊受辱。

  這個男人,衣若芙記住他了!

  「很遺憾,你的判斷力有待加強,我教的是英文。」內心儘管再如何波濤洶湧,衣若芙冷靜自持的功力堪稱一流,不會輕易在敵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情緒。

  沒錯,她現在的敵人便是眼前的邵凡齊。

  「是嗎?」邵凡齊注意到正在播放的英文歌曲,以及桌上的英文雜誌。

  「是啦,是啦,小若是英文家教啦。這些零食是我在吃的,小若又不吃這種東西。」趙琳扯扯邵凡齊的手臂。「你別一副審犯人的樣子,小若可是很用心在教我呢。」

  「哦?我不知道現在家教上課方式這麼「生活化」。」

  「時代在變,科技日新月異,老師的授課方式也在求新求變。傳統的一言堂式教學法已經比不上潛移默化的生活教學所帶來的成效。很顯然的,邵先生,在你隱居的這段期間已經與現實脫節太多了,我很遺憾你的認知尚未完全進化成功。」衣若芙不疾不徐地再打他一針。明褒暗貶,實在厲害。

  好個伶牙俐齒、罵人不帶髒字的丫頭!

  邵凡齊內心不由得暗暗讚賞。明明已經怒火高張,卻仍能冷靜地反制對方,這個小女生實在不容易。因此,他特別注意起她來。

  她的個子不高,只到他胸前,有著一身健康的蜜色肌膚,長相不甚突出,只能以清秀來形容,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眉宇間那股自信與傲氣。

  「這些說辭是不是為了要掩飾你混吃混喝的事實而編的?」邵凡齊雙手抱胸,打量她的反應。

  「邵先生英明,我拙劣的伎倆豈能矇騙你睿智的雙眼,也許趙琳應該另聘打混高手再來挑戰邵先生的眼力才是。」衣若芙已巴不得現在手上有把菜刀,不,是一把斧頭,一把劈了他,以吐心中的怨氣。

  「喂,你們兩個是怎麼了,我怎麼聞到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啊?」在一旁觀看的趙琳忍不住出聲了。「齊哥,小若是個好家教,不准你辭掉她。」

  「趙琳,邵先生是個成功的商人,他知道如何把錢用在刀口上,你該聽他的。」衣若芙說完,便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小若,你是我找來的,要去要留由我決定。」趙琳看見衣若芙的動作,心慌了起來,上前拉住她。

  「我知道。」衣若芙淡淡淺笑地回答。

  「知道你還……」

  「怎麼?想不戰而逃?」邵凡齊慵懶的聲音打斷趙琳的話。

  「逃?」衣若芙走向邵凡齊,抬頭迎視他。「我沒有向任何人宣戰,所以你的用辭不當。邵先生,你的國文造詣有待加強。還有,我不是逃,而是下課。」她手指向牆上的鐘。「我上課的時間已經結束,連小學生都知道這叫下課,請你下次用對形容詞。」

  「噗!」趙琳在一旁偷笑,招來邵凡齊的白眼。

  「衣老師,受教了。」

  「不敢。」

  整裝斂容,揮揮衣袖,衣若芙瀟灑離去。

  「哈哈哈……」趙琳忍不住大笑出來,抱著肚子在沙發上翻滾,模樣十分滑稽。

  「笑夠了嗎?當心下巴掉了。」邵凡齊在另一張沙發坐下,看著狀似發瘋的趙琳笑癱在沙發上。

  「我……我第一次……看……看到你吃癟……哈哈哈……」說沒兩句,她又笑不可抑地捧腹大笑。

  邵凡齊想起剛剛的一切也不禁皺眉。他在商場上打滾了好些年,各種厲害、難纏的角色都交過手,哪一次不是凱旋歸來,今天卻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明褒暗貶了好幾回而無力反擊,說來實在丟臉。

  「好了吧,要笑等會再讓你笑個夠,起來,我有話問你。」

  邵凡齊不客氣地一把拉正她。

  「哎喲!你輕一點好不好,我是你未婚妻耶,憐香惜玉你會不會呀?」趙琳揉著被拉疼的手哇哇叫。

  「不會!」他敲了一下她的頭。「乾媽的病怎麼樣了?」

  說到自己的母親,趙琳的臉色立刻嚴肅了起來。「醫生說只剩半年的時間了,要我們讓她快樂地過完這段生命。」

  「半年?這麼短?」邵凡齊十分驚訝,記得兩個月前他出國前夕才聽說她昏倒送醫,怎麼如今只剩半年的生命。

  「嗯。」趙琳臉色哀淒。「癌細胞迅速遽增,醫院方面已經盡了最大的力,現在我們能做的,只有讓她快樂無憂了。」

  「不能動手術嗎?」

  「醫生分析過,腦癌末期手術的成功率只有一成,這個時候動手術,只是徒增病人的痛苦。」

  「唉!」邵凡齊無奈地將臉埋入雙掌中,徙歎他縱使有卓越的經營能力,卻無法留住親人即將逝去的生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靜默的氣氛籠罩在兩人周圍,趙琳抱膝曲坐在沙發一角,不發一詞,明亮的雙眼蒙上一層霧氣。母親是她唯一的親人,面對這樣的情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盡頭卻無法阻止,這樣的無力感與椎心之痛,多少次差點讓她在母親面前無法繼續強顏歡笑下去。為了不讓自己的脆弱在母親面前決堤,她只能選擇逃避。逃避母親那張病容,也逃避自己不願面對母親已不久於人世的心。

  「乾媽……有什麼心願嗎?」沉默了好久,邵凡齊首先打破沉默。

  「你把趙、邵兩家的企業經營的很好,已令她很欣慰了。」趙琳看向他。「齊哥,謝謝你。」她心感於他對趙氏企業無私無我的付出,原本這該是她的責任。

  「傻丫頭,謝什麼,跟我還客氣什麼。」邵凡齊一把勾住她的頸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禮貌啦!」

  「輕一點啦,你想謀殺啊。」她拍了他手臂一下,頓了一會繼續道:「齊哥,不容易喲,昔日的浪子竟能改頭換面成今日企業界的黑馬,趙琳佩服!邵爸、邵媽在天上也會笑得合不攏嘴了。」

  「環境所逼,這是時勢造英雄啊。」想到衣若芙對他的指正,他又加了一句:「我這句話用的對不對?」

  「啊?」趙琳愣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忍不住笑了出來:「放心,這次的用法很正確。」

  邵凡齊也苦笑了一下。「沒辦法,像你說的,這是我第一次吃癟,亂沒面子的。」

  「她平常不隨便攻擊人的。」她看看他。「是你不對,誰叫你先挑釁。」

  「沒辦法,職業病。商場上爾虞我詐,我得處處提防對手的一舉一動,不然如何能保住趙、邵兩家的江山呢?」

  「她不是你的對手,是我的家教老師。」

  「我知道了。」他又捏捏她的俏鼻,這是他從小到大對她的習慣性動作。「你從哪找到她的?」

  「透過家教中心啊。」

  「怎麼會想請家教?我記得你挺討厭碰書本的。」否則她不會明星高中不念,反而跑去念三流的私立高職。

  「媽希望我能多讀點書……以及交一些「好」朋友。」趙母一向不認同趙琳的那一票朋友,常常為她的交友情形感到憂心。可憐天下父母心,無非是憂心自己的子女交友不慎,誤入歧途。

  「所以你選上了她?」邵凡齊接續她未完的話。

  「嗯。」趙琳點點頭。「看了好幾個,最後才選定她。」

  「為什麼是她?」邵凡齊好奇了,莫非她有什麼過人之處?

  「直覺吧。看到她,除了覺得跟她挺投緣的以外,就是覺得她挺正派的,也令人信任,應該是我媽心中「好朋友」的典型吧。」

  「乾媽見過她?」

  「還沒。我會找時間安排。」原本打算這個星期天安排她們見面的,誰知小若要打工,唉……

  「乾媽會喜歡她的。」邵凡齊下了結論。「對了,乾媽有提起我們的婚事嗎?」這是他擔心的另一個問題,也是趙琳最頭痛的問題。

  「如果她要我們結婚呢?」她不答反問。

  「你知道我是不會反對的,問題在於你,不是嗎?」他把問題反丟給她,所有問題的癥結都在她身上。

  「唉,目前她是沒什麼要求啦……」趙琳的臉上覆上一層淡淡的愁。「為什麼世間的事無法盡如人意呢?」

  邵凡齊攬住她肩頭,藉此動作傳遞無形的力量給她。「見招拆招嘍。」

  「齊哥,萬一……我是說萬一,那你曾經答應我的事,不會變卦吧?」她尋求保證似的握住他的手。

  「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辦到。」

  車窗外,一幕幕繁華的都市夜景飛逝而過,卻不進衣若芙的眼中,她只看到車窗上倒映出的那張屬於她自己的臉。

  曾幾何時,她開始會皺眉頭了?本該是無憂無慮,只管唸書的求學階段,何以環境如此作弄,硬是將一個個的擔子往她身上壓?錢,這個她向來不甚看重的「身外之物」,如今卻是迫使她必須每每違背自己原則的主因,倒是印驗了「一塊錢逼死一條英雄好漢」的說法。

  車窗上的影子換成了邵凡齊那張輕視、嘲弄的臉孔……衣若芙從來沒有這麼看不起自己過。她的自尊、她的自傲,在她接了趙琳這個家教後,早已被鎖進保險箱裡了。她不是不明白這份收入來得太容易了,完全違背她的公平原則,但是她又不願放棄這個可以讓自己輕喘口氣的機會,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良心欠安時,以「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的理由掩飾自己的不安。

  但是今天,一切都起了變化了。邵凡齊毫不保留的質疑,讓她不得不正視自己的駝鳥心態。趙琳家有錢那是她命好,但是也不該因為她家境富裕,就必須支付比別人高的家教費用啊。她衣若芙向來不是最看不慣雙重標準的人嗎?如今自己卻做著自己最不屑的事。壓力不該被拿來當作姑息自己的借口,畢竟頭低慣了,若要再抬頭,怕是已經力不從心了。

  車窗外一輛白色加長勞斯萊斯優雅駛過,吸引了她的視線。沒有經濟壓力的「富人」都在煩惱些什麼?穿什麼比較得體?開什麼車比較不失身份?還是去什麼高級餐廳比較有面子?從來不曾挑剔過自己身份的衣若芙,第一次有了「真希望我是他們」的蠢念。好笑吧!自己竟然會有這種虛榮的妄想。

  公車停穩後,她信步下車。初夏的夜晚,輕風涼涼吹來,心情倒也舒坦了不少,腳步因此輕快了些。

  買些零食回去吧,小鈴也許還在忙畢業旅行的活動企畫呢。身為畢業旅行主辦人之一的她,還好有一位擅於團康的死黨室友,為她分擔了不少工作。因此,慰勞慰勞她也是應該的,不是嗎?

  就在她要進入便利商店時,看見角落的陰暗處躺了一個乞丐。他的雙手皆斷,雙腳好像是小兒麻痺般痿縮變形,低著頭,一身髒兮兮地躺在那。也許感覺到有人注視,乞丐抬眼對上了衣若芙的眼光,像是看到救星一般露出滿臉期待之色。

  「好心的小姐,行行好,我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乞丐一邊說著,一邊吃力地試圖挪動自己的身體。

  見到這幅景象,衣若芙突然覺得自己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上天畢竟待她不薄,給了她健全的四肢、聰明的頭腦、珍貴的友情及溫暖的親情,跟眼前的乞丐比起來,她是何等的富足。她相信,她絕對比這乞丐還有能力生存在這社會上。

  放了一百元在乞丐的破碗內,衣若芙買完零食後,心情輕鬆地往宿舍走去。一路上她不停地想:既然趙琳這個家教工作令自己心感不安,那麼乾脆就別做了,寧可多接幾個「平價」的家教工作,也不要讓自己過得這麼委屈。「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既是自己奉行的圭臬,就不該有例外。

  對,換一個讓自己「心安」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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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31:34
第二章


  「調薪?沒問題,我早就說過要加你薪水啦。」趙琳捧著爆米花,眼光緊黏在七十二寸的電視螢光幕上,心不在焉地回答衣若芙的提議。「再加一倍夠不夠?」

  「我不是要加薪,我要減薪!」衣若芙提高音量,企圖拉回趙琳全部的注意力。

  果然!趙琳倏地轉過頭來,不是因為衣若芙的音量,而是因為她說的話——她要減薪!?

  「我是……不是聽錯了,小若……你說你要……」

  「對,我、要、減、薪。」

  衣若芙一個字一個字,字正腔圓地再說了一遍,成功地讓趙琳的眼睛張得像牛鈴一樣大。

  「為……為什麼?」趙琳放下手中的爆米花,伸手探向衣若芙額頭。「你是不是生病了?還是昨晚沒睡好,精神失常?」

  「我很好,頭腦很清楚。」衣若芙拉下趙琳的手。

  「這麼說……你是玩真的?」

  「沒錯,我是很認真地在跟你溝通這個問題。」衣若芙拿起桌上的遙控器將播映中的影片關掉,讓她們有安靜的環境繼續談話。

  「問題?這算是個問題嗎?」趙琳不解。

  「當然算。」

  「我不懂。」

  「第一,你付的薪水高出一般家教的行情太多,幾乎是三倍高的價碼……」

  「這樣不好嗎?」趙琳打斷她的話,她不明白付人家高薪有什麼不妥,哪一個人不希望自己的薪水愈高愈好。

  「當然不好。」

  「怎麼說?」

  「所謂高報酬是支付給高風險、高挑戰的工作,所以我認為你付我高薪不妥。第二,你給我的工作太過輕鬆。因為這樣,這份薪水我一直領的很不安。」其實這根本不像個工作,倒像是來朋友家嗑牙閒聊,所以她才會認為自己沒有付出就不該有收入。

  「小若,你想太多了。我說過,以後會有用得著你的地方,付你多一點錢,只是希望將來需要你幫忙的時候,還望你大力支持。」趙琳試圖表達自己的用心。「你就當我是在投資好不好?」

  「怎麼聽起來我好像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衣若芙不喜歡自己被別人「設計」的那種感覺。

  「不,你不是一顆棋子,你是我的護身符。」趙琳粉雕的臉輕輕地刷上一層淡淡的愁,有點無奈、有絲哀淒。

  「護身符?」衣若芙的眉毛挑了一下,此話怎講?

  「嗯。」趙琳點點頭。「這件事說來話長,總之你先見我媽一面,其餘的我慢慢再告訴你。」

  「見趙伯母?」事情愈來愈複雜了。

  「對,見我媽。找個你有空的假日,我來安排。」趙琳拉住她的手。「調薪的事等見過我媽後你再決定好不好,也許到時候你會要求我給你加薪,而不是減薪了。」

  原來上次趙琳問她星期天有沒有空,是為了要安排她跟趙伯母見面。只是這件事又跟趙伯母有什麼關係呢?

  「怎麼樣?」見衣若芙不答話,趙琳小聲地探問。

  「我在想,你付我這麼高的家教費,是不是還要我兼任「長期看護」這個工作?」趙伯母身體不好,這個說法不無可能。

  「不會、不會。」趙琳急忙揮手。「我媽有花嬸在照顧,不用再找一個看護了,你不用擔心。」

  「那麼是要我冒充她失散多年的「遺珠」?」這個說法可能牽強了一點。

  趙琳起初不明白衣若芙的話,後來細想,才知道她是在消遣她。

  「小若,你很壞喲!」她插腰佯怒。

  「你不說明原因,我只好自己猜謎了。」她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

  「別亂猜了,我只是要借重你端正的形象一用。」趙琳看了她一眼。

  「要我替你護航?」衣若芙畢竟是反應敏捷,立刻猜出她的用意。

  「八九不離十了。」

  「我不作奸犯科。」開玩笑,隨便替人作保,容易陷入裡外不是人的下場。

  「保證不是。」

  「不做違背善良風俗的事。」有損她名譽的事也不行,否則將來遺臭萬年,豈不丟了衣家列祖列宗的臉。

  「肯定不會。」

  「不能昧著良心做事。」這個最有可能。

  趙琳聞言愣了一下。

  「一點點……行不行?」她小聲地問。

  看吧!果然不是什麼好事。

  「看情形吧。」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就看是什麼程度的災禍了。

  「你放心,如果到時你覺得為難或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勉強的。」趙琳知道,依照衣若芙的個性,有可能會不贊同她的作法,只是她仍不放棄,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為了她母親,說什麼她也要放手一搏。

  「真的?」

  「嗯!」趙琳很用力地點頭再點頭,生怕衣若芙不信似的。

  「口說無憑?」

  「擊掌為證。」趙琳飛快地接話,並且把右手舉得高高的。

  「嗟,這樣也能拗。」嘴裡說得無奈,衣若芙還是爽快地擊出自己的右掌,以示妥協。

  「謝謝!」趙琳給了她一個感激的笑。

  突地「卡喳」一聲,是客廳大門被開啟的聲音,趙琳連忙起身衝向門邊。

  「齊哥來了。」

  衣若芙則反射性地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九點十分,太好了!

  「齊哥,你真準時,我們剛剛下課。」趙琳挽著邵凡齊的手臂撒嬌。「肚子有點餓耶,吃消夜去。」

  「你呀!」邵凡齊捏她俏鼻。「就是貪吃。」

  就在兩人忙著打情罵俏的時候,衣若芙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了。

  「衣老師,「下課」了?」邵凡齊的眼光不曾錯過她的一舉一動,就在她行經他們身邊時,冷不防地出聲,並且特別強調「下課」這兩個字。

  「嗯。」有病!剛剛趙琳不是說了嗎?

  衣若芙對於邵凡齊的明知故問十分不以為然,直覺的反應是:他又想找麻煩了嗎?因此臉上的表情也就不太友善。

  「衣老師身體不舒服嗎?不然怎麼冷著一張臉,挺嚇人的。」

  邵凡齊的語氣裡沒有絲毫的關心,反而充滿了濃濃的嘲弄,十足的「找碴」。

  「謝謝邵先生的關心,我最近犯小人,所以有點困擾。」沒品的男人,淨是愛逞口舌之快。

  「喂,好了沒?你們一個衣老師、衣老師的叫,另一個則是邵先生長、邵先生短的,煩不煩啊?」趙琳忍不住開口,受不了兩人一見面時的火藥味。「以後別這麼叫了,跟著叫小若、齊哥不是親切多了?」

  兩人都不作聲,邵凡齊只是一個勁地盯著衣若芙看。趙琳見狀,上前拉住衣若芙的手。

  「小若,一起吃消夜?」

  「不了,你們去就好了,我還有事。」她不會傻到去當人家的電燈泡。況且還有一個礙眼的傢伙在。

  「都這個時間了,還有什麼事呢?吃完消夜再說啦。」趙琳不放棄地耍賴。

  「我真的有事,我同學還在等我回去討論畢業旅行的事,不能讓人家久等。」這不是在說謊,小鈴的確跟她約好要討論營火晚會的流程。

  「喔,這樣啊。」趙琳難掩心中的失望,但仍不忘記顧及她的安全,熱心地提議:「好吧,那我讓齊哥送你回去。」

  「謝了,公車很方便,不必麻煩了。你們還是去吃消夜吧。」沒必要欠下無謂的人情,這是她的原則之一。

  「可是……」

  「這麼晚了,一個單身女子夜歸,你不怕危險嗎?」邵凡齊打斷趙琳的話。他不喜歡衣若芙對他的態度,一副當他是陌生人般的冷漠。

  「邵先生剛剛不是說過,我有一張嚇人的臉不是嗎?既然如此,我應該是很安全的。」

  「你一定要曲解別人的善意嗎?」邵凡齊也火了,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受這個女人的冷嘲熱諷,明明是好意,卻被她不屑得有如糞土,也許她根本視他為仇人!

  衣若芙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三秒鐘,沒有絲毫怒意,只是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

  生氣了!

  很好,目的達到,仇也報了,爽快。

  「趙琳,我走了。時間確定後我再告訴你。」答應見趙伯母的事她並沒有忘記,所以臨走前她給了趙琳一個肯定的交代。

  「好,我等你消息。」趙琳滿心感激。

  衣若芙離開後,邵凡齊略顯煩躁地扯開領帶,不停地用手耙梳自己的頭髮。但這樣還無法宣洩他心中的煩悶,他索性將自己丟入沙發中,嘴裡尚不停地喃喃自語:

  「不識好歹的女人……沒見過像她這麼孤僻的女人……」

  「……呃……咳!齊哥……」趙琳忍不住好笑地開口:「記得前兩次你還稱她是小丫頭……怎麼今天……」

  「啊?」邵凡齊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地又臉色一轉:「沒錯,她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他現在的表情活像一隻鼻孔正在噴氣的怒馬。

  「……呃……容我提醒你一下,小若已經二十二歲了。」趙琳忍住發笑的衝動,不敢在此時捻虎鬚。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向來十分自負的邵凡齊如此反常,他大概氣炸了吧?

  「二十二歲又怎樣!思想那麼不成熟,即使八十歲了,一樣還是個幼稚的小丫頭!」邵凡齊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即使當年他與人幹架時,也沒有如此的「熱血沸騰」。

  「當然、當然。」趙琳虛應地頻頻點頭。「只是……如果你在她面前直呼她黃毛丫頭的話……我想……她不會再拿釘子讓你碰了,她會……用手榴彈K你!」那麼你的下場會更慘——粉身碎骨。這句話趙琳只在心中暗忖,不敢明講,因為挑釁的意味太濃了。她不希望他們兩個從此水火不容。

  只是眼前的情況實在令人玩味,邵凡齊幾時會因為女人的事心煩呢?不過她媽媽例外,因為她是長輩,也是他乾媽。如今只因為衣若芙的「三言兩語」就攪得他「情緒失衡」,唉!趙琳不得不佩服起衣若芙的神通廣大。

  看著他一臉的陰晴不定,趙琳心想:她的消夜大概……泡湯了。

  邵凡齊猛然起身直往門口走去。

  「琳琳,我還有事,不能帶你去吃消夜了。你看是要自己去,還是叫向毅盟陪你去都行,總之,別餓著自己了,知道嗎?」話說完的同時,門也被大力地甩上了。

  看吧,她就知道。

  趙琳暗誇自己的料事如神。她若有所思地望著被邵凡齊出氣的無辜門板,也許,未來的日子不平靜了。

  原本以為千面女郎、雙面夏娃等,都是世人過分誇張的形容,但是眼前的「奇景」讓衣若芙不得不感歎這類修辭的深刻入微。

  「小若,我臉上有寫字嗎?」趙琳熟練地開著車往天母的家駛去。

  今天是衣若芙要見趙伯母的日子,所以一大早趙琳就開著她心愛的跑車到衣若芙的學校門口等人。雖然是星期日早上,校園裡沒什麼人,但是她那輛進口的百萬名車依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為此,衣若芙差點不願意出面與她「相認」,因為她——太招搖了。

  但是相對於她的招搖,趙琳今天的裝扮卻是安分了很多。

  「沒有,你臉上什麼都沒有。」這就是讓衣若芙眼睛為之一亮的原因——趙琳今天很「乾淨」。

  鵝蛋形的臉上,平常總是抹上厚厚一層粉,並且以各式色彩加以修飾的俏臉,今天竟然脂粉未施,只是點了淡淡粉色的唇膏;一頭青絲也摒去繁複的造形,自然乖順地披垂在肩上,清新得一如綻放在山谷裡的百合花。今天的趙琳與以往的艷光四射截然不同,活似不相同的兩個人。

  「那你幹嘛老盯著我看?」

  「我在研究你是改用哪個牌子的化妝品,為什麼看起來那麼自然,就像沒上妝一樣。」衣若芙套用某個化妝品廣告的台詞,間接表達趙琳今天給她的震撼。

  「哦?我什麼粉都沒擦。女人啊,不能光靠粉過日子喔!」趙琳也頑皮地以相同廣告的台詞響應。

  幽默的對話逗笑了兩朵年輕的花,車內的氣氛輕鬆了不少。

  其實不用開口問,衣若芙也知道趙琳今天的「異常」所為何來,無非就是希望趙母見到的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女兒。所謂天下父母心,但做兒女的,又何嘗不是竭盡心力想符合父母的期望呢?趙琳天性活潑外向又愛玩,擁有一張出色的臉蛋迷倒眾生,若不用心在裝扮上,實在有負上天的恩賜;但是趙母卻希望自己的女兒端莊賢淑,有大家閨秀的氣質。為了安趙母的心,趙琳在趙母面前一定是素淨著一張臉,穿著也是最「正常」的洋裝。這樣的行為要求,就像是要一個過動兒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一樣,雖然痛苦,但是為了讓母親安心,趙琳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雙面夏娃。」衣若芙真心讚美。

  「欣然接受。」看見衣若芙瞭然的眼神,趙琳知道自己不必再多作解釋,聰明的衣若芙自會瞭解其中含意的。希望接下來的事情也會如此順利。

  「停車!」衣若芙突然出聲。

  「怎麼了?」趙琳略受驚嚇,匆忙地將車子開向路邊停妥。

  「第一次到你家作客,總不能空手到吧。」衣若芙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不用了,我家又不計較這些。」趙琳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原來她只是要買個伴手禮。

  「放心,我不是買給你的。等我一下,馬上回來。」衣若芙還是堅持下車採購。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趙琳看見衣若芙捧著一束海芋回來。

  原來她是去買花啊。

  「美嗎?」衣若芙上車後的第一句話。

  「水當當!」趙琳將花小心地擱在後座。「送我媽的?」

  「當然。」

  「你怎麼知道我媽會喜歡花?」趙琳一邊問一邊發動車子。

  「只要是女人,很少有人不喜歡花的。」

  「哦?你的經驗?」

  「不是。這是一種統計推論。」這是她從好友王昱之那兒聽來的,今天正好派上用場。

  「你的統計學修的如何?」

  「放心吧,班上沒有人比我高分。」

  「哇!好厲害!」趙琳諂媚地怪叫。

  「專心開車,我才二十二歲,還沒有買保險。」對於趙琳的一心二用,說實在的,她還真有一點擔心。

  「安啦,我的開車技術除了齊哥外,很少有人比我行的。」說到開車,趙琳忍不住臭屁起來。

  「哦?」衣若芙不太相信。

  「你不信?」趙琳的臉又轉向衣若芙。

  「信!請你看前面好嗎?」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事實如此。我的開車技術是齊哥教的。」她的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齊哥的開車技術好得沒話說。」

  衣若芙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著。不曉得為什麼,聽到趙琳提到邵凡齊,她的心會猛然撞擊了一下。

  「在齊哥的教導下,我這個高徒還曾經參加過賽車比賽,並且勇奪冠軍。如何?夠優秀吧!」趙琳仍是滔滔不絕地宣揚她的光榮史,沒注意到衣若芙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在兩人的談話間,一棟建築華美的別墅已聳立在眼前了。在黑色巨大的鐵門內鋪設了數座白色的雕像及一座噴水池,翠綠的草地上還有零零星星的大理石板蜿蜒成徑,主屋則是一棟兩層樓的白色尖頂建築。這裡美得像童話世界裡的城堡,教衣若芙看得差點忘我。

  「這是我爸爸為我媽媽打造的城堡。」趙琳將車子停妥後,領著衣若芙住主屋走去,路上還大略提了一下雙親相知、相守的恩愛情形。

  衣若芙邊聽邊想:這樣一個如夢幻城堡般的主人,一定是個充滿靈氣,不食人間煙火的「林黛玉」吧。世間夫妻何其多,但是能夠鍾愛對方一生一世的有幾人?趙父、趙母的恩愛令她動容,尤其是像趙父這樣事業有成的多金男子,能夠不多看其它女人一眼,只癡心於自己的髮妻,這類「奇聞」實在少之又少了。

  「趙伯母是個幸福的女人。」能獲得自己心愛男子全部的愛,夫復何求?

  「是啊。但是夫妻太恩愛了,也未必是好事。」

  趙琳的口氣裡有絲無奈,嘴角的苦笑一閃而逝,卻仍落入衣若芙眼裡。

  衣若芙對這句話感到納悶;父母感情好,做子女的難道不高興嗎?趙琳為什麼會口出此言?

  她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看著趙琳,她知道趙琳的話還沒說完。果然,不一會趙琳歎了一口氣,繼續道:

  「我爸罹難的消息傳來,她差點隨他而去,不願一個人獨活。若不是還放不下我,我想她早就與他在天上相會了。」她看了衣若芙一眼。「那時,我還感覺不出來他們之間感情濃烈的程度,以為只是一時的情緒失控,直到……」

  「直到你命中的男人出現,你才體會出生死相許的意境?」衣若芙替她接續未完的話。

  「小若,你真的只有二十二歲?」趙琳真的心折於她的一針見血。

  「要看我的身份證嗎?」

  「也許。」

  「這樣算不算是侮辱我?」

  「這是恭維。」趙琳露出一個美美的笑。

  「好吧,勉強接受。」衣若芙心想:趙琳一定深愛著邵凡齊,只是為什麼之前她說還沒到「愛」他那種程度?是不好意思坦白嗎?

  「到了。」趙琳與衣若芙來到二樓走廊盡頭的一扇房門前。在趙琳輕聲敲門後,兩人靜靜地推門而入。

  門內是個紫色夢幻般的空間,所有佈置均是紫色系的,從床單、地毯、衣櫥、窗簾等,舉凡房間裡任何擺飾,找不到除了紫色以外的其它顏色。從淺紫、粉紫到深紫,透過色度深淺的變化,整個房間不會因單一色系而顯得刻板呆滯,在陽光的相互作用下,倒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可見當初設計者的匠心獨具。

  趙琳沒在床上找到母親,而是在落地窗前看到母親正在行日光浴的倩影。

  「琳琳,是你嗎?」一個輕柔的嗓音從窩邊傳來。

  「媽,是我。」趙琳走到母親的躺椅旁蹲下。「我回來看你了。身體好點了嗎?」

  「還是老樣子,能有多好呢。」趙母慈愛一笑,滿意地看著眼前「乖巧、端莊」的女兒。

  「媽,我帶了一個人來喔。小若,來。」趙琳朝衣若芙招招手。「這位就是現在幫我補習的老師,衣若芙。」

  「趙媽媽你好。」衣若芙禮貌地遞上手中的海芋。

  「好漂亮的海芋,謝謝你,衣老師。」趙母略顯蒼白的臉上展露一個虛弱的笑,雖然笑得很淺,卻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趙媽媽,叫我小若就可以了。」

  衣若芙以為趙琳已經夠美了,想不到趙母更是絕色。四十幾歲的女人看起來竟只有二十幾歲的外表,說她是趙琳的母親,倒不如說她像趙琳的姊姊。在她白皙的臉上找不到一絲歲月留下的痕跡,眉宇間的憂鬱更增添了我見猶憐的無助,那雙如夢似的翦翦秋水則是靈魂之所在。好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連身為女人的她也會為之心動啊。

  「好,小若。琳琳受你照顧了。」她輕柔地向衣若芙伸出手:「來。」

  衣若芙依言走向她,在她身旁坐下。

  「小若是好孩子,有你在琳琳身邊,我放心多了。」趙母仔細端詳了衣若芙一會兒才吐出這句話。看來她是十分欣慰,因此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趙媽媽,我能做的有限。」

  「我知道,這樣就夠了。」趙母轉向另一邊的趙琳。「琳琳的轉變我看得到。」

  她充滿慈愛的眼神惹來趙琳的淚眼汪汪。

  「趙琳她很用心在做,趙媽媽不用擔心。」衣若芙適時補上一句,緩和趙琳激動的心情。

  「嗯。」趙母握住衣若芙的手,誠心道:「小若,趙媽媽想拜託你,以後一直陪伴在琳琳身旁,當她人生旅程上的明燈好嗎?」

  「趙媽媽,我怕我擔不起這個責任。」衣若芙覺得自己被賦予過重的期許了。人生旅程上的明燈?!她自己是否已成熟到能完美處理自己的一切事宜尚不自知,更別提「指引別人」這樣的重責大任了。也許她自己也需要一盞明燈來指引她。

  「小若,你聽我說。琳琳一直是我放心不下的一塊心頭肉,雖然在事業上有小齊幫她,我很放心,但是她身旁尚缺一名良朋益友來導引她的待人接物。你年紀雖輕,但是我看得出來,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有你在她身邊看著她,我就能放心了。」

  這樣殷切地耳提面命,趙母就像即將仙逝般的努力為自己後代子孫安排後路,希望在自己閉上眼後,子孫們尚能一路平穩。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幸福平安。

  想到此,衣若芙猛然深吸了一口氣。她驚訝於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錯覺,趙母只是身體虛弱,並非即將不久於人世的人啊。只是……只是那種感覺……

  「小若……」她的猶豫換來趙琳的輕聲哀求,水靈靈的大眼盈滿企盼。

  她明白趙琳當時那些話的含意了,這等於是簽下變相的「賣身契」嘛。看著趙母那為女傷神的用心及趙琳哀哀祈求的眼神,衣若芙再如何鐵石心腸也開不了口拒絕。

  「我……盡力而為了。」這樣算不算誤上賊船?

  「謝謝你,小若。」趙母放心一笑,一旁的趙琳也鬆了一口氣。

  在趙母的要求下,衣若芙在趙宅待了一整天。她陪著趙母閒聊、喝下午茶、聽趙琳叨叨絮絮地說些趣聞。今天是她第一次看到趙琳說這麼多話,以往的趙琳不曾這麼多話的。看來她「好像」很高興。用「好像」的原因是因為在趙琳開心的笑容下,總是隱隱約約可看到她眉宇間泛著憂心。

  是她多心了嗎?

  趙母因為身體不適提早回房休息,所以晚餐的餐桌上只有趙琳和她兩人。她看得出來,白天的趙琳是在演戲。只是,為什麼她要這樣做?

  「小若,今天謝謝你,我媽看起來很高興。」趙琳白天的笑容已不復見,臉上殘留的是偽裝一天下來所生的疲憊。

  「她的高興難道不是因為你?」

  「如果沒有你,我一個人是辦不到的。」她嘴角微微上彎,笑得很苦。「說來丟臉,我這個女兒只能在她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才能讓她如此開心。唉!」

  「盡頭?」衣若芙剛入口的水差點噴出來,她聽到了什麼啊?

  「腦癌末期,時間不多了。」趙琳的眼眶再也擋不住決堤的淚了,一顆顆的淚水伴隨著一句句的說明潸潸而下。

  衣若芙聽完趙琳的說明,終於瞭解趙琳安排這一切的用心了。那麼白天她見到趙母時的感覺是真的了?趙母真的不久於人世了!

  「趙媽媽知道嗎?」她一邊遞面紙給趙琳,一邊問。

  「不,我沒有勇氣告訴她。」

  但是從早上趙母的表現看來……她真的不知道嗎?衣若芙敏銳的直覺告訴她:事情似乎不是如此。只是她也不願意在趙琳面前點明這一點,畢竟她現在的心情夠亂了,沒必要再多一項問題來湊熱鬧。

  衣若芙只是靜靜地握著趙琳的手,希望這樣能讓她覺得好過一點。自己的父親也是因癌症去世,所以她能體會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親人的生命一點一滴流逝,自己卻無力挽回的絕望。苦了她了。

  也許她這樣做真的有效,趙琳的淚已經停了,情緒也平靜了不少,經過淚水洗滌的美眸益發明亮動人,她領悟到什麼了嗎?衣若芙心裡猜著。

  「謝謝你,小若。」趙琳破涕為笑。「我好多了。」

  「有話悶在心裡,當然不舒服。」這叫不吐不快是吧?

  「嗯,我現在比較能面對這個事實了。畢竟只要是人,就會有這一天的,不是嗎?何況她是去和天上的父親相會,這也是她的心願,我該看開的,對不對?」

  看來她是想通了,恭喜她。小樹長大了。

  「小姐,齊少爺來了。」就在雙姝談話未完之際,花嬸突然高興地跑來報訊。

  隨即一個熟悉的男音傳來:

  「好香啊,我來得正是時候對不對?」邵凡齊已隨著花嬸來到餐廳。摟摟花嬸胖胖的腰諂媚:「花嬸的手藝世界第一,我在公司都聞得到菜香哩!」

  「齊少爺就是嘴巴甜。來,你先坐下,我幫你加副碗筷。」花嬸笑瞇了眼,忙著進廚房幫邵凡齊準備餐具。

  衣若芙微微皺眉,總覺得自己最近遇到他的機率有偏高的傾向,是巧合嗎?還是真的是冤家路窄?

  「咦?衣老師也在?」邵凡齊那對桃花眼落在背對著他的衣若芙身上。不用她轉身,單看背影,他就能認出她。

  「是啊,小若今天是陪我回來看媽的。」趙琳代替衣若芙回答。「媽很喜歡她呢。」甜美的笑容裡藏有濃濃的得意,好似誇耀她的識人之明。

  「哦?」邵凡齊盯著衣若芙圓圓的腦袋,心裡不是滋味地想:她為什麼不回頭看他?從頭到尾,她就只用腦袋對著他。「乾媽呢?」他不著痕跡地在她旁邊坐下,問的是趙琳,眼睛卻忍不住飄向她低著頭吃甜點的側臉。

  「累了,在房裡休息。」趙琳接過花嬸送來的碗,幫邵凡齊添了一碗飯。

  「她的身體怎麼樣?」

  「老樣子,花嬸說她頭痛的頻率增加了。不過她今天的精神不錯,都是小若的功勞。」

  「是嗎?那要謝謝你了,衣老師。」邵凡齊再次看向靜靜坐在身旁的衣若芙。只是她依然沉默不語,更引起了他的注意。「你不舒服嗎?」

  他這樣一問,讓趙琳注意到她的沉默,關心地詢問:「小若,是不是太累了?不然今天就住下來吧。」

  「啊?不……不用了,我要回去了。」衣若芙正愁找不到借口離開,現在剛好有理由了。

  「你不用跟我客氣,反正我家房間很多。」

  「真的不用,而且……我會認床。」這真是個好借口。

  「哎,既然如此,也沒辦法了。你先等一等,待會兒我讓齊哥送你回去。」

  什麼?又要他送?!

  「不必麻煩了,讓他專心吃飯吧。」

  「可是這附近車子不好攔,公車站也要走好長一段路耶。」

  「沒關係,反正天氣不錯,散散步也好。」衣若芙已經起身走到門邊了。

  像是存心跟她作對似的,此時天空傳來陣陣轟隆轟隆的雷鳴,接著巨大的雨滴便傾盆而下。

  唉!天要亡我!

  衣若芙悶悶地瞪了烏雲密佈的夜空一眼,才不自在地向趙琳開口:

  「借我一把傘吧。」

  邵凡齊聞言放下碗筷,起身拿起西裝外套穿上,喚住正要去拿傘的趙琳。

  「琳琳,不用拿了,我送她回去。」

  「我不……」

  「你別再任性了好不好。」邵凡齊幾乎是低吼了出來,成功地打斷衣若芙未出口的話。

  「齊哥,那你的晚飯怎麼辦?」趙琳從二樓衝下來。

  「不吃了。」說完,他便拉住衣若芙的手臂往車庫去,留下面面相覷的趙琳和花嬸。

  邵凡齊會吼人?!而且還是女人?!

  一路上,兩人均沉默不語。邵凡齊煩悶的情緒可以從他緊握方向盤的手探知端倪;衣若芙則是撇過頭望向窗外。

  雨不再猖狂了,眼前只剩絲絲細雨點綴入夜的天母。路上沒什麼車,因此顯得十分寧靜。但是這分寧靜沒有維持很久,一聲聲震天的機車引擎聲劃破天際,接著一列改裝過的重型機車車隊從旁呼嘯而過,約莫有七、八輛;他們在邵凡齊的車前變換隊形,然後環列在四周並行,口中還不斷叫囂,挑釁的味道十分明顯。

  「坐穩了!」邵凡齊的眼神轉為銳利,專注的神情像是集中全部的精神要與敵人打一場漂亮的仗。

  趙琳說的沒錯,邵凡齊的開車技術的確很好,幾度突破機車群的防守而出。但是這些機車隊像是經過訓練似的,彼此的默契良好,他們採用車輪戰術,交叉掩護對方,成功地阻擋了邵凡齊的每一次突圍。邵凡齊也不放棄,變換各種方式突圍,好幾次出現驚險畫面,讓衣若芙險些尖叫出聲。為了不讓自己的尖叫聲影響「奮戰」中的邵凡齊,她使力咬著左手手指以壓制心中的恐懼,右手則緊緊抓住身旁的把手,眼睛連眨也不敢眨一下。心想:即使要死,也要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才不冤枉。

  「不錯嘛。」邵凡齊看著機車又成功地封鎖他的突圍,忍不住讚歎。

  衣若芙注意到這些機車的油箱上都貼有一張烈火旗的標幟,也許他們是一個組織吧,因為他們看起來不像是一般烏合之眾的飆車旅。

  唉,那是什麼?

  前方不遠處的對面車道有一道光朝他們而來,在黑夜裡顯得特別刺眼。此時,衣若芙看到身旁的邵凡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他在想什麼?衣若芙覺得頭皮發麻,一股不祥的預感朝她湧來。

  燈光愈來愈近,衣若芙看出那是一輛砂石車。這裡怎麼會有砂石車出現呢?不過已經沒有時間讓她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她看到邵凡齊將車子往車道左側開去,直逼對面的車道。

  他要幹什麼?難道他不知道那是一輛砂石車嗎?

  眼看著砂石車漸漸逼近,而且左側的機車也退到他們後面了,邵凡齊仍然沒有將車子往右移的跡象。砂石車就在眼前,衣若芙的眼睛已經張大到極限,不敢叫出聲的情況下,她只是死命地咬著自己的手指。砂石車的喇叭聲刺耳得響個不停,機車騎士也頻頻示意邵凡齊閃人,但是……但是……

  就在兩車即將相會之際,邵凡齊在瞬間將方向盤向右偏了一下,與砂石車擦身而過,隨即再將方向盤打向左,一個漂亮的S型衝出機車群,將他們遠遠拋在後頭。

  衣若芙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心臟恢復跳動,血壓也回復正常。謝天謝地,她還活著。她敢打賭,他們剛剛跟砂石車會車時,彼此間的距離絕對容不下一顆棒球。能夠安全過關,是他技術好,還是老天保佑?

  「嚇到你了?」邵凡齊看了她一眼,得意道:「放心,我不做沒把握的事。」

  是喔!就是有你這麼自大的老師,才會教出趙琳那麼臭屁的學生。

  衣若芙在心裡對他扮鬼臉。

  「可惡!」邵凡齊突然捶了方向盤一下。

  順著他的眼光看去,衣若芙從照後鏡看到尾隨而來的機車群。他們追來了?怎麼這麼有毅力啊。

  邵凡齊猛然來個急轉彎,將車子橫阻在車道上,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的煞車聲,七、八台重型機車一字排開地停在距離他們一公尺的地方,與他們對峙。

  「坐好,不要出來。」邵凡齊向衣若芙交代完,便隻身下車會他們。

  機車列中也走出一名男子,看來是他們的頭兒吧。

  「兄弟,技術不錯。」那男子首先開口。瞄了邵凡齊車子一眼,淺笑道:「帶馬子出來找樂子。」

  邵凡齊沒說話,雙手抱胸,身體微微斜靠在車門上。他來回看了他們一眼才懶懶地開口:「有事嗎?」

  「好,既然兄弟你開門見山先說了,我也不好拐彎抹角。這樣吧,看你開車技術這麼好,又開這麼好的車……不如就加入我們,也順便擋點鎯孝敬、孝敬大哥我。」

  「孝敬你?」邵凡齊不以為然地掃了他一眼,再看向那些機車上的烈火旗,嘲諷道:「你們就是這樣踏平社會之不平?」

  「什麼?!」——男子略顯驚訝,心想:只是巧合吧,他應該是隨便說說而已。

  「怎麼?難道你們車上那些旗子是裝飾用的?」

  「咦?」難道他知道他們的組織?

  「前踏社會之不平。」邵凡齊突然臉色一凜,令在場的人為之一驚。

  「後轉正義之巨輪。」男子立刻接下一句。

  「不錯嘛,沒忘記你們的盟訓。」邵凡齊不疾不緩地點燃一根煙。

  「你是誰?為什麼知道我們「齊天盟」的盟訓?」男子上前一步質問。

  「邵凡齊。」邵凡齊吐一口煙後回答。

  「什……你說你是……」男子顯然受了很大的震撼,連連退了好幾步。「你是邵……邵……」

  「邵凡齊。」邵凡齊又重複一次自己的名字。

  「齊老大。」男子像是小兵見到長官一樣,立刻站得直直的,就差沒舉手敬禮了。「剛剛不知道是你,得罪了。」

  「盟裡現在是誰在管事,白浩天嗎?」邵凡齊臉色十分不悅地質問。

  「是。」

  「他在做什麼,把你們帶成這樣,想丟我的臉嗎?」

  邵凡齊捻熄手中的香煙,雙眉一斂,兇惡的神情與平常判若兩人。那名男子嚇得差點腳軟。

  「天……天哥不知道這些事。齊……老大,你別生氣。」男子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

  「白浩天不知道?」邵凡齊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天……天哥的公司最……最近比較忙……所……所以……」

  「所以你們就改踏「心中」之不平?」邵凡齊冷哼一聲。

  「我們不敢。」男子頭已經抬不起來了。

  靜默了一會,邵凡齊轉身坐上車,離去前他告訴仍站立在那的男子:

  「告訴白浩天,我會去找他。」說完,車子就如一道銀白色的箭光疾駛而去。

  直到他的車子消失在視線範圍內,那名男子才敢放鬆緊繃的神經,一屁股坐了下來。

  「海哥,那傢伙是誰?」其餘的六、七個騎士一湧而上,圍著那個叫海哥的男子七嘴八舌。

  「混蛋!什麼傢伙不傢伙,他是齊天盟的創始人!」

  「嗄?」

  「祖師爺!?」

  七、八個人發出相同程度的震驚與崇敬。

  「沒錯,他就是「閻王齊」!」

  衣若芙的腦海裡還浮現著剛才那一幕畫面:那名男子戰戰兢兢地稱呼邵凡齊「齊老大」?!難道邵凡齊是他們的老大?他那張兇惡的怒容仍令她感到懼怕,她懷疑以前自己對他的惡言相向沒換來他的拳腳相向,是不是衣家列祖列宗在冥冥中保護她?

  她看得出來,他餘怒未消。為了自己的小命,她悄悄地挪動身體,想盡量遠離警戒區。邵凡齊一個換檔的動作讓心虛的她嚇了一跳,不敢再亂動。

  「你在害怕?」邵凡齊注意到她的反應。

  「……」

  「你怕我?還是怕剛剛的場面?」邵凡齊對於衣若芙的反應感到有絲不悅,他習慣那個自信、驕傲的她,不希望她怕他。眼光無意間瞄到她交握的手,驚訝地看到她左手手指上的斑斑血痕。「那是怎麼回事?」

  被他一吼,衣若芙反射性地將手縮進袖子裡,低著頭,咬著下唇不發一語。心想:奇怪,又不是他的手,他大驚小怪個什麼?

  邵凡齊將車停在路邊,蠻橫地抓起她左手審視,惹來她的哀叫:「痛!」

  看清她手指上的傷痕是出自她自己牙齒的大作,邵凡齊心裡竟生起一股心疼:她怕是受到驚嚇了吧?

  「我帶你去醫院擦藥。」他輕柔地在她手指上印下一吻。

  這個動作讓原本要開口拒絕的衣若芙傻了眼,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他在做什麼。不過,她沒有讓這種曖昧的氣氛持續太久,理智迅速恢復後,她使力抽回自己的手。

  「不用麻煩了,一點小事,要不了我的命。」口氣冷,她臉上的表情也冷。

  「你!」邵凡齊的火氣又冒上來了。奇怪,這個女人就是有辦法輕易挑起他的怒氣。「不去醫院也行,去我家,我幫你上藥!」他也拗了起來。

  「我說過了,一點小事,沒……」

  「醫院跟我家,你選一個!」他固執的口氣打斷她的話。為了表示他的堅決,他又補上一句:「或者你打算跟我一直耗在這裡?」

  衣若芙冷冷地瞅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凡事與她作對的心態。只是一件小事,況且還是她的手受傷,不是他的,他堅持什麼?照理說,他應該是討厭她的,沒道理這麼好心啊?想到這裡,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也正為這樣的「小事」鑽牛角尖,不禁失笑:怎麼自己也變小器了?

  「如何?」邵凡齊等著她的回答。

  「醫院。」既然他堅持,她若不妥協,雙方必然僵持不下。反正是他愛找事做,她又沒有損失,有人自願當保母,她何樂而不為呢?就當作是他嚇到她的補償吧。

  「嗯,這才對。」邵凡齊很滿意她的妥協,嘴角輕笑,發動車子,開往最近的醫院。

  由於是外傷,除了在傷口上藥外,醫生還替她打了一劑破傷風,並且交代她避免碰水,以防傷口發炎。

  「能把自己咬成這樣,可見你的伶牙「利」齒不是虛有其表吧。」離開醫院後,邵凡齊忍不住開口挪揄。

  衣若芙沒有答腔,只是低頭看著自己那只包著白色紗布的左手,回想當時自己為什麼有如此神力可以造成這般壯觀的咬痕,而且還不覺得痛。

  「放心,醫生不是說過,不會影響到左手的活動嗎?」邵凡齊以為她是擔心自己的手,所以口氣也溫和了下來。

  「我知道。」還好咬的不是右手,不然期末考怎麼辦?

  「還痛嗎?」他關心她。

  她輕輕搖頭。其實是很痛,尤其是剛上藥時,她差點掉下淚來,只是她不習慣將自己的脆弱展現在別人面前,所以即使此刻手指傳來陣陣灼熱的刺痛感,她也咬著牙忍受。

  嘴唇都泛白,還說不痛。倔傲的女人!

  邵凡齊看在眼裡,也不想戳破她罩門,只是心疼她這般自虐的行為。寧可自虐,也不肯求助於人,多傲的女人!

  「下次別再咬自己了。如果害怕,就抓我的手去咬。」

  衣若芙將視線從白色紗布上移開,轉向正在開車的他。他在說什麼?要她咬他的手?!

  察覺到她的注視,他看了她一眼,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皮厚肉粗,比較耐咬,不信你看。」他空出右手,伸向她。「咬勁應該不錯。」

  衣若芙先是一愣,隨即輕笑出來。原來他也有這一面,挺幽默的,有別於他平日喜歡損人的嘲諷。

  不知不覺間,她對他的防備少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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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31:56
第三章


  雲林縣是一個典型的農業城市,地處嘉南平原的一小端。由於沿海一帶的土壤含鹽量高,無法耕種,紛紛開闢為養殖場,如此一來卻造成超抽地下水而導致地層下陷的危機。因此,在各種經濟因素的影響下,雲林縣便成為人口外移十分嚴重的縣市之一。年輕人都往都市發展,留下的多半是家中的老父稚子,所以生產力有限,相較於其它縣市,它算是比較貧窮的。

  「姊,這裡。」

  一下公車,衣若芙看見對面騎樓下有個人正向她揮手。那是她最大的妹妹——衣若蓉。

  「小蓉,怎麼是你來?小水呢?」衣若蓉今年要參加大學聯考,在這最後不到一個月的日子,她應該專心唸書才是,所以衣若芙昨天還在電話中特別交代,讓衣若水來接她就好,怎麼今天看到的卻是衣若蓉?

  「小水、小仙跟媽到田裡去了,我怕她們忘了時間,所以就自己來了。」她跨上腳踏車,回頭道:「姊,我載你。」

  「下來吧,還是我載你,你要保留一些體力唸書。」衣若芙的家離她下車的地方尚有一段距離,農村型的鄉鎮交通運輸網並不及大都市般普及,所以每次她回家時,三個妹妹總會輪流騎腳踏車來接她。

  「整天窩在家裡看書,難得動一動嘛。姊,快上來啦。」衣若蓉仍霸佔著「駕駛座」不讓。

  看著她期盼的表情,衣若芙也不跟她爭了,就讓她運動一下也好,適當的運動對體力是有助益的。兩姊妹就這樣騎著腳踏車,慢行在一片片綠油油的田野風光中,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姊,你好像瘦了。」衣若蓉覺得這次載她比上次輕鬆了一些。

  「有嗎?」

  「有啦,我感覺得出來。姊,你是不是忙著打工,三餐就不正常?」衣若蓉知道她肩上背負著家裡的經濟壓力。

  「沒有的事,你別亂猜。」衣若芙輕斥,她不希望衣若蓉為了唸書以外的事擔心,她現在只要把書念好就行了。

  「那你怎麼會瘦了?」衣若蓉不死心地追問。

  「大概天氣變熱了,胃口就差了。加上最近忙著畢業旅行的事,才會瘦了一點吧。」

  「喔,原來是這樣。」她頓了一會兒,繼續道:「姊,你放心,我今年一定會考上的,到時候我也可以去打工,幫家裡賺點錢。」她知道家裡無法負擔她重考的費用,所以格外認真準備今年的考試,希望一試成功,不要再增加家裡的負擔。

  「是自信,還是放空話?」其實衣若芙很瞭解自己妹妹的實力,所以她不擔心她的功課問題。

  「當然是自信嘍。」

  「有信心是很好,但是別太自負,以免大意失荊州喔。」

  「放心,我知道。」衣若蓉甜甜一笑。「喔,還有,小水打算要念建教合作的職校,所以她的學費也不用姊操心了。」

  「建教合作?」是那種「半工半讀」的學校?「她自己說的?」衣若芙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因為學費問題而放棄自己原有的理想。

  「對啊。小水說她對讀書沒興趣,想學美容美發方面的技能,可以讓自己漂亮,也可以讓別人漂亮,又有錢賺,多好!」衣若蓉轉述衣若水的話。

  聽起來的確是愛漂亮的衣若水會說的話,衣若芙在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她也心疼這些妹妹的懂事,知道自己家裡的狀況,進而互相扶持;天上的父親如果知道了,也會安心吧。

  穿過一片樹林,衣家的三合院便在眼前,衣母和另外兩個妹妹及衣家唯一的男丁——衣若剛,正在院子裡整理他們剛從田裡摘回來的菜。看見衣若芙她們回來,衣若剛第一個衝出來。

  「大姊!」衣若芙才站穩,衣若剛就撲到她懷裡。

  「阿弟,你又長高了。」衣若芙摸摸這個衣家最小的孩子,也是父親盼了多年才盼到的兒子。天生好動的他,不但長高了,也曬得更黑了。

  「嗯,快跟四姊一樣高了。」衣若剛得意地說。

  「功課呢?有沒有進步?」她邊說邊拉著他往院子裡走去。

  「有啊,這次考試我進步到前二十名喔。」他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誰的功勞呢?」衣若蓉停妥車子後也來到院子。

  聞言,衣若剛的肩膀縮了縮。「當然是二姊的功勞。」

  衣若芙看到這幕情景,心裡也明瞭了八、九分,依照小弟那種逍遙散人的個性,若不是小蓉盯著他讀書,只怕考完試以後,他還不曉得老師教到哪了。

  「有進步就要繼續保持,知道嗎?」她揉揉他的頭。

  「嗯。」衣若剛開心地點點頭。

  「媽。」看到一直低頭撿菜的母親,衣若芙出聲喚了她一下。

  「嗯,回來啦。」衣母的語氣淡淡的,頭也沒抬,繼續她手上的工作。

  衣若芙從背包中拿出自己的存折及印章遞給母親。

  「媽,這是我的印章及存折,裡面的錢可以給弟弟妹妹們註冊用。」

  「嗯。」衣母伸手接過,並沒有打開來看。

  「我想應該夠用了,如果不夠,我再想辦法。」她先前聽了衣若蓉說過妹妹們的升學狀況,盤算這些存款應該足夠了,剩下的只是自己的部分了。

  「不夠就叫她們別念了。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衣母又開始她的女兒經了。

  「媽!」衣若芙實在不懂,自從父親去世後,母親的觀念整個改變,變得很悲觀,也很灰暗。認為她自己命薄,也認為這些小孩是沒人疼、沒人要的可憐兒。唯一能夠翻身的機會便是找個男人嫁了,如果不是,就跟她一樣,是個苦命的女人。

  「難道不是嗎?有個男人依靠,你就不用那麼辛苦賺錢供你弟妹讀書啦。」衣母冷冷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你們已經沒有爸爸疼了,就應該自己去找會疼你們的男人才對。」

  「我……」衣若芙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三個妹妹拉住。

  「大姊,我有些志願選填的問題要請教你。」

  「大姊,我的功課有些地方不懂……」

  「我也是。」衣若仙拉拉她衣角。「大姊,你來教我好不好?」

  看見三個妹妹的舉動,衣若芙當然明白她們的好意,到嘴的話硬是吞了回去。

  「好,我們進屋裡去。」

  進屋前,衣若芙回頭交代了一聲:「媽,暑假我要留在台北打工,所以不會回來了。」

  說完便偕同三個妹妹進屋,院子裡只剩衣母及正跟小狗玩得不亦樂乎的衣若剛。

  每次回來,便會因為這個問題跟母親有所爭執,衣若芙真的覺得累了。相較於趙琳的母親,她反而覺得外表柔弱的趙母其實是堅強的,至少她能致力於為子女安排後路,而不是將子女視為負擔,急於推給別人。

  換個角度想,也許這是母親自認對子女最好的安排,所以也不能說她不為子女著想。只是她忽略了一點,她沒有考慮到子女本身也會思考,也有自己的意志,她應該聽聽子女們的心聲的。

  畢業旅行回來,衣若芙全力投入打工的事宜,因為這個暑假她必須賺足自己的學費及房租,所以除了趙琳這個家教外,她還另外接了一個小學生的家教,白天則是在一家咖啡屋打工。

  這家咖啡屋名為「忘塵軒」,她之所以會前來這裡應徵,完全是被這個名字所吸引。是什麼樣的地方能讓人忘塵——忘記塵世間的煩惱?一進「忘塵軒」,迎面而來的是一股濃濃的咖啡香,配上輕柔的樂音及佈置典雅的環境,真的能讓人身心為之放鬆。只有一門之隔,竟有如此的天壤之別,衣若芙不得不佩服經營者的用心。

  原本只是端端盤子、送送咖啡的外場工作,但是由於衣若芙表現出對煮咖啡及調酒的高度興趣,於是店長也開始在客人較少時教衣若芙如何煮咖啡及調酒。像現在,店長正詳細地教衣若芙如何調「螺絲起子」。

  「這種調酒以柳橙汁為主,所以喝起來感覺不到太多的酒味,一般女孩子很喜歡喝。」

  「喝多了也不會醉嗎?」衣若芙想起她那個酒量超爛的室友兼同學——風鈴,如果這酒喝不醉,倒是挺適合她的。

  「喔,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店長溫和一笑。「這種酒因為柳橙汁的味道蓋過酒味,所以感覺不出酒的味,但是它依然含有酒的成分在,而且不低,不知情的人把它當柳橙汁喝,一杯接一杯,往往因此喝醉了而不自知。所以它又叫「失身酒」。」

  「失身酒?!」衣若芙睜大雙眼看著眼前黃澄澄的液體。

  「嗯。」店長點點頭。「有些男人利用這種酒的特性,騙女孩子說這種「果汁」喝不醉,所以女孩子就一杯接一杯嘍。」

  「原來。」衣若芙恍然大悟。

  「酒量差的,一杯就好;有點酒量的,可以喝到兩杯。至於三杯以上嘛……」

  「如何?」她很好奇。

  「那就得靠酒膽了。」店長小陳笑得曖昧。「小若,你是哪個層級的?」

  「放心,對於這類「加工」飲料,我向來是淺嘗即止,不會用酒膽來挑戰它的。」既然自己知道它的「背景」了,就懂得如何與它保持距離才是。

  「聰明的女孩。」

  「這還要謝謝店長的指點迷津才是。」衣若芙真心一笑。

  「對了,你認識六桌那個客人嗎?怎麼我覺得他的眼光很不友善。」小陳用眼神示意衣若芙。

  衣若芙轉頭看向六桌:怎麼是他,邵凡齊!

  「他什麼時候來的?」衣若芙一直專心聽小陳講話,沒注意到有客人進來。

  「從開始教你調「螺絲起子」的時候。」小陳再瞥了邵凡齊一眼。「你朋友?」

  「還稱不上。」衣若芙拿起菜單。「我去點餐。」

  邵凡齊聽公司的小妹說這家咖啡屋的咖啡不錯,所以在開完會後特地繞過來品嚐一下,沒想到竟然在此遇到她。那個跟她有說有笑的男人是誰?她的同事或是朋友?普通朋友還是男朋友?她專注地聽著他說話,時而露出淡淡的笑容,看在邵凡齊眼裡實在不是滋味,怎麼她不曾對他如此笑過?

  終於,她注意到他了,此刻她正朝他走來。

  「歡迎光臨,請問用點什麼?」地公式化地將菜單遮上,臉上的笑容也是公式化的,有別於之前真心的笑。

  「你怎麼會在這?」邵凡齊不答反問。

  「我在這裡打工。請問需要什麼嗎?」她再問了一次。

  「他是誰?」邵凡齊用眼神指了吧台的小陳一下。

  「忘塵軒的店長。」衣若芙不明白他問這些做什麼。

  「他喜歡你?」

  「如果你不點餐,那我走了。」說完,衣若芙當真伸手要取回菜單目錄。

  邵凡齊沒讓她拿走目錄,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口:「給我一杯你最拿手的飲料吧。」

  「好吧,那就給你一杯「巴拉松」吧。」衣若芙壞心地說。

  邵凡齊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出來。「原來貴店的技術已經進步到可以把農藥調成飲料喝了啊?」

  算他不笨,還知道「巴拉松」是農藥。

  「你可以有別的選擇。」衣若芙沒有絲毫愧色,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冷靜。

  「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來這家店,什麼好吃、什麼好喝我都不清楚。也許這方面你比較熟,所以……」邵凡齊合上目錄,交給她。「你作主吧,我接受你的建議。」

  衣若芙收回目錄,看著他頗有誠意的笑臉,心中對他的排斥也減了幾分。

  「不怕我真的給你一杯巴拉松?」

  「也許我真的適合喝巴拉松吧。」邵凡齊聳聳肩,不置可否。他那一臉認命的無奈樣倒是逗笑了平日不苟言笑的衣若芙。

  當然,衣若芙並不會真的壞心到拿農藥給他喝。她替他煮了一杯曼特寧咖啡,這是她最喜歡的咖啡,所以當小陳說要教她煮咖啡時,她便第一個要求學曼特寧咖啡的煮法。因為是自己最喜歡的咖啡,所以她特別用心學,也煮的特別出色,最近還常有客人指定喝她煮的曼特寧咖啡哩。這樣的結果令她特別高興,表示自己的努力不但有所成果,也得到他人的肯定,這是十分值得安慰的。

  除了曼特寧咖啡外,她還替他搭配了一塊起司蛋糕,因為她試過,這樣的組合味道特別對,所以基於推薦好產品的心態,她就破例對他雞婆一次。

  明知道這樣的組合已經十分完美了,但是衣若芙仍是期待著他的反應,就像期待其它顧客對她煮咖啡技術的認同一樣;她仔細地看著他的反應,希望從他口中得到正面的肯定。

  邵凡齊在咖啡剛送上來時,已經被那般濃濃的香味收服了整顆心,如今再仔細品味,更是發現其口感的舒暢。咖啡的苦澀佐以起司蛋糕的香甜,將整個味覺調和得恰到好處。一百分!邵凡齊大方地在心裡給予它滿分。

  「如何?還滿意吧。」衣若芙表面雖然鎮定,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的,不知他會有什麼評論。

  「我想,我的決定是對的。謝謝你!」邵凡齊朝她感性一笑。

  雖然沒有直接的給予肯定,但是意思也是如此了,衣若芙知道他滿意自己為他做的安排後,心裡除了高興外,還有一點點的滿足。

  「你滿意就好,請慢用。」

  「……呃……」見她就要離開,他突然想開口留下她。

  「嗯?還需要什麼嗎?」她依然公式化地詢問。

  「呃……如果你不忙的話,」他環視了尚有空位的室內一眼,知道此刻並非店裡的尖峰期。「能否坐下來,我們聊聊?」

  聊?他要跟她聊什麼?

  「很抱歉,我現在是上班時間。」衣若芙並不打算跟他有太多的接觸,因為這個謎樣的男人,全身散發著一股危險的魅力,要不是先前他給她的印象太差,她實在沒有把握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定力來抵擋他的魅力。何況他是趙琳的未婚夫,她更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遐想,唯有保持距離,方能安全。

  「我只是想改善我們之間的關係。」邵凡齊說出他的目的。

  他一直認為她刻意在躲避他,彷彿他是她的死對頭一樣,也許是每天兩人相處的結果都是不歡而散,才令她有這種不想與他「正面衝突」的作法吧。其實他並非有意如此,只是每當面對她時,他總是會行為失控,不知不覺地又讓兩人之間充滿了一觸即發的火藥味,事後自己又懊惱不已,因此他今天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邵先生,我們之間的關係僅只於你是我家教學生的未婚夫,如此而已,沒什麼好改善的。」衣若芙老實不客氣地回答。

  「我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不希望我們每次見面就像交戰的雙方,炮火不斷。」他手支著下巴,一臉玩味地看著她。

  「我向來不主動宣戰的。」每次都是他先挑釁的,不是嗎?她只是出於本能防守而已,沒有理由要她挨打而不還手吧,這不是她的作風,她向來講究公平原則的。

  「我們講和了,對不對?」地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欣賞她那股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冷靜。

  「我說過了,我從不主動宣戰的。」言下之意是:只要你不挑釁,一切就可以風平浪靜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邵凡齊不禁自問:我幹嘛在意她對我的態度?看不慣的話,不理她就是了,不是嗎?

  只是……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眼不見、心不煩嗎?他眼光又不自覺地追隨著她嬌小的身影。奇怪,為什麼總是管不住自己這雙眼呢?

  盛夏的午後,大多數人不願冒著得皮膚癌的危險外出接受紫外線的洗禮,寧可躲在家裡吹冷氣,因此「忘塵軒」此刻的客人並不多,所以衣若芙有充足的時間向小陳請教各式水果酒的調法,以滿足她的學習欲。就見吧台內,小陳教得專業且認真,時而穿插一些幽默的言語;而衣若芙則是專注而入迷地學習,並不時被小陳的幽默逗得發笑。這一幅溫馨和諧的「教學」畫面,看在邵凡齊眼裡卻成了郎情妾意的「調情」畫面。

  不是說現在是她的上班時間嗎?怎麼還跟別的男人有說有笑的?!邵凡齊的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因為衣若芙明顯的「差別待遇」讓他越發覺得小陳礙眼。他到底對她說了什麼,為什麼她會笑得那麼開心,看著他時的眼神又是那麼的專注?還有,說話就說話,那傢伙幹嘛沒事老愛摸她的手,是欺侮她年輕、涉世未深,趁機吃她豆腐嗎?而她竟然一點戒心都沒有,她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連好人、壞人都不會分。

  噢!該死!沒開冷氣?為什麼他覺得全身都在發熱?

  「用雪克杯調酒時,要將蓋子壓緊後再將整個雪克杯反轉,像這樣。」小陳仔細解釋調酒時應注意的事項,並親自示範。「將雪克杯倒轉後,再開始上下搖晃。這樣可以讓杯內的酒液充分過篩,將味道徹底調和。來,你試試。」他將雪克杯交給她。

  衣若芙接過雪克杯,依照小陳講的將雪克杯倒轉。「這樣對不對?」她一邊做,一邊問。

  「等一下。」小陳連忙阻止她即將搖晃雪克杯的動作。

  「咦?怎麼,錯了嗎?」衣若芙不知道自己有哪裡做的不對,她完全照著他教的方法做啊。

  「注意,兩手的拇指要壓緊蓋子,像這樣。」小陳熱心地指著衣若芙拿雪克杯的姿勢,將她兩手的拇指移到正確的位置上。

  「如果不壓緊,等一下你一搖動杯子時,裡面的酒可能會噴得到處都是喔。」小陳向她眨眨眼。「我可不希望你拿我的酒當香水灑哩,酒很貴的。」

  小陳逗趣的表情令衣若芙失笑;誰會拿酒來當香水灑呢?

  「是,店長,我會注意的。」她也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明白他話中的玄機。

  「聰明的孩子,一點就通。」小陳揉揉她的頭,表示讚許。

  「這樣搖對下對?」她就著他指正過的姿勢,繼續調酒的動作。

  「力道稍微大一點。記住,搖動雪克杯的力量也要拿捏得當,力量過小,酒的味道出不來;相反的,力量如果太大,也會讓酒的味道流失。所以,力量要適中才能搖出酒的香味,並且留住酒香,懂了沒?」他像個專家般,講得頭頭是道。

  「怎麼樣的力量才叫適中?」

  「這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得清了。來,我們先從你握杯的姿勢說起。」他拉起她的手,握住她手腕。「當你在使力時,手腕的關節……」

  「買單!」邵凡齊不悅的聲音突兀地傳來,成功地阻止了小陳的講解動作,當然,他那只礙眼的手也離開衣若芙的手腕。對於這樣的結果,邵凡齊很是滿意。

  「喔,請稍等。」他怎麼了,被人倒會了嗎?一張臉臭成那樣。儘管心裡不甚高興學習受到打擾,衣若芙還是安分地停下手邊的事,幫邵凡齊結帳。小陳則前去收拾桌子。

  邵凡齊悶悶地盯著她,看著她的手靈巧地在收款機上運作便想起剛剛小陳拉住她手的動作,眉頭不禁打了一個結。

  「一共是兩百八十元。」衣若芙結完帳將發票遞給他,見他一臉不悅,順口問了一句:「怎麼,咖啡不好喝嗎?」

  他現在哪還記得咖啡的味道如何,他只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根本不瞭解什麼叫「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難道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嗎?」邵凡齊忍不住橫眉豎眼地數落。

  「保護自己?」衣若芙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傷害自己的事。

  「對,你一個女孩子家讓一個大男人對你毛手毛腳的,這叫懂得保護自己?這根本是隨便!」

  「隨便?」衣若芙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會將這兩個字用在一向潔身自愛的她身上,兩眼不置信地看著他。

  「我說錯了嗎?」邵凡齊原本怒目圓瞠的臉突然臉色一改,換上一臉的嘲弄。「難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製造機會讓那傢伙接近你?」

  士可殺,不可辱!衣若芙的牙關咬得死緊,雙手也不自覺地緊握成拳。這個可惡的男人,竟然如此羞辱她!

  「……呃……咳!出了什麼事嗎?」不明所以的小陳此刻已收拾好桌子回來,嗅出兩人間緊張的氣氛,忍不住關心了一下。

  衣若芙看見小陳回來,腦海裡念頭一起,立刻將僵硬的臉部線條緩和下來,換上一抹別具深意的笑。

  「邵先生真是好眼力,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你睿智的雙眼。」

  「你!」原本以為她會極力反駁,沒想到她反而大方地承認,怎麼不令邵凡齊氣結。

  「既然知道我的用意了,邵先生,你不覺得你繼續待在這裡有壞人好事之嫌嗎?」衣若芙老實不客氣地反諷回去。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對他投懷送抱?」邵凡齊指著小陳低喊。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衣若芙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她這般不在乎的表情氣黑了邵凡齊的臉。

  「你……你身為琳琳的家庭老師,我希望你行為最好檢點一下,以免誤人子弟。」他搬出為人師表該有的規範約束她。

  「這點你請放心,我不會教趙琳如何紅杏出牆的。倒是我會提醒她好好約束自己的未婚夫別多管閒事。」

  多管閒事?!

  她竟然指責他多管閒事!?他好心提醒她別被別人佔了便宜而不自知,卻被她視為多事!?果真是拿自己的熱心腸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邵凡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站在這裡苦口婆心、自討沒趣,狠狠地瞪視衣若芙一眼之後,憤然離去,臨走前還不忘丟一個警告的眼神給小陳,意思是:你敢再碰她試試看!

  邵凡齊離開後,衣若芙的雙肩無力地垂了下來,全身僵硬的肌肉也放鬆了許多,悶在心裡的一口氣緩緩呼出。

  好累!每次跟他「交手」,總是令她筋疲力竭,這樣的爭鬥有何意義?猜不透也理不清,衣若芙揉揉發疼的太陽穴,無奈地歎息。

  「他是誰?」小陳見邵凡齊走後才再度開口。他很好奇這兩個人的關係,只是礙於剛剛場面的緊張,為保小命,他才沒有問,現在警報已經解除,他當然急著打探虛實。

  「我學生的未婚夫。」衣若芙面無表情地回答。

  「未婚夫?!原來他名草有主啦。可是……可是……」

  小陳摸著下巴,一臉疑惑,未出口的話十足吊人胃口。不過衣若芙不吃他這一套,事不關己地洗著杯子。

  小陳看見這個方法無效,又壓抑不了心中想看好戲的念頭,於是又自顧自地說下去:

  「可是他剛才的樣子,活像個吃醋的丈夫抓到妻子偷人般的忿怒。小若,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他像個八卦女王一樣,三八兮兮地用手肘頂頂衣若芙。

  「他生理不順,別理他。」她沒好氣地回答。

  「呃……小若,剛才那……應該是位先生吧。」生理不順?!難道她是氣昏頭了,才會男女不分?

  是啊,他是男的呀。唉!自己是怎麼了,竟然反常得語無倫次。一向她最引以為傲的不就是自己的冷靜嗎?為什麼一遇上他,她就失常了呢?

  「小若?」見她不說話,他輕輕地拉拉她衣袖。

  「幹嘛?」

  「你說,他會不會對你有意思?」

  「匡鎯!」

  一個玻璃杯登時香消玉殞。

  「啊!你有沒有怎樣?」小陳立刻上前關心。

  「呃……對不起,沒事、沒事,不小心打破杯子。」玻璃碎裂的聲音引起「忘塵軒」內其它客人的注意,衣若芙連忙陪笑致歉。

  「對不起,驚擾到各位了。」小陳也趕緊打圓場。

  安撫好客人後,看見衣若芙正蹲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他也過去幫忙,嘴裡喃喃不休:

  「怎麼這麼不小心呢?難道是被我說中了,你才會嚇一跳,一時失手……」

  「店長,」衣若芙打斷他的話:「他是我學生的未婚夫!」她又強調了一次他非自由身的身份。

  「未婚夫又如何?」小陳將收拾好的碎片丟入垃圾筒內。洗完手,轉身看著她,雙手環胸。「又不是已經結婚了。況且即使他已經結婚了,也可以腳踏兩條船啊。像他條件那麼好,要三妻四妾不是難事吧。」

  小陳的話雖然難聽,卻也是事實。邵凡齊的條件的確很好,除去他本身的條件,良好的家世、雄厚的財力都是他可以花心的本錢。但是即使事實如此又如何?她衣若芙絕對不容許自己成為別人的第三者,更不可能是邵凡齊三妻四妾裡的任何一個。

  「我不是船,我是獨木舟。」淡淡的一句話,卻能深刻地表達出她強烈的決心:寧願千山我獨行,也不願與人共事一夫。

  離開「忘塵軒」後,邵凡齊煩躁地開著車子在市區內閒逛,沒有目標,只是一個勁地開著車,腦海裡回想剛剛在「忘塵軒」發生的一切。

  為什麼每次見到她,說不上幾句話就會把氣氛搞得烏煙瘴氣的?其實他本意並非如此,他只是關心她而已,但是說出口的話卻往往跟自己的心意背道而馳,這是怎麼回事?只要遇見她,一切都亂了;說話言不由衷,行為脫軌反常,事情完全無法掌控……唉!該死。虧他還想跟她講和,希望以後能和平相處,偏偏……看來,前途堪憂啊!

  都是那個傢伙害的,誰叫他對她表現得那麼熱絡,活像沒見過女人似的,一副色迷迷的樣子,而她竟然還對他表現出一臉崇拜的樣子,一點戒心都沒有,該死!邵凡齊愈想愈悶,忍不住捶了方向盤一記。

  咦?等等!他在氣什麼呀?

  她的事與他何干?她被騙、被人佔便宜又干他什麼事,他幹嘛在這生悶氣?像她那麼自負、驕傲的女人應該讓她嘗點苦頭、受點教訓,這樣她才會學乖不是嗎?

  對,管她那麼多做什麼,反正人家又不領情,隨她自生自滅去吧!

  只是……只是……「鈴!鈴!」

  他的手機突地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喂。」

  「齊哥,是我,趙琳。」電話那頭傳來趙琳甜美的嗓音。

  「琳琳啊,有事嗎?」邵凡齊口氣變得溫柔。

  「齊哥,下個禮拜天是我生日,我想辦個慶生舞會熱鬧一下,也讓媽開心,你說好不好?」

  「也好,熱鬧一下,讓家裡多點人氣,也許對乾媽的心情會有所幫助。」他記得以前趙父每年都會替趙母及趙琳辦慶生會,但是自從趙父死後,趙家就再也沒有辦過這類聚會了。

  「這麼說,你答應了?」趙琳的聲音裡充滿興奮。

  「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不用了,一切包在我身上,到時候你要來喔,沒有你,戲就唱不下去了。」趙琳不忘交代邵凡齊要抽空參加,因為他向來不喜歡參加這種聚會。不過這次情況不同,諒他也不敢推。

  「好,我會準時赴約的。」

  得到他的保證,趙琳愉快地掛上電話,籌備宴會去了。

  邵凡齊望著手機呆愣出神:趙琳的慶生會,她……會去嗎?

  腦海裡不斷地重複這個問題,直到後面車子的喇叭聲刺耳地響起,他才突然發覺十字路口的綠燈已經耀眼地亮了好久。對於他身後一長列的車子微感抱歉,邵凡齊迅速將車子駛離十字路口,心裡不禁嘀咕:

  該死!怎麼又想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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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32:21
第四章


  這一個星期來,趙琳使出各種方法:死纏、活纏、蠻纏、耍賴等,都無法說服衣若芙前去參加她的生日會,最後還是趙母的一通電話才讓衣若芙勉強點頭,否則今天的生日舞會她衣若芙根本不會出現。

  才踏入趙宅,趙琳便像只花蝴蝶般翩然出現,興奮地拉著她就往大廳走去。

  「小若,你終於來了,我媽剛剛還在念呢。小若怎麼還沒來?她是不是不來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了。」趙琳嘀嘀咕咕地邊走邊埋怨。

  「我答應過的事,就不會反悔。」衣若芙被趙琳一路拉著走,眼睛趁機在人群裡尋找邵凡齊的身影。

  沒看到他,是還沒到,還是不會來?

  「是,我知道你最守信用。」

  「你……未婚夫還沒來?」衣若芙還是開口了。

  「晚一點吧,他說要去看一塊地,看完之後才來。」趙琳在大廳一角找到母親的身影。「她們在那裡。」

  她像急著現竇的小孩,加快腳步朝趙母休息的地方衝去。

  「媽,你看誰來了?」

  「小若,我還以為你不來了。」趙母欣慰地綻出一笑。一身淺紫的雪紡紗禮服,充分展現出她的神秘與高貴。

  「趙媽媽,對不起,我來晚了。」衣若芙誠心地道歉。

  「不晚、不晚,你能來,我就很高興。」趙母慈愛地拉過她的手。「上次之後,一直想再找你來聊聊,但是就怕耽誤到你的功課。」她跟衣若芙雖然年齡上有差距,但是兩人卻很投緣,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只是礙於自己的身體狀況無法長談,否則她真的希望與衣若芙聊個通宵呢。

  「趙媽媽如果想找我,打個電話就行了。只要我有空,我不會推辭的。」其實能為趙母盡點力,她也感到安慰。

  「真的?」

  「小若從不承諾做不到的事。」趙琳忍不住插口,因為趙母一見到衣若芙就拉著她喋喋不休,反倒冷落了她這個女兒,她當然要小小抗議一下了。「媽,你偏心啦!只找小若陪你,我才是你女兒耶!」

  「女兒早晚是別人的。」趙母捏捏她俏鼻。「你看,小齊不是來了嗎?」

  邵凡齊的一身白色西裝將他的英氣完全展現出來,看紅了在場每一位男士的臉,也引來不少女子愛慕的眼光。此刻他正朝她們走來。

  「乾媽,你今天好漂亮。」邵凡齊在趙母臉頰上親了一下,眼睛則趁機掃了衣若芙一眼。

  衣若芙視若無睹,靜靜地站在趙母身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乾媽老嘍。」趙母白皙的臉上漾滿笑容。

  「在我心中,乾媽永遠年輕美麗。」

  「你就是嘴巴甜。這麼貧嘴,不怕琳琳吃味兒呀。」

  「我才不會吃媽的醋哩!」趙琳賴在趙母懷裡撒嬌。

  「好好好,難得今天這麼熱鬧,你們好好去玩吧。」

  「媽,你也一起來吧。」趙琳拉著趙母的手躍躍欲試。

  「不了,我在這看你們玩就行了。」

  「那麼我也留在這陪你。」

  「你是壽星,怎麼可以躲在這兒呢?」她將趙琳推向邵凡齊。「去吧,你跟小齊好好去玩,我有小若陪我就行了。」

  「小若不一起來嗎?」趙琳以為衣若芙會一起加入。

  衣若芙搖頭淺笑。「我陪趙媽媽聊聊。」

  「喔,好吧,那我們去玩嘍。小若,我媽暫時交給你保管喔。」說完,趙琳便拉著邵凡齊走入人群裡了。

  「花嬸,你去忙吧,有小若陪我就行了。」趙母回頭對身後的花嬸交代。

  花嬸也不多言,向衣若芙微微點頭示意後,也緩緩地離開,休息區裡只留下趙母及衣若芙兩人。

  「趙媽媽有事要跟我說嗎?」從趙母刻意支開身旁所有人的舉動,衣若芙不難猜出她的意圖。

  趙母聞言不禁流露出一抹讚許的神色。「小若,你很聰明。我們坐下來聊好嗎?」她拍拍衣若芙手背徵詢。

  衣若芙點點頭,扶著她坐到一旁的沙發,並為她端來一杯果汁。

  「謝謝。」趙母接過果汁,輕聲道謝。

  看著眼前這個沉靜的女孩,趙母不禁感慨:趙琳如果有她一半的沉穩該有多好,這樣她或許能走的比較安心一點。

  「趙媽媽,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嗎?」衣若笑不習慣被人盯著看,因此她首先開口打破沉默。

  趙母歎了一口氣才緩緩開口:

  「小若,告訴我,你知道些什麼?」沒有任何客套迂迴,趙母開門見山的就是一句直剌剌的問句。

  「趙媽媽,你想知道些什麼?」衣若芙並沒有被趙母單刀直入的問題嚇到,她不答反問,化被動為主動。畢竟對方的意圖尚未摸清前,她沒有必要太早亮出底牌。

  「所以我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趙母欣慰一笑。「你平常雖然不似琳琳那般開朗,但是你有一顆纖細的心,也正因為這分纖細,你才能對每一件事觀察入微、研究透徹。所以很少有事情能瞞過你,對不對?」

  衣若芙沒有答話,仍是靜靜地聆聽。趙母的眼神突然暗了下來,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淡去。

  「換句話說,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你也不會太震驚,是不是?」她的語氣幽幽然。

  「趙媽媽早就知道了。」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一句敘述句,也證明當初她的判斷是對的。

  「你怎麼看出來的?」

  「從您急切地想為趙琳安排未來的言行間得知。」一般人即使再怎麼替子女著想,也不會急於一時將事情敲定,但是趙母的表現實在太過心急了,才會讓她產生懷疑。只是她還有一個疑問。「趙媽媽是何時知道自己的病情?」

  「醫生告訴琳琳我的情形時,我剛好經過診療室,無意間聽到的。」她啜了一口果汁,繼續道:「其實,我自己也大概猜到是什麼病了,所以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並沒有太多的震驚,唯一令我意外的是:我的時間竟然只有短短六個月。六個月,能做的事實在有限。」

  「有時候,意志力可以創造奇跡。」原來她一開始就知道一切了!衣若芙真的對趙母另眼相看,非常佩服她能這樣坦然面對自己的死亡,老實說,這需要相當大的勇氣。今天如果角色互換的話,她自己都沒把握是否能像趙母一樣泰然面對一切。

  「謝謝你,不過我已經不擔心了,因為你的出現,我懸在心口的石頭也落了地。」她感謝衣若芙給她的鼓勵,不過,一切既已安排妥當,她也就能安心地到另一個世界與丈夫相會了。

  「趙媽媽,你……不怕嗎?」面對死亡,很少有人不恐懼的。

  只見趙母微微一笑。

  「只要是人,誰不會死呢?只是早晚的問題罷了。」她看向舞池裡的趙琳,淡淡地說:「其實早在五年前,我就該跟琳琳的爸爸一起去的,只是琳琳那時才二十歲,我根本放不下她,才又多活了這五年。五年下來,琳琳也學會獨立了,身旁還有小齊陪她,如今再加上你的輔佐,我已經沒有牽掛了。」

  相較於趙母柔弱的外表,衣若芙發現其實她的內心是很堅強的。若非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她如何度過那段失去至愛的絕望期?又如果沒有足夠的勇氣,她如何能無所畏懼地面對自己的死亡,並且積極完成未完的心願?蒲草外表雖然纖細,但是它的韌度卻超越它外表千萬倍。趙琳的母親便是最佳的寫照。

  順著趙母的眼光,衣若芙也將視線投射在舞池中最亮眼的兩人。趙琳一襲火紅色的小禮服將她凹凸有致的曲線完全展現,勾著邵凡齊的手臂,依偎著他,嫵媚中不失甜美;邵凡齊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讓他看起來英氣勃發,瀟灑中帶有一絲霸氣。

  「他們很相配,不是嗎?」趙母的語氣裡盈滿心願得償後的滿足。

  「嗯。」衣若芙被動地應和。

  是啊,他們的確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外表出眾、家世背景相當,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還有誰比他們更適合彼此呢?

  人群裡不知在起哄些什麼,就見兩人在人群的簇擁下被推擠在一起,邵凡齊傾身在趙琳的臉頰印下一吻,趙琳則是紅著一張粉臉偎在邵凡齊懷裡。

  衣若芙突然覺得眼睛一陣刺痛,是光線的關係嗎?她閉了閉眼睛,想緩和一下那股刺痛感。再度睜開眼,看到的仍是兩人緊緊相偎的景象,非但眼睛的不適感沒有解除,心口還無來由地湧上一陣酸。好難受啊!她索性瞥開視線,眼不見為淨。

  「你別看琳琳平常一副女王般的驕傲,到了小齊面前,她就變成一個溫馴的小女人了。你看,就像她現在的樣子。」

  趙母笑瞇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注意到衣若芙的異樣。

  「小齊以前也荒唐過一陣子。」趙母又陷入回憶中。「混幫派、打架等,很令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頭痛。後來他雙親也搭上同一班死亡班機,跟我先生一起走了,那時他才知道自己身負多少責任,毅然決然地告別那段荒唐的歲月,扛起屬於他自己的責任,連帶也扛起該是琳琳的責任。唉!這孩子不簡單,一個人能把趙、邵兩家的企業經營的有聲有色,實在是多虧了他。」

  原來他還有這樣的一段過去,想不到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還藏有這樣的辛酸。衣若芙忍不住再度把視線的焦距鎖定在他身上,眼神也柔和了不少。難怪那天那個「齊天盟」組織的人會叫他「齊老大」,想必他混的幫派就是那個叫「齊天盟」的組織吧。

  衣若芙不知道的是,在黑白兩道都佔有相當地位的「齊天盟」,創始人之一便是邵凡齊。而他也曾是道上兄弟敬畏有加的兩大人物——閻王齊、判官天——的「閻王齊」。五年前,只要是道上的人,沒有人不知道這兩個名字的,可見他當時影響力有多大。

  「小若?」趙母出聲喚回衣若芙神遊的思緒。

  「嗯?」

  「想什麼?」趙母關心地詢問。她真的很喜歡衣若芙,如果她也是自己的女兒該有多好。

  「沒……沒什麼。趙媽媽叫我有事?」

  「嗯,小若,答應我一件事,別讓琳琳跟小齊知道我已經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這件事好嗎?他們為我做的夠多了,我不希望再增加他們的負擔了。」趙母緊握住衣若芙的手,期盼她的允諾。

  衣若芙不禁感慨在心:趙琳為了讓母親愉快地度過生命的最後一章,努力地扮演乖女兒的角色,而趙母為了不讓自己的女兒擔心,也賣力地扮演一個知足的慈母。這樣互相為對方著想的一對母女,怎麼不令人感動呢?

  「趙媽媽你放心,這是小若跟你之間的秘密。」她給趙母一個保證的笑容。

  「謝謝你,體貼的孩子。」

  送趙母回房後,衣若芙沒有再回到大廳,而是一個人獨自來到前庭的花園。今晚的夜色十分柔和,盛夏的夜晚,眾多的蟲鳴聲和噴水池的水聲構成一首輕快的交響樂。

  多舒服的感覺啊!有別於大廳內刺耳的熱門音樂,衣若芙還是偏好這大自然的樂音。坐在噴水池旁,閉眼聆聽著天籟,衣若芙全身放鬆地沐浴在月光下,享受這屬於她的片刻清閒。

  不過,她並沒能安靜多久,一個熟悉的男音突然打散了她的放鬆。

  「為什麼你總是喜歡到處亂跑?才一眨眼,你人就不見了。」邵凡齊挺拔的身影擋住了她的月光。

  她倏地睜開眼睛,被眼前的他嚇得一時失神,驚呼一聲,身體直往後仰。邵凡齊眼尖地伸手拉了她一把,才免去她掉落噴水池的命運。

  「小心點!」他的語氣裡有一絲笑意。

  衣若芙撫著胸口順氣,並沒有開口道謝,反而賞了他一記衛生眼。如果不是他突然冒冒失失地出現,她也不會差點掉入噴水池裡,所以說她沒有必要道謝。

  不過邵凡齊顯然不這麼認為。

  「怎麼,你是用這種態度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衣若芙懶得理他,轉身想走,卻被他拉住手腕,微一使力,她整個人便倒入他懷中,被他抱個滿懷。

  「啊!」她低呼了出來,不置信的雙眼怒視著他。「你做什麼!」

  「為什麼要逃?」他的臉逼近她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

  「我沒有逃,你放開我!」她掙扎。但是他的手像鋼筋一般牢牢地圈著她,令她動彈不得。

  「沒有逃?那為什麼看到我就要走?」他的臉又朝她逼近了幾分,鼻子幾乎碰到她的。

  「我——」她將頭往後仰,盡可能地拉開她與他的距離。「邵先生,請你先放開我,我們這樣實在不是一個談話的好情況。」她努力壓下心中的不悅,盡量以最平穩的語氣跟他溝通。畢竟她目前是處於「劣勢」,儘管說出來的話再怎麼有道理,氣勢上依然會差了一大截。

  「哦?是嗎?我怎麼不認為如此。」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一抹壞壞的笑。「相反的,我倒覺得這樣挺好的。說話不必太大聲,而且還能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你說對不對?」

  想不到她看起來瘦瘦的,抱起來還滿有質感的,原本只是想嚇她一下,如今他卻不想放手了。明明內心十分慌亂,可是她表現出來的冷靜,卻令人看不出她的慌張,唯一洩漏出她心思的是她眼底一閃而逝的無助。雖然短暫,他還是注意到了。

  「也許你說的對,但是我還是不習慣用這種姿勢跟別人談話。」他是存心跟她抬槓嗎,淨找一些歪理來搪塞。

  衣若芙實在擔心,兩人目前這種曖昧的情況如果被人撞見了,那還得了?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如果被趙琳或趙母看到了,那她更是百口莫辯,一世清白恐有晚節不保之憂。偏偏眼前這個「禍源」絲毫沒有這樣的警覺,還一個勁地尋她開心,氣死人了!

  「不習慣?我想不會吧,從剛才到現在,我們不是也說了不少話嗎?你應該習慣了才對。」

  「邵先生!」她實在忍不下去了。「你難道不知道你的身份是不容許和其它女性有過分親密的舉動嗎?你別忘了,你是有……」

  「叫我阿齊。」他突然打斷她的話。

  「啊?」他剛剛說什麼?衣若芙被他突來的一句話攪亂了原來的思緒,忘了下面要說的話,只是微啟著櫻唇呆愣地看著他。

  「叫我阿齊。」他又說了一次。

  她生氣時一張小臉脹得泛紅很是可愛,但是現在這迷惘困惑的憨態更是迷人,尤其是那微啟的朱唇,彷彿捎來一連串邀請的訊息,讓他醉了……

  「阿齊?」她像被施了咒一般,喃喃地應著他的話,腦子裡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他為什麼突然話鋒一轉,沒頭沒腦地冒出這樣一句話。

  「對,以後就這樣叫我。」他在她耳邊輕聲地呢喃。再也受不了這樣的誘惑,一手扶住她後腦,在她還弄不清楚一切時,他的唇已經佔據了她的。

  原來她的味道是那樣的甜美!

  原本只打算輕嘗的他,在初嘗到那誘人的甜美後,「淺嘗則止」的意念頓時瓦解,重新凝聚的是一股強烈的欲罷不能,貪婪地汲取她口中的甜美。

  衣若芙最後的印象是他逐漸貼近的臉部特寫,然後就在她瞳孔放大到最大時,一股溫熱籠罩她的唇。她覺得自己快窒息了!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身上的力氣正一點一滴地散去,驚慌之餘她只能牢牢地抓住他衣襟,以防自己因休克而不支倒地。

  直到兩人胸懷中的空氣悉數用盡時,他才緩緩地離開她。望著她那泛紅的小臉,心裡有說不出的愛憐。

  「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他輕撫被他吻腫的雙唇。

  他的話,將她從童話世界中喚回,面對殘酷的現實。

  趁他毫無防備之際,她奮力地推開他,自己也順勢連連倒退了好幾步;但是由於退得太急促,沒注意到後面,讓她結結實實地撞上身後的白色雕像。

  「小心!」他試圖提醒她,但是仍然晚了一步,只見她痛苦地蹲了下去。

  「不要過來!」見他就要過來,衣若芙沉聲喝阻。

  「你要不要緊?」他依言收住腳步,但是臉上儘是擔憂。她剛剛撞的力道不輕,應該很痛吧?瞧,她嘴唇都白了。

  「死不了。」她冷冷地回答。背後雖然傳來陣陣的巨痛,她依然強忍著痛苦,奮力地支起身來。

  「你……」見她搖搖欲墜的,他忍不住又要衝上前。

  「站住!」她含怒的眼直視著他。想起剛才他對她做的一切,她直覺地用手背擦拭嘴角。

  他剛才竟然吻她!

  他怎麼可以如此!前一分鐘他才摟著美麗的未婚妻左親右吻的,下一分鐘他便在此調戲她,太可惡了,他把她當成什麼了?一個可以任他予取予求、發洩慾望的妓女?!或是懵懂無知,可以隨他輕哄拐騙的外遇對像?!

  噁心!太噁心了。想到此,她忍不住又恨恨地擦拭了一遍雙唇,希望藉由此舉能抹殺掉先前發生的一切。但是她的舉動卻激怒了他。

  「怎麼?是欲蓋彌彰還是意猶未盡?」她竟然排斥他的吻?!這個該死的女人,為什麼總是要惹惱他?

  「無恥!」她很少罵人,尤其是像現在這樣的羞憤。她氣他,更氣自己。氣自己剛才不但沒有反抗,還……還沉迷其中!她是怎麼了,即使他是存心調戲,她也該反抗到底呀,他是趙琳的未婚夫耶!他胡來,但是她不能糊塗啊,否則她怎麼對得起趙琳及趙母對她的信任。

  邵凡齊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你剛剛的表現……似乎也不排斥這個吻嘛……」他的手握得死緊,這個女人竟然這樣污辱他。

  「所以我說我無恥,不然你還要我怎樣!」被他說中內心的愧疚處,她一時激奮,脫口而出。哦!天,背好痛!

  邵凡齊被她的話震傻在當場。原來她是在自責,他還誤以為她是在罵他,差點失手捏斷她頸子。看著她吃力地扶著路燈,一步一步緩緩地要離開,忍不住又關心地問:

  「你……還好吧?」她看起來快倒下去的樣子,不要緊吧?

  衣若芙側過頭冷冷地看他。「只要你別在我面前出現,我就沒事。」強忍著痛,她一字一句地說出。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哼,就讓你吃點苦頭。

  邵凡齊硬生生拉回打算上前扶她的腳步,旋身一轉就要往大廳回去。但是走沒兩步,又開始擔心她的情況,腳步愈來愈慢終至停止,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回頭了。

  人呢?

  邵凡齊回過頭來並沒有看到衣若芙。奇怪,依她剛才的情形,不太可能這麼快就離開這兒了,怎麼會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見了?

  他不放心地再往大門的方向掃了一眼,仍然沒見到她的蹤影。就在他收回視線打算放棄時,在她剛剛站的地方不遠處的草地上發現一團白色的東西。那是……該死!

  低咒了一聲,他立刻衝上前去,在草地上找到了昏倒的她。她白色的T恤已經染紅了一大片。

  「該死!該死的女人!」他一連的咒罵,腳步也沒停,抱起她就往車庫的方向沖。

  好痛!背部像著了火一樣,傳來陣陣的灼熱。

  衣若芙幽幽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趴在醫院的病床上,她怎麼會在這裡?是誰帶她來的?

  「你醒了啊。」一名護士小姐見她醒來,立刻遞了一杯水及幾粒藥丸上前。「來,先把藥吃了。」

  「吃藥?」為什麼要吃藥?一邊猶豫,她一邊使力準備起身,但是背部卻傳來熱辣辣的灼痛,讓她哀叫了出來。

  「小心!」護士小姐忙上前扶她坐起。「小心一點,你背上剛剛縫了五針,如果太過用力的話會扯動傷口的。」

  背?!五針?!

  她想起來了,她撞到了雕像,後來痛得暈過去了。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碰撞,想不到會這麼嚴重,還縫了五針。

  是哪位善心人士送她來醫院的?趙琳嗎?

  「來,這是消炎藥,先吃下吧。」護士招呼她把藥吃下。

  「Miss陳,病人醒了嗎?」醫生的聲音從診療室傳來。

  「是的,林大夫。我讓她把藥吃下了。」護士小姐說完話的同時,一位身穿白袍的醫生走了進來,身後還跟了一個人。

  「感覺如何?很痛嗎?」林大夫面帶微笑地詢問她。四、五十歲年紀,身材微微發福,一張笑臉很有親和力。

  「嗯。」衣若芙輕輕點頭。

  「女孩子家走路要斯文一點,真不知你是怎麼走的,竟然會把自己弄成這樣。還好不是撞到脊椎,否則就不是縫五針就能了事的。」林大夫半責難、半開玩笑地數落她。

  衣若芙沒有反駁,因為這的確是自己不小心所致,怨不得別人。只是……為什麼送她來醫院的人是他?他不是走了嗎?

  「林叔,那她……」站在一旁的邵凡齊看到她醒來,心裡著實鬆了一口氣。先前被她背上的一片血紅嚇去了半條命,還好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神經系統,不然他可要內疚一輩子了。

  「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只要注意在折線前盡量別去扯動傷口就行了。」

  「那我能回去了嗎?」衣若芙無力地詢問,背上的傷口耗去她大半的體力。

  「可以是可以,不過要小心傷口可能會發炎,也許今晚會有發燒的情形。丫頭,要忍一忍喔。」林大夫好心地忠告,瞄了身旁的邵凡齊一眼,他突然神秘地傾身在她耳邊低語:「你把阿齊嚇壞了。」

  衣若芙聞言,看了邵凡齊一眼,發現他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此刻她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拉拉襟口。

  襟口?!

  衣若芙倏地低頭檢視自己的衣服。她……她身上穿的怎麼會是男人的襯衫?!她的衣服呢?

  「阿齊,等一下Miss陳會把她的藥拿給你,你要按時給她吃藥,一星期後再來複診。還有,傷口盡量保持清爽乾燥,否則天氣這麼熱,很容易發炎的。」林大夫仔細地交代邵凡齊應該注意的事項,而邵凡齊也很認真地記下。

  「我知道了,謝謝你,林叔。」

  在林大夫再一次檢視傷口無礙後,衣若芙便由邵凡齊接送離去。一路上,兩人均保持沉默。衣若芙注意到邵凡齊的西裝內只穿了一件背心,因此身上這件襯衫應該是他的。

  「……我的衣服……」她艱澀地開口,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邵凡齊用眼角餘光瞄了她一眼才緩緩開口:「為了替你縫合傷口,醫生只好剪開你的衣服。後來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其它衣服給你穿,只好讓你委屈一下,穿我的襯衫了。」

  「喔。」原來如此。

  「衣服我會賠你一件,你不用擔心。」

  「不用了。」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況且還是他送她去醫院的,這個人情都還沒還,怎麼能叫他賠她衣服呢。

  「謝謝你。」

  「謝什麼?」

  「謝謝你送我到醫院。」不然,她也許會因失血過多休克而死吧。

  「沒什麼。況且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聽他這樣一說,她又想起今晚在趙家發生的那一幕,臉色不禁又暗了下來,低著頭,不發一詞。

  直到車子停妥後,她才再度開口。

  「你是要等我一下,讓我把衣服換下來給你,還是下次我去趙琳家時,順便托她交給你?」

  「無所謂,先上去吧。」邵凡齊鎖好車門後,跟她一起上樓。

  約十坪大的小套房,空間雖然不大,卻佈置的整齊而溫馨。從它的佈置跟擺飾看來,這應該是一間雙人套房。

  「你一個人住?」

  「我有一個室友。」衣若芙進屋後,拿了一張椅子給他。「你坐一下,我馬上把衣服換下來。」

  「你室友人呢?」他並不在意衣服的事,只擔心今晚有沒有人照顧她。

  「放暑假,她回桃園去了。」她一邊說,一邊從衣櫥裡拿了一件T恤出來,準備進浴室更衣。

  「你先換衣服,換好後,我再幫你上藥。」邵凡齊一邊說,一邊將西裝外套脫下,並將醫生給他的藥拿出來,研究服藥的方法。

  前腳已經踏進浴室的衣若芙被他的話拉住了動作。她回頭看著他的舉動,一臉不解。

  「上藥?」

  「沒錯,不然依你目前的情況,你能自己上藥嗎?」她的傷口在背部,他就不信她背後有長眼睛。「對了,我睡哪一張床?」邵凡齊望著兩張單人床發問。

  「嗄?你今晚要住這?」不會吧!衣若芙的心裡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人家說請神容易送神難,難道今晚要作惡夢了?

  「當然。你一個人住,沒有人照顧你,我只好留下來了。」

  「不……不用了,我不需要人照顧的。」

  「不行,醫生不是說了,你今晚可能會發燒,要特別小心的,不是嗎?」他雙手抱胸,站在她面前提醒她。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不用麻煩你了。」她仍是拒絕。

  「怎麼?不歡迎我留下?」

  「……這是正我室友和我合租的房間,所以……」她希望他能識相一點,知難而退。

  「你擔心你室友不高興有陌生人來借宿?」邵凡齊接續她未完的話。見她肯定地點頭後,他想了一下,再度開口:「好吧,既然如此,你換好衣服後,就跟我到我家去。」

  原本以為他已經知難而退了,想不到他卻說出更令她吃驚的話;去他家?!做什麼?

  「去你家?」

  「對,到我家。我不能丟下你不管,而你室友又介意有外人來住,所以我只好把你帶回去了。況且……」他環視了室內一眼。「天氣這麼熱,你這又沒裝冷氣,對你的傷口恐怕不好,所以你還是跟我回去好了。」

  「邵先生,我想不必了,我能……」

  「我留下或者你去我那,選一個。」他獨裁地打斷她的話,只給她這兩種選擇,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我選擇第三個,我留下,你離開。」她的態度也很堅持。

  邵凡齊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才問:「為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不習慣麻煩別人。」

  「我說過了,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你送我去醫院,這樣已經盡了你的責任了。邵先生,你責任已了,可以請回了。」

  她轉身要去開門,打算送客,卻被他一把拉了回來,緊握住她雙肩。

  「你在害怕?」

  「啊!」由於他的用力過猛,牽動她背上的傷口,招來她痛苦的呻吟。

  「喔,對不起!」

  他反射性地鬆開手,立刻檢視她背上的傷口,看見她背部的襯衫上已沁出斑斑血漬,心疼之餘也忍不住懊惱自己的魯莽;為什麼在她面前,他總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我只是擔心你的傷勢,絕對沒有其它企圖。我保證不會侵犯你。」他第一次如此輕聲細語,拉下身段解釋自己的用意。

  衣若芙見他態度誠懇,又是這般的關心她的傷勢,內心十分感動。即使她從未曾給過他好臉色,他卻在她需要人照顧的情況下執意留下來看護她,雖然他的表現方式並不是很理想,但是一片真心還是令她備覺溫暖。她並非擔心他會侵犯她,也許他曾經「調戲」過她,但她相信他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小人。只是,她仍有所顧忌啊。

  畢竟他是趙琳的未婚夫,如今與她孤男寡女共居一室,若是教哪個多事的人傳了出去,並且加油添醋一番,那麼即使她與他再怎麼清白,也難脫狗男女之陋名了。人言可畏啊,難道他不明白嗎?

  邵凡齊看衣若芙只是不發一詞地看著他,眼底儘是為難與防備之色,心裡的怒火又再度燃起;他已退讓至此,她卻還不滿意,真恨自己為什麼不狠下心來棄她於不顧,反正是她自己不識好歹,乾脆就任她自生自滅豈不快哉?

  「究竟我要怎麼做你才肯點頭?」邵凡齊一拳捶向牆壁,怒瞪著她。「難道我的人格已經低劣到如此不值的地步了嗎?」

  抓起西裝,邵凡齊忿而甩門而去。震天的響聲讓衣若芙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有多氣憤。

  她聳聳肩,不以為意,心裡反倒鬆了一口氣,至少不用擔心明天以後會有流言傳出,影響她平靜的生活。

  由於背上有傷,所以她的行動無法如往常般的俐落,加上傷口不能碰水,因此今晚她只能用「乾洗」的方式來洗澡。等到梳洗換裝完畢,也足足用了一個小時。如果小鈴在的話,也許就輕鬆多了。

  就在她吃過藥打算就寢時,門鈴突然響了。

  奇怪?這時候會是誰?

  正猶豫著該不該開門時,門外的人說話了:「是我,開門。」

  是他?他不是走了嗎?

  衣若芙打開門,看見邵凡齊拎著一袋東西站在門口。

  「你要睡了?」

  「嗯。還有事嗎?」不知道他為什麼去而復返,來拿衣服的嗎?「衣服沾到血了,我洗好再還你。」

  「隨便。」他繞過她,進入屋內,將袋內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我去買了冰枕及冰塊,如果半夜你發燒的話,可以把冰枕拿來用。傷口如果還會痛,就用冰塊在傷口周圍冰敷一下。」他一邊交代,一邊將東西放入冰箱。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動作,內心則是對他的細心微感悸動。原以為他已經離開了,豈知他卻是去替她張羅這些東西,看不出他的心思會這般細密。

  「對了,藥吃了沒?」將東西放好後,他突然想到。

  「吃了。」

  「嗯。」他滿意地點點頭。「有什麼問題,我就在樓下車內,你在窗口喊一聲我就會聽到。好了,你休息吧。」他一口氣交代完後,也不多說廢話地開門離去。

  室內再度回到原來的寧靜,衣若芙呆了一下。沒想到他這次倒是挺乾脆的,不再執意要留下來,省去了她不少口舌。但是,他說他在樓下的車內?

  走到窗邊,她真的看見他的車停在樓下。

  他真的打算今晚睡車上?

  走回床邊,衣若芙輕輕趴回床上,腦海裡反覆思索著今晚所發生的一切。這一切有什麼關聯嗎?他的行為背後隱含著什麼意義嗎?是一時興起的好玩?抑或只是想征服對手的好勝?

  唉!不想了,也許他只是一時的愧疚加上一點點的無聊,沒多久就會因無趣而放棄了。

  睡吧,今天透支太多精神與體力了。緩緩閉上眼,睡意很快地襲上她。

  那一夜,她沒有任何不適。而他,真的在樓下守了一夜。不止那一晚,連續一個星期,每天晚上他都守在原地,直到她拆完線,醫生再三保證一切無恙後,他才結束每晚的守護工作。

  她表面仍一如往常般的平靜,只是平靜的心湖底,有一股暗潮隱隱波動。冷靜的她,初次體會到何謂「不安」的感受。

  內心的警鈴悄悄響起,該如何解除警報呢?她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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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32:41
第五章


  暑假過後,衣若芙已經是大學四年級的學生了。大部分的必修課程都在大一到大三這三年,所以到了大四,必修課反而不多。為了湊足學分,有些同學會選修一些非主修科目,或因自己的興趣、課程內容活潑而決定。因此同學們稱這些為「營養學分」。

  「企業與社會」就是她的死黨兼室友——風鈴,口中「很補」的營養學分,所以她也就順應民意跟著選修了這門課。

  老師的上課內容多半是探討一些現今企業主的用人哲學及人生觀。由於老師本身對禪學及命理方面也多有涉獵,因此也會在課堂上探討一些這類的話題。像現在,老師正口沫橫飛地與同學討論「面相觀人術」。

  「一般企業在招募人才時,人員的穩定性通常是一個很重要的考量依據。而一個人的穩定性及忠誠度也可以從他的面相顯現出來。」講師看了台下的學生一眼,指著某位同學。「像這位同學,眼光閃爍、眼神迷惘,表示心性未定,穩定性不夠,很難在同一工作崗位久任。」

  「老師。」有位同學舉手發問。

  「請說。」

  「那麼從一個人的面相可不可以看出這個人對感情的態度及忠誠度?」

  「當然可以。」講師笑得一臉得意。「我來舉幾個例子。」

  他看了同學們一眼,眼光鎖定在有著一張圓圓臉蛋的風鈴身上。

  「就拿這位同學來說吧,她將來必定會是一個對另一半從一而終的人。」講師指著風鈴對其他同學說道。

  「哦?我嗎?」風鈴眨了眨眼,轉向坐在她身旁的劉維德。「阿德,鏡子給我。」

  「老師,你怎麼能這麼肯定?是依據什麼判斷的?」另一位同學章玉宇也舉手發問。

  「不信,我們可以來求證看看。」講師再度轉向風鈴,看著風鈴正盯著鏡中的自己左看右瞧那股認真的模樣,不覺莞爾。「這位同學,你說,你將來會不會對你的另一半從一而終啊?」

  實在看不出自己的臉上到底哪裡可以看出自己有從一而終的跡象,風鈴乾脆收起鏡子,不再研究。抬起頭,對講師甜甜一笑。

  「當然啊。我對「每一個」另一半都會從一而終啊。」她特地強調「每一個」這三個字。

  幽默的回答引來班上同學的哄堂大笑。

  講師一開始也為她的回答感到一陣錯愕,隨即意會到她的頑皮反而咧嘴一笑,並不因為她的回答而不悅。

  「也算是從一而終的一種吧。」講師自圓其說。

  「也許吧,至少目前為止,我的觀念是如此。」

  風鈴仍是大言不慚地歪理滿天飛,倒教旁邊的劉維德看不下去了。

  「鈴,別跟老師開玩笑。」他輕輕拉拉她的手,小聲提醒。

  劉維德對風鈴的親密舉動全看進講師的眼裡,他很好奇這兩個人的關係。

  「這位同學是……」他看向劉維德。

  「哦?」果然如他的猜測。

  只是他沒想到大方承認的不是男方,而是女方,而劉維德只是在他詢問的眼神下,以禮貌性的微笑點頭來回答他。其實這兩個人還真的是很相配,女的活潑,男的內斂,一動一靜,完美的互補組合。

  「老師。」章玉宇再度發問。「我不認為現今的社會還適用從一而終的觀念。」

  「哦?怎麼說?」講師對他提出的反駁頗感興趣。

  「所謂人往高處爬,每一個人都有權利選擇最好的,如果只是迂腐地遵守從一而終的信條,守著一個不是對自己最好對象,那豈不是誤了自己一生?」章玉宇說的頭頭是道。

  「你這麼說,也有幾分道理。」講師對他的話並不完全否定,但是也不給予絕對的肯定。畢竟感情的事,是不能用事業上的利己原則來衡量的。「但是石頭不見得是愈撿愈大顆,騎驢也未必能找到千里良駒啊。」講師希望能給他一些修正,不願他的觀念太過於功利。

  「至少還是有機會不是嗎?有機會就要試著把握。」章玉宇刻意看向風鈴,音調也抬高了一些。

  「所以章大少有兩句名言。」班上另一位同學看不下去了,王昱之——也就是衣若芙的死黨之一兼系花——她忍不住開口:「上聯是莫為一顆樹,錯失整片林。下聯是:棄守一枝花,坐擁桃花群。」

  「說的好!」風鈴拍手叫好。「那橫批就是:朋友妻,不客氣!」她不客氣地火上加油,與王昱之兩人一搭一唱,默契十足,引來班上又是一陣大笑。

  「小鈴鐺,你——」章玉宇的臉黑了一半。

  風鈴則是朝他扮了一個鬼臉,教他哭笑不得。

  講師則是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對於風鈴的妙語如珠很是欣賞。同學叫她小鈴鐺,那她會不會是……

  「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講師在同學們的笑聲稍歇時,詢問風鈴。

  「我?我叫風鈴。」

  「原來你就是那位解了陸教官千年「寒」毒的風鈴。」果然是她,很吸引人的女娃兒。

  「正是本女俠!」

  風鈴說的一臉得意,教其它同學乾嘔聲不斷。

  課堂上熱絡的氣氛並未影響到衣若芙,因為自始至終,她的腦海裡一直盤旋著這段時間以來她、趙琳以及邵凡齊三個人之間的關係。

  趙琳對邵凡齊十分的依賴,而邵凡齊對趙琳也是疼愛有加,這是她親眼目睹的。這樣一對恩愛的璧人,彼此的眼中應該只有對方才是,但為什麼她總是感覺到邵凡齊的眼光在注視著她?

  自從受傷事件以後,邵凡齊對她的態度不再是嘲諷與不屑了,換上的是溫柔與細心。每次替趙琳上完課,他便堅持要送她回去,剛開始是以她背傷初癒,他不放心為由,她也只有勉強答應;後來他卻以「已經習慣了」為借口,拒絕她的推辭。拗不過他,她也就隨他去了,反正他還算君子,並沒有為難她。唯一令她不自在的是他看她時的眼光。

  他那灼熱的眼光總讓她不知如何閃躲,逃不開,卻也不敢面對。

  他是什麼意思?已經擁有如花美眷了,卻還如此不安分,莫非是她有什麼行為誤導他?

  但是她捫心自問,自己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常舉止」誤導他。即使心裡曾對他的體貼心動過,但是她隱藏的很好,不會讓這分不該有的妄念顯現出來。她甚至刻意跟他保持距離,以冷漠的態度回敬他,但是他卻依然故我。

  趙琳看出來了嗎?

  這是衣若芙一直擔心的問題。趙琳她們母女是如此信任她,所以她更加不能讓醜事來破壞這一切。邵凡齊不是她可以沾惹的人,保持距離最為妥當,她一定要嚴守兩人間的防線,否則一旦失守,豈止是身敗名裂而已。

  只是,每當午夜夢迴時,她總是不經意地想起那一吻。

  對他來說,那一吻大概不具任何意義吧?想到此,有股失落感湧上心頭。明明說好不在意的,卻還是讓它爬上心頭,徘徊不去。

  「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那天,他是這樣問她的。

  對不對?她也在心底問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問,答案也愈來愈明顯。不行,不能再想了!每當問自己一次,她就更害怕一分。她知道這是一種逃避的心態,但是,除了逃避,她別無選擇啊。

  她的心不在焉引來講師的注意。當全班笑得人仰馬翻之際,她的斂眉沉思格外醒目。

  「這位同學,在思考什麼人生哲埋嗎?」

  講師的問話拉回衣若芙飄遠的思緒,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正在課堂上。唉!對不起老師了,她竟然不知道老師在上些什麼。

  「在思考得與失之間如何取捨?」她回答得模稜兩可,充滿神秘,卻也是她此刻的心境。

  「哦?想到答案了嗎?」講師的眼底閃過一道奇異的光線,清澈的雙眼像是能看透人一般。

  「還在取捨。」他看出她的煩惱了嗎?她在心底猜測著。

  「人際關係的處理是一門學問也是一種藝術,能不能妥善處理,端看個人的智能了。」講師說的一臉莫測高深,態度比她還神秘。

  衣若芙聞言,心裡微感吃驚。莫非他看出什麼了?!

  「老師有何建議?」她虛心請教。此刻她真的需要有人給她一點意見以供參考。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講師只道出這兩句話便不再多言,轉身繼續上課了。

  全班聽得懂兩人對話的,大概只有兩個當事者了,連衣若芙的死黨——風鈴及王昱之也是一臉茫然,面面相覷。

  衣若芙再度陷入深思中,思索著講師最後說的那兩句話: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真的可以嗎?

  望向窗外的萬里晴空,蔚藍的天空只是沉默,可她的心卻不似蒼穹那般寧靜,她——煩透了!

  唉!

  又歎氣了,這是第七次了。王昱之一臉不解地看著對面的衣若芙,直覺她好像有心事。

  「喂,小鈴鐺。」王昱之用手肘頂了頂坐在身旁的風鈴。

  「啊?」風鈴的臉幾乎埋進她面前的香蕉船裡了。

  「你別貪吃行不行?」王昱之搶走風鈴的香蕉船,佯怒地瞪著她。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能吃的這麼開心。

  「啊!有話好說嘛,別這樣。」風鈴眼巴巴地看著王昱之手中的香蕉船,可憐兮兮地求她把東西還來。

  王昱之無奈地翻翻白眼,真不知是她交友不慎還是八字帶「袬」,才會跟風鈴成為死黨。唉!害她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東西要吃,朋友可不能不顧啊。」王昱之投降地把香蕉船歸還,並且在風鈴耳邊低語,提醒她。

  再度捧回心愛的香蕉船,風鈴感動得差點掉淚。為了防止王昱之再度侵襲,她在感動之餘也不忘表達一下她的關心。

  「哦?你怎麼了嗎?」

  「不是我,是你的同居人。」王昱之指指坐在她們對面,一直低頭沉思的衣若芙。

  「小若?」

  「對呀,難道你看不出她怪怪的?」

  「看得出啊。」風鈴回答的理所當然。「開學以後,她就常常這樣了。」

  「哦?那你知不知道是什麼事?」

  「不知道。」風鈴繼續低頭品嚐她的香蕉船。

  「不知道?!你沒問她?」王昱之簡直不敢相信。

  「沒有啊。」風鈴挖了一大口冰淇淋入口,才滿足地回答王昱之的問題。「小若一定是遇到什麼難題了才會這樣。」

  「既然知道她遇到難題,為什麼不問她需不需要幫忙,你到底有沒有同學愛啊?」王昱之忍不住用食指戳戳風鈴的腦袋。

  「哎喲!」風鈴撫著被她戳痛的地方哇哇叫。「我哪裡沒有同學愛了?我每天都乖乖的,不敢吵小若,好讓她專心思考如何解決難題,這樣不對嗎?」

  「不對!虧你還會說小翠有了異性就沒有理性,我看啊,你更離譜,你是有了異性就失去人性啦!」王昱之噓她。

  今年剛開學,風鈴正式跟劉維德成為班對,消息傳出,不少女生的心碎了一地。想不到那位酷哥竟然被這個少根筋的風鈴給收服了,真是世事難料啊!

  「我才沒有咧!」風鈴趕緊辯白。

  「沒有才怪!小若跟你住一起,她遇到難題,你竟然不聞不問,這不叫沒人性叫什麼?」

  「問了也沒用啊,如果小若需要幫忙,她自然會開口。況且小若那麼聰明,如果連她都不能解決的問題,我更是無能為力啊,問了,只是徒增煩惱而已。」她回答得好委屈。

  「好過她獨自一人煩惱啊,不然朋友是幹什麼用的。」

  「喔。」風鈴嘟起小嘴,轉向衣若芙。「小若。」

  「嗯?」衣若芙應了一聲,並沒有抬頭。

  「昱之想知道你在煩惱什麼,要不要說來聽聽?」

  衣若芙抬頭看著眼前的風鈴。有時,她還真羨慕風鈴的樂觀、無憂,如果自己也能像她一樣凡事均采單向思考,那麼自己或許也能過得這般逍遙自在吧。

  「小鈴,你現在有劉維德了,那你還會不會喜歡上別的男人?」

  「啊?」風鈴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小若怎麼問她這個問題,現在不是在討論小若的煩惱嗎?

  風鈴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接著她看向王昱之。

  「昱之,如果有一天劉維德向你示好的話,你會怎麼做?」

  「嗄?小若,你說阿德跟昱之……」粗線條的風鈴一臉吃驚樣。

  「笨蛋,那是假設啦。」王昱之白了風鈴一眼,繼而看向衣若芙。「小若,你有這方面的困擾嗎?」

  「我還不確定,但是的確有點困擾。」

  衣若芙微微皺眉,思索著該如何開口才能讓兩位摯友明白她的顧慮。

  「小鈴,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那個家教嗎?」

  「成人英語那一個?」這不是小若現在的家教嗎?

  「嗯。」衣若芙點頭。「記不記得我提過她有一個未婚夫?」

  「說你是在混吃混喝的那個傢伙?」風鈴對他還有一點印象。因為小若曾經對她提過這一號人物,也就是從他出現以後,小若便開始……怪怪的。

  「不錯。」想不到風鈴還記得,小若有一絲的詫異。

  「那家火又找你麻煩啦?可惡,我叫阿德去扁他!」風鈴說的義憤填膺,正義感再度萌芽。她一向看不慣以強欺弱的卑劣作為。

  衣若芙很欣慰風鈴肯為她兩肋插刀,不過就是毛躁了一點,還好她身旁有個冷靜的劉維德可以補她這方面之不足。

  「小鈴鐺你別吵啦,讓小若說下去。」王昱之阻止風鈴繼續氣憤下去,好讓衣若芙將事情的始末道出。

  「喔。」風鈴乖乖地坐回去。

  「該怎麼說呢?」

  衣若芙看見兩位死黨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一時之間竟然口拙,不知如何開始。

  想了一下,她才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咳……呃……事情是這樣的……」

  就這樣,衣若芙將她與趙琳、邵凡齊認識的經過以及三人間的關係,一五一十地告訴對面的兩位好奇寶寶。王昱之愈聽,眉宇鎖得愈緊;風鈴則是聽到頭髮都豎起來了。

  「哼!又是一個屬馬的花心蘿蔔!」風鈴氣得一掌拍向桌面,一張臉鼓得圓圓的。

  「小鈴鐺,你嚇人啊。」王昱之被風鈴的動作嚇了一跳,撫著胸口順氣。

  「我氣呀!氣這些一天到晚想偷腥的種馬。明明已經有妻小了,還要仗著一張還可以看的臉到外頭拈花惹草、欺騙其它女人的感情,真是可惡到家了!」風鈴咬著牙恕罵,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小鈴鐺,那位仁兄只是訂婚而已,哪來的妻子啊?」王昱之提醒過度激動的風鈴。

  「差不多啦,反正他已經死會了,就不能再來招惹小若。」她緊張地看向衣若芙。「小若,你千萬別被這種人的外表給騙了,他們表面上溫柔體貼、花言巧語,其實心裡想的都是那麼一回事。」

  「咦,何時我們家小鈴鐺對這種事這麼清楚啊?誰告訴你的?劉維德嗎?」王昱之一臉曖昧地虧她。

  「大頭啦!電視上不都這麼演的嗎?」風鈴努力地解釋她的信息來源。

  「嗟!電視兒童。」王昱之噓她,然後看向衣若芙。「小若,你打算如何?」

  「我……還沒想到。」衣若芙又歎了一口氣。這惱人的問題呀,怎麼會讓她遇上了呢?

  「小若……你該不會……」王昱之試探性地問。衣若芙向來冷靜聰明,如今卻是一臉苦惱,莫非是動了情了?

  「我不知道。」她知道王昱之要問什麼,這也是她常自問的問題。「我……還在研究。」

  研究?!

  不簡單。王昱之第一次聽到有人將這兩個字眼用在感情的處理上,不愧是冷靜的衣若芙,連這種沒有公式、沒有定理可解的感情問題,她都能用科學的方法「研究」!佩服、佩服。

  但是她更佩服那位衣若芙口中的邵凡齊。他究竟是怎樣一號人物呢?能讓冷靜聰明的衣若芙陷入苦惱的人,想必非等閒之輩吧。

  「是個超級帥哥嗎?」王昱之開始想像。

  「昱之,你該知道我不會以貌取人。」

  「也對。那他……到底哪裡特別?」王昱之的好奇心被勾起。

  是啊,他到底哪裡特別?

  衣若芙又輕皺了眉頭一下。

  「唉!所以說,我還在研究啊。」最近怎麼老是歎氣呢?壞習慣,要改,要改。

  「哎呀,還研究個頭啦!小若,乾脆辭掉這個家教算了,免得惹來一身腥。」一向習慣直線思考的風鈴,提出的方法也很乾淨俐落。

  「你這個莽夫,好歹也要等小若找到新家教才行啊,你又不是不清楚小若家的情況。」王昱之想的就比風鈴周到。

  「那還不簡單,不就是一個工作嘛,阿德他大哥不是需要一個助理秘書嗎?就讓小若去好了。」

  「那怎麼行?劉維德不是要你去嗎?」

  對於風鈴大方地將工作機會讓給她,衣若芙是心存感激,只是她不能接受,因為她知道那一個工作是暗藏玄機的。

  劉維德平常雖然話不多,但這並不表示他的腦袋也一樣沉默。知道自己畢業後即將入伍服役兩年,這兩年內他無法守在風鈴身邊,難保不會有「有心人士」藉故接近她,拐走他的摯愛,所以他決定將風鈴交由他大哥「保管」。為了保有未來的弟媳,劉維德相信他大哥必定會善盡「看護」之責的。雖知這樣替風鈴決定一切對風鈴來說有失公平,但是風鈴太過單純,毫無防人之心,為了確保兩人未來的長治久安,劉維德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因為他實在無法忍受未來的生命中沒有風鈴的陪伴,那會要了他的命的。唉!真是世間難得癡情男!

  「有什麼關係,朋友有難,當然要兩肋插刀,何況只是一份工作而已。」風鈴睨了身旁的王昱之一眼。「再說,這樣也可以洗刷我「有了異性就失去人性」的罪名啊。」

  「鬼靈精!」王昱之也回了風鈴一個鬼臉。「小若。小鈴鐺的方法可以試試,及早抽身,撇得乾乾淨淨方為上策。」她也擔心衣若芙應付不來這麼複雜的難題,何況她的身份很有可能成為人人唾棄的「第三者」,所以不得不小心啊。

  「對呀、對呀。」風鈴急忙搶話。「而且你去當劉大哥的助理秘書,跟劉大哥朝夕相處,也許會擦出愛情的火花喲。劉大哥人長得帥,又比阿德親切,對人也很好……」

  風鈴說得一臉陶醉,愈說愈起勁,倒教王昱之看不下去了。

  「喂!小鈴鐺,你口水快流出來啦!」她這副崇拜樣若教劉維德看了,鐵定造成兄弟鬩牆的人倫慘劇。

  「臭昱之,我說的是事實耶,鐵的事實。」被人打斷話,風鈴有絲不悅。「而且我是想撮合小若跟劉大哥,又不是要把劉大哥佔為己用。」她嘟高小嘴抗議。

  「是是是,你高風亮節、光明磊落,我錯怪你了,行不行?」王昱之失笑,想不到風鈴拗起來也是很「辣」的。

  「這還差不多。」風鈴滿意一笑,隨即又熱切地看向衣若芙。「小若,如何?咱們依計行事?」她兩眼興奮得閃閃發亮,一副巴不得衣若芙跟劉大哥明天就進禮堂的樣子。

  「小鈴,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有我的顧慮。」事情如果能像風鈴想的那麼簡單就好了。

  「啊?還有顧慮?」風鈴不懂。

  「你擔心趙小姐她母親?」王昱之推敲這點最有可能。

  「嗯。如果我突然辭職,趙媽媽那邊怕交代不過去。」因為她答應過趙母,永遠陪在趙琳身邊輔佐她。

  「總不能一輩子當那位趙小姐的保母吧。而且她年紀遠比小若大耶,不知道應該是誰需要被照顧喔。」風鈴忍不住嘟嚷。

  「這個我知道,所以目前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你在等……時機成熟?」王昱之不好意思明說衣若芙是在等趙母歸天,所以換了一個方式表達。

  「你說對了,我正打算如此。」衣若芙倒是大方多了。「趙媽媽一去世,我便結束一切。現在我能做的,只有這樣了。」

  「在這之前,你要……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王昱之還是擔心,忍不住一再提醒,希望聰明的衣若芙不要一時糊塗才好。

  「對呀,小若,你千萬要好好保護自己,別被那只屬馬的給欺侮了,懂不懂?」風鈴也不忘湊一腳。

  「嗯,謝謝。」

  她知道她們兩個都是為她著想,心裡真的感謝她們。現在她只希望一切都能在她的計劃下進行,不再有變量,讓自己安全脫身。

  「對了,最近怎麼都沒看到小翠?」趙黛翠是她另一個死黨,以往她們四人是形影不離的。最近她因為邵凡齊的事心煩,反而忽略了這些朋友。

  「她呀,大概忙著準備考試吧。」風鈴像洩了氣的皮球,無力地攪動杯中已經溶化的冰淇淋。

  「考試?考什麼?」王昱之一臉驚訝。

  「對呀,怎麼沒聽她提過?」衣右芙更加內疚了,她完全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實在有失為人死黨的身份。

  「新娘特考啊。」風鈴語出驚人。

  「新娘特考?!」這回換衣若芙跟王昱之異口同聲了。這是什麼考試?聽都沒聽過。

  「小鈴,說清楚。」衣若芙知道風鈴的用語向來極富創意,只是不知道她這次又在形容哪一件「單純」的事。

  「還不是我那個不長進的學弟害的。」風鈴忍不住抱怨。

  「陳建邦?他怎麼了?」王昱之突然一驚。「他向小翠求婚了?!」

  「不是啦。那個不長進的傢伙只知道談戀愛、跑社團,結果成績爛得一塌糊塗,被當了一屁股。光是今年,他就要重修八個學分的課哩。」有這樣一個學弟,風鈴這個做學姊的還真覺得面子有點掛不住。

  「這跟小翠當新娘有什麼關係?」王昱之還是不懂。

  「當然有關啊。小翠為了幫他,只好陪他上重修課,幫他作筆記,陪他在圖書館K書,還替他準備點心。這種相夫教子的工作不是准新娘在做的,是什麼?所以我才說她在準備新娘特考啊。」

  原來如此。

  衣若芙終於明白為什麼最近會看不到趙黛翠的原因了。

  陳建邦是風鈴的學弟,也是趙黛翠的男朋友,這一對「老妻少夫」配當初還引起一陣小騷動,如今卻是這般甜蜜,令人好不羨慕。

  「哇!他們小倆口這麼恩愛啊!」王昱之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歌頌小倆口的甜蜜。

  「對呀,愛情的力量真偉大。你們說,小翠會不會一畢業就披上婚紗當新娘子?」風鈴煞有其事地問。

  「有可能喔。」王昱之也是一臉認真。

  「這麼說,我們四個當中,小翠會是最早出閣的嘍。」風鈴偏著頭幻想趙黛翠披上婚紗的模樣。

  「怎麼樣?小鈴鐺,想不想超車?」王昱之問得一臉神秘。

  「超車?」這跟開車又有什麼關係?

  「對了,你跟劉維德可以搶在小翠他們之前先結婚啊。」王昱之知道劉維德是巴不得一畢業就把風鈴給綁回去,只擔心風鈴不肯而已。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才幾歲呀,幹嘛那麼想不開?」風鈴幾乎是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好像王昱之說的事是「不可能的任務」一樣。

  「如果劉維德向你求婚呢?」衣若芙看見風鈴誇張的反應,不禁開始替劉維德擔心了。

  「廢話,當然不答應嘍。」風鈴想也不想地直接回答。

  「哦?如果他苦苦哀求或是他來個霸王硬上弓呢?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還怕你不答應?」王昱之一臉的幸災樂禍。

  「煮你的頭啦!阿德才不會咧,要是……唉?」風鈴突然頓住,微微瞇起眼睛,笑得賊賊的。「我說親愛的昱之啊,難不成你是擔心小翠嫁人後,緊接著是我和小若,留下你墊底,讓你面子掛不住是不是?」

  「笑話!憑本小姐的條件,只要我點頭,哪輪得到我墊底?」王昱之驕傲地昂起下巴,忘了先前跟風鈴抬槓的事。

  「是嗎?這可難說喔。」風鈴故意糗她。

  「要我證明給你看嗎?」王昱之跟風鈴卯上了。

  「算啦,別逞強。這樣好了,如果小若也有對象了,我和她就委屈一點,會等你「拐」到對像後,再一起談論婚嫁,這樣你就不會有「墊底之恥」啦。怎樣?夠意思吧?」風鈴很義氣地拍拍王昱之的肩膀。

  「死鈴鐺、臭鈴鐺,我哪需要你們等我。你自己才要擔心劉維德如果遲遲不肯開口求婚,到時還要你厚著臉皮反過來跟他求婚咧。」

  王昱之氣得追著風鈴跑。

  「哎喲!惱羞成怒啦。救命啊,我好怕、我好怕喔!」

  風鈴不怕死地再火上加油,繞著桌子跑給王昱之追。

  夏日的午後,冰果室的人不多,三個年輕女孩銀鈴般的笑聲溢滿室內,為懶洋洋的夏日增添不少生氣。

  衣若芙看著追逐中的兩人,慶幸自己得友如此,與她們閒聊,總能讓自己輕鬆不少。歡樂的氣氛也感染到她,連日來的心煩暫且拋到一邊,盡情享受這輕鬆的午茶時光。

  風鈴剛剛的一句話突然在耳邊迴響:

  「如果小若也有對象的話……」

  對象嗎?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也許四個人中,墊底的應該會是她吧,因為她自己也不曉得自己究竟欣賞怎樣的人,只是一切隨緣了。可是就在她這樣告訴自己時,邵凡齊的影像竟霸道地浮現她腦海……

  她是怎麼了,這個時候為什麼會想到他?

  甩甩頭,衣若芙自嘲一笑:別傻了,他是趙琳的未婚夫,趙家的乘龍快婿。沾不得、沾不得!

  她不斷提醒自己,無奈邵凡齊的影像依然佇足不去。

  甩頭,再甩頭。

  奇怪?怎麼還是揮不去惱人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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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33:04
第六章


  全身而退,可能嗎?

  衣若芙不敢再誇言自己的心如止水了,因為此刻的她已無法平心靜氣地幫趙琳上課,問題的導火線即是趙琳肩頸間那個顯目的吻痕。

  今天她一來上課時,就發現了趙琳身上那個吻痕了。本來嘛,交往中的男女難免會有一些親密的舉止,更何況他們已經是未婚夫妻了,即使同床共枕也不足為奇。只是,愈想不去在意,心裡愈是掛意得緊,那個紫紅色的吻痕像是鬼魅般不斷在她眼前晃動。她相信趙琳不會故意拿這種事來向她炫耀,但是她的眼光總會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個吻痕。愈看,心愈煩;愈想,全愈亂!

  怎麼回事?不就是一個吻痕,對她竟有如此大的影響力?以前雖然沒有真實地見過這種「東西」,但是從電視上也看過不少次,沒理由親眼目睹時,會讓自己如此「無法適應」吧。

  好吧,就當自己孤陋寡聞好了,既然受不了這麼寫實的刺激,那就讓自己眼不見為淨吧。

  「趙琳。」她決定採取行動了。

  「嗯?」趙琳將視線從英文雜誌中收回,轉向她。「什麼事?」

  「你……那個……」真要明講,她反而侷促起來。

  「怎麼了?」趙琳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看向她。

  唉,算了吧,何必拘泥在這種小事上呢?也許人家覺得沒什麼,而她如此大驚小怪,會不會讓人暗笑她的小題大作呢?

  「沒事。」衣若芙將話又吞了回去,決定考驗自己的定力。

  「小若,你今天怪怪的,身體不舒服嗎?」趙琳見她一副欲言又止,坐立難安的樣子,忍不住關心了一下。「生理期嗎?」

  「不是,我沒事。」衣若芙再度用冷靜掩藏浮動的心。

  「沒事就好。」既然衣若芙說沒事,趙琳也就信了她的話,繼續看她的英文雜誌,不再理會衣若芙。

  衣巧芙也低頭專心閱讀,不讓自己繼續在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只是她的平靜並沒有維持很久。趙琳一個起身倒茶的動作讓那抹紅影再度飄入她的視線範圍,她的思緒又再度浮動了起來。

  趙琳今天一襲淡黃色的背心裙,細白的頸項與香肩盡數裸露在外,想要不看到那抹紅,除非她是瞎子,否則根本不可能無視它的存在。

  「趙琳,」她還是忍不住了。「呃……你是不是換件衣服會比較好一點。」實在克服不了那個吻痕對自己眼睛所帶來的刺激,權衡之下,她只好開口了。

  「換衣服?!怎麼?你不喜歡我穿這樣?」趙琳低頭審視自己的穿著,不覺得自己這樣穿有何不適。

  「不,我不是不喜歡,只是不習慣。」她手指了指自己頸子的地方,示意趙琳注意。

  「不習慣?」趙琳一臉茫然,信步走到穿衣鏡前審視自己的穿著。「很好啊,怎麼會不……啊!」她終於看到問題點了,微微驚訝地低呼。

  「討厭!」她嬌嗔了一聲,一張俏臉倏地脹紅,飛也似的奔入房間,大概是換衣服去了。

  衣若芙吁了一口氣,原以為趙琳會笑她沒見過世面,想不到外表看似開放的趙琳,對這等事也是挺含蓄的。也許換衣服時沒注意到,她才會粗心得忘記要遮掩那個愛的印記吧。

  愛的印記!

  衣若芙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怎麼會這樣?她是羨慕趙琳?還是潛意識裡她根本就是——嫉妒趙琳?!

  為什麼她要嫉妒趙琳呢?她失笑,為自己這無聊的想法。

  兩分鐘後,趙琳從房裡出來,原本的背心裙已被高領襯衫所取代,襯衫的第一顆鈕子也扣上了,所有不該露的地方全都密密實實地包裹在衣服下。

  她臉上的紅潮未退,不自在地在衣若芙對面的位子坐下。對上衣若芙打量她的眼光,她含羞地開口:「都是他啦!」

  很正常的小女人口氣,聽到衣若芙的耳裡卻是十分的刺耳,心裡不知何時湧出了一股酸。

  「又不是不常見面,沒必要這麼激烈吧。」即便心裡再如何波濤洶湧,衣若芙仍能讓外表平靜一如往常。

  「小若,你別笑我,說不定以後你遇到了,還比我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哩。」趙琳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蕃茄,手也不自覺地往頸子的方向探。

  「會嗎?」她一臉的不以為然,但冒汗的手心卻洩漏了她的情緒。她在壓抑!只是……她在壓抑什麼呢?

  「還沒遇到前,話別說得太滿。」

  聽著趙琳的口吻像個經驗豐富的感情專家,而眼底的幸福與滿足讓她原本就很出色的麗顏更加容光煥發。這是一個沐浴在愛情甜蜜裡的女人才會有的紅潤吧。

  「我們別談這個好嗎?」衣若芙實在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因為趙琳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芒,強烈得令她備覺刺眼。

  「對喔,你現在仍是單身,跟你說這個,對你可能太刺激了。OK,不談,不談。」趙琳甜甜一笑,又將注意力轉回雜誌上。雖然話題中止了,但是那股滿足依舊掛在她臉上,久久不散。

  深呼吸了兩口氣,衣若芙強自沉澱腦海裡不該有的雜念。這一切都不干她的事,她只是一個家教老師,只要教好學生的英文即可,其它的「閒事」,一概與她無關,要專心、要專心……

  奇怪,趙琳不是已經換過衣服了嗎?怎麼她老是覺得仍會看到那抹紫紅色的瘀痕呢?

  再次看向趙琳,她的的確確把「它」藏得好好的,外人根本無從得知她衣服內的玄機。那麼,自己又怎麼會有那種奇怪的幻覺呢?

  「小若?」察覺到衣若芙的注視,趙琳以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怎麼了?」

  「啊?沒……沒事。」她心虛地收回視線。

  「沒事?小若……你在想什麼?」趙琳笑得曖昧,來到她身邊,用手肘頂頂她。「限制級的?」

  衣若芙只是默默地看著她,瞧她一臉幸福的模樣,莫非是好事近了?有可能,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來。

  「你們……快結婚了吧?」既已訂婚,那麼結婚必是遲早的事了,她的問題會不會太多餘?

  「結婚?」趙琳幸福的表情暗了一角。「目前還有點困難。」

  困難?怎麼說?他們兩個早已是公認的一對,郎才女貌,背景相當,又是父母主婚,還會有什麼困難?

  「他還沒打算結婚嗎?」難不成邵凡齊還想在外頭多逍遙一陣子才肯乖乖走入家庭?

  「他……還有另一個女人的事要處理。」趙琳的嘴角垂了下來,由一個幸福的女人轉瞬間成了一個獨守深閨的想婦。

  另一個女人?!

  衣若芙的心微微一窒。邵凡齊在外頭還有另一個女人?!是誰?趙琳認識她嗎?一股不安悄悄浮現,不會的,那個女人應該不會是自己吧。衣若芙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這樣告訴自己,邵凡齊只是一時好玩逗逗她,不是真的對她有意思,所以自己絕對不會是趙琳口中那個「另一個女人」。對,一定是這樣,她只是個過客,不是那個第三者。

  一整個晚上,她的心惴惴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下課,衣若芙像逃難似的就要離開。偏偏趙琳硬是纏著她,說是要等邵凡齊來送她回去才行。衣若芙此時最不想見的人就是邵凡齊,所以她更是死命地推辭。就在兩個女人纏得難分難解之際,邵凡齊正好來到。在上天的惡作劇下,衣若芙只好認命地搭上邵凡齊的車。而此刻,她正坐在他車上。

  車上保持靜默的氣氛,但是她的腦海裡卻是一片亂烘烘。趙琳今晚的話不斷在她耳邊迴響,還有那個吻痕,像是揮不去的夢魘,頻頻出現在她眼前。

  趙琳是那麼沉醉在幸福的喜悅裡,而它的幸福能否完美地劃上美麗的句點全繫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那個女人是誰?

  衣若芙此刻竟湧上一股莫名的怒氣。她氣那個破壞趙琳幸福的女人,她更氣邵凡齊的用情不專。那個女人絕對不會是她,即使是她,那麼對趙琳的幸福也絕對構不成威脅,因為她不會容許自己去分享別人的愛,縱使她對邵凡齊的感覺已漸漸好轉。

  是的,她對他是有好感,這點她勇於承認,也許初識時,兩人之間是有一些不愉快,但是經過這些時間的相處下來,她也發現了他一些不為人知的優點:他平時看起來一副玩世不恭,但是工作起來卻十分認真;言語雖然刻薄,卻是個溫柔的人;行為看來霸氣,實際上他很細心。尤其是從她受傷以來,讓他接送的這段日子,她更瞭解他能扛下趙、邵兩家的事業絕非只是「先人的庇蔭」而已。

  衣若芙念的是企業管理,對於企業的經營管理十分有興趣,因此除了課堂上所學的理論知識外,她也致力於社團活動的參與,努力將所學印證在社團的管理與操作上。但是學校的環境畢竟單純,組成的份子又均是學生,管理方式與擁有三教九流、各種層級人才的企業體大不相同,因此她能學到的收穫有限。而邵凡齊掌管的是活生生的企業體,他偶爾會向她提及一些公司內部的問題,徵詢她的意見,她則會利用此一機會給他一些理論上的建議。邵凡齊非商學科班出身,加上年少時的輕狂,經營知識明顯不足,因此他在初掌公司之時,的確吃了不少悶虧,也受到不少阻礙與譏嘲。但是一路走下來,他已被磨練成為商場上的黑豹,行事果決、乾淨俐落,唯獨在公司內部管理上,稍有不足。這一點,衣若芙的從旁提供建議著實給他不少助益。

  衣若芙則從邵凡齊的反應中,得知理論與實際的差距,並且瞭解到實際運作有可能出現的阻礙與變量,無形中增加了不少見聞,她的視野也更加遼闊了。兩個人的關係就在這種亦師亦友的氣氛下發酵了,演變成今天這種微妙的關係。

  衣若芙欣賞他的擔當,肯定他的努力與對事物的執著。撇開他偶爾表現出來的玩世不恭不談,他常常不經意對她展現的溫柔與體貼才是真正讓她害怕的地方。

  對!她是害怕,怕自己因此丟了心。

  但是害怕有用嗎?她忍不住看向他,卻發現他也正在看她。車子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為什麼她沒發覺?

  「你怎麼了?一路上臉色一直很差。」邵凡齊擔憂地看她。今晚她特別安靜,一句話也不說,跟她說話,她也好像沒聽到似的,完全沒有反應。

  衣若芙只是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為什麼他此刻會如此擔憂?他不該待她如此溫柔的。或者,他對每個女人都一樣,對她如此,對趙琳也是,對「另一個女人」更是?!

  「怎麼不說話?不舒服嗎?」他臉上的憂慮又添了幾分,手也探向她額頭,想瞭解她是不是生病了。

  「不要碰我!」她低喊了出來。

  邵凡齊已伸出去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她突來的怒氣起因為何。

  「小若,你……」

  「你該關心的人應該不是我吧。」衣若芙的口氣冰冷,伸手將他推離自己更遠一點,不想讓他男性的氣息影響她此刻的決心。她終於明白他在她心中的份量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今天很反常,受了什麼委屈嗎?

  「你們為什麼還不結婚?」她不回答他的問題,執意要找出她想要的答案。「你知道趙琳她很痛苦嗎?」

  結婚?趙琳?痛苦?

  邵凡齊努力消化她的話,終於理出一個結論——

  「你跟琳琳吵架了?」他記得他剛到趙琳那時,她們兩個好像正在拉拉扯扯的,莫非真的吵架了?

  「我們沒有吵架。你只要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跟趙琳結婚?」

  「琳琳跟你說是我不願意跟她結婚?」邵凡齊不置信地問,趙琳怎麼可能會說這種話?

  「她是沒有這麼說,但是我看得出來她很想結婚,卻因為你的態度,讓她陷入痛苦的矛盾中。」趙琳那張溢滿幸福的臉與之後的一臉無奈交替出現在衣若芙腦海。

  「趙琳的痛苦不是因為我,是她自己看不破,不能怪誰。」

  邵凡齊的口氣平淡,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這更激怒了衣若芙。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趙琳她那麼愛你,你們也……」衣若芙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點出他們倆親密的事實。不經意的,那個吻痕又浮現她腦海。

  「你確定琳琳她愛的是我?」邵凡齊噙著一抹嘲諷的笑。

  「你——」衣若芙不置信地睜大雙眼,不敢相信他會說出如此無情的話,突然間,一個想法閃進她腦海。「難道如趙琳說的,你心裡還有別的女人?」

  「琳琳這麼告訴你的?」

  「這麼說……是真的?」從他的反應看來,應該真有其事,衣若芙一顆心開始往下沉。

  「我不否認。我心裡的確掛著一個小女人。」邵凡齊坦承不諱,一雙眼別有深意地直盯著她看。

  咚!咚!

  衣若芙的胸口猛然重擊了兩下,胸口疼得令她一時皺眉,一口氣險些提不起來。

  他……竟然不否認,還大方地在她面前承認!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而他此刻那熾熱的眸光又代表什麼?

  「你……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難不成他想享齊人之福,左擁右抱,要趙琳接受有另一個女人與她共享一個男人的事實?!

  「我跟琳琳會不會結婚並不重要,只要她自己的問題解決了,一切就沒事了。」

  沒事了?!

  他竟說的這麼雲淡風輕,將責任全往趙琳身上推!衣若芙好後悔自己一時識人不明,才會認為他尚有可取之處。

  「趙琳真可憐,竟然瞎了眼,愛上你這種不負責任的人。」衣若芙幾乎是從齒縫裡迸出話來。她沒有暴力傾向,否則她會一拳打腫他那張令女人傷心的臉。

  「琳琳她不愛我,這點我可以肯定,至於負不負責任……我想,我負的責任夠多了,不論是不是我該負的。」邵凡齊不可一世的神態突然褪去,換上的是一臉的疲憊。

  衣若芙當然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變化,只是她並沒有將心思放在這裡,她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說趙琳不愛你?!」他在說什麼鬼話!「你的眼睛瞎了嗎?或者連你的心也瞎了,所以你才感覺不到趙琳對你的愛?」連她這個外人都看得出趙琳那股濃濃的深情了,他竟然說他肯定趙琳不愛他!

  邵凡齊沒有回答,趴在方向盤上側著頭看她。盛怒中的她,一張俏臉脹得紅通通的,眉毛幾乎豎了起來。想不到她生氣時的模樣這麼迷人,有別於她平日冷靜自持的疏離感,教他看得眼睛都不捨得眨了。只是……她為什麼這麼激動?平日的她總是一雙冷眼看世人的,如今卻為了趙琳的婚事與他怒目相向,莫非……

  「你在吃醋?」他的心裡有一股雀躍。

  「你……你說什麼?」衣若芙不知道他會突然冒出這樣莫名的話,一時之間腦袋空白了三秒鐘。

  「如果不是吃醋,你為什麼會這麼在意我跟琳琳的事?」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使他原本就十分危險的神態更添幾分邪惡。

  「哼!秀才遇到兵!」衣若芙不願再與他爭執,氣憤地撇過臉去。此刻的她,有氣憤也有心虛。是的,她不否認她有那麼一點吃醋的意味,因為心裡的那股酸意清楚得讓她無法忽視;只是,她有什麼資格吃醋?他是趙琳的未婚夫啊!

  「被我說中了?」邵凡齊邪惡的聲音再度傳來,一隻手也情不自禁地撫上她泛紅的粉頰。

  「我說過,不要碰我!」衣若芙拍開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怒視著他。

  「你——」差點又被她激怒了。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他明白她有多麼容易左右他的情緒,唯一的克制方法,就是比她更冷靜。「想不想知道我心裡掛意的那個小女人是誰?」

  他不怕死地火上加油,惹得她全身的刺都豎了起來。

  「你心裡有多少女人都與我無關!你該徵詢的,應該是趙琳的意見,只要她同意,你想要有多少女人那都是你的自由!」她實在不敢相信,他竟然想告訴她「另一個女人」是誰,他怎麼可以如此!

  「你說什麼?」她竟然把他說得像到處留情的種馬一樣!這回他真的火了,一把握住她雙肩,與她怒目相對。

  「怎麼?我剛剛說的不夠清楚嗎?」她無懼地與他四目相對。要生氣,只怕她的怒氣也不比他少。

  「收回你剛剛的話!」

  他的口氣很危險,彷彿若不照作,恐有屍骨無存之憂。但是就是有人不怕死。

  「拿開你的髒手!」她的肩膀被他握得隱隱作痛。

  這個女人!對她太好了,竟然爬到頭上來撒野了,若不好好教訓她,她可能永遠學不乖。

  邵凡齊的眼睛瞇了一下,然後便粗暴地含住她的唇。原本是要警告性地懲罰她,卻在與她接觸後,忘了自己的目的,轉而溫柔地與她交纏,享受那短暫征服她的自得。

  衣若芙用力地捶打他如銅牆般的胸膛以示掙扎,然而他逐漸收緊的雙臂讓她動彈不得,最後竟迷失在他的溫柔裡。一吻既罷,她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沉醉其中,雙手還環著他。

  「只有這個方法才能封住你的伶牙俐齒。」邵凡齊意猶未盡地輕吻她耳垂,滿足於她的順服。

  衣若芙像被幾萬伏特的高壓電擊中一樣,全身戰慄了一下,待意識回復後,她奮力地推開他,打開車門,衝了出去。

  邵凡齊見狀也立刻追了出去,三兩步便追上她,一把拉住她。「你去哪?」

  「放開我!」衣若芙撇過頭不看他,眼淚在眼眶打轉,就是不願讓它如願落下。

  「不放!」他怕他這一放手就再也別想看到她了。

  「邵先生,」過了一會兒,衣若芙平靜地開口,心中的七上八下硬是被她壓了下來。「請放手,我要回去了。」

  又是這種冷漠疏離的口氣,每當她拒人於千里時,用的就是這種口氣。邵凡齊氣悶,好不容易才拉近的關係,在他一時衝動下,又回復到原點了,豬!

  「回車上,我送你回去。」現在該如何挽救呢?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她依然沒有看他。

  「看著我說話!」他強迫她看向他,卻在看到她泛紅的眼眶時呆愣住了。

  她——哭了?

  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竟然讓一向冷漠聰明的她哭了?心底的歉疚與不捨迅速湧上,緩和了他的怒氣。

  「回車上吧。」他想擁她入懷,但是又不敢付諸行動,怕又觸怒了她,只能強壓下心中對她的渴望。

  「回車上?然後讓你強暴我?」她用刻薄的話回復他的溫柔。她現在只想傷害他,用這種方法來掩飾自己受傷的心。

  邵凡齊聞言,倏地放開她,驚訝於她對他的「偏見」。

  「我……不是存心……」

  不是存心?只是一時興起?!

  衣若芙的心又冷了幾分。她只是他調劑的對象?!

  「邵凡齊,我討厭你,我不想再看到你!」她憤憤然地一甩頭,昂著下巴,驕傲離去。即使已經丟了一顆心,也別再讓自己丟了尊嚴,像只可憐的流浪狗般垂頭喪氣。

  是的,丟了一顆心。曾幾何時,他已經悄悄進駐她心房。她不再逃避了,勇於承認自己是愛上他了,愛上一個她不該也不能愛的人。就是因為不該,所以她氣憤,氣自己的定力不夠,氣他的態度曖昧;因為不能,所以她難過,為自己沒有結果的初戀與喚不回的心。

  抽身吧,也許已經為時已晚,不能全身而退,但至少不是傷痕纍纍。一個人獨自舔抵傷口好過三個人相互折磨,受傷的心,一顆就夠了,太多,只是突顯愛情的殘忍。

  寧靜的街道中,只有她獨自漫步的身影,初秋的夜晚,氣溫下低,她卻依然覺得涼意陣陣。

  十尺之外,有一輛車默默地跟著她,不敢超前,也不敢落後太多,只是靜靜地守護著她。開車的人心裡也是百感交集,有擔憂、有歉疚、有自責,也有心疼,還有一絲的——恐懼。

  「奇怪,小若從來不請假的,即使是期末考她也沒請過假,怎麼這次會為了一個期中考,連請兩個禮拜的假呢?」趙琳橫躺在沙發上,雙腳高舉,在空中交叉踢動,做她的美容操。

  邵凡齊則坐在另一張沙發上,埋首於公司上半年的資產負債表與現金流量表。對於趙琳的問題,他只是微微皺眉,並沒有抬頭。

  自從上次送衣若芙回去後,她就以準備期中考為由,向趙琳請了兩個禮拜的假。邵凡齊知道那只是她的借口,真正的理由是她根本就是在躲他,因為她討厭他。她說過的,她再也不想看到他!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原以為兩人的關係已經改善,她也不再敵視他,還可以融洽地交談了,正在為這樣的情況感到欣慰之際,卻又因為他與趙琳的婚事讓她再度敵視他,甚至——討厭他。唉!

  他歎了一口氣,疲憊地閉了閉眼睛,再度睜眼時,卻看到趙琳那張寫滿問號的臉部特寫近在眼前。

  「齊哥,是不是因為你?」她挑高一邊的眉,看著一臉心虛的邵凡齊。

  「我?你在說什麼鬼話?」邵凡齊裝傻,拿起報表繼續研究。

  「不是鬼話,是實話。」她抽去他手中的報表,逼近他。「那天晚上你送小若回去後,她就打電話來請假。如果她要請假,在上課時跟我說就行了,為什麼要等到回去以後才打電話給我?所以事出必有因。說!你對她做了什麼,否則她幹嘛請假。」趙琳很適合當檢察官,問話的口氣像在審犯人一樣。

  「她不是說要準備期中考嗎?」邵凡齊避重就輕地回答。

  「去,小若連期末考都沒請假了,何況是期中考。再說,她現在已經大四了,根本沒什麼課,哪需要花兩個禮拜來準備,兩天就足足有餘了。」

  「那你去問她呀。」

  邵凡齊起身去廚房倒水,想躲過趙琳的追問。但是趙琳也不死心地追到廚房去。

  「齊哥,你不誠實。」她靠在廚房門口,對著他的背影說。「你喜歡小若對不對?」

  邵凡齊的背僵了一下,手中的杯子也差點滑落。他深呼吸了一下才轉身。

  「你在亂說什麼?」敲了她額頭一下後又坐回客廳的沙發。

  「我才沒亂說。」她也跟了出來,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盤腿而生。

  「沒亂說?好,那你告訴我,你憑什麼這麼說。」他也很想知道連他自己都不確定的事,為什麼趙琳會說的這麼肯定。

  「憑你一雙眼睛老盯著小若不放這點看出來的啊。」趙琳回答得理所當然。「你不知道嗎?每次你看到小若時,眼光總是追著她跑,好像要把人家吃下去一樣,好露骨喲。還有啊,小若笑的時候,你像白癡一樣跟著人家傻傻地笑,她斂眉沉思時,你的眉毛打的結比她還多。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你到底有沒有看到我也在現場咧。」老是把她當空氣,太可惡了,好歹她也長的秀色可餐啊。

  是嗎?他真的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邵凡齊自嘲一笑,原來自己平常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副心懷不軌的惡狼樣,難怪衣若芙老是對他敬而遠之。

  「怎麼樣?我說對了吧。」趙琳好不得意,一副推理女神探的模樣。

  「對了又如何?」

  「如何?當然是追她嘍。」這種問題還用問嗎?

  「追?她那麼討厭我,我怎麼追?」邵凡齊無奈地歎口氣,肩膀也垂了下來,不似平常的意氣風發。

  「討厭?不會啊,你們最近不是處得不錯嗎?」

  「本來是這樣沒錯,但是那天我們起了爭執,不歡而散了。」他再度想起那時她含怒的眼所透露出來的恨意。

  「爭執?為了什麼事?」趙琳睜大眼,好奇地問。

  「還不都是為了你。」他瞪了眼前的始作俑者一眼,虧她還有臉問。

  「為了我?」

  「對,她怪我不趕快跟你結婚,還指責我不該有了你,心裡還想著別的女人。你那天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

  「啊?小若怎麼會突然關心起我們的婚事?她怎麼會說你外面有女人……」

  趙琳喃喃自語,不明白衣若芙行為背後的用意,她努力思索那天上課的情形,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為什麼小若會提到結婚的事……

  「啊!我想到了!」她拍了桌子一下。「糟了啦!小若誤會了。」

  「誤會?」邵凡齊不解。

  「嗯。」

  趙琳將那天的情形,從頭到尾講給邵凡齊聽,包括那個吻痕的事都一五一十地稟告,聽得邵凡齊頻頻失笑。

  「小若以為我說的人是你啦,難怪她會那麼生氣。」

  「你這個迷糊蛋,就會找麻煩。」邵凡齊只能無奈地在口頭上表現不滿。

  「對不起,我忘了小若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趙琳歉疚地低下頭。若不是為了替她掩飾,邵凡齊也不會蒙上這樣的不白之冤。

  「算了,事情都發生了,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沒辦法,當初既然答應幫她,如今也沒有理由後悔。「對了,你的事處理得怎樣了?向毅盟有什麼表示嗎?」

  提起向毅盟,趙琳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還在處理他跟他太太離婚的事。」

  「他太太不肯離婚?」

  「嗯。她說如果要離婚,她要他全部的財產及小孩歸她所有。毅盟說財產可以給她,但是孩子不能歸她,他要孩子。」趙琳說得哀淒,眉宇間溢滿情愁。

  「琳琳,有沒有想過你這樣的執著值得嗎?」他實在心疼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對她,就像自己親妹妹一般的疼愛,如今見她為情所苦,他卻只能在一旁乾著急,怎麼不令他心疼呢?

  「齊哥,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愛他,我會等他一輩子的。」她的語氣裡充滿堅定。這段感情雖然愛得痛苦,卻也令她滿足,因為她知道他也是愛她的,光是這一點就足以令她為他生、為他死了。多傻,不是嗎?為了一分不甚看好的感情犧牲至此。

  「我只能祝福你了,對不對?」見她如此,他也不便再說什麼,畢竟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一切還是要靠她自己的努力了。只希望她懂得保護自己,別讓自己傷得體無完膚才好。

  「齊哥,我很感謝你對我的支持。只是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守著,不能讓我媽知道。」她殷切地看向他。

  「我知道,乾媽也禁不起這樣的刺激呀。」

  「還有,小若……也不能告訴她,我……我怕她會……會反對我的作法。」衣若芙剛正的態度令她擔心,因此她也不敢讓衣若芙知道這件事。

  「我知道。」

  「齊哥……對不起!由於我的關係讓你被小若誤會,如今又不能對她說實話,還你清白。我很自私,對不對?」她心裡真的對他十分歉疚。邵凡齊為了她,答應跟她假訂婚,也幫她隱瞞事實,還幫她經營公司,她欠他的實在太多了,如今又因為她,讓他的情路受阻,她真是罪過呀!

  「傻丫頭,我又沒怪你。」他愛憐地安慰她。

  「你放心,一旦事情解決了,我會替你向小若解釋清楚的,到時候誤會冰釋,她就不會生你的氣了。」她樂觀地向他保證。

  「是嗎?」邵凡齊並不如她樂觀,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只怕到時他根本見不到她的人,如果她存心躲他的話。

  「是的,是的,小若是個明理的人。」趙琳點頭如搗蒜,像是要給邵凡齊信心,另外也給自己信心。

  「到時候再說吧。」他看向牆上的月曆。好幾天沒見到她了,不知她過得如何?對她的牽念一天強過一天,好幾次衝動得想跑去看她,又怕增加她對他的反感而作罷,只能期待這兩個星期的時間快快結束,那麼他又可以正大光明地見到她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現在可是深刻體會到這種滋味啊。趙琳傻,難道他就不傻嗎?

  遇到感情這檔事,真正瀟灑的,能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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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衣若芙躊躇的腳步在趙琳住處的大門前徘徊,想按電鈴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舉棋不定。如此反覆的動作不下數十次,就是無法下決心按鈴。

  她今天不是來幫趙琳上課的。經過兩個禮拜的沉思與心情的沉澱,她決定辭掉趙琳的家教工作。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否則再放任情況這樣曖昧不明下去,只怕到時會落得三人形同陌路了。

  但是……要怎麼跟趙琳開口呢?

  她曾信誓旦旦地答應趙母會永遠陪在趙琳身旁的,如今才經過幾個月,她言猶在耳,卻要在這時提出離去的要求,怎麼說也說不過去。但是,不這麼做又不行。她怕自己會愈陷愈深,沉迷在邵凡齊的魅力中而無法自拔。驕傲的她是不會允許自己成為別人的第三者,而且對像還是好友的未婚夫;但是要她眼睜睜地看著心儀的對象摟著別的女人進禮堂,自己卻不能瀟灑地表達心中的感情,她幾乎是做不到。即使做到了,她知道這個陰影將會跟著她一輩子,揮也揮不去,所以只有在自己尚未陷得太深之際,揮劍斬情絲。情關難過,但不是不能過,端看自己的智能及毅力罷了。而她——衣若芙,一個頭腦冷靜,思路清明的女子,相信自己絕對有這等智能及毅力。

  也許她可以打通電話給趙琳,或者寫封文情並茂、理由充足的「辭呈」,這樣既可省去見面時的尷尬,又可避免自己的一時心軟而壞了原本的堅持。但是,這些都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風,敢作敢當的她不喜歡用這種駝鳥式的方法。

  她希望當面跟趙琳溝通,讓趙琳體諒她的處境,明白她並非不負責任的人,而是另有難言之隱;只是既然是難言之隱,她又該如何向趙琳開口呢?這就是她至今仍沒有勇氣按門鈴的原因。

  就在衣若芙猶豫的當時,門突然打開了。衣若芙直覺地看向門的方向,發現開門的人不是趙琳,而是——邵凡齊!

  怎麼會是他?!趙琳呢?

  衣若芙沒有讓自己錯愕太久,收斂好心神後,她平靜地開口:「我找趙琳。」該來的還是要來,既然來了,就沒什麼好遲疑的。

  久候趙琳不到的邵凡齊正打算放棄繼續空等,準備離開之際,竟在開門的一剎那見到他思念了兩個禮拜的人,頓時心中百味雜陳,又驚又喜又……不知所措,只是呆立在門口直視著她,一時之間忘了嘴巴的功用。直到聽到她的話,他才將各種不小心外顯的情緒急忙收斂,移動了一下身體,讓她進屋裡來。

  「趙琳不在?」衣若芙在室內找不到趙琳的身影。

  「她出去了,還沒回來。」邵凡齊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她瘦了一些,下巴都尖了,但是眉宇間的冷靜與驕傲如故。她終於要回來幫趙琳上課了嗎?

  「什麼時候回來?」她避開他的注視,隨手拿起茶几上的雜誌翻閱。狀似不經意,實則內心澎湃不已。

  原以為經過兩個禮拜的冷靜後,她已經可以平心靜氣、坦然地面對他了,豈知再次見到他,仍是讓平靜無波的心再起漣漪。衣若芙啊衣若芙,你的定力到哪去了?

  「差不多該回來了。」

  她為什麼不看他?還在生他的氣嗎?邵凡齊對她的態度感到苦惱。經過兩個禮拜的冷靜,她依然介意那天所發生的一切嗎?那天他是衝動了一些,不該又……又冒犯她,為了這一切,他也自責了好久。趙琳曾分析過,衣若芙誤會她的話了,所以才會如此敵視他;他應該趁這個機會跟她解釋清楚的,只是他已經答應趙琳要幫她保密的,這該如何是好?實在令他左右為難。無奈之餘,他只能握緊雙拳,繼續忍受衣若芙對他的誤解了。

  「那我在這等她一下好了。邵先生要出去?」她看他已經穿好西裝外套,大概是正要離開,不巧剛好碰到她吧。

  「呃……沒有,我也在等琳琳。」邵凡齊順手脫下外套,走進廚房,沖了兩杯咖啡出來。

  「謝謝。」衣若芙十分「客氣」地接過他遞來的咖啡,不帶一絲笑意,然後繼續低頭研讀她的雜誌。

  「沒有你煮的曼特寧那樣好喝。」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想起她暑假打工時煮過的咖啡,至今還令他回味。

  衣若芙沒有響應,仍是靜靜地看著手中的雜誌。

  「期中考如何?」兩人之間沉默了五分鐘,他忍不住又開口問,希望能聽到她的聲音。

  「很好。」這回她沒有沉默了,抬頭注視他。

  「是嗎?恭喜你。」他是怎麼了,盡說些言不及義的話。

  「邵先生,我今天來,並不是要幫趙琳上課的。」停頓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我今天是來向趙琳辭職的。」

  她知道這件事沒有必要告訴他,畢竟趙琳才是她的僱主,她只要告訴趙琳就行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讓他知道,想看看他的反應。當然,邵凡齊也很配合地立即有了反應。

  「辭職?!為什麼要辭職?」

  他幾乎是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雙手也不自覺地緊握成拳。直到看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再度坐回沙發上。

  從他的反應看來,衣若芙更加肯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這個男人一定把她當成外遇或者說是遊戲的對象,否則他不會一聽到她要辭職就反應如此激烈。多可悲啊!她竟會成為人家遊戲的對象;更可悲的是她心中沒有因為他的反應而感到忿怒,反而因為他表現出來的在意而有一絲的——竊喜,只因為他會在乎她。

  衣若芙為自己的反應失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躲開他投射過來噬人的眼光。唉!情愁啊,究竟是怎樣惱人的東西?無法捉摸,也讓人猜不透。

  眼光不經意瞥見對面樓下的紅磚道上有一對拉扯中的男女,看來像是情人間的口角吧。

  「邵先生。」想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辭去趙琳的家教工作是因為要替自己的未來開始規劃了。」

  奇怪,那個女子的身影怎麼那麼眼熟?衣若芙的眼睛瞇了一下,將焦距鎖定在那對爭執中的情侶身上。

  「規劃未來?」邵凡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嗯。我已經大四了,通常這時候我們已經要開始考慮自己未來要走的方向了。」這是她打算對趙琳做的解釋,此刻先搬出來應付他。是事實,也是借口。「再說,我只是辭掉趙琳的家教工作,並不是跟趙琳絕交,如果趙琳有任……」她的話止於她看清那個女人的身影時。

  是趙琳!

  對,不會錯的,她可以肯定那對正在爭執的情侶是趙琳沒錯。那麼……那個男的是誰?他們又在爭執些什麼?

  衣若芙專注地看著他們的舉動:一開始,男女兩人拉拉扯扯的不知在爭執什麼,接著男的向女的嚷了一聲,只見女的拚命捶打男的胸膛,而男的只是任她發洩,沒有制止,直到女的打累了,趴在他胸前哭泣,男的才一把擁住她,低頭吻她。

  衣若芙倒抽了一口氣,直覺地要把窗簾拉上,不讓邵凡齊看到這一切。只是她才一轉身,便看見邵凡齊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了。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他看到剛剛那一切了嗎?

  衣若芙滿臉疑惑地看著面無表情的邵凡齊,不知他此時心裡的感受如何?見他仍是冷冷地看向窗外,她也再度看向他們。

  經過一個激烈的長吻後,趙琳與那個男子緊緊相擁了好一會兒,然後男子摟著趙琳坐上停在路旁的轎車揚長而去,紅磚道上再度回復原來的寧靜。

  「看來,琳琳今晚不會太早回來了。」沉默了一陣子,邵凡齊首先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悶。「我先送你回去吧。」

  他的口氣平淡,聽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臉上也沒有任何驚訝、忿怒,甚至難過之色。

  奇怪,真的很奇怪!

  衣若芙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說,一般人如果看到那樣的情景,多多少少都會感到一絲訝異的,像她自己的反應就是一例,更不用說邵凡齊了。親眼目睹自己的未婚妻與別的男人摟摟抱抱,甚至接吻,即使沒有當場痛毆那個男的一頓,也會氣憤不已或是難過不堪。總之無論是何種反應,都比現在邵凡齊的無動於衷、視若無睹來得正常。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邵凡齊的反應為什麼會如此「不正常」呢?一路上衣若芙的腦子裡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時間還早,走走好嗎?」邵凡齊的聲音輕輕傳來。

  衣若芙聞言看向窗外,邵凡齊不知何時改了路線,此時他們的車子已經停在陽明山上了。看見邵凡齊率先下車走了出去,她也跟著下車,走在他後面。

  邵凡齊讓她站在一處高地上,避開樹木的阻隔,台北市的夜景盡收入她眼底。繁華的台北市,想不到連夜景也是這般的華麗,萬家燈火、各式的霓虹燈猖狂地爭奇鬥艷,將入夜的台北市裝點的比白天更熱鬧。這樣的盛況在她的家鄉是看不到的,城鄉間的差距由此可見一斑。

  一件西裝外套輕輕罩上她肩膀。「山上風大,小心著涼了。」邵凡齊站在她身後,語帶輕柔地提醒。

  衣若芙直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引力讓她想往邵凡齊的胸膛靠過去。他就站在她身後,只要她將身子稍微往後傾,就能倚入他寬闊的胸膛,感受那種有人依靠的安全感。畢竟,肩上的擔子實在重得讓她身心皆疲,即使再怎麼強悍,她終究還是一個學生,一個還需要人照顧的「半大人」。在幾乎不勝負荷肩上沉重的擔子之際,她真的希望有個強而有力的臂膀可以依靠,讓她能稍稍喘口氣。

  衣若芙為自己有這種想法感到哭笑不得。雖然她不打算立志做個女強人,但是也不應該有這麼「懦弱」的想法啊。身為家中老大,本來承接的擔子就要比弟弟妹妹重,沒什麼好抱憾的。再者,即使她需要一個可以仰賴的臂彎,也不會是她身後這個男人,因為他的臂彎裡已經有人了。為了不被他的男性氣息所迷惑,她向前走了一步,讓自己脫離他體溫籠罩的範圍。

  「謝謝。」沒有回頭,她只是淡淡地道謝。

  邵凡齊也注意到她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動作,心中雖然不是滋味,卻也沒有表現出來。他不希望他與她之間的關係愈來愈差,所以他只能靜靜地看著她,默默忍受她對他的誤解。

  「台北的夜色很美。」他努力維持口氣的平穩。

  「是啊,美得炫目。」她也同意。

  「雖然看起來一片繁華,但是燈火照不到的死角卻有著不為人知的黑暗面。」他語藏玄機。

  衣若芙當然聽得出他話中有話。半轉身看他:「你想說什麼?」

  「事情有時不如表面所展現出來的完美,所以不能單憑事件的表相來判定其中原由,否則……太冒險了。」他沒有看她,眼光仍放在那片燈海中。

  他在暗示什麼嗎?

  衣若芙定定地看著他,思索他話中的含意。他會在這種時候帶她來這個地方,對她說這些話,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關聯?腦海中靈光一閃,她的眼神轉為銳利。

  「你知道那個男的是誰?」

  邵凡齊將眼光拉回,落在她臉上。她很聰明,也很敏感,些微的提示她便能立刻抓住重點。對於她這樣聰穎的心性,他是該喜還是該憂呢?

  「趙琳跟他的事你也知道。」這次不是問句了。從他的反應看來,她知道她猜對了,所以大膽地提出這個假設。

  他依然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他想看看以她的聰明,她能推論出多少事實出來。

  衣若芙知道自己又說對了,所以她開始連貫這一切,並且試著解釋。她繞過他,走了幾步才開口:

  「趙琳有追求者這件事讓你覺得趙琳不愛你了,為了報復她,你也在外面另尋新歡,懲罰她對你的不忠,所以你們才會訂婚這麼久了,還遲遲不肯結婚。」

  衣若芙將她歸納的結果發表出來,跌破了邵凡齊的眼鏡。

  什麼?!她怎麼想成這樣!

  「等……」他想開口阻止她的推理。

  「哼!你們這對未婚夫妻也真妙。」她冷笑。「為了刺激對方,各自向外發展,也各有自己的一片天,誰也不吃虧,對吧。」

  慘了,她愈說愈離譜了!

  「小若,不……」他試圖挽救。

  「不論你們玩的是什麼遊戲,」她再度打斷他的話,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邵先生,我希望你們不要把我牽扯進去。」

  想到自己是他與趙琳相互報復對方的戰爭中一顆小棋子時,心中就有說不出的痛。愛上有婦之夫已經令她痛心疾首了,如今這般情景更是教她痛不欲生啊!微微泛紅的眼眶倔強地逼回不爭氣的淚水,背過身,她說出了這輩子最決裂的話:

  「我玩不起你們這種遊戲。如果真要拖我下水,我將不惜玉石俱焚!」

  邵凡齊的心跳停了三秒鐘,望著她孤絕的背影,他幾乎忘了要呼吸,啞口無言地呆立在原地。

  怎麼會變成這樣?是哪個地方出了問題才會讓結果偏離了正軌?而且這一偏,相去何止十萬八千里啊。原以為憑她的聰明,不難推出事實的真相,即使沒有十成十,也能有個五、六成,豈知會是這樣一個結果?礙於對趙琳的承諾,他不能對她說出全盤真相,但也不能任她這樣誤解他呀。

  「小若,其實……」

  「好了,我很累了,回去吧。」她不想聽他的辯解,逕自朝車子的方向走去。

  糟了!這下聰明反被聰明誤了。這句話是在說他,也是在說她。

  邵凡齊心中的烏雲愈擴愈大,終於遮去了所有光源,徒留一片陰霾在心中。

  甫打開門,一陣濃烈的酒味迎面襲來,趙琳不自覺地皺了皺眉。走沒兩步,腳下便踢到一個空酒瓶。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電燈的開關,電源打開那一剎那,她差點以為家中遭小偷了——因為酒櫃上空無一物。

  所有「裝飾用」的酒散落在茶几上及地上,當然,全成了空瓶子,而裡面的酒很顯然的都進了正躺在沙發上的邵凡齊的肚子裡了。只是,他為什麼喝這麼多酒?對酒,他一向只是淺嘗,從來不貪杯,因為他認為喝酒會誤事。那麼,發生了什麼事嗎?

  「齊哥,你醒醒。」她輕輕搖晃他。

  「唔……小若……」邵凡齊咕噥一句,繼續睡。

  小若?!

  小若來過嗎?或是齊哥去找過小若了?他們發生爭執了?

  「齊哥,齊哥。」趙琳用力搖晃他。

  「……」邵凡齊吃力地微啟雙眼看向眼前的人。

  「齊哥,是我。」

  「琳琳嗎?」他試著起身。

  「嗯。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她扶他坐起,為他身上的酒味再度皺眉。「為什麼喝這麼多酒?」

  邵凡齊雙掌支首,因為尚未消退的酒意讓他頭痛欲裂,忍不住呻吟了出來:「頭好痛!」

  「不痛才怪!十幾瓶的威士忌、XO全進了你肚子,你以為你是酒仙啊!」趙琳一邊數落他,一邊走進廚房沖了一杯濃茶出來。「拿去吧,解解酒。」

  「謝謝。」邵凡齊接過她遞來的茶,一口氣喝完。

  「好點了沒?」她在他身邊坐下。

  「好多了。」他不甚有精神地回答。

  「小若來過了?」趙琳看他差不多酒醒了才開口。

  「你怎麼知道?」邵凡齊驚訝地抬頭看她。「你見過她了?她跟你說了些什麼?你答應了?」他抓著她的手,緊張地問個沒完。

  「停!」她抬手阻止他繼續問下去。「我剛剛才回來,所以根本沒見過小若,更不可能答應她什麼事。」

  「喔。」他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無力地往沙發裡靠。

  趙琳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等他自己開口。邵凡齊會喝那麼多酒,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他選擇借酒澆愁。

  「她昨晚來過了。」

  邵凡齊終於開口了,將昨晚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包括他們目睹趙琳與向毅盟爭執的情形及事後他們在陽明山的對話。

  「小若怎麼會認為我們是在玩弄她?」趙琳不置信地低嚷:「她也太有想像力了吧。」

  「她會這樣想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我目前的身份是你的未婚夫,看到你跟別的男人親熱而視若無睹,當然會令她懷疑。」他無奈地解釋。

  「齊哥你可以解釋啊。」

  「解釋?」他苦笑。「她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就一徑地認定我是在玩弄她。唉,算了,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怎麼會這樣?都怪我,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跟小若明說,如今也不會造成這麼大的誤會了。」趙琳難過地自責。「齊哥,你別擔心,我去找小若跟她說明一切,小若很明理的,她會諒解的。」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痛苦地將臉埋入雙掌中,喃喃自語,一顆心已經絕望透了。

  「來得及,一定來得及。」趙琳拍拍他肩膀,希望能藉此舉鼓舞他;邵凡齊第一次對女人動情,說什麼她也要幫他。

  「來不及了……」他想起衣若芙說的那句話——玉石俱焚!多麼決絕的狠話啊,她一定恨死他了,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想到此,他的心揪痛了一下,牽動胃部的不適,一股噁心感湧上胸口,嘩啦嘩啦吐了一地。

  「齊哥。」趙琳擔憂地遮上濕毛巾。

  「琳琳,對不起,弄髒你的房子了。」一陣嘔吐後,邵凡齊感到舒服了不少,只是心口的痛依然存在。

  「這點小事誰理它們。齊哥,你別放棄,我會幫你的。」

  「琳琳,謝謝你。只是你想幫也幫不了了,小若她……她也許不會再見我們了。」因為她當時那種決裂的語氣已經表達出一切了。

  「啊?」真有那麼嚴重嗎?趙琳在心中臆測。

  「來。」邵凡齊找出最後的半杯酒。「琳琳,跟我乾一杯吧。」

  「齊哥,別再喝了。」她伸手欲搶下他的杯子,卻被他擋了下來。

  「讓我喝。喝完這一杯我就會忘了她,忘了一切,然後我會重新振作,好嗎?」他笑得好苦。

  「齊哥!」趙琳心疼地哭了出來。「你別這樣,琳琳看了會難過的。」邵凡齊已經為她犧牲太多了,如今連他的感情也要一併埋葬嗎?

  「傻丫頭,有什麼好難過的,我都不難過了,你在難過什麼?」

  「你騙人!」

  趙琳上前抱住他,在他胸前放聲大哭。她知道邵凡齊是強壓下心中的痛苦不讓她感到自責的。他眼底的那抹哀傷清清楚楚地透露出他的絕望,怎麼能說他不難過呢?想來,他是愛慘了衣若芙吧。

  邵凡齊飲盡杯中殘存的酒,仰頭自嘲一笑。愛情釀的酒啊,好苦!忘了她吧,也許這樣會讓自己好過一點。而且除了選擇遺忘,他還能如何?

  「鈴!鈴!」

  電話鈴聲阻斷了趙琳的啜泣,她起身去接電話。

  「喂。」雖然停止哭泣了,但是鼻音仍舊很重。「花嬸?!你別急,慢慢說。」

  邵凡齊聞言也站了起來,酒全醒了。

  花嬸打來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什麼?!好,好,我們立刻過去。」趙琳的臉瞬間刷白,掛下電話後她急忙看向邵凡齊。「齊哥。」

  「走!」邵凡齊順手拿了車鑰匙,拉著她就往大門沖,一刻也不敢耽擱,生怕一個遲疑,又會是另一個遺憾。

  衣若芙沒有再去替趙琳上課,她向學校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到南投去找衣若蓉,一來是去瞭解衣若蓉生活的情形,二來則是藉此機會去散散心,讓紛亂的思緒得以平靜下來,並且試圖尋回自己的心。

  「小若!你回來啦!」風鈴甫一進門就看見衣若芙正伏案寫作,高興地上前摟著她的肩又叫又跳的。

  「是啊,中午就到了。」衣若芙放下筆,轉身面對她。「怎麼?才一個星期不見,就開始想念我啦。」

  「想啊,想死你嘍。」風鈴跳上床,盤腿而坐。

  「少狗腿了。」衣若芙噓了一聲。「對了,你有幫我抄筆記嗎?」她請假前特地交代風鈴要幫她抄筆記,以免因自己的缺課而跟不上進度。

  「安啦,我辦事,你放心。」風鈴得意地點了自己鼻子一下,這是她慣有的小動作。「好了,該你告訴我了,這次度假好不好玩?」

  「度什麼假?我是去看小蓉。」衣若芙糾正她。

  「好,好,好,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看」了一個星期的心得是什麼?小蓉兒過得如何?」風鈴與王昱之寒暑假常往衣若芙雲林的家跑,所以跟衣若芙的弟弟妹妹們混得很熟。

  「小蓉一向很會照顧自己,所以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很好,根本不用我擔心。」這點是衣若芙感到欣慰的,她那三個妹妹都很懂事,讓她少操了不少心。

  「我就知道小蓉兒聰明伶俐。」風鈴封衣若芙的回答很是滿意。「那小水兒呢?」她接著問衣若水的情形。

  「若水念的是她有興趣的美容美發,所以學起來特別認真,看她上卷子的樣子,還真的是有模有樣的咧。」衣若芙也抽空去看了衣若水的情況,同樣的,結果也是令她滿意得很。

  「這麼說,等小水兒學成下山,我就可以洗免費的頭,做免費的臉嘍。」風鈴笑瞇了眼打著如意算盤。

  「是啊,如果你願意當若水的白老鼠的話。」

  「放心,我對小水兒的技術有信心。」

  「謝謝抬愛。」衣若芙丟了一個笑容給她,隨即又轉身繼續埋首於桌前,振筆疾書。她的舉動引來風鈴好奇地引頸觀望。

  「小若,你在寫什麼呀?」

  「履歷表啊。」衣若芙仍是低頭繼續寫。

  「履歷表?你在找工作?」

  「當然。我又不像你,有劉維德幫你找好現成的工作。」

  「可是我們還有半年多才畢業耶。」小若的未雨綢繆也太早了一點吧。

  「現在開始寄履歷表,等到面試、筆試、初試、複試等,那些有的沒有的考試完成後,也差不多寒假了。然後下學期開始就能先以工讀生或實習生的名義進入企業見習,等到畢業後就能升為正式員工啦。」衣若芙仔細地解釋就業流程的複雜。

  「喔。」風鈴聽的似懂非懂,真不知道小若為什麼知道那麼多,她們真的是同學嗎?怎麼程度差別這麼大。「那你的家教工作怎麼辦?」

  原本已經打算忘記的事,被風鈴無心的一句話,再度教衣若芙面對這個傷口。「辭了。」她平淡地回答,刻意壓下心中陡升的痛。

  「辭了?!真的辭了?」風鈴不太相信。先前還見她猶豫不決,如今卻說辭就辭,帥!「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我請假前。」衣若芙握筆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力道,那張一直啃食她腦神經的臉又再度浮現腦海,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又翻騰了起來,他……有來找過她嗎?

  她很想問風鈴,可是偏又開不了口,生怕一開口就會讓自己好不容易築好的心防瞬間瓦解,功虧一簣。因此,她緊咬牙關,發誓一定要熬過去,方能救自己於水火中。

  但是不知情的風鈴偏偏又在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原來一個星期前你就辭了呀,難怪……」風鈴沉吟了一下才開口:「這個星期有一男一女每天都打電話來找你耶,大概就是你那個家教學生吧。她是不是不答應你辭職啊?不然……」

  「不然怎麼樣?」她還是問出口了,一顆心被風鈴的話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好難受。

  「不然他們的口氣怎麼那麼著急,活像你是不告而別似的。」風鈴老實地說出她的感受。

  不告而別?

  對趙琳來說,她或許是;但是對邵凡齊來說,就不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吧,她可是明明白白地告知,也清清楚楚地別之啊。那他著急什麼?那一夜她已經把話講得那麼白了,他應該知道她辭職的原因了,很自然的他理當代為轉達給趙琳知道才是,所以趙琳也「應該」知道她辭職的原因吧,那麼趙琳還找她做什麼?想來當說客嗎?或者,邵凡齊根本沒有告訴趙琳?

  「他們……有說什麼嗎?」她想知道他們找她做什麼。

  「沒有,只問你什麼時候回來。」風鈴偏頭想了一下才回答。

  「那你怎麼說?」

  「怎麼說?當然是實話實說嘍——我、不、清、楚。」

  她笑得賊賊的,一臉皮樣逗笑了衣若芙緊繃的臉。

  「鬼靈精!」

  「不精,怎麼能保護你?昱之還怪我沒有盡心為你分憂解勞哩。」她忍不住又嘟噥起來。

  「謝啦。」衣若芙拍拍她圓圓的臉頰。「謝謝你替我分憂解勞。」

  「三八!朋友是幹什麼用的?」風鈴用手肘頂了她一下。

  「當然是——」衣若芙故意拉長語氣。

  「扯後腿用的!」兩人異口同聲,隨即哈哈大笑出來,紛紛往床上倒去。

  「小若……你進步……步了。」風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臉紅通通的。

  「哦?什麼進步了?」衣若芙也笑得肚子隱隱發疼。

  「愈來愈懂我的幽默哲學了。」

  「那當然,被你調教了四年,該出師了。」

  「我會頒個結業證書給你的。」風鈴又倒回床上咯咯發笑。

  「謝啦!」衣若芙搖頭失笑。這個寶貝蛋,天生一堆怪點子,還虧的劉維德受得了她。「好啦,別笑了。晚餐吃什麼?我去買。」

  「隨……隨便。」風鈴還沒止住笑。

  「排骨便當?」

  「OK!順便幫我帶瓶奶茶回來。」

  「知道了。」衣若芙拿了錢包,踩著拖鞋出門買便當去了,留下還在咯咯發笑的風鈴。

  出了樓下鐵門,衣若芙仰望滿天彩霞。進入秋季,天黑的比較早了,此時月兒已悄悄爬上天空,伴著一、兩顆頑皮的星星笑看人間的繁忙。台北受光害所累,要看見滿天星斗是不太容易的,不像在雲林或是在南投,只要一抬頭,隨時可見快樂的星星無憂地在對你眨眼睛。若要在台北看到炫目的星光,除了上天文臺之外,就只能登高了,像是上陽明山之類的。

  陽明山!

  想到此,衣若芙不期然地又想到那一夜。唉,怎麼老是揮不去那惱人的記憶呢?甩甩頭,不願再多想,她大步朝自助餐店邁進。

  就在即將舉步之際,赫然發現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邵凡齊。

  她僵立在原地,不知道該繼續前進還是回頭拔腿就跑。左右為難之際,他已朝她走來了。

  「你終於出現了,我找了你一個星期了。」他來到她面前與她對視。

  衣若芙看了他好一會才開口:「有事嗎?」

  他瘦了,不,正確一點說應該是他憔悴了。暗淡的眼睛裡爬滿紅血絲,微青的眼窩透露出他的睡眠不足,微微凹陷的雙頰讓他看起來更沒精神。發生什麼事了嗎?

  「乾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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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33:46
第八章


  隨著邵凡齊前往趙家的衣若芙並沒有在一樓的靈堂看到趙琳的身影,而是在二樓趙母的房間內找到陷於沉思中的趙琳。

  趙琳一身黑衣黑裙更彰顯出她臉色的蒼白,失去光彩的眼神遙望向天邊的星空,過度的專注讓她沒注意到衣若芙的到來,直到衣若芙出聲喚她,才招回她神遊的思緒。

  「小若?齊哥終於找到你了!」趙琳乍見衣若芙時,眼底閃過一抹意外,隨即又難掩失望地表示:「還是晚了一步。」

  「請節哀。」明知是很八股的一句話,但是她還是不能免俗地慰問,聊勝於無嘛,不然要她說什麼?

  「你真的很不懂人情世故耶,連安慰人的話都說的冷冰冰的。」趙琳忍不住失笑,但是也注意到衣若芙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她知道,衣若芙對她與邵凡齊的誤會尚未解除。

  「看來,我多慮了,你看起來很堅強。」還能開玩笑,可見她並沒有什麼值得別人擔心的。

  聞言,趙琳苦笑了一下。

  「她走的那一晚,我哭到天亮,淚流乾了,心也平靜了不少。畢竟她已經比醫生預估的半年期限多活了兩個月,該知足了不是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能讓她再見你一面。」

  「趙伯母要見我?」衣若芙沒想到趙母在嚥氣前會想要見她這個外人,所以聽到趙琳的話,心中難免訝異。

  「嗯。只是不知道她要跟你說什麼,問她,她也不肯告訴我,所以我沒有辦法轉達了,抱歉。」

  「該抱歉的是我,只是我不知道她會走的如此突然。」衣若芙感到一絲愧疚,她知道趙母會告訴她什麼,無非就是要將趙琳交付給她之類的話。沒能親口交代完,不知她是否走的無牽無掛?

  「我們也沒想到。」趙琳看見衣若芙自責的模樣,反過來安慰她:「放心,她走的很安祥,而且你能來上香,她也會很高興的。」

  對於趙琳這般平靜的表現,衣若芙反到感覺納悶,怎麼她沒有絲毫的哀傷之意呢?莫非真如她所說的,淚已流盡,心也靜止了?

  看出她的疑惑,趙琳拉她一同坐在落地窗前。

  「很奇怪我為什麼沒什麼哀傷之意?」

  「你平靜得令人懷疑。」懷疑死去的人是不是你的親人。只是她沒殘忍地說出這一句。

  「我的哀痛早在得知她患了腦癌時就已經痛過一次了,而且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看了衣若芙一眼,見她一臉靜待下文的表情,繼續道:「既然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除了接受還能怎樣?八個月下來的心理建設與準備讓我能坦然面對她的離開,所以我現在才能這麼平靜。」

  「你能適應就好。」原來她跟自己的情況差不多,當初父親的情形也大致如此,自己也是這樣調適過來的,不是嗎?

  「我是還好,倒是齊哥……」她停頓了一下,刻意看看衣若芙的反應。只是衣若芙仍是面無表情地聆聽,沒有表現出特別感興趣的樣子。

  「齊哥在「雙重打擊」下,心裡的苦不比我少。」她刻意強調「雙重打擊」,突顯了這四個字的暗藏玄機。

  衣若芙豈會聽不出她話中有話,只是她已經打算退出這個是非之地,所以不願意一探究竟,寧可不聞不問,少煩少憂。

  顯然衣若芙對邵凡齊誤會頗深,才會對他的事如此無動於衷。趙琳並不打算放棄,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他用忙碌來讓自己暫時忘記傷痛,所以我媽的後事多虧他的用心奔走了。我這個做女兒的反而什麼事也沒做,真是不應該。」

  「他是趙伯母未來的女婿,這些都是他該做的。」衣若芙淡淡地回了趙琳一句,不知道趙琳到底要表達些什麼。

  「不,這些都不是他該做的,他犧牲的已經太多太多了。小若,你誤會齊哥了!」趙琳激動地拉住她的手低嚷。

  「誤會?」衣若芙的語氣裡有一股嘲諷。

  是該說實話的時候了。

  趙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才開口:「小若,那一晚的情形你都看到了吧?」

  「紅磚道上吻你的男人那一幕?」邵凡齊告訴她的嗎?為什麼?他們因此而吵架了嗎?所以才會說邵凡齊受了「雙重打擊」?有可能。

  「嗯。他叫向毅盟,其實,我心裡真正愛的人是他。」趙琳幽幽地開口,說出這個壓在她心裡已久的事實。

  「多久了?」原來真如她所想的,趙琳移情別戀了,才會逼使邵凡齊「向外發展」。想到此,衣若芙不由得心生一股怒氣,氣趙琳對邵凡齊的背叛。

  「小若,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好不好?」見到衣若芙微慍的臉色,趙琳緊張地握住她的手解釋。這件事如果不好好處理,會毀了邵凡齊的。她欠邵凡齊的已經太多了,如果這點忙都幫不了他,那麼自己死後肯定下十八層地獄了。

  雖然生氣,衣若芙還不至於理智全失,只是氣憤地抽回被趙琳握住的手,口氣不善地低吼:「說!」

  趙琳從沒見過衣若芙生這麼大的氣,這是不是表示她其實是有一點點在意邵凡齊,所以才會替他不平?

  不敢大意,趙琳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還記得當初你剛來替我上課時,問過我愛不愛齊哥這件事?」

  衣若芙沒有回答,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趙琳聳聳肩,繼續解釋:

  「我跟齊哥從小青梅竹馬,他疼我如妹妹,我敬他如兄長,若要說我跟他之間真有什麼的話,就是我對他的敬愛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她說的十分肯定,沒有絲毫的遲疑,清澈的眼神顯示她並沒有說謊,倒教衣若芙迷惑了;不愛他,那為什麼還要跟他訂婚?

  「毅盟是我高中參加聯誼時認識的一位朋友的姊夫。我去那位朋友家玩,無意間認識他的。乍見到他,我們倆就像兩塊磁鐵般相互吸引,但是礙於他已婚的身份,對他的欣賞我只能偷偷藏在心底,不敢有其它奢望。唉!上天作弄人,偏教他婚姻不幸,也怪我抗拒不了他對我的吸引,我無法自拔地愛上他了。當然,他對我的愛絕對不亞於我,這點我很清楚,只是外人並不清楚,這其中還包括了我爸媽,他們甚至認為我是被他騙了,因此極力反對我跟他來往。」

  趙琳說的哀怨,眼神也黯了下來,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們是真心相愛呢?」她幾乎是喊出來的,淚水也在同時滑落。

  「你這樣算是第三者。」雖然殘忍,但是衣若芙不得不提醒她。她可以體會趙父、趙母當時的顧忌。

  「我知道。但是他老婆根本沒有資格擁有他!她只會折磨他而已,根本不愛他、不懂他!」她這次更激動了。

  衣若芙沒有反駁她,只是靜靜地聽她宣洩。

  啜泣了一段時間,趙琳的情緒才漸趨平穩。

  「對不起,我失態了。」吸了吸鼻子,她繼續道:「剛開始,我心裡很不平衡,想盡各種方式反抗我爸媽,只為了要跟他在一起,所以我跟我爸媽的關係幾乎破裂,直到……直到我父親發生空難之後,我才停止了偏激的反抗行為。」

  「空難?」

  「嗯。我父親是和邵爸、邵媽一起到日本洽談生意時發生空難的,換句話說,齊哥也是在同一時間得知他父母罹難的消息的。」

  她當時至少還有母親在身邊,但是邵凡齊卻是突然間失去了父母,原本以為他會受不了打擊,可是他的反應卻是令人意外的堅強,一滴淚也沒掉。也許是不願意在人前表現出懦弱吧,趙琳知道,其實他心裡比她還難過。

  「因為這件事的打擊,我媽差點倒了下去,而我也慌了。父親突然撒手而去,母親也極欲求去,趙氏企業沒人坐鎮,對經營公司一點概念也沒有的我只能無助地哭倒在齊哥懷中。相形之下,齊哥比我長進多了,雖然他也對經營企業一竅不通,但是他說過,這是父母的心血,不能毀在我們手上,所以他毅然決然離開他所創立的幫派,全力投入經營公司的學習過程,不只是邵氏企業,連趙氏他也一併扛下。一開始,他遭遇到不少挫折與阻礙,包括元老們的嘲弄以及競爭對手的蓄意陷害,但是他都一一克服了,咬緊牙關一步步走來,不但讓兩家企業持續正常運作,還擴充了規模,算是化危機為契機吧。」趙琳提到邵凡齊的功績,是打從心裡敬佩。

  「所以你為了報恩才以身相許?」這種事情常發生不是嗎?衣若芙難掩嘲諷地開口。

  趙琳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道:

  「小若,如果你真的刻骨銘心地愛過一個人,你就會知道:當你的心裡有一個人時,其它的人即使再好、再優秀,也根本進不了你的眼,更別提以身相許這種愚昧至極的報恩方式了。」

  「哦?」她是真的懷疑,畢竟人活在世上,除了感情,尚有許多加諸在人身上的枷鎖讓凡事無法盡如人意,所以才會有「身不由己」這句話。

  「等你遇到了,你就會知道了。」也許就快了吧。趙琳在心裡補上這一句,並且衷心期望那個幸運兒就是邵凡齊。「齊哥對趙家的恩情我沒齒難忘,若有機會,我一定設法報答,但絕對不會是「以身相許」這種損人又不利我的方式。」

  趙琳說的信誓旦旦,可是衣若芙臉上懷疑的表情未消減半分。畢竟,他們還是訂婚了,不是嗎?

  「在這段期間裡我也重新思考我跟毅盟的這段感情。」趙琳不理會衣若芙懷疑的眼光,自顧自地說下去:「也許是我太急於讓周圍的人認同我們吧,所以我的方法可能躁進了一些,才會引起這麼大的反彈,於是我跟毅盟取得共識,我們給彼此一段時間去說服……或者說是感動我們週遭的人,讓他們接納我們,至少不要反對我們。而毅盟也會處理好他的婚姻問題,也就是跟他的妻子離婚,讓他能名正言順地愛我,這樣我們才有未來可言。」

  「既然如此,你又怎麼會跟邵凡齊訂婚呢?」

  「也許真的是好事多磨吧。毅盟的妻子說什麼也不肯離婚,即使明知道毅盟已經不愛她了,她仍是不肯放手。而我媽也在我爸去世後身體狀況一天差過一天,我實在不忍心再刺激她了,所以我跟毅盟就這樣不上不下地拖了四、五年,直到……」趙琳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緩和情緒。「直到我得知我媽得了腦癌,事情才又有了變卦。」

  「難道……你跟邵凡齊訂婚……是因為趙伯母?」衣若芙已經猜出端倪了,他們果真是被情勢所逼?

  趙琳肯定地點點頭。

  「從小,雙方的家長就一直認定我們是一對。我爸死後,我媽更是頻頻催促我們趕快結婚。一直以來,我跟齊哥是能閃就閃,以打馬虎眼的方式混過。但是後來我媽卻得了腦癌……」趙琳的眼眶又濕了,語氣中也夾雜濃重的鼻音。「除了能隨我爸而去之外,她只剩下一個未完的心願,就是我跟齊哥的婚事了。為了讓她安心,也為了讓她快樂,我求齊哥幫忙,請他跟我演一駒戲。」

  「演戲?」衣若芙的眉挑了起來。

  「嗯。我求齊哥跟我訂婚,並且假裝成情侶的樣子給我媽看,讓她認為我們彼此愛著對方,結婚是遲早的事。」

  「你是說……」衣若芙不敢相信她耳朵聽到的,他們竟然是……是假訂婚!

  「是的,小若,我跟齊哥的婚約是假的,一切只是演給我媽看的,為的只是要讓她安心而已。」她再次握住衣若芙的手,誠懇地向她解釋這一切。

  「太……太不可思議了。」衣若芙不禁睜大了眼,以為只有在八點檔的連續劇才會有的情節,此刻正活生生地發生在自己身邊,難怪她會驚訝了。

  「小若,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一切都是齊哥幫我的,他只把我當妹妹,絕對沒有絲毫兒女私情在。你要相信我,呃,不,你一定要相信齊哥!」

  果真是太陽底下什麼新鮮事都有,難怪人家會說人生如戲了,瞧,多戲劇化的情節啊!

  衣若芙不禁失笑,她是在作夢嗎?

  「小若?」見她只是一味地笑,趙琳有點擔心。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趙伯母要你們盡早結婚呢?」婚姻大事竟被他們拿來當兒戲,衣若芙「真心」佩服。

  「這一點我們也想過了,萬一我媽真的這樣要求,我跟齊哥也會順著她的意思結婚,然後等我媽過世後再辦離婚。」趙琳當初也真的擔心過,所以早就跟邵凡齊討論好因應之道了。

  「哦。」衣若芙再度失笑,虧他們想得出來。「那個叫向……向什麼的知道嗎?」莫非他也是幫兇?

  「嗯。」趙琳點頭。

  天!多荒謬的事啊!自己究竟被牽扯進怎樣的一個「陰謀」中呢?她甚至還「入戲」到為女主角抱不平,為自己愛上男主角而內心自責不已,現在才知道這只是一場戲!

  「為什麼一開始不跟我明說?」衣若芙是真的有一絲不悅。

  「怕會嚇跑你,怕你不願意幫忙,怕……」

  「怕我去告密?」她直接挑明了問。

  趙琳有點心虛地點頭。

  衣若芙不知道自己給趙琳的感覺是如此的「正氣凜然」,以至不知變通到不懂何謂善意的欺騙了嗎?她也未免太小看人了吧。

  「你生氣了?」趙琳怯怯地問。

  「你覺得我不該生氣嗎?」被人蒙在鼓裡那麼久,不氣才怪!

  「如果要氣,氣我一個人就好了,因為我是主謀,齊哥只是友情客串,別怪他。」她仍是不忘替邵凡齊說話。

  「趙琳……」衣若芙瞅著趙琳好一會兒了開口:「你想說什麼?」

  從頭到尾,趙琳無時不刻地在傳達一個訊息:邵凡齊是無辜的!她一直強調這一切均是她自作主張,邵凡齊是迫於無奈才配合的。耳聰目明又心細的衣若芙不可能接收不到這樣的訊息,只是令衣若芙困惑的是:趙琳為什麼要如此盡心地為邵凡齊開罪?

  「我……只是不希望你誤會齊哥……」

  「如果不是你們的誤導,我也不會誤會任何人。」此刻她真的覺得自己像棵棋盤上被人操控的棋子。

  「對不起!除了抱歉,我還是抱歉。但是你不要生齊哥的氣好不好?」趙琳三度為邵凡齊求情。

  「你那麼擔心我生他的氣,就不擔心我生你的氣?」趙琳的表現令她納悶。

  「你要怎麼生我的氣都沒關係,就是請你千萬、千萬別怪齊哥,拜託!」她雙手合十地企盼著。

  「我能知道是為什麼嗎?」

  「你對齊哥的誤解令他很困擾,他又不能跟你明講,只好悶在心裡苦自己。」趙琳忍不住心疼起邵凡齊。

  「我對他的態度如何,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

  趙琳點頭如搗蒜。「有、有、有,齊哥很在意你對他的態度的,真的!」她又加重了一次語氣,企圖博取衣若芙的信任。

  初聞此言,衣若芙多少情緒湧上心頭:邵凡齊會在意她的態度?!為什麼?她平常很少給他好臉色不是嗎?更何況她還常說話損他、氣他,他應該很感冒她才是啊!

  望著趙琳殷殷企盼的祈求眼神,衣若芙柔和了臉上的線條。「念在你的一片孝心,我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真的?」趙琳漾開了笑臉。「那你不可以討厭齊哥喔。」

  「好。」

  「那……你……有沒有可能喜歡齊哥?」她愈間愈小聲,怕又不小心踩到衣若芙的地雷區。

  「趙琳——」衣若芙瞇了瞇眼。

  「我……我只是覺得齊哥那麼好……你……你們兩個挺……挺配的,如果……可……可能的話……」她一邊絞著手指,一邊結結巴巴地解釋。唉!生平沒替人牽過紅線,初次披掛上陣,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臨陣磨槍。

  如果可能!

  可能嗎?她何只喜歡邵凡齊,她根本是愛上他了,只是礙於他「已有婚約」的身份,她只好將愛意深埋心底。如今雖已撥雲見日了,但是……但是她曾經對他說出那麼無情又決裂的話,能挽回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也許他……

  唉!不想了。

  「那個向什麼的……」她突然轉了一下話題。

  「向毅盟,他叫向毅盟。」趙琳不知道衣若芙為什麼會突然提到他。「怎麼了嗎?」

  「那位向先生現在打算怎麼辦?那天我看到你跟他似乎有爭執。」趙伯母已去世,那麼他們之間的問題該有個結果了吧。

  提到她與向毅盟的「懸案」,趙琳的肩又垂了下去。

  「還不就是那樣,他妻子不肯簽字離婚,除非他把所有的財產及小孩歸她,她才肯答應。」

  「他有孩子?!」

  「嗯,小健都已經十歲了。」提到向志健,趙琳臉上泛起一抹母性的慈愛,她很喜歡這個孩子,幾乎視他如己出。「我還決定以後跟毅盟結婚後不打算再生小孩了,我要把全部的愛都給小健。」

  好偉大啊!衣若芙忍不住在心裡讚詠趙琳。

  「所以現在的問題卡在他們夫妻兩個都要孩子。」

  「嗯。」就是這樣才會令她及向毅盟痛苦,因為他們都很愛那個孩子。「也許是我自私吧,我告訴毅盟,小健已經可以判斷是非了,所以他會知道我們是愛他的,不一定要把他帶在身邊才表示我們對他的心。但是毅盟不肯……」

  「你們就是為這件事爭執?」見到趙琳點頭後,她繼續問:「他妻子看準了他愛孩子這個弱點,用這個方法絆住他?」

  「嗯。」趙琳再次點頭。「小若,我們還有幾個五年可以耗?」她說的好疲憊,也好無奈。

  「後悔了?想放棄了?」

  「不,不論如何困難,我都不放棄,我會陪著他一路走下去的。」趙琳無奈的臉登時換上一臉的堅定。為了自己的幸福,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她不會輕言放棄的,即使要耗去她所有的青春她也不在乎。

  愛情的力量真是令人無法忽視,想不到平常閒散慣了的趙琳,在面對自己的情路時,會是這般的堅毅不撓,除了祝福她,還能說什麼?

  「加油!」只能支持她了。

  結束了與趙琳的談話,衣若芙沒有拒絕趙琳「有企圖」的安排,讓邵凡齊送她回去。

  整個晚上,趙琳說話的口氣雖然輕鬆自若,但是衣若芙看得出來她仍是強裝瀟灑。消瘦的臉頰、沒有血色的櫻唇,以及無意間流露出的孤獨都洩漏了趙琳內心的傷痛。其實她們母女倆還真像,一樣是「堅強弱女子」的典型代表,外表看似嬌弱,但是內心的堅毅卻是外人無法想像的。自古紅顏多薄命,想不到天之嬌女趙琳的情路也是走的這麼辛苦,她和向毅盟會有結果嗎?衣若芙持保留態度。雖然她鼓勵追求真愛,但是趙琳目前仍是第三者的身份,於情於理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就看那個向毅盟怎麼做了。

  如果趙琳的表現叫做強顏歡笑的話,那麼此時衣若芙身旁的邵凡齊可以用「麻痺自己」來形容了。依他老兄目前的尊容來看,與昔日意氣風發的邵凡齊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他……還好嗎?

  衣若芙在心底關心他,卻沒有勇氣開口,只能悄悄地心疼地。知道他與趙琳之間的真正關係後,她的心真的有「如釋重負」之感,因為她不必再為自己愛上一個「有婦之夫」而感到罪惡感了,此刻她已經可以正正當當、大大方方地愛他了。只是……他呢?他對她是什麼感覺?趙琳說他會在意她對他的態度,真的嗎?還是這只是趙琳為了緩和他與她之間的僵局所說的「蜜語」?

  「小……呃……衣老師,有事嗎?」察覺到她的「關注」,邵凡齊輕聲地詢問。

  他過分客氣的態度讓衣若芙剛剛萌起的希望被澆息了大半。

  「沒……沒什麼,只是要請你節哀。」收回目光,衣若芙的臉看向窗外,不讓自己眼底的失落被他看見。

  他那生疏又客氣的語氣是否表明了他的心意?現在在他心裡,她只是趙琳的家庭教師?不過現在這個身份也即將結束,那是否意謂著此後兩人間將不再有任何交集,各奔前程,形同陌路?

  「謝謝你的關心。」邵凡齊禮貌地致謝,除此之外,別無多言,一張臉漠然地注視前方,專心開車。

  好生疏的口氣啊!

  衣若芙在心裡暗自苦笑,並且悼念自己的初戀。才剛萌芽的情懷在一開始的誤會中被自己忍痛壓抑著,如今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了,對方的態度卻是如此冷漠。衣若芙只好再次將情意深埋,決定讓它成為回憶。人家既然無意,她何苦自作多情?也許他真的只是把她當成生活中的點綴罷了。

  「介不介意我先回家一趟?」車內靜默了五分鐘,他的聲音突然傳來。

  「啊?」

  「你別誤會,我只是要回去拿分報告,明天是股東大會。」邵凡齊向她解釋著。

  「你今晚打算睡公司?」從他的話中,衣若芙不難猜出他的意圖。只是他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這樣下去,他挺得住嗎?

  「嗯。」

  「你……好吧。」原本她還想說些關心的話,卻在看見他冷漠的表情後全嚥了回去。何必呢?也許他根本不稀罕。

  「謝謝。」方向盤換了個方向,車子便朝邵家的方向駛去。

  十分鐘後,車子已經停在邵家的車庫裡了。有別於趙家夢幻般的建築,眼前的邵宅「寫實」多了,但是一樣都是佔地不小的別墅型建築。這麼大的空間裡人丁卻是如此稀少,住在這裡該是會感到一股孤獨與寂寞吧。這是衣若芙此時的真實感受。

  站在邵宅的客廳,偌大的空間裡除了氣派的傢具充填其中外,剩下的只有沉默的空氣了。大概就是少了那麼一點人氣吧。根據趙琳的說法,邵凡齊的雙親去世後,邵家只有邵凡齊一個人住,另外還有一個定期會來打掃的大嬸,除此之外沒有其它人,這麼簡單的人口,難怪會有滿屋子的冷清。也許有幾個小孩,情況或許會改變也不一定。

  衣若芙突然打住思緒,輕敲了自己額頭一下。她在想什麼啊!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想到這些?孩子?!誰的呢?眼光不自覺地看向正從二樓走下來的邵凡齊,他……以後會有幾個孩子呢?兩個?三個?還是更多?

  「衣老師?」不明白她為什麼直盯著他看,邵凡齊微微蹙眉:「有什麼事嗎?」她今天怎麼怪怪的?生病了嗎?

  「呃……沒、沒什麼。」她連忙收回視線。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能跟你借個洗手間嗎?」

  她是怎麼了?老是任思緒偏離了常軌,也許她該洗把臉,讓清涼的水溫冷靜一下她的大腦,別讓大腦繼續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無意於她不是嗎?那她就不該天真地對他抱持遐想才是,畢竟他跟她是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門不當、戶不對的,是她高攀了他。或許他對她態度的轉變,就是認知到這一點使然。

  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衣若芙才緩緩步出洗手間。大概是她花了太多時間整理心情吧,所以邵凡齊才會等著等著……睡著了?!

  他真的是累壞了吧,才一會兒的工夫也能讓他悄然入睡,恐怕他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吧。他那明顯的青眼窩將他不足眠的事實清清楚楚地表現出來。趙琳說過,這次趙母的後事全是他一個人在張羅,還要兼顧兩家的事業,超人也禁不起這般的體力透支啊。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自虐呢?即使是在睡夢中,依然不肯放過自己,糾結的眉心看得衣若芙好生不捨,忍不住伸手輕輕撥開,卻因此驚醒了他。

  「啊,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睜開酸澀的眼,邵凡齊甩甩頭,試著讓自己清醒,由於一星期來的睡眠不足讓他的腦袋昏昏重重的,太陽穴也傳來陣陣的抽痛感。

  「別去了。」見他就要起身,衣若芙突然拉住他。「別去公司了。」她實在不忍心見他如此。

  「什麼?」邵凡齊不解地望著她,用佈滿血絲的眼詢問。

  「你太累了,今晚就好好睡一晚,明天才有體力主持股東大會。」她鼓起勇氣表達她對他的關心,也許他不會領情,但是至少她盡力了。

  邵凡齊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然就是他還沒清醒。她在關心他嗎?怎麼可能,她恨死他了不是嗎?

  「也許趙伯母的死對你打擊不小,但是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你這樣折磨自己也於事無補,只是苦了自己而已。」她繼續說服他,一手輕柔地撫上他略顯消瘦的臉頰,眼光也因不捨而溢滿柔情。

  邵凡齊這下真的醒了,全身的細胞在她的手碰觸到他臉頰時像瀕臨枯死的樹木瞬間獲得甘霖的救贖一樣,全都活了過來。

  她……她第一次主動接近他?!

  他心裡感動得快哭出來了。即使是夢,他也甘願了,這樣美好的夢,可不可以永遠不要醒來?感覺到她的手就要收回去,他心裡一急,直覺地向前摟住她。

  衣若芙原本見他無動於衷,以為他不領情,自己只是一廂情願,正欲放棄說服他時,卻冷不防地被他一把抱住,嚇了她一跳。

  「你……」

  邵凡齊將臉埋入她頸項間,藉著她的氣息來慰藉這一個星期來對她的相思。他真的決定要忘了她的,但是……是她不放過他啊!

  每當他入睡時,她的影像就會浮現;他看報表、看公文時,窗體上全是她的倩影;他喝酒解愁,酒杯上映出的仍是她的一顰一笑……愈是不想她,她的影像愈是清楚地盈繞不去,叫他如何忘得了?他該拿她怎麼辦呢?

  鬱悶的心無處宣洩,只能緊緊摟著懷中人,藉此傳達他對她的想念。他又侵犯她了,他知道她不喜歡他碰她,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碰她了,以後她一定會避他避得遠遠的,所以他要牢記抱著她的感覺,希望這分溫暖能常駐他心田。

  衣若芙沒有推開他,只是靜靜地任他摟她在懷中。他看起來是那樣的無助,像是失足落水的孩子急欲攀住水面的浮木一般,生怕一放手,自己便會沉入無底深淵似的惶恐。這個男人,為了朋友犧牲、奉獻,還要忍受她對他的誤解,卻是一個苦字也不說,只是默默地承受這一切。這樣的壓力大過她肩上的擔子何止百倍?惺惺相惜之餘,她能做的也只有將自己瘦小的肩膀借他一靠了。

  「對不起……我……」過了好久,邵凡齊才不捨地放開她。他很訝異她沒反抗,但是他還是準備為自己的失控道歉。

  「好了,不要說了。」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不讓他道歉只是因為這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他不必道什麼歉。

  拉整好服裝,她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你要去哪?」看見她轉身就要走,他急忙起身拉住她。

  「我該回去了。你不用送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拉開他的手,正要舉步,又被他一把拉了回來。

  「不要走!」他脫口而出心裡的話,熱切的眼光直透進她的靈魂深處。「留下來……陪我。」

  是怕寂寞吧,身旁的親人一個個離去,再堅強的人也會有不勝孤獨的時候。衣若芙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邵凡齊,他獨自承受這種寂寞、空虛有多久了?平常的他總是一臉意氣風發,一副不可一世的驕傲,豈知他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只是……」

  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會招致她的誤解,他急忙要解釋,沒意料她竟然開口:

  「好吧。」

  她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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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3 21:34:09
第九章


  接下來的一個月,衣若芙忙於課業與工作面試。先前寄出去的履歷表陸陸續續有公司行號通知她去面試,因此她便利用沒課的空檔到各個公司去面試,以期在畢業之前就能順利爭取到就業機會。只是,事求人,人亦求事,要找一份理想的工作並不如想像中容易,所以至今仍沒有一個工作能令她滿意地點頭。是她太挑剔了?還是她對理想與現實的認知有過度的差距?

  才剛結束一家企業的應徵面談,衣若芙此刻正帶著略顯失望的心情漫步在黃昏的台北街頭。深秋的時刻,晚風吹來,夾帶了幾分寒意與些許蕭瑟。她本能地縮了縮頸子,將領子拉高一些,隔絕晚風對頸子的侵擾。但是擋得了外來的寒意,卻抹不去心中的落寞。心就像被小偷洗劫過一樣,空了一大片。

  有一個月了吧。

  一個月沒見到他了,他還好嗎?

  當日,她踏離邵宅後,便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忘記這一切,因為隨著趙伯母的去世,一切也將劃上休止符了;不管過程如何荒謬、或是如何感人,她終究只是整件事中一個小小的配角罷了,一旦戲落幕了,曲終人散,誰還會去注意一個小配角的去向?她不該沉湎在劇情中而忘了自己原有的身份,徒做空想。

  所以她刻意用忙碌的生活步調來沖淡自己對他的記憶,不讓回憶影響她的正常作息。

  只是……只是每當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時,心中的思緒隨著靜謐的氣氛盡數沉澱時,唯獨與他曾有過的點點滴滴沉澱不去。她其實還是想他的,很想、很想……

  記憶中,她與他的每一次相處總是在爭執中度過,最後也都是不歡而散。這麼糟的相處模式是在何時起了化學變化,讓他不知不覺地進駐她心房,並且佔有不容忽略的份量了呢?忘了他只是教自己不再想他的一個借口,但是感情這東西,一旦沾惹了,心就無法再回復到之前那樣的平靜無波了。思念說來就來,千軍萬馬也擋不了,該怎麼辦呢?

  將一切交給時間去處理吧,也許隨著時光的流逝,這惱人的情思會因此淡了、退了,終至滅了,此後便不再困擾她。也許,也許吧。

  滿懷心事的她,心不在焉地走著,沒注意到此時已屆下班的尖鋒時刻,路上的車輛正急遽增加中。在沒有警覺的情況下,一輛由巷口衝出來的機車反應不及,與她擦身而過。雖然沒有直接撞上她,但是車子勾住她衣服,硬是將她施行了好幾公尺,手上、腳上擦撞出不少傷痕,痛得令她忍不住哀叫出聲。

  同樣跌倒在地的機車騎士看見衣若芙滿臉痛楚地臥倒在地上,心慌之餘也不敢上前探視情況,急忙扶起倒在一旁的機車,加足油門逃逸無蹤。

  真是世風日下!衣若芙無奈之下也只能在心底感歎了。還好人間尚有溫情,一位好心的路人將她送往最近的醫院就醫,減少了她痛苦的時間,讓她不至於用匍匐前進的方式去找醫生。

  醫生對傷口做了基本的處理,也照過X光了,確定只是輕微的扭傷,沒有傷及骨頭後,便交由護士包紮她手上及腳上的傷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送她來醫院的好心路人鬆了一口氣。

  「原本看你手上、腳上都是血,還以為傷勢嚴重呢,還好,還好。」

  「謝謝你。還沒請教你貴姓大名。」衣若芙很感激這位好心的小姐,她讓衣若芙相信社會上還是有好人的。

  「我姓吳,我叫吳秀香,是一位律師。」吳秀香遞上自己的名片。「剛剛那輛機車的車號我幫你記下了,就在名片背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別客氣。無論是出面指證或是打官司,我都會幫你的。」吳秀香的正義感又犯了,想起剛才那個肇事逃逸的機車騎士,她就氣得牙癢癢的。

  「謝謝你,吳小姐。」衣若芙再次道謝。不過她既然沒什麼大礙,也就不打算告那位騎士了,可能要辜負吳秀香的正義感了。

  「沒什麼,舉手之勞罷了。」吳秀香揮揮手。「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我已經通知你家人了,大概就快到了吧。」

  話才說完,人也走出急診室了,留下滿臉疑問的衣若芙望著已經關上的門出神。

  家人?!誰呀?難道她打電話給在雲林的母親嗎?不可能,因為她說人就快到了,所以不可能會是從雲林趕來的母親。那麼是風鈴嗎?但是她今天不是要去劉大哥的公司見習嗎?難道她已經回去了?或者是昱之?小翠?

  不論衣若芙怎麼想、怎麼猜,也絕對想不到來的人竟是他!

  「請問一下,剛被送來,發生車禍的衣若芙在哪裡?」一個熟悉的男音從走廊櫃台傳來,語氣中是明顯的擔憂與不安。

  不……不可能!一定是她聽錯了,怎麼可能會是他?

  衣若芙還在懷疑的當下,急診室的門「碰」的一聲被撞開了,伴隨著幾乎是心碎的呼喊聲:「小若!」

  怎……怎麼可能?來的人真的是他!

  衣若芙呆愣地望著眼前的人,不敢相信站在她眼前的人真的是邵凡齊。他怎麼會來?

  「小……」邵凡齊看到端坐在床沿的衣若芙後,繃緊的神經登時鬆了不少,衝上前去握住她雙臂。「怎麼樣?要不要緊?傷到哪了?」

  今天下午,他到趙琳那兒與她討論明年度「趙氏」擴編的事宜,看見時間已至晚餐時候了,正打算與趙琳一起外出用餐,豈知才要出門,電話似催魂般的響了。他順手一接,聽到的卻是衣若芙出車禍被送醫的事,當場教他三魂嚇走了七魄。丟下趙琳,他用最快的速度狂奔至醫院,不敢想像見到的會是怎樣一個畫面,直到看到她。她還好好的?!真的嗎?

  不敢確定的手微微顫抖地摸摸她臉頰、再探採她鼻息,最後索性上前擁住她,臉頰貼在她胸口上。

  還在跳,心還在跳;臉是熱的,還有呼吸。沒事,她沒事,她還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太好了、太好了!

  邵凡齊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感謝上天,此時此刻他是十二萬分的誠心感謝祂,謝謝祂還將她留在他身邊,沒有帶走她。曾經一度停擺的心跳,現在才又恢復了正常,感覺到她真的「活」在自己懷裡,心裡平靜不少。只是她為什麼不說話?

  「小若?」他放開她,仔細端詳她。她上身有好幾處包紮的傷口,是不是他剛剛摟得太用力了?

  衣若芙呆愣地任他又摸、又搖、又摟的,久久吐不出一句話來。他驚訝,但是她的震驚也不亞於他,腦海盤旋的仍是:他怎麼會來?

  「你……」

  受到驚嚇的程度不小,衣若芙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睜著一雙不解的眼看著邵凡齊。想不到此舉更嚇壞了他。

  「怎麼了?難道你不認識我?哦,天!」邵凡齊絕望地跪蹲在她跟前,雙手無力地撐著她寫滿痛苦的臉。

  她傷到頭,喪失記憶了嗎?她已經忘了他嗎?怎麼會這樣,是上天在懲罰他嗎?懲罰他的言而無信?因為他說過要忘了她的,卻始終做不到,所以上天乾脆教她喪失記憶,用這種殘忍的方法來處罰他?為什麼、為什麼!

  絕望之餘,他憤而一拳捶向床沿。

  「啊!邵凡齊,你在做什麼?」再度受到驚嚇的衣若芙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撫著胸口責問他。

  嗄,她叫他的名字了!她沒忘記他,她還記得他!

  倏地抬頭,緊握住她雙臂。「你知道我是誰?你沒喪失記憶?」他激動地問,一雙多情的眼寫滿興奮之情。

  「沒有,我沒喪失記憶。」原來他以為她喪失記憶啦,真是佩服他的想像力。她拉他站起來,免得他一直跪在那,好難看。

  「那你……」邵凡齊仍是擔心,她身上貼了那麼多紗布。

  「沒什麼,只是輕微的扭傷及一些皮肉傷而已,死不了的。」她看了自己身上一眼,無所謂地聳聳肩。

  這麼說,她是真的沒事嘍?

  邵凡齊不安的心再度恢復正常運作。短短一天之內,他的心情就經歷了兩次大超大落,還好他年輕力壯,禁得起刺激,若是再過個二、三十年才遇到這種狀況,只怕他早就陪上帝下棋去。鬆口氣之餘,邵凡齊的大腦才開始運作,看到她身上十數處傷口,不禁又氣又憐;她是怎麼照顧自己的?竟然會粗心到發生這種事,如果情況再嚴重一點,那……那……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只是看到她的模樣,再加上先前的極度恐懼導致的內分泌失調,他覺得他有必要發洩一下。

  「你是豬啊!」他臉色一沉,低吼了出來。「這麼大一個人了,連照顧自己都不會,想試試看你的命有多硬是不是?你以為這樣嚇人很好玩嗎?」他愈講愈激動。這個蠢女人,嚇去了他半條命,該罵!

  「對不起。」衣若芙直覺地道歉,心裡卻因為他的關心,湧上一股暖甜甜的幸福感。

  「哼!」見她低聲下氣的歉疚模樣,他也不忍心再責怪她,反正他也宣洩得差不多了。

  「邵……凡齊——」

  「幹嘛!」他的口氣仍然很沖。

  「你為什麼會來?」她盯著他看,問出她一直想問的問題。看他呆愣了一下,她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來的人為什麼是你?」

  「……呃……」邵凡齊聞言竟然有點不知所措,剛剛的盛氣凌人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就是……」

  他抓抓頭,又撥一撥頭髮,樣子像極了偷吃糖被當場「抓包」的小孩一樣不知所措。

  唉!管他的。他搓一搓臉,深吸一口氣——

  「沒辦法,誰叫我喜歡你。」呼!終於說出了口。「一聽到你出車禍的消息,我嚇得心臟都停了,沒命地趕了過來。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愛我,甚至你是討厭我、恨我,根本不想見到我,但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了。唉!連琳琳都看出來了,我很差勁對不對?」他自嘲一笑,別過臉不好意思看她。

  他說什麼?!

  他愛她?

  他真的說他愛她!衣若芙不置信地睜大雙眼看著他,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這只是自己一時的幻想,眼睛一眨,一切又回復原狀。但是他是如此真實地站在她面前,還別彆扭扭地解釋著他會來這兒的原因。

  多遜的告白啊,但是她依然感動不已。原來她不是自作多情,他的心裡也有她呀!曾經以為是沒有明天的感情如今得以重見光明,怎不為這苦命的癡戀掬一把高興的眼淚呢?所以她的淚很不節制地奔瀉而出了。

  「……我也告訴自己要忘了你的,可是我用盡了方法還是無法忘記你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連以前你曾經取笑過我的話,我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味不已。笑我吧,我知道我很沒志氣,所以……咦,你怎麼了?」

  瞥見已經淚流滿面的衣若芙,邵凡齊緊張地衝到她面前,握住她雙臂。

  「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了?該死!還說只是小傷,這些蒙古大夫,我要拆了這家醫院!醫生……醫——」他氣得就要去找醫生,卻被一隻小手拉住了衣服的一角。

  就在他遲疑之際、衣若芙整個人撲向他,雙手緊緊地環住他頸項,臉埋在他肩上。他本能地摟住她,為這突來的「艷福」吃驚不已。不過衣若芙接下來的話再度讓他忘了心臟的功能。

  「誰說我不愛你……我愛你呀!愛了好久……好久了……也愛得好苦……」她濃重的鼻音夾雜著啜泣聲,斷斷續續地傾吐積壓在內心已久的話。這是她第一次表現得這麼小女人,她從來不知道她也會撒嬌、也是這樣渴望愛情的。一向冷靜自持的她,終究敵不過愛情的魔力,心甘情願為它卸下冷漠的面具,展現她柔弱的一面。

  這回輪到邵凡齊被嚇傻了。

  腦子裡嗡嗡作響,只有一句話重複出現——我愛你呀!

  他悄悄地捏了自己大腿一下,會痛,這麼說,是真的嘍!她真的說她愛他了!

  等到她的哭聲漸歇,他輕輕地扳正她,與她四目相接,深情的眸子捨不得離開。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淚,他低啞地開口:

  「告訴我,你沒有騙我,你真的愛我。」

  剛剛一鼓作氣大膽表白自己的愛意後,再對上他熾熱的眼光,衣若芙反而羞紅了臉低下頭去,沒有勇氣再做一次表白。她的舉動看在邵凡齊眼裡,比什麼言語都還更令他動心。她的聰穎令他激賞,她的冷靜令他折服,她的柔媚更是令他瘋狂。心中的愛意一經表露,就像決堤的洪水,滾滾而出,一發不可收拾,他再度擁她入懷,以吻宣洩他心中無窮無盡的情意……

  他吻了她好久、好久,她也熱情地響應,像是要相互慰藉這段時間來彼此所受的折磨一般,直到兩人胸中的空氣有明顯不足的現象,才依依不捨地分開。她喘,他更喘;她紅著一張臉,他也差不多快腦溢血了。極度缺氧的兩人緊緊相偎,聽著對方的心跳,享受著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浪漫氣氛。

  「我……想都不敢想……你會愛上我。」邵凡齊恢復的比較快,但是仍有一些喘。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的影像已經在我心中無法抹去了。」衣若芙深吸了兩口氣才有力氣回答,她仍是懶懶地依偎在他懷裡,吸汲他陽剛的男性氣息。

  「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恨我,因為我不管怎麼做都會惹你生氣。」他輕撫著她背脊,語氣中泛有些許靦腆。

  「我是恨你,但是我更氣、更討厭我自己。」

  「哦?為什麼?」

  「我恨你,因為你已經有趙琳了,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趙琳那麼信任我、依賴我,我的心卻背叛了她,愛上她的未婚夫,所以我氣自己的定力不夠,更討厭自己不誠實的心。」那時的她內心受著無比的煎熬,卻還要強裝鎮定,好累啊。

  「我跟琳琳之間的關係很複雜,一時之間我也……」

  「我知道,趙琳全都告訴我了。」

  「喔,那就好、那就好……咦,等等。」他突然放開她,勾起她下巴,讓她看著他。「既然你已經知道我跟琳琳之間的真相,為什麼你還……」他挑高一邊的眉,眼睛也微微瞇了起來。

  「你還說,還不都是因為你!」她輕捶了他一下。

  「我?」這下他臉上的問號更大了。

  「對,就是你。」她伸出食指指著他鼻尖控訴:「你那天裝成一副冰人的模樣,人家才會以為你根本只是在逗我,新鮮感一過就不理人了。」她說到後來,愈覺得自己委屈。

  天啊!真是冤枉!

  邵凡齊反握住她柔荑。「錯!錯!錯!我是怕我不小心又說錯話、做錯事,惹你生氣,讓你更討厭我。天知道,我已經不敢想像再被你討厭一次,我會不會因此瘋掉。你要與我玉石俱焚已經嚇得我肝膽俱裂了,再讓你說一次重話,只怕我要屍骨無存了。你說,我還能不戰戰兢兢、草木皆兵嗎?」

  「原來……是我嚇壞你了。」聽了他一番話,她漾開了久違的笑臉,想不到他是如此小心地愛她呀。

  「是,你是嚇壞我了。該罰!」他順勢耍起賴了。

  「哦?罰什麼?」

  「看你的誠意嘍。」

  「那……這樣行不行?」她在他額上印下一吻。

  「就這樣?」他一臉的不滿足。「我的心靈受創、精神受折磨、自尊心被打擊、信心……」

  在他還沒數完他的損失時,她已經主動送上自己的唇,將他未出口的「傷害」全數吞嚥。唉!這個男人哦……寵不得!

  「哦,不……不行。」他花了好大的意志力才離開她那誘人的唇,因為有些話他一定要說。「不,不能讓你這樣蒙過去。」他的呼吸又開始不穩了。

  「嗯?」她只是溫柔地用手理著他略顯凌亂的頭髮。

  「小若,你要答應我,不再離開我,要用一輩子的愛來彌補我所受的「傷害」。」

  奇怪,他這一席話聽起來應該是女人對男人的要求才是,怎麼如今發生在她身上反而角色互異了呢?

  「怎麼樣?」他有絲擔心,怕她拒絕。

  看著他一臉的認真與期盼,衣若芙又笑了。這個男人在向她撒嬌!何妨呢?她就再寵他一次吧。

  「好!」

  原來,她的戀情也可以是這麼甜蜜啊!

  「衣小姐請先坐一下,與你面談的主考官等會就來。」接待小姐親切地端上一杯茶後,帶著甜甜的笑容離開,會議室裡只留下衣若芙一人。

  兩天前,衣若芙收到「華立」企業的面試通知單,要她今天早上十點到「華立」初試,因此原本打算跟好友風鈴去採買今晚耶誕大餐的材料這項任務,只好轉交給風鈴的護花使者——劉維德了。今年的天氣冷得比較早,所以她們決定今晚改吃火鍋,不再像往年一樣烤肉了。不過有個慣例還是沒變,今晚的餐會仍然是Women'stalk,男士不得參加,因為四個小女子希望保有一個純粹屬於她們的私密約會——女人的約會。

  約莫等了兩分鐘,會議室的門再度被開啟,衣若芙習慣性地自椅子上站起,迎接來人。只是當她抬頭看清來人時,不禁吃了一驚。

  「趙琳?!」她怎麼會在這裡出現,難道她也是要來應徵的嗎?

  「小若,坐呀。」趙琳笑瞇瞇地來到衣若芙對面的位置坐下。「嚇了一跳?」

  「是有一點。」衣若芙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兩隻眼睛研判地看著趙琳。「要跟我面談的人會不會剛好就是你?」

  「聰明!」趙琳彈了一下手指,從資料袋裡取出一份文件。「這是你的履歷表吧?」

  「嗯。」她點點頭,仍是不明白趙琳為什麼會在這兒出現?又為什麼會有她的履歷表?這裡是「華立」不是嗎?

  「當我看到這份履歷表時,我也嚇了一跳哩。」趙琳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是不是覺得奇怪?」

  「會不會覺得你是多此一問?」她反問回去。

  「好像有喔。」

  「那就麻煩你開門見山,而且簡潔扼要好嗎?」

  「怎麼好像變成是我在面試的樣子咧?」趙琳偏著頭,故做納悶狀地皺皺眉。

  「趙——琳——」衣若芙的眼睛瞇了起來。

  「好、好、好,不逗你了,我說,我說。」趙琳連忙安撫她。「其實「華立」就是「趙氏」,這樣你明白了吧。」

  「果然!」如她所料,所以她的履歷表才會在趙琳手上。「你不是不管事嗎?而且公司招募人員也要你親自出馬嗎?我記得這只是初試而已不是嗎?」何況她只是應徵一個小小的企畫助理。

  「哪有人一次問那麼多問題的!」趙琳揮揮手。「本來我是不管事的,但是這個職位特殊,所以我要親自面試。」

  「哦?企畫助理有什麼特殊之處?」

  「你是應徵企畫助理沒錯,只不過「華立」的企畫助理已經額滿了,所以……」

  「已經額滿了?你今天要我來這只是要告訴我貴公司的企畫助理已經額滿了?」她打斷趙琳的話。

  「聽我吧話說完,OK?」看見衣若芙點頭後,她繼續道:「雖然企畫助理已經有人了,但是還有一個職位尚未找到合適的人選,而我覺得這個人選就屬你最恰當,所以才會親自找你來談。」

  「哦?什麼職位?」衣若芙挑高一邊眉問。

  「總經理特別助理。」

  「你的助理?」

  「錯了,我是「華立」的董事長,不是總經理。」趙琳好心地糾正她。

  「那總經理是……」

  「你想見總經理呀……嗯……也好,畢竟以後你們要共事,總要先讓你見見他。」說完,她朝門口喊:「邵總,衣小姐想見見她未來的主子,勞煩你現個身好嗎?」

  邵總?!對呀,她怎麼沒想到。

  邵凡齊不知站在門外多久了,趙琳話才說完,他人就出現了。也許他一開始就一直站在那兒了吧。

  「兩位應該不陌生吧。」趙琳皮皮地挪揄他們。

  「是見過幾次面。」

  邵凡齊帶笑的眼直視著衣若芙,衣若芙則是一臉的哭笑不得,她又被這兩個人整了一次。

  「不知邵總對您這位未來的助理人選是否滿意?」趙琳笑吟吟地詢問邵凡齊。

  「趙董好眼光。」邵凡齊也幽默地回答,招來衣若芙一記白眼。

  「衣小姐,看來你初試跟複試都通過了,恭喜你被錄取了。」

  「什麼?可是我還沒答應啊。」他們兩個竟然就這樣「成交」啦,不問問她的意願,當事人是她耶。

  「很抱歉,你沒有權利拒絕。」趙琳依然是一臉的笑。

  「哦?為什麼?」

  「因為你橫刀奪愛搶走了我心愛的未婚夫,光憑這一點,你就應該在「華立」為我做牛做馬,以報答我的退讓之恩啊。」

  趙琳的好不委屈,教衣若芙及邵凡齊哭笑不得。

  「說得好像我是燙手的山芋一樣。」邵凡齊苦笑。

  「也差不多了。」趙琳壞壞地接口。

  「既然如此,那我乾脆把……」

  「你敢說你要把我還給琳琳試試看!」邵凡齊一把攬她入懷,俊臉直逼她的。「信不信我會在眾人面前「處罰」你?」他刻意加重處罰兩字,暗示他的處罰方式。

  「你幹嘛啦,我又沒說什麼。」衣若芙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蕃茄,一雙手不停地拍打他的手。

  「哦?那你剛剛打算說什麼?嗯?」他在她唇上輕啄一下,加快血液往她臉上衝的速度。

  「呃……咳!這裡是公共場合,麻煩兩位有什麼兒童不宜的畫面請回家之後再做,OK?」趙琳知道實在不該壞了人家的好事,不過她還有話要說,所以只好抱歉了。

  礙於趙琳也在,否則他真的會狠狠地吻她。逼不得已,他只好放開她。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你們以後多得是時間親熱,可不可以先給我十分鐘?」趙琳在一旁陪笑。

  「好吧,我先出去,你們談吧。」離去前,他又附在衣若芙耳邊輕語:「不准你退貨,我會黏你一輩子的。」

  衣若芙只是紅著臉,低頭不語,但是嘴角的笑卻是溢滿濃濃的甜蜜,看得趙琳好生羨慕啊。

  「你們能在一起實在太好了。」邵凡齊離開後,趙琳有感而發。「當初我還真擔心你不會諒解齊哥咧。」

  「我也沒想到我們會有今天,畢竟他那時的態度令我困惑。」想到那段曖昧不明的情況,她也很慶幸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其實也不能怪齊哥,因為他只有拒絕女人對他的追求,從來沒有主動追過任何一個女人,難怪面對你時會慌了手腳。」

  「哦?」衣若芙不甚相信,邵凡齊沒追過女朋友?!

  「我就知道你不信。」趙琳一臉得意。「以前齊哥一直認為女人是麻煩的動物,不但要哄、還要騙,所以他很討厭接近女人,更不喜歡女人接近他。當然啦,我是例外,因為他把我當親妹妹一樣疼。所以年少輕狂的他,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他的理想上,也就是籌組一個機車隊,可是後來不知怎地卻演變成一個幫派了。」

  「齊天盟?」

  「你知道?」趙琳驚訝。

  「不是很清楚,無意間得知的。」她想起那次的飆車事件。

  「都是過去的事了。」

  趙琳刻意的低調,明白表示了不願再提的意思,所以衣若芙也就沒追問了。

  「後來齊可接管公司後,生活更是忙碌,雖然對女人的態度已經改觀,卻還是不見他對哪個女子有興趣。直到遇到了你,他才算是栽了一個觔斗。」

  「原來如此。」難怪初遇他時,他會那麼不可一世,原來是被身旁的女人寵壞啦。

  「所以他很遜對不對?不過這樣也好,表示他沒有亂來過啊。」

  「哦?你怎能確定?」

  「從小到大我都纏在他身邊,他跟哪個女生講了幾句話我都數得出來。當然啦,在我出生之前的那段時間我就不敢保證了,只是他那時有能力「亂來」嗎?」

  趙琳煞有其事地偏頭思考,逗笑了衣若芙。

  「怎麼?你也認為不可能對不對?」

  「是不太可能。」

  「所以嘍,我可以跟你保證,齊哥絕對是「原裝」的。」

  「這樣說他,當心他追殺你。」

  趙琳一副「他能奈我何」地聳聳肩,絲毫不把衣若芙的恐嚇放在眼裡。

  「小若。」她突然握住衣若芙的手。「齊哥跟「華立」就拜託你了,有你在齊哥身邊我就放心了。」

  「怎麼你的口氣聽起來好像要遠走它鄉一樣?」衣若芙微微蹙眉,不喜歡她這種離情依依的口吻。

  「我是要離開一陣子,不知何時才會再回來。」趙琳的臉色沉了下來,笑容已經逐漸退去,不再嘻皮笑臉了。

  「離開?」

  「嗯。」

  「去哪?」

  「美國。」

  「是……為了他?」衣若芙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原因。果然不意外地看見趙琳點頭。「怎麼回事?你們要結婚了!」看來不像,因為她身上沒有絲毫待嫁女兒的喜悅。

  「結婚?也許會,也許不會。如果我們真的能順利結婚,我一定第一個通知你。」趙琳的眼眶已經泛起薄薄的淚光。

  「願意說出來嗎?」她拉她一同坐下,知道她有話想說。

  歎了一口氣,趙琳才幽幽地開口:

  「毅盟答應他妻子所有的條件,財產全給她,孩子也歸她,只求她簽字離婚。可是她竟然反悔了,說什麼也不答應,還哭鬧著尋死尋活,拿著水果刀揚言毅盟如果堅持離婚,她就死給他看。結果在拉扯中,刀子不幸飛落……刺入毅盟的左眼。」

  衣若芙倒抽一口氣,沒想到事情會演變至此,實在令人驚心動魄。

  「他……向先生怎樣了?」

  「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左眼卻……卻瞎了。」眼淚終於滑落臉頰,不是可惜他瞎了一隻眼,而是心疼他所受的痛苦。

  「那向……向太太呢?」

  「她也嚇傻了,帶著一半財產及小孩簽字離婚了。」一定要付出這麼高的代價才能換得他的自由嗎?趙琳好心疼。

  衣若芙只是淡淡地搖頭。其實向太太還是很愛向毅盟的,只是用錯方法而已。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衝不過情關者,大有人在啊。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出國呢?」他不想待在這個傷心地嗎?

  「毅盟住院快一個月了,原本已經要出院,但是一個星期前他突然從醫院裡失蹤了,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他。後來透過齊哥幫忙,才知道他已經悄悄出國了。」

  「也許他是自卑感作祟,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一走了之。」少了一隻眼睛,對一個男人來說,打擊一定不小。

  「他如果敢因為這樣就甩掉我,我不會原諒他的,無論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含淚的眼溢滿堅定。

  「你出國就是為了找他?」

  「嗯。」她再次握住衣若芙的手。「經營「華立」原本該是我自己的事,如今卻要你跟齊哥來代勞,小若,我很自私、很沒用對不對?可是……可是我不能沒有他呀!」

  她的淚掉得更凶了,衣若芙乾脆將自己瘦小的肩膀借給她,讓她哭個夠。

  「去吧,去尋找你的幸福吧。」她輕輕拍撫趙琳的肩膀表達自己對她的支持。

  趙琳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怯怯地抬起頭來。看到她臉上未干的淚痕,衣若芙難得地開玩笑:

  「我盡量不讓「華立」太早關門大吉,讓你回來還能看到它。」

  很少聽到衣若芙開玩笑,所以趙琳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破涕為笑。

  「那我先謝謝你了。」

  「又哭又笑的,嗟!」她遞了一包面紙給她。「什麼時候走?」

  「今天下午的飛機。」

  「這麼快?」

  「不快不行,我怕他又躲得更遠了。」

  「也對。」衣若芙點點頭。「我去送你。」

  「謝謝。」

  分別與衣若芙及邵凡齊擁抱後,趙琳搭上飛機飛往美國去尋找她的真愛了。

  站在機場外,目送飛機起飛的衣若芙心中無限感慨,究竟趙琳此去能否順利,就要看她自己了。

  祝福你,趙琳。

  「想什麼?」邵凡齊從背後圈住她,在她發間印下一吻。

  「想趙琳跟向毅盟的事。同樣是情路,他們走來就比別人辛苦的多了。」

  「我們只能祝福他們了,何況我們也是一路坎坷過來的啊。」

  衣若芙抬頭看了他一下,想起趙琳的話。「聽說你只拒絕過女人,從沒追求過人?」

  「琳琳告訴你的?」他挑眉。

  她沒有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在想我這樣會不會很沒面子,身為一個女人,沒享受過被追求的喜悅,就這樣成了某人的女朋友……」

  邵凡齊沒讓她把話講完就用吻封住了她的口。與她爭辯,他向來是輸的一方,幾個回合下來,他也學乖了,知道用什麼方法來冶她。這個該死的趙琳,就會給他找麻煩。

  「你賴皮!」衣若芙微喘著氣指控。

  他再次圈住她,在她耳畔輕喃:

  「我的確不知道該怎麼追求自己心愛的女人,我想你也領教過我的笨拙了,所以用不著再考驗我了。疼你、愛你、照顧你、保護你,我能做的就是這些了,我不知道這樣夠不夠,如果還有什麼不足,只要你開口,我一定辦到。」這個曾經令他寢食難安的小女人,她不知道他有多珍惜她。

  看她沒反應,他將她的身子扳正,卻看到她佈滿淚水的臉。

  「怎麼了?我又說錯話了嗎?」他緊張地用衣袖幫她擦拭眼淚,卻怎麼擦也擦不完,索性低頭吻去她一顆顆的淚,直到她止住淚水。

  「趙琳騙我。」她抽抽搐搐地開口。「說什麼你不懂得怎麼追求人,原來你的甜言蜜語說的這麼好,也不知道你騙過多少人了。」她愛嬌地捶了他胸膛一下。

  「我沒有!真的,小若,你要相信我!天地良心,這番話我是第一次講,而且只對你講,我根本不會對其他女人講這種話,你知道……」

  衣若芙含淚的眼只是笑,看著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正手足無措地解釋他的清白,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幸福。

  邵凡齊還在拚命地解釋,衣若芙仍是不發一言地看著他。

  她喜歡看他無措的樣子,千百個理由自他口中道出,千萬愛意沁入她心房。

  怎麼辦?逗他逗出興趣來了。衣若芙心底竊笑自己的壞心。

  傻男人,你未來的日子難過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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