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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孫慧菱]拋繡球招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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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4 01:40:28 |倒序瀏覽 | x 1
拋繡球招親 作者:孫慧菱

第一章


  「不好了!公主得了天花啦!快來人哪!」

  清晨的一聲驚吼聲驚動了所有的人,一時之間,慌忙奔跑的腳步聲不斷,場面可以說是驚天動地。

  因為一旦得了天花,就幾乎不可能醫好,若是命大,得以僥倖存活下來,但日後一張滿是麻子的花花臉蛋如何出來見人?何況是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得到這種恐怖的病。再說,這人還是當今聖上的寶貝妹妹--昭筠公主罹患了天花。

  這怎麼得了!

  於是,一班奴才驚駭恐慌、六神無主的四處奔相走告,全然不知所措的亂成一團。

  「請御醫!」

  「快稟報聖上!」

  「天花會傳染,你們統統給我侍在這兒,一有被感染的跡象,一律格殺勿論,屍體全都火化!」

  適時趕來的禁軍八大統領之一,汪精睿的手下高天明沉聲一喝,那橫眉豎目的威嚴模樣活像張飛再世。

  剎那間,梅苑內服侍昭筠公主的小廝、僕役、奴婢等人,全都刷白了一張臉,站著不敢亂動,女的是含著淚,男的是渾身發抖。

  萬一被感染了?

  不,這還不打緊,萬一萬歲爺龍顏一怒,責怪他們做奴才的未好生伺候自己的主子,竟讓昭筠公主得了天花,這會比被感染了天花還難過,簡直是教他們乾脆去見閻王一樣地慘。昭筠公主得到天花不干他們的事啊!天花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去,只有天知道,真的不關他們的事啊!昭安和皇太后一接獲稟報,立即一臉憂心地各自移駕至梅苑。

  皇太后端著一張素臉匆匆忙忙地趕來,而昭安也好不到哪兒去,隨便披上一件罩衫,衣襟沒綁,發未束,憂心仲仲地施展輕功衝了過來。

  「皇上、太后,進不得呀!」一大群侍衛及時將他們兩人阻在梅苑外。

  固守在外的群醫等著支援,文武百官也在這時紛紛趕來。

  「放稟皇上,神醫賈道存已經進去診治,就等著他的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啊?等著聽昭筠病危的好消息?」昭安所有的焦急、憂慮在瞬間化成巨吼,衝向方才說話的官員。

  每次遇到這種攸關生死、危害到家人性命的事件,常會令昭安抓狂,譬如現在。所以,此時的他根本聽不進任何勸說。

  「朕要進去看看。」昭安推開兩名侍衛,侍衛被推開後又立即衝了上來,卻被昭安的眼神嚇住,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人影飛奔至前,硬生生攔截住昭安的去路,隨即那人抱拳屈膝,但他仰視昭安的眼神卻十分堅毅。

  「請皇上息怒,皇上斷不可操之過急,還是等神醫出來吧!」

  群臣立即附和。

  「汪統領說得對,聖上還是等神醫出來後再作考量。」

  膽敢橫阻皇上去路的不是別人,正是汪精睿。「是呀,安兒,還是等賈道存出來後,再詢問他筠兒的病情,屆時再入內探視也不遲呀!」此時,皇太后不再是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女人,而是一個為了愛女操心憂慮的平凡母親。「天花是『毒蛇猛獸』,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望請皇上以龍體為重,三思而行。」在群臣的阻撓下,昭安也只能眼巴巴地望著苑內的動靜。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騷動,原來是皇后璩悅詩和昭儀公主還有杜衛天王爺來了。

  昭安頓時血氣上衝,手一揮,下令道:「攔駕!請皇后和昭儀公主速回。」

  昭安已經竭力克制怒火,但他火藥味十足的聲音仍灌進她們兩人的耳朵裡。

  昭儀頓足,氣惱萬分,一雙鳳眼遙瞪著昭安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向嫂子抱怨道:「他故意的,故意說給我們兩個人聽,要我們兩個快滾。」接著她戳戳杜衛天的肩膀,語氣十分不平,「為什麼你可以留下,我們兩個卻必須滾?」

  明明知道大哥是為了已懷有身孕的大嫂,和自己剛生產過後仍嫌虛弱的身體著想,但昭儀就是忍不住嘀咕起來。

  杜衛天無奈地摟著嬌妻,輕哄道:「妳沒看皇上和母后被擋在門外,連他們都進不得,更何況是我們幾個。」

  「是呀!有一個昭筠已經夠教他們擔心的,我們就別再讓他們操心了,好不好?」璩悅詩也低聲下氣地安撫著昭儀。

  昭安之前就交代她繼續睡,不許她起床,但她實在按捺不住一顆焦憂的心,才會在路上碰見昭儀和杜衛天夫婦。在昭安掀眉瞪著兩人依然滯留在拱門外的身影時,她們倆有默契地轉過嬌軀,背對著遙遙殺過來的目光。

  「好凶。」昭儀再度埋怨,不敢回頭。換成以往,她會瞪回去,但今兒個不宜,今兒個大哥心情不好,誰惹他、誰倒楣。

  「走吧!」璩悅詩也感受到丈夫的怒火,只能無奈地拉著昭儀步回寢宮。杜衛天送走了妻子和嫂子後想回頭找昭安,卻被昭安派人擋在拱門外,不准再跨進一步。

  「請王爺恕罪,我等奉聖上口喻前來勸阻王爺,自今日起,在昭筠公主病情尚未轉好之前,請勿與大公主踏入宮內一步。」昭安連他也擋在門外,唉!杜衛天暗自歎息。只因他才剛當了父親,昭安怕他會不小心也受了感染,而連累家中一票大小。

  時間宛如蝸步地慢慢流逝。

  等在外頭的人心焦如焚,引頸遙望。

  然而躲在屋裡的人,尤其是小青,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幾乎哀號出聲。

  「公主,我會被妳害死!」小青快哭的嗓音,與昭筠眼裡的倔意、神醫賈道存的萬分無奈,形成強烈的對比。

  「妳怎麼會想出這種餿主意?」賈道存猛歎氣。

  這孩子真是天才,這種鬼主意也想得出來,唉!「誰教聖上要逼婚!」昭筠捶著棉被,鼓著腮幫子說。

  小青聽完,一副快昏倒的表情。

  今天一早,她照例準備為公主梳妝,才剛踏人公主的房裡,她就聽到公主縮在棉被裡頭猛烈咳嗽的聲音,她驚慌地掀開棉被,就被所見的景象嚇得當場尖叫。

  接著梅苑內外就忙成一團,還驚擾了皇太后和皇上,讓他們站在外頭枯守到現在。

  這下子可好了,公主根本就沒得什麼天花,全是公主自己隨口胡謅,她會被聖上罵死的。

  天啊,她何止罪該萬死,簡直是罪當萬萬死!這全都是公主害的。

  「不想那麼早嫁,也不可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萬一吃出毛病,怎麼辦?」賈道存對昭筠訓誡著,聽起來卻像在抱怨。

  「這蠍子粉可以袪毒降火,但是用多了,皮膚卻會長出一粒粒紅點,乍看之下像得了天花,我就是要這種效果。」昭筠仍倔強的回答,別看她平常嬌嬌弱弱的,卯起來脾氣也是挺大的。

  「你要假裝罹患天花做什麼呢?」賈道存在昭筠的面前搖頭晃腦地說著。

  唉!千不該、萬不該將他的醫書借給昭筠公主看。在他幾十年的心血--「百寶神醫」一書中,他將多年來行醫所遇的各項疑難雜症,各種治療步驟與各種應用藥材均詳列著,前兩天公主突然興高釆烈地說要向他借去瞧瞧,他還滿心歡喜地借給她,哪知道現在就出了紕漏了。這丫頭是個悶葫蘆,什麼事都往心裡擺。

  賈道存銳利的眼光直盯著昭筠,瞧得她有點心虛,輕咬著下唇,露出難得一見的愧疚神色。

  「對不起,我這麼做是不得已的,我需要你們的幫忙。」她看了看小青,又看了看老神醫,兩人心有所感地互看了一眼。

  昭筠公主從沒低聲下氣地求過人,會讓她放下身段開口道歉,並且求人幫忙的事一定是大事,而這種「大事」?還是不幫為妙。

  她為了拒婚,連假裝得了天花的事都幹得出來,接下來鐵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公主,聖上只是下詔要為妳招個駙馬,人選都還沒定呢,妳就拒婚,難不成妳打算當個老姑婆,一輩子侍在宮中?」小青忍不住嚷嚷,都還沒選定駙馬爺,昭筠公主就先鬧起脾氣來了,若聖上挑選的人真不合她的意,豈不就?這一想,小青的一顆心霎時蕩到谷底,心都涼了。

  拜託千萬別再出岔子了,拜託,拜託。小青無助地向諸神佛默禱,祈禱天下太平,事事順利,平安大吉。

  「是啊,丫頭,人選都還未定呢,妳就那麼心急地拒絕,當心嫁不出去喲!」這丫頭是他看著長大的,要不是宮內規矩多,昭筠早就對他爺爺長、爺爺短地叫了。

  「我不想讓聖上指婚。」昭筠囁嚅地開口。

  她早已有心上人了,一顆心早繫在他身上,如今聽聞大哥要下詔她選駙馬,她不想法子自救怎麼行?「還是妳想再多玩兩年?」賈道存瞧著她忸怩的神態,知道昭筠絕不是單純地只有「我還小、不想嫁」的理由,他決定探出她這麼做的原因。

  小青非常擔心地看著昭筠滿臉、滿手的紅點,真是嚇死人了!一大早,當她掀開棉被瞧見的剎那,差點沒昏倒。

  她以為公主得天花了,紅點長滿了臉、手,更甭提包裹在衣服底下的嬌嫗也長了,頓時她直覺公主沒救了。

  結果,全是虛驚一場,害她差點嚇出一身病來。

  真是的!

  小青比昭筠年長一歲,跟昭筠相處久了,她有時難免會不經意地顯露出脾氣來。

  「公主,妳知道欺騙聖上的罪過可不小。」不得已,她只好搬出壓得住昭筠的人出來。

  賈道存在一旁讚賞地點著頭,小青這丫鬟挺伶俐的。

  「我也是不得已的。」昭筠苦著一張臉,雙眼低垂,手指扭絞著被單。

  「那妳倒是說呀!」小青急了,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用這種口氣跟公主說話。

  「想辦法送我出宮。」

  「嗄?!」小青的眼登時圓睜。

  又來了!當年昭儀公主拒婚也是打算溜出宮,好死不死地被皇上逮到,當場把小青嚇死。不,她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

  「妳以為皇宮是能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的地方呀!」小青也苦著臉,之前她是著急、火大,現在她是苦惱、無奈。

  老神醫都沒拒絕公主的請求,看來,她是非蹚這渾水不可了。

  「所以才需要你們幫忙。」昭筠苦悶的眼神終於閃過一絲喜色。

  「等等,妳還沒告訴我們妳這麼做的原因。」小青畢竟不是省油的燈,要剁她的頭可以,就是別讓她死得不明不白。答案就快揭曉了。賈道存不動聲色地等著昭筠說出她的理由。

  昭筠的腦袋低垂得幾乎只能見到頭頂心,蓋在身上的被單則快被她扯爛了。該不該說?她忖度著。

  說了,會不會為「他」惹來麻煩?

  「妳不說,我們可不幫妳哦!」小青雙手扠腰恐嚇著,只要昭筠公主能幸褔,她會無怨無悔地付出生命,就是休想矇騙她。思忖了半晌,昭筠仍開不了口,賈道存決定套她的話。

  「皇宮沒這麼容易能讓妳說溜就溜,若被聖上知道老朽偷偷幫妳,恐怕我這把老骨頭會被他拆得半根不剩。」賈道存說的是實話,尤其昭筠又捅這麼大的樓子在先,誰敢幫她。

  「就說我得了天花,怕會傳染給他人,萬一禁軍全得病,連皇上年輕英俊的臉上也長出了麻子、生出了一堆麻娃兒,聽了這樣危急的情況,他一定會很快放行的。」

  賈道存的眼睛充滿深意地直盯著昭筠,他明智地不開口,等著昭筠接續下去。

  「妳這麼做是何苦呢?」小青幾乎在哀號了。好端端地皇宮不住,她打算住哪兒呢?「我有我的用意。」

  「什麼用意?」

  「不能說。」

  「不能說?!」小青又尖叫了起來。捅了那麼大的摟子,黑鍋由她背,答案卻是「不能說」,她能不生氣嗎?「日後你們就會明白。」昭筠低聲的說。「真的,等出了宮後,你們就能明白。」她緊抓著賈道存的手搖來晃去的懇求,好似他是她的浮木,是她全部的希望,沒了他,她就活不下去了。

  真是標準的鴕鳥心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貫道存才不依昭筠所願。

  「唉!」他佯裝歎了口氣,站了起來。「老朽是想幫妳,可是聖上?不好瞞哪!」他壓低了嗓音道,看著昭筠的眼光十分無奈。

  太好了!小青樂得從門檻上站起來,拍拍衣裳上的灰塵。老神醫撤退啦,她也可以不用蹚這渾水了,她得快稟報萬歲爺去。

  「慢著!」小青剛站起,就被昭筠喝住,她抽出了預藏的匕首,刀尖扺在自己的脖子上。

  「公主?!」小青慌了,魂也駭得飛了,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妳這是幹什麼呢?」賈道存佯怒地斥喝。

  「妳敢去稟報皇上,我這就自裁。」「公主?」小青真是欲哭無淚,頭一次,她真正嘗到了主子的厲害。

  「幫不幫?」昭筠威脅地說,小青含著淚,嚇壞地胡亂點頭。

  賈道存可沒被嚇壞,他打算悄悄地溜出去,卻被昭筠失措的叫聲喚了回來。

  兩人頓時大眼瞪小眼。

  「不是老朽不幫妳?」

  「你們只要想法子送我出宮就可以了。」

  「能把妳送到哪兒去呢?」賈道存試著跟昭筠講理。

  「離皇宮愈遠愈好。」這樣她才能做最後一搏。

  「就算真把妳送出宮外,皇上依舊會派人看緊妳。」

  「等出了宮,再煩惱這個問題也不遲。」

  「妳以為皇上這麼笨,這麼好矇騙?」

  「否則我幹嘛這麼千辛萬苦地吞服蠍子粉,搞得全身長紅色水泡。」幸虧蠍子粉的藥性只能維持三天,她服用的藥量又不多,造成麻子的錯覺讓人心驚膽戰的效果已經足夠,這種犧牲也算值得。

  「那三天後呢?蠍子粉的藥性三天就褪盡,水泡也慢慢消失,之後還不是照樣再度引來皇上的指婚。」水泡又不是會永遠長在臉上,真這樣,她也不敢隨便亂動。

  三天後,藥力消退,體內的積毒全被排盡,加速新陳代謝,肌膚會變得溫潤光滑,而那些水泡也會漸漸消失,不含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如此瞻前不顧後,早知道就不要把「百寶神醫」借給她。奇了!這是什麼心態?賈道存暗暗稱奇,成個親有何大不了的,真需要這麼大費周章,阻撓聖上欽點駙馬嗎?他倒要看看是什麼原因。

  「就算妳渾身長蛆,仍會有人想把妳娶進門。」

  這是實話。娶了個公主入門宛如挖到了金山銀礦,就算是她斷手斷腳,也會有人排隊想把她娶進門。

  「我只是想延長一點點時間。」

  「那妳直接跟聖上說不就得了。」

  「問題不是出在我身上,而是出在他身上,他也要娶親了呀!」她的希望就快幻滅了。

  「『他』是誰?」

  「汪精睿呀!」昭筠回答得很順,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漏了口風。小青的雙眼瞠得圓圓的,幾乎快凸出眼眶。而賈道存則一臉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如此。

  只有昭筠這個當事者猶未察覺。

  「汪精睿快娶親了關妳什麼事?」

  「汪精睿他--」昭筠倏地止住了話,趕緊摀住口,但已經來不及了。她懊惱地瞪著兩人,小青像看瘋子一樣地回瞪著她,老神醫則搖頭苦歎。「妳誰不去喜歡,偏偏喜歡上汪精睿。」這男兒頂天立地,確實是個上好的人才,可惜他早已有了婚配,昭筠幹嘛踉人家搶呢!昭筠整張小臉霎時漲得通紅,覺得既尷尬又丟臉。小青的腦袋瓜反應比較慢,等到她終於「融會貫通」後,才「哦」了老半天,食指在半空中甩著甩著,一副「妳真害慘了我們」的表情。「妳真是個悶葫蘆耶!公主。喜歡人家也不早點說,一直悶在心裡頭誰也不知道,現在可好了,妳不喜歡婚事讓人作主,皇上又打算指婚,心上人快娶親,新娘卻不是妳,妳只能在一旁乾著急,這是何苦呢?」是呀!何苦呢?昭筠紅通通的小臉埋進被窩裡。為麼她一顆心繫在他的身上?為什麼在知道他已有了指腹為婚的對象,且即將成婚後,她仍對他戀戀不捨,依然執著地不肯放棄呢?唉!只有天知道。

  小青無奈地在房裡踱步,著急地差點在地板上烙下燒痕來。

  都怪聖上!皇上前兩天突然對文武百官下詔,打算為未出閣的妹妹昭筠公主招駙馬,誰家有好兒郎--當然對像非官即爵,便可由他親自面晤、審視。消息傳到昭筠的耳裡,她當下只是驚愕地微張著小嘴久久說不出話來,眾人以為她是在害羞或是驚詫,畢竟女孩子家聽到這種事,反應不外是驚愕、害羞,更甚者喜形於色卻又羞於表達,沒人看出昭筠眼裡的失措,只嘻嚷兩句,完全沒去關懷她意欲為何?可否有心上人?而且由於圍繞在昭筠身邊的幾乎全是太監,皇上不會想要問這種問題,就連小青也從未想過昭筠竟會有心上人,而且對像還是挺拔威武、器宇軒昂的汪精睿統領。

  統領非官非爵,連個「將」字輩都排不上,但卻是捍衛宮闈的重要人物。

  雖然論人才,汪統領是八位統領之中最年輕、最豪氣、也最為人欣賞的一位,但以他的身份想要娶公主是困難了點,更何況,人家也不見得願意娶個公主回家呀!小青愈想愈惱,忍不住跺腳,開口責怪道:「公主,妳什麼都不說,什麼都悶在肚子裡,等事情快變得不可收拾了才說,我真服了妳!」小青膽子是愈練愈大,反正她有自知之明,幫完了昭筠公主這一回,她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兒去,不如先將一肚子鳥氣抒個痛快。

  昭筠感到好煩,乾脆用棉被蒙住頭,將小青惱人的聲音阻隔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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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4 01:40:45
第二章


  這教她怎麼說?

  教她該如何說?

  當一個女孩喜歡上一個男人,卻和對方連談話的機會都沒有,她該如何啟齒?尤其不知道對方是否也對她有同等的感覺,她該如何說?該與誰說去?她如何說,她欣賞他彎弓的豪放神情,駕馬奔馳時如風馳電掣,滿是豪情壯志,在風與沙、汗水與塵土、烈陽與金戈交融而成之下,他那副英雄豪氣,那份氣魄、那份威武,配上剛毅不屈的鐵血身軀,耀眼得恍若戰神下凡。

  這樣的他教她移不開視線,從此她的眼裡只有他。

  她該如何說,當初為了大嫂而充當人質時,她摔落在他的懷中,聞到他身上的汗水味,抬眼與他相視的剎那,她竟看到他眼裡的心悸與心喜。

  他在為她擔心嗎?還是因為他接著了公主的千金嬌軀,才會閃過那抹釋然,先是心驚而後鬆了一口氣的神情呢?到底是哪一種?她又該如何說,她喜歡他雙眼閃爍著清亮坦蕩的神釆,她喜歡他飛揚的劍眉,密而不濃、不帶剛煞,整張輪廓威武有力又俊朗清明,剛柔並濟,充滿豪情與溫柔,完全不會帶給人壓迫感,像是可以給女人無限溫柔與包容似的,這樣的男人誰不愛呀!她曾經偷偷顴察過他,他從不會隨隨便便搭訕姑娘。事實上,宮中有幾個頗具姿色的王公貴族女眷曾不止一次明提暗示過,但都被他以不卑不亢又誠意十足的理由--已有婚約而擋退。

  在成群豪壯的男兒中他是最特別出色,也永遠教女性移不開視線。

  而她就是其中一位。

  這麼深情款款、情意堅定、不為富貴所逼的鐵血男兒,誰會不愛呢?她永遠記得三年前臘月十六的那場狩獵大典,她身著白裘,天空正飄著細雪,文武百官均在威武門前恭候大哥,當時她興奮的抓著大哥的手臂又叫又跳,還伸出手掌按著飄落的細雪玩,興奮得像個孩兒一樣。

  就在那時,她聽到了一陣渾厚的笑聲,她佯怒地回身想要藉機耍點威風,卻不期然地撞進一雙神釆內斂的眼中,那雙黑眼也正晶亮地直視著她,略向她頷首後,隨即也像眾多將領一樣垂下了眼瞼,將光芒斂盡,不再抬眼。

  起初,她沒將這份偶然放在心上,但他該死的出色外表總會不期然地映入她的眼中,他渾厚的笑聲不斷由四周傳入她耳裡。當炮聲鳴起,他翻身上馬、策馬狂奔時,身形依然能在剎那間騰空單手接住大箭,只為救下一隻已懷孕而無法奔跑的母兔,引來同儕間一陣捶肩吆喝,他豪放的笑聲、以及與弟兄間的那份無拘無束,在在吸引她的視線,令她的眼光總是忍不住飄向他。

  「妳看,妳看他?」

  眾女眷也正悄悄談論著他。

  「就是身著獵服的那位。」李大人的女兒李惠惠拿著羽扇放在唇邊,壓低聲音地說。

  「哇!」

  一陣讚歎不約而同地由雙眼發亮、一臉仰慕的聚女眷口中溢出。

  她的眼光又再度飄了過去,看著宛若天將神兵下凡,在人群中耀眼出色,英挺俊偉的汪精睿。

  而他深邃的雙眼若有所思地再度與她對上,然後很快又退開。

  唉!

  這些教她該如何說?

  三年了,她暗暗喜歡他三年了,沒有理由、投有道理,毫無邏輯可尋。

  她只知道從此以後,她習慣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身影。

  她只知道從此以後,她總是忍不住暗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聽到有任何女眷談論他時,她會極力地側耳傾聽。

  她渴望跟他說上一、兩句話。

  但每次與他相遇,還末走近他的身惻她就開始緊張,喉嚨發乾,艱澀地難以吐出半個字,然後他又一如往例,僅恭敬地行禮說了句「屬下見過公主」。

  她甚至連「免禮」兩字都吐不出來呢!

  而且,往往那時她的臉一定是燒灼發燙,否則小青不會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她,還關心地問她是不是著涼了。

  這些心事她該跟誰說去?

  叫母后下旨賜婚嗎?

  奪人所愛是她堂堂公主不屑為之的事,可是她的心卻拿不起又放不下,好苦!「公主,這樣是不對的!」小青隔著棉被向她低嚷。她也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但這是她苦思良久後才想出來的辦法。再給她一次機會,接近他,即使夢因此碎了,也總好比過日後回想起時感到扼腕與懊悔,而這種感覺不是當事者是無法體會的。

  所以,她要把握住這最後機會接近他,即使最終的結果依舊是以分離收場,她也不會感到後悔。

  她要做。一定要做!

  「我的好公主?」小青哭了,害怕多過煩惱,因為欺君之罪是非同小可的啊!賈道存朝小青努了努嘴,拉著她躲到一旁說俏悄話,「我老了,再活也沒幾年,倒是妳,既年輕又漂亮,如果事情揭穿了,妳的小命休矣。我看還是算了,免得受拖累,公主這人很麻煩的。」

  「公主一點都不麻煩。事實上她是一個很好的公主,可是聖上他?」惹不起呀!「如果因此而成就一樁美滿姻緣,妳想聖上會因此怪罪咱們兩個嗎?他謝咱們都來不及了,更何況?」賈道存悄悄比了比床上,再用食指在脖子上比畫一下,「妳不答應,妳的命,馬上就沒了。幫她,至少還能有五成勝算,妳挑哪個?」

  「當然?」小青想了想,眼珠子轉了轉,不由得洩氣。老神醫說得沒錯,後者勝算較大。

  「還是五成的那個。」

  「所以囉!」賈道存用手肘撞了下她,小青差點站不穩,踉蹌了下。「幫她這點小忙,就當是做點善事。」

  可是,這善事的後果?代價未免太大了點。

  不得已,小青只好答允了,這時,昭筠也正巧從被窩裡探出了頭,見著了這一幕。

  成了!她不由得吁了口氣。

  「奇怪!怎麼還不出來?」昭安急得在梅苑外踱步,幾乎急白了頭髮。而皇太后臉上焦憂的神色也不減。

  「出來了!出來了!」

  在廂房門一拉開,步出一名老者之際,大夥一致大叫出聲。昭安立即趨前想向賈道存詢問,賈道存卻慌張地打著手勢,要昭安退回,別接近他。

  老神醫的手勢,好像表示他全身都是毒似的,眾人一見,頓時有默契地都停住了口,臉色也更沉重了幾分。

  「筠兒她?」

  賈道存臉色凝重,他搖了搖首,長歎了一口氣。

  「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既驚又憂。

  一陣凝窒的沉默,幾乎教人難以呼吸。

  昭安胸膛內的一股悶氣驟然炸開,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用力地背過身去,眼珠子憂懼不信的轉了幾轉。

  他的妹妹?

  不!不會的!昭筠可人又甜美,他一直將她視為心肝寶的疼愛,絕不會?不!筠兒,妳絕不準死!「治好她。」昭安冷酷的下令。

  「遵旨。」賈道存彎腰行禮,恭敬的同道。

  「不能進去看她嗎?」皇太后一夕之間像老了十歲,哀戚佈滿了她精緻的臉蛋,連皺紋好像也跑了出來。

  「哎?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群臣不約而同地搖掌阻止。

  被感染了天花可是很危險的。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一道憂懼的視線不時偷偷瞄向再度緊閉的門扉。

  不同的是,他心裡的哀戚沉重並沒有表現在肅穆的臉上。

  昭安無奈的閉了開眼,回過頭望向緊閉的門屝。

  「派人好好伺候公主。」他的聲音如同他的心一般沉痛。

  「遵旨。」

  小青的心臟幾乎快停了,捂著胸口,直到看到皇上和皇太后慢慢走遠了,她吊得老高的一顆心才又放了下來。

  老天保佑!小青緊閉雙眼,確定自己還在呼吸後,這才真的放鬆下來。

  真的嚇死她了。

  她還以為聖上會立即怪罪她們服侍不周,幸虧沒有。她吁了口氣,整個人幾乎虛脫了,額頭貼在門屝上,全身依然發涼。

  「小青。」

  「公主。」訓練有素的小青立即調整神色,趕緊步向昭筠的身邊,「什麼事,公主?」

  「謝謝妳。」昭筠抓著她的手,由衷地說。蠍子粉的藥性獨特,一旦沾上便皮膚燒紅、體內通涼,因此昭筠抓著小青的手掌雖是紅斑點點,乍看之下彷若發燒般,事實上,一經撫觸了才發現她的小手是冰冷的。

  「哎呀!公主,妳怎麼手心這麼冰?」小青慌張地握著昭筠冰冷的小手想將之溫熱,關心之情溢於言表。昭筠露出了微笑,眼裡暖暖的笑意溢滿著感激。

  忙碌的一天終於過去,在這夜深人靜時刻,梅苑外有侍衛嚴守,任何人均不得越雷池一步。當然,住在梅苑裡的小廝、僕役等亦不得跨出去半步,有任何民生物資補給均由侍衛在拱門前通知,再出苑內的人員出來搬離。

  如此嚴密的護守,只為了一件極不可能發生的事--怕天花會擴大傳染。

  一道矯健的人影迅速地閃過苑內,輕巧地落在重兵圍守的廂房外,隨即沒人虛掩的門扉中。

  門沒鎖?!

  黑衣人皺了皺眉,是誰這麼大膽,連公主的香閨也未落鎖?是不是料準了公主生了重病,沒人膽敢跨越梅苑半步,才如此放肆?明天非得嚴懲那兩個混蛋不可!步進了外廳,過了兩個轉折就進人昭筠的臥房內。這裡他熟得不能再熟,此地是他的「權力範圍」之內,即使教他閉著眼睛走上一遭,或倒退著走,他都不會被絆倒,更何況又有昏黃燭火照耀。輕輕推開門,黑衣人一閃而入,在看見床上幾乎裡成一團肉粽似的昭筠時他愣了下,清朗堅毅的眼神立即蒙上一層陰影。昭筠似是熟睡,棉被在她均勻穩定的呼吸下若有似無地緩緩起伏著,看了教人心疼。

  他輕輕地掀開棉被,仔細端詳著她。

  還未睡著的昭筠嚇得心怦怦亂跳,卻還得努力維持熟睡的狀態,又得保持住穩定不變的呼吸節奏,更要盡力地不讓眼珠子亂動,還有那早已紊亂的心跳聲也千萬不能被大哥聽到。因為除了大哥以外還有誰會來?能有這麼好的上乘輕功,除了大哥以外,還有誰會冒著生命的危險進來看她?雖說宮內人才濟濟,但有誰會甘冒生命危險進來這裡呢!姊夫杜衛天為了大姊和她的寶貝侄子著想,說什麼也不能來;更何況自那天起,他和大姊都被大哥嚴令「暫時不准入宮」,他根本不可能來。

  所以,除了大哥以外還會有誰?

  突然間,一張俊朗帥氣的臉孔迅速掠過她的腦海中。

  不!不可能!她在心中慌忙否認,他已有了末婚妻,絕不可能來的。

  去除這項可能,她內心篤定的人選,就只有大哥了。也唯有大哥才有一雙粗中帶細的手。

  那雙修長的手正輕撫著她的臉頰,似是憐惜,似是歎息。

  她感受到一陣暖意,一股獨特堅定的男性氣息在她耳鼻間徘徊,凝睇著她的雙眼有著焦灼,她也感受得到那道焦灼的目光正在梭巡著她的臉?「唉!」

  她聽到一聲歎息,不由得感到鼻酸,手足之情立刻自心底奔向四肢百骸,滿腔的溫暖澎湃狂出,害她差點張眼。幸好她忍住了。

  她得忍!

  大哥若知道她騙了他,可想而知他會是如何地狂怒。

  又是一聲輕喟傳來。

  他悄悄掀起了棉被,溫熱的手掌握住她冰涼的心手,慢慢摩挲,似乎想分擔她的「痛苦」。

  大哥,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讓你擔心了。

  靜默良久,他終於放下她的小手,幫她輕拉回棉被,並緩緩地低下頭來。

  她猛地屏住了氣息,感覺頭頂上方的黑影緩緩俯下。

  她傻了。

  真的傻了。他的唇竟?竟輕輕、緩緩地印上她乾裂的小嘴?她現在有「病」在身耶!而且,大哥會這樣「吻」她嗎?這個人真的是大哥嗎?可惜她內心的急吼誰也聽不到。

  她又急又氣,卻又覺得溫暖窩心,思緒真是複雜不已。

  門再度被輕輕合上,只見紙窗映出他矯捷的身手,剎那間就消失琮影。

  她剛剛就是在睡不著的情況之下,睜著眼睛、咬著唇,躺在床上愣愣地瞪著紙窗發呆,才會瞥見那道黑影正欲推門而入,於是假裝熟睡。

  好一個失眠的夜晚。

  原本一直張著的漂亮鳳眼已經酸澀得有點疲累,只要再一會兒,她就能去夢見周公,但經過方纔的事,如今她卻了無睡意,只好睜著雙眼直到天亮。

  昭安也睡不著。

  他昂挺的身軀此刻正站在侍衛的面前,低聲怒道:「滾!」

  「回聖上。」侍衛跪了下來。「我等奉汪統領之命,若聖上硬要進入,為了聖上的龍體著想,只好捨命護衛,請聖上饒命。」「好一個汪精睿!」昭安咬牙迸出這句。

  「卑職在。」不知何時,汪精睿由他身後步了出來。「殺了卑職,還會有另一個統領以死直諫,請陛下三思。」

  昭安一張飆怒的臉色瞬間變成有點無可奈何。

  八大統領均是他萬中選一的精銳英豪,不論武功、氣魄、領軍護衛的本領均比守疆的將領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太平盛世,人們便忽略了他們的本事,且發揮的場地不同,也沒有發揮的機會。

  「讓朕進去,我保證只待一刻鐘,一刻鐘不出來,你親自押朕出來也行,朕不會怪你。」能被他欽點為統領的人物,自是有過人之處,他不想損失這麼難得的將領,幾乎是低聲下氣的懇求。

  「這?」汪精睿正欲開口,遠處卻傳來了騷動。

  「嗄!」昭安嚇了一跳,趕緊低聲喝阻,「攔駕!迅速將兩人護送回宮,說朕沒來過。」

  說著他身形一躍,「逃」回寢宮去了。

  「請太后和皇后留步。」汪精睿的手下成功地攔截剛出現的人影,並迅速將之護送回宮。

  汪精睿厲眼一掃,瞪著立在身邊的手下。「今兒個是誰值夜,報上名號來。」

  「陳武勇。」

  「劉先軍。」

  兩名壯漢立即山列。

  「未盡好職責,拖出去杖責二十。」

  「統領!」兩名壯漢鷘詫的喊。他們犯了什麼罪,需被軍杖伺候?「公主的廂房未鎖,有失職責。來人!拖出去。」陳武勇、劉先軍詫異地對看了一眼,就被拖了出去。

  「都是你!」陳武勇咬牙怒斥,褲子被褪到膝蓋,開始忍受皮肉之苦。

  只怪當初兩個人你推我就的,誰也不願意去碰那個鎖。

  「其實那個鎖只要輕扣上即可,裡面的人只消拿把簪子向上一挑,即可挑開,扣了等於沒扣,有重兵防守還怕什麼。」當時劉先軍如是說。

  而且對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來說,一把小鎖算什麼,對方若真能走近,普通一把鎖根本擋不了,更何況有他們在外頭守著。統領也真奇怪,非得要他們替公主的廂房扣上鎖不可。

  結果,抱著這種僥倖的心理,害他們兄弟倆白挨了一頓打。

  「奇怪?統領怎麼會知道?鎖沒扣上?」劉先軍咬著牙,斷斷續續地說。

  而陳武勇根本投在聽,他痛斃了,哪還有心情聽這些。

  以前昭筠公主尚未得病時,廂房根本不必落鎖,丫鬟、僕役日夜分班,各司其職,哪還需要鎖門。如今公主生病了,大部分的僕傭一律被遣退,留下的沒有得令也不得出房,以防感染範圍擴大,只有幾個不怕死的忠僕依舊不願離去,卻也僅能待在房外恭候差遣,不得擅入。

  總而言之,都是天花害的。都怪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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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據說,昭筠公主的病情有更加惡化的趨勢。

  「大哥!」汪家的老二汪聰睿叫著看似心事重重的汪精睿,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著,好奇地一直盯著他。「你發什麼愣?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再說一次。」汪精睿無奈的放下一直拿在手裡的茶杯,之前他心思飄忽,根本沒有聽進去。

  他的心飄得好遠好遠,眼裡、心裡全充斥著某個躺在床上已快奄奄一息的人影。「大哥,你怎麼啦?」大哥怎麼一副好煩又無聊的樣子,聽他說話這麼痛苦嗎?家中四個兄弟,只有大哥文武兼備,他則擅長謀略。老三汪明睿生得濃眉大眼,狂放不羈的豪爽性格不知迷死了這附近多少姑娘,偏他一向來者不拒,而好動兒的他喜愛武學卻恨透了讀書,是四兄弟中最令父親頭痛的一位。倒是明睿挺崇拜大哥的,原因無他,只因大哥擁有一身的好功夫,家中也只有大哥制得住他。

  老四汪穎睿,今年十六歲,擁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是家中唯一能比得上大哥的人,當然也是最受疼愛的一位。

  只可惜他挺愛跟老三混在一起,而這也是經常令父親氣急敗壞的原因。

  嚴格說來,穎睿的書讀得不算好,明明能念好書,卻老是被夫子斥責,也因為如此,父親大人一生氣,老二和老四總是一起罰。

  爹怪老三帶壞老四,又怪老四不懂事就會愛和老三廝混,因此父親大人的吼叫聲經常讓這個家熱鬧滾滾,時常有碗碟齊飛的現象發生。

  他們四兄弟個個都是父親最驕傲的成就,論相貌、儀表,老大和老三長得威武,神釆非凡;論斯文、俊秀、瀟灑,則沒有人能與他和老四相匹敵。

  他父親汪楚材對自己有如此儀表出眾的兒子們,怎能不令他得意洋洋呢。

  「聘禮的事你處理就可以了。」汪精睿手一揮,似已不勝厭煩。

  「什?什麼?」汪聰睿張口結舌,從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成親的人是你,妳是新郎倌耶!」怎麼聘禮變成他在張羅?「爹和娘要你負責協助我打點聘禮、迎娶的事,我交給你辦,你高興怎麼辦就怎麼辦,順便實習一下當新郎倌的滋味。」

  汪聰睿簡直不敢相信。「你好歹也該抽個空聽聽我為你準備了些什麼?」

  「不用。」

  「那聘金?」

  「爹說多少就多少。」汪精睿套上了披風又打算出門。

  「給媒人的紅包?」

  「交給娘處理。」「那新房你決定--」挑哪一間啊?汪聰睿被汪精睿轉身一瞪,還沒說完的話只好又吞了回去。「我說過,不准動我現在住的這一間,其餘隨便你打理。」說完他狠瞪了二弟一眼,見他不敢再囉唆,才拿起了掛在牆上的馬鞭出門去。

  大哥的脾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壞。

  但是?他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壞?

  汪聰睿百思不解。

  從小到大,和他差兩歲的大哥,給他的印象一直是成熟穩重的,至於另兩個弟弟則跟他們倆有一段不小的年齡差距。

  很少動怒的大哥,這兩天脾氣反覆無常,陰晴不定,真是怪哉!不管了,還是張羅大哥的婚事要緊,辦不好,爹一發起脾氣來,吃虧倒楣的人還是他。

  搞什麼名堂?走路不長眼睛。「奇怪?」汪明睿搔了搔頭,一直回頭看著後面。

  「挨削了?」汪聰睿偷笑,他剛剛才挨了一頓刮,現在換人了,真爽!「大哥有沒有不准你碰他?」汪明睿奇怪的問。

  「沒有。」汪聰睿想了想,現在才發覺每當他拿著帳本靠近,大哥就立刻走開與他保持距離,真是奇了。

  「我剛剛拍了下他的肩膀,他立刻吼著要我別碰他,又不是有什麼傳染病,摸一下也不行。」

  「大概他嫌你太髒了。」汪聰睿故意損他。

  「聽說昭筠公主病了。」對於二哥的惡意貶損,他早已練就百毒不侵的本事,岔開了話題。「他大概是怕自己也感染,才要我別碰他。」他天性樂觀,凡事往好處想,不像有的人愛鑽牛角尖。他朝汪聰睿挑了挑眉,坐了下來。

  「是嗎?我剛才還跟他勾肩搭背的,怎麼沒聽他吼著要我別碰他。」汪聰睿也朝著汪明睿挑了挑眉。這時,汪明睿猛地抄起了桌上的杯子一口氣灌下水後,滿足地歎了一口氣,他渴死了。汪聰睿對他這個舉動不敢恭維,搖著首走開。沒見過這麼沒衛生的人,進來就喝,也不問問那是誰用過的杯子,真髒!被他打敗了。

  「她快死了!她就快死了!」汪精睿駕馬奔馳,吼出積壓多日的悒鬱。

  駕馬狂奔的汪精睿,彎著的背影幾乎快與白雲的背脊相貼在一塊,人與馬融成一體,浩瀚蒼穹下只見一道迅捷筆直飛騰的黑點。

  不,不能死!妳不能死!他在心中吶喊。

  皇宮分八個方位,他和另外七個統領分掌八方,每月輪調,每八個月才得輪守梅苑一次。這三年來,真正遇到她、碰到她沒幾回,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該逾矩,但是他揮不掉盤踞在他心中多年的容貌。

  「妳得好起來!」他發出期盼之聲。「即使妳被皇上賜婚,嫁給比我好上一千倍的男子,我也會衷心祝褔妳,但妳千萬別死。」

  汪精睿臉上依舊是一副堅毅冷靜的模樣,但他身下的白雲卻感受到主人內心的惶恐和焦躁,腳步愈發急促。

  「別離開我!」他再次大吼。「妳千萬別死!」

  遠處一小隊人馬急忙往他的方向飛奔而來,汪精睿堪堪勒馬停住,身軀傲然挺直在馬背上,宛若戰神般睥睨一切。

  在他乎靜無波的臉上已看不出任何一絲焦躁的情緒。

  高天明領著一小隊人馬奔至他的面前,似乎已找他好久了,臉上有著焦灼之色。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稟統領,公主的病情惡化,聖上下今要統領立即親自護送公主至秋意園靜養。」聞言,汪精睿一顆焦灼的心立刻跌至谷底。

  「不送走怕會傳染。」傳聞天花的末期,身上的紅庖會腐臭,傳染率因而更高。雖然到目前為止宮內依然人畜均安,但公主的病情惡化必須立即送走,未來恐怕不樂觀。

  而秋意園,除了是埋葬宮內早夭的皇嗣外,凡後宮嬪妃有任何不治之症者,最後皆是送來秋意園,任憑老天爺處置。

  汪精睿一咬牙,拉起了韁繩,「走!」

  一小隊人馬緊跟其後,奔回皇宮。

  這時突然刮起了一陣強風,捲起了漫天狂沙。

  初秋剛至,卻已寒意甚深,恍若汪精睿一顆冰涼的心?半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了宮內,在還末踏進梅苑前,就已聽聞一陣陣的哭聲。

  汪精睿咬著牙,握緊了拳,堅定地邁入梅苑。

  「皇上,真的得送走嗎?」璩悅詩哭著說。昭安紅了眼眶,疲憊地別過臉去無法成語。

  「我的筠兒--」皇太后早已悲傷過度而昏厥,昭儀則低首啜泣,幾度哭倒在杜衛天的懷中。

  「卑職見過皇上。」汪精睿屈膝行禮,臉上難掩悲慟。

  昭安一直將臉側向一旁,喉頭幾度滑動,完全開不了口。

  好一會兒,昭安閉上了眼,用手支著額,數度歎息、數度哽咽,仍是無法張口說話。

  罷了!昭安睜開淚眼,仰望了天際,傷心的淚水竟在百官的面前滑了下來,手還微微發抖。

  「送走公主。」他揮了揮手,似乎欲將內心的猶豫難捨斬斷。

  一陣號哭霎時又響起,聲音悲切得今人鼻酸。

  似乎過了一甲子的沉窒,直到昭安的淚眼與汪精睿悲慟萬分的雙眸對上,汪精睿才咬了咬牙,緩緩站起。「卑職領旨。」

  然後很快的,昭筠就被送出宮去,賈道存則緊跟在轎子後面,一列隊伍浩浩蕩蕩地直驅皇宮之北的秋意園。

  皇太后再次哭暈了過去,而昭安只能紅著眼,吞下淚水,看著自己摯愛的妹妹被人由玄天門送走。

  今朝一別,已無相見之日!

  「公主,別探出頭來。」小青與昭筠同轎,見她探出了頭,立即將她壓回了被褥裡。

  昭筠不依地又探出嬌美的臉蛋,清靈的鳳眼眨呀眨的。

  「真虧妳想得出這種鬼地方。」小青不住埋怨著,什麼地方不好選,偏偏想出這種埋葬死人的地方。

  一想到秋意園,小青的手臂就坐起雞皮疙瘩,她還煞有其事的搓著手臂。

  「什麼鬼地方,當心他們晚上來找妳。」昭筠嚇唬著她。

  反正一去秋意園她就溜了,根本不住那個地方,住那裡的,除了老神醫外,就是可憐的小青和幾個傭僕了。

  「公主!」小青臉色發白的抗議。

  「噓。」昭筠趕緊伸出食指貼上嘴唇。「小聲點,妳想穿幫啊!」好不容易「逃」出來,她可不想前功盡棄。

  「拜託妳別嚇我好不好?」

  「也許『他們』缺個伴,晚上出來挑媳婦?」昭筠壓低了聲音,又故意恐嚇她。

  「啊--」一聲尖銳高揚,小青捂著耳朵討饒。

  行進中的隊伍立刻停下,有人火速地掀開了轎簾。

  「什麼事?」汪精睿擔心的眼光來回梭巡小青驚慌的臉孔,以及縮躺在衾被中的昭筠。

  糟了!小青暗叫不妙,方才地怕得尖叫了起來,早將現在身處何地的事忘得一乾二淨。昭筠咬著下唇猛笑,盡量憋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可是她卻止不住因憋笑而有點發顫的身軀。

  而她那模樣看起來像是極力忍著咳嗽,病情嚴重得好像隨時咳得出血來,身子還不安的蠕動著。

  汪精睿直瞅著昭筠略微露出衾被的一小片發頂。

  他那眼光嚇得小青涼透了心脾,汪統領好像想掀開棉被一探究竟似的。

  「公主她?她?」小青急得說話結結巴巴的。汪精睿人如其名,精銳的眼光直直射進她的雙眼,害她掰不出謊話。

  千萬別穿幫!昭筠也暗叫不妙。雖然她在轎簾掀開的瞬間已縮進了棉被裡,將頭至腳全身裡得密不通風,但在縮頭的剎那,不曉得是不是有被他瞧見而起了疑心?「公主怎麼了?」汪精睿的口氣低沉冷硬,緊盯著小青的雙眼活像洞察實情的判官。

  「公主剛剛?剛剛?」怎麼辨?她想不出好藉口。「她剛剛突然探出臉來?那模樣很不得了?」她捂著胸口,斷斷續續的說著,那表情似乎被嚇壞了,久久無法回神。

  實際上,小青是因為汪統領那雙銳利的鷹眼盯得她頭皮發麻,心臟快要痳痺。

  死小青!昭筠在心中咒罵地無數遍,小青的語氣活像她很醜似的。人人都知道紅庖破了口後,整張臉幾乎全化膿,她在汪精睿心中嬌麗甜美的好印象,已被小青的一句話破壞掉了。

  汪精睿一向冷靜精明的臉龐倏然浮上沉痛。他的手就擱在轎門旁,他突然有一股想抱她入懷、撫著她的發心,與她分擔痛苦的衝動。

  但他的理智強將那份衝動壓了下去。

  「她還好吧?」汪精睿不安分的手指仍忍不住想掀開衾被,觀看昭筠的病容。

  「啊--」小青駭然的大喊,撲上去打掉汪精睿的手。「別掀!別掀!」掀了她就嗚呼哀哉、立即問斬。

  她沒注意到自己的姿勢多麼「奇怪」,汪精睿攢緊了眉心瞪著她。小青這樣撲在昭筠的身上,兩人中間只相隔一條衾被,難道她不怕被傳染?小青趴在昭筠的身上,慌張地揮著雙手,不准汪精睿太靠近。「一掀開被子你不小心被傳染了怎麼辦?別忘了你家中還有老父、老母和末婚妻呢?難不成新婚之夜就教她守寡?」

  昭筠縮在被裡猛翻著白眼。怕會被傳染,妳還趴在我身上,這種理由誰會信服?果不其然。

  「那妳呢?」汪精睿緊盯著她,看她慌張他愈覺得怪異,也愈想掀開衾被一探究竟。「妳就不怕被傳染天花,年紀輕輕的就早夭?」說著,他伸出手指擰著衾被的一角就打算掀開。

  「不行!不能掀!」小青驚嚷,把昭筠抱得更緊。

  小青的重量,加上被蒙在被子裡不能呼吸,令昭筠差點窒息,漲紅了臉猛咳起來。

  汪精睿更擔憂了,原來沉鬱的俊臉蒙上了一層不安。「我看看。」

  「不行!」小青的語氣幾乎是哀求。

  這被不能掀,不能掀呀!

  事發當日,公主雖然全身長滿了紅庖,但三天一周,真的如醫書上所云,積毒盡退,皮膚更加細緻柔滑。公主原本就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一身賽雪似的柔白肌膚如今鮮嫩得恍若掐得出水來,十分嬌媚動人,更甭提染上了那子虛烏有的天花了。

  所以,這衾被千萬不能掀呀。

  「為什麼不能掀?」汪精睿的聲音透出些微惱怒。

  聽到這裡,昭筠的心臟幾乎快停止了。

  「公主生病已經夠可憐了,原本漂亮的一張臉蛋如今變得像醜八怪,你忍心讓她難堪嗎?昭筠公主一定不願意以現在這張病容面對你,給任何人瞧見她臉上的麻子。」

  小青說得頭頭是道,其中「醜八怪」這三個字像把利刃,直刺向汪精睿的心臟,讓他的心驀地揪緊發疼。

  汪精睿沉吟了半晌,終於縮回欲掀被角的大手。「好好照顧公主。」

  他的眼前再度浮現那張熟悉的笑臉,只是恐怕將再也見不著了,唉?轎簾再度一揮,輕薄的紗帳隨著震幅飄了飄,轎內恢復平靜,隊伍再度起程。

  「嚇死我了。」小青猛拍著胸口,心怦怦地跳。

  昭筠小心翼翼地探出臉來,清亮水靈的鳳眼瞄了瞄四周。「好險。」她壓低了嗓音,盡量以氣音說話。

  「我會被妳害死!」小青瞪了她一眼。

  昭筠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心思又飄回到汪精睿的身上。

  他是不是因為一聽到我成了醜八怪,就連瞧我一眼的興致都沒了?她又在鑽牛角尖了。

  不過,她又立刻否決掉先前的胡思亂想。還是他怕被我傳染?可是,如果怕被傳染,他幹嘛掀開簾子,又想掀開衾被看看我呢?隨即她又否定第二個推論。

  她開始愁眉苦臉起來,水亮的鳳眼又再度蒙上一層猶疑。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呢?汪精睿。

  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每次把你與我對視的眼光,誤認為你對我也有那麼一點點意思呢?我到底應該如何做,才能教自己徹徹底底地死了心,不再想你?昭筠憂愁的小臉理人衾被裡,只露出一雙靈活的眼珠,隨著她的思緒閃過複雜的神色。

  「這就是秋意園?」小青差點沒氣炸。

  根本就沒什麼墳墓,作古的皇族全葬在遠遠的另一個山頂上,而且派有重兵看守,以防有人伺機破壞、盜墓。單看遠處那端燈火通明,建造得富麗堂皇的陵寢,雖然望過去山坡不高,但氣勢雄偉,渾然不覺有一絲陰氣,也不會教人毛骨悚然。

  之前昭筠公主是存心嚇她的。

  秋意園內此刻落英繽紛、造景瑰麗,置身其中便有一股忘卻煩憂的感覺,至於遠方那些「不好惹」的人物,由於距離遙遠,完全感受不到半點陰沉壓迫的駭人氛圍。

  「好啊,妳騙我!」小青一入轎內便低聲埋怨道。轎子來到了秋意園,依禮應由她這個丫鬟先下轎打點一切,認為妥當後方可請公主下轎,只是如今卻由汪精睿代勞。「我來。」轎簾被掀了開來,他低沉有力的聲音隨即響起。

  昭筠的心頓時漏跳了一下。

  汪精睿毫不避諱地彎腰一抱,就將昭筠攬人懷中抱著走。

  在衾被裡的昭筠驚異得眼睛圓睜。身體被一股強而有力的懷抱穩住,她沒有任何的不舒服,只覺得窩在他的懷裡是多麼地安全舒服。

  昭筠公主得了天花的事早已傳偏京城,分列在秋意園內兩邊的奴僕、丫鬟,自然對這一幕驚愕得目瞪口呆,紛紛垂下眼瞼,不敢看向高大俊挺的汪精睿奪人懾魄的無畏目光。

  可惜,這美妙的時光太過短暫,昭筠還來不及多享受一會兒,便被送入了房內。

  待汪精睿離去後,昭筠才探出頭來,在確定房內僅剩下小青後,她趕緊將裡在身上的衾被七手八腳的扯開來。她總算能鬆一口氣了,大費周章的「逃」出宮,七上八下的一顆心直到現在才落了地。

  「公主,妳都不知道,汪統領抱著妳一路走進來是多麼的豪氣干雲。」小青說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雙手捂著臉頰直拍著,羨慕昭筠的好運道。

  「這還用妳說,要不然我怎麼會這麼喜歡他。」昭筠笑得十分燦爛,只有豪氣萬千、威武雄略的男子才配當她的駙馬。

  「喲喲喲!誇他兩句妳就一點也不害臊了,我去跟他說。」

  小青作勢往門邊走,昭筠咯咯笑的與她拉扯,兩個人嬉鬧成一團。

  「噓。」小青聽到有人走近的聲音。

  昭筠一離開宮中,膽子似乎變大了不少,一點都沒有慌忙的跡象,她氣定神閒地傾聽著足音由門廊前走過。

  「公主,妳連膽子也變大了。」

  「當然!接下來,妳大概會說我無法無天了。」昭筠大剌剌地跨坐在椅凳上,完全沒有嬌嬌女的氣息。

  「公主。」小青歎道,連忙幫她將跨坐約兩隻腳併攏。「女孩子家要有女孩子家的樣子,別把男人嚇跑了。」

  「對,男人就是要有男人的樣子。」昭筠清了清喉嚨,壓低了聲音說話,聽起來帶有幾分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門的味道。

  「什麼男不男人,妳是公主耶!」小青挑眉怪叫,執起桌上的麒麟翡翠玉壺為昭筠的杯裡斟上茶。

  「從明兒個開始,我要當個男人。」昭筠說著抬高了下巴,一臉的意氣風發。

  「啊?!」小青愣愣地張大嘴看著她。

  「明天幫我準備一套男僕的衣裳,愈破舊愈好。」昭筠壓低了嗓門,神秘地說道。小青手裡的茶壺險些拿不穩,不祥的預感在心中不斷擴大。

  「妳別害我呀,公主!」她就知道讓昭筠公主跨出宮門,她的災難便會接踵而來。「你要男裝做什麼?」「當然是女扮男裝囉!」昭筠橫了她一眼,嫌她的問題有點白癡。「那你要女扮男裝做什麼呢?」小青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噓!」昭筠被她突然高揚的嗓音嚇出了魂。「明天,明天妳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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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好冷!」

  秋風颯颯,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男孩瑟縮的立在冷風中,不斷地用手哈著氣取暖。

  只不過入秋,照理還不至於冷到這個地步,但小男孩的衣衫可見到一些縫補的痕跡,有些地方甚至還有缺口,冷冷的夜風就從那些破口灌了進去,侵襲他的四肢百骸,難怪他冷得全身發抖。

  「小兄弟,你站在這兒有好些時辰了,在等人嗎?」一個模樣看起來十分老實的老頭由汪府走出來。

  年老的總管一看他的模樣就知道是個小乞丐,怕傷他的心而不願意直說,只是委婉地問他為何一直站在門口,像在盼著什麼。

  「這兒有兩個花卷,趁熱吃了吧。」老管家十分善心的拿出了熱呼呼的花卷遞給小乞丐。

  昭筠愣了會兒,直到看到冒著熱氣的花卷遞到她眼前,她才知道老管家是在叫她。

  嘻!原來他口中的小兄弟是指她,看來她喬裝得挺成功的。

  昭筠接過了花卷只猶豫了一下,便慢條斯理的撕著花捲往嘴裡塞,慢慢地嚼。

  這副吃相令老管家不覺納悶。怎麼看,這都不像是一個落拓的少年郎會有的行為舉止,更何況他身上沒有半絲流氣,這小男孩是打哪來的?仔細端詳著少年的黑臉上黑白分明的狹長眼眸,若管家發覺他的眼睛水靈生動,彷彿有著靈性。

  「小兄弟是打哪兒來的?」老管家打算問清楚他的來歷,突然一陣大喝、疾馳的聲音傳來。

  「大少爺回來了?」府外的僕役通報了一聲。

  昭筠猛地被花卷噎住,卡在喉嚨間無法吞嚥。

  一隻有力的臂膀用力一扯,白雲溫馴地配合主人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

  昭筠一看見汪精睿,魂全都飛了,忘了自己的處境。

  「咳咳--」突然她咳了起來,食物卡著不上不下的,不得已她只好蹲下來,拚命幹嘔。

  「這小兄弟是誰?」將白雲交給了僕人,汪精睿好奇地走過去彎腰俯視著蹲在牆邊頻頻作嘔的小男孩,順便拍了拍他的背脊幫他順順氣。

  食物終於滑下,昭筠總算可以痛快的呼吸,猛吸了幾口清冷的空氣後,她抬起了臉,不期然遇上一雙令她神魂夢系的清朗俊眼。

  汪精睿挑了挑眉,直視著男孩的眼睛,梭巡著他臉上每個細微的表情,訝異於內心突然生起的異樣感覺。這孩子不錯!他這麼覺得。

  眼神清靈、無懼無邪,細緻的五官看得出猶未成熟,是個青澀猶待磨練的小俊男。

  「叫什麼名字?」他口氣是和緩的,聲音卻是威嚴的,彷彿字字都透著力量,教人不敢輕忽。

  「魚?魚兒。」筠與魚音接近,這是昭筠第一個想到的字。

  「魚兒?」汪精睿蹙了下眉,不解有人會取這種名字。「姓什麼?」他繼續追問,對這個五官清朗的小男孩好奇不已。

  「李、李魚兒。」幾乎是反射性的,她立即說出自己的姓氏。

  「你是混血兒?」他若有所悟地點了下頭,似乎已預知他坎坷的過去。

  許多大食、新羅、突厥等不少外來民族或多或少留了些血脈下來,這也可以說明什麼這男孩的手背、臉上膚色極黑。

  「嗯哼。」昭筠點了下頭。

  汪精睿直起了身,順道將她拉了起來,轉頭對老管家說道:「勇伯,安排個工作給他,簡單點,不耗體力的。」他瞄了瞄她一下,再度為她全身沒幾兩肉而皺眉頭。昭筠順著汪精睿的眼光往自己身上瞧了瞧,露出了靦腆、羞澀的笑容。

  「你遇著貴人啦,還不快謝謝大少爺。」勇伯興奮的說。這孩子眉眼生得俊,看了教人舒服。

  「謝大少爺。」昭筠露出甜美的笑顏,忘了要特意壓低的嗓音,頰邊的兩個梨窩洩漏了她的天真。

  一剎那,汪精睿瞪直了眼,那張笑臉與他魂縈夢牽的人兒重疊在一塊,他恍若見到她的化身。

  「鯉魚兒,走了。」勇伯打趣道,拉著被瞧得不自在,有點手足無措的昭筠進屋。

  汪精睿瞪著李魚兒的背影良久,突然覺得他似曾相識,不禁讓他想起了一個人,引得他悵然若失?

  「啊?!你要我餵馬?」天哪,她生平的第一份工作竟是是餵馬!「這工作簡單又輕鬆,別人還盼不到,你輕輕鬆鬆就得到了,還嫌不好,快過來。」勇伯已經有點不耐的催著,這個小鯉魚大清早就尖聲亂叫的,真是。

  昭筠捂著耳朵拚命地往後退,活像勇伯身後的那只白馬是頭怪獸。

  「我不要!」她怕死馬了,到現在都還不會騎馬,更甭提餵牠了。「有沒有磨坊的工作可以做?」她驚駭地邊喊邊退,眼睛愈瞪愈大,白雲則像是隨時會衝出來似的,不斷地踢踏、噴氣。

  「你要去磨坊?」勇伯嚷了起來,「你那雙細瘦如柴的手臂推得了磨石?」

  他一臉好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瞟了瞟昭筠那雙護在胸前揮舞的手。

  馬嘶、驚嚷、叫喊聲,將原本寧靜的大清早搞得熱鬧異常。

  這番叫嚷早已驚醒了府邸內的所有人。

  「快過來!」勇伯快失去耐性了。

  「不要!」昭筠誓死不從。

  「這是在吵什麼呀?」真吵!汪精睿粗厚的聲音有著被吵醒的不滿。

  「差人去看看。」汪楚材的妻子萬民招來了奴婢問話。

  「唉?」汪明睿也拖著老四汪穎睿邊打呵欠邊出來。

  兩個人都沒穿中衣,汪明睿打著赤膊,下半身只兜了條褲子,而汪穎睿起碼還披了件外掛。

  穿著一身武服的汪精睿最先趕來,他雙臂橫泡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盯著眼前的一老一少。

  「快過來呀!」糟糕,大少爺在看著了。

  「不要!」昭筠快哭了。那馬兒又高又大,還會對著她噴氣,昨天牠離她數呎遠,令她感覺十分可愛,今早才正欲湊上一瞧,牠馬上剽悍地踢踏、嘶鳴,誰要!「不要?那你還能幹什麼活兒?」勇伯氣得快噴火。

  昨天這孩子看起來眼是眼、眉是眉,模樣清秀,十分討人喜歡,怎麼才收留了半天光景,就發現他執拗的性子差點讓人噴血。「男子漢大丈夫,竟然這麼沒種!連匹馬也不敢靠近。」勇伯怒斥。這孩子需要練膽,今兒個就叫他睡馬房。

  昭筠驚惶的睜著雙眼,喘著氣極力申辯,「牠會對我噴氣!」她覺得很委屈,這馬兒好剽悍。

  突然後頭傳來一陣笑聲。

  昭筠惱火地回頭一瞪,眸光又惱又怒。

  天哪,是汪精睿!她的頭火速地轉回來,心裡大叫不妙。

  上工的第一天,她就瞪了賞她飯碗的人,她不被攆出府才怪。

  「大哥,這就是你昨天引薦的馬僮啊?」汪明睿無聊地又打了個大呵欠。

  唉,困死了。

  馬僮?!昭筠的眼睛又燃起火焰,原來她新的工作竟是馬僮!汪穎睿也打了個呵欠,順手將披掛的衣服套上。「既然幹不了活兒,就算點工錢給他,打發他走吧。」他不耐煩的揮著手,要勇伯快把人打發走,就準備睡回籠覺去了。聞言,恐懼霎時佈滿昭筠的眼中。

  不!別趕她走,她不能前功盡棄啊!

  懷著忐忑的心,昭筠勇敢地一步一步走向前。

  汪精睿一掌拍在汪穎睿的肩上,讚許的睨了他一眼。請將不如激將,這招用對了。

  白雲與她的距離恍若千里遠,昭筠覺得自己好像是要被押入刑場的囚犯。

  才剛靠近,白雲就不耐地人立了起來,前腿在空中舞著,活像張揚舞爪的妖魔。

  「啊--」昭筠嚇得捂著耳朵尖叫。

  馬兒的嘶聲,她恐懼的吼聲,讓立在她身後的四個大男人差點跌倒。

  「你?笑死人了!」汪明睿放聲大笑,指著一口氣衝到柵欄外,正蹲在地上直發抖的昭筠,「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他好奇地站在她面前,彎腰靠近她,仔細瞧著那張恍若抹上黑炭的臉。

  汪明睿高壯的身躺定在她跟前,汪精睿則是一臉笑意,從頭至尾雙臂抱胸,黑亮的雙眼未曾離開過她,就連看起來還是小鬼頭,理應比她小的汪穎睿也高人一等。這三個男人姿勢不一,睨笑的樣子卻宛如是同一張模子印出來的,尤其那三副精壯結實的體格,讓她更加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他八成是女的。」汪穎睿故意取笑道,橫了汪明睿一眼,等著看好戲。

  昨天用膳時,大哥介紹過這名新來的男僕,除了二哥、三哥不在場外,其餘的他都見過。

  「來來來,我摸摸就知道。」汪明睿上前作勢要驗明正身,當場把昭筠嚇得驚叫連連,直往勇伯的方向逃去。「嗟!」他一臉早知他會落荒而逃的表情,趾高氣昂的又看了自家兄弟一眼。

  汪明睿意猶未盡,還想繼續捉弄昭筠。

  昭筠驚嚇得尖叫不已,死扯著勇伯的腰跟汪明睿對峙。

  「好了,別鬧了。」汪精睿忍住笑,直盯著那張氣憤的小臉。「回房去做功課。」他踹了汪明睿一下,將他推往房間的方向。

  「唉?好好的大清早飛了。」汪明睿揉著發疼的屁股,和汪穎睿相偕回房。「覺都投睡飽呢,書怎麼讀得下去?唉,待會兒老爹一定會來盯著他和老四看書的。」

  書是用「看」的,他向來僅假裝「看」書給老爹看,什麼四書五經全進不了他的腦袋。

  穎睿就真的是看書,過目不忘的本領讓他羨熬了。

  「你怕馬?」待兩人走後汪精睿強忍著笑,看著昭筠發覺自己剛才為了躲避汪明睿而忘情地與白雲過度靠近,又立時沖離了勇伯的身邊,與白雲保持安全距離。

  那還用說。昭筠邊點著頭,邊用力吞口口水,好像要把一顆倉皇的心跟著嚥回肚。

  「白雲沒什麼好怕的。」他伸出了手掌靠在白雲的鼻前讓牠嗅了嗅,好笑地回首睨著她,「你瞧,他又不會咬人。」

  才怪!你是牠的主人,牠當然不會咬你。昭筠戒慎恐懼的盯著白雲那雙恐怖的馬眼。

  汪精睿鏟了把青草放在白雲腳旁的溝槽裡,白雲開始痛快的大啖起來。他輕拍了拍馬背,在牠潔白髮亮的白鬃上輕柔地撫著。「每天早上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餵馬,然後帶馬去溜躂,下午清洗馬廄,順便刷洗馬兒。」

  「還要刷洗馬兒!」她忍不住揚高音調,在汪精睿和勇伯詫異地瞟了她一眼後,她立即發覺失態地壓低聲音。

  天哪,她好想哭!

  看李魚兒垂頭喪氣卻又不得不勉強撐下的模樣,汪精睿覺得他好可愛。

  「來,我來教你騎馬。」

  「啊?!」她嚇得立即向後退。

  勇伯看著也忍不住頻頻發笑,搖頭歎息地走開。

  「馬?馬?」眼看馬就快要衝出柵欄,她驚恐的眼睛瞪得快掉出來。

  白雲似乎聽得憧人話,一聽到主人要將牠「帶出場」,立即興奮地昂首嘶鳴,亢奮地躍著前蹄,不停地在馬欄內打轉。

  「我不敢!」她愈退愈後,與他的距離愈來愈遠。

  汪精睿只抿了下唇角,像是故意逗著她,手輕輕一抬,柵欄的橫木條被拿了下來。

  白雲興奮異常的直噴著氣,發出幾聲嘶鳴,隨即衝了出來。

  「啊?我的天!」她拔腿就跑,身後則響起汪精睿可惡的笑聲。

  白雲豈是昭筠這樣嬌小的人所能惹得起的,牠三兩下就輕鬆趕上,似乎在逗著她,不斷地朝著她咧嘴、噴氣。

  「我的天!」她差點當場暈死。

  但白雲似乎以捉弄她為樂,始終緊跟在她身後。

  「你別跟在我身後行不行?」她邊跑邊斥道,生怕一不小心成為牠的蹄下亡魂。

  白雲似乎逗膩了,突然一個抬腿,用力縱身一躍,準確無誤地從昭筠的頭頂飛嘯而過,讓她當場刷白了臉,差點跪在地上,以為自己即將被白雲龐大的軀體活活壓死。

  「馬?馬兒?不見了?」不見了最好!最好以後別再碰上白雲。

  「不見了,就去把牠追回來。」汪精睿的笑聲一直沒停過。

  「啊?!」她的眼神頓時黯淡,跪坐在地上回首仰望,白雲此刻跑得只剩一個黑點,教她怎麼追呀!不得已,她只好認命地撐起快跑斷的雙腿,當真要去追白雲。

  汪精睿再次狂笑不已。

  他叫他追馬,並不是真的要他用腿追馬,他怎麼可能跑得過馬呢?將拇指、食指一同放入口中吹了聲,沒多久白雲又衝了回來,汪精睿一個縱躍,就在白雲衝向他的剎那,穩當的落在白雲的背上。

  「啊!」昭筠看直了眼,被他敏捷的身手迷呆了。

  他的武袍迎風舞動,多麼威風俊帥,而他大腿用力一夾,預備策馬狂奔的剽悍姿態也迷熬了她的眼;他朝她奔來,衝著她就是迷人一笑,幾乎讓她失了魂。

  「上來!」他迎風大叫,騎著白雲掠過她的身旁時,他彎腰一探,單手就把她撈起穩穩地放在他身前。

  天哪!昭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差點不能呼吸。

  她在騎馬,她真的在騎馬嗎?

  她的眼睛同小嘴張得老大,不敢相信地看著胯下坐騎。

  白雲迎著風,盡情奔馳,昭筠看不見四周的景物,卻熱切的感應到他吹在她發頂的氣息,感受到他雄健的手臂如牢固的城堡將她緊緊圈圍,也感覺身後那具強健體魄,堅硬的胸壑彷彿散發著融人心脾的溫熱,溫暖她孤單無依的心,不再寒冷。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瞧他,就看見他臉頰上的青髭。

  而汪精睿卻渾然不察她的眼光。

  那雙他思慕已久的鳳眼,望著他時的清靈水光,晶亮得恍若繁星,瞅著他時常會讓他的心突然抽緊。

  該死!他好想她。

  她能不能撐得過這個秋天?

  他甚至還未有機會多接近她幾次,兩地?她會看得上他這個護衛嗎?如果汪精睿的心思沒有飄得這麼遠,那麼他就能感受到貼在他胸前的人兒有著羞澀不安;如果他不要那麼想昭筠,那麼他會發現到偷偷抬眼瞧他的那雙狹長美目,與他朝思暮想的人兒的雙眼有多麼相似;如果?他再多注意點的話,他就會發現窩在他懷中的身軀,沒有半絲男性陽剛、結實的肌理,有的只是曲線玲瓏,腰肢不盈一握。

  如果?

  上天似乎要考驗他倆,明明是近在呎尺,卻只能任由風聲呼嘯而過,宛若他倆每次的相遇。

  一切只能隨緣。

  可是,昭筠就是不肯認命。

  「到了。」汪精睿載著她,由另一側奔回馬場。

  美好的時光因他這句話,教她由天堂跌落谷底。

  雖然坐在馬上顛得七葷八素,但是他的體溫迷醉了她,讓她的眼睛倏地發亮。

  汪精睿沒多瞧她一眼,即使瞧了,也不知道她的眼神是為了他而綻放光芒。

  「我教你如何洗馬。」說著他就動手取下了轡鞍。

  昭筠的臉垮了下來。馬兒那麼高,教她怎麼洗呢?「來。」他拉她站在一旁,捲起袖子準備教她,「白雲已經習慣你的存在,不用怕被牠踢飛出去。」

  昭筠的眼睛瞪圓,心情突然變得沉重,但是汪精睿仍沒空理會她的心思。

  「記得要這麼取鞍?這麼安上馬鞍?」他一一示範。「毛得順著這個部位刷?」他親力而為。「沒事別由馬後繞過,馬屁更不可拍,拍了牠會將你踢得跌斷頸骨,然後你就掛了。」

  他彎起食指向下勾了勾。

  原來他教她騎馬,只是為了讓白雲習慣她,好讓她幫馬兒洗澡。

  她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昭筠覺得有點委屈,有點無聊,蹙著眉頭聽他一一解說。

  「有沒有在聽?嗯?」見李魚兒心不在焉,汪精睿抬起他的下巴瞅著他。

  她無奈地點著頭。

  汪精睿放開了她,邁向東廂。

  「好好地做,別搞砸了。」遠處飄來他的話語。沒聽見答腔,他頓下了腳步,似是不滿地挑著眉,等著她回答。「哦。」昭筠勉為其難的應了聲。汪精睿似是譴責地瞄了她一眼,沒見過這麼大膽的小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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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4 01:41:38
第五章


  柳月眉到底長得什麼樣子?

  昭筠非常無聊地坐在白雲柵欄前的乾草堆上,用手托著下巴,小指、無名指輕敵著柔嫩的唇瓣。

  來此已將近十天的光景,她跟那些粗魯的男僕和總愛大吼的傭人無話可聊,所以她最常待的地方就是白雲這兒。

  柳月眉漂亮嗎?她沒忘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她就是為了讓自己死心,讓自己對汪精睿最後的一點點幻想、一絲絲期待落空,才可以拋開過去,面對新的人生。

  她要徹徹底底地把他忘了,再嫁給大哥為她安排的人選,以後專心地當人家的妻子。

  然而,她來此的目的真是這樣嗎?

  她的心又紛亂了起來,埋葬在內心深處的情感正蠢蠢欲動。

  忘了他,忘了他、忘了他、忘了?

  她好煩!

  「原來你在這兒。」勇伯擰起她一隻小巧的耳朵,順勢把她拉了起來。

  「哎哎哎?痛呀!」老管家雖沒用力道,但耳朵被人輕輕一擰還是會痛的。

  「柳姑娘來了,待會兒大少爺會回來,你先去前廳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別老賴在這兒。」

  「哦。」她不情願的拍了拍屁股。

  「又是『哦』,要說『小的遵命』。」勇伯訓著。

  「小的遵命。」昭筠說得不情不願,活像別人欠她似的。「柳姑娘長什麼樣子?」她的心又沉重了起來,那表情彷彿要去面對的是她的仇敵。

  「漂亮。」勇伯毫不猶豫地讚歎道「閉月羞花?沉魚落雁?」

  「柳姑娘溫婉嫻淑,有如出塵仙子。」

  聞言,昭筠的心迅速跌落至冰窖。

  「走走走,我帶你去見見她。」勇伯拉著她就走,沒瞧見她懊惱的臉色。

  「這位就是咱們未來的大少奶奶,柳姑娘。」昭筠堆起笑臉迎人,卻在瞬間雙眼瞠直。

  「她?」怎麼會是個瘸子?她聰明的沒有將後面的話說出口。輕微的跛行雖然無損她美麗的儀態,但是教人看了可惜。

  「嚇到你了?」氣質高雅的柳月眉笑著看她,聲音和緩地說。

  「沒?沒有。」她真的是嚇到了,真是教人意想不到。

  「柳姑娘可是棋琴書畫樣樣精通,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才女。」

  父親當尚書郎是有點身份。

  「她與大少爺指腹為婚,兩人一文一武,將來生出來的子嗣一定不同凡響。」勇伯吹捧著。

  美麗的女人腿瘸了有什麼關係,親照樣成、兒子照樣生,她還有什麼希望?柳月眉不動聲色地將昭筠懊惱失望的神色看進眼裡。

  離開了前廳,昭筠捧著一顆摔落的心,漫步在庭院中,突然有人由後將她抓進林蔭裡。

  「你?」

  「什麼你不你!」汪精睿將放在一旁的棋譜往她頭上敲,「叫我少爺。」

  「少爺,你怎麼會待在這兒?」

  「我為什麼不能待在這兒?」

  「柳姑娘在前廳等你耶。」

  「讓她等。」汪精睿不理她,低頭繼續研究他的棋局。

  「你一個人躲在這邊下棋?」她不敢相信地大叫。

  此刻,他們兩人身處在矮樹叢裡,樹叢前方有一片天然的庭園造景,流水潺潺,美不勝收。

  「嗯。別吵。」他頭抬也不拾的回道。

  盯著他專注在棋盤上擺棋子,昭筠心中突然湧現一股怪異的情緒。

  「你不喜歡她?」她小心翼翼地問,試探他的反應。

  「該你了。」汪精睿故意逗她,要她按著下。

  昭筠想也沒想地動手下了顆棋子,兩人開始對起弈來。

  汪精睿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偷瞄了眼正在專心下棋的昭筠。「為什麼你不喜歡柳姑娘?」她大膽假設,又略低螓首開始思索著棋步。「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柳姑娘?」他的聲音低沉傭懶,略瞇著眼,盯著她美好的頸子。

  李魚兒的外貌,完全沒有男孩的結實精瘦,反而看起來有些嬌弱,像個女人。

  思及此,他開始認真打量起李魚兒來。

  驀地,他的視線定住不動,幾乎不敢相信地緊盯李魚兒身上某一個奇特的地方。

  「你穿耳洞?」

  「啊!」昭筠嚇了一跳,手上的棋子摔回棋盤上。

  汪精睿的大手突然撫上她柔嫩的耳垂,上面確確實實有一個洞,左邊也是。

  霎時他眼露精光,想看李魚兒接下來會說什麼謊話。

  「這?這?說來實在難以啟齒?」她乾笑兩聲,暗地已急出一身冷汗。

  之前她事事打點妥當,以為萬無一失,就連白皙的臉龐及露在外頭的雙手都塗上了黑冰泥,那是老神醫要前為她調製的遮膚膏,免得讓精明的汪精睿看出了破綻。

  可是,她獨獨忘了這雙穿過洞的耳朵。

  「你說,我不會笑你。」他的語氣很溫柔,眼神卻很危險。

  「這、這?」昭筠低頭苦笑,半晌才訥訥地開口,「我小的時候不太好照顧,成天哭哭啼啼的,我娘聽說小男生愛哭啼,穿個耳洞就會好,而且長大了洞口自然會密合,不礙事的。」她看著棋盤,因為他犀利精銳的眼眸讓她不自在到了極點。

  她的心臟又開始狂跳起來。

  任何一個說謊的人都沒辦法直視他銳利逼人的眼睛,更沒辦法將謊話說得自然。

  起碼她就辦不到。

  「是這樣的嗎?」他縮回了手,眼睛仍緊盯著她。

  糟糕,該不會是被他看穿了吧?

  在他逼人的目光下,她愈來愈忐忑不安。

  「聽說你都不洗澡?」

  最近他聽到了不少抱怨,大都是跟李魚兒有關,像是:「大少爺,那只新來的鯉魚都不愛洗澡,跟大伙合不太來,你怎麼會用這種傢伙?」

  而且,連老管家也曾向他訴苦過。

  「有的時候叫他做事,他都愛理不理的,不高興的時候還會瞪人。」勇伯如是說。

  李魚兒的人際關係不太好,因為他有點傲,又不大合群,不高興的時候還會擺臉色,不懂得隱藏自己的心思,難怪會招來一大堆批評。

  「我?哪有!」那一雙粗糙的大手撫上她的臉頰,害得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沒有嗎?」

  盯住她的那雙眼睛宛若兩泓清潭,映照出她緊張無措的神色。

  「我天天都有?洗啊!」只是不跟那群下人一起洗。

  她是女的,怎麼可以踉那群臭男人一塊進澡堂呢?所以,她總是私下一個人溜去洗澡。

  雖然經常得忍受寒風,但她必須忍著,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趕快洗。

  「是嗎?」大手由輕撫改為用指背慢慢來回摩挲,汪精睿的眉全擰了起來。

  好柔細的觸感。

  「怎麼啦?」她好奇地盯著他擰緊的眉峰,懷疑自己不洗澡究竟帶給他多少困擾?「為什麼臉還這麼髒?」他誑她。

  「我的臉髒?」她不太相信的捂著雙頰,那模樣活像個吃驚的小姑娘。

  「嗯。」汪精睿虛應了聲,注視著她的反應。

  天哪!居然被他看見了她髒兮兮的臉,一定是今天早上被那鍋粥的熱煙熏壞了,黑冰泥遇熱則融,她現在臉上是不是一團糊?「我命人打兩桶熱水讓你洗澡,順便洗一下臉。」

  「不不不!」昭筠兩隻小手猛搖,嚇得站起身要逃。

  「有什麼關係?」他反手一扣,又將她拉回了矮樹叢裡。

  「不用了,我昨天才洗過。」她慌亂地想擺脫他。

  「昨天洗過今天就不能洗?」

  「時?時間不對。」

  「洗澡還得看日子?」

  「我、我還有活兒要幹。」在他的面前,她一緊張就會語無倫次。

  「今天我放你假,陪我好好洗個澡,順便幫我刷背,按摩按摩腳丫子。」

  「啊?!」昭筠下巴差點收不回。

  「走!」她一副心中有鬼的賊樣,更加重了汪精睿今天非掀開她底牌的決心。

  「不、不、不可以!」昭筠哀叫著求饒,往後直退,想停住被他一直往前拖的腳步。

  汪精睿拖著她一直往前走,背後小小的抗拒完全不影響他的腳步,不一會兒他就將她拉進屋裡。

  「來人!打兩桶熱水來。」汪精睿大喝。

  「馬上來。」一旁的僕人精神抖擻的應答。

  今兒個非查清你的底細不可!汪精睿冷冷地注視著昭筠。之前他一直沒注意到李魚兒的不對勁,直到剛剛突然發現他忸怩的神態、語氣中些許的不經意及有穿洞的耳垂,紛紛透露出一個訊息--李魚兒是女的。她年紀輕輕地,女扮男裝混入他家中,到底意欲為何?他今天就要查清楚。

  昭筠急著想逃離,一臉掩不住的驚恐。她該怎麼說?如果他發現她就是昭筠公主,她如何為自己這番怪行徑提出合理的解說?她能告訴他,她是因為喜歡他,又不敢明說,才想法子混入他的世界,想多看他幾眼。

  她能嗎?

  她能告訴他,她來這裡只是想要教自己徹底死了心,想親眼見他拜堂、親眼見他和新娘送人洞房,她才能真正地死了這條心。

  她能嗎?

  還是告訴他她一直埋藏在心中,一直不願去承認,也不肯去碰觸的內心深處的一個角落,正期待奇跡出現,也許他一直都是她的,而她也有機會成為他的。

  只要還未成親,她的心就不願放棄。

  「我?我怕水,我有恐水症!」她慌亂的喊道。

  「有恐水症還能幫馬兒擦澡?」他冷笑。

  謊言不攻自破!

  他踢開房門,毫不費力地將她拉進房內,然後雙手環胸,像座山似的堵在門口。

  幾名奴僕很快就將水提了進來倒進澡盆裡,另外還送來絲瓜條和兩條乾淨的毛巾,放在澡盆邊伸手可及的地方。

  奴僕離去時非常識相地拉攏門扉,屋內突然安靜下來,沒有任何聲響。汪精睿那雙犀利的眼眸直勾勾地打量著她,滿室籠罩著窒悶的空氣。

  不急著揭開謎底,汪精睿開始解開外掛。

  「你幹什麼?」昭筠雙眼瞪得老大,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在她面前脫衣。

  「洗澡。」他陰冷地笑著,按著脫下外褲。

  「呀--」昭筠用袖子蒙住眼睛尖叫。

  「妳也來。」他只著一條底褲,拖著她來到澡盆邊。

  「不!我不洗!」昭筠扺死不從,奮力地掙開他直往後退。「我不幹了可以吧!我現在就辭職,你就當從來沒用過我這個人。」

  「那怎麼成。」他將她欲逃跑的身子拉回,把她困在他胸前與牆間的一小方天地中。「救人救到底,送佛迭上天,妳才賺那麼幾文錢,出去能混多久?」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反正她不幹了,管它什麼主從之分。

  「注意妳的口氣!妳現在是在跟誰說話?」他雙眼倏地冒火。

  「我?」昭筠猛地嚥下口水,雙眼發直地盯著他胸前精碩結實、隱隱散發著光澤的肌膚。

  他手臂上的肌肉因氣憤而起伏,充滿力與美的線條,壯碩結實的身軀充斥著溫熱與活力,有如蓄勢待發的猛獅,又宛若太陽之子,他是造物者的驕傲。

  好一個熱血男兒!

  「妳看夠了沒?」他冷怒的眼光一直沒離開過她的臉。一直瞅著他的身體的昭筠,被汪精睿生氣的話語所驚醒,她嚇得立刻跳開,縮在牆邊驚恐萬分地瞪著他。

  男人的體魄如此陽剛,如此熾烈,那股壓迫感讓她差點不能呼吸。

  剛才明明是一雙淫蕩的眼,但此刻她的神情恍若是個受到驚嚇的小處女,她真是一個矛盾又謎樣的女子。

  「別過來?」她急得靠著房內的牆走。

  「叫妳洗個澡,妳的樣子卻活像有人要剝了妳的皮。」他還有心情跟她說笑。

  他半裸的身軀在她眼前晃著,教她害怕地想逃。

  「是誰告訴你我不洗澡的?」她急得眼眶開始泛紅。

  「大伙都這麼說。」他好整以暇地將她往內房逼,沒忽略掉她眼眶下彷彿掉了一層黑漆,露出了白皙的肌膚。

  不過他依舊不動聲色,看她要撐到什麼時候?「放了我!」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已經後悔為何想個這麼爛的主意。「妳說什麼?」他佯裝不懂,訝異地餚著淚水由她眼眶滑下時,刷掉了一層污漬,她的臉上立即出現了一條條白皙似雪的肌膚。

  「我馬上就走。」她邊說邊拭著淚,趁遠沒被識破身份之前,趕快逃之夭夭。

  對他,她真的該死心了。

  汪精睿知道不能把她逼得太急,他想知道她隱瞞性別的真相,得給她點時間才行。

  他突然別開臉,走到澡盆前背對著她坐在小板凳上,修長的雙腿大大的撐開。

  他冷冷的開口道:「妳的臉污了,快去把臉洗乾淨。」

  聽到「臉污」這兩個字,昭筠慌忙地用袖子擦著臉,沒注意到袖口沾上了一層黑漬。

  汪精睿開始舀著水,慢條斯理地梳洗著。

  昭筠又再一次看直了眼。他寬闊的背隨著手部的律動而跟著起伏,肌肉充斥著力與美,這般彷若銅鐵打造的厚背可以給她溫暖,可以給她安全又舒適的感覺,任她枕靠一生?汪精睿不用回頭也知道她在盯著他。他唇角嘲諷地揚高,注意背後人兒的一舉一動。

  「用擦的擦不乾淨,去洗把臉。」

  但昭筠還愣在那兒不動。

  「還是妳想過來陪我一起洗?」見她沒反應,他火大地轉身,在看到她那一張俊容後,差點縱聲大笑。

  好一張黑白交錯的臉,他立刻轉回了頭,肩頭有點顫動。

  「我?可以走了?」昭筠小心翼翼地問。

  「哼,我好心好意拜託人家洗澡,對方竟然生氣地嚷著要辭職,好似我做了什麼無恥之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兔兒爺,專對發育不良的男童有偏好。」

  發育不良?

  昭筠倏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地方確實是平坦無波。

  可是,那是因為她要女扮男裝,胸部必須刻意綁平才行。她不自覺地抬高了下巴,傲氣又重回臉上。

  「如果妳真的不喜歡洗澡。就隨妳吧!免得這事傳出去對我的聲譽有不好的影響。」汪精睿自顧自地說。

  「不會的,我不會說的。」她深吸一口氣趕緊發誓,他也是一番好意,只是她剛才又氣又急才會反應這麼激烈,還真傷了他的心。

  「可是妳想走?」他的語氣好像有點不捨。

  「不,我不走了,我打算服侍你一輩子。」真的,如果她和他有緣的話。

  汪精睿的雙眉一挑,隨即攏緊,沒忽略掉她話裡的涵意。

  看來這個身份不明的女孩,對他和他的家人完全沒有敵意,而她混進來的意圖卻在剛剛無意間說溜出口,這讓他頗覺納悶。

  是什麼原因讓她想服侍他一輩子?

  他認識她嗎?他見過她嗎?

  他在外頭並未與人結怨結仇,強悍的行事作風再加上良好的交際手腕,使他在各方面皆如魚得水,何況,他的官職沒有大到會讓人眼紅得想把他撂下台的地步。會讓一個陌生女子甘願犧牲色相混進府中,那位主謀者又是何居心?昭筠看著他默默不語低頭捧著毛巾貼住臉,她打算悄悄離房,留他一個人在這兒慢慢地洗。

  才正要走出房,她就聽到老管家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柳小姐,大少爺好像在房裡,剛才僕人打了兩桶熱水往他房裡去,現在大概梳洗好了吧。我帶妳去瞧瞧。」

  昭筠停住了腳步,咬著下唇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讓這張啼哭過的臉出現在老管家和柳姑娘的面前。

  剛剛汪精睿不也說了,他逼她洗澡,而把她嚇哭的事若是傳了出去,外人會對他有什麼樣的誤會?只是,她全然沒注意到自己那張黑白交錯的花臉。

  汪精睿卻注意到了,他立即衝了過來,在勇伯推門而人的剎那,將昭筠一把擁進懷中,讓她那張花臉埋進自己的胸口。

  打開汪楠睿的房門一宥,勇伯就錯愕的張大著嘴。

  「你們?」柳月眉則不知所措地盯著汪精睿雄健半裸的身軀,緊擁著一個嬌小的男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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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4 01:41:56
第六章


  不管李魚兒接近他的目的是什麼,在未查出她真正的目的之前,他必須保護她、絕不能暴露她的身份。

  被他壓得緊緊的小臉幾度抬頭想要解釋,卻被那隻大掌一再地壓住,不許她亂動。

  「勇伯,我還沒洗好呢,進來前怎麼不先通知一聲?」汪精睿斯文有禮的聲調,與剛才的冷冽殘酷判若兩人。

  「這?這?」勇伯頓時無語,被汪精睿與昭筠兩人軀體相貼的曖昧姿勢嚇到了。

  「精睿,他?」柳月眉急著想上前一探究竟。

  汪精睿半旋過身,調整了姿勢,乾脆背對兩人,不但護住昭筠也成功地擋住柳月眉的視線。

  「妳以為我跟她有什麼?」他極其魅力的一笑,語調輕緩,但斜挑的冷眉卻讓柳月眉識相地不敢再追問下去。

  他口氣平和,半似開玩笑,但挑眉的模樣以及眸中閃現的精光,會讓人不敢再繼續放肆。

  「你在這兒幹什麼?」勇伯斥責著昭筠。他待在這個府裡三十五載,什麼場面沒見過,打死他都不會相信大少爺會有斷袖之癖。

  「我?」昭筠模糊的聲音從他的胸膛間傳出。

  「我在教他如何洗澡。」汪精睿露齒一笑,將另兩人心頭的疑慮掃去了大半。

  「哦,原來如此。」勇伯看向昭筠,一副「你該死」的表情。「難怪剛剛下人來報,小魚兒哭叫的聲音活像被熱水燙去了一層皮。你啊,還真髒!從來不洗澡。」

  昭筠被罵得無地自容,縮在汪精睿的懷中不服氣地嘟著小嘴。

  這怎麼能怪她?她怎麼知道下人們都是一起洗,她自然成了大伙口中的異類。

  「你還不快出來,別縮在大少爺的懷中。原來你也懂得不好意思啊?剛才又哭又叫的,這會兒也懂得要面子了。真是,一個大男人,學女人哭叫個什麼勁。」勇伯歸納出一個令人放心的結論。

  「不,月眉來了,我先扶她回房休息。」汪精睿再度朝柳月眉露齒一笑,散發懾人的光芒。

  不!我想待在這兒多陪你一會兒。柳月眉心裡叫著,可是礙於禮教,她也只能壓抑下心中的那份無奈,溫順乖巧地點著頭,算是答應。

  「勇伯,你去膳房張羅張羅,看看吃的準備好了沒有,今晚我打算陪著月眉好好聊聊,小酌一番。」柳月眉猛地抬頭迸射出驚喜的眸光,一張小臉燒得通紅。

  「好好好,我馬上去,我馬上去。」勇伯欣喜地走向門邊,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踅了回來。他朝昭筠叫著:「你還不過來!」

  昭筠用聽的也知道勇怕在叫誰,正想回頭,卻因一道男聲而止住了動作。

  「不,她留在這兒。」汪精睿再度露出迷人的微笑,「她澡還沒洗,沒有洗完不准她踏出這個房間半步,待會兒我會進來檢查。還有,沒有我的命今,任何人都不許進來『偷看』。」

  說完他調皮一笑,存心逗老人家開心,果然成功地轉移了勇伯對昭筠的注意力。

  「去,誰要偷看他,皮包骨一個有什麼好瞧的。」勇伯假裝不屑地甩了下袖子跨出房門,隨即喜孜孜地往膳房奔去。

  汪精睿這才放開了昭筠,走向柳月眉,注視著她。「我抱妳。」他低柔地說著。

  「不,不用了。」柳月眉的臉蛋幾乎燃燒了起來。話才說完,她的身體就騰空,她嬌呼一聲,趕緊將嬌羞的臉蛋理人他的肩窩。

  「有什麼好害羞的,這又不是第一次了,嗯?」他深情低語,穩步跨過門檻,高大的身軀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廊外。

  房內靜謐的連掉一根針都聽得見,氤氳的迷霧飄散在空氣中。

  昭筠一手握緊了拳頭,一拳堵著自己的嘴巴,任由眼淚一滴滴地淌下,夕陽穿透窗欞,照著她孤寂的身影。

  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眼淚模糊了她的雙眼,卻讓她的心頓時清明。

  原來他從未將她昭筠放在心中。

  原來他們倆早就卿卿我我,恩愛得像對夫妻。

  她為什麼這麼傻?

  為什麼還堅守著一絲希望不放?

  抱著殘缺的心,執意要到夢碎了才肯甘心。

  在樹叢裡,她以為她從他的眸光中讀出了難解的情緒。

  她以為那份難解的情緒源自於她--像是在感歎兩人無法相守,感歎兩人之間永遠沒有交集,只能默默地對望。

  她誤以為自己懂!

  懂他的心思,瞭解他的心情。

  原來這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而她卻傻傻地以為他有些在意她。

  她滑坐在地上哭,任由兩桶熱水變冷,任由夜幕低垂,然後邊哭邊走回自個兒房裡,任由冰涼的寒風撲面襲來。

  明天她就走!

  這次她決心徹徹底底把他忘了。

  反正她待在這兒只會礙眼,只會惹人嫌棄。

  此刻,汪精睿一定還待在柳月眉的房中與她耳鬢廝磨,現在早已過了三更天,他甚至還沒回到房裡。

  或者他們還繼續待在花前月下喁喁私語、表露深情,而她算什麼?她猛地拍了下桌子,下一瞬間,她感覺手心底下傳來一股濕黏夾雜著刺刺的東西在掙扎,她不覺地移開了手,瞪大眼瞧向木桌。

  「啊--」一聲尖銳的吼叫劃破夜空,下人房內迅速亮起了燈火。

  「怎麼啦?怎麼啦?」

  大伙從睡夢中鷘醒,睜著惺忪的睡眼紛紛開口詢問。

  「有蟑螂!」昭筠活像被火燒著了尾巴似地亂吼。

  「去你的!才一隻小蟑螂,活像你娘被姦殺了,當心我踹你!」

  不滿的聲音此起彼落的傳來,又把她的淚水逼了出來。

  哭泣改為哽咽,她衝出房門極欲洗手,卻被突然閃現的巨影拎進懷中。

  「一隻蟑螂妳也能哭成這副模樣。」汪精睿攢著眉打量這個女孩,在低首俯見她的剎那,被她身上散發的淡雅馨香懾住。

  「要你管!」她埋在他胸口裡繼續哭,完全忘了「男兒有淚不輕彈」。

  唉?汪精睿在心中長歎一聲。這女孩太單純也太不設防,明明現在是個「男孩」,卻沒有半點男人的氣息,這麼快就露出馬腳,不知該不該罵她笨。

  「對了,你不去柳姑娘房裡,到這兒來做什麼?」她挑眉怒視,突然抽身離開他,轉回房裡坐下,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言詞中甚濃的酸味。

  其實,這也是他今晚來的目的,她對他好像頗有「興趣」。

  「我為什麼必須去柳姑娘的房裡?」他雙手環胸,陋桌旁還有一張方凳不坐,偏偏坐在剛才地打死蟑螂的桌角上。

  「桌上有蟑螂。」她一臉的嫌惡,這才想起自己還未洗手,突然覺得噁心萬分,抬手忙往他身上擦。

  他訝異地挑了挑眉,任由她的手在他身上抹,直到她認為乾淨為止,他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為什麼我必須去月眉那兒?」他壓低了聲音,低下臉看著她,逼得她不得不抬起臉來。

  「你和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她滿是醋意的說。

  反正天一亮她就走了,管他怎麼想!「誰說天造地設的一對就一定得與月眉耳鬢廝磨一個晚上?」

  「我管你們是不是耳鬢廝磨?」她生氣地站了起來,打算到屋外透透氣。只要一想到他和柳月眉親熱的模樣,她心中就燃起一股火焰。

  「妳好像在吃醋。」他低低地笑著,可以感覺得出她正在吃莫名其妙的飛醋。

  吃醋又怎麼樣?昭筠冷笑地址了扯嘴角,反正她已經豁出去了。

  「而且妳的聲音很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汪精睿攢眉側頭沉思,真的想不出他曾見過李魚兒這號人物,不過她的聲音很像昭筠?昭筠震驚的瞪直了眼睛,趕緊穩住自己的心跳,雙手用力絞緊。

  千萬別被他認出來。

  幸好房內昏暗沒有掌燈,今晚的月色又很朦朧,她背光而立,由汪精睿這兒望過來,她整個人沒人黑暗中與夜色融成一體。

  她不敢回頭,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他的雙眸仍炯炯有神,彷彿能探進她內心深處某個角落。「妳是不是在吃醋?」「我是男人吃什麼醋?」她乾笑兩聲,掩飾全身的不自在,額頭卻已開始冒出冷汗。

  這個人既精明又聰睿,實在不太好惹。「這麼說,是我誤會了?」他緩緩地伸直了兩腿,小小的木方桌被他坐得搖搖晃晃地嘎嘎亂響。

  「我的意思是說?你怎麼不去多陪陪柳姑娘,畢竟你們即將成親了,不是嗎?」她突然變得小心翼翼,用字遣詞彷彿是努力思索過後才敢說出口,與剛才撒野的態度判若兩人。

  「反正以後多的是陪她的機會,倒是?我問妳,妳到最後還是沒洗澡吧?」

  昭筠霎時鬆了一口氣,原來他來興師問罪是為這個。

  「我?」她不自在地絞緊了手指,生怕今天下午的事件再度重演,不敢再得罪他。「我明天再洗。」

  「為什麼要等明天?難不成妳不也要等明天再連今大的晚膳一塊吃?」

  「我是啊!」她想也沒想地回頭瞪了他一眼。本公主高興什麼時候冼就什麼時候冼,要你囉唆!像她這麼嬌貴的人是不能激的,再如何裝模作樣、低聲下氣也撐不過半個月。

  汪精睿被她的不敬惹得有些不快。

  「妳的意思是,妳不但晚膳等明天一起吃,連澡也等著明天再洗?」

  「嗯。」她倔強地點頭。天一亮,你就看不到我了。

  「那敢情好,我晚餐也沒用多少,咱們一塊將就將就。」說著他迅速將她捲入臂彎,拖著她回他的廂房。

  「你--」她正欲大嚷,卻被他駭人的眼神制止。

  他將她拖進了房。昭筠一看屋內又重新打妥了兩桶熱水,令她差點暈倒。

  「你、你、你?」她急得說不出話來,恨透了他的身強力壯。

  「坐。」他拉著她,兩人並肩坐下,圓桌上頭早已擺滿了精緻的點心。

  「你?真的還沒用膳?」她簡直不敢相信。他拿起了桌上一塊精緻的糕點,不由分說地塞進她的嘴裡,自己也塞了一塊。

  昭筠差點被糕點梗到,急忙倒茶喝了幾口。

  「你真的還沒吃啊!」一順了氣,都還沒止住咳嗽,她就忙不迭的問出心中的疑問。

  「吃不下。」

  「吃不下?」

  美女當前他怎麼可能吃不下?

  他摸了摸胸口,眼神突然變得深邃而遙遠。「我心中有事,吃不下。」他無法不把月眉的溫婉柔順與昭筠的開朗活潑做比較,他逐不出已在腦海中深植的身影,他忘不了她。「是為了柳月眉嗎?」她眨著晶亮的雙眸,突然想瞭解他的心事。

  「不是。」他大口的吃喝,不忘順便照應她。「那是為了什麼?」兩人邊吃喝邊聊了起來。

  可能今晚的月色太朦朧,也可能他真的壓抑過久,經過一段沉默後,汪精睿像是歷經了一番思慮才很勉強地開了口:「我另有喜歡的人。」

  什麼?她震驚的讓筷子掉落在地上,發出了聲響。

  原來他早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柳月眉,不是李昭筠,而是另有其人。

  汪精睿是個精明內斂的男人,凡事不輕易吐露,即使是他的「心腹」,對於不該談的問題他也絕不會吐出半字,難得他今晚肯說出內心話,教昭筠喜憂參半,感動得一塌糊塗,可是他竟說他另有喜歡的人。

  「可是你已經有婚約了。」她急急忙忙地說道。

  「沒錯。」他答得理所當然。

  「那?那她怎麼辦?」能被汪精睿愛上的女人,不知有多幸褔。看他眼神飄忽,她知道他此刻的心思早已飛到他摯愛的女人身上。

  汪精睿靜默良久才又開口,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彷彿有著無限心痛。「她根本不知道我喜歡她。」「啊?」昭筠的小嘴與雙眼同時張得老大。

  「而且,她也不喜歡我?」

  汪精睿沉靜地低下臉看著滿桌的佳餚,他突然失去了胃口,站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呢?你問過她嗎?」她起身急忙追問。

  她該傷心、該難過的,可是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他此刻落寞的心情只有她能理解,只有她感同身受,而且?地想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讓他如此牽腸掛肚。

  汪精睿走到窗旁,仰望天上一輪明月,幾片浮雲不時遮住它滿身的光華,宛如他心中一直揮不去的陰影。

  汪精睿苦笑了起來。

  昭筠不可能喜歡上他的,她甚至沒有正眼瞧過他。他刻意在她身邊打轉,總期待能與她聊上幾句,可是從來沒有。

  她見到他,眼光總會立即轉開,她可以跟其他人嬉笑怒罵、打成一片,卻很難得會多看他一眼。在她的眼中,他就跟那些許許多多守護宮內安全的侍衛一樣,一點都不起眼,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他只是一粒沙!

  只是一顆平凡無奇、不足以令她驚歎訝異、多看上幾眼的石頭。

  而唯一的一次,也是他與她最親近的一次,她成了人質,由樹上摔了下來被他親手接著,那軟而香的身軀,慘白的小臉,緊抱住他的小手,貼在他胸口前滾燙的面頰?總在午夜夢迴時出現在他眼前,幾度讓他失了魂。

  昭筠立在他身旁,注視他俊美的側面,由他凝睇月亮那失神又無奈的眼光看來,他真的深愛那名女子。

  「你怎麼知道她不愛你?」她拉著他的袖口,想知道答案。

  汪精睿回過臉來注視著她,緩緩開口,「她即將為人妻了。」如果她的病能好起來的話。

  「難道你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別人?」昭筠怒道,這好像她自己的寫照。「也許她也愛你,說不定只是礙於身份開不了口。」她就是一個最可悲的實例。

  「不,她不可能喜歡我的。」他輕聲答道,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倒是妳,妳還打算瞞到幾時?」

  「我?」她被他突然轉換的語氣與話題弄得反應不過來。

  「沒錯!妳臉上的污漬是怎麼回事?」一張黑白交錯的花臉,她竟放任這模樣到現在。

  「我原本想給妳時間調適,等妳自動招了,可是妳瞧瞧妳的臉,妳就不擔心自己的身份曝光?一個好好的姑娘扮成男孩的模樣混入府中,妳到底是何居心,說!」

  被他突然逼近的身體以及斥喝的吼聲震退,昭筠鷩訝地摔倒在地上,倉皇的雙眼直盯著他。

  「我?」昭筠捂著下巴,知道她再也瞞不了,只能楞楞地看著他蹲下來,與她面對面。

  汪精睿一改先前想暫緩的態度,決定及早弄清真相。像她凡事這麼不小心、這麼隨性的態度,事情早晚會穿幫,他乾脆今晚就問清楚。

  「妳還要說妳是男的?」他一手扯開她緊捂在下巴的手,抬高她的下巴,眼神凶狠無比。「妳的喉結呢?妳的男性特徵呢?」

  昭筠嚇得眼都瞠圓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妳到現在還想瞞?說,妳臉上一片黑、一片白是怎麼回事?」什麼鬼易容術,把他騙得團團轉,將她當成男孩。

  昭筠驚愕的倒吸一口氣,她沒碰水啊!但她沒多遲疑,趕緊奔到澡盆邊看著水中的倒影。「啊--」一陣尖銳驚詫的叫聲迴盪在室內。

  「我?我?」她知道自己穿幫了,這下子教她如何解釋?「妳真的是男的?」答案已經很明顯。

  「我?」昭筠腦海一片混亂,答不出來話來。

  「妳還想強辯!」都已經被拆穿了還死不認帳,他最恨這種人。

  一盆冷水突然兜頭淋下,昭筠尖叫了聲,汪精睿則驚訝地挑高了眉。水由她的臉孔往下流,滑過的每一吋,均露出象牙白的肌膚。「妳易容改扮成男僕混進我府裡,到底是何居心?說!」

  「我哪有什麼居心!」她生氣地喊道,只是理直氣不壯,聲音沙啞,一點氣勢也沒有。

  汪精睿冷笑一聲,「妳臉上的黑冰泥是打哪來的?」晚膳他一直吃不下,找了個空檔便溜出府去一趟秋意園,卻看到老神醫在調製這玩意兒。

  昭筠又是一愣,他怎麼知道黑冰泥?

  「這種東西只要懂點醫理的人都會,問題是妳拿它來易容的目的何在?」他將她抱起,高大的身軀與她嬌小的身長有一大截差距,冷凝如刀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臉上。昭筠被他咄咄逼人的氣勢逼急了,奮力甩開他的手,仰首與他對峙。

  「你管我是男是女?管我用什麼鬼泥,大不了你把我趕出府。」她不怕死地用手指戳著他的胸膛。

  汪精睿冷冷的笑容霎時令她心驚。

  「不給妳點教訓,妳顯然不肯說實話。」他聲音低冷,由牙縫裡吐出這些字句。霍地一伸手,用力扒開她的前襟。

  「你--」她的尖叫聲立時被一隻溫熱的掌堵住,她說不出話來,一隻手想打掉的大掌,另一隻手則慌忙地拉攏前襟,遮住裡著胸形的白布。

  「說!」

  「唔唔唔?」她只能睜大眼睛發出抗議的支吾聲。

  「妳是個孤兒,為什麼會有這種鬼玩意可以易容?誰教妳的?」

  孤兒?昭筠靈動的雙眸霎時瞪直。

  「沒有、沒有。」她趕緊搖頭,在他鬆手的剎那,一連串的謊話自動逸出了口。

  「你也知道我現在是個孤兒,小時候老爹為了保護我不被人欺陵,才把我打扮成男孩的模樣乞討這行飯可不好吃,搶不過人家還得被打。」

  「我之前有看過妳嗎?」看著她滴溜溜轉的眼睛,令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的眉霎時聚攏了起來。

  「至於黑冰泥?」她說了幾樣調製黑冰泥的藥材,這些全是向老神醫問來的「也是老爹教我的。」

  原來如此。

  但是,汪精睿瞅著她的眼光並沒有鬆懈。

  「妳這樣混了多久了?」真難為她這個小可憐了。

  「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了。」昭筠低下頭,又恢復原來溫馴可憐的模樣。她發現她沒有辦法直視著汪精睿洞悉一切的目光,那眼光好像能穿透她的心,看到她在說謊,教她心虛地低下頭。

  他們兩個就這麼僵著,一個低垂著腦袋瓜,另一個則重重地呼吸以調和氣息。

  突然一雙大手伸至她的胸前,用力將外衣扣住,她嚇得抬起臉。

  「對不起,冒犯妳了。」他將她的前襟重新扣回,其中一顆繡扣不知飛到哪兒去了。「妳不該欺騙我的。」

  她明白地點頭。

  「找替妳找個好婆家,嗯?傭人的日子不適合妳。」他的動作輕柔,溫柔地幫她拉整好衣服。

  「我?」聞言,淚水泛出了她的眼眶。我想嫁的人是你!「別哭。」他雙手輕拍了拍她小巧的肩頭,完全不復先前的凶神惡煞。「我就像是妳的哥哥,別把這事放在心上。」他說的是他扒開她衣服的事。「反正我什麼也沒瞧見。」他眨了眨眼,像是在逗她。

  昭筠忍不住笑開來。的確,他只瞧到一圈圈的白布。

  「一定很痛吧?」他意有所指地問道。

  昭筠尷尬地羞紅了臉,頭垂得低低的,算是回答了。「從明天開始,妳就恢復女裝打扮,我會另外安排一間廂房給妳。以後不用再工作,妳就安心待在這兒,直到我幫妳安排好婚事為止。」

  「不行!」她猛地抬起臉,卻不小心親到他的下巴。

  兩人先是一怔,汪精睿隨即放開她,走到離她最遠的椅子坐下。

  一陣尷尬的沉默在室內飄蕩著。「我不習慣做女孩的裝扮。」她的聲音低低的,不勝嬌羞。

  汪精睿則別開臉,不願給她有太多的誤導。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後,汪精睿才開口道:「別把身子綁得太緊,我會盡快幫妳找個婆家,回房去吧。」

  昭筠只好乖乖地回房,臨出門前,她回頭瞥他一眼,發覺他也正在看她,目光相交之下,她先開了口。

  「我可不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她小聲地折求道,還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嗯。」他的聲音傭懶,眼神卻炯炯清亮。

  「你這麼喜歡她嗎?」

  「嗯。」

  「可是你現在要娶的卻是別人?」她蹙眉說著。

  他投有回答。

  「如果她恰巧對你也有意思,只是你剛好不知道?」她微側著頭,期待地看著他,好似被談論的人是她。

  許久,他終於開口說道:「我只答應回答妳一個問題,妳的問題太多了。現在,立刻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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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4 01:42:17
第七章


  原來男人吃飯時全都一個樣,狼吞虎嚥不說,還會發出怪聲。

  自從昨夜後,汪精睿果真言出必行,不再派給她工作,而且不再讓她待在下人房,與那些沒啥修養的傭人窩在一塊,他當真給她一間乾淨的廂房,允許她女扮男裝繼續待下去,直到他幫她找到婆家為止。

  因此,今早她就與他的家人同桌吃飯。

  以前她在傭人專用的膳房裡,動作斯文的將饅頭一條二條撕開放進嘴裡,總會被那些傭人取笑個老半天,害得她好幾吹胃口全失。瞧著他們眉飛色舞、口沫橫飛、手中的筷子飛來橫去,加上碗筷瓢鍋總帶點油膩,更讓她吞嚥不下。

  「怎麼少爺的用具這麼乾淨?咱們用的--」「你嫌髒?那你來洗啊!」

  每次她話都還沒說完,就被人趕出了膳房。

  「好吃!」汪明睿邊吃還邊發出怪聲。

  汪精睿瞥了他一眼,繼續沉靜地吃飯。

  她注意到他的胃口極小。

  突然一條魚放進了她的碗裡,她抬眼一看。

  「吃。」

  昭筠瞬間感動得一塌糊塗,他竟注意到她根本沒夾什麼菜。

  「妳真的是女的?」汪穎睿發問。

  「我早說了嘛,她的模樣怎麼會是男的。」汪明睿嘴裡塞進一粒大丸子,有點口齒不清地嚷道。

  原來他們全都知道她的事了,難怪今兒個一大早勇伯沒再催她去餵馬,領她到新房時也沒說什麼,只交代她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那些經常整她、罵她的傭人,也不再在她的面前嬉笑怒罵或沒事捉弄她,個個見著了她,神情拘謹了不少。

  「我說過,不許提這件事!」汪精睿肅殺的眼光狠狠地瞄了瞄兩個弟弟。

  汪明睿和汪穎睿兩人立即乖乖的閉上嘴。

  「快吃。」汪精睿又夾菜給她,催促著她動筷。

  「唉!」汪楚材歎了聲,一屋子的人全看向他。

  「老爺,吃飯就吃飯,你歎什麼氣?」汪母不贊同地睨了丈夫一眼。

  「妳不曉得,昭筠公主就快辦後事了。」汪楚材感慨地說。「這孩子面貌秀麗、天真活潑、個性非常地討人喜歡,可惜?」他又重歎一口氣。「她的痛根本無藥可醫,聽說愈來愈嚴重了。」昭筠一聽嘴裡的魚掉了出來。

  「皇上和太后為了這件事,兩人瘦了一大圈,聽說連昭儀公主也哭得死去活來的。」汪楚材感歎地搖著腦袋,無限欷吁。「老天真是?唉!」

  汪精睿突然丟下了碗筷,眾人全愕然地看向他。

  「我吃飽了。」他露出非常迷人的笑容,隨即衝了出去。

  不一會兒,傳來白雲的嘶鳴,以及馬兒迅捷奔離的聲音。

  「這孩子是怎麼搞的?」汪母不滿地皺起了眉。

  昭筠則用力地絞著手,內心惶惶不安。

  此時秋高氣爽,早晚溫差變化極大,但是午後微溫的太陽還是將大地照得暖烘烘的。這兒是昭筠的秘密基地,離汪家有一段距離,是個人煙稀少的小溪。她到底該不該回宮?整個下午,昭筠一直思索著這個問題。

  我到底該不該回去?想到母后瘦了一大圈的模樣及大哥知道真相後的震怒,她心裡頭就忐忑難安。她還是趁著大哥依然被蒙在鼓裡之際,趕緊回秋意園,再藉老神醫之力宣佈她已治癒。如此一來就可以避免掉許多麻煩,可是?一旦她的「病」好了以後,她又要接受大哥的安排成親,完全沒有選夫的自由,令她好不容易才冒出頭的決心再次崩潰。

  「我不想離開你。」她握緊拳頭喃喃自語。

  而回應她的只有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雖然你愛的人不是我,但是我卻被你對另一個女子的真心所感動。」她遙望天空,抒發她的感歎。

  「我真的很喜歡你,真的!」她傷心地將臉埋在雙膝中。「可惜我沒這個褔分?」溪水潺潺,似乎在極力鼓舞她漸感無力的心。

  她是該回去了,真的該回去了!她抬起了頭,改用手腕托著下巴凝視遠方。

  她該勇敢地回去面對她的命運。

  「可是我不要?」她的頭再度無力地垂了下來。

  我不要嫁給一個我不愛的男人,我不要嫁給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我不要大哥替我安排婚事,我只要汪精睿。

  回答她的,仍只有秋風無奈的歎息。

  管他的!她拍了拍塵土站了起來,既然想不出好法子,就先別再理會這個問題好了。

  目前她遠沒查出汪精睿喜歡的人是誰,她想親自會一會是何人可以抓住她深愛著的男人的心?地想再多看他兩眼,再多待在他身邊一會兒也好。

  主意打定,她決定暫時拋開煩惱走向溪邊。

  冷冽的溪水沖刷她的腳趾讓她低呼出聲,張望了四週一會兒,確定沒人後,她才將衣服一一脫下,慢慢地步人溪中。

  身子浸在清冷的水裡,她不時低喊出聲,這兒是從汪家後門抄小徑才能來的地方,四周都有林木圍繞,通常在這個時刻不會有人來打擾,令她能放心地在這洗澡。

  不過,煩惱不是說忘就能忘,問題不是說不想就能不想。

  她雖然暫時不去碰觸,但內心的糾葛與傷心還是讓她輕蹙娥眉。

  掬起一些水灑在臉上,一陣冰涼感長人她身上每一個細胞,她開心地打量漸被沖掉黑冰泥的纖白手腕,更加用力地掬水洗掉臉上的煩憂。

  正玩得高興時,她突然聽到沙沙的聲音,霎時她全身每個細胞都緊繃起來。

  一陣馬嘯奔馳的聲音由遠處漸漸奔近。

  有人!她驚恐地瞪大了眼,呆呆地等著人馬接近。

  「是妳!」汪精睿訝異地道。他瞄見地上的衣服,隨即撇過臉,面向另一方。

  「是?是我。」她一張俏臉火紅著,與他背對背。

  「妳慢慢地洗吧。」汪精睿掉轉馬頭,打算離去。

  安靜的私人天地突然被人侵入,令昭筠產生嚴重的不安全感。「不!別走!」

  汪精睿突然勒住馬,不過沒有回頭。

  「我的衣服?」她搖著手臂,要他拋過來。

  這個時候,說什麼她都不再敢赤裸地上岸,她寧願有人陪著,起碼他是個君子。

  他這一走,不知道會不會又有人由另一個方向冒出來,她不敢冒這個險。

  「拿去。」汪精睿下馬,彎身撈起擺在地上的衣服,僅用眼角餘光瞄著她的方向,他看到一截雪白的藕臂半伸在空中等著他拋衣。

  就在他拋開衣物,聽見她輕呼一聲時,他本能地回過頭,卻在這一剎那失了魂。

  「昭筠?」他輕喃。陽光映照著她美麗潔白的側面,那是他熟悉的容貌、熟悉的弧度。

  「謝謝。」她轉開臉,朝他揮了揮手中的衣服,等著他離開。

  「昭筠。」他又再一次瞪圓了眼,不敢置信地道出他思念已久的名字。他怎麼還不走?

  昭筠咬著下唇,為難地等著他離開。

  「昭筠?」他低歎一聲。「妳長得很像昭筠。」他忘情地說出來。

  釗雲!原來他喜歡的人名叫釗雲。

  原來自己長得像他的意中人,才會造成這一連串的誤會?誤把他投遞過來的視線視為一種情愫。現在她明白了,她也該回去了。

  「我要穿衣。」她冷冷地背過身,雙眼燃燒著怒火。

  他立即回過身,等著她穿好衣服上岸。

  「昭筠!」在與她擦肩而過時,他抓住她的手臂。

  她冷冷地凝睇著他。

  而他訝異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她的臉。

  「昭筠?」近看之下,他驚覺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像的人?她的夢真的碎了。

  驀地,她紅了眼眶,倔強地不肯讓眼淚淌下。「為什麼哭?」他蹙眉心疼地捧起她的臉蛋,看進她眼裡深處。原來是因為我長得像你的釗雲!淚水終於流下她的臉頰。

  她不是昭筠。一個小小的聲音喚回他逐漸潰散的理智,但不知不覺的,他就是將眼前這個如同一個模子鑄出來的人兒,與他內心深處的人影重疊在一塊。

  她不是昭筠!他的理智瘋狂吶喊,可是他的心卻深深著迷。

  他忘不了昭筠滿是紅點的雙頰。回想起她以前嬌嗔的模樣,他內心深烙的,是她身著輕暖白裘,張開小手快樂的玩著雪花,翩翩起舞的身影。

  就在那一刻,他去了心、失了魂,從此墜入無邊無際的痛苦中。

  後來他幾度打算潛人秋意園,想再多看她一眼,可是小青的話每次都敲醒了他的理智。

  他沒忘記他欲掀開轎中人的衾被時,小青奮不顧身地撲向衾被,哀戚的提醒他的話語。昭筠公主一定不願意以現在這張病容面對你?可是。他現在卻瞧見一個一模一樣、甜美嬌麗的外表,儘管她是個替身。

  連月來的相思一下子潰堤,他的情感霎時全數傾洩而出。

  突然間他擁她入懷,好似要將她肺裡的空氣全數擠出,他不安分的肩與舌隨即覆上,硬是伸入她驚愕微開的小口。

  有一剎那,她忘了呼吸。

  有一剎那,她只能睜著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

  這日夜相思的人竟?她眨著晶燦的眼睛,恨恨地瞪著他。

  他害得她好慘,竟然如此待她!

  他現在雖抱著她,口裡卻喚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連名字的音都跟她一模一樣。

  「放開我!」她掙扎著別開臉,結果他的吻由唇移至她的頸項。

  「別離開我!別離開我!」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將她當成了另一個人。

  「放開我!唔?」她一張嘴,又給了他唇舌入侵的機會。

  我不是你的釗雲!

  她抗議的話語一直都末能說出口,只能閉上眼,無助地任由他親吻個夠。

  「走,我帶你去追鹿。」他一直夢想著能和「她」同乘一騎。

  前一刻鐘,昭筠還處在癡迷的狀況中,突然這一聲狂嚷又讓她震回了神智。

  「不!」我要回宮,遠離你這個混蛋!不顧她的拒絕,他摟著她上馬,用力一夾馬腹,白雲長嘯一聲,立即向前狂奔。

  「看!那邊有只大鹿。」他縱聲大笑。

  昭筠的小手悄悄地捏緊,眼淚又再度氾濫,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她雪白的小手上。

  她發現她竟恨不了他。

  今生今世,她更不可能忘掉他。這教她怎能不傷心呢?「我不是你的釗雲!」她迎風怒吼,任淚水盡情流肆。

  汪精睿突然勒住了馬,昭筠由於衝力過猛,被他壯碩的手臂打橫一欄,她整個人又往後跌回他的胸膛,一隻溫熱的手掌正巧握住她的胸部。

  「你?」昭筠羞紅了臉,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前,汪精睿已放開了手,裝作若無其事地睨著她。

  想到這隻手,會不會也握過別的女人的胸脯,她心裡頭就非常地不痛快。

  「我知道妳不是我的昭筠,妳也永遠不可能會是她。」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蘊藏無限勾起她心魂的魔力。「很抱歉,我一度把妳當成是她。」他神情肅穆地凝視著她。

  「你?」她氣得渾身發抖,奈何她人坐在馬背上無法轉過身來面對他,只能側著身,朝他開罵:「你吻過了我,輕薄過了我,你現在才跟我說抱歉!」他都是這麼對女人的嗎?「我很抱歉。」他依然還是這一句。

  「你還是只會說抱歉?!」她顫抖的說。

  「我只能說抱歉。」

  「你--」她正想二度朝他開罵,卻在聽到他緊接下來的話後愕然地張著小口,說不下去。

  「這輩子我已對自己許下了承諾,今生除了她以外,我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她就算是滿臉麻子,或是個高高在上的『人物』也好,不管她跟我有緣無緣,我今生都只愛她一個。」說完,他悲痛的眼神凝視著遠方。

  「你?你的『釗雲』?」昭筠愕然地捂著小口,彷彿一顆心就快跳出來似的。

  暫時止住了哀傷,調整好了思緒,汪精睿浨幽的眼光漸漸調回來對準她,開口道:「我的昭筠得了天花,可能?」他的喉頭上下滑動,似是被什麼東西梗住,難以成言。「熬不過今秋。」他終於說了出來。

  「呃?」昭筠倒抽一口冷氣,好似肺裡的空氣一下子全吐光,她突然驚懼地低下臉來,兩隻眼睛不知該看向哪裡,生怕洩漏了一切。

  「?明白嗎?」汪精睿抬起她的下巴,牢牢盯著她的臉,看著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昭筠根本就不知道他剛才跟她說什麼,一陣狂喜突然湧上,她所有的不安與不確定、所有的彷徨遲疑全在獲知他的心意後,一下子狂掃而空。

  他愛她、他愛她、他愛她?天哪!他愛她!他真的愛她!昭筠連氣也不敢喘,所有的狂喜全衝到了喉頭,她眨著晶燦的眼眸直視著他,不敢開口,怕一切全會化成泡影。

  「我不能娶妳。」汪精睿耐心地再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但我答應幫妳找個好婆家?」

  後面的話語她已聽不清楚,全化作彩蝶翩翩飛舞。

  天哪!她的頭好暈。她輕拍著雙頰,依然不敢相信。

  這是不是在作夢?

  昭筠偎在汪精睿的懷裡玩得十分快活,但她的家人卻一臉哀戚肅穆地齊聚在龍嘯閣內。

  皇太后憔悴的神貌充分顯露出會失去愛女的擔憂之色,「怎麼筠兒的痛到現在還沒好?」她輕咳了咳,立即有婢女上前輕拍她的背脊。「老神醫到底在幹什麼?好歹也派人回來通報一聲,放著我們在這邊擔心,卻又不准我們去探望。筠兒的痛到底好點了沒?」她用力握緊微微顫抖的手指,忍不住發出不滿之聲。

  「母后,別傷著自己了。」昭安脫下外袍輕輕披在皇太后的肩上,接下婢女為她拍打順氣的工作。「妳為了筠兒茶飯不思,還染上了風寒,小心病體。」

  「你還說我呢!你哩,你足足瘦了一大圈怎麼說?你以為你每夜一個人在花園內哀聲歎氣、徹夜不睡,為娘的不知道嗎?」皇太后激動地捶著自己的腿,放聲痛哭。「你可千萬別倒下了,安兒,娘只剩你們兩個孩子了。」她後面的話說得斷斷續續的,還夾著哭聲,令人聞之鼻酸。

  「母后。」昭儀奔了過來,眼眶也泛紅。「筠兒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她輕擁著皇太后的肩哭泣道。

  「真的?」皇太后抬起迷濛的淚眼看著女兒。

  昭儀朝她保證地點點頭,眼淚卻又流了下來。

  但天花哪那麼好醫呀!

  「可是,為什麼老神臀那邊卻一點消息都沒有?而且還不准人探望。」皇太后又哭得淅瀝嘩啦的。

  會被送到秋意園,就表示已沒希望了,可是她每天提心吊膽,生怕隨時會聽到什麼壞消息的痛苦滋味,有誰能體會?筠兒嬌弱的身軀沒有她這個做母親的在身旁照顧,能不能撐得過去?「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昭儀緊摟著皇太后也跟著哭得泣不成聲。

  杜衛天在一旁看得頻頻歎息。

  「不如兒臣親自到秋意園一趟。」一記有力的決心,霎時貫穿屋內的合聲哭調,室內突然間靜了下來,眾人一齊看向昭安。

  「可是你?」是皇上呀!昭儀有點遲疑。

  「就是因為我是皇上才沒有人敢攔朕。」昭安似是鐵了心,堅決的看著母親和妹妹。

  「可是天花會傳染的耶。」昭儀說得小心翼翼。不是她不顧妹妹的死活,而是她得替家人著想。每多倒下一個,母親就崩潰一吹,這也是她一直忍著、憋著的原因。

  昭安又何嘗不懂這個道理,可是?

  「照顧筠兒的小青、老神醫以及秋意園的傭僕,也沒聽誰躺下了,孩兒又有功夫,身體應該沒什麼大礙。」

  杜衛天的目光一閃,似乎聽到了什麼矛盾處。

  「是呀!」昭儀也像被人點通似的,拍著手喃喃自語:「先前咱們也以為梅苑裡的人會怎麼的,可是也沒人發病啊!」

  「我也去!」皇太后霍地起身。「我要去看看我的寶貝女兒怎麼樣了?有沒有一點了?」

  她拿著絹帕的手輕輕捂在胸口,又咳了咳。

  「我也要,我也要去。」昭儀也在一旁急得嚷道。她知道大哥這一關不可能過,頻頻向杜衛天打手勢。

  「妳待在這兒。」昭安緊糾著眉頭斥道。

  「我?」昭儀不依地跺著腳。

  「儀兒乖,妳待在這兒,那地帶危險。」換皇太后輕拍她的手背低哄著她。

  「母后可以去,為什麼我不可以去?」

  「妳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囉唆個什麼勁!」昭安口氣很沖,可想而知,為了昭筠的病,他的心情壞到了極點。

  昭儀氣得在一旁猛跺腳,眼淚又迸了出來。

  璩悅詩趕緊上前,由後輕擁住昭安,示意他別朝妹妹發怒。

  「讓她去吧。」杜衛天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看向妻子。

  「啊?我?」昭儀沒料到會突然接到赦令,訝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她夫婿在說誰?說的是她嗎?昭安和杜衛天兩人深深對看了一眼,杜衛天才朝她點首允諾。

  昭儀興奮的差點叫出聲。

  昭安的眼神則突然變得古怪起來,好像頓時掌握到什麼訊息。

  而發現這件事矛盾心虛的人是杜衛天。一直以來,昭安和皇太后等人一直被昭筠的病況弄得心力交瘁、憂愁煩心,根本沒注意到可疑之處,為什麼照顧筠兒的每個傭僕到現在都沒事?為什麼他們從未聽過誰被感染了,死去了,或者病重不支地被遣回家中等死的?沒有!他們都沒聽說過。

  昭安再和杜衛天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昭安心中某種疑惑,某處即將被挖掘出的隱情,就待他去證實。

  昭安朝廳外揚了揚手,立即有人恭敬地聽他吩咐,「立即備轎。」

  昭儀好不快樂地上前抓住夫婿的手臂,笑得眼眉彎彎的。還是她的夫婿有辦法,三言兩語就說服她固執的大哥。

  「為什麼你會突然大發慈悲,放我去探挸筠兒?」她偎在丈夫的臂彎裡極小聲的問。

  不過,她細小的聲音還是被昭安等人聽見了。

  「因為啊--」杜衛天語音拖得長長的,神秘一笑後,也刻意壓低了嗓音,「我們懷疑是『誤診』。」他偷偷指了指昭安。

  「誤診?」昭儀眼睛瞠得圓圓的。

  「沒錯,庸醫誤診。」這其中一定有鬼。

  「可?可是?」昭儀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這樣的話,那老神醫該當何罪?可是她轉念一想,立即興奮地抓著杜衛天的手臂雀躍地說:「這麼說,妹妹不就有救了?」

  「難說。」

  「啊?」昭儀頓時被搞得滿頭霧水。

  杜衛天又神秘的一笑。「得看有人肯不肯原諒她?」

  「有人?」指的是誰?

  昭儀滿臉疑問的看著杜衛天指著的人。

  是昭安!

  那「他」指的就是老神醫囉,這麼說老神醫他?昭儀不確定的眼光又看向夫婿,根本就不知道杜衛天口中的「她」指的是昭筠。杜衛天附在妻子的耳旁神秘地低語:「去了秋意園妳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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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4 01:42:37
第八章


  帶著一顆狂跳的心,臉上洋溢著幸褔滿足的笑容,昭筠渾身樂得輕飄飄的溜回房間裡。

  真不敢相信!她笑容滿面的關上門,在回身的剎那,房裡的人讓她嚇了一跳。是柳月眉,她正用一雙哀戚控訴的眼直瞅著她。

  「玩得還愉快嗎?」她的聲音中有說不出的嫉妒意味。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她感受到柳月眉冷凝如冰的眼眸充滿敵意。

  「愉快。」昭筠驕傲地揚起下巴與她對視。以前完全不知道汪精睿的心意,現在她可以抬頭挺胸,勇敢面對外來的挑戰。

  柳月眉冷傲她笑著,模樣似是哀傷又似是不服。

  「別傻了,妳以為他會愛上妳、會娶妳嗎?」

  「誰說不會?」我才是他最愛的人。

  「別傻了!我等了他十幾年了,到最後,我得到的只是具空殼。」柳月眉說著竟潸然落下淚。

  昭筠嚇了一跳,愣愣地望著她。

  柳月眉突然激憤地站起來,拿著繡帕激動地拍著胸口,哭著說道:「妳知道我愛他愛得有多深?他心中有別的女人我知道,可是我一直忍著,我知道那女人在他心中佔著很重要的地位,重要到我坐在他的面前,他都能對我視若無睹、心思飄得好遠;重要到他對這樁婚事樣樣不聞不問,全交由他人打理;重要到他甚至幾度想退掉這門婚事,妳知道嗎?」傷心隱忍的哭泣聱,帶著她深愛的悲哀與無奈,迴盪在安靜的室內。「我愛他,就算是得到個空殼我也願意。」

  訝異的圓眼對上一雙悲憤卻閃著無比決心的淚眼,霎時兩個女人似乎看進彼此的靈魂深處。

  「他不愛妳不是嗎?」昭筠被她的目光盯得不知所措,輕靠著門扉低首問道。

  「他不愛我又如何!他愛的那個女人可有能力與他長相廝守?如果能,為什麼現在的他如此寂寞、落落寡歡?而他喜歡的女人在哪裡?講難聽一點,他也只是個敢愛卻不敢追求對方的懦夫。」

  「好一個懦夫!」低冷發怒的聲調由門外傳了進來。

  「精睿?」聽到了這聲音,柳月眉趕緊止住哭泣,一臉的慌張。「精睿,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解釋。」她跛著腳走到門邊,急忙地想解釋。

  門被拉了開來,兩人無言對視良久。

  「之前我就勸過妳好幾次,偏偏妳還是這麼執著。」他語重心長地開了口。

  「不!我不想退婚!」她激烈地叫著,突然又慌張地拉著他的衣袖,哭著求道:「精睿,你原諒我,我不是故意對你吼,我只是?只是?」

  「月眉,該放手了。」汪精睿閉了閉雙眼,決定直陳她的痛處。「妳是個驕傲的人,從不允許自己失敗,妳在乎的是妳自己的腳,妳沒有完好的身軀足以自信的站出來,妳擔心害怕別人的眼光,完全失去了自信。如果妳是個完整無缺的人,妳會不屑要我這個心早被掏空的軀殼。」

  柳月眉喘著氣,不敢相信地瞪著他。她內心最傷痛的部分竟被他狠狠地扒了開來。

  「該放手了,月眉,嫁給我妳不會幸褔的。」

  「可是之前你想娶我!」她猶不死心地做最後掙扎。

  「我『答應』娶妳。」他加重答應兩字的音量。「但我『想』娶的人不是妳,我愛的人也不是妳。」

  柳月眉聽了再次悲傷地啜泣,少頃,她突然揚起臉蛋恨恨地盯著昭筠。

  「我就知道是妳,是妳搞的鬼!」

  「我?」昭筠被罵得莫名其妙。「他喜歡上別的女人我認了。可是妳一來就佔去他在家中的大半時光,我就知道我又多了個對手!」她失去理智的哭吼。

  又是騎馬、又是下棋,還經常陪他在書房裡,每次都把她這個安靜嫻淑的女人丟在正廳,在他高興時才會出來看她一眼,如果不是這李魚兒霸著他,他起碼還會多撥出時間與她相處。

  「這跟她無關!」汪精睿怒斥道,站在昭筠身旁,像護著自己妹妹般的擁著她。

  「我愛你,精睿。」柳月眉哭得柔腸寸斷,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汪精睿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她。

  但是昭筠卻感到震撼不已。

  姑且不論柳月眉硬要嫁給汪精睿的心態為何,最起碼她勇於追求、敢於表達,不像她?她一直憋著、悶著,直到發現事情快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時,才著急地想試探對方的心意,卻依然無力阻止時光流逝,眼睜睜看著他成親的日子逼近。

  即使他愛她,又能如何呢?昭筠淒涼一笑。只能怪他們兩人都是悶葫蘆。

  她喜歡汪精睿,卻每每在與他對上視線的剎那慌忙迴避,落荒而逃。

  而他呢?誤解了她的肢體語言,不知道這是因為她害羞無措,誤將她的反應視為鄙視、視為拒絕。

  雖不能說汪精睿是個懦夫,但他卻因誤解而屢次裡足不前,這該怪誰呢?只能怪他們兩個無緣。

  回首前塵,徒令人扼腕。

  總之,現在說什麼都已經太晚了。

  汪精睿還是得娶。

  柳月眉還是要嫁。

  而她還是必須乖乖地回宮接受命運的安排。

  她該走了!

  秋風吹起一地落葉,吹得風沙漫天飛揚,在房門前飛舞。柳月眉的哭號聲讓汪精睿頻頻皺眉、頻頻歎氣,卻也不得不輕哄著她回家。昭筠的心又從雲端跌落谷底。好冷!縮了下肩頭,昭筠再度將門扉拉緊,她該好好地痛哭一場後,收拾行李離去。

  「皇上、皇后、太后暨昭儀公主、駙馬爺駕到。」

  秋意園內一陣洪亮的宣告聲讓小青倏地剛白了臉。

  「呵呵?」賈道存則頗具深意她笑著,捻了捻潔白的鬍鬚。「該來的還是來了。」

  皇上本來就很英明,這事能瞞他多久?

  小青張大雙眼,抖著唇,看著神色自若的老神醫。

  「人呢?」簾帳被人用力掀開,昭安怒氣沖沖地步了進來,後頭還跟著皇太后等人。「奴婢見過皇上。」小青慌忙下跪。

  「我問妳,人呢?」昭安憤怒地質問,小青當場嚇得直打哆嗦。

  一進秋意園,他和大伙就直接到昭筠的房裡探挸,沒想到只見到冰涼的被褥,和許久沒動用過的器具。他立即找人查問,得到的結果,竟是他們從沒進入昭筠的房內一步,服侍昭筠的,全靠小青這個丫鬟。

  那麼人呢?

  那群奴才怕死,沒進過昭筠的房內半步他可以理解,同是為什麼房內冰涼蕭瑟,根本就不像住過人,這該如何解釋?「我問妳,人呢?」再不回答,他要砍人了。

  「回?回?皇上的話?」小青早已抖得語不成句。

  「老朽參見皇上。」賈道存倒是從容自若地拜見昭安。

  「哼!」昭安重重地哼了聲,眼含精光地射向賈道存,「是你搞的鬼。」

  「不,搞鬼的不是老朽。」

  昭儀聽了欣喜的抓緊了夫婿的手臂。

  她的妹妹根本就沒生病!

  「到現在你才承認幫助昭筠瞞騙眾人,該當何罪!」

  來秋意園的途中,他將諸事仔細思索一番,已有點心得,到了秋意園又證實他的推測,更讓他火冒三丈。

  這丫頭竟膽大包天到此等地步!昭安在憤怒之餘,卻也不免暗暗佩服妹妹的心思縝密,竟能把他要得團團轉。

  但是她為何這麼做?他得問清楚原因。

  賈道存一點都沒將昭安的盛怒放進眼裡,他躬身行禮,笑咪咪地回道:「老朽未曾欺瞞過皇上,何罪之有?」

  「妳還說沒有,她根本就沒得什麼天花!」昭安狠拍了下扶手,幾乎是用吼的。「天花是小青嚷的,老朽可沒說。」

  昭安肅殺憤怒的眼光立即射向小青,讓她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從頭涼至腳底。

  當時大聲嚷嚷著昭筠得天花的確實是小青。

  「可是你當時搖頭歎氣的?」昭安眉一挑,霎時知道自己遇到了個老狐狸。

  賈道存笑了起來。皇上確實很聰明,只是跟他這個老頭比起來,他還是略遜一籌。

  「老朽當時是搖頭歎氣,可卻投說就是天花。」

  「那你當時搖什麼頭、歎什麼氣?」昭安惱羞成怒,臭老狐狸!「我搖頭歎氣並不代表公主得了天花呀。」

  賈道存將事情撇得一乾二淨,當然輕鬆自若,不過昭安也不是省油的燈。

  「那你為什麼說筠兒病情加重,需要搬到秋意園治療?啊?」這下子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昭筠公主確實是病情加重,需要搬來秋意園治療啊。」

  「你還說她沒病!」昭安霍地站起來。這下子讓他抓到語病了吧!「但昭筠公主確實不是得天花呀。」

  「既然她不是得天花,你為什麼說她病情加重。需要來秋意園治療?」昭安大吼,將一肚子的火全發在老神醫身上。

  「昭筠公主確實有病啊。」

  「你?」昭安氣得想宰了他,指著他的手不住發抖。

  「回皇上的話。」賈道存雙手拱禮跪了下來。「心病也是病,老朽可從來沒告訴過皇上,昭筠公主得的是天花哪!」

  聞言,霎時一屋子的人全訝異的瞪圓了眼。

  一直在一旁看戲的皇太后也忍不住微顫著手指頭,發怒地瞇起了眼。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否則我殺了你。」

  「呵呵?」賈道存把問題丟給了小青。「這事問小青最清楚,老朽畢竟是個大夫,小青日夜跟在公主的身畔,問她是最清楚的了。」

  「啊?」小青抖著聲音,眼眶含淚,萬萬沒想到老神醫竟將問題丟給她。

  「妳給我把話說清楚,否則朕將妳凌遲處死!」

  小青頓時全身癱軟,她原本還能直挺挺地跪著,一聽到「凌遲處死」四個字,她不但心臟無力,連全身都虛脫了。

  「皇?皇上?」小青話都還未說,就已先哭了出來。

  「說!」

  又一聲怒吼,把小青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又給打散。

  「說吧!若妳真有什麼委屈,有我替妳擔著,妳儘管說。」皇太后冷冷、淡淡的說。

  小青看著皇太后尋求保證,皇太后則一副天塌下來有她頂著的氣勢,終於讓小青放心,這才把事情的始未全盤托出。

  「這孩子?」皇太后邊聽邊歎氣搖頭。

  昭儀則是瞪大了眼,她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倍,她這個一向乖巧又聽話的妹妹竟會想出這種詭計。

  昭安氣得斂緊了眉心,臉色鐵青。「那她現在人呢?」

  小青猶豫地看了賈道存一眼,又低下頭去。

  她剛才什麼都招了,就是沒提及昭筠公主打扮成男僕,現在正窩在汪精睿的家中。

  「你倒是說呀!」昭儀看著小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發怒。

  小青正想開口,外面卻傳來了騷動「什麼人大膽地硬闖秋意園,該當何罪?」

  「狗奴才,本公主歸來不懂得迎駕也就罷了,竟敢攔阻!」

  是昭筠公主!

  小青兩眼霎時迸放出驚喜的神釆。

  「公主人在園裡,未曾出過園內半步,妳是哪裡來的野丫頭,竟敢冒充公主!」侍衛不客氣的聲音飄了進來。

  「反了,反了,這世界真的反了。」皇太后聽得直呼吃不消,緊捂著額頭,感到頭痛萬分。

  「全是一堆廢物!」昭安聽得額冒青筋、頭頂快要冒煙。公主溜出去,這些個廢物竟不知道;如今公主又大搖大擺的回來了,卻被這些眼拙的呆子攔在門外。

  真是氣死他了!

  「找小青出來,她可以證實我的身份。」昭筠對著侍衛下命令。

  「誰來都沒有用,我們公主身染重病,根本就不可能下床外出,妳再不滾,當心我對妳不客氣。」

  「你敢!」

  「妳可以試試!」

  就在雙方火爆對峙,僵持不下時,一陣急吼突然打斷了兩人的爭執,令昭筠愣在當場。

  「把昭筠公主押進來!」

  押?!昭筠聽見這聲音,血液當場凍結。而與她對峙的侍衛也嚇了一大跳,霎時血液逆流。

  「公主,冒犯了。」由廳內奔來的侍衛架住昭筠的左右兩手,將她押進廳。

  「我也進去!」汪精睿不知由哪兒冒出來的,竟跟在昭筠的身後。

  「你?」昭筠訝異地回首,卻沒辦法再多看一眼,立即被押人廳,跪在地上。

  汪精睿也打算進去,卻被人攔住。

  「你來得正好,進來!」昭安一看見汪精睿,怒火燒得更旺。於是,汪精睿同昭筠雙雙跪在地上。

  「昭筠啊昭筠,虧妳想得出這麼惡劣的計策。」昭安瞇眼咬牙道。他傾身俯視,狠狠地盯著早已被嚇得手足無措的妹妹。

  「對不起,大哥?」

  「妳現在才知道對不起!」昭安猛地一聲暴喝,把昭筠嚇得顫抖了下,慌張地拚命嚥著口水。

  「母后?」她求救似地看著母親,皇太后卻冷冷地睨著她,一點都沒有幫忙的打算。

  她黯然地低首,這一次自己真的是玩得太過火了。

  昭安憤怒地指著汪精睿。「妳為了他什麼都不敢講、什麼都不肯說,卻滿腦子古怪的念頭,就為了一個男人,就為了這個汪精睿!」他字字都是用吼的。

  「妳害得母后為妳哭得肝腸寸斷,昭儀終日為妳以淚洗面,妳的姊夫成天愁眉不展,妳的大嫂懷著身孕卻日夜擔心妳的『病情』,妳好大的膽子啊!」更別提她害他寢食難安,成天害怕死神來奪走他摯愛的妹妹。

  「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昭筠哭著求饒。

  她知道她傷害很多人,她也知道她悶葫蘆的個性鑄成了大錯,她承認是她任性的使用這種詭計。而一切全超乎她的控制,她根本沒想到會這麼快被拆穿。

  「對不起,大哥,我知道錯了。你可以打我、罵我,就是求你別生氣。」昭筠邊哭邊撒嬌,又恢復昔日那個乖巧活潑又懂人心的小女孩。

  「妳這次真的是太過分了。昭筠,妳怎麼可以這麼騙我們,妳知道我和母后有多傷心?」昭儀也忍不住開罵,害她浪費了不少眼淚。

  一旁的汪精睿一直默不作聲。

  昭安冷冷的眼光一瞥到他,立即又怒從中來。「他有什麼好?妳說!」他憤然地質問昭筠。「就為了一個汪精睿,搞得宮內雞飛狗跳。」

  「大哥,這不能怪他,他根本不知道我暗戀他。」昭筠挺身為汪精睿抗辯。

  冤有頭、債有主,大哥不可以隨便冤枉人家。

  如果她不挺身為汪精睿辯解的話,只怕汪精睿全家也會跟著遭殃。

  「而妳甚至不知道他愛不愛妳?」

  「我愛她!」汪精睿毫不猶豫地接口。「我一直不敢追求,是因為我不懂她的心。」他堅定的眼光與昭安的對上。

  不曾逃避、未曾眨眼,他的眸中充分表達由他強烈的決心。

  「你死到臨頭了還嘴硬。」昭安不屑地冷笑。「你還敢在我的面前跟我談什麼情不情、愛不愛的?」

  「大哥!」昭筠倏地刷白臉,一臉驚駭的大叫。

  「妳還沒告訴我,這些日子來妳是混到哪兒去了?李昭筠,妳最好直接招出來,否則連他的家人也有罪!」用肚臍眼想,也知道她這些日子混到哪兒去了。

  可是,他偏要她親口說出來不可。

  「我?」昭筠心虛地絞著手指,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在我那兒,一直在我那兒,只可惜我眼拙,竟沒認出她來。」汪精睿替昭筠回答。

  要不是他愈想愈覺得奇怪,直覺認定這世上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兩人,在不安的情緒催促下,他又來到她房前打算再問個清楚時,卻發現她鬼祟的身影,這才悄悄地跟蹤而來,否則他永遠不會發現這個秘密。

  原來他朝思暮想的人兒一直待在他的身邊!而他竟在她洗去污泥時,雖不斷地將殘留紅點的素顏與她現在的容貌交疊在一起,卻沒有認出她來。

  如今想來,自己向來敏銳的神經到哪去了,怎麼會判斷錯誤呢?黑冰泥,尋常百姓怎麼會懂得這玩意?只怪他幾番潛入秋意園,卻無勇氣偷偷進入房內半步,一窺她的容貌。

  而撞見老神醫時,他有意無意地暗示著黑冰泥的神奇功效,但他卻笨得無法將李魚兒與老神醫的話畫上等號。

  他一直以為昭筠的臉已爛到不知何種慘境了。

  所以,他才會在初見李魚兒的真面目時,沒有聯想到可疑之處。

  唉,他真是個眼拙的呆子!

  「這不能怪他,真的不能怪他,這全是我自己想出的鬼主意,完全與他無關!」昭筠慌張失措的喊。

  「妳的鬼主意差點嚇死了我們,妳還有臉繼續嚷嚷!」女兒的癡情招來這麼多苦難,皇太后忍不住發飆。

  「是啊!妳喜歡他就說一聲,不喜歡大哥為妳招婿,妳也可以坦白的講,妳這樣差點玩死我們。」

  「我說了就有用嗎?汪精睿已有婚約,難道我要以大哥的權勢逼迫柳月眉退出,如此她會心服嗎?換成是我,我也不會心服的。」

  「妳說出來,大伙可以幫妳想辦法。」怎麼說,昭儀還是沒辦法原諒妹妹的劣行。

  「想辦法?」昭筠笑得有點淒涼。「能想什麼辦法?我連他是否喜歡我都不確定,這個忙你們如何幫?」

  「現在妳已經確定他愛的人是妳,妳認為我會怎麼幫?嗯?」昭安冷酷發怒的臉不懷好意地湊近,語帶威脅地說。

  「如果我答應大哥安排的婚事,大哥就肯饒了汪精睿和他家人嗎?」

  「妳在胡說些什麼?昭筠!」汪精睿沒想到她竟拿自己的幸福作交換。

  在他好不容易明白她的心,好不容易終於能有機會與她如此親密,交付真心的時候,她卻想放棄。

  「我們兩個注定無緣的。」昭筠淚眼迷濛的望著他。

  汪精睿整顆心霎時揪成一團,靈魂恍若正被抽離。

  冰冷的小手輕撫上他的臉,動作緩慢而輕柔,似乎欲將他的容貌一一烙在心上。「你有父母、家人,你忍心犧牲他們嗎?」昭筠一句話堵得汪精睿不能動彈。

  「更何況我還沒答應呢!」昭安冷冽的眼瞅著兩人,似乎不打算這麼快放過他們。

  「你到底想怎麼樣嘛!」一向溫馴的昭筠終於忍不住動怒了。「我已經答應讓大哥挑選駙馬,樣樣都順你的意思,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哈!你們聽聽她這是什麼口氣!」昭安咬牙切齒,差點動手勒死妹妹。

  「我就是這種口氣!」她仰起了小臉,憤怒地與昭安對峙。

  「妳--」昭安揚起手來欲揮下。

  汪精睿將昭筠攬進胸口,準備替昭筠挨下這一巴掌。

  但是昭安揮不下手,看著兩人深情相擁的畫面,他突然露出了歹毒的笑容。

  「原來妳的弱點是他,為了他甚至不惜跟我這個大哥翻臉。而你,你家人的性命全握在你手上,我倒要看看你選的是昭筠,還是你的家人?來人!」昭安突然又狂暴地吼著。兩名侍衛立即衝上前,跪在地上聽候差遣。「將昭筠公主押回梅苑,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接近,也不許送食物,直到拋繡球招親為止。」

  侍衛立即分開相擁約兩人,架住昭筠。

  拋繡球招親!昭筠的臉一下子刷白。

  「不!大哥,你不能這麼做。大哥!」昭筠掙開侍衛,哭著跪了下來,她剛才的任性、倔強、脾氣,全被昭安嚇得剎那間消失無琮。

  屋內的人全都瞠直了眼,不敢相信昭安會這麼殘忍。

  只有皇太后依然不動聲色。

  「妳將我的苦心當垃圾,我好心好意為妳挑選駙馬,為妳的婚事日夜憂心,聽妳病危,我的心有如千刀萬剮,可是妳瞧瞧?」昭安的怒容扺在昭筠的鼻前,修長的手指擰著她的下巴。「我得到了什麼?原來是一場騙局!」

  昭安的吼聲迴盪在室內。

  「對不起,大哥!」昭筠哭著求饒,「我再也不敢了!我剛才的態度很不對,我知道我錯了,我再也不敢這麼放肆、這麼不敬。大哥。求求你,原諒筠兒,筠兒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扯著昭安的衣襬懇求,卻被昭安生氣地甩開。

  「母后?」她哭著轉向皇太后。

  皇太后冷冷地睨著她,活像她罪有應得。

  「大姊。」

  「這?」昭儀於心不忍,想開口替妹妹求情,卻被昭安的怒瞪止住。

  「閉嘴!」

  昭儀尷尬地看了看兩方,她話都還沒出口呢,就被人吼著閉嘴。

  「不,我不去!」

  兩名侍衛又要上前架住昭筠,卻又被昭筠掙了開來。

  汪精睿正想上前,立即有人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不許他妄動。「大哥,如果你硬要筠兒隨便拋個繡球就決定婚事,你會先看到筠兒的屍首!」昭筠決絕的喊道。

  「在看到妳的屍首之前,我會先將汪精睿全家滿門抄斬。」昭安吼道,比她更狠。「拖出去!」

  「不!我不要--」昭筠淒厲的喊聲愈來愈遠。

  她的喊聲揪痛了汪精睿約五臟六腑,他清朗俊秀的雙目毫無畏懼地直視昭安邪氣的笑臉。

  「至於你,汪精睿,你欠我的得好好地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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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4 01:43:11
第九章


  汪精睿被撤除職務,並罰銀萬兩。

  這道消息猶如青天霹靂,讓汪家人措手不及。

  原本因成親的日子即將迫近而熱鬧滾滾的汪府,霎時變得冷清幽靜,不再有賀客臨門,不再有商販進進出出送來婚禮用品,就連柳家也退了這門婚事,聘禮一聲不響的退回來。

  汪楚材氣不過,上門想去理論,柳家卻只剩幾個傭僕留在府邸裡打掃顧家,柳老頭則攜著妻女南下避風頭去了。

  「這事怎麼可以怪大哥!」汪明睿替大哥打抱不平地哇啦啦直叫。

  「只怪兩個人都悶不吭聲,才會兜得這麼辛苦。」汪穎睿照實陳述。

  「幸虧皇上英明,你大哥沒被砍頭就該偷笑了,還好只是罰銀萬兩、撤除職務,真要辦下來,可不是這麼容易了結。」除了精睿要腦袋搬家,他們全家老小此刻也沒辦法坐在這兒聊天。

  「小聲點!」汪母吩咐道。「這事在這邊說說就算了,別在精睿的面前提起,他心裡已經夠難過了。」

  原來汪精睿已經接連數天沒出來與家人同桌進餐,獨自關在房裡任由傷痛啃噬著靈魂。

  此刻汪府內是愁雲慘霧,汪府外頭卻鑼鼓喧天。

  「各位父老兄弟姊妹們聽好,昭筠公主即將於明日未時於東市舉行拋繡球招親,誰家有男丁,想要飛躍龍門就全靠這一回--」霎時一陣歡聲、鼓燥、急切的問話聲淹沒了報喜人的聲音。

  汪府裡的人聽了莫不面面相覷。

  皇上還真說到做到,真狠哪!

  「唉?」汪楚材除了歎氣外,無法可想。

  與柳府的親事被退掉他不覺得心疼,反倒慶幸老天有眼,讓他認清柳老頭的為人。但?

  精睿這孩子與昭筠公主真心相愛,卻落得此等下場,教他怎能不感慨?精睿一直是牠的好兒子,如今一個人躲在房裡舔傷口,令他好心疼。

  門口處又傳來一陣騷動,一群人直直朝大廳走來。

  而這股騷動,則是由立在汪府門外的街坊鄰居所引起的,他們被這群醒目的人驚得目瞪口呆。

  「你是?」汪楚材也看呆了,慌忙站了起來。

  好一個俊俏英偉的公子,衣著雖然普普通通,但臉上那份輕鬆自若,加上手搖折扇,眉宇間的那股逼人英氣與天生的威儀,讓汪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都看得震懾住了。更甭提立在一旁,同樣英俊出色的社衛天。

  「駙馬爺,什麼風把您吹來的?」汪楚材雙手作揖,趕緊將貴客引至上位。

  「這位是?」

  「敝姓黃。」

  「黃公子,幸會、幸會。」

  汪楚材朝兩人打躬作揖,嘴角掛著應付的笑容,額上卻不由自主的冒出冷汗。

  奇怪,這位黃公子散發出的尊貴氣勢,怎麼教人不由自主地戰戰兢兢起來?汪楚材認得杜衛天卻不識得這位姓黃的公子,他身後立著的四個高大威武的大漢,也同樣有迫人的氣勢。

  「咦?精睿呢?」黃公子左顧右盼,疑惑地問。

  「在房裡。」汪楚材唯唯諾諾地說,納悶這位貴公子找精睿有什麼事?杜衛天一臉莫測高深的微笑不語。

  「去請你家少爺出來。」黃公子朝勇伯吩咐道。

  「這?」勇伯面有難色。

  「你將這綹發交給他,就說是昭筠公主送他的紀念品,他就會立刻衝出來見我。」

  沖?!杜衛天聞言覺得好笑。

  果然,不一會兒,一道高大的人影像旋風般衝了進來,在看到來者是誰後,突然頓住了衝勢,不敢置信地喊:「皇?」

  「別把你爹嚇著了。」原來黃公子正是昭安。他偷快地瞟了瞟坐在一旁的汪楚材。

  如果讓汪楚材知道是皇上大駕光臨,而且還跟他面對面坐著聊天,只怕他不當場口吐白沫,也會嚇得立即暈了過去。

  「昭筠還好吧?是不是仍滴水未進?」一見面,汪精睿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放心,她好得很,若她真能滴水未進到現在,早就掛了。」昭安淡淡一笑,一點都沒把昭筠的心碎憔悴放在心上。

  汪精睿低頭凝視手上的髮絲,再度心悸了起來。昭筠?不顧大伙的眼光,他傷心又陶醉地將那綹髮辮貼在唇邊親吻著。這舉動可讓大伙驚得目瞪口呆。

  杜衛天找了個藉口請汪楚材夫妻帶路,讓他欣賞府邸的景色。

  而汪明睿則拉著汪穎睿緊張兮兮地跟在其後,他早聽人誇讚駙馬爺杜衛天的功夫如何了得,如今他就站在跟前,不找機會向他討教兩招,豈不白白浪費了。

  很快地,正廳內只剩下昭安和汪精睿兩人默默無言的對視。

  拋繡球招親的日子終於到了。

  一大早東門的廣場上就已人山人海,有些人更是打從昨天聽到消息後,就趕來這兒打地鋪徹夜守候。

  堂堂的公主要拋繡球招親,這可不是普通的事情哪!由於皇上只傳令昭筠公主要拋繡球招親,至於其他細節,相關的條件、規定均沒有吩咐,所以各種年齡層的男性均興奮地前來湊熱鬧。

  因為這是立朝以來最轟動的一件事。

  而在梅苑內,不知已哭過多少回的昭筠在面對未知的命運時,幾度想咬舌自盡。

  「昭筠,妳可別想不開啊,如果妳有個三長兩短,大哥一定不會放過汪精睿的,妳好好地想想。」拿汪精睿出來壓她,是唯一能鎮得住昭筠的法寶。

  「姊姊,難道我的下半生就這麼走了?」昭筠沙啞的嗓音,字字泣血。竟要她用個繡球隨便一拋定終生!昭儀看了好生不忍。

  「其實妳也別太悲觀,妳只要瞠大眼睛,往下面仔細瞄準,再用力一丟就成了。」昭儀一邊說著,一邊眼睛睜得大大的,煞有其事的往下瞄了瞄,彷彿腳底下真的有一大群人似的,然後做了個拋的動作。目前她也只能這麼安慰妹妹了。

  昭筠一聽,好像又再度被打回地獄。

  「公主,時辰到了。」侍衛已來催促了。「不,我不要!」一群宮女七手八腳地幫昭筠戴上一頂外單紅紗的寬帽,使得她淒厲的哭喊。

  「不要也得要啊!公主,皇上昨兒個吩咐過,如果妳敢不從,他就立即命人殺了汪精睿,將汪家滿門抄斬,他們的性命全在妳的手裡啊!公主。」小青苦口婆心地勸著。

  聞言,昭筠止住了掙扎,停住了哭泣,整個人突然無力似地重重摔回椅上,任由宮女們打點。

  陣陣不忍心油然而生,昭儀只能萬分不忍地咬著下唇,看著妹妹蒼白的容顏和空洞的雙眼。

  「走吧。」打點完畢,一群宮女扶著她上轎,一行人隨即起啟前往目的地。

  「來了、來了,公主來了!」

  閃著燦爛金光,猶如萬點金鱗閃耀的八人大轎才一人廣場,立即有人興奮地吆喝著。

  廣場上所有人霎時你推我擠、萬頭鑽動,好不熱鬧。

  昭筠緩緩由轎內步出,由宮女陪侍在側,侍衛則緊緊相隨著。東門前的高台上頭早已備妥座椅,當她落坐時,又引起一陣歡呼,整個廣場充滿喜氣洋洋的氣氛。

  「好漂亮!」讚歎聲此起彼落。

  「只可惜不能一窺公主的真面目。」

  「哎,單看身材就好得沒話說,這公主的臉,哪是我們這般下等人得以窺伺的。」他們早聽人說過昭筠公主秀麗的面貌了。

  前來搶繡球的除了一般販夫走卒之外,許多名門權貴的未婚公子也跟著來湊熱鬧,只是他們早已事先打點妥當,個個佔了離高台最近,最易搶得到繡球的好位置。

  「公主,大伙都在誇著妳呢!」小青為了讓昭筠安心,低頭在昭筠的耳邊輕聲說道。

  此起彼落的讚歎聲當然傳進了台上眾人的耳裡,只不過昭筠臉蛋依舊蒼白沒有血色,雙眼依舊沒有靈性生氣,她的神魂不知飄蕩到何方,剩下的只是一具無心的空殼,宛若是活死人。

  「皇上駕到!」

  一聲洪亮的宣告制止了喧鬧的人聲,所有人全跪了下來。場內突然變得安靜無聲,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昭筠放在腿上的小手霎時用力握緊。

  入座的除了皇上、皇后和皇太后之外,還有杜衛天及程雲。

  大哥哥?昭筠空洞的兩眼頓時泛出水霧,彷彿在最疼愛她的人面前,她再地無法壓抑內心的委屈,再也無法克制。

  程雲朝她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他昨天夜裡才回來,之前昭安只囑咐宮內有大事發生,要他即刻趕回,沒想到今天一早就聽到昭筠要拋繡球招親的消息,他就算是想幫忙,也愛莫能助了。

  「皇上有旨。」太監洪亮的聲音,令人們紛紛抬起了臉。「今天是昭筠公主拋繡球招親的大吉之日,不管你的出身、不問你的來歷,但憑各位的福分。」

  底下立即發出騷動,眾人又開始熱烈的討論起來,但隨即又被洪亮的宣讀聲壓了下去。

  「拋繡球!」

  「哇」的一聲,底下頓時鬧烘烘一片。有的人開始捲袖子,有的人開始踮著腳尖。

  「喂!你壓我的肩膀做什麼?」一名男子拿扇子打掉後頭壓著他肩膀的手。

  「你太高,擋住我的視線。」

  「誰說我太高了,你自己矮不說,反而怪到我頭上來!」諸如此類的吵鬧聲不時可聞,而每一顆期待的心也興奮到最高點。當然,其中也不乏滿臉橫肉的地痞流氓混在裡頭,等著接繡球。昭安由太監的手裡接過了繡球,往側邊一丟,輕輕地拋人昭筠的手中。昭筠小臉突然抬起來,滿懷悲憤地看著大哥。

  「拋了。」昭安揚高了下巴朝外比了比,連看都不看昭筠一眼,話卻是對昭筠說的。昭筠靜默不動。

  「公主!」小青急急地低嚷道。沒有人能看出昭筠紅紗下的臉早已淚流滿面。

  她捧著繡球,緩緩走到台前,一顆心揪得緊緊的,堅強平靜的外表快要崩潰。但是底下卻響起一陣陣迫不及待的歡呼聲。

  「拋啊!拋啊!」

  無數只手在半空中揮舞,眾人興高釆烈地等著接繡球。

  「公主!」小青和另一個宮女陪侍在側,心中也一團紛亂。

  底下黑壓壓的一片與眾人興奮急吼的模樣,看了就令人想倒退三步,換作是她們兩個,她們會乾脆撕了繡球吞進肚裡。

  「還不快拋,誤了時辰可不好。」後方傳來昭安冷凝的聲音。

  可是在外人聽來,卻是一副好哥哥擔憂妹妹終身幸褔的聲調。

  昭筠咬著牙,閉上眼睛,沒看臺下一眼,賭氣地隨意將捧著的繡球用力丟出去。

  底下霎時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喊,人人你推我搶,雙手飛舞。

  「繡球呢?」昭安兩道劍眉擰成一團,緊張地望著台下。

  而台上每個人的心全吊在半空中。

  「在這兒!」一個老乞兒驕傲地讓騎在他肩上的小乞兒揚著手中的寶貝。

  「啊?!」結果竟然出乎眾人的意料。見狀,昭儀翻了個白眼,差點昏過去。

  程雲卻捂著嘴猛笑。真傷腦筋哪!侍衛由小乞兒的手中接回繡球,恭敬地捧回皇上的跟前,由皇上定奪。小乞兒和老乞丐也被人接到台上來。

  「我問你,你可有養活公主的能力?」昭安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可惜昭筠一直背對著他,沒瞧見。

  「養活?什麼是養活?」才五歲的小乞兒睜著圓圓的大眸,看著身旁的老爹。

  底下頓時噓聲不斷。連什麼是養活都不知道。昭安用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

  「朕問你,如果朕賜你黃金萬兩,或將昭筠公主許配給你,你要選哪一個?」

  「當然是昭筠公主!」有人忍不住地衝口而出。隨即一陣踹打及低低的暴吼聲傳來,「笨!他要選黃金萬兩,咱們才能再有機會。」

  黃金萬兩!老乞丐的眼都直了。

  「黃金萬兩。」小乞兒連想都沒想的就蹦出回答。

  黃金萬兩耶!從今以後,他和老爹可以吃香喝辣的,不用再縮在破廟裡混日子了。

  「好!朕就賜你黃金萬兩,這可是你甘願棄權的。」

  「嗯。」小乞兒無異議地點頭。

  「帶他們兩人下去領賞。」

  底下響起一陣歡呼鼓掌,幾乎將整座台掀了。

  台上的人這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昭儀公主冷汗直流,不時用絹帕拭著額頭不斷滲出的冷汗,而皇太后也好不到哪兒去,幾度用力握緊的手,終於放鬆了力道。

  「再來一次。」昭安命人再將繡球捧到昭筠的面前。

  還要再來一次?!小青差點叫出來,可是回頭一瞥見昭安冷酷警告的目光,她就嚇得又將話吞回去。

  「等昭筠拋完了繡球我再跟你算帳!」

  當時在皇上知悉一切經過後,他火大的撂下這句話,害得她到現在還提心吊膽。

  「公主。」小青無可奈何地再度攙著她,又一次走回台前。

  「拋呀!拋呀!」底下又是一陣急吼。

  昭筠用力地咬著下唇,血絲由她雪白的齒縫間滲了出來。

  她的心已經被扯裂好幾回,這種痛苦她到底還要捱多久?昭筠像洩憤似地將手裡的繡球往下用力一甩,霎時急吼聲不斷。

  「在這兒!在這兒!」

  「我的!我的!」

  用紙做的繡球像有意識似的,經過許多人的指尖後又輕巧地滑出去,在空中拋呀拋、躍呀躍,就是不肯被抓住。

  「我的!」!人高嚷他接住了繡球。身旁的人立即像發瘋似地撲了上去,扭打成一團。

  昭儀看得緊張萬分,坐立難安地朝下張望。

  昭安和杜衛天兩人則交換一個「早知如此」的微笑,兩人莫測高深的各自端起茶杯慢慢地啜著。

  而程雲在一旁猛嗑著瓜子。

  「我拿到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吼聲,隨著突然伸長的手臂,把幾群打成一團的男人嚇得止住了動作。

  原本他們各自圍成一團痛驅的那個人,身上竟然沒有繡球。

  那繡球是什麼時候跑到那個壯漢身上去的?看他魁梧如熊般的體魄,一看就知道是個沒讀過多少書、不識幾個大字的粗漢。

  昭筠公主配他真是糟蹋了。

  「我拿到繡球了,是我!」那名粗漢高喊,一直揮著手中的繡球,瞧他一身的傷,滿臉是血,仍急急忙忙地大吼著他接到繡球。

  昭安但笑不語,將發言權留給皇太后,繼續品著他的茶。

  「另一半的繡球呢?」皇太后淡淡的問著。

  所有的視線均投向他,眾人這才發覺那名粗漢手中的繡球早已殘破不堪,只剩不到一半大。

  於是,眾人又開始低頭尋找。

  「在這兒,在這兒,我找到另外半邊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遙遠的另一端興奮地喊著。

  「我也有,我也有,我這兒有兩條綵帶。」找到綵帶的人也急急地嚷,好似誰能擁有繡球上的任何一丁點東西,都有資格成為駙馬。

  剎那間又變成多方人馬叫囂的場面。

  「還有一個張著滿口爛牙,揚著一截紙角在那邊鬼吼鬼叫的人。」昭儀看得頭痛萬分,乾脆以手撐額不住的呻吟。

  小青急得眼淚差點滾了下來。哀莫大於心死,一個心已死去的女人,對這場面是沒有任何感覺的。

  叫囂的聲音、吵罵的聲音,似乎都傳不進昭筠的耳裡,她的意識自動地將這些聲音排絕在外,只是倔強地、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公主?」小青終於哭了,低首啜泣,不敢讓皇上看見。她為公主感到不值,如果能,她願意代公主承受這一切。

  就在多方人馬各自揮著手裡的繡球,差點大打出手之際,嶄新的第二隻繡球已捧到昭安的面前。

  昭安只低首交代了幾句,手捧繡球的太監又走到了台前宣佈。

  「皇上有旨,由於繡球已被撕裂,各位拿到的皆不完整,只能算是接了一半,所以方纔那幾位就對不起了。」言下之意是棄權。

  一陣興奮的喊叫聲此起彼落。

  「因此重新再拋一次繡球,各位準備接招。」

  「好!」如雷的掌聲響起。

  「我的天哪!」小青快要昏倒了,看著昭筠的手裡又再度捧著全新的繡球。

  這是場非人的折磨!

  這回沒有猶豫、投有遲疑,昭筠閉著眼、緊抿著蒼白的唇,認命地將繡球往前拋。

  突然一陣強風吹來,將正欲落下的繡球高高地托起,百飄往台上的側邊。

  程雲的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繡球突然落進他敞開約兩腿之中,卡在中間。

  「啊!」程雲一聲尖吼,猛地跳了起來,活像那顆繡球是團火球,燙著了他的大腿兩側。

  他想也沒想地用力一踢,又將繡球踢得老遠。

  繡球瞬間往另一例最遠、最偏僻的角落飛去。

  但是又一陣疾風將繡球高高地吹起,它在空中不斷地旋著、轉著,眼看即將再度落入人群之中。

  突然一個小東西迅速劃過天際直直插入編球中心,將繡球狼准地往那側最偏遠最僻靜的地方射去。最後,繡球穩穩地落人一個戴著斗笠,只露出下巴的高大壯碩的男人手裡。

  倏地,一個大鑼聲響傳偏整個廣場。

  「鏘--」金屬的撞擊聲擊中了每個人的靈魂,眾人不禁震愕的瞪者那名男子。

  「駙馬爺就是你,快請土來。」太監恭敬的單膝著地,拱手行禮的請新駙馬上台。

  也不知是那男人渾然天成的氣勢、俊偉壯碩的身影,還是他渾身流露出的冷硬剛烈,讓底下的人群張口呆看著。光看體魄就知道這是位俊美無比的男人,也因此並沒有人發出任何不滿的叫囂聲。

  在認命的拋出繡球,等著命運之神決定的剎那,昭筠不由得張開了眼,看著繡球飛落的方向。此刻,她震驚地瞪大了雙眼,差點忘了呼吸。

  精睿!她差點將日夜思念的名字衝口說出來。

  是他、是他。昭筠不敢相信地兩手捂著胸口,一顆狂喜的心就要衝出喉嚨。

  她朝思暮想、夢裡心裡全是他的身影,那樣深刻地無法磨滅,確實是他沒錯!只有他有那股狂野的氣息、陽剛的身影,只有他才能教她如此神魂顛倒、無法忘懷。

  「上來吧!」大事成了!昭安一臉的得意。

  遠處的身影朝他有禮的作揖後隨即一個翻躍,雙腳輕巧地落在被擠至最旁邊的兩名男子頭上,然後施展絕佳的輕功,踏過眾人的頭頂直達台上。「怎麼回事?」被踏的人四處張望,抬頭就見人影已凌空飛去。

  「屬下見過皇上。」那人一見著昭安就跪了下來。

  這聲音?昭筠欣喜地差點與小青摟在一塊,高興的眼淚淌了下來。

  「還叫什麼皇上,該稱我為『皇兄』才是。」昭安很不以為然的以扇擊手。

  「該罰!罰你陪朕喝上三杯。」

  太監立即恭敬的捧了一壺醇酒,將六個杯子斟滿。

  喝酒的當兒,他將皇家的成員介紹給新駙馬,輪到昭筠時,他卻要他摘下斗笠。

  昭筠睜著晶燦的圓眸,一眨不眨地直直望著他,這一切好像是夢?他緩緩地放下手裡的杯子,再緩緩地轉身面對著昭筠。昭筠看不出他斗笠下的眼與眉,只隱約看得見他的唇露出勾魂攝魄的笑容,以及靠近她的優美下巴。

  他的一切,她是多麼的熟悉啊。

  昭筠已等不及見他摘下斗笠,急著想看看他是否安好?卻在對方突然摘下斗笠的剎那,在小青和另一個宮女捂嘴的驚叫聲中,以及昭儀「啊」的一聲,甩掉手裡的茶杯,一臉驚駭地尖叫之際,她率先暈了過去。

  似乎早料到昭筠會昏厥,她才兩眼一翻,新駙馬就立刻衝上前,將她摟進懷裡。

  「好?好醜!」宛若一張魚皮的臉。

  昭儀忍不住發抖,急急地窩進夫婿的懷裡,將臉埋進他的胸窩,差點為昭筠的遭遇放聲大哭。

  「現在知道得罪妳大哥會是什麼下場了吧?」他輕柔地拍撫著昭儀的背脊,卻意有所指地瞄了瞄坐在身旁的程雲。

  程雲突然被一口玫瑰糕梗住,他震鸄地瞠圓了眼,不敢相信地轉頭望著杜衛天。

  杜衛天卻只顧著低首在愛妻的耳邊輕輕說話。

  這是在說他嗎?

  他也曾經捉弄過昭安啊!

  忘了卡在喉嚨裡的玫瑰糕,他緊張地用雙手緊捂嘴巴。

  他得快逃!趕緊逃回雲南躲避魔掌。

  沒有人看得見駙馬爺的真面目,因為他是背著大伙摘下斗笠的。

  但是,卻有人注意到一旁悄悄溜走的身影。

  昭安抿著唇偷偷地笑著,拿起茶杯趕緊呷了一口好吞下他的笑聲。他眼尾淡淡一掃,事先受過囑咐的侍衛立即悄悄地跟在程雲的身後,一起沒人人群中。

  程雲,你跑啊!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可以找到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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