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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圓悅]將軍失禮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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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14:49 |倒序瀏覽 | x 1
將軍失禮了 作者:圓悅

雖然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可「義氣」這兩個字她還是懂得的!
為了尋找一同采牡蠣卻失蹤的同伴,她不顧天已黑,一個人前往懸崖,
可前方竟出現一個黑嘛嘛毛絨絨的大傢伙,一雙眼還閃著詭異的綠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怪物?!
她暗自祈禱: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過、你沒……
但天不從人願,怪物朝她撲過來,一雙大手伸向她──
「啊~~」她忍不住驚聲尖叫,使出十爪神功胡亂打一通,
本以為自己就要被拆吃入腹,
可神奇的是,她居然還活得好好的,而怪物──被她打趴了?!
她這才發現,倒在地上的根本不是什麼怪物,而是個男人!
他頭上還被她用石頭砸了個洞,鮮血直流……
管他是男人是怪物,總之先溜為快,
原以為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她知,她只要裝作沒事人就好,
不料那男人又出現在她眼前,而他的身份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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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15:06
楔子

  翡翠海以色如翡翠而得名,被譽為玄鉞大陸最迷人的海。同時,它也是最著名的珍珠產地之一,照說擁有如此優越的地理條件,周邊百姓的日子必定很好過才是,事實上卻恰好相反,珍珠雖然人見人愛,採珠卻是件極為危險的事。由於珍珠的質量受溫度的影響極大,只有在最冷的那幾個月才能採到圓潤晶瑩的好珠,於是在那些滴水成冰的嚴寒日子裡,達官貴人穿著裘衣烤火,採珠人卻必須冒著寒冷潛入海中採珠。蒼茫大海中想要找到有如滄海一粟的珠貝談何容易,何況除了冰冷的海水,尚有湍急的暗流、兇猛的海獸,在在威脅著採珠人的生命。也因此,每年的採珠季過後,珠民聚集的村落裡總會添好幾座新墳。長久以往,翡翠海的特產除了珍珠和美景外,還有周圍一個個寡婦村。

  石家村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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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15:34
第一章

  天岳四年五月,司徒貴妃產下一子,是為皇七子。月海帝龍顏大悅,將大陸最好的珍珠產地翡翠海賞賜給司徒家。

  為了防止有人盜采珍珠,司徒家宣佈在翡翠海實行禁海令,禁海令規定除了司徒家的船隻外,其它船隻一概不得下海,如有違者當場格殺。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翡翠海一帶的百姓們世代多以打漁採珠為生,禁海令一頒布後,百姓們突然失去謀生的管道。

  正當他們淒惶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司徒家又一次貼出佈告,只要成為司徒家的珠戶,就能按月領到口糧,否則就必須離開翡翠海。

  對於珠民來說,離開翡翠海就只有死路一條,因此這消息一傳開,珠民們紛紛依附到司徒家門下,成為他們的專屬珠戶,然而這時他們才知道,能領到足夠口糧的只有能採珠的壯丁。

  但是哪一戶人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想靠這些口糧養活家人十分艱難,加上每次採珠季過後,各個村中都會添新寡婦。隨著時間流逝,各家都面臨男丁越來越少,僅靠司徒家提供的微薄口糧根本不足以餬口。

  最糟糕的是,當年簽的約都是死約,這些人世世代代都無法擺脫作為司徒家專屬珠戶的命運。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就在珠戶們忍受飢餓時,有人無意中發現戍守斷魂崖的看守是個嗜酒如命的醉鬼。每天太陽還沒爬上中天,這傢伙就已經喝得醉醺醺的。

  老一輩的人都知道,斷魂崖的下面就是翡翠海,那裡的地形很特殊,夜晚漲潮時會被海水淹沒,白天則是一片林立的怪石。每逢潮水退去,那些奇形怪狀的岩石上就會附著著許多牡蠣、貽貝之類的海產,足以讓這些飢餓的人們大飽口福。

  更難得的是,那裡人跡罕至,只要躲過崖上看守的監視,幾乎不會有被發現的危險。

  這無意中的發現,為珠戶們填飽轆轆飢腸提供了一條快捷方式。

  雖然司徒家頒布了嚴苛的禁海令,但是與其活活餓死,還不如搏一搏。不過為了安全起見,經由各村村長商議後,決定將這挖牡蠣養活全家的重任,交給村裡那些十一、二歲的丫頭和小子。

  別看這些孩子年紀小,爬懸崖的本領可不下於大人,加上人小體輕,目標就小,不太容易被發現,而就算不幸被發現了,還能推說年紀小不懂事,求求情或許就沒事了。

  如此得天獨厚的懸崖方圓幾十里就只有這一處,等著牡蠣下鍋的村子可不只一個。經過各個村長協商後,各村按照排定的順序輪流下懸崖,如有違背就剝奪這個村子下懸崖的權利。

  老天保佑,這一挖就挖了好幾年,斷魂崖下的秘密仍沒有被發現。

  這天是輪到石家村下懸崖挖牡蠣的最後一天。

  之前幾天一直在下雨,根本沒法爬下懸崖去,大家都盼望著能在這天大幹一場。

  村裡的丫頭、小子們一大早就聚集起來,在石清灩和石慧珠的帶領下,偷偷埋伏在懸崖附近,等那嗜酒如命的看守一醉倒,他們就殺下懸崖去挖牡蠣。

  照理說這傢伙不到正午就該醉得不省人事了,可這天他們趴在那裡等啊等的,一直等到紅日都往西邊墜去了,這該死的「醉貓」仍一副醉而不倒的樣子。

  「還真是倒霉呢!」清灩忍不住咕噥。

  雖然牡蠣對於珠戶貧乏的餐桌很重要,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清灩只得放棄去挖牡蠣的念頭。當下由清灩領頭、慧珠押尾,領著一干小孩踏上回程。

  這一路上她的精神都繃得緊緊的,生怕出什麼岔子,而由於沒能挖到牡蠣,就連平時最吵鬧的孩子也垂頭喪氣的,這倒讓清灩省了不少力氣。

  一路上都順順利利的,眼見石家村已在前方,清灩那顆一直拎著的心終於能放下了。

  「慧珠……」清灩轉過頭正要對負責押尾的慧珠交代些什麼,這才發現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慧珠怎麼不在後頭?該不會是趁著大家不注意,自己一個偷偷溜回懸崖吧?清灩的心重重怦跳了下。

  詢問走在隊伍最後的小珠珠,這才知道被自己不幸猜中,慧珠真的偷偷溜回去了。

  「還真是亂來!」清灩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脹大了。

  就算慧珠運氣好,沒有被那只討厭的「醉貓」發現,可是眼見天色都快暗了,烏漆抹黑的爬懸崖實在太危險了,更何況她還是獨自一人,連個照應都沒有……

  清灩越想越擔心,急著就想衝回去逮人,可她才剛轉身,就有一雙稚嫩的小手揪住她的衣角。

  「灩姊姊,出什麼事了?」

  「灩姊姊,我怕……」

  「……」

  有了帶頭的,其餘孩子紛紛倣傚,於是更多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雖然他們未必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孩子的心最是敏感,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足以造成恐慌。

  恐懼的情緒在孩子們間蔓延開來,膽小的甚至哭了起來。

  清灩很替慧珠的安危擔心,卻更放心不下這些半大的孩子,她趕緊安撫他們,以免哭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別哭了,再哭灩姊姊就要搔你囉!」清灩俯身抱起哭得最凶的小淚包,輕輕搔了幾下。

  「不……哈……不要,咯咯哈哈……咯吱哈哈哈……」小淚包最怕癢了,一邊扭動小身子一邊格格笑,可愛的蘋果臉上還掛著兩行淚。

  「好了好了,灩姊姊不搔你,這就帶你回家。」她笑著親了親小淚包可愛的蘋果臉,彎腰將她放了下來。

  「咯咯咯……」小淚包笑得更開心了。

  「灩姊姊,我也要香香。」

  「我也要、我也要!」

  「我……」

  娃娃們最喜歡溫柔的灩姊姊了,一個個爭先恐後衝上去要香香。

  只見他們使出渾身解數,抓衣角的抓衣角,抱大腿的抱大腿,還有孩子乾脆學起八爪章魚,雙手抱著她的脖子,雙腳盤在她的腰上。

  就算這些孩子人小體輕,但幾個加在一起也是不小的份量,清灩覺得自己都已變成一匹負重的騾子了。

  不過這一鬧也驅散了孩子們的不安與恐懼。

  「好了好了,誰也不許擠,人人都有分兒。」不用回頭,清灩就知道背後的八爪章魚是誰,當下一拍小傢伙的腦袋,笑咪咪的威脅道:「石躍龍,你再不下來就沒你分兒了,我數到三,一……」

  「下來了,下來了!」才數到「一」,石躍龍就已經從她背上跳下來了。

  「排好隊,一人一次,誰也不許多親喔!」早就得了香吻的小淚包,這會兒不但不哭了,還當起維持秩序的小指揮。

  孩子們一個個仰著小臉,等著灩姊姊在他們的臉頰上印下香吻,就連最調皮的石躍龍也乖乖排起了隊,沒有繼續搞怪。

  等到將最後一個孩子送回家,太陽已垂掛在山頭,再不久太陽就要下山,到那時再想下懸崖找人就麻煩了。

  希望膽大妄為的慧珠已經平安到家了。清灩在心裡祈禱著,顧不得喘口氣,就掉頭直奔慧珠家。

  石家村並不很大,不多久慧珠家的小院已在眼前。

  清灩辦事一向穩當,也因此,村裡的人才會放心將孩子們交到她手裡。慧珠的父母都已經過世了,她和獨臂的爺爺相依為命,清灩怕驚擾到老人家,沒有貿然去敲門,而是趴在門上聽是否有慧珠的聲音。

  破舊的門板根本起不了隔音作用,如果慧珠已經回家的話,應該很容易就能聽見她的聲音,可是趴得她腰都酸了,仍沒聽見慧珠的聲音。

  恐怕還沒回來!一想到這,清灩的心直往下沉。

  就這麼一耽擱,太陽已隱沒,天邊僅剩絢爛的晚霞,過不了多久黑暗就會籠罩大地。

  清灩心裡很清楚,摸黑下懸崖無異於找死,若是舉火把更是主動送死!這些年司徒家對於翡翠海的監視從沒有一刻放鬆過,在黑夜裡舉火把下懸崖,無異於對他們說:「來抓我呀!來抓我呀……」

  危險就危險吧!不管怎樣,她都無法坐視好姊妹身陷險境而不顧,為今之計只有動用那個東西了。雖然她爹在世時一直嚴禁她將那東西拿出來,深怕給家裡惹來麻煩,可現在救人如救火,她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清灩掉頭衝回家裡,一頭就鑽入了床底。

  由於太急太想找到這東西了,怎麼找都找不到,於是她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用手指摳著一塊磚頭又一塊磚頭,終於發現那塊稍有鬆動的磚頭。

  就是這裡!她用力將那塊磚頭往外拔。

  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將那半塊磚頭拔出來,牆上露出一個比拳頭稍大的洞,她毫不猶豫的將手伸進去。

  太好了,東西還在!清灩忍不住歡呼一聲。

  從牆洞裡拿出那東西,揣進懷裡,清灩從床底下鑽出來,顧不得頭上沾著蜘蛛絲,就往大門外衝去。

  從石家村到懸崖那兒有一段距離,就算一路狂奔仍得花不少時間,眼見懸崖就在眼前,清灩硬生生按捺住內心的焦急,慢下了腳步。

  畢竟她來這裡的目的是找人,而非自投羅網!

  「醉貓」的屋子就在通往斷魂崖的必經之路上,正因為如此,每回都必須得等到這只「醉貓」醉死過去了,他們才能行動。

  藉著四周黝黑岩石的掩護,清灩小心翼翼的靠近那間屋子。

  每走一步,她都會留意四周的動靜。

  一步、兩步、三步……清灩終於來到「醉貓」屋子的窗下,通向斷魂崖的希望之路也隨之展現在她的眼前。

  太好了!

  可才高興一會兒,清灩就覺察到不對勁——沒有聽見熟悉的呼嚕聲。

  莫非醉貓還沒醉死昏睡過去?經過這麼多年,她從被人帶著下懸崖的孩子,長成為帶孩子下懸崖的大人,而這只醉貓多年如一日,天天爛醉如泥,從沒一天例外過。

  這麼一想,真的很不對勁!理智告訴她,最好掉頭離開,可難道她要丟下慧珠不管嗎?

  不,即使可能有危險,她也要試一試。

  不管怎樣,她總得先知道醉貓出了什麼問題,再來想應對之策!

  清灩硬著頭皮探出頭,從窗縫偷窺屋裡的狀況。

  咦?醉貓居然不在?!清灩有些傻眼,回想起剛才的小心翼翼,她有些哭笑不得。

  唉!她不知道是該哀悼之前被白白浪費掉的時間,還是該慶幸慧珠那傢伙總是有好運道。

  不過既然醉貓不在家,她也用不著躲躲閃閃了。

  清灩「砰」的彈跳起來,朝斷魂崖的方向飛奔而去。

  慧珠果然下懸崖了!清灩在平時繫繩子的大石上發現慧珠的黑繩子,這也昭示著慧珠仍在崖下。

  「太亂來了!」清灩氣得直跺腳。

  雖然醉貓不在家,但為了謹慎起見,也不能用「喊」的,想來想去,她只得親自下懸崖將人帶上來。

  就在這時,她發現不遠處的海面似乎有些異樣。

  糟糕,開始漲潮了,得趕緊將人帶上來才行!

  沒有時間猶豫了,她抓住那條黑繩子就往下爬,才下到一半,天色就已經全黑了,摸黑下懸崖是最危險的,一不小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見此情景,清灩不由慶幸自己早有準備。

  她先利用凸出來的岩石穩住身子,然後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那東西──夜明珠。

  這是顆足足有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珠身散發著熒熒柔光,將她週身都照亮了;夜明珠裝在一隻鏤空的小袋裡,上面繫著一根繩,正好能將它掛在脖子上。

  本以為這下總算能夠順利找到慧珠了,誰知人還沒下到崖底,她就被上湧的潮水擋住去路。

  望著腳下黑黝黝的海水,清灩無言了。

  白天這斷魂崖底全是林立的黑色岩石,尖利的稜角就像犬牙,要是不小心掉下去鐵定沒命。現在崖底整個被潮水淹沒,她熟悉的景色蕩然無存,更別說是找慧珠了。

  石慧珠的爺爺曾經是有名的海販,慧珠也深諳水性,不過現在需要擔心的,已經不是慧珠會不會游水的問題,而是她會從哪裡上岸?會不會被司徒家的守衛發現?

  清灩越想越頭大,不知該從何著手?才猶豫會兒,暗潮已經湧到她的腳跟!

  「糟糕!」她猛的回過神,抓著繩子就往上爬。

  爬上去本就比爬下來困難多了,何況還有暗潮追著她的腳跟,讓她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才爬到一半,她就喘得像老鐵匠的那口破風箱。

  手酸腳也軟,好不容易摸到懸崖邊,清灩心裡暗暗歡喜,雙腿一蹬就竄上崖去,誰知——

  她的雙腳才剛踩上實地,就看見不遠處正蹲著一個黑黝黝、毛絨絨的龐然大物,一雙眼還閃著綠光!

  這是什麼玩意兒呀?清灩的膽子不算小,可見到這種情景也不禁雙腳發軟、心跳加快、手心出汗。

  是傳說中的闇夜妖精,還是恐怖凶殘的剝皮怪獸,或者是……

  霎時,那些鬼怪故事一一閃過她的腦海,她本能的往後退,想要離「怪物」更遠些。

  身後傳來碎石子掉落懸崖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清晰。

  糟糕,她根本沒有退路!清灩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站在懸崖邊,趕緊又往前挪了一大步,以遠離危險,可是——

  那隻怪物動了下,似乎發現了她的存在,牠、牠、牠……竟然憑空長高了一截!

  「呃……」清灩趕緊摀住嘴巴,將到了嘴邊的尖叫硬生生吞了回去。她在心裡祈禱:你沒看見我、你沒看見過、你沒……

  老天似乎沒有聽見她的祈禱,那怪物轉向她的方向了!一陣海風迎面吹來,帶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牠真的發現了她嗎?清灩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那怪物似乎正在估量她。

  該不會在盤算她身上有多少肉好吃吧?一想到這,她就背脊發涼,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時,怪物開始移動了!

  「不、不要過來啊……」淒厲的尖叫聲劃破夜空。

  「……」人立的怪物也跟著發出震天咆哮。

  清灩更恐慌了,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快逃!

  她的身體聽從了大腦的指揮,轉過身就往後逃,才跑了兩步,她就感覺腳下一空,整個人快速往下掉。

  清灩這才想起身後就是斷魂崖,她居然蠢得自己衝下懸崖……

  爹、娘,灩兒這就去見你們了!就在她絕望的閉上眼,決定對命運低頭時,忽然感覺肩膀一陣疼痛,隨即她的身  體不再往下墜,反而往上升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清灩睜開眼一看──

  媽呀!她居然被那只綠眼睛的怪物抓住了!

  清灩嚇得差點沒暈死過去。

  「……」綠眼睛的怪物衝著她咧開大嘴,發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吼聲。

  大概怪物是想跟她傳遞什麼訊息,可清灩根本無法理解,一雙眼睛直盯那張毛茸茸的大臉和那雙綠眼睛。

  天哪!她一定會被吃掉的!清灩的雙眼越瞪越大、越瞪越大……心頭的恐懼也無限擴大。

  「……」似乎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綠眼睛的怪物有些怒了,吼聲也越發大,還伸出一隻爪子抓她。

  怪物那黏糊的爪子碰到了她的肌膚,她的鼻子亦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啊……」她不想死呀!清灩終於崩潰了,雙手胡亂拍打。

  下一刻,咆哮聲、尖叫聲、詛咒聲……場面十分混亂,等到再次回歸平靜時,清灩驚訝的發現怪物竟然被自己打趴了?!

  她真的打倒這隻怪物了嗎?即使怪物已經倒在地上,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膽戰心驚,腳軟得無法移動,生怕地上的怪物會突然復活。

  此刻她只剩下一個念頭:回家,就算爬也要爬回去!

  就在清灩轉身的那一剎那,軟掉的腿還沒恢復正常,被雲層遮蔽的月亮倒是從厚厚的雲層裡掙脫出來了。

  皎潔的月光扯破了夜的遮蓋,將清冷的光輝投向大地。

  清灩的視線瞬間清晰許多,就連地上的怪物也看得比較清楚了。

  「咦……」她忽然覺得倒在地上的怪物有點像人呢!

  莫非怪物就是那只醉貓?可醉貓有那麼高、那麼魁梧嗎?清灩直犯嘀咕。

  還有,怪物的力氣大得不得了,就算手裡抓著她,仍能輕鬆的跳上懸崖,而她記憶中的那只醉貓,就連走在平地上都會莫名其妙摔跤……

  越想越覺得疑竇重重,還真是傷腦筋啊!清灩忍不住搔頭,這時一個激靈,她想到了更嚴重的問題。

  天哪!這怪物死了嗎?如果這怪物真的是人,那她不就犯下了殺人的大罪?!

  越想越害怕,清灩不禁顫抖起來,有什麼東西從掌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嗑一聲。

  是一塊帶血的石頭。

  清灩想著這石頭應是在她墜崖的瞬間,自己胡亂抓在手裡的,在剛才和怪物的糾纏中,她用石頭砸中了怪物──不,是疑似「醉貓」的腦袋。

  她的腳仍軟綿綿的,一點力也使不上,但她已經決定了,就算得一步一步慢慢走,也比待在原地不動等人來抓得好!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千萬別來找我呀!早點去投胎吧!」清灩望著那一動也不動的傢伙喃喃自語。

  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又隱到雲層裡去,她只能摸黑走路,雖然這條路是她多年來走慣了的,可是由於魂不守舍,她好幾次差點一頭栽進溝裡。

  當石家村終於出現在視線裡時,清灩幾乎喜極而泣,也不知哪來的氣力,明明已累得快趴下的她,竟一路狂奔回家。

  「砰」一聲,她撞進了家門,「砰」一聲,她撞開了房門,「砰」一聲,她一頭栽倒在床上。

  也許等一覺睡醒後,她會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個噩夢而已。一頭栽進自己的小床,清灩自我安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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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16:02
第二章

  沙城,顧名思義是一座終年被風沙侵蝕的城市。

  在月海人看來,它是西北邊境最堅固的堡壘,曾無數次斬斷北荒侵略者的鐵蹄;而在北荒人看來,它卻是西進途中的障礙,想要得到更多的財富、更漂亮的婆姨……就必須先摧毀這礙眼的存在。

  曾有一任沙城守將感慨的道:「與其說是沙城,還不如說是血城更為恰當。」

  這裡的城牆曾不止一次在戰火中轟然倒塌,又在戰火中重建,這城裡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城垛都被鮮血所浸透。

  西風獵獵,吹得城樓上的帥旗也跟著霹靂啪啦作響。這面帥旗是這個將軍臨出征前,皇帝親自授予的。布料用的是最上等的錦州織錦,上面的「海」由皇帝親自書寫,再由皇后親手所繡。

  如今一晃就過了十年,就算是最上等的錦州織錦也不復當初的絢爛,只有道勁有力的「海」字依舊意氣風發。由於每回與北荒的作戰,都會用上這面帥旗做指揮,用久了邊緣都有些磨爛了。

  當初懵懂的少年郎也在血與火的洗禮中,成長為身經百戰的戰將,就連眼神也變得鋒利如刀!

  剛毅如鐵的男人拾級而上,腳下踩的每一級台階都呈現出被鮮血浸染後的黑紅色。城牆下,幾萬雙眼睛望著他一步步登上城樓,親手接下那面曾無數次經受戰爭洗禮的帥旗。

  這十年裡,為了讓這面帥旗屹立不倒,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時至今日,誰也說不清這猩紅色的帥旗染過多少人的血,只知道它永遠透著一股洗不去的血腥氣。

  「海、海!」

  「海、海、海!」

  「海……」

  幾萬張嘴巴齊聲吶喊,響徹天邊的吼聲驚得樹上的歸鳥都飛了起來。

  那一張張粗獷豪氣的大臉被夕陽著的紅通通的,眼裡滿是忠敬與信任。

  「戰爭結束了,我們能回家了!」一想到這,饒是男子漢亦不禁語帶哽咽。

  「能回家啦!」

  「回家啦!」

  「家……」

  千言萬語都化成一個字,那就是「家」!

  幾萬大軍齊聲吶喊一個字「家」,這是多麼壯觀的場景,若不是親臨現場根本無法想像,不過要不了多久……

  喊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在場的人上有命回家,可其他人早就埋骨沙場,他們的家人尚在故鄉望眼欲穿,卻不知自己的兒、夫、父再也回不了家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被哭聲打破,起初只是一兩聲微弱的抽泣聲,很快的哭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終於十萬大軍齊聲慟哭,悲痛的哭聲直衝雲霄。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啊!

  就在大軍慟哭之際,一抹緋紅色的紅霧悄然襲來,那紅霧越來越濃、越來越濃,還散發著一股血腥味。

  慟哭的大軍不知何時消失了,他的視線裡只有瀰漫天地的紅霧,這紅霧就像是散開的天羅地網,讓他無從掙脫。

  「羅松,出什麼事了?」男人轉過頭,朝著副將怒吼。

  副將不知何時也消失在血霧中,能回應他的只有風吹旗幟所發出的噼裡啪啦聲。

  「該死,誰能告訴我究竟出什麼事了?」男人的吼聲一度壓到了獵獵的風聲,可還是沒有人呼應他。

  「北荒人來劫營了!」

  「上馬,大夥兒都上馬!」

  「殺呀!殺光那群蠻子……」

  代表有敵來襲的鑼聲大作,奔跑聲、馬蹄聲、喊殺聲、利刀刺入血肉的聲音,震天作響。

  即使看不清血霧裡發生什麼,男人也明白正在發生什麼,他毫不猶豫的拔刀,衝下城樓去斬殺仇敵。

  「殺、殺、殺!」喊殺聲震天。

  毫無疑問,他四周正在發生一場殊死的搏鬥,可眼前淨是血霧,他看不見敵人,只聞到那股血腥味更濃重了。

  「趙寧你別死,你快站起來啊!」有人哭喊道。

  趙寧不是早就死在三年前的守城戰嗎?

  「老吉站起來,老子要跟你一起殺了那狗娘養的!」那聲音分明就是他以前的副將孟復!

  男人記得很清楚,就是因為孟副將戰死了,才提拔了羅松做副將。

  「……」

  血霧中不斷傳來他熟悉的名字,他內心的疑惑也隨著越來越大。

  「該死,到底在搞什麼鬼?」男人怒吼一聲,揮刀斬向血霧——不管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他都不允許它擋著他的路!

  那血霧似乎也畏懼他的殺氣,畏懼地向後退縮了一點,可是那些隱藏在霧裡的東西仍看不分明。

  男人一不做二不休,不停的揮刀斬向血霧,可就像之神恐怖的惡夢裡似的,不管他如何揮刀,就是劈不開那些血霧。

  紅霧越來越濃,濃稠得就像隨時會凝固似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手腳像是帶上沉重的鐐銬,每劈出一刀都要使出比之前更多的力氣。

  「殺、殺、殺……」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終於將男人給喊醒了。海明遠睜開眼,這才發現根本沒有什麼血霧,只有稀朗的星空而已。

  「這是……」耳邊隱隱聽見海潮聲,這提醒了他:此地根本不可能是在沙城。

  宿醉之後變得遲鈍的大腦終於反應過來,那不過是一場夢而已。戰爭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結束,而他也不再是戍守沙城的大將軍,只是翡翠海邊一個籍籍無名的沒用看守。

  多可笑啊!明明一切早已成定局,他卻還盲目的相信悲劇不會發生,錯誤能夠及時得到修正。

  直到忠心耿耿的昔日手下一個個到下,他才終於明白,原來朝廷比邊關更危險,饒勇善戰的海大將軍也不過是任人宰割的魚肉而已!

  「哈哈哈……」海明遠將手臂壓在眼上,幾乎笑出眼淚。要是此刻身旁有人,就會發現他的笑聲比哭聲更悲愴。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世事偏偏就那麼奇怪,煎得最急最狠最絕的,往往就是長在一根瓜蔓上的手足同胞!

  一想到這,他的心彷彿被一隻怪手蹂躪來蹂躪去,每每疼得他恨不得挖開胸膛,挖出那團叫做心的東西,狠狠丟在地上。

  當然了,他還不至於去尋死,也沒有資格去尋死,因為他這條爛命是用二十八條血粼粼的性命換回來的,即使時隔這麼久,記憶中那些血漬仍艷紅得就像剛滴落似的。

  他仍記得陪伴他醉酒、對他最忠心耿耿的護衛死前,用僅剩的那隻手臂抓住他的手,嘶喊著:「主子不要灰心,您所受的冤屈總有一天會昭雪。」

  哈!就算昭雪又怎樣,那些逝去的人再也回不來,他已經崩潰的信念也不可能……

  「該死!」海明遠雙手握拳,「砰」的一聲砸在岩石地上。

  那些圍著篝火喝酒、大夥一齊衝鋒陷陣的日子都一去不復返了,這都是因為他們跟了一個沒用的主子!

  是他害了他們!要不是他,趙寧他們也不會成為太子的眼中釘,慘劇或許就不會發生……

  「酒!」他要喝酒,只有喝醉了才能讓他得到暫時的安寧!

  海明遠摸索著那些總擺在觸手可及之處的酒罈,卻只摸到滿手的沙礫。

  頭頂,星星月亮和他面面相覷,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並不在那間窄小窒悶的看守木屋裡,而是正躺在懸崖邊上,距離深淵只有幾步路的距離。

  他差點就跟那個喝醉酒墜崖身亡的正牌看守一樣了呢!哈哈哈哈……海明遠忍不住大笑,可笑聲中全無歡愉。

  當日他雖然殺光了追殺他的傢伙,但是追隨他的人也都死了,他忽然有種天地茫茫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茫然。

  之後,他渾渾噩噩的到處流浪,有銀子時就去住店,沒銀子就隨便哪裡蜷縮一夜。一開始他還不時遇上追殺他的人,可後來那些追殺他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想破腦袋嘢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直到有一天他進酒樓喝酒卻被店家當成乞丐趕出來,他這才明白其中的緣故。

  哈!誰會相信一個又髒又臭的醉漢,竟會是風度翩翩的海大將軍呢?即使他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上,也不會有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

  就在他自暴自棄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說起翡翠海。他記得翡翠海是全大陸最美的海,也是最好的珍珠產地。

  他母親在世時,曾不止一次說過要帶他去翡翠海看看,可都還沒成行,沙城的烽火再次燃起,十六歲的他臨危受命,這一戍守就是十年。

  他去沙城的第六年,母親得了疾病很快就去世了,消息傳來時,他正與北荒人打得難分難解,根本無法回家奔喪。

  那個晚上也是他第一次喝醉。

  他的父親妻妾眾多,母親並不特別受寵,她是母親唯一的子嗣,也是唯一的期望。從小到大,母親總是教導他要爭氣,他也是以此要求自己,可現在……

  對,翡翠海!海明遠決定了,他要代母親去看看那翡翠海。

  由於他的模樣與之前判若兩人,這一路上沒遇到什麼阻礙就到了翡翠海,沒想到司徒家竟然頒布了禁海令,雖然以他的身手搶一艘船出海並非難事,可此刻他已不是意氣風發的海大將軍了。

  於是他趁著夜色攀上四周最高的懸崖,本想藉著月光觀賞翡翠海,也算是完成心願,誰知卻遇到看守酒後失足掉落懸崖摔死。

  海明遠靈機一動,索性頂替那名醉鬼來看守。

  這裡地處偏僻,平時很少人來,原來的看守成天醉生夢死的,根本就不與人來往,就算他們身形上有些差異,也不必擔心會被識破,而那一屋子的酒則整好便宜了他。

  事實也是如此,誰也沒懷疑過他這醉鬼看守是假冒的,就連那些偷下懸崖的孩子們,也從沒想過要提防的人早就換了。

  雖然這些天他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但是在去鎮上打酒的時候,也曾聽說過司徒家對珠戶如何如何的嚴苛,因此每逢有人下懸崖采牡蠣時,他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難得有幾次沒喝醉,也會故意裝出醉醺醺的樣子。

  不知不覺的,偷窺那些有趣的孩子成了他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尤其是那個瘦巴巴的黑丫頭……

  對了,他想起自己為什麼回到在這裡了!海明遠呻吟著坐起來,後腦勺的傷口一陣陣發疼。

  「該死,這黑丫頭下手還真狠!」海明遠咂咂嘴,嘴裡有著血腥味。

  他摸摸腦後的傷口,幸好傷口不是很大,流血也已經停止了。那黑丫頭就像隻母老虎,生猛得很,他怎麼會以為她要跳崖自殺呢?

  「哈哈哈……」回想自己救人不成,還被人家當成怪物砸昏的糗事,海明遠忍不住大笑起來。

  對了,還有「東西」沒來得及處理。他忽然想起之前被他殺死的那兩名殺手,於是起身朝屍體所在的地方走去,他的視線仍有些模糊,步履也帶著酒醉後的踉蹌。

  住在懸崖邊還真方便,有屍體也不必挖坑埋,往懸崖下一推就了事了,自然會有潮汐將屍體捲入海底的漩渦。

  處理完殺手的屍體後,海明遠回木屋拿了幾罈酒,坐在懸崖邊喝起來。

  他也不用杯子,拿起酒罈就往嘴裡倒。

  好久沒遇到追殺了,他還以為自己早就被遺忘,沒想到……

  後背的那道傷口仍火辣辣的疼,他知道與其說是他大意了,還不如說他退步了。教他武藝的師傅曾說過,學武之道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經過這些日子的醉生夢死,他不管是功力還是敏銳度都不可避免的降低了。

  換做以前,他肯定很焦急,可現在無所謂了,只有醉了,他才能從那幾乎要壓垮他的罪惡感中暫時逃避。

  「喝!」海明遠對著虛空舉起酒罈,那裡有他的好兄弟、好部下。

  酒入愁腸耕田幾許惆悵,一壇就很快喝光了,空酒罈被拋下懸崖。他又抓過一壇新的,拍開磹口的封蓋,仰頭就灌下一大半。

  他有個預感,平靜的生活即將結束,迎接自己的又將是一番血雨腥風,可——

  這次他不想再逃避。

  就讓這些腥風血雨來得更猛烈吧!

  只有當酒精在血管裡發酵時,他才能感覺自己的血還是熱的!海明遠扯開衣襟,讓冷風直接吹在胸膛上,卻無法冷卻胸膛裡燃燒的那股火熱。

  這一喝就喝到天色濛濛亮。海明遠雖然醉得頭腦不清,好歹也還記得該讓路給那些小孩子了。

  將最後一個空酒罈踢下懸崖,海明遠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朝身後的木屋走去。

  才走幾步,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住。

  「該死!」倒地時,他的腰被某個硬物撞疼了。

  海明遠下意識伸出手,將壓在身下的東西拿了出來。

  「圓圓的,這是……」他還沒來得及看青春究竟是什麼玩意,一陣醉意隨即湧上。

  海明遠一個翻身,放任自己被醉意給俘虜……

  清灩一個晚上都沒睡好,只要合上眼就會作那種被鬼怪追殺的噩夢,好幾次都尖叫著從夢中醒來。

  一大早醒來時,不但臉色憔悴,還多了兩個黑眼圈。

  更悲慘的是,直到洗臉的時候,清灩才發現掛在胸前的那顆夜明珠不知何時不見了!

  那顆夜明珠可是她爺爺從海裡撈到的啊!

  當時翡翠海還不是司徒家的私產,更沒有什麼禁海令,不管是誰,只要有本事就能下海採珠。也因此,雖然下海採珠的風險很大,但是珠民的生活都還算富足。

  時至今日,村裡的老人只要一說起那段日子,臉上仍會露出難得笑容,真可惜自從翡翠海成為司徒家的私產後,珠戶的生活也越來越艱難了。

  他們石家村還算好的,村裡的寡婦雖多,但還不至於出現十室九空的慘況,鄰村就沒這麼幸運了,原先足足有百來戶的大村落,如今僅剩下十來戶人家,還不知道這個採珠季要怎麼過呢!

  每逢採珠季的時候,父母哭兒子,妻子哭丈夫,兒女哭父親,悲慘的哭聲總是縈繞在翡翠海上空,揪痛了每個人的心,他們都知道,就算平安度過這個採珠季,也難保下一個不會沒事……

  世人都說翡翠海美,是人間天堂,可在清灩看來卻是不折不扣的人間地獄,有時站在斷魂崖上眺望翡翠海,望著那有如翡翠般瑰麗的碧水,她總會產生一種「那不是水,而是珠戶鮮血」的錯覺。

  她還曾突發奇想,如果翡翠海忽然消失就好了,要是這片海消失,就不會有什麼珍珠,更不會有著許多悲劇。

  不過翡翠海不可能憑空消失,珠戶的噩夢也不可能結束,每次想到這,她又會沮喪起來。

  「咯咯咯……」驀的,窗外傳來幾聲雞啼。

  差點忘了,她還得找夜明珠呢!清灩一拍腦袋,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拜家徒四壁之賜,她很快找遍整個家,就連床底下,桌子底下都被反覆找了兩遍以上。

  看來夜明珠沒到在家裡,或許是掉在村子裡了。一想到這,清灩便急匆匆的往外跑。

  天才朦朦亮,村裡已有不少人走動。

  她沿著回家的路一路尋去,卻還是沒有找到夜明珠。

  該不會被人家撿走了……清灩不禁臉色蒼白,手腳發涼。

  對她裡說,這顆珠子是家人留下來的紀念,要是真弄丟了,她……

  這時她忽然想起,昨夜回村的一路上都是摸黑走路,好幾次差點栽進溝渠裡,也就是說,夜明珠不可能是掉在回村的路上,而是在懸崖的時候就已經掉了!

  她抬頭望向懸崖的方向,昨晚的遭遇又一次浮現腦海中。光只是回想,她就激靈靈打了冷顫,週遭的空氣彷彿也下降好幾度。

  記得昨夜逃離時,那疑似醉貓的傢伙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該不會是被她砸死了吧?

  一想到這,清灩的頭皮都發麻了。

  「不行,得趕緊去懸崖那兒才是。」清灩雙手握拳,下定了決心。

  事到如今,找回夜明珠倒是其次,不管那傢伙是生是死,都不能任由他繼續躺在懸崖上。

  這件事要是不妥善處理的話,會為珠戶們招來大禍的!

  清灩衝出石家村,完全不顧周圍人驚訝的目光。

  生平第一次,她感覺從石家村到懸崖的這條路長得像是沒有盡頭,不管自己如何加快腳步,就是看不見終點在哪裡。

  跑啊跑,斷魂崖終於出現在眼前。

  清灩生平第一次忘了謹慎,就像一匹脫韁野馬似的,一頭衝上了懸崖,顧不得喘口氣就開始尋找那疑似醉貓的身影。

  「啊!找到了!」疑似醉貓的傢伙就倒在懸崖邊,一動也不動。

  由於他是背對著她,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清灩覺得那只醉貓似乎沒有這麼高大,不過也不敢很肯定就是了,因為在她的記憶裡那只醉貓永遠都是醉醺醺的,從來沒有站直的時候。

  而此刻躺在地上的男人像是死了般,似乎連呼吸都沒有……

  「該,該不會真的被我砸死了吧?」清灩一邊喃念,一邊強迫自己走向那傢伙。

  一開始,她仍心存僥倖,想著或許他只是睡著了,啃食當她走近時都沒能驚動他,她就有不祥的預感。

  清灩戰戰兢兢的蹲下身,哆嗦的伸出一根手指去探那傢伙的鼻息——真的沒有氣息!

  「真的死了嗎?」「咚」一聲,軟趴趴的腳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整個人坐倒在地。

  地上都是些稜角分明的石頭,一屁股做下去應該很疼才是,可是清灩壓根感覺不到疼。

  「天啊!我居然殺人了?怎麼辦,怎麼辦……」她被這個認知給嚇住了,要知道在之前她最多也就是殺隻雞,連隻豬都沒殺過,更何況是一個人呢!

  內心正混亂著,地上的屍體似乎動了一下。

  清灩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眼花了。

  似乎是為了回應她的疑惑,那具屍體又動了一下。

  「啊!難不成變成殭屍了?」剎那間,她身上的汗毛全體樹立。

  她很想逃離這裡,卻被嚇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跟別說逃跑了。

  「該死,給我閉嘴!」

  「殭屍還會說話?」清灩有些傻眼。

  「你才是殭屍!」「殭屍」——海明遠頭痛欲裂,沒心思跟她計較,翻了個身仰面朝上。

  他翻身的時候,鼻息正好噴在她的手上,清灩顫抖的將手伸到他的鼻下……還有呼吸!

  原來不是殭屍呀!她終於鬆了口氣。

  「幸好……」清灩才鬆口氣,一顆心就又馬上拎到半空中——這個被濃密大鬍子覆蓋住大半張臉的男人,不正是那只醉貓嗎?

  她居然砸昏了看守,這下可慘了!清灩在心裡盤算,究竟是趕緊向他道歉比較好,還是直接將他毀屍滅跡比較好。

  「還是毀屍滅跡比較好。」驀的,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沒想到竟有人察覺到她的心思,清灩被嚇了一大跳,失聲驚叫。

  呵,這黑丫頭總是這麼有趣!似乎每次看見她,他的心情都會好一些。海明遠嘴角微掀。

  清灩循聲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亂七八糟的大鬍子,而後是一雙野性十足的綠眼!

  只有傳說中的怪獸才會有如此妖異的綠眼!見此情景,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清灩也不是神經脆弱的小女子,但此刻受到大驚嚇,加上被惡夢折磨了一夜,腦子本來就有些混沌,現在又被這綠眼一嚇,頓時混淆了惡夢與現實。

  「啊……」下一刻,尖叫聲劃破清晨的寧靜,也差點刺破海明遠的耳膜。

  「該死,給我閉嘴……」宿醉加上受傷,他的腦袋本來就痛得要命,哪還經得起如此的魔音穿腦?海明遠衝著她咆哮。

  「別吃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

  他的舉動更加深她的恐懼,下一刻惡夢與現實連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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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16:21
第三章

  幽暗恐怖的森林裡,到處拋灑著血肉的碎塊,半凝固的血液將大地染成黑紅色。

  「吼……」

  一隻龐大的怪獸蹲踞在陰影裡。

  她看不見它的全身,只看到那雙碧綠碧綠的獸眼閃著嗜血的凶光,還有怪獸咬碎骨頭的喀啦聲。

  她知道自己就是它狩獵的下一個目標,她知道得趕緊逃命,可是她兩條腿虛軟,只能用爬的!

  「啊……」清灩完全被自己想像出來的怪獸給嚇到了,尖叫聲也越發淒厲。

  「該死!」海明遠只覺得這一聲聲尖叫都化作一根根尖刺,硬生生往他的腦袋裡釘進去,讓他不禁呲牙咧嘴。

  「啊……」那白森森的利齒更嚇壞了她。

  「我、說、了、閉、嘴!」這一聲比一聲更尖銳的尖叫聲,簡直就快要逼瘋他了!海明遠也好想尖叫。

  「啊……」

  還真是蠢,一拳把她敲暈不就結了!海明遠忽然想到,他猛的拽過她,舉起大掌就要把她敲暈,可是——

  當綠眼瞥見她白皙而纖細的頸後時,高舉的大掌停在半空中……這一掌下去難保不會把她的細脖子打斷,也許摀住她的嘴巴比較好一些……

  海明遠還沒打定主意,後腦勺又暴起一陣劇痛。

  「該死,你居然又用石頭砸我?」欲擇人而噬的目光從她那滿是淚水的小臉,移到她那只仍然高高舉起的小手上。

  「我、我、我不、不是故意……」她只是太害怕了,清灩在他的目光逼視下瑟瑟發抖,但仍緊抓著手裡的石頭。

  舉凡帶兵打仗的,身上都會有一股煞氣,海明遠自然也不例外,他身上的煞氣甚至比一般將領更重。很少有人能與他的煞氣正面抗衡,尤其在他刻意造成壓迫感的時候。

  這黑丫頭還真有點意思!

  海明遠用那雙妖異的綠眼打量起這貌不驚人的黑丫頭,還刻意加重煞氣以試探她能承受的底線。

  清灩抖得更厲害了。

  「放、手!」海明遠抓住她那只仍然舉著的小手,命令道。

  「好痛!」清灩套疼得哀叫一聲,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一股劇痛從被他抓著的地方傳來,吃痛的指頭再也握不住石頭,「喀」一聲,仍沾著血漬的「凶器」掉落在地上。

  糟糕,他忘了她只是個小丫頭,並非沙城那些大老粗,下手過重了!看見她痛楚的表情,海明遠有些自責。

  他都還沒想好該怎麼補償她,忽然腦後又一陣劇疼,原來她另一隻手也抓著一塊石頭,趁著他分神之際偷襲了他。

  「該死,你……」咆哮聲戛然而止,海明遠再次暈了過去。

  「天啦!」她嚇得趕緊俯下身去察看他的情況。

  得趕緊先幫他止血才行!

  由於手上沒有能包裹傷口的東西,清灩只得撕下一塊衣襟去包他那顆染血的大腦袋。

  她瞪著醉貓好一會兒,可是他仍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做挺屍狀。

  「喂,你這傢伙應該不會死吧?」清灩忍不住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他那張鬚髮茂密的大臉。

  在孩子堆裡混久了,清灩其實也有挺孩子氣的一面。

  「……」沒有回應,他還是不動。

  「喂,你可千萬不能死呀!」她越想越心慌。

  這只醉貓萬一真的死了,司徒家必然會派來新的看守,若是新看守不像醉貓那樣愛喝酒、每天醉得不省人事,事情就嚴重了,就等於斷了大夥兒的炊!

  所以她決定了,這只醉貓一定不能死!不但不能死,還應該是大家全力保護的對象。

  這保護醉貓的第一步,就是先將他移到木屋裡。

  說做就做!清灩一向是個行動派,當下挽起袖子,抓住醉貓的胳臂,使出吃奶的力氣把人往木屋拖去。

  唉!這傢伙實在太重了,才短短的一段路,她就停下來休息五、六次,走走停停的,好不容易才將人給拖進屋簷下。

  一推門,股夾雜著酸腐的酒臭撲鼻而來,她差點被熏得吐了,這才發現屋裡的髒亂簡直堪比垃圾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醉貓拖上床,清灩在他胸膛狠拍一記,以宣洩自己的不滿。

  打量一下屋裡,她忍不住皺眉。

  她這人最見不得髒亂了,當下就挽起袖子幫忙收拾起來。

  散發異味的飯菜很快就處理掉了,桌面也擦過了,地面也掃乾淨了,胡亂堆放的雜物也重新擺好。

  經過一番整理,小屋看起來清爽多了。清灩欣慰的望著自己成果,正在得意呢!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該不會屋裡有老鼠吧?」清灩最怕老鼠,嚇得臉色都發白了。

  她硬著頭皮轉過身去,這才發現發出聲響的並不是老鼠,而是那傢伙在床上翻了個身,只見隨著他的翻身,床單上留下一個髒兮兮的印子。

  「不行,受不了了!」對於生性好潔的清灩來說,這黑印子的可怕程度不亞於粥裡的那顆老鼠屎!

  經過一番翻箱倒櫃之後,總算從角落的櫃子裡翻出皺巴巴的床單。

  由於床上還有一隻昏死過去的醉貓,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將乾淨的床單換上。

  「這回總算乾淨了。」清灩捶了捶酸痛的腰,欣慰的望著煥然一新的床鋪,「整個屋子裡就屬你最髒了!」

  他最髒?海明遠從鼻子噴氣。

  「你這只醉貓簡直是骯髒之最,得好好反省知不知道……」清灩正碎碎念著,床上的人又翻了個身,新換上的床單立馬又弄髒了。

  「唉……」辛苦了大半天,沒兩下又回到老樣子。清灩內心的沮喪難以形容。

  她是很想再換條乾淨的床單,可一來沒力氣換了,二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櫃子裡已沒有多餘的床單,三來只要他還躺在床上,就算再換十張床單也沒用。

  就算黑印子再礙眼,她也只能忍耐了。

  可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她、她、她……

  海明遠醒來的時候,正好是清灩忙著換床單的時候,還沒睜開眼,他就覺得自己像張烙餅似的被翻過來又翻過去。

  該死,她到底在搞什麼?為什麼除了頭痛之外,他整個後背都感覺到一張針刺般的疼?

  綠眼睜開一條細縫,看見她的小臉。

  一會兒撇嘴、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擠眼……表情只能用「豐富」兩字來形容。

  不可否認,單看這張表情豐富的小臉就是一種享受,甚至連低落的心情都好轉了。

  而她的動作還挺溫柔的,每回翻動他時都不忘護住他受傷的腦袋。

  海明遠相當享受這種被伺候的感覺,索性又閉起眼假裝昏迷中。

  當閉上眼之後,其他感覺就更敏銳了,他能清晰的聽到衣物的窸窣聲、她含糊不清的嘟囔聲,以及她的呼吸熱熱的吹拂他的……

  自從被背叛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這麼接近過了!他的鼻子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皂角味,還有一種來自大海的味道……

  「呼,總算弄乾淨了。」清灩終於忙完,望著新床鋪舒了一口氣。

  她腰酸手臂又疼,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安穩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哼!憑什麼呀?」清灩忿忿不平的,完全忘記床上的人是被她砸暈的,「整個屋子就屬你最髒了!」

  我最髒?海明遠濃眉微揚。

  嘀咕完,清灩想到正事。

  對了,或許她可以趁這機會將醉貓綁起來,然後再跟他談條件。清灩腦中靈光一閃。

  「對,就這麼幹!哈哈哈……」她猛的跳起身,隨即在屋子裡團團亂轉。

  「喂,你在找什麼?」海明遠瞇眼看了老半天,還是沒弄明白她要做什麼,忍不住開口問了。

  「當然是找一條繩子把人給綁起來,然後再談——呃!」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屋裡就只有他們兩個人,既然開口的不是自己,那就是……

  「天啦!」一想到這,清灩渾身僵住。

  「哦!敢問你口中的『人』指的是誰呢?」他閒涼的問。

  清灩眼角餘光一瞥——那只本該昏死在床上的醉貓,不知何時竟站在她的身後!

  「怎麼,眼睛抽筋?」她幾近抽搐的表情太有意思了,海明遠又故意威逼道。

  「啊……」幾乎在瞬間,她像中了一箭的獵物似的驚跳起來,慘叫聲響徹整個小屋。

  該死,又來了!這黑丫頭雖然挺有趣的,但她的尖叫聲實在太可怕了。不過,要阻止她尖叫也不難……

  那張被大鬍子遮住大半的臉上,閃過一絲邪魅的笑意。

  這是自從那場變故之後,他第一次表現出對人對事的興味。

  他乾脆依照她所想,找了一條繩子將人給綁起來。他動作俐落的將她綁在椅子上。

  她想做的是綁人者,而非被綁者啊!清灩心裡的怨念極重,更讓她氣結的是,她的嘴巴還被他用一塊布塞住。

  「嗚嗚……嗚嗚嗚……(混蛋,放開我)!」清灩拚命掙扎,老舊的椅子嘎嘎作響。

  她的力氣都快用光了,繩子還是牢牢的綁在她的手腕上。

  「嗚嗚嗚嗚……」清灩絕望得想叫救命了,無奈嘴巴被塞住,什麼都喊不出來。

  「只要你答應不尖叫,我就放開你。」看了老半天的戲,海明遠終於「大發慈悲」。

  「嗚嗚……嗚嗚嗚……(混蛋,你休想)!」清灩用大眼狠狠的瞪他。

  要是她的目光能化作利劍,他身上一定會被刺出兩個窟窿,無奈形勢比人強,他為刀俎,她才是魚肉啊!嗚嗚……

  「不答應?這可就難辦羅!」海明遠故作沉思樣,「可是一直堵著你的嘴,要是不小心把你給餓死怎麼辦?」

  「嗚……」就是、就是,還不快放了我!清灩拚命用眼神向他傳遞「放人」的訊息。

  「咦,你的眼睛怎麼了,該不會是在抽筋吧?」海明遠詫異的道。

  清灩衝著他翻了個大白眼。

  「我明白了,一定是你的眼睛進灰了,得趕緊吹吹才行。」海明遠差點忍不住笑場,趕緊乾咳幾聲作為掩飾。

  「嗚嗚嗚……」你才眼睛進灰、腦袋進水呢!清灩心裡可火大了,無奈口不能言啊!

  「很不舒服嗎?不如我幫你吹吹吧!」無視她惱火的表情,海明遠繼續曲解她的意思,邊說邊把腦袋湊過去。

  這傢伙要做什麼?清灩嚇壞了,拚命將小腦袋往後仰,只求能遠離那張大鬍子臉。嗯,

  只見滿是髭鬚的大臉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清灩的小臉黑中帶青。

  「喂,你沒事吧?」她激烈的反應把海明遠嚇了一跳,有些擔憂的看著她。

  「別怕,我這就放開你!」看見她這樣子,海明遠還真怕她會窒息,想逗弄她的心思也沒了,趕緊拿出塞住她嘴的布團。

  嘴巴好酸啦!清灩重重吸口氣,才舒緩過來就一口咬住他的大手。

  「放手,不,放開嘴!」海明遠能感覺到她是發了狠的咬,像是恨不得咬下自己一塊肉來。

  「休想!」恨,就算死也得先出了這口氣再說。清灩咬得更狠了,以至於嘴巴都嘗到血腥味了。

  「唉……」頭頂上傳來一聲溫柔得讓她毛骨悚然的歎氣聲。

  清灩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好了,說吧!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溫暖的大手撫過她的頭頂,拈走沾在上頭的一根枯草。

  原諒?這個字眼觸動了她的某根神經。對喔!她是來跟他談條件的,怎麼竟然槓上了呢?清灩忽然醒悟到。

  「你答應原諒我們,我就放開你!」這會兒當然不可能放啦!這可是談判的籌碼呢!匆匆的說了這一句,清灩趕緊又將他的手掌給叼在嘴裡。

  這回她輕了點,沒有使出那股恨不能咬下塊肉的狠勁。

  「呵呵……」這丫頭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只要他想要隨時都能抽回手,因為他們之間的力量相差得太懸殊了。

  笑什麼笑,我可不是開玩笑的!清灩威脅的收緊牙齒。

  「呵呵呵……」海明遠又被她逗笑了,他用另一隻自由的手摸摸她的頭,「你還沒說要我原諒什麼?」

  一股溫暖的感覺從他的掌心傳遞到她的頭頂,記憶裡只有爹娘還在世的時候,才會這樣摸她的頭頂。

  清灩忽然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說話!」海明遠並不喜歡她泫然欲泣的樣子,笑容才適合這張黑黑的小臉。

  「當然是那件事啦!」她的嘴巴終於鬆開他的大手,說道。

  「哪件事?」他的濃眉微皺。

  「當然是……」清灩心裡一急,就竹筒倒豆子般的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又要他把她砸傷他的事當作沒發生過,又要他忘記她帶著孩子們擅自下懸崖的事,還不許他以後阻撓他們下懸崖挖牡蠣……林林總總的說了一大堆。

  「怎麼樣?」烏溜溜的大眼滿含希冀的望著他。

  「若換成你,你會答應嗎?」海明遠將問題丟還給她。

  「廢話,當然不可能。」她又不是笨蛋!清灩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一顆小腦袋垂了下來。

  「話雖如此,但也不是沒得商量。」見她一副被打擊倒的喪氣樣,海明遠有些不忍心,補上了一句。

  「真的?」她立刻又活過來了。

  「嗯。」他的嘴角上揚。

  「不如你打我一頓吧?」她就豁出去挨一頓打,讓他大爺消消氣吧!

  「哦,就這樣?」這對話越來越有趣了,海明遠的濃眉開始上揚。

  「那……打兩頓,行嗎?」清灩小心翼翼的道。

  圓滾滾的大眼眨也不眨的盯著他不放,像是在說「你就接受了吧」!

  「哈哈哈……」雖然這時候笑很容易被誤會,可是海明遠實在太愛她這副樣子了,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臭貓,你居然耍我?」清灩果然誤會了,剎那間從小可憐變成河東獅,怒吼起來。

  「哈哈哈……」海明遠笑得更大聲了。

  「嗚!好可怕呀!」

  「太可怕了!」

  「……」

  這天正好輪到丹竹村來挖牡蠣。

  一干人等還沒靠近懸崖,就聽到這「可怕」的笑聲,當即嚇得連前進的勇氣都沒有,更別說爬下懸崖去挖牡蠣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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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16:43
第四章

  仔細縫上最後一針,再用牙齒咬斷線頭,忙了好幾天,這雙鞋子終於大功告成了。

  清灩藉著日光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上面沒有絲毫的瑕疵後,才將它收進一旁的背簍裡。

  那年爹下海採珠出了意外,連屍骨也沒能撈上來,才三歲的清灩從此沒了父親;而她娘的身體本就不好,加上悲傷過度,不到一年也撒手人寰了。

  由於家中沒有男丁,司徒家給的口糧根本無法餬口,左鄰右舍憐憫她孤苦伶仃,東家給一口飯、西家給一件衣,這才將小清灩給養活了。

  清灩知道自己是靠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小小年紀就已很懂事。等到她年紀稍長,就跟著村裡的哥哥姐姐去挖牡蠣了,在十四歲那年,她接下領隊之責,負責帶村裡的孩子們去挖牡蠣。

  只是,牡蠣不可能天天去挖,她還得靠其他的活計來養活自己。

  珠戶人家大多沒田沒地的,清灩家自然也不例外,所幸她娘在世時做得一手好針線,一雙鴛鴦更是繡得活靈活現的,當時方圓二三十里,不管哪家有喜事,都會指定要她娘來繡新人的被面。

  不幸的是,她娘去世得早,清灩並沒能學會她的手藝。不過天無絕人之路,繡鴛鴦不行,那就納鞋底吧!好歹這玩意是踩在腳底下的,平常根本看不見,丑就丑點了,只要夠結實就可以了。

  清灩至今仍記得很清楚,她所納的第一雙鞋底是用一件穿不了的舊衣做成的,姑且不說針腳的長短不一,就連鞋底也不平,等到鞋底納好的那天,她的手指也被扎得滿是傷。

  她來到最照顧她的鄰居大叔家,想將這雙丑不拉嘰的鞋底送給大叔。看到她手上的傷,偌大的漢子感動得都哭了。

  由於清灩既懂事又乖巧,石家村的大嬸們都願意指點她幾下,很快的她不僅能納鞋底,還學會做鞋的一套過程。

  清灩一向聰明,又懂得琢磨其中的門道,深知對於手頭並不寬裕的珠戶來說,鞋子漂不漂亮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結實耐用。於是她專門在這上頭下工夫,經過不斷的試驗和改進,終於做出特別結實的鞋子。

  起初村裡的人來她這裡買鞋,大多是出於憐惜她的無依無靠,想著要幫她一些。畢竟窮家小戶人口多收入少,所穿的衣服鞋子大多是出自自家婆姨之手,哪捨得花錢去外面買。

  等到清灩研究成功後,他們驚訝的發現這種鞋子一雙就能抵兩雙普通鞋子,買她做的鞋子比自家做鞋子更便宜也更省事。

  於是近幾年來,不僅石家村的人會到她這裡來買鞋穿,附近的村子也會有人找上門來買鞋。

  清灩一直尋思著要將她的鞋子買到鎮上去,鎮上人來人往的,銷路比在家裡賣大多了,只是她的鞋子結實是夠結實,但款式和花色卻不夠起眼,再加上鎮上熱賣的都是些款式新穎、顏色花俏的鞋子,兩相比較之下,她那些灰撲撲的鞋子自然就乏人問津了。

  即使清灩一次次鼓起勇氣上門推銷,鎮上的成衣鋪就是不願意讓她寄售。

  清灩知道自己的鞋子問題出在哪裡,無奈她根本沒有閒錢去改進款式與花色,於是事情就這麼擱置下來了。

  所幸,幾天前她終於說服一家舊衣鋪寄賣她的鞋子,只不過扣除寄賣所需的費用後,她能拿到的錢僅僅與成本打平。

  村裡的大叔大嬸們知道這件事後紛紛勸她別賣了,以免自費工夫,不過清灩不放棄,因為她著眼的是未來,而非眼前的利益。

  對了,不知寄售的那幾雙鞋子賣掉了嗎?要是賣掉了,得趕緊補貨才行。清灩想著要抽個時間去鎮上看看。

  只要她的鞋子能在鎮上打開銷路,就算一開始不賺錢也是值得的。要是鞋子的銷量大了,就能讓村裡的小媳婦大姑娘們一起做鞋子,這樣大家就多了一條活路,即便家裡的支柱出了什麼事兒,也不至於山窮水盡。

  清灩這麼想並非詛咒他們,而是作為珠戶的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懂得「或許哪天出門後,爹就再也不會回來」。

  天色不早了,清灩將針線和剩餘的布料收進針線籮裡,又打開放鞋子的櫃子數了數。

  恩,鞋子都做得差不多了,也該給人家送過去了。清灩找出一隻大背簍,將鞋子一一放進去。

  對了,回頭得記得給舟叔家做雙鞋送去,他家阿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舊鞋要不了多久就不合腳了。

  清灩這人懂得感恩,總惦記著要給幫過她的人家送鞋。

  隨著她敲開一扇扇門,背簍裡的鞋子山越來越少了,她的錢袋子漸漸鼓了起來,等送完最後一家後,背簍裡就只剩下孤伶伶的一雙鞋了。

  這雙鞋的款式不同於其他鞋子,顏色也不像其他鞋子那樣灰撲撲,由於是第一次做這種款式的鞋子,清灩費了好大的勁才做出來。

  「哼,這回便宜你了!」她將一隻鞋子拿在手裡狠狠的戳了幾下,想像自己正在戳著那只醉貓的臉。

  好吧!她承認一開始確實是自己先想出將人綁起來的餿主意,還白癡的說溜了嘴,可是他的做法也太過分了,不但真的將她給綁起來,還強迫她簽訂了「不平等條約」。

  「臭貓、混蛋貓……」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天,可只要一想起那天的事,她就恨得牙癢癢。

  不過自從答應那醉貓的不平等條約後,她帶孩子們去挖牡蠣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也算是值得了啊!

  「快說,醉貓是個大混蛋!」她又不是他家的老媽子,憑什麼打掃和刷洗都要她幹?清灩氣呼呼的戳一下鞋墊,「逼問」道。

  只是,一雙鞋子是不可能回應她的。

  雖然那傢伙對她極盡欺壓之能事,但是煮東西倒是很有一套,她每回都吃得欲罷不能,最後捧著肚子回家,這些日子她都能感覺自己變胖了呢!

  心裡正想著吃的,肚子就咕嚕嚕響了起來,她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朝醉貓的木屋走去。

  哼!她才不承認自己是被美味所誘惑,而是那只醉貓恐嚇她、壓搾她、欺負她……

  好嘛好嘛!她承認自己欺負他的時候也不少,如果把衣服洗破、換藥弄痛他……都算是欺負的話。

  仔細想想,她才發現自己還挺惡劣的。清灩吐吐小舌頭,挺不好意思的。

  恩,也許她該對他好些,至少不再偷偷在他床上撒癢癢草的粉末。

  「哈哈哈哈……」一想到他從醉貓變成「斑點貓」的樣子,清灩就忍不住爆笑。

  她之所以敢惡作劇,也是因為看出那只醉貓其實是面惡心善的好人,否則要是像司徒家的惡徒那樣,她躲避都來不及了,哪還敢靠近,更別說搗亂了。

  先前給舟叔家送鞋時,被舟嬸拉住多聊了幾句,因此她離開石家村時比平時晚了一些,此時太陽已經行過了中天,約定的時間已過,清灩不禁加快腳步。

  「對了,不知道那只醉貓今天會做什麼菜……」清灩正想著菜單,忽然一股猛烈的力道從她身後襲來。

  猝不及防下,她整個人飛跌出去。她的身體擦著地面滑行好一段才停止,手裡拿著的鞋子也飛出去了。

  由於事出突然,清灩根本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只感覺自己的半邊臉火辣辣的疼。

  「出什麼事了?」她呻吟著抬起頭來,發現其中一隻鞋就在觸手可及的位置,本能的伸出手去撿——

  她的手還沒碰到鞋子,就被一隻腳踩住,還用力輾了輾。

  「好、好痛!」清灩疼得直冒冷汗。

  「黑丫頭,總算堵住你了!」踩人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子,年紀和她差不多,個頭卻比她高大許多。

  「堵我?」為什麼要堵她?他們有仇嗎?她不解的望著這張年輕而陌生的臉。

  「都出來!」踩人的傢伙沒理會她的問題,被太陽曬得黝黑的手臂一揮。

  「鯊魚哥,我們來啦!」隨著這一手勢,一群被太陽曬得油亮的男孩從各自藏身的地方跳出來,朝鯊魚哥所在的地方跑去。

  一隻小腳踩在她的鞋上,留下一個髒兮兮的腳印;另一隻小腳擦過她的鞋子,差點把鞋跟踩癟了……

  「別踩我的鞋!」清灩一見可急壞了,壓根忘了自己也被人踩在腳底下。

  「給我狠狠的踩!」黝黑的手臂又一揮。

  「遵命!」

  命令一出,眾位小弟圍住鞋子就是一陣狠踩。

  「別踩我的鞋,別踩……」清灩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卻沒辦法阻止這一切。

  「差不多了,把鞋子拿過來。」鯊魚哥這才滿意,大手一揮。

  「是,鯊魚哥。」一個小弟撿起鞋子,將它丟到清灩的面前。

  原本乾淨的鞋面已經髒得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鞋子被踩得都扭曲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眼見心愛的鞋子成了這副模樣,清灩真的好心痛。

  「這是鯊魚哥給你的小小警告,要是你再敢在背後使壞,我就天天帶人來揍你!」鯊魚哥惡狠狠的威脅道。

  「背後使壞?我沒有啊……」直到這時,清灩仍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他了。

  「死娘們,別以為搭上了大鬍子,翡翠海就由你們石家村說了算,鯊魚哥警告你……」威脅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感到胸口如被大錘擊中,隨即整個人飛了出去,跟他的那些小弟摔成了一堆。

  「鯊、鯊魚哥,你學會飛了嗎?」某個蠢小弟還眼巴巴的湊上前問。

  「蠢蛋,要不要鯊魚哥教你怎麼飛呀?」莫名其妙摔飛出去的鯊魚哥正覺得不爽,劈頭就賞了這蠢蛋一拳,打得他哀哀直叫。

  「你不是在斷魂崖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清灩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話都說不清,該不會是被鯊魚咬掉舌頭了吧?」一隻大手輕輕的碰了碰她受傷的臉頰,語氣是戲謔的,那雙綠眼裡卻凝聚著風暴。

  「好、好痛,你別亂摸啦!」清灩疼得直抽氣,下意識推開他的手,不過也因為這痛感,她才有了更多的真實感。

  「還挺有精神的嘛!」海明遠打量著她臉上的傷。

  應該只是刮蹭傷,沒有大礙,加上這丫頭長得黑,或許連疤都不會留下,海明遠這才鬆了口氣。

  「丫頭,你的手還好吧?」

  「應該沒有大礙吧!」手背雖然有些破皮,但彎曲手指沒有大問題。

  「讓我看看。」他仍不放心,抓過她受傷的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仔細摸她的指骨。

  照理說檢查傷口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她怎麼覺得這情景挺曖昧的呢?清灩的小臉不由自主漲紅,小手忍不住要抽回。

  「別動,還有兩個指頭沒檢查。」海明遠不假思索的將她往自己拉。

  清灩差點一頭栽進他的懷裡,等站穩了,連脖子都漲紅了。

  「鯊魚哥,你看他們……」

  「老子早知道他們之間有姦情——哎喲……」鯊魚哥的話還沒說完,腦門就狠狠挨了兩下,「他X的,誰打老子啊?」

  「鯊、鯊魚哥,是那個大鬍子拿鞋砸你!」蠢小弟自以為發現什麼了不得的事,大聲嚷嚷道。

  只見剛才被他們蹂躪得很慘的兩隻鞋子,此刻正揚眉吐氣的躺在他們眼前。

  「少說一句你會死啊!」鯊魚哥又打得蠢小弟一陣鬼哭狼嚎。

  「可、可是鯊魚哥,那個大鬍子瞪了你好久耶!」那個大鬍子的目光太可怕了,他擔心鯊魚哥會有事啊!

  「瞪什麼啊……」聽了這話,鯊魚哥下意識的轉過頭,正好望進一雙冰冷的綠眼裡。

  當他的目光與彷彿結了冰的目光相遇時,不由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正因為打架不怕死,他李大力才有了「鯊魚」的稱號,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像是被鯊魚盯上的一條小魚!

  「鯊、鯊魚哥,大鬍子好像要過來了!」

  「好、好可怕啊!」

  「……」

  小弟們全都感受到海明遠身上那股濃烈的殺氣,嚇得抖成一團。

  「別、別怕,我會保護你們!」鯊魚哥硬著頭皮擋在他們前頭,兩條腿都開始哆嗦了。

  「鯊魚哥,只要我們並肩作戰,一定能打敗大鬍子!」發出鏗鏘之言的,正是飽受拳頭「關愛」的蠢蛋。

  眼前這情景讓海明遠想起他的兄弟們,他們曾一起在沙場上出生入死,即使面對凶悍的北荒人也從不退縮,現在卻……

  一想到這,他的心就開始發疼,像被刀子剜出一個大洞。

  這時耳邊傳來清灩的痛叫聲,原來他的大手越握越緊,忘記自己還抓著清灩的小手。

  「抱歉。」海明遠趕緊放開她的手,但她的小手仍是被捏紅了。

  這隻手還真是犯了太歲,又是被踩,又是被捏的……清灩望著紅得像火腿的手直歎氣。

  就在這時,她忽然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對。

  「你怎麼了?該不會哪裡不舒服吧?」清灩不假思索的將小手放在他的額頭上,試探他的溫度。

  「我沒事,別擔心。」微涼的小手喚回他的神智,海明遠輕拍她的小手道。

  「誰擔心你啦?」她丟給他一個白眼,就算心裡擔心得不得了,卻仍是死鴨子嘴硬。

  「呵呵呵……」海明遠但笑不語,心靈的空虛感一下子消散不少。

  「討厭,笑什麼呀!」清灩又白了他一眼,嘴裡說著「討厭」,但當他朝鯊魚哥走去時,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喂,你小心點,鯊魚哥很厲害的。」

  鯊魚哥體格健壯、脾氣暴躁,又好勇鬥狠,就連成年人也不敢輕易去招惹他,而村裡的孩子們也大多被警告過「別去招惹那條鯊魚」。

  「嗯,我知道。」海明遠回她一個微笑。

  太陽光從頭頂射下來,照在他魁梧高大的身上,此刻的他已不是醉貓,分明就是下凡的天神嘛!

  清灩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住了,一顆心跳得像隨時會從喉嚨裡蹦出來似的,不得不用力按住胸口。

  她該不會是病了吧?清灩眨巴著大眼直發愣,不知道原來這就是心動。

  「你想幹什麼?」大鬍子只是站在面前,就讓他感覺到一股莫大的壓迫感,鯊魚哥的雙腿發軟,卻仍逞強的道。

  海明遠並不在意他叫囂些什麼,俯身拾起地上的兩隻鞋子,用力拍掉上頭的沙土。

  即使沙土拍乾淨了,髒兮兮的腳印卻弄不掉,這新鞋已成了舊鞋。清灩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親手做鞋給他呢!雖然用的不是什麼好料子,卻能看出做鞋的人很用心。海明遠目光深邃,大手撫摸著有些俗麗的鞋面,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彎。

  「鯊魚哥小心,這傢伙又想用鞋子砸你!」蠢小弟大吼一聲。

  「哼!我才不怕……哎喲……」鯊魚哥才開口,就被踹趴在地,嘴巴還啃到泥巴。

  「鯊魚哥!」眾小弟齊聲驚呼。

  「幸好門牙沒掉!」鯊魚哥啐一口,既覺得沒面子,又覺得不服氣。

  「不服氣就再來。」海明遠朝他勾勾手指。

  「哼,再來就再來!」他就不信邪!鯊魚哥跟他槓上了,可才剛起身就又被踹趴。

  「怎麼,還不服?」海明遠斜睨他。

  「不服,再來!」

  可憐鯊魚哥爬起又被踹倒、踹倒了再爬起,來來回回十幾次,整個人都摔腫了,卻沒摸到海明遠的半片衣角。

  小弟們的加油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除了蠢小弟還在聲嘶力竭為鯊魚哥加油之外,其他人全都啞了。

  「怎麼,還想再來嗎?」一番折騰下來,海明遠倒有些佩服這傢伙的毅力了。

  「算了,放過他吧!」清灩不忍再看下去,跑過來拉住海明遠的大手。

  「臭丫頭,這是我們男人的事,沒你說話的分——唔……」話還沒說完,一團爛泥就飛進了鯊魚哥的嘴裡。

  「這下你總不會再覺得別人臭了吧?」海明遠瞥他一眼,淡淡的丟出一句話。

  「啊……呸呸呸呸……」鯊魚哥忙著吐出嘴裡的爛泥,哪還顧得上接話。

  鯊魚哥算是地方上的土霸主,沒想到竟然被他像揉麵團似的……清灩望向海明遠的目光不自覺帶著欽佩之色。

  海明遠可是帶過幾十萬大軍的人,像這種敬佩的眼神不知見過多少,可當對上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時,竟然有些醺醺然。

  「別擔心,有我在!」海明遠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嗯。」溫暖從他的大掌傳遞到她的身體裡,讓她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安全感。

  接觸到她純然信任的目光,海明遠的心怦然一動,可還沒來得及理清這究竟是什麼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風聲。

  「……」清灩指著他身後,小臉驚駭到扭曲,張大了嘴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不自量力!」海明遠冷哼一聲,大手往她腰間一搭,一個旋身閃過攻擊。

  清灩只覺得自己像是騰雲駕霧般飛起,整個人已經離開原來的地方,而倒在她原來位置的是那個灰頭土臉的蠢小弟,不遠處還躺著他用來行兇的武器——一根粗樹幹。

  「鯊魚哥,我站不起來,是不是腰斷啦?嗚嗚嗚……」蠢小弟哭得稀里嘩啦。

  「這位大爺,我兄弟……」鯊魚哥抱拳想替小弟求情,怕他再出重手。

  「回去弄點藥酒揉幾下就好了。」

  他的意思是不計較小弟的偷襲了?鯊魚哥有些發愣。

  「我沒出重手。」見他只顧著發愣,海明遠難得多說了一句,「要是只會躲在暗地裡偷窺,別說采牡蠣了,就算雜草也別想採到。」

  「……」見鯊魚哥呆站在那裡,眾小弟噤若寒蟬。

  「鯊魚哥,那傢伙到底是什麼意思呀?」良久,先前曾「悍勇」出擊的蠢小弟站起來。

  「蠢,意思是根本沒人阻止我們去挖牡蠣。」鯊魚哥說。

  「鯊魚哥你怎麼了,你別死啊!」看見鯊魚哥忽然蹲下來,蠢小弟還以為他身受重傷,不由哭了出來。

  「沒見過你這麼蠢的!」鯊魚哥跳起來想巴他腦袋,不過手快碰到他時卻改成幫他擦掉臉上那些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鼻涕的東西。

  「我本來就蠢嘛!呵呵呵……」蠢小弟樂呵呵,一點也不以為恥。

  「上來,鯊魚哥背你。」鯊魚哥又蹲了下去,命令道。

  「鯊魚哥,我來啦!」蠢小弟歡歡喜喜的往他背上一撲,「走羅!駕!」

  「蠢蛋!」對於自己被當成馬騎,鯊魚哥不但沒有發火,那語氣甚至是溫柔的。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眾小弟一臉黑線,不約而同抬頭去看頭頂上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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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17:29
第五章

  就在鯊魚哥背著小弟回家的同時,海明遠也正背著清灩走在通往斷魂崖的路上。以他的體格要背體型嬌小的清灩輕而易舉,一路走來既穩當又快速。

  「呵呵呵……」清灩趴在他背上,笑得有些傻。

  每回看見村裡的小孩被自己的爹背在背上時,她都會用一種很羨慕的目光望著他們,她也好想被爹背一次啊!可是她爹去世時她還很小,事隔多年更是連爹的樣貌都模糊了。

  「呵呵……」很溫暖、很安全、很……清灩相信被爹背著也一定是這種感覺。

  她的笑聲在他心上搔啊搔,讓他那顆剛硬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

  「你這小丫頭……」聽到背上傳來她傻兮兮的笑聲,海明遠的嘴角不禁上揚,表情有些無奈。

  「上個月我就滿十八了,才不是什麼小丫頭。」清灩很不服氣的爭辯道。

  「十八算什麼,我都二十七了,足足比你大九歲。」海明遠斜睨她一眼,明示「跟我比大小,你還早哩」。

  「二十七?」清灩偷偷的吐了吐小舌頭,卻被他逮個正著。

  「怎麼,你有意見嗎?」

  「沒什麼意見,可是……」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我、我還以為你早就四十好幾了,真、真的。」

  海明遠整個人僵住。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是靜默無語,就連空氣都有一種沉重感。

  「那、那個……」清灩想說些什麼讓氣氛變得輕鬆,可話還沒說完,就趕緊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她嚇得趕緊閉緊嘴巴,默不作聲。

  四十好幾、四十好幾、四十……耳邊不停迴響著這幾個字,他心頭的怒火也越燒越旺……

  該死,他哪裡像是四十好幾的糟老頭子了?在以前,他好歹也是京城的大家閨秀最想嫁的男人之一咧!海明遠著實惱怒啊!

  他將心中的惱怒都發洩在踩得重重的腳步上,掛在胸前的兩隻鞋子也因此發出咚咚咚的撞擊聲。

  咦,那是什麼聲音?清灩實在很好奇,悄無聲息的蠕動身子想探頭看。

  隔著薄薄的幾層衣衫,他能清楚的感覺到那兩團柔軟貼著他……海明遠身體變得僵硬,大手不由自主的收緊了。

  清灩一點都沒察覺他的異樣,她蹭啊蹭的,費了好大的勁總算挨到他的肩頭。

  「呼……」她吐了口氣,熱熱的呼吸吹拂在他敏感的耳後,令他全身的肌肉為之緊繃。

  清灩將下巴擱在他的肩頭,從他左肩探頭一望,剛好看見兩隻鞋子在那裡「咚咚咚」的敲打著他的胸膛。

  他都不覺得疼嗎?但是看著,她就替他覺得疼。

  「趴好,別摔著了!」冷不防,耳邊傳來警告。

  「哦……」清灩聞言蹭下去一點,乖乖的趴在他背上。

  「喂,你把鞋子給我吧!」這樣他就不必忍受被鞋子敲敲打打之苦了。

  「休想。」海明遠冷冷的丟出兩個字。

  「為什麼?」她只不過是想讓他舒服點,需要這麼凶嗎?清灩覺得自己的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不禁有些氣惱。

  「鞋子是我的。」海明遠從鼻子裡哼出一句,言下之意是「你別想再拿回去。」

  「誰說的呀?」她才不承認這雙鞋子是特地為他做的呢!

  「你敢說這雙鞋子不是專門為我做的嗎?」海明遠斜睨她一眼。

  只消一眼他就看出來了,鞋子尺寸是他的,款式也是模仿他腳上的舊鞋,只是一種在當地幾乎看不見,在沙城卻很普遍的樣式。

  「都,都已經踩髒了,反正也賣不出去,不如就送給你算了。」雖然被抓包,但是清灩仍死鴨子嘴硬,就是不吭承認這雙鞋子是特地為他做的。

  走了好一段路,斷魂崖終於出現在眼前。

  「丫頭,你的臉還疼嗎?」眼看就快到木屋,海明遠開口詢問。

  「……」清灩不吭聲。

  「別嘔氣了行不行?」又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聽到她的回答,海明遠終於忍不住轉過頭去。

  他這才發現清灩居然趴在他背上睡著了。

  她的小腦袋就擱在他的右肩上,平時總顯露出倔強的雙眸此刻正緊閉著,顯得格外纖柔:小扇子般的長睫毛就像羽翼般棲息在眼下,加深柔弱的氣質;微張的小嘴又為她增添一分嬌憨與可愛……

  看著她酣然入睡的可愛模樣,海明遠的心就像被羽毛搔了幾下,麻酥酥的,一繒調皮的頭髮從她髮髻中溜出來,蹭了蹭他的臉。

  「還真是頑皮。」他不禁微笑了。

  發現她睡著之後,海明遠調整了下步伐,好讓腳步走得更穩些。雖然背著一個人,但她的體重根本就不構成負擔。

  他知道不少將領在打仗時,最恨有老弱婦孺了,因為他們認為這些人會拖累軍隊,而北荒人甚至還曾將六十歲以下的老人統統殺死。不過海明遠從不覺得他們是累贅,正是因為有這些老弱婦孺的存在,才需要前方的戰士更英勇的去作戰。

  「嘻……」驀的,背上傳來一聲輕笑。

  起初他還以為她醒來了,一轉頭才發現她仍酣睡著,睡容就像搖籃裡的娃娃般嬌憨。許是作了什麼好夢吧!她小巧紅潤的嘴角上揚,臉上綻開一朵笑花。

  珠戶的生活無疑是困苦的,身為珠戶家的孤兒日子就過得更艱難了,可是清灩的笑容裡沒有絲毫的陰霾。

  她的笑容帶給人一種暖暖軟軟的感覺,他的心就像被熨燙了似的,也跟著暖熱起來。

  這一刻,邊關的腥風血雨、朝堂上的殘酷紛爭……全都褪色了,只有眼前的笑容是如此鮮活。

  海明遠突然意識到,他不單是喜歡她,更想守護住如此溫暖的微笑,或許就這麼過一輩子也不錯……

  時間過得很快,清灩臉上的傷口還沒復原,就又輪到石家村下懸崖去採牡蠣了。

  與以前的戰戰兢兢不同,這回她帶著村裡的娃娃兵,光明正大的上斷魂崖。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辦事呀!呵呵呵……」這一路上,清灩都在那兒得意的笑。

  她手下的那些娃娃兵雖然不明白灩姐姐為什麼一直笑,卻也一個個「嘿嘿嘿」、「哈哈哈」的跟著傻笑。

  可讓清灩想不到的是,這支雄赳赳氣昂昂的隊伍都還沒踏上懸崖,就在半路被海明遠給攔下來。

  「回去!」打量眼前這支胡拼瞎湊的雜牌軍後,海明遠言簡意賅的給了兩個字。

  「喂,你答應過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怎能說話不算話?」一聽這話清灩可急了,雙手擦腰做茶壺狀。

  「簡直胡鬧,回去!」這回他還多給了幾個字。

  「我們才沒有胡鬧,憑什麼你叫我們回去我們就回去呀?」一聽他質疑自己的「專業」,清灩可不服氣了,大聲反駁道。

  「哦?真不回去嗎?」海明遠斜睨她一眼。

  海明遠濃眉大眼的,發怒的樣子還挺有氣勢的呢!清灩越看越著迷。

  要是能把一臉大鬍子剃掉,或許還能稱得上英俊呢……

  「灩姐姐,越越要吃打牡蠣!」清灩正在幻想,忽然一雙軟呼呼的小手抱住她的大腿,有個小孩饞得等不及要采牡蠣了。

  清灩小臉微紅,趕緊回過神來。

  「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哼!這算這傢伙使出美男計又怎樣,她是不會讓步的。為了加強語氣,清灩還跺了跺腳。

  「不回去?」海明遠輕嗤一聲,指指她腳邊那隻,不,那個娃娃,「這娃娃滿五歲了嗎?」

  「當、當然……呃,過年就滿五歲了。」

  「你打算讓一個不滿五歲的小娃娃爬下斷魂崖?」再沒有比這個更荒唐的了!

  海明遠並不樂見他們拿生命開玩笑。

  剛才遠遠的他就發現了,隊伍中有幾個特別年幼的,就連提個籃子都有些搖晃,更別說是爬下懸崖了。

  「當然不會啦!我早就計劃好了,是這樣……」清灩正打算告訴他,依然是她和幾個大孩子下懸崖,小的幾個就在上面等。

  其實她會做出這番決定也有一定的道理。原先他們偷下懸崖的時候,不但採集的時間短,還得全程提心吊膽的。也因此,每回能採到的牡蠣也不多,少的時候就連這些下懸崖的孩子都沒能分到多少,更別提非給其他沒法下懸崖的孩子了。

  這會兒托了醉貓的福,不但時間上變充裕,也不用再提心吊膽了。清灩估量這回的收穫也會增加不少,因此出發前特地帶上年齡偏小的娃娃。

  雖然她也可以直接把牡蠣送過去,不過珠戶大多生性倔強,不願意接受無無故的饋贈,這才想出這個辦法,說是讓娃娃來幫忙,其實並不指望他們能幫上什麼忙,只是找個借口讓他們過來分牡蠣罷了。

  當然這麼做也是托了大鬍子的福,要不是有他坐鎮,她哪敢將這幾個奶娃帶上斷魂崖呢?

  「有綠眼睛的妖怪,婧婧好怕啊!」計劃趕不上變化,清灩的話還沒說完,一個粉嫩嫩的女娃兒就已經撲到她的懷裡,「哇」的一聲哭了。

  玄鉞大陸的人都是黑髮黑眼的人種,只有在繁華的京城才能看見來自其他大陸的不同人種。在翡翠海這種閉塞的小地方,哪會有人知道這些呀!在他們的認知中,只有妖魔鬼怪才會長著一雙綠眼睛。

  別說是這些娃娃了,就連清灩第一眼看見海明遠也誤把他當成妖怪。

  「灩姐姐,綠眼妖怪好可怕!」

  「灩姐姐,珠珠也好怕喔!」

  「……」

  斷魂崖上稚嫩的哭聲此起彼落,縈繞不去。

  要不是這處斷魂崖地處偏僻,平時根本就沒人會來,再加上清灩對醉貓策反成功,否則這事可就真的鬧大了。

  「乖,婧婧別哭了。」

  「越越,你是小小男子漢,可不能哭喔……」

  清灩安撫完這個,那個又哭了,安撫完那個,這個又哭了……弄得她一個頭兩個大,差點跟著一起哭。

  最令她氣悶的是,老搭檔慧珠居然一大早就跑得不見人影,還有這個嚇壞娃娃們的罪魁禍首,不但沒有幫她安撫娃娃的意思,還摸著鬍子看她的笑話。

  太欺負人了!清灩又急又氣,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卻不知這回真的冤枉海明遠了。

  他就這麼像妖怪嗎?摸了摸臉上的大鬍子,海明遠有點被這些童言稚語打擊到。

  「哼……」沒道理她忙得手忙腳亂,醉貓卻在一旁閒閒的看熱鬧。清灩氣憤的想。

  「你們別害怕,看灩姐姐打怪獸!」清灩丟下一句,然後揮舞兩個小拳頭衝上去。

  「灩姐姐加油!」

  「灩姐姐,打怪獸!」

  這一招相當有效,剛才還哭得曦哩嘩啦的娃娃們,這會兒一個個精神抖數的替他們的灩姐姐吆喝起來。

  為了讓娃娃們停止哭泣,海明遠故意挨了她幾拳。

  照理說他給足了面子,清灩也該適可而止,誰知她不僅沒有停手,還越大越順手。

  「丫頭,你還來真的啊?」海明遠出手架住她的花拳繡腿。

  「切,誰跟你開玩笑,當然是來真的啦!」清灩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揉了揉手後繼續打「怪獸」。

  雖然她的骨架纖細,但因為做慣了粗活,力氣著實不小。

  海明遠既要制住她,又不能弄傷她,還真是為難他了,正感無奈,她不知怎的竟撞進他的懷裡。他不假思索的張臂抱住她,不讓她繼續折騰。

  純男性的氣息包圍住她,清灩不禁身子發軟,臉上發燙……

  「好妹子,別鬧了!」海明遠在她耳邊討饒。

  「誰、誰是你的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硬是說不出「好妹子」三個字,倒是雙頰整個炸紅。

  「好好好,這回就算我輸了好嗎?」他從善如流。

  他的呼吸熱熱的吹在她的頭頂,就連她的呼吸中也滿是他的氣息,清灩有些暈眩,差點站不住腳。

  「誰要你讓,我們再、再、再比……」她的心狂跳不停,說話也結結巴巴的。

  海明遠瞥見她受傷的半邊臉。

  都過好幾天了,按理說應該痊癒了才對,但是她臉上的傷不但未見好轉,似乎還更嚴重了。

  「丫頭,讓我看看你的臉。」海明遠抓住她的下巴,想要看清楚。

  「看什麼呀!還不放手?」清灩大驚,繼而掙扎起來。

  「別動!」臉傷真的有些不對勁!海明遠濃眉緊皺,嘴唇抿成一直線。

  憑什麼他說「別動」,她就得乖乖不動?清灩既心虛又不滿,趁他分神之際用力將小臉一轉。

  本想掙脫他的掌控,誰知他正俯下臉,她的嘴唇好巧不巧的擦過他的唇……

  蒼天呀!大地啦!有比這更丟人的嗎?清灩的小臉轟的一下點火了。

  「嗯……」軟綿綿的,滋味很不錯呢!海明遠咂咂嘴,回味的舔了舔嘴唇。

  清灩好想撥腿就跑,可是他的雙臂將自己禁錮得牢牢的,別說逃跑,就連轉身都很難。

  「灩姐姐,婧婧來救你了!」驀的,一聲稚嫩的聲音響起。

  只見小傢伙揮舞著小拳頭衝過來,一口咬住海明遠的大腿。「不許欺負灩姐姐!」

  「快放了灩姐姐!」

  「……」

  剛才還怕他怕得要命的娃娃們,這會兒全擁上來,抱大腿的、抱小腿的、抱腰的、扳脖子的……

  海明遠全身上下「掛」滿了小娃娃,讓他不禁有些傻眼。

  「你還不放開我?」清灩憋著笑道。

  海明遠連忙小心翼翼的放開她,生怕不小心摔到掛在身上的小娃娃。

  老實說,當娃娃撲上去時,清灩有些擔心會惹怒他,不料他非但沒有生氣,就連目光也很溫柔。

  小孩大多敏感,最能感覺一個人的善意或惡意。醉貓的外表雖然凶悍,但內心還挺善良的,否則這些孩子根本就不敢這麼對他。

  不過眼前這情景實在很有趣啊!清灩再也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丫頭,我們講和怎麼樣?」看見她的笑容,海明遠也忍不住咧開嘴露出一嘴的白牙。

  「誰要和你講和……」清灩斜睨他一眼。

  兩人的眼神一對上,她的心又怦跳得像要從喉嚨裡蹦出來似的,雙頰更是火燙。

  「算了,講和就講和。」嘴上說得不清不願,臉上的笑容卻怎麼也掩藏不住。

  銀鈴般的歡笑聲迴盪在斷魂崖的上空。

  望著她歡快的小臉,海明遠忽然有種想吻上那張小嘴的衝動,要不是理智阻止了他,他很可能就這麼做了。

  至於娃娃們,壓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看見灩姐姐笑得開心,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這麼一鬧,他這棵娃娃樹上「結」的果終於都落地了。海明遠才鬆了一口氣,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喊「妖怪爹爹,抱抱」。

  他低頭一看,看見一個女娃兒張著手臂要他抱,小嘴裡還不停喊著「妖怪爹爹」。

  被喊「妖怪」也就罷了,竟然連爹都做上了。海明遠整個人石化。

  「小珠珠的爹也是大鬍子,她還以為你就是她爹呢!」清灩一邊解釋,一邊彎腰去抱小珠珠,但有雙大手搶先一步抱起小珠珠。

  「她爹呢?」這麼可愛的娃娃,怎麼捨得不抱呢?

  「出遠門了。」清灩朝翡翠海的方向努了努嘴,暗示小珠珠的爹其實已經不在了。

  海明遠來到翡翠海已經有些日子了,只是之前都被自己的心結所困,整天醉生夢死、自怨自艾的,根本不關心外界的情況。認識清灩之後,他的心結漸漸解開,不但酒喝得少了,人也振作了一些。

  之後,他直接或問接得知不少事,有些甚至是駭人聽聞的,要不是他親眼看見珠戶們的慘狀,很難相信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號稱「政治清明」的月海國。

  才這麼小的娃兒就沒了爹,這可憐呢!結合這些天所看到、聽到的,再加上清灩的暗示,海明遠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當然親身經歷也告訴他,政治清明不過是種假象,事實上那是一潭污濁的泥淖,要是政治真的清明,他那些無辜的手不就不會變成炮灰,他也不會……

  「你怎麼了?」驀的,耳邊傳來關切的聲音。清灩見他的臉色變得難看,擔心的問道。

  「沒什麼。」海明遠回過神來,對她露出安撫的笑。

  「可你的臉色……」

  「我沒事。」海明遠不假思索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寬慰她的心。

  突然,他的臉色又是一變。

  「抱著!」他先是將小珠珠塞進他的懷裡,隨即大掌一掃,將清灩和娃娃們通通掃到自己身後。

  「怎麼了?」她不解的問道。

  「懸崖下有東西上來,你們都躲在我身後別出來。」海明遠壓低聲音吩咐道,一臉的凝重。

  「真、真的嗎?沒聽說過斷魂崖有怪獸呀!」清灩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差點失聲驚叫。

  「嗯。」比起虛無縹緲的怪獸,他更擔心的是那人派來的殺手。

  就這時懸崖下方傳來聲響,還夾雜著落石的聲音,就算像清灩和娃娃們這種什麼也不懂的人,也能聽出正有什麼飛快地從崖下爬上來。

  那速度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人類所能擁有的!

  莫非真的有怪獸……清灩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一開始,她就該讓娃娃們逃跑的!

  她的思緒混亂起來,呼吸也變得凌亂。

  「別怕,有我在!」說話時,海明遠並沒有回頭。

  因為他的安撫,她的心莫名安定了,呼吸也恢復自然。

  望著前方這如山般偉岸的身影,清灩的心暖暖的,她相信只要有他在,什麼也無法傷害到他們。

  海明遠選擇的位置相當巧妙,不管崖下的東西從哪邊上來,都能在第一時間攔截,但由於事出突然,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拿趁手的武器。

  但他並不擔心這個,因為就算他手裡抓著的只是一塊石頭,他也能讓它變成強大的利器!

  感覺上似乎過了很久,其實只是一瞬,那東西已經到了他的腳下,眼見就要從崖下飛竄上來了。

  不管你是殺手,還是怪獸,都死定了!海明遠目光冰冷至極,就算最頑強的敵人看了也會作惡夢。

  就是現在!在那奇形怪狀的東西竄上來的一刻,海明遠將扣在手中的石頭狠狠的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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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17:50
第六章

  這志在必得的一擊結果卻大出意料之外,從崖下竄上來的東西不但沒有骨碎筋折,那股自崖下席捲而上的猛烈力道甚至撞得他往後退一大步。

  什麼怪物竟如此強悍?海明遠大為驚駭。

  就在他怔忡時,那東西就像長了翅膀似的從頭頂飛過去,隨即他身後傳來清灩熟悉的尖叫聲。

  「該死!」他未及細想就轉身追擊。

  海明遠出手並不慢,那東西卻更快,眨眼間雙方已經交手幾十次,他每一次出手都被那東西給閃過。海明遠打得興起,出手更快也更狠了,可那東西竟也跟著強大起來。

  「天上下牡蠣啦!」驀的,一聲尖叫。

  「牡蠣、牡蠣,都是牡蠣!」

  「大夥兒撿牡蠣啊!」

  「……」

  隨即更多尖叫聲響起,中間還夾雜著清灩焦急的喊停聲。

  現場整個大亂,娃娃們紛紛趴在地上撿起了牡蠣。

  見此情景,就算再魯鈍的人也知道其中有蹊蹺,何況是精明的海明遠。他立即停了手,不過為了保護清灩和娃娃們,高大的身體仍擋在兩者之間。

  見他住了手,那東西也就停了手。海明遠這才看清楚,那東西其實是一個高大清俊的年輕男子,只是他身前背著一個大背簍,再加上他的速度奇快,這才被誤認成怪物。

  「你是誰?」海明遠的綠眼鋒利如刀。

  「關典。」年輕男子簡單的道。

  「哪個關典?」海明遠愣了愣,才繼續道。

  就算他在荒涼的沙城,也聽說過關典的大名。不過,傳說中那位癡迷武學的豪門公子會是眼前這穿粗衣的年輕男人嗎?可若要說這男人不是關典,又很難解釋他為何能擋住自己先前那雷霆一擊。

  不是海明遠自負,而是在玄鉞大陸上能借住他全力一擊的人並不多,而對方不但接住還反擊了,這就更困難了。

  「這裡還有另一個關典嗎?」關典眉頭微皺,有些不解。

  「關典?」海明遠摸摸鼻子道。

  雖然他不清楚關典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不過從這傢伙有些單蠢的反應來看,他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關典」了。雖然他們素未謀面,但是若論起姻親關係,還是嫡親的表兄弟哩!

  「你又是誰?」關典的目光如同他使用的劍一樣,銳利得似乎能劫開人心。

  「海明遠。」雙目對視,海明遠在氣勢上毫不示弱。

  雖然現場沒有硝煙,但是這場以目光作為武器的意志力之戰,其激烈程度不亞於真實的戰場。

  「海明遠?不認識。」關典輕飄飄的丟出一句。

  關典出生豪富人家,用民間的俗語說就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關父將這個兒子視若珍寶,吃穿玩用無不是珍品。只是關典醉心於武學,對武學之外的事物毫不關心,也因此,關典說他沒聽說過海明遠這號人物,還真不是撒謊的。

  而關典之所以會出現在石家村也是因緣巧合,之前他出海找人比武,卻在歸途中被仇人所害,落入大海,危急中被慧珠所救,兩人也譜出一段情緣……

  就在海明遠和關典互相打量時,清灩從崖下拉上來一個人,就是慧珠。

  「你居然一聲不響的下懸崖,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今兒你要是不說出個能讓人信服的理由,我就不原諒你!」待慧珠腳踏實地後,清灩忍不住抱怨開了。

  清灩是在海明遠和關典用眼神「互砍」時離開的,因為她從沿途灑下的牡蠣中推測出事有蹊蹺,來到懸崖邊探頭一望——竟然是「失蹤」的慧珠背著背簍努力的往上爬。

  以前都是她倆一起帶孩子們過來,這天早上清灩等了好久都沒等到慧珠過來會合,她只得獨自帶著娃娃們過來,沒想到竟在這裡遇到慧珠!

  對了,不知醉貓怎麼樣了?清灩趕緊回頭察看,沒看見海明遠,卻看見了關典。

  這男人胸前一個大背簍、背後一個大背簍,模樣有趣極了,清灩忍不住笑了。

  「你怎麼還背著背簍呀?快快快,趕緊卸下來。」慧珠說這話時,完全忘了自己也背著一個又大又沉的背簍。

  「我沒事,不是要你在下面等我嗎?」關典壓根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背簍,反而幫著慧珠將背簍卸下來,一卸下沉甸甸的背簍,他又忙著幫她擦起汗來。

  「我還不是想讓你少跑一趟嘛!」慧珠也趕緊幫他卸下身上的背簍。

  「我的輕功好,上下一趟很快,倒是你累得一身汗,還好你沒事,否則……」

  關典一卸下背簍就將慧珠緊緊擁入懷中。

  「我都不知上下多少趟了,要出事早——」出事了,慧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關典摀住嘴巴。

  他能夠從容面對自己的死亡,卻無法面對情人的死亡,哪怕只是說起而已。

  「關典……」慧珠小臉緋紅,眼裡滿是幸福。

  「珠兒……」

  這郎有情妹有意,羨煞清灩和海明遠,至於那些娃娃,此刻正忙著滿地撿牡蠣呢!

  「灩姐姐、珠姐姐,天上剛才掉牡蠣了,珠珠撿了好多好多……」嬌憨的喊聲喚醒了這對鴛鴦,小珠珠提著裝著十來顆牡蠣的小籃子過來獻寶。

  「天上掉牡蠣?」慧珠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嗯,掉了好多好多,大家都在撿呢!」小珠珠做了個「很多很多」的手勢,以示真的很多。

  順著她的指點看去,可不是嗎?雖然地上的牡蠣都撿得差不多了,但是難免有漏網之魚,這邊一顆,那邊一顆……

  怪不得她幫他卸下背簍的時候,忽然覺得背簍好像輕了許多,之前她還以為是錯覺,沒想到居然是被他給……

  「我、我可以解釋的!我這還不是為了你,我、我……」關典想要解釋,卻因為不擅言辭說得辭不達意的,別說能起滅火作用,恐怕還火上澆油了。

  「太暴殄天物了,太暴殄天物了,太……」越聽越火大,慧珠終於河東獅吼,「你這傢伙氣死我了!」

  「我去把另外兩簍背上來。」關典為閃避慧珠的怒火,丟下一句就往斷魂崖下竄。

  他這是關心則亂,生怕慧珠不原諒自己,清灩卻是旁觀者清,看得分明,慧珠的一雙眼睛從頭到尾就只有關心,沒有怒火。

  「天沒亮我們就下去了,關典的眼力很好,就算不用火把也能看清周圍的情況。」慧珠這才回答清灩之前的問題。

  習武之人的目光大多比常人銳利,尤其是內力深厚的人,以關典的武學造詣,就算稱不上「視黑夜如白晝」,但也差不多了。

  雖然知道他的輕功很好,但是斷魂崖這麼高,萬一不小心踩空……

  「呸、呸、呸!」慧珠趕緊甩開這個想法,她怎能咒關典死,不,就連這個字都不能想!「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直到關典重新出現在她面前,她那顆一直拎著的心才終於放下。

  「關典,你沒事吧?」慧珠用衣袖輕輕擦去他額頭的汗珠。

  「嗯,我沒事。」關典很是開心,因為慧珠似乎已經原諒他之前犯的錯誤。

  雖然她總是忘記帶手帕子,每次擦汗都得用衣袖,可是關典仍然覺得心裡暖暖的,就連粗布擦拭肌膚的不適都可以忽略了。

  看守木屋前的那塊空地上,四大一小五隻背簍一字排開,裡面滿是牡蠣、貽貝等海產。

  石家村的娃娃們規規矩矩的排成兩行,慧珠和關典則忙著將海產分給他們。

  「好大的牡蠣,越越最喜歡了!」

  「典哥哥,你好厲害……」

  「……」

  斷魂崖上滿是歡聲笑語,不時暴起一陣陣童稚的歡呼聲,有時是為了一顆特別大的牡蠣,有時則是為了一隻造型奇特的螺……

  清灩就坐在不遠處的板凳上,雙手托腮望著他們。

  並非她不想過去幫忙,而是慧珠和關典開心地在一起,她不想過去打擾他們。

  就算他們並沒有特別親暱的動作,但那種發自內心的親暱也從他們的一舉一動,甚至是對望的眼神中透露出來了。

  就像現在,他們只是幫娃娃們分牡蠣,卻能讓人感覺到他們身上洋溢著濃濃的柔情。

  這一刻,清灩彷彿看見連空氣都在冒著粉紅色的泡泡哩!

  在清灩的內心深處,有一塊地方總空虛得讓她心痛。記不得有多少次了,她偷偷的躲在一旁,一臉艷羨的看著小夥伴們一個個牽著父母的手回家。

  她是如此渴望家庭的溫暖,就連小夥伴因為調皮被責打的事,在她眼裡也透著溫馨。雖然村裡的好心人供給她衣和食,卻沒法讓她那已經破碎的家庭再度完整……

  而此刻,在這對情投意合的情侶身上,有著一種屬於家人的溫情與默契,這也是清灩一直所期盼,卻始終沒能得到的。

  看見玩伴找到好歸宿,清灩真的很為她開心,但在開心的同時,也夾雜著幾分羨慕,甚至還有一絲微妙的嫉妒。

  「丫頭,你怎麼了?」驀的,耳邊響起海明遠的聲音。

  原來在清灩觀察這對有情人的同時,海明遠也在偷偷觀察著她,他看出她的神情有些異樣,這才出聲詢問。

  「沒什麼。」清灩下意識回道。

  起初受了委屈,她還會蜷縮在角落哭著喊爹娘,後來她終於意識到,就算自己喊破嗓子也沒用。如今她已學會了堅強,就算生活再艱難,也能咬牙熬過一切磨難。

  「不許敷衍,告訴我你怎麼了?」海明遠不接受敷衍的答案,索性伸手攫住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自己。

  「真的沒、沒什麼。」她搖頭。

  他的力氣用得恰到好處,讓她掙脫不開,但又不至於弄疼她。

  「真的沒、沒什麼?」他學著她的口氣道。

  「我、我、我……」雙眸相對,清灩從這雙妖異的綠眼裡看出濃濃的關切之意,霎時溫暖的感覺充溢她的心房。

  每當她結結巴巴說不出話時,海明遠總覺得有趣,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怎麼,被鯊魚咬掉舌頭啦?」他嘴裡說著打趣的話,手指忍不住蹭了蹭她的下唇……由於乾燥,她嬌嫩的唇都有些脫皮了呢!

  「你、你、你才被鯊、鯊魚咬掉舌頭呢!」清灩不甘示弱,本能的反唇相稽,可——

  被那粗糙的指頭蹭過之處,像是燃起一溜火焰,讓她的心怦怦直跳,呼吸也急促起來。

  「奇怪,不是沒被咬掉舌頭嗎?怎麼說話還是結結巴巴的?」海明遠的綠眸裡滿是促狹的笑意。

  「你、你、你、你才結、結巴呢!」又羞又氣之下,清灩結巴得更厲害了。

  「哈哈哈……」海明遠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笑。

  討厭,居然被戲弄了!清灩跳起身,想要踢這壞傢伙幾腳,可——

  雖說他的大半張臉都被茂盛的毛髮遮蓋了,但是就算在氣惱中,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仰頭大笑時還挺有男子漢氣概的。

  她有種被煞到的感覺!

  莫非她喜歡上他了?這一刻,清灩忽然窺到自己的內心。

  「現在好點了嗎?」不知何時海明遠止住笑,一臉關切的望著她。

  清灩這才明白,原來他是因為看出自己的落寞,才會故意逗她。

  「你說話啊!」海明遠又一次攫住她的下巴,綠眼專注的望著她的眼睛。

  「好多了。」在他目光的逼視下,她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好不容易才平緩的心跳又激烈跳動起來。

  「你沒有敷衍我?」海明遠挑高了濃眉。

  「我沒有。」她亦抬眼對上他的綠眼,竭力用目光傳遞自己的真誠。

  「真的?」

  「嗯,真——呃……」捕捉到那對綠眼裡一閃即逝的促狹,清灩這回總算及時醒悟,「該死,你又在逗我了!」

  氣急敗壞之下,她提起腳往他腳上一陣亂踩,踩得他那雙鞋上都是腳印才甘心。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雙鞋子,還是你特地幫我做的啊!」頭頂傳來海明遠的歎息。

  「呃……」清灩定睛一看,可不是嗎?

  這雙倒楣透頂的鞋子,先前被鯊魚那夥人糟蹋得不成樣,這會兒又被自己踐踏了一回……清灩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巴不得將鞋子從他腳上脫下來,好好撫慰一番。

  「你得賠我一雙新鞋子,還得是這種鞋墊上繡了貓的。」海明遠乘機跟她談條件。

  「貓?你發現了嗎?」她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呢!清灩有些驚訝的望他一眼。

  「當然啦!那天你剛離開,我就已經發現了。」一想起當時的情景,海明遠的嘴角就忍不住往上勾。

  那天清灩離開後,他就喜孜孜的將鞋子往腳上套,但先前鞋子被鯊魚哥那夥人蹂躪過,鞋裡進了不少沙,他往外倒沙子的時候,鞋墊也掉了出來,他這才發現繡在鞋墊反面的圖案。

  平心而論,她的鞋子做得相當不錯,針腳綿密、有款有型,舒適合腳且結實,若不是在布料上比較欠缺,否則與京城大鋪平裡賣的鞋子相比,也差不到哪裡去。

  相較於她的做工,她的繡功還真讓人不敢恭維哩!那花花亂亂的一堆,海明遠看了半天才弄懂她繡的是什麼。

  「你還真是深藏不露啦!」清灩從鼻子裡哼出一句。

  這些天她一看見他腳上的鞋子,就忍不住在心裡偷笑,本以為是自己戲弄了他,沒想到自己反而被這傢伙給戲弄了!

  一想到自己傻傻的在那兒開心的時候,他也正在心裡拿她取樂,清灩就恨得咬牙切齒。

  「過獎過獎了,呵呵……」看著她這可愛至極的模樣,海明遠臉上的大鬍子都在微笑了。

  「你不生氣嗎?」清灩詫異。

  「當然——不生氣了。」中間停頓太久,讓她一顆心都拎在半空中,「下次不許再繡『拳打醉貓圖』了,知道嗎?」

  「嗯。」沒關係,反正拳打不成還能腳踢。

  「也不許繡『腳踢醉貓圖』。」海明遠看穿她的小小心思。

  「嗯。」拳打腳踢都不成,還可以倒吊醉貓、大石壓貓……有很多變化的。清灩越想越開心,嘴角也洩漏出笑意。

  這表情說有多頑皮就有多頑皮,看得海明遠心頭癢癢,要不是他的理智提醒他不遠處有小娃兒,他還真想吻上去咧!

  「你不覺得再用醉貓稱呼我,已經有些名不副實了嗎?」海明遠舔舔發乾的嘴唇,努力將心思轉到別的地方去。

  而他這話倒也不是胡說,自從認識清灩之後,他喝酒的次數和數量都大大減少,酩酊大醉更是幾乎沒有。

  「我覺得很合適啊!」他的目光灼熱得像是下一刻就會燃燒起來!清灩左顧右盼的不敢直視他。

  「是嗎?」海明遠摸摸臉上的大鬍子,開始考慮自己是否要正式戒酒,他可不希望被自己喜歡的人堪稱一無是處的醉鬼。

  「是啊!」清灩被他盯得心慌慌意亂亂的,壓根沒聽清楚他的說什麼,只得胡亂的應付一句。

  「咦,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海明遠終於注意到,她的臉紅得有些不尋常。

  「才沒有呢!」清灩目光閃爍,不承認。

  「是嗎?」海明遠正想進一步探查,忽然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插了進來。

  「灩姐姐,珠珠有好多好多牡蠣喔!」

  關典與慧珠已將牡蠣都分好了,在場的每個娃娃都滿載而歸。

  小珠珠一向與清灩親近,這會兒正邁動她的小短腿,興高采烈的向她的灩姐姐報喜。

  「小珠珠真乖,灩姐姐這就帶你回村。」

  清灩被海明遠盯得又羞又窘,見小傢伙跑過來,腦袋生起一計,打算借由小珠珠進行金蟬脫殼之計。

  「小珠珠乖,灩姐姐和綠眼哥哥有事,讓珠姐姐和典哥哥帶你回村好嗎?」小珠珠才跑沒幾步,就被慧珠給抱起來。

  「可是小珠珠比較想要灩姐姐……」小珠珠平時最愛她的灩姐姐了,有事沒事就當個小跟班跟在她身後。

  「難道小珠珠不想吃牡蠣了嗎?」慧珠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牡蠣?」小珠珠含著手指頭,開始流口水。

  「對啊!又大又鮮又好吃的大牡蠣喔!」見小傢伙眼睛一亮,慧珠繼續誘惑道。

  「珠姐姐,婧婧要吃。」

  「我也要、我也要!」

  「……」

  小珠珠還沒開口,其他娃娃已經忍不住了,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叫起來,生怕會漏掉自己。

  對於這些沒少挨過餓的娃娃來說,誰不想吃頓好的呢?

  「好好好,大夥兒都有。」一見這情勢,慧珠臉上都笑開了花,「小珠珠呢?」

  「想,小珠珠很乖的。」五歲多的孩子哪擋得住美食的誘惑?剛才還吵著要灩姐姐的小珠珠,猶豫了下還是變節了。

  「那現在一個個排好隊,我們馬上回村吃牡蠣囉!」慧珠手臂一揮,發號施令道。

  「這明明是我該說的詞嘛!」被刻意遺忘了的前領隊清灩,不滿的嘟囔了一句。

  「嗯,遵令!」娃娃們才不管誰發號施令,滿心滿眼都是好多好大的大牡蠣也因此,他們的動作可俐落了。

  「……」清灩看得有多鬱悶就別說了。

  海明遠和關典對望一眼,彼此的眼裡都有笑意。

  「那我們就先走了,灩姐姐你可記得……」慧珠衝著清灩眨眨眼,丟下一個「一定要抓住機會」的眼神後,就拖著一長串小尾巴回石家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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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18:16
第七章

  慧珠這一走,關典自然也跟著一起走,現場只剩下海明遠和清灩兩個人。

  「這什麼跟什麼嘛?」直到慧珠一行人走遠,清灩才體認到這沒義氣的傢伙真的丟下自己跑了。

  「過來,讓我看看你的臉。」海明遠朝她招手。

  「喂,等等我呀!我跟你們一起走……」清灩裝作沒聽見,拔腿就朝慧珠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站住!」

  才追沒幾步,就感覺一股力道從身後襲來。海明遠伸手阻止她離開,她的身體失去平衡向後倒,正好撞進他的懷裡。

  受傷的臉頰正好撞在他堅硬的胸膛上,疼得清灩倒抽一口涼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傷到哪裡?」海明遠急於查看她的傷,她卻固執的不肯抬起頭。

  「沒什麼啦!」嗚……剛才那下撞得也實在太狠丫,她的眼淚都在眼睛裡打轉了。無奈她心裡有鬼,生怕被他看出端倪,哪還敢抬頭面對他呢?

  「聽話,快讓我看看你的臉。」她臉上本來就有傷,這會兒又撞到,不知會不會更嚴重。

  「不要!」察覺他似乎想動手,清灩索性一頭裁進他的懷裡。

  「抬頭!」果然海明遠擔心碰到她臉上的作,不敢輕舉妄動,只得裝凶的命令道。

  「聲音大就是老大呀?我偏不!」她說話的語氣凶巴巴,心裡卻是甜滋滋的。

  其實她心裡很明白,要不是他擔心她,才不會在意她會不會受傷呢!

  「聽話,不許再鬧彆扭了!」海明遠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語氣與其說是無奈,還不如說是寵溺。

  每回聽到村裡的大嬸用這種口氣叨念旁及裡的孩子時,她心中總會生起羨慕之情。清灩甚至會學她們的口氣,告誡自己「不許胡鬧」,可不管她語氣學得有多像,都無法欺騙自己,更無法驅趕內心的空虛。

  如今她早已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奢望,卻沒想到會在此時聽到這句期盼已久的話。她的心被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包圍,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乖,讓我看看。」海明遠察覺她的情緒,又蹭了蹭她的秀髮,催促道。

  清灩被寵溺的語氣所迷惑,一時竟忘了初衷,等醒悟過來時大勢已去了——他的兩隻大手牢牢捧住她的腦袋,她別說是低頭了,就連動一下都有困難。

  「聽話,讓我看看你的傷。」

  他居然用指頭搔了搔她的下巴,好像她是小貓小狗似的。清灩的小臉漲得通紅,並非全然是因為氣惱。

  海明遠交代一句話,就專心的查看起她的傷。

  她臉上的擦傷面積雖然不小,卻只是表層的傷,照理說早該復原了,可這傷不但沒有好,還變得更嚴重了。

  傷處因為發炎而有些紅腫,呈現不健康的粉紅色,剛才經這麼一撞,還流出黃色的膿水……

  「該死!」看著這淒慘無比的傷,海明遠忍不住低咒一聲。

  「一定很噁心吧?」清灩自嘲的道。

  「沒有。」他丟出兩個字。

  「你不用說謊騙我,因為連我自己看了都覺得噁心。」清灩苦笑一聲。

  雖說最初她也曾想過,要是這張招禍的臉毀了,就不必每天提心吊膽的,可是當看著臉上的傷一天比一天更糟糕,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慌了。

  她沒有親人可以訴說內心的恐懼,於是這些日子她總是被惡夢驚醒,惡夢裡,她不是變成無臉怪人,就是被全身潰爛的怪物追。

  「沒有。」海明遠想了想又道。

  這個超級不會安慰人的男人呀!說來說去就只有「沒有」兩個字,就不能多說幾個字嗎?清灩嘴角含笑,情不自禁摸了摸了他的大鬍子。

  嗯……並非想像中那種剛硬如鐵的感覺,就如同他這人,外表或許很堅硬,事實上卻有顆柔軟的心。

  「海明遠,有人說過你其實是個好人嗎?」

  「好人?大概不能算吧!」海明遠歪頭想了想。

  若是讓沙城人來說,他或許還能跟好人沾上邊,要是換作北荒人呀!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大惡魔再說,他從沒聽過有哪個好人會像他這樣雙手沾滿血腥。

  「傻瓜,壞人害人都來不及了,哪裡會像你這樣安慰人的。」清灩笑彎一雙眉眼,甩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嗔一句。

  清灩和大多數生活在海邊的人一樣,有一張黛黑的臉,平凡得幾乎走進人群就會找不到,可當她微笑望向他時,海明遠忽然覺得這樣的她很美很美。

  「不是安慰。」海明遠怔了一下才道。

  「好好好,不是安慰就不是安慰。」雖然她嘴裡說著「不是安慰」,心裡卻認定這就是安慰。

  「這不是安慰,我也不想……」不想你認為這是安慰。後面的話消失在他們貼合的雙唇中。

  這只是一個淺淺的吻,淺到兩人的嘴唇只是輕輕一觸,可對於清灩造成的影響卻是巨大的。

  「這也算安慰嗎?」這麼問似乎挺愚蠢的,可是她空白的腦袋裡就只剩下這一句話了。

  回答她的還是一個淺淺的吻,只是這次吻在她臉上的傷處。

  她連看都不敢多看的傷,他卻毫不猶豫的吻下去,就算他一句話也不說,清灩也知道這真的不是什麼安慰了。

  「我喜歡你。」海明遠的告白輕得像怕嚇跑她似的,但他的大手卻將她箍得緊緊的,都快掐進她的腰裡了。

  「你想掐死我嗎?」清灩意有所指的嬌嗔道。

  「呃……」她的回答不應該是「好」或是「不好」嗎?海明遠不解的望著她,眼底閃過失落。

  「傻大鬍子!」清灩並沒有錯過他眼中的失落。

  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他的唇。遺憾的是他臉上的「雜草」太旺盛了,加上兩人的身高差距頗大,因此她的第一下並沒有找對地方,而是不幸吻到他的下巴。

  就算再笨也不會放過這送上門來的好事,何況海明遠根本不笨!下一刻,他化被動為主動,完全掌控住局勢。

  不同於之前的小心翼翼,更不同於他吻上他傷處時的憐惜,這絕對真理是一個火辣辣的吻。

  她軟趴趴的雙腿支撐不住身體,要不是被他緊緊摟在懷裡,一定會癱倒在地上。兩人的身體緊密貼在一起,他身上的熱力透過布料傳遞到她身上……

  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好大聲,清灩閉上眼,不敢面對他那雙熾熱的綠眼。

  她的小臉本就是暈紅未褪,這會兒紅得更徹底了。

  「你真好看!」海明遠還以為她的臉紅是因為害羞,後來才發覺有些不對勁。

  透過衣衫傳來的體溫高得驚人!他不假思索的低下頭,將自己的額與她的輕輕一碰——一個清涼,一個火燙。

  「該死!」她正在發燒!海明遠毫不猶豫地將清灩打橫抱起,轉身急奔而去。

  「你要做什麼呀?該不是……」天啦!這也未免太快了吧!再說他們都還沒成親,怎麼可以……清灩嚇得尖叫。

  「丫頭,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

  直到耳邊傳來海明遠的「哀怨」的聲音,清灩才意識到自己竟將心裡想的說出來。

  「我、我、我……」她啞口無言。

  「別胡思亂想了,我只是要帶你去看病。」她目瞪口呆的樣子真有趣呀!呵呵呵……海明遠壞心眼的想。

  「原來是看病……」清灩不好意思極了。

  小鎮距離石家村並不太遠,走一趟不過是一柱香的時間,兩者卻有著天壤之別。小鎮的規模雖然不大,但繁榮程度不亞於附近的城市,主要街道的兩側都是店舖,吃的、穿的、用的,無所不有。

  沈太醫的醫館就開在最繁華的街道上,再過去幾十米就是鎮上最高級的飯館夢粱樓,然後就是司徒家的別院了。

  醫館的名字就叫作「沈太醫醫館」,招牌旁斜挑出一根青竹竿,上面掛著一條長布幡,上書「九代太醫」四個字,其實本朝總共才建立兩百年,傳承六代皇帝而已,這九代太醫真要算起來恐怕得追溯到前朝了。

  不過一般的小老百姓可不會這麼認真,他們只知道不管這太醫是本朝的還是前朝的,既然能給皇帝看病,醫術必定也特別好吧!大家都抱持這種心態,因此,沈太醫醫館雖然收費高昂,但看病的人也是最多的。

  幾年下來,沈太醫的日子越過越滋潤,原本的削瘦身形也跟著發福,從「瘦麵條」變成了「胖油條」。

  而當海明遠詢問鎮上的人,哪家醫館的醫術最高明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推薦了沈太醫醫館。

  隨著名氣越來越大,家底越來越豐厚,沈太醫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事必躬親,小毛病的就由他的徒弟們出手。

  而所謂的「小毛病」也得視情況而定,沈太醫的標準是這樣的:若是窮家小戶嘛!只要人不死都是小病,若換作富貴人家,哪怕是打了個噴嚏,也是重病大病。

  近年來沈太醫又多了個喜歡小酌幾杯的習慣,雖然他的酒量不算好,但對酒的要求卻頗高。據說在半個月前,有人用千金難的「相思醉」,求得了沈太醫的出手,最終救活了瀕臨死亡的親人。

  這消息一傳開,沈太醫更是聲名大噪,來看病的病人也更多了。

  在沈太醫看來,他首先是個生意人,然後才是個大夫。給窮人看病比不上給富人看病賺得多,這是肯定的,不過醫館不同於別的生意,口碑非常重要,即所謂仁心仁術。

  他不可能做出拒窮人於門外的事,至少表面上不行。那麼如何才能在有限的時間裡給更多的富人看病,而不是幫窮人看病呢?

  為了解決這個難題,沈太醫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才想到辦法。

  沈太醫醫館的看門人都有一種「看衣識人」的本事,對於本地及方圓幾十里的富戶也如數家珍。

  但凡能叫出名號的富戶,直接送進左邊一排單間,由沈太醫單獨看診:看起來像有錢人的,送到右邊一排單間奉茶,由奉茶小廝二次鑒定;看起來像沒錢人的,就隨便打發到大廳去,由沈太醫的一干弟子負責看診。

  經過這兩層篩選,基本上就不太會出錯了,即使有幾個漏網之魚也沒啥關係,畢竟好名也是需要經營出來的。

  海明遠不知道其中的學問,當他抱著清灩衝進醫館時,很自然就被看門人歸到超級沒錢的那一類,給了張寫著號碼的紙條,直接打發到大廳裡去排隊。

  大廳裡到處都是人,空氣更是污濁不堪,咳嗽的,咯血的,哀號的……各種病人擠在一室,場面混亂不已。

  這就是翡翠海最有名的醫館?海明遠一見這情景就直皺眉。

  在他軍中,傷兵們都會得到妥善的治療,就算面臨生死大戰,也絕不允許出現這種混亂的情景。

  這所謂的「太醫館」似乎有點名不副實,一想到這,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跑了一路,你一定累了吧?」清灩一邊說,一邊掏出手帕擦擦他臉上的汗,「還是先找個地方坐下吧!」

  這一路上不管她怎麼要求,他就是不肯放下她,即使他體力驚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疲態,但仍出了一身汗。清灩從一開始的不好意思,到後來變成心疼他。

  「我沒事。」海明遠打量四周,想找出一個能坐的地方來。

  大廳裡僅有的幾張椅子早就坐滿了人,大多數人不是直接坐在地上,就是乾脆躺在地上,隨處可見嘔吐物,空氣中瀰漫一股難聞的味道。

  儘管清灩和海明遠都不是什麼講究的人,也不禁屏住了呼吸,而先前來的人大概都已經習慣這種糟糕的空氣,臉上都沒什麼有情。

  他們走進大廳時,剛好有幾個藥童正捏著鼻子,拿著藥草束來回的熏,藥草燃燒所造成的煙霧,將空氣攪得更污濁了。

  清灩很想告訴他們,與其用藥草來熏,還不如找個畚箕將污染物給掃出去更省事也更徹底,不過見們一副嫌惡的表情,想必也不可能會聽她的勸了。

  這時候,海明遠已經環視大廳一圈,卻沒有找到能坐下來的地方。

  「海明遠。」清灩拉了拉他的衣袖。

  「什麼?」

  「你似乎忘了,我傷的不是腿。」清灩幽幽的道。

  「那又如何?」

  「不如何,還是放我下來吧!」見眼前這混亂的情景,清灩知道根本不可能找到位置坐,於是要求他放自己下地好站著。

  「不行,這裡太混亂了。」海明遠濃眉皺得死緊,要是在他的軍營裡出現這種情況,管理這事的人早就被拉出去打扳子了。

  「老是抱著,你的手不酸嗎?」

  「當然……」拉得長長的吊足她的胃口,然後才道:「不酸了,你摸一下就知道我有多結實了。」

  「你這傢伙學壞了!」清灩瞪他一眼。

  「呵呵呵……」海明遠回她一個微笑,露出一嘴白牙。

  她最後還是摸了他的手臂,反正是他自己邀請她的,不摸豈不是吃虧?嗯!

  摸起來像是包覆了絲絨的鐵塊,硬幫幫的,指尖掐都掐不進。

  「你怎麼練的?」清灩忍不住好奇。

  「天天抱小豬就行了,就像這樣。」海明遠故意鬆了鬆手,嚇得她趕緊抱住他的脖子。

  「海明遠,你真的變壞了!」發現這傢伙根本就是故意嚇她,清灩板著小臉責備道。

  「變壞?也許吧!不過誰管它。」他滿不在乎。

  「不能這麼賴皮,你得……」她又開始說教,就好像他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自從母親去世後,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樣念他,他還真是懷念。海明遠臉上的微笑越來越大,就連大鬍子也掩蓋不住。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清灩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氣得揪住他的耳朵。

  「呵呵呵……」他的嘴咧得更大了。

  「你笑什麼呀?」揪重了,怕他疼;揪輕了,又怕沒用,矛盾就是清灩此刻最佳的寫照。

  「笑自然是因為開心。」

  「開心什麼?」該不是被揪傻了吧?不過她從沒聽說過揪耳朵也能把人給揪傻了呀!清灩放開手,改摸他的額頭。

  涼涼的,沒有發燒啊!怎麼說話卻是莫名其妙的呢?她滿眼疑惑的望向海明遠。

  「當然是開展心我的灩兒如此關心我了,呵呵呵……」凝望著她的翡翠色綠眼裡滿是柔情。

  「灩兒?」當鐵漢也柔情起來,這種柔情更讓人無法招架。而「灩兒」的親暱稱呼,更是讓她的小心肝怦怦亂跳。

  「嗯,我的灩兒。」他用下巴蹭蹭她頭頂的柔髮。

  「什麼……」置身於氣味難聞的大廳裡,清灩卻有一種錯覺,彷彿自己正身處於百花盛開的山谷裡。

  「你這傢伙怎麼吐在老子的腳上?」驀的,耳邊傳來一聲暴喝。

  出什麼事了?清灩和海明遠不約而同朝發聲處望去。

  「讓一讓,讓一讓……」一個男人一手遮擋著臉,一手扒開人群往外竄。

  由於他的動作相當粗魯,加上大廳裡很多都是病弱之人,於是他所到之處人都七倒八歪的,一時抱怨聲四起。

  「你有沒有覺得這傢伙有些熟悉?」清灩輕聲對海明遠道。

  「可不是嗎?」還真是應驗了「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句老話。呵呵呵……海明遠嘴角泛起一抹危險的笑。

  從那兩個煞星進門後,鯊魚哥就覺得身上那些早已痊癒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疼了。

  「他們看不見我、他們看不見我,他們看不見……」鯊魚哥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小團,拚命自我催眠道。

  老天保佑,那兩個煞星只顧著你儂我儂,壓根沒朝他這邊看,但是即便如此,鯊魚哥仍不放心,  總想著得逃出去才是真正的安全。好不容易瞅了個空子,當下趕緊付諸行動。

  靠,這大廳裡人還真多,味道還真臭!鯊魚哥捏著鼻子,在人群中鑽來鑽去。

  這大廳一共兩個門,一個通往後面看診的房間,是條死路,另一個才是真正通向外面。兩個煞星此時站在門那兒,想要出去唯一辦法就是趁著他們不注意時偷溜出去。

  「鯊魚哥,你在捉迷藏嗎?」驀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是他那個蠢小弟跟上來了。

  「閉嘴!」早知道煞星也會來這裡,他就不帶上這傢伙了,鯊魚哥不由翻了個白眼。

  「哦……」蠢小弟倒是很識相,學著老大潛伏在人群中。

  鯊魚哥這才鬆了口氣,繼續他的潛伏生涯。

  「鯊魚哥,我們要幹什麼呀?」潛伏了一會兒,蠢小弟就戳了戳他的腰,叨念著。

  「閉好你的嘴就……」行了!鯊魚哥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哇」的一聲,然後是一陣恐怖的惡臭。

  他堂堂的鯊魚哥,居然被當成垃圾桶?鯊魚哥暴跳如雷,潛伏大計一下子就被拋到了腦後。

  「你這傢伙怎麼吐在老子的腳上?」話章未落,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卻仍心存一絲僥倖,或許那兩個煞星沒聽到!

  「賠我鯊魚哥的鞋子!」蠢小弟忙著幫他討公道。

  怕被煞星發現,鯊魚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在人群中橫衝直撞起來,想趁著煞星還沒反應過來時趕緊逃出生開。

  真不該來這醫館的……

  「鯊魚哥,你等等我呀!」蠢小弟一轉頭才發現鯊魚哥不見了,急得大嚷。

  「雜魚哥,找到你了。」鯊魚哥耳邊響起海明遠的聲音。

  「大、大哥,不,大、大爺,你能不能當成沒看見我呀?」鯊魚哥忍不住哀求。

  「很遺憾,我不能。」海明遠笑瞇瞇地望著他,妖異的綠眼裡滿是濃郁的殺氣。

  鯊魚哥有種「完了,老子這回真的要被殺了」的神情,更糟糕的是,他的肚子又開始疼了。

  靠,沒有最衰只有更衰啦!鯊魚哥暗暗詛咒。

  「鯊魚哥拉肚子了,來看大夫。」這時蠢小弟也趕上來,看見是熟面孔於是向他們說明道。

  靠,老子拉肚子,犯得著這麼興高采烈的告訴陌生人嗎?鯊魚哥很想掐死這蠢小弟。

  「拉肚子?」清灩和海明遠瞅一眼鯊魚哥,可不是嘛!瞧他一張大黑臉都快變成小白臉了。

  「老子要上茅廁!」鯊魚哥算是豁出去了,就算死也得先讓他上了茅廁再說。

  他跑了一步,沒人阻止。

  跑了兩步,還沒人阻止。

  茅廁,我來啦!他在心裡歡呼,拉著又跑了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鯊魚哥,等等我呀!」蠢小弟則一如既往的跟在他後頭。

  嗯,如果拋開他之前傷了灩兒這一點,其實這條雜魚還滿有趣的。海明遠的嘴角微揚。

  「呵呵呵呵……」清灩亦笑開懷,卻因為笑得太開心扯痛了臉上的傷。

  也因此,當鯊魚哥從茅廁出來時,看見的就是海明遠那張比先前更黑的臉。

  完了、完了……他似乎已經看見自己被揍得萬分淒慘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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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18:44
第八章

  清灩至今仍清晰記得,早些年村裡曾有一個叫石柔的女子,人如其名,長得美,性子又好。因此,村裡有女兒的人家總喜歡教育自家女兒「學學你石柔姐姐。」

  如此美好的女子卻毀在那張漂亮的臉蛋上。

  那日,好色成性的司徒家唯一的寶貝兒子司徒瑟撞到出門趕集的石柔。於是強搶民女的戲碼再度上演。石大叔聽到女兒被搶的消息,就去司徒府要人,卻被亂棒打了出來,當晚還咯了血。

  幾天後,身心遭受巨創的石柔被放回家,回家的當晚就投海自盡了。由於司徒家的禁海令,船隻不能出海,連屍體都沒能打撈回來。

  悲痛欲絕的石大叔又一次去找司徒瑟理論,卻被司徒家的惡僕給活活打死。石大嬸一下子失去丈夫和女兒,鎮日以淚洗面,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麼散了。

  那年清灩正好十一歲,剛步入從女童到少女的蛻變期,這件事讓她印象非常深刻,石柔要不是長得太漂亮,或許此刻仍活得好好的呢!血淋淋的事實告訴她,對於沒有自保能力的弱者來說,美貌只會招來麻煩。

  身為弱者,就要越平凡越好。

  當時她因為一身比一般人白皙的皮膚而備受周圍人的關注。

  為了讓自己不那麼與眾不同,她決定要將自己曬得和周圍人一樣黑。於是她一有機會就將自己暴曬在熾烈的陽光下,可身上曬得又紅又腫,皮都脫了好幾層,就是不見她黑了多少。

  那段時間是司徒瑟獵艷最瘋狂的時候,三五不時就會傳他又搶了誰誰誰回去,當時只要是長得美一點的大姑娘或是小媳婦,根本就不敢出門。

  清灩沒有家人,所有的憂慮與恐懼都只能自己擔著,更糟糕的是,那時她已經漸漸脫離孩童的稚嫩,顯出少女的美好姿態來。

  其他的大姑娘小媳婦能躲在家裡,她卻得為生活奔波,幾乎每天都提心吊膽的,最焦慮的那段時間,她一個晚上都會被噩夢嚇醒好幾次。

  直到某一次做飯,她無意間將鍋灰抹在自己臉上,花貓似的臉給了她靈感。

  剛開始她只是單純的抹鍋灰,一出汗抹了鍋灰的臉就會變得黑一道灰一道,到後來她無師自通,現將刮下來的鍋灰碾碎,在過篩選取最細的粉末,拌上調好的油脂,製成容易保存的黑膏。

  方便好用的黑膏製成後,清灩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白皮膚會受到矚目了。不過鑒於她之前那身白皮膚已經深入人心,一開始她只在皮膚上塗一層很薄很淡的黑膏,皮膚顏色的變化也極其細微,毫不引人注目。

  隨著塗抹的兩一天比一天增加,肌膚的顏色也一天比一天更深,等到一兩個月之後,她已經變得跟其他人一樣黑了,誰也沒察覺到這其中有何不對之處。

  這一塗就是好幾年,要不是臉頰受傷感染,她很可能會頂著這張黑皮一輩子。

  「冷大夫,她的臉會不會有問題?」驀地,海明遠的聲音將她從回憶中喚回。

  清灩這才想起自己正在冷大夫家裡接受最後一次治療。

  「你在質疑我的醫術?」說話的正是鯊魚哥說的那個「人如其名面冷心冷」冷冰冰冷大夫。

  「……」這說「是」也不成,說「不是」也不成,海明遠只得乖乖閉上嘴巴,沉默以對。

  其實清灩心裡挺忐忑的,為了不讓藥膏弄到她眼睛裡,冷大夫替她治療時,她都閉著眼睛,也因此她的心理壓力反而沒有明遠那麼大。

  感受到他的憂心,清灩摸索著抓住他的大手,還用手指搔搔他的掌心,示意:別擔心,我沒事。

  「嗯。」海明遠點點頭,反手抓中她的小手。

  瞥見他們彼此交握的手,冷大夫哼了一聲,並沒有說出什麼毒舌的話來。

  清灩總算鬆了口氣。其實像今天這樣的對話已經重複了好幾次,而每次這位冷大夫都有本事將海明遠頂的啞口無言。

  清灩心裡很明白,正是因為太在意她了,海明遠才會在明知會被吐槽的情況下,仍一再追問同樣的問題,這也讓她心裡甜滋滋的。

  每當海明遠帶她去到沈太醫醫館求醫,在又髒又臭的大廳裡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輪到他們,負責看診的卻不是什麼太醫,  連傷口也沒看就輕輕的丟出一句「沒救了」。

  一聽這話,海明遠氣得差點將太醫館給掀了。

  清灩心裡雖然也有失落,但不像他那麼強烈。因為在目睹石柔的悲劇後,美貌對她來說就是「災難」的代名詞。她甚至想過要是真的破相了倒好,至少不必每天戴著「面具」示人。

  因此,當臉上的傷出現發炎現象時,她索性置之不理。只是那時她並不知道,當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時,再灑脫的人都逃不開「女為悅己者容」的魔咒。

  當海明遠將醫館裡所有過來捉拿他們的傢伙都打倒在地後,他倆終於被請進單獨的小房間,見到了那位道骨仙風的沈太醫。

  與大多數人的心理一樣,清灩也認為能給皇帝看病的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大夫,何況沈太醫還長著一副傳說中的高人模樣。

  因此,清灩對沈太醫抱著莫大的期望。

  不料沈太醫只是隨便看了一下傷處,就做下「就算治好,臉上也會留下大疤」的結論。

  一聽這話,清灩大受打擊。等她從打擊中回過神來,原本雅致的小房間裡已是一片混亂,只見海明遠揪著沈太醫,命令他一定要將她治好。

  可憐那位看似道骨仙風的沈太醫像隻雞似的被他拎在手裡,頭髮散了,領子歪斜了,一邊袖子也被扯破了,整個人狼狽得一塌糊塗。

  照理說清灩最討厭這種恃強凌弱的行為了,可是當她看見海明遠那雙焦急又擔心的綠眼時,心裡滿滿的都是喜悅。

  就在這時,鯊魚哥忽然站出來說他認識一個神醫,並信誓旦旦保證那神醫一定能治好清灩臉上的傷,至於交換條件嘛……只要去見了神醫,之前鯊魚哥害她跌倒傷了臉的事就算了。

  清灩並不相信鯊魚哥認識什麼神醫,若是他真認識什麼神醫,他的肚子疼早就讓對防治好了,還需要這麼辛苦一趟趟跑茅廁嗎?

  不過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清灩仍是答應了鯊魚哥的要求。

  海明遠也是不太相信,不過仍選擇尊重她的決定。

  誰知這一次求診的結果大出他們意料,這位被鯊魚哥稱作「人如其名冷面冷心的」冷冰冰冷大夫果然有兩把刷子,很快就發現她傷口裡的黑色粉末,繼而推斷出她用鍋灰抹臉的事,再得出鍋灰是造成傷口感染的原因。

  聽到這話,海明遠的心情相當複雜,既生氣她不愛惜自己,又擔心會不會治不好。

  索性在一番檢查之後,冷大夫告知了「不僅還能治,也不會留疤」的結論。

  他們都高興極了,清灩甚至還喜極而泣。

  海明遠忙不迭的安慰她,冷大夫見狀卻翻了白眼,無情的丟出一句「現在知道怕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清灩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比起鯊魚哥的遭遇,他們還算幸運的。

  鯊魚哥由於擅自帶他們過來,被冷大夫狠狠的處罰了,自此以後,清灩每次過來都會看見鯊魚哥窩在牆角鋤樹皮草根。

  而後她又從蠢小弟嘴裡得知更多真相,原來那回鯊魚哥拉肚子就是被冷大夫整治的,怪不得他不向冷大夫求診,卻跑去沈太醫醫館跟人擠。

  這個不太好相處的冷大夫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每次在被問得不耐煩時,就會丟出「不治」兩個字來威脅海明遠,事實上他每次看診都很認真,用的藥也很有效。

  還不到十天,她臉上的傷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按照冷大夫的說法,要是沒有其他變化,以後她就不用每天過來換藥了。

  「好了。」冷大夫冷冰冰的說,隨後在她臉上擦拭的絲巾終於離開了。

  這些天來,她的臉第一次沒有被藥膏覆蓋,她能清晰的感覺到清涼的風吹拂在臉上的感覺。

  這種感覺真好!清灩臉上浮現一抹微笑,而後聽見兩道抽氣聲,其中一道就是海明遠。

  「很醜嗎?」清灩心中忐忑不安,失去睜開眼的勇氣。

  「當然——唔……」

  「你閉嘴啦!」蠢小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的鯊魚哥給摀住嘴巴。

  很醜嗎?清灩的心一沉。

  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躲在黑膏的後面,除非梳洗時,否則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本來面目。再說,她對自己的外貌也沒有什麼自覺,僅有皮膚很白這點認知。

  以前她從不覺得外貌很重要,當臉上的傷惡化時,她還在想要是留點疤以後就不必再提心吊膽了。只是,當她識得情滋味時,才體會到女為悅己者容的真諦。

  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雖然海明遠他們一直在安慰她,可是她心裡早已有了「毀容」的預感。

  「不,很漂亮。」海明遠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清灩猶豫了好久,還是決定睜開眼面對現實。

  「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麼不會安慰人的。」語氣是輕鬆的,心卻是沉重的,她睜開眼後的第一眼是望向他。

  他的臉上沒有嫌惡,這讓她的心安定不少。

  「不是安慰,我……」一聽這話,海明遠有些急了。

  「沒事,我有心理準備的。」話雖如此,但是哪個少女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

  她也不過是在寬慰他而已。「留疤了是嗎?」

  「大夫交代還不能碰。」她的小手還沒摸到傷處,海明遠的大手就已經阻止了她。

  「疤——呃,疤很大嗎?」連摸都不讓她摸,可見這疤有多大了。清灩一顆心直往下沉。

  「拿著,你自己看!」冷大夫終於受不了這嘰嘰歪歪的苦情戲,那了一面鏡子塞到清灩手裡,要她自己看。

  清灩家就跟石家村大多數人家一樣,沒有鏡子這種奢侈品,平時只在盛滿水的水盆裡照一照,看個模糊的影子而已。

  這還是她第一次用上鏡子呢!看到鏡子裡有一個漂亮得不像凡人的女子正瞪著自己,清灩嚇得跳起身,差點把手裡的鏡子丟出去。

  「怎麼了?」海明遠也被她嚇了一跳,跟著跳起身抱住她。

  「鏡、鏡子裡有、有妖怪在瞪我!」清灩湊到他耳邊小聲道。

  「小傻瓜,那個人就是你呀!」海明遠好笑的親了親她的鼻尖。

  「我?」清灩瞪大了眼睛。

  「不信你再仔細瞧瞧。」海明遠接過她手中的鏡子,示意她望進鏡子裡。

  「可是能美成這樣,大概就只有傳說中的狐狸精吧!」再說,一般人怎麼會鑽到鏡子裡去。

  「別怕,我不會讓狐狸精吃了你的,哈哈哈……」海明遠越說越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討厭!」清灩氣得瞪他一眼,這一氣呀內心的恐懼反倒消散不少。

  哼!看就看,誰怕誰呀!她雙手握拳,朝鏡子裡望去,

  映入她眼簾的還是那個美得不像人的美人,不過這次清灩看得更仔細了一點,她發現美人的衣服很眼熟,不正是她早上穿的那件嘛!

  「呃,這衣服該不會是狐狸精的偽裝吧?」她情不自禁的摳了摳鏡子,卻只摸到平滑的鏡面。

  難道這真的是她?清灩的大眼眨呀眨,隨即發現那隻狐狸精也跟著一起眨眼睛。

  她擠眼,狐狸精跟著擠眼;她皺眉,狐狸精跟著皺眉;她皺鼻,狐狸精跟著皺鼻……

  清灩一連換了七八種表情,狐狸精也跟著換了七八種表情,一次都沒有漏掉,甚至是同時的。

  難道「她」真的是她嗎?雖然心裡已經信了大半,但是清灩還是有些懷疑。因為這鏡中妖,不,鏡中人實在太美了。

  下一刻,只見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皺眉歪嘴,還吐出舌頭。

  哼!她就不信鏡中那傢伙也敢像她這樣自毀形象,要是「她」真的跟著做了,她就相信……

  「鯊魚哥,我終於發現比我更蠢的人啦!哈哈哈……」

  「是啊是啊!沒想到還有比你更蠢的!哈哈哈……」

  鯊魚哥跟他的蠢小弟笑得雙雙倒在地上打滾。

  呵呵呵呵……雖然海明遠沒有笑出聲,可是那顫抖的手臂,劇烈起伏的胸膛,卻暴露了他也在偷笑的事實。

  真的是她哩!就連傷處所留下的那些淡淡紅印都一清二楚!望著同樣搞怪的鏡中人,清灩不得不承認她就是那超級禍水。

  「哈哈哈……」

  「笑、笑死我了!哈哈哈……」

  鯊魚哥和他的蠢小弟笑得快瘋掉了。

  「呵……」海明遠也忍不住裂開了嘴。

  「呃……」她好像做了挺傻的事呢!清灩後知後覺,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你長得很漂亮。」驀地,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啊?」沒想到說這話的居然是那個冷面冷心的冷大夫,清灩不禁張大了嘴,半天沒反應過來。

  「你要做什麼?」相對於她的遲鈍,海明遠卻像是護食的狼似的,保護罩全開。

  「不做什麼,這藥膏每天早晚各塗一次,大概再過五六天,你臉上的印子就能消了。」冷大夫交給她一隻盛滿藥膏的盒子。

  「謝謝。」清灩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記住,別再往臉上抹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否則就等著毀容吧!」冷大夫的語氣很是嚴厲。

  「知道了。」清灩縮起了肩膀,更不好意思了。

  「一定要抹的話,就抹我剛才給你的藥膏,也能改變膚色。」大概是見她乖巧吧!冷大夫又補充道:「沒有副作用,還能滋養皮膚。」

  「剛才不好意思。」海明遠這才意識到先前似乎有些反應過度,訕訕的致歉道。

  「不用,我只是不想讓你們誤會我冷靜如的醫術差。」冷大夫的語氣冷冰冰的。

  這位冷大夫還真是人如其名,冷冰……呃!海明遠和清灩覺得有些不對勁。

  「冷靜如?你不是叫『冷冰冰』嗎?」

  「不對呀!冷大夫,你不是人如其名冷面冷心的冷冰冰冷大夫嗎?」

  下一刻,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道。

  「人如其名冷面冷心的冷冰冰冷大夫?」冷大夫一字一頓的複述道。

  「沒錯。」

  「是啊!」

  兩人一起點頭。

  「不、不是我說的!啊……」在地上笑得直打滾的鯊魚哥,忽然像中了箭似的跳起來,尖叫著奪門而去。

  「混蛋,你給我站住!」人如其名冷面冷心的冷冰冰,不,冷靜如大夫直追他而去,先前所表現出來的冷靜睿智全都跑到爪哇國去了。

  「你看到了嗎?」鯊魚哥衝出去的一剎那,清灩眼尖的瞥見他屁股上似乎有點點金光閃爍著。

  如果說她只是看到了結果,海明遠就是將整個過程都看得相當分明。

  在說出最後一字的同時,冷大夫射出了一把金針,鯊魚哥的屁股被金針射得像刺蝟似的,當即慘叫著跳起身來。然後,才就是奪門而逃和追趕的戲碼。

  「嗯。那就沒錯了。」兩人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

  「鯊魚哥,你等等我呀!」超級遲鈍蠢小弟這才反應過來。

  「呵呵呵……」

  「哈哈哈……」清灩和海明遠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們回去吧!」海明遠握住她的小手。

  「好。」清灩回握他的,兩人攜手離開冷大夫的院子。

  這一天風輕雲淡,正是翡翠海少有的天氣。

  要是沒有這該死的禁海令,這會兒正是觀賞翡翠海的好時節,他們這些珠戶也不必……

  想到這,清灩不由有些黯然。

  「別擔心,一切都會在好轉的。」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黯然,海明遠將她摟在懷裡安慰道。

  清灩點點頭,澄澈的雙眸裡充滿對他的信任。

  不能再這麼無所事事的混下去了。海明遠第一次這麼強烈的意識到,就算是為了她這雙澄澈的雙眸,他也必須做些什麼才行。

  司徒瑟這次回翡翠海,明著是打著巡視自家產業的旗號,實際上是被父親司徒平給趕回來的。不僅如此,司徒平還特地派了兩個親信,專門監視這個不成材的兒子,不讓他在外面惹是生非。

  說起這事,司徒瑟至今還覺得自己挺委屈呢!

  不就是在大街上調戲了一個女人嘛!他又不是第一次這麼做,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嗎?再說,不知者無罪,那女人又沒在腦門上刺字,他哪會知道這隨便一拉竟拉到太子的小姨子。

  這要他說呀!嗾使那個叫什麼鳥的御史不好,什麼不好管,居然管到他司徒瑟的床上來了!更可恨的是,那傢伙還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去皇帝那兒參了他一本。

  那日司徒瑟越想越生氣,捲起了袖子嚷嚷著要上門去揍那鳥御史,卻被自家老頭打了一巴掌,然後就被送到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了。

  憑良心說,這翡翠海的景色確實不錯,司徒瑟一開始也曾驚艷過,這些日子也常帶人出海賞景,可是再美的景色天天看也不稀奇了,很快他就玩膩了。

  司徒平派來的親信也算瞭解這個太少爺,這些日子也費盡心思弄了不少粉頭來陪他,但這小地方的勾欄院哪比得上京城的飄飄院、偎紅樓、賞翠閣……

  司徒瑟的胃口早就北京城的那些花魁娘子給養刁了,哪看得上這小地方的凡花雜草呢?勉強湊合了幾天,就再也提不起勁了。

  比起這些勾欄院的粉頭,司徒瑟更偏好良家婦女,尤其是那種三貞四烈的,玩起來特別帶勁。不過離開京城時,他老爹警告過他不許去招惹良家婦女,否則就要打斷他的腿,還派了兩個討厭的跟屁蟲看住他,讓他悶到不行。

  司徒瑟才不相信他老爹真的會打斷他的腿,壓根沒將他的警告放在心裡。這些日子他沒出手的原因只有一個,這鬼地方連個眉目清秀的女人都很少見,更別說是他心目中的大美女了。

  這天司徒瑟又一次坐船出海,絲竹、美酒、粉頭……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可是他仍覺得這種日子無聊透了。

  「無聊啊!日子過得真無聊……」司徒瑟端著一杯酒,趴在船舷上,一臉忒沒勁的表情。

  這些天頻繁的出海,大多數地方都被他玩遍了,這會出海前他特地關照了船夫,別管景色好不好,只管去那些之前沒到過的地方。

  司徒平的這兩個親信這些日子一直都提心吊膽,生怕有負主子托付,這會兒見船終於出海,著實鬆了口氣。

  畢竟,這一艘船就這麼點大,四周有都是海,既不用擔心會把人給看丟了,也不用擔心再出什麼亂子,

  只要能把小主子伺候好,就完事大吉羅!

  眼見小主子在喊無聊,他們立刻朝那些勾欄院的粉頭使眼色,要他們務必把人給伺候好了。

  「咦?那是什麼?」司徒瑟注意到岸邊某個地方有些古怪。

  「爺,您怎麼躲這兒來享清閒啦!香香可不依喲!」

  「公子爺,讓翠兒來伺候您吧!」

  「……」

  鶯聲嬌語一個比一個嬌嗲,不同香味的脂粉在空氣中飄揚,混合成一種古怪的味道。

  「滾,都給爺滾遠點!」司徒瑟被熏得一連打了兩個噴嚏,一張臉拉得比馬還長。

  這些粉頭早知道這位爺脾氣不大好伺候,一見這情景哪敢再糾纏,一個溜得比一個快。

  「少爺,出什麼事了?」

  「樂子,爺的樂子來了!哈哈哈……」親信甲才湊上前去,話還沒說完,司徒瑟已經一臉亢奮的跳起身。

  哦……這回又要輪到誰倒楣了?在場的粉頭一見這一情景,不約而同的打了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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