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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衣]王爺仗勢欺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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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22:24 |倒序瀏覽
王爺仗勢欺人 作者:夏衣

天哪!她的爹娘竟然想來個狸貓換太子,
硬是要她代姊出嫁, 還是要她嫁給當年那個曾被她家毀婚的男人!
她絕絕對對會淪為被報複得很慘的可憐人,
不行!她死也不想再當一個被人欺壓的小可憐,
於是她將“家當”收拾好,趁著月黑風高之際,
偷偷爬牆逃家, 卻沒想到當場被人活逮!
嗯~~看在這個長得人模人樣的好看家夥肯幫她的忙的份上,
她就暫時不介意讓他當一下她的“債主”,
跟他虛應一應故事好了, 但真的不是她愛說,他會不會太過分了啊?
動不動就纏著她不放,還三不五時害她……呃~~其實是她自己害自己啦!
可,反正事事都跟他那個討厭鬼有關啦!
總之,她就是不想再跟他勾勾纏,她決定放手一搏,躲他遠遠的,
所以她壞心眼的對他下藥……可下藥的結果卻、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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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22:50
第一章

  「琉璃,乖,來,背誦一段《三字經》給爹聽聽。」

  「哦!」坐在地上玩紙人的俏麗姑娘一聽吩咐,粉嫩嫩的雙唇立即吐出幾個毫不相關的字眼,「人蜘蛛,性奔喪~~」

  「夠了!住口。」爹重重的歎氣,轉向他的正室夫人,確認般問道:「我們真要把這傻姑娘嫁給常宵嗎?對方貴為丞相,怎會要她?」

  不要最好,她不希罕──琉璃秀氣的雙眉挑了挑,忍住心聲,裝出一臉癡呆的看向家中實際掌權者──她稱為「大娘」的正室夫人。

  大娘冷哼一聲,回她爹爹道:「我們養了琉璃二十年,難道是白養的?她不該為家裡盡盡義務?況且除了出嫁,她還有別的功效嗎?不嫁她,嫁誰?我?」

  「大娘,你要出嫁,不要爹爹了嗎?」琉璃「天真無邪」的問。

  「住口!」大娘狠狠瞪她,不疾不徐的告訴丈夫,「我們女兒已經嫁予他人了,姓常的不是不曉得,他這回逼我們履行承諾,根本就是蓄意刁難!再說,就算我們的寶貝女兒尚未出閣,也不能送給他欺負呀!」

  姓常的,當今聖恩正隆的丞相──常宵,琉璃唯一的姊姊曾與此人有過一段指腹訂親的短暫姻緣。可惜此人家族沒落之後,姊姊那對唯利是圖的爹娘馬上翻臉不認人,毀棄婚約。

  「誰能想到,姓常的那麼走運。」爹爹感慨萬分,緊皺雙眉。

  「家道中落、三餐不濟、舉目無親……明明是被迫從軍討生活去了,偏偏撞見不問出身的二王爺,提拔他一路從軍師爬到了今天坐上當朝丞相的位置。」

  早知那小子有鹹魚翻身之日,他們當時絕不會悔婚,而將大女兒嫁給開封首富,避著前來投親的常宵不見面,甚至暗中派人趕他出城。

  「說來說去,真該怪二王爺沒長眼!誰不提攜,非得幫姓常的那小子?這下好了,人家當了丞相,立刻來找我們的晦氣!」

  「話可別亂說!」爹難得威嚴,吼了不停埋怨的大娘一句。

  琉璃暗自竊喜,欣賞大娘傻眼的樣子,讓爹責備──

  「這些年若沒二王爺把守邊關、征戰沙場,我們國土不知將被外族侵擾成什麼樣?他貴為皇親,是當今天子最寵愛的弟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見了他,絕不可口沒遮攔,萬一得罪他,我們全家的命都不夠賠!」

  大娘自嘲道:「我哪有那麼好的命去見二王爺?」

  「我剛得到消息,二王爺會陪同常宵前來迎親。」

  「什麼?!」大娘素來自信滿滿的臉頓時流露出驚慌的神色。「這回不妙了,常宵肯定是對二王爺說了我們悔婚之事,他一定會替常宵來教訓我們。」

  這就是嫌貧愛富的報應……琉璃幸災樂禍的想著,然而大娘的下一句話,令她暗爽的笑容猛然凍僵。

  「幸好你還有個女兒,」大娘厭惡的目光落在琉璃精美的臉上。「拿她去替補,至少能應付。」

  琉璃是二房的孩子,長相漂亮,卻是個傻子,兒時一場大病,奪走了她的神智,人變得癡傻愚笨。

  請了眾多大夫,卻始終醫治不好她的呆蠢,家中長者愛面子,怕外人恥笑,遂將琉璃養在深閨,不輕易示人。

  「雖是個傻子,但琉璃的確生得比我們的女兒俏麗幾分。」

  「夫人,倘若琉璃出嫁,我們以往的掩藏豈不是白費了?外人會曉得她是個傻子。何況她沒心眼,人又笨,往後姓常的欺負她怎麼辦?」

  嗯,爹爹還算有人性,會為她煩惱,琉璃拿起紙人朝著爹爹的方向吹。

  「她是傻子,姓常的不欺負,別人也會欺負!橫豎她這輩子是沒指望了。我們可不同,老爺,你要明白,姓常的向皇帝討了成婚的聖旨,有了天子的旨意,我們不找個女兒履行跟他指腹成親的約定,便得背上欺君之罪!」

  他們的女兒,只剩琉璃未婚。

  沒天良的大娘,決心犧牲她,換取全家安康。

  琉璃咬起手指頭,感到無限的煩憂,憑什麼長輩悔婚的代價要由她來承擔?搞不好姓常的男子懷恨在心,為了當初投親時遭受的冷落前來報復,嫁她出去,不是送她去死嗎?

  「爹爹……」琉璃趕緊含淚望著父親,博取當家主人的憐惜。「琉璃不傻,半點也不傻呀!」

  「只有傻子才會說自己不傻。」大娘嗤笑道。

  琉璃視而不見,只盯著父親,水汪汪的眸子蘊涵了懇求之情。「爹爹是不是要賣掉琉璃?」

  大娘厭煩的伸出手指戳著琉璃的額頭。「說什麼蠢話,是讓你出嫁。」

  「不要,琉璃不出家,爹爹~~」她漠視大娘,刻意吵鬧。

  「啊~~女兒啊……」爹爹心生一點點的不忍。

  「老爺!」大娘猛地拍桌,拉住丈夫,不准他抱起坐在地上撒嬌的琉璃。「除了她,我們沒別的人選了!如今只能保佑姓常的見了她的蠢樣,反悔取消婚約;或是娶她之後,受不了她的傻,休她回家,這樣她會少受點罪。」

  「假如人家喜歡她呢?」

  「那不正好,你有個丞相女婿,說不定他們的後代並不會像琉璃這麼蠢!」

  「夫人說得是……不賭不行啊!」

  琉璃見爹爹不再反駁,一副深明大義的神態,知道自己求助無望。

  她也不浪費力氣再吵鬧,免得顯露本性──於是大笑兩聲,回頭繼續玩小紙人,把一個傻子哀喜無常的變化,表現得淋漓盡致。

  爹爹見狀,遺憾的感歎,「琉璃小時候很是聰明伶俐的,怎麼一場病就傻成這樣,無藥可救了?倘若她像兒時那般機敏活潑,必定能討得夫婿的喜愛。」

  琉璃無語,低垂著頭,直到無人能看見她的臉,她才悄悄露出譏諷之色。

  生在大富之家,又不是正室的子女,機敏活潑只會招惹危機,有時候人必須裝傻,日子才會好過一些,尤其是她這種妾室的孩子,更沒權利展現鋒芒。

  年少時那場人為的重病,教導了她收藏本性,用愚蠢掩蓋真心,避免他人的嫉妒招來災難。

  房外,天色漸暗。

  大娘愈看琉璃愈心煩,便召丫鬟領她回去──位於家中最偏遠處的破舊小院落,琉璃的棲身之處。

  等候琉璃的,除了一片冷清,只有年老的奶娘,從小照顧她,是家中唯一知道她真實性情的人。

  「小姐可回來了,老爺沒留你用餐?」

  「大娘不喜歡我,多看我一眼,多一分難受。」琉璃關上門窗,慢慢收斂起癡傻的臉色,恢復正常。「我大概待不下去了。」

  奶娘心疼琉璃,端茶送水,關懷備至。「裝傻是不能裝一輩子的,老爺、夫人遲早會安排小姐的歸宿,小姐不如找個好機會恢復正常?」

  「不!我想逃,我想離開這個家。」

  「外面的日子不好過。」奶娘深覺不認同,但心裡也明白琉璃向來固執,聽不了別人的勸。

  「他們準備把我嫁給拿著聖旨來逼婚的丞相。」這無異等於是送她進火坑!誰知道那個常丞相有沒有什麼心病,會不會蹂躪她?

  「那好呀!」奶娘拍著手,一副樂見其成的表示,「你姊姊沒這個福分,如今落到你身上,說不定是姻緣天注定。」

  「對方只怕是在記恨著爹和大娘的落井下石、翻臉不認人的舊帳,我才不信我嫁過去能有好日子過。」琉璃走進寢室,換上一件從丫鬟那兒搶來的舊衣裳,素面朝天,裝扮得俗不可耐,存心掩蓋自身的光華。

  「奶娘,您跟我一起離開吧!」琉璃小聲說著,一邊從床底下、櫃子裡找出一些長年累月收藏的珠寶首飾,全部打包。「帶足盤纏,我們今晚就走!」

  奶娘猶豫不決的問:「走到哪去?」外面的日子豈不更難過?餐風宿露的!

  「隨便,總之我不願當禮品一樣,任由他們送給別人,換取利益。」

  待琉璃的行囊收拾整齊,夜色已深。

  她躡手躡腳的打開門探看外頭的情況。「嗯,沒人接近。走吧!奶娘。我們從後門出去。」

  「後門鎖死了。」奶娘拉住琉璃的手,心知挽留不住,只能暗暗焦急。

  琉璃可以對親人裝傻多年而不流露出半點真心,自然也可以一走了之,永不回頭;但外面的天地到處都是風險,實在不能讓她隨隨便便的出走,這是奶娘的心聲。

  琉璃牽著敬愛的婦人走到後院門牆前審視地形,雖沒有出入後門的鑰匙,周圍的樹木林立,卻是絕好的攀越工具。

  「奶娘,我爬樹出去;至於您──」

  「對,你先爬出去,我從正門走,沒人會懷疑我。」奶娘虛弱的笑著,叮嚀道:「你出去了,記得在後門等我。」心底暗自做出決定。

  「我知道,小心啊!」琉璃跑到樹下,撩起裙擺,毫不猶豫的往上爬。

  奶娘站在後方,憂悒的望著她的背影,喃喃低語,「對不起……琉璃。」

  

  夜色撩人,星月璀璨,一隊人馬在開封百姓驚疑的目光中,逐漸逼近馮家大院。

  領頭的兩名男子十分搶眼,一個威風凜凜、一個器宇軒昂,皆是難得一見的英俊青年。

  「繞過這面牆,就是馮家大門了。」

  威風凜凜的男子策馬在前,一臉的興味盎然,可在久久等不到器宇軒昂的男子回話,突覺不對勁,轉頭一看──

  器宇軒昂的男子正疑惑的看著馮家後門的一面高牆。

  「看什麼?常宵!」威風凜凜的男子退了回去,順著器宇軒昂的男子專注的目光望向高牆,一瞧之下,不禁深感可笑的挑起眉。

  高牆上竟冒出一個人影!

  那人也是遲鈍,沒察覺到牆下不遠處有一隊人馬即將經過,半截身影正背對眾人,蠢蠢欲動著。

  「賊?」常宵悄聲猜測,詢問的眼神投向威風凜凜的男子。

  那賊一般的人,上半身埋在牆內挪動,下半身掛在牆外不敢妄動,似乎急著下地,又畏懼牆的高度,僵在牆上的姿態猶如翻不了身的烏龜,非常逗人。

  「如果是賊,那就太笨了。」威風凜凜的男子坐在馬上,湊近那背向他們,正苦苦調整姿勢的小賊的身影。

  夜色中,只見對方粗衣粗布,身段從後面看起來還算纖細,然而恰似壁虎的姿態,實在稱不上美觀。

  威風凜凜的男子一貫放蕩不羈,想也不想,隨即出手朝那人慢慢下降的臀拍了下去。「遲鈍的傢伙,回頭看看!」

  「誰?」受到輕薄的琉璃發出驚叫,身子像驚弓之鳥般的顫抖不已,手一滑,整個人從高牆往下掉,恰好砸到男子身上。

  「二王爺,小心啊──」周圍一隊護衛見此情形,集體驚慌的圍向威風凜凜的男子。

  「叫什麼?別吵!」威風凜凜的二王爺覺得很不耐煩,一個手勢揮開侍從。藉著月光,他低眼打量落入懷中的琉璃。「原來是個姑娘家,入夜了,不乖乖待在屋裡,學人家紅杏出牆嗎?」

  「什麼紅杏出牆,請你不要污蔑人!」琉璃滿面通紅,慌亂中,沒聽到旁人稱呼男子的名號,兀自狼狽的從二王爺的懷裡掙扎起身。

  二王爺直覺琉璃可疑,不放她下馬。「方纔趴在牆上蠕動的人,毫無疑問是你,別否認,附近至少有十名以上的證人。」

  「有證人是怎樣?我吃飽了撐著,高興掛在牆上挪動不行嗎?」琉璃一手抓緊衣襟,抵擋他侵略的目光徘徊在她窈窕的曲線。「倒是你,夜裡帶著這麼多人馬集中到人家的後院,有何企圖?」

  她手指一比,估算著環繞四周的一群侍衛有多少數目。

  眾人見她肆無忌憚,顧不得先看二王爺的臉色,搶先跳出來斥責──

  「放肆!哪來的蠻女,膽敢無禮!」

  琉璃冷笑兩聲,在家中遭人欺壓,她忍了;沒想到出了門還要被人欺負,那她不如回去當一輩子的傻子。

  「我才要問你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瞧你們醜惡的模樣,絕非善類──」手指點來點去,找不到長相凶狠的人,琉璃頓了頓,要死了,怎麼沒有相貌兇惡的傢伙讓她拿來當話柄?

  「你不必打量了,他們各個人模人樣的,換個女裝都比你像良家婦女。」二王爺視線下移,停在琉璃鬆鬆垮垮卻大得出奇的腹部上,「倒是你,大著個肚子還爬牆,勇氣可佳。」

  不……仔細一看,她的肚皮怎麼鼓得很奇怪?

  二王爺不假思索的用手指戳了戳琉璃的肚皮,意外的毫無彈性,使他的指頭立即下陷。

  「你做什麼?」琉璃羞憤的拍開他的手,其實在她的腹部綁著一個大包袱。

  二王爺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假的肚子,你不是孕婦?」

  「你不要隨便碰我,胡亂戳什麼啊?」質問的話從琉璃的口中衝出,她用另一手按住馬背,試圖離開男人的坐騎。

  「大膽,不許對二王爺無禮!」旁人看琉璃扭來扭去,活像聞樂起舞的蛇,很怕她突然咬二王爺一口。

  「別亂動!」二王爺結實的手臂禁錮住琉璃嬌小的身軀,她的反抗令他胯下的駿馬暴躁不安起來。

  「放開我!」聽見旁人喚身邊的男子為「二王爺」,琉璃心底猛地一震。

  她猛地想起爹爹說過,二王爺是提拔常宵一路破格擢升的恩人,將跟隨常宵一起前來迎親!

  「再亂扭亂搖的,就把你扔下。」迷人的嗓音飄在琉璃的頭頂上。

  她僵住身子,牙癢癢的心想,若沒有這個男人,絕不會有常丞相的逼婚,她也不必匆忙的離家出走──真想看看這個間接仇人長成什麼樣?

  琉璃忽地抬頭,混亂的目光冷不防闖入二王爺深邃綿長的眼波。

  二王爺生得俊朗挺拔,一雙光燦如晨星的眸子,教人看了有些眼花;那張英氣逼人的容顏彷彿是依照神明的輪廓打造出來的,華貴非凡。

  「真是的,哪來的小野貓,如此放肆?」同一時刻,二王爺也在端詳琉璃。

  她睜大了亮晶晶的雙眼,恰似兩團火球,閃耀著不遜的光芒,勾引雄性的征服慾望。

  二王爺掬起琉璃的一綹髮絲,似笑非笑的輕言道。

  「別碰我!」觸及他逗弄人的神色,琉璃飛快的抽回頭髮,別開視線。

  二王爺來到開封,代表丞相常宵已在附近,傳說此二人結為知己,在戰場與朝廷上一向形影不離。

  琉璃心慌意亂的轉動身子,想在周圍密集的人群中找出常宵,卻又很怕見到他。

  在不經意間,她的手在移動中,打到了馬耳朵,引起身下的坐騎發出不悅的嘶鳴,抗議般的躁動起來。

  「啊──」從未坐過馬的琉璃嚇了一跳,急忙趴在馬背上,慌張的伸展手腳,緊抱住馬兒的頭,儼然是甩不掉的八爪章魚。

  「叫你別亂扭亂動了,真不聽話。」二王爺為琉璃緊張失態的舉動再度發笑,溫暖的手掌摸了摸胯下的馬,低聲安撫。

  可是,琉璃強而有力的糾纏,使駿馬的煩躁只是有增無減,它揚蹄長鳴,幾乎人立,隨即似離弦的箭般飛射出去。

  後方的侍從焦急的驚呼,欲追隨,卻見二王爺揮手警告他們莫聲張。

  「它跑起來──」琉璃畏懼得全身僵硬。

  「你不要遮住它的眼睛!」二王爺古銅色的手掌強行拉開琉璃環繞在馬頭上的雙臂,把她拉到自己懷裡。

  「快停下,停下──」顛簸不停的馬背令琉璃坐不安穩,因為矜持,她不願依偎在二王爺的胸懷裡以尋求穩定。「快叫它不要動了!」

  二王爺握住琉璃不知放在何處的小手,取笑道:「姑娘,你能不能別叫得如此曖昧?」

  「你──」琉璃聽出他的有意捉弄、無意解圍,一時氣不過,按著他的肩膀起身,縱使墜馬也決心跳出他的束縛。

  「你瘋了?」二王爺眼明手快,趕在琉璃即將掉落地的剎那,把她拉回馬背上。「不想受傷,最好乖乖待著!」

  琉璃被迫仰躺著重回馬背,一雙璀璨的眼眸中盛滿怒意。

  二王爺垂首俯看她,神態輕閒,像是很享受她的慌亂。

  「你覺得很有趣嗎?」琉璃怒到極點,反而面無怒色。

  「假如你不懂得保持平靜的話,那就有點麻煩。」

  兩人一馬跑到馮家大宅子的前門處,門口燈籠高掛,光亮異常。

  二王爺慢慢停穩了坐騎,恰在此刻,馮家宅子的門被打開,一群人慌慌張張的蜂湧而出。

  「快,快去攔住她,別讓她給跑了!」一名婦人混在人群內,邊走邊焦急的命令旁人。

  琉璃認出那是她大娘的聲音,頓時渾身發寒,立即像是一抹見不得光的幽魂般,倏地縮進二王爺的懷裡,還暗自慶幸他長得人高馬大,足以掩護她的身影。

  她忽然從刺蝟變成柔弱的兔子,這突變令二王爺對她的興趣更高昂了。

  他掃視了那群匆忙經過的人,瞬間有所領悟,低聲問琉璃,「你的債主?」

  琉璃毫不在意他嘲笑的音調,表現得很能屈能伸,還裝可憐的回道:「是啊!這家人逼良為娼,千萬別讓他們發現小女子。」

  小女子?呿~~瞧她這副死相,才比較像奸佞之輩呢!

  二王爺輕哼一聲,又問:「你方才不是急著下馬,現下怎麼黏著不走了?」

  琉璃趕緊收回貼近他的身勢,偷翻白眼,卻依然躲在他懷內,偷看大宅外的景象。

  大娘帶著下人,急切的沿著高牆不斷搜尋琉璃的蹤影,無暇關心停在門外的駿馬,以及馬上英偉的男子。

  琉璃等大娘走遠了,立刻一改方才柔弱的姿態,不和善的指著二王爺握住韁繩的手,「請讓一讓,我要離開了。」

  耶~~柔弱的小兔再度恢復成英勇的刺蝟了?

  「誰說你能走?」二王爺的嗓音恰似深海中危險的漩渦,響在琉璃耳邊,險些勾走她的三魂六魄。

  她摀住發熱的雙耳,瞪他一眼,假裝自己不受影響。「我又沒犯法,你無權禁錮我!」眼見四下無人,管他是不是王爺,她沒空奉陪。「告辭!」

  琉璃深呼吸一口氣,正預備跳下馬──

  霎時間,大門口又傳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嚇得琉璃硬生生的再次退回二王爺的懷抱,倏地──變回一顆洩氣的皮球,不敢再要強。

  「要死了,又是誰啊?」她心驚肉跳的盯著門口。

  二王爺忍著笑意,身前的姑娘實在太奇特了,神色百變的狀態令他目不暇給,明知她可疑卻來不及在意,只顧著欣賞她的每一次舉動與轉變。

  琉璃沒發現二王爺注視她的目光,像是在觀賞一隻逗人發笑的玩物。她專注的觀察自家大門,看見她爹與奶娘急急忙忙的走出來。

  「那孩子怎會突然離家出走呢?你說說,你是怎麼照顧人的啊?」爹爹質問著奶娘,態度上有著不諒解的怨怪。

  「你不是要走?」二王爺飽含興味的問著琉璃,暗暗覺得自己向來愛跟路的隨從居然仍未上來糾纏,似乎有點奇怪!

  他回頭望,後方他的人馬被一群人攔住了,是剛剛經過──引起琉璃不安的馮家人,正與常宵停在原地,雙方不知在談些什麼?

  「別吵。」琉璃忘形的抓住二王爺的衣袖,甚至緊貼著他寬闊的胸懷,窺視跨出門檻的爹與奶娘。

  濃重的憂慮,飛快的彙集在她的眉眼之間。以為奶娘行動失敗,受制於爹爹和大娘,琉璃憂慮得額頭直冒冷汗。

  豈料,奶娘在她爹爹的指責下,不慌不忙的回道:「老爺,小姐並不是那麼傻的孩子,您若肯多關心她,會發現她其實……」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在暗示琉璃一直在裝傻?」

  一番對談,使得琉璃的心像是被繩子緊縛了一般。

  她不敢相信的望著奶娘,究竟奶娘是不小心讓家人發現她逃走了,或是故意揭穿她?

  奶娘為難的看著琉璃的爹爹,似有隱情般支支吾吾的道:「總之,快把小姐留下來,別讓她跑走了,外頭風波不定,凶險得很,不是她一個未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能去闖蕩的……」

  這段話使得琉璃目色黯淡,點點辛酸霎時湧上咽喉,她只知道,奶娘出賣了她!

  「原來,你是馮家的姑娘。」二王爺從旁人的談話和琉璃的反應,判斷出她的身份。

  「不──」琉璃下意識否認。

  她明明計算好了,此時眾人應正在用晚膳,守衛不森嚴,她只需溜出家門,便自由了。

  不必再偽裝愚笨──鬆懈大娘一幫人的戒備,減少對她的傷害。

  可是奶娘出賣了她,大娘趕著追捕她。

  她的自由……岌岌可危。

  倘若她被大娘抓回去──琉璃憶起兒時大娘凶狠毒打她的情形,俏臉倏地蒼白,覺得膽戰心驚。

  她絕不能回去,不能再回去那個監牢一般的家!

  「怪了,門前怎麼會出現一匹如此健美的馬?」不該存在的物事吸引了琉璃的爹爹。

  他朝著二王爺走去,正想問對方是什麼來頭,意外的發覺男子懷中掩護著一個有些眼熟的女子──

  「琉璃?是琉璃嗎?」

  琉璃不敢應答,心急如焚的拍打馬頭,不管禽獸聽不懂人話,焦急的喝令,「快跑,快跑啊!」

  爹爹見狀愣住了,在他身後的奶娘也困惑的追過來。

  「小姐,你怎麼和不認識的男人在一起?」

  琉璃狠下心,充耳不聞,她不能回去,打定決心要逃離開家,於是她抓起韁繩,努力的驅策坐騎奔跑。

  受到虐待的馬兒揚起雙蹄,不滿的吼叫,一陣亂跳。

  「笨馬,叫你跑,不是叫你跳呀!」馬兒的抖動,害琉璃驚慌失措。

  二王爺見她不得要領,出手安撫坐騎,接著以十分可憐她的口氣說道:「別白費工夫了。」

  「琉璃,你怎麼會在馬上?」琉璃的爹爹沒勇氣接近雄壯威武的二王爺,急忙揮手,召喚走到前方的一群人,「來人!夫人,琉璃在這兒,你們快回來!」

  琉璃聽得慌亂,一顆心似乎就快跳出胸膛。

  她不顧一切的踢著馬腹,緊急拉起馬耳朵,威脅道:「再不跑,信不信我讓你變成紅燒馬塊、清蒸馬絲、爆炒馬肝、罐子馬鞭、馬肉米粉、馬骨湯──」

  「嘶──」不等「馬肉全餐」盤點清楚,馬兒已驚駭的大叫,拔腿狂奔沒有片刻猶豫。

  琉璃的爹爹阻止不及,跺著腳,用力叫救兵,「來人啊~~快去追呀!」

  「二王爺!」遠處的侍從一看有狀況,紛紛突破阻攔,策馬追逐。

  一向指揮若定的二王爺,這回完全駕馭不住他素來聽話的愛馬,聽到背向他的琉璃在馬兒跑遠之後鬆了一口氣,二王爺忽然爆出清亮的笑聲,彷彿見到了琉璃死而復生的精采表現。

  「你笑什麼?」琉璃倍覺刺耳的回頭。

  「你很可笑。」所以,他沒追究她的種種無禮舉動,像在看猴戲,不要求非人的玩意知禮有儀態。

  琉璃聽了他的諷刺,不善的瞇起眼。「您是第一次來開封吧?」

  邊問她邊用力的捶了馬頸一下,豁出去似的,令坐騎徹底失控,在不寬敞的道上直往前衝。

  「你做什麼?」二王爺垂眼一看。

  琉璃繃直的身軀透露出一股決心,像是決定了要做什麼壞事似的,「二王爺可知道黃河是從開封流淌而過的?整個開封城比黃河的水位來得低,很容易淹水的……」

  她傾身抱住馬眼,不讓坐騎視物。「以後經過這條路,請記得前面有條河!」

  二王爺聞言一震,放眼望去──

  前方的行道不像馮家宅子有燈籠照明,只有明月灑落一點光線,照出盡頭處那一片流動的水波。

  河水反射出細微的星月之光,帶著陰寒的氣息,撲面而來。

  剎那間,二王爺明白了琉璃的意圖,只是載著兩人的坐騎已逼近又深又急的河流。

  「停下──」二王爺扯住韁繩。

  來不及了!

  馬兒以優美的姿態,張開四腿,飛揚躍起──撲通,重重落河!

  琉璃閉上雙眼,感覺身後追逐的人群愈來愈遠。

  自由,正回到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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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23:19
第二章

  自黃河之水流入開封,便不斷的給這座地勢偏低的古城帶來危機,頻繁的水患侵蝕著城周圍的建築,住在城內的百姓時常得面對水災造成的危害。

  清亮的月色,照映著河面。

  趕到河岸旁的人群東張西望,始終看不見落水的馬匹及人,而奔騰湍急的水流兀自順風湧動,任何漂浮在水上的物品,轉眼之間,毫無例外的全被推送得無影無蹤。

  「二王爺……到哪去了?」

  侍從們在岸上慌張的梭巡,不能相信長年征戰沙場,所向披靡的二王爺,如此輕易的任由一名弱女子挾持,一起掉入河中。

  「小姐……」琉璃的奶娘望著急速奔流的河面,後悔不已。

  琉璃的爹爹正怏怏不快的咕噥著「女兒親近陌生男子,不成體統」之類的話語,卻在一聽到旁人說起那名男子是威名顯赫的二王爺,立即噤聲無語,偷偷拉著夫人,小聲追究,「看看,叫你回來抓人,你不聽,讓女兒掉進河裡了!」

  「怎能怪我?看見常宵帶人出現,我都急死了,哪有工夫再去找你女兒!」

  一名器宇軒昂的男子依稀聽到了他們的言談,邊派人搜查河岸兩旁,邊打量著馮氏夫婦。

  「馮伯父。」過了片刻,器宇軒昂的男子走向他們,「與二王爺掉入河水的姑娘可是令嬡?」

  旁邊的馮家僕人滿口「小姐」的到處找人,馮氏夫婦想否認也不行。

  「這個……」女兒啊!你這回可是害死爹爹了。

  「二王爺?」慘了!怎麼招惹上這號人物?

  馮氏夫婦心虛的交換目光,不知如何回答,發問的人正是他們最忌憚的未來女婿,當朝丞相常宵。

  他們不僅跑了女兒,還拖累一位番王掉進凶險的黃河,未來女婿又上來問人,馮氏夫婦此時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避難。

  這下如何是好?

  

  天剛破曉。

  一記記幽幽的呼吸聲近在耳畔,不時騷擾著朱延熙的知覺,他睜開半清醒的雙眼,看向身旁——

  一個昏迷的姑娘正躺在他的懷裡。

  沉睡的琉璃面色恬靜,濃密的睫毛微顫,紅潤的雙唇好似亟欲綻放的花瓣,柔媚動人;精緻的容顏彷彿是由珍貴的寶石雕刻而出,即使染上泥沙,依然不減她的美麗。

  朱延熙輕輕的歎氣,想不到外表柔美的琉璃手段竟如此猛烈,毫不猶豫的跳下黃河,無畏他的存在。

  朱延熙南征北戰多年,未曾一敗,此刻卻是四肢無力的癱在岸上,站也站不起來,生平頭一次遭人弄得這麼狼狽。

  而那人,居然是個嬌貴柔弱的姑娘。

  他心態失衡,捏了琉璃的臉頰一把,回憶起她落水前那段細膩的「馬內全餐」,登時怨氣又凝聚不起來,只能無奈的搖頭髮笑。

  「痛……」臉皮微感疼痛的琉璃緩緩轉醒,張眼便見到二王爺俊朗的容顏近在臉邊,她嚇了一跳,脫口問道:「你怎麼還在?」

  那麼想擺脫他?

  朱延熙嘴角上揚出詭異的弧度,似怒似笑。「你應當感激我還在,否則,你怕是屍骨無存了。」

  水流的激烈沖刷,帶走了他的愛馬,在危機之時,琉璃與馬匹的生命,他選擇先保護這個害他落河的姑娘。

  「我又沒央求你搭救……」琉璃直覺的回嘴。

  朱延熙冷然不悅的道:「這麼不知死活,那你現在何不當著我的面,滾回河裡去!我是不曉得你在逃避什麼,也不要求你知恩圖報,但對於救你一命的人,最起碼的尊重你應該做到。」

  黃河一如傳說中的凶險,朱延熙身上仍殘留著河水沖擊後所造成的酸疼痛楚,像被鞭打過一般。

  可他盡力保護的女子,竟敢在事後擺出不情願見到他的臉色,這教他十分不滿。

  琉璃被他教訓得一陣啞然,羞愧之色不可抑制的浮現在圓睜的眼瞳裡。

  他說得沒錯,她太衝動了,只顧著逃,不顧危險。若非他不計前嫌,保護了她,她大概會被淹沒在滾滾黃河之中……

  思及此,琉璃心頭一顫,無意識的收起一身利刺,看待朱延熙的臉色變得和善幾分。

  「為何不答話?」朱延熙炯炯有神的眸子掃過琉璃尷尬的表情。「你的尖牙俐齒哪去了?」

  琉璃不願頂撞救命恩人,支起身,顧左右而言他,「這是哪兒?」

  頭一回進開封,人生地不熟的朱延熙失笑,「我還想問你呢!」

  洶湧的河流仍在身邊滾動,腳下滿是泥沙,不知他們流落到黃河的哪一段?

  琉璃左顧右盼,在泥沙堆積成的岸上,不遠處有一排排廢棄的簡陋房屋,只是周圍不見人煙,唯有河水肆虐過的痕跡,到處破破爛爛的。

  琉璃調整心緒,低頭看了看平躺不動的偉岸男子。「你受傷了嗎?」為何不起身?

  琉璃認真端詳他,愈看,心跳愈亂。

  她從沒見過如此英俊的男子,修長結實的體魄,不怒而威的神態,卻沒有半點皇族傲氣,即便受難,仍不見頹喪。

  「你的肚子不見了。」朱延熙不冷不熱的回她一句,接著摸索藏在身上的物品,不少東西被河水沖走了。

  琉璃後知後覺的摸起肚子,綁在腰腹的包袱不翼而飛,她遺憾道:「大概是落水後掉了。」

  「真是奇聞,落水便可掉胎,你們開封的黃河這般神奇?」朱延熙有意逗弄琉璃。

  「我沒懷孕,那是包袱,包袱!」裡面裝著許多不可缺少的東西,她傷神歎氣,若非奶娘告密,她可以走得很輕鬆。

  「你的馬呢?」切斷內心的感傷,琉璃問向朱延熙。

  「讓你害死了。」朱延熙淡然道。

  起初,救人或救馬,他猶豫過,但一想到這名疑似馮家人的姑娘,極有可能是常宵未過門的妻子,他就不能棄她不顧。

  只求他的馬匹幸運,有機會順著水流上岸,保住性命。

  「死了?」琉璃驚呼,無暇辨識朱延熙的話是否屬實,罪惡感鞭笞著她的良知。

  「……對不起。」發現自己遭到出賣的怒氣,害怕落入大娘手中的恐懼,逼得她狗急跳牆,她無意傷害誰,只想得到自己的自由不受到傷害。

  「為何逃家,你不願嫁常宵?」朱延熙訝異的見到琉璃面露愧色,她毫不作假的歉意溢於言表,這又觸動了他的心。

  原以為琉璃既野蠻又任性,當下一看,似乎另有原因。

  「你憑什麼認定我是馮家女子?」琉璃警戒的反問。

  「他們叫你『小姐』難道是叫假的?」

  從馮家爬牆偷跑,帶著包袱,一見到馮家人就嚇得氣不敢喘、魂不附體;說她不是馮家逃家女,朱延熙打死不信。

  「可,我或許是馮家親戚的女兒呀!」琉璃絕不承認自己的身份。

  這位二王爺是常宵的摯友,一旦認定了她是摯友的未婚妻,必定會抓她回馮家的。

  「據說馮家有兩個姑娘,長女嫁予開封首富,次女正值雙十年華,美貌無雙。」朱延熙自認見識無數,宮廷內外,什麼傾城佳麗他未見過?琉璃的容貌卻令他愈看愈入迷,不得不讚歎,「你相貌出眾,並不遜色於帝王后宮的嬪妃,與傳說的馮家二女年歲相當,本王豈能不將你想成是她?」

  「說的也是……」琉璃聽了他的讚美,臉色稍霽。

  她相信世間任何女子,受到朱延熙深邃的目光所凝視,聽見他扣人心弦的嗓音發出讚揚,都會和她一樣控制不住芳心的悸動。

  「只可惜姑娘的性情不佳,尚需調養。」朱延熙沒料到隨口的讚賞竟使琉璃像只志得意滿的小狐狸,只見她唇角眉眼淨是笑意,嚴重的勾引了他的玩性,隨即損她一句。

  「哼!!」忍住鬥嘴的衝動,琉璃皺了皺瓊鼻。「你貴為番王,必然有眾多眼線,難道沒聽說過,馮家的小女兒是個癡傻之人嗎?」

  「略有所聞,不過馮家夫婦遮掩甚密,事實的真相,少有人知。」

  「我的確是從馮家逃出來的,可我並非人家的小姐,信不信在你。」琉璃狡黠一笑,有心混淆視聽的說:「馮家小女兒確實癡傻愚笨,而我不是癡傻的姑娘,至於我是馮家哪門遠親與你無關,我不願多談。」

  朱延熙無所謂道:「真相等你我回去見了馮家人,自能分曉。」

  琉璃蹙了蹙眉,動起腦子,似有圖謀的問:「你身邊好像……嗯,此時有沒有什麼……隱藏在暗中的死士或影衛?」

  「你江湖傳說聽多了是不?」若護衛跟來了,有膽子在一旁觀看,不上前服侍他嗎?

  「你沒護衛啊?」琉璃眼中立時閃出喜悅的亮光。

  「有是有。」不過,護衛的身手不如他。

  此次出行,他索性叫護衛關照好不擅長武藝的常宵,少纏著他。「只是被人盯梢的滋味不太愉快。」

  「總歸一句話,王爺現下是隻身一人?」琉璃暗自歡呼,沒人幫二王爺攔截她,換言之,她只需擺平朱延熙,即可自由瀟灑離去?

  「瞧你那一臉奸詐的樣子,又在打什麼歪主意?」朱延熙休息夠了,勉強自己立起身。

  「什麼奸詐啊……太難聽了吧?」

  琉璃不亢不卑的姿態,嬌媚妍麗的容顏,粗糙衣衫掩蓋不住的璀璨風華,看在朱延熙眼裡,像極了一朵盛開在淤泥的妖蓮,吸引著他靠近、採擷。

  「知道本王的身份,你的態度依然不敬畏,是有意蔑視本王?」

  如此美艷的姑娘卻不帶半點風塵氣息,必定是家人對她的管制極深。朱延熙接近琉璃一步,琉璃便不由得後退一步。

  「反正沒旁人在,我客氣給誰看?」與二王爺保持著安全距離,琉璃舉動輕巧的從袖袋內掏出一個金元寶,陡然朝他丟去,「這點錢您拿去買一匹新馬,小女子先行告退。」

  從未遭人砸過金子的朱延熙先是一怔,隨即恢復意識,上前攔住匆忙逃跑的琉璃。「說走就走,當真不把本王放在眼裡!」

  他的語氣不含指控,反而洋溢著糾纏的意圖。

  琉璃左閃右轉的,衝不出朱延熙的包圍,挫敗的歎氣,假笑道:「王爺,你我素不相識,看在一同患難的份上,請放我走好嗎?」

  「不好。」朱延熙一手擋住她的去路,目光如電的逼視她。

  「你想怎樣?」琉璃瞪了回去,烏溜溜的眼眸靈光熠熠。

  朱延熙看著看著,心窩竄過電流似的,微感酥麻。

  琉璃總是上翹的勾人嘴角,隱約藏著一抹調皮的笑,魅惑人心,他恍然覺得,比起妖異的花朵,眼前的姑娘更像是一隻精怪幻化的小狐狸。

  「你不肯交代來歷,且行跡可疑,必須隨我回去馮家,等我查詢對方是否遺失了什麼貴重物品,再決定你的去留。」

  「你少侮辱人!」琉璃老羞成怒,她真的有從家裡偷摸了不少寶物,這下更不能回去認罪了。「居然誣蔑我是竊賊,我要去衙門投訴!」

  「別急著走,讓我找找你身上有無馮家的物品?」朱延熙出其不意的握住琉璃的皓腕,手探入她鼓鼓的衣袖,指尖頻頻傳來奇怪的觸感,令他無法估算她袖袋內到底放了多少東西?

  「你不是馮家人,如何判斷我攜帶之物是不是出自馮家?」琉璃用力拍打他的巨掌。

  「先找贓物,再帶姑娘去馮家辨認物品,答案便可水落石出。」

  「根本是欲加之罪,可惡!不許碰我,快住手!」琉璃氣結,一時忘形,手腳不由自主的出動攻擊。「番王了不起嗎?可以隨意抓人?」

  「你會武功?」輕鬆解決對方粗製濫造的招式,朱延熙已經後悔自己的提問了,她那種粗淺的功夫實在不值一提。

  琉璃捕捉到朱延熙分神的空隙,虛晃一招,騙過他的同時,轉身飛奔而去,「恕不奉陪!」

  朱延熙回過神來笑道:「花拳繡腿。」

  琉璃沒空和他耍嘴皮子,頭也不回,她根本不會什麼功夫,只是經常裝傻觀賞家裡的護院練武,偷學了幾招形似神不似的拳腳招數。

  「想逃到哪去?」朱延熙身形一飄,猶如鬼魅,佔據了琉璃身前的位置,在她驚訝的眼中,再次封住去路。

  她不是他的對手,很難從他的手上逃脫!

  琉璃認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逞強著面不改色,裝神弄鬼的威脅道:「王爺,若再攔我,我可對您不客氣了。」

  「本王不太記得,自你出現以來可曾客氣過?」

  「那好,看我的銷魂蝕骨粉——」琉璃動作敏捷的從袖袋內掏出一包粉,扯破,撒向朱延熙。

  「哈哈,多多保重!」琉璃拔腿就跑,沒跑幾步,飄揚的長髮倏地已讓人從後面抓住。

  「呀!」他是不是人啊?那麼快又追上了?

  「你這丫頭片子,丟的分明是胡椒粉!」朱延熙打了個噴嚏。

  「痛!」琉璃飛快的摸出另一包粉末,側過身,瞬間,清靈的雙眼不偏不倚的映滿朱延熙英俊的臉。

  她的胸口一緊,忘了行動。

  朱延熙見機攫住琉璃的雙手,「警告你,莫再為非作歹!」

  她只來得及扯破粉包,手已遭箝制,無法揮撒。緊迫之下,琉璃索性噘起嘴,將手上的粉——全部吹向朱延熙英俊的臉。

  「這次是真正的毒粉,要命的,快放我走!」

  她的袖袋內,到底藏了多少粉?

  朱延熙上過一次當,不再忌憚,揪著琉璃不放,迎面的粉末拂過眼鼻口中,逼得他咳嗽連連。

  「你已中毒了,我這包是——」尚未捏造出毒粉名稱,琉璃嬌嫩的雙唇陡然被身後之人的手指捏起,未完的話語戛然而止。

  「用不用我幫你想啊?毀天滅地粉,鬼哭狼嚎粉,還是喪屍粉?」火大的朱延熙將琉璃的唇片捏成鴨嘴狀,然後俯身,空出一手握住她的腳跟。「騙我不曉得那是石灰粉嗎?」

  「我的鞋——」琉璃驚呼,腳一涼,鞋子讓朱延熙丟到河裡去。

  「看你怎麼逃!」他冷然道,強而有力的手臂扳過她的身子。

  剎那間,兩人面對面——

  噗哧一聲,琉璃猝不及防的笑了出來,「哈!你整張臉都白了,好像是捏面人、白無常……」

  朱延熙覆著白粉的臉看不出英俊的痕跡,神色成謎。「你笑起來真好看,好看到本王非常想剝下你的臉皮,貼身珍藏。」他親切的回道。

  琉璃頓感陰風侵襲,毛骨悚然。「別、別胡來!」她的身子猛地騰空。「我不亂來了,啊——」

  在驚叫聲中,朱延熙將琉璃攔腰扛在肩膀上。

  她一陣眼花,頭尾顛倒,臉蛋突兀的砸向他的後背——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期然的竄到鼻端,琉璃定睛一看,訝然發現,朱延熙的背部傷痕纍纍,有幾道血淋淋的口子,像是利石所割出的傷口。

  「你受傷了?」琉璃讓針刺到似的畏縮了一下。

  他的傷口如此猙獰,血色染紅了她的眼睛,令她的身子不自覺的泌出痛感。「放我下來,我帶了點傷藥……」

  朱延熙置若罔聞,扛著她遠離河岸,走向前方的空屋。

  走動中,他後背的傷痕流溢出源源不絕的鮮血。

  琉璃看得萬分不忍,放軟嗓音勸道:「你放開我,我答應你暫且不逃,真的,我只想幫你處理傷口,敷些藥、止止血,二王爺!」

  相遇至今,朱延熙初次體會到琉璃嬌柔示好的魅力,使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他維持怒容,聲調平淡的說道:「前面有空屋,先進去避風,瞧這天氣,多半要開始降雨了。」

  話音稍落,天邊的濃雲像是要迎合他一般,密集起來遮蔽了日光。

  兩人進了廢置的木屋,朱延熙輕輕放下琉璃,力道適中不失禮。他的傷勢算是嚴重的,卻不曾皺過眉頭,喊過苦。

  琉璃很是佩服他的耐力,如此偉岸堅韌的男子,與她欺善怕惡的爹,與家中見高拜、見低踩的下人截然不同。

  她愈是打量他,愈是移不開欣賞的視線。

  「不是有藥,還不拿出來?」朱延熙瞧她呆著不動,好似一隻初到人間的小動物,張著迷惑的眼光,端詳著未知的物事,「發什麼呆,看我看傻了?」

  他好笑的問,諧謔的音調引起琉璃不好意思的紅了雙頰。

  「你做什麼?」一閃神,又見她莫名其妙的提起裙擺,手探入潮濕的裙內不知在摸索什麼?

  這個不安分的姑娘,令他永遠捉摸不出她的下一步舉動,吸引了朱延熙的所有注意。

  「我有乾淨的裡衣。」琉璃神奇的取出——綁在腿上的貼身小包袱,拆開一層油布,抽出全新的白色裡衣,遞給朱延熙。「雖然小了一點,但很乾淨,你背上有傷,不宜沾水,快換上。」

  她很介意他的傷勢,是內疚,或是有一點捨不得?

  朱延熙希望看見琉璃更豐富的表情,「說實話,只要你不趁火打劫,我已心存感激了,不必再擺出一副懇切醫救的態度,我看得有點怕呢!」

  「你那是什麼話?」一片善心被狗咬了!

  琉璃氣得雙眉倒豎,沒發現朱延熙柔和的臉色並無諷刺之意,出口的戲言純粹是逗弄她而已,他甚至已不稱自己為王了。

  「衣服好像黏在傷口上。」欣賞她發嗔的神態,朱延熙深感暢快。

  「什麼?」琉璃偏了偏頭,看他姿勢艱難的拉扯著殘破又潮濕的衣裳。

  「你倒是快幫我啊!」懶得換裡衣,朱延熙一臉純真並期待的看向琉璃。

  她撇撇嘴角,繞到他身後端詳——

  他的衣衫破裂了幾道縫隙,缺口處的布片正好因傷痕的存在,與傷口泌出的血液凝結在一起,必須將布片從傷口撕開。才能為他敷藥,換裡衣。

  琉璃找到破布邊緣捏住,輕輕一扯,「痛嗎?」

  「還好。」黏在傷口的布被拉開,露出血紅的皮肉,他的傷痕稍微擴大。

  「痛嗎?」琉璃小心翼翼的撕,努力處理所剩無幾的殘布。

  「你快點行不行?」扯一下、停一下,存心刺激他嗎?

  琉璃憋足力氣,用勁一撕,「痛嗎?」

  「玩夠了沒有!」他寒著聲質問,背上一片殷紅。

  「痛的話告訴我。」

  「閉嘴!」朱延熙被問煩了,吼了一聲,火辣辣的後背,忽然間像是有柔暖的風吹拂過,酥麻了。

  他渾身微震,沒回頭,卻清楚的感覺到琉璃正半蹲半跪在他身後,低著唇,輕輕的吹著他的傷痕,為他把疼痛帶走。

  朱延熙啞然,陣陣暖流縈繞心扉,腦中有一道聲音,慫恿他轉過身,去品嚐那溫柔的唇片包含著何等甜美的味道。

  「痛不痛?」琉璃的詢問伴著溫和的氣息,飄蕩過朱延熙的肌膚。

  「別再問了。」他會忍不住染指良家婦女,假如她算得上是良家婦女的話。

  琉璃眨眨眼,朱延熙的嗓音變得很柔暖,她敷藥的動作不由得愈加輕柔。

  「我自己來。」體內的燥熱逐漸升溫,朱延熙霍然起身,走向角落,拉開與琉璃的差距。

  他赤裸著精壯的上半身,正欲更換裡衣,卻覺得身後那雙烏亮大眼盯得他極不自在。

  朱延熙回頭一望,琉璃毫不忌諱的目光籠罩在他的身軀。

  他悶悶的問:「你不會轉過頭去避嫌嗎?傻了,還睜大眼睛看我?」

  「這有什麼?」琉璃嘴一抿,她的兩個小弟在盛夏時,也常常衣不蔽體在家中胡鬧;他一個大男人,反而這麼拘謹。「扭捏作態!」

  「是,你最豪放。」朱延熙半瞇起眼,十分不快的想著,她看過其他男人的身體嗎?

  「再諷刺我,我可要反擊了!」話一脫口,琉璃看到朱延熙解開腰帶,準備除掉下半身的濕褲,她驚慌的轉過頭,為自己聲討道:「你怎能當著我的面脫褲子!」

  「這有什麼?」真難得,終於害羞了,朱延熙稍感舒服,把剛剛得到的評語回贈給琉璃,「扭捏作態。」

  「你——可惡!」琉璃咬著尖俐的牙,沒發現身後的男子滿意的笑了。

  耳邊迴盪起衣衫落地的聲響,她不敢回頭,然而腦海像是故意與她作對似的,閃現出異常的遐思——

  二王爺全身光裸的體態是怎生的模樣?

  「總是有點姑娘家的樣子了。」朱延熙不曉得琉璃腦中出現了什麼,邊換衣裳邊看她緊繃著身軀,還以為她是在害躁。

  他想,她也是頗純潔的嘛!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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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23:44
第三章

  「吃飽了嗎?」

  在女子輕柔的詢問聲裡,朱延熙抬起臉,瞧見對方不停的從身上的暗袋中掏出松子糖塞進嘴巴,做出配不上軟綿綿語調的率性舉動。

  「你那件衣裳若不穿了,記得脫手給我。」真想查一查她的衣裳裡到底縫了多少個暗袋?

  朱延熙已經陸陸續續的看到琉璃從身上取出:一個小水袋、兩粒包子、三塊蔥油餅、十顆松子糖……

  「王爺,坦白講,您魁梧的身段不太適合我的女裝。」調皮的反諷回去,琉璃靈動的眼眸轉了轉,「話說回來,我供吃、供穿的,算是回報了您的救命恩情了,現下可放我走了吧?」

  遠處的柴火即將燃燒殆盡,啪嗒聲隱隱作響,架在一旁的潮濕衣裳也快烘乾了,琉璃找不到理由繼續陪著未延熙大眼瞪小眼。

  「放棄離開的念頭,我必須帶你走。」朱延熙話說得毫無轉圜的餘地。

  一想到放開琉璃,他彷彿能看見脫離囚禁的鳥兒伸展羽翼,遠走高飛的情景,遺留下濃濃的惘然、失落感,則是滿滿的纏繞住他的心扉。

  只是想像便教他難以忍受,朱延熙絕不願真真切切的去體驗一回!

  「你怎麼不繼續『本王、本王』的叫?」琉璃力持鎮定,敏銳的朱延熙仍是發覺出她的不安。

  「這荒郊野外的,就你我兩人,我何必再作態?」捕捉到琉璃想找機會逃跑的神情,朱延熙耐人尋味的輕笑。

  「姑娘,」他意有所指道:「一點輕傷,影響不了我。」

  儘管他很放鬆,姿態悠閒,但只需一瞬間,他便能凝聚起猛烈的力量,制伏他視為目標的獵物!

  琉璃慢條斯理的拿起小水袋,柔軟的反擊道:「不必緊張,我只想喝口水。」

  殘破的木屋內,空無雜物。

  這裡原本是一個小村落,水災時,住民全部遷移走了。

  朱延熙默默計算著,從此地出發,到下一個落腳處,需要多少時辰?

  「給你,你的嘴唇都乾枯了。」琉璃從衣裳暗袋內取出兩個小巧的白玉杯,長袖掩在杯子上,隱蔽的倒了一些清水。

  「姑娘觀察得真細微。」豐富的經驗告訴朱延熙,琉璃袖子下的手正在做著見不得光的小動作。

  從她手肘上下調動的姿勢,應該是在杯中下了什麼藥?

  他幽黑的雙眼直視她毫無破綻的眸子,忽地,趕在她遞上杯子前,將她的柔荑按在地上,緊緊的不讓她掙脫。

  琉璃吃了一驚。「放手!」

  「告訴我你的名字?」用誘惑人的笑分散她的注意力,朱延熙一手握起琉璃的雙腕放到眼前,欲啃咬一口似的,十足的登徒子作風。

  「小女子姓武,單名一個娘字。」琉璃經驗不夠老道,心思很輕易的順著朱延熙遊走。

  她完全沒察覺到他用另一隻手,暗地裡彈射勁道,更換了地上兩個水杯的位置。

  「我最喜歡別人不停的叫我的名。」她專心盯著他,鼓舞道。

  「武娘?武娘?」我娘?

  「叫得好!」乖兒子。

  「這名字不好,換一個。」有膽玩到他的頭上!朱延熙從沒遇到過這麼驕傲,不管天高地厚的姑娘,當下興致大增,咬了琉璃的手指一口。

  「你!」琉璃招架不住,冷靜漸失。「走開!」

  「要當別人的娘,可不能如此冷漠,不近人情哪!」朱延熙很滿意她的純情反應。「水呢?」

  鬆開對琉璃的箝制,他賴皮的伸出手,「我渴了。」

  琉璃曾有的忐忑、內疚、猶豫,全被消磨乾淨,她恨恨的拿起自以為下了迷藥的杯子,「請!」

  朱延熙以挑剔的目光巡視杯沿,故意激她,「杯子乾不乾淨?」

  琉璃假裝隨意的拿起自己那杯水,一口飲盡,錯過了朱延熙眼底的那抹戲謔的光芒。

  「怕髒你別喝!」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說。

  「說得對。」朱延熙立即將杯中的水倒在地上。

  「啊——你——你!」琉璃錯愕的瞪大眼,這傢伙太不給面子了,浪費她的迷藥,還她迷藥呀!

  「我如何?」朱延熙天真的眨眼,英俊的臉裝起傻來,比三歲孩童更純潔。

  琉璃有怨難申,改口道:「辜負我的一番心意!」

  她言不由衷,壤心眼未能得逞的糗樣,逗得朱延熙忍不住開懷大笑。

  「住嘴、住嘴!」琉璃深覺刺耳的叫。

  在家裡,誰不是被她耍得團團轉?這個朱延熙卻像個天敵,不管她動手、動口、耍心機,均未能討得一絲便宜!

  琉璃愈想愈氣,頭開始有些暈眩了。

  朱延熙見她眼神微有渙散,推測道:「是不是覺得頭昏了?」

  「你怎麼知道?」琉璃一驚,趕忙整頓精神,防備的瞪著他,她是不是遇到命中的剋星,什麼事也瞞不過朱延熙?

  「呵。」從她頻繁搖頭,神色恍惚,身子晃動等症狀看,顯然是中了迷藥。

  隨著朱延熙愈漸響亮的笑聲,琉璃頭重腳輕、渾身無力、眼花撩亂,各種亟欲昏厥的感覺,愈來愈密集的摧殘著她的神智。

  「為什麼?為什麼?」她慌亂得坐立難安。

  朱延熙移到無法反抗的琉璃身邊,煞有介事道:「忘了告訴你,我方才不小心換了水杯的位置。」

  琉璃想尖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她此時的下場。

  「你你你——」忿忿切齒,滿腔罵人的話正待出口,然而逐漸濃重的昏茫感,奪走了她的力量。

  朱延熙滿意的表情在琉璃的眼中無限放大,他甚至出手捏了她的臉蛋一把,看待戰利品一般。

  「你你你——」琉璃飲恨至極。

  昏迷前的一剎那,她對自己發誓,等她清醒了,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對付他,管他是王爺還是太上皇!

  「本王不叫「你你你』,本王名喚『延熙』。」提醒著緩緩閉上眼的琉璃,朱延熙的聲音異常溫柔。「醒來後,可別叫錯了。」

  她雖昏迷過去,不甘願的神色依然留在如花美艷的臉上。

  「如此可愛,即使是常宵的未婚妻,只怕……我是捨不得放開了。」未延熙輕輕撫平了琉璃緊鎖的眉心。

  這個機靈有餘、聰慧不足的姑娘,相貌與性情皆符合他的愛好,是他千帆過盡,仍遍尋不獲的,他喜歡這樣的女子。

  他要她!

  從不委屈自己的二王爺,果斷的決定了琉璃今後的命運。

  

  一醒來,黑濛濛的房間,平整的床,密閉的門窗,都讓琉璃感到不妥當,她慌張的猜測,自己莫非被二王爺帶回家了?

  黑暗中,琉璃身旁發出一聲不舒適的悶哼——

  「你醒了?」緊接著而起的是男人慵懶的詢問,顯示了他也是剛剛醒來。

  朱延熙的聲音——這可惡的嗓音,琉璃是再也忘不掉了!

  「你——怎麼和我睡在一起?」琉璃凶狠的質問他,一邊憂慮的檢查衣裳有沒有少?

  「防止你逃脫。」朱延熙不得已的說。

  「你不曉得男女有別嗎?!」

  「你在暗示我得負責嗎?」朱延熙無辜的拍了拍她依然按在他腰下面——大腿上敏感部位的小手,「可是,主動出擊的人是姑娘你吧?」

  琉璃大震,手掌驚駭得感應到男人敏感部位的變化,她的俏臉倏地發黑,直到與夜色無任何差別!

  「啊——我的手髒了,我的手爛了!」整個人如泥鰍跳動了起來,拚命甩手,躁動間,琉璃很不幸的掉下床。

  「啪嗒」響聲過後,在朱延熙預料之中的哀號、聲討、咒罵,逐一迴盪在無燈的房室。

  「需要我幫你剁了它嗎?」朱延熙起身,友善的發問。

  但他內心的歡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跟她在一起,簡直是在體驗舒暢身心的娛樂。

  正在此時,房外走近一人,慎重的敲著門。

  「誰?」朱延熙的聲音不再含笑,冷漠中透露出一絲威嚴,和對待琉璃的態度有著天壤之別。

  對方侷促的回道:「客倌,請你們小聲一點,周圍的客人正在休息呢!」

  原來是客棧內守夜的小二。

  琉璃透過話語,瞭解到當下身在何處,尚未回家的情況令她安心不少。

  「聽到沒有,人家在勸告你。深更半夜大吵大鬧的,不怕遭人非議?」朱延熙俯下身,湊近坐在地上的琉璃,調戲般貼著她的臉頰。

  「你這個——你這個——」無恥小人!居然敢反過來教訓她,琉璃氣得說不出話。

  「詞窮了?」朱延熙最喜歡看她吃虧,熱心的走去點燈,以便好好的欣賞。「說實在的,你罵人的詞彙真的很貧瘠,減少了我許多樂趣。改天我們到坊間買一本寫潑婦的書籍給你參考參考如何?」

  「你——你滾!」打不過、說不過、鬥不過,潰敗的琉璃只能手指門口。

  只是二王爺從不曉得何謂配合,逕自包住她的手指,貌似體貼的問:「餓了吧?我去叫人送吃的給你?」

  琉璃聽他好聲好氣,一時發不出脾氣,在橘黃色的燈火中,她俏麗的臉兒陰晴不定。

  「王爺,求您放我走吧!」實在不知怎麼對付眼前這高深莫測的男子,琉璃壓抑怒火,放軟了嗓子哀求,裝可憐這招對她爹爹屢試不爽。「我真的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您為何非要跟我過不去?」

  「既然沒做虧心事,你又為何不敢隨我去見馮家人?」明知琉璃的哀兵姿態純屬虛假,朱延熙迎上她充滿渴求的眸子後,鋼鐵一般的心仍是柔了幾分。

  「實話告訴您,馮家沒女兒了,想拿我去代嫁,這是迫害,我必須逃!」

  朱延熙念頭一動,認真的問:「你確實不是馮家人?」

  琉璃見他像是有些動搖,正想再誆他,說自己是馮家的遠親;然而,朱延熙卻搶先表態——

  「你可得確定好了,假如你真的不是馮家女兒,馮家找人代嫁的行為等於犯了欺君之罪。」

  這門婚事已經向皇帝請了聖旨,不能有絲毫的違逆之舉。

  她的反叛行為極有可能害死家人,琉璃為這份認知,心頭發顫,整個人頹喪了下來,骨頭像是被抽走一般,覺得萬分沮喪。

  逃家前,只惦記著自由,沒顧念家人的下場;她不想嫁給那個居心叵測的丞相,卻也不願害死家人,儘管他們對她並不好。

  「瞧你擔憂的模樣,硬不下心腸,如何與自家人撇清關係?」透過她的神色,朱延熙無比確定了琉璃與馮家有關。

  至於琉璃是真小姐或假小姐,朱延熙並不在乎,屆時與好友常宵商量把人讓給他便是了。

  他的王府,還能放好幾個侍妾。

  「王爺,我能否問您,丞相大人為何非要娶馮家姑娘?」琉璃完全不曉得自己對上了朱延熙的胃口,懇求他讓步的想法潛伏在心裡時時跳動。「您是丞相的摯友,應曉得當初他到開封投親,遭受過馮家的冷遇。如今揚眉吐氣,理該與馮家畫清界線,老死不相往來。可是,丞相大人反倒盡釋前嫌,重提婚事,不知他是何動機?」

  見多識廣的朱延熙一聽就明白了琉璃的暗示。「你害怕常宵不懷好意,是為了報復而提親?」

  「難道不是?」否則執意娶一個不相識的女子做啥?肯定是要帶回家傾洩積怨,三不五時欺辱一番,提醒對方當初的無情無義。

  而她,正是被家人推上刀尖的替死鬼!

  「常宵不是這種人。」

  誰知道,她又沒見過!琉璃偷翻白眼,回嘴道:「我只知馮家到處是這種人!」

  軟弱的爹、強勢的大娘,一群形同妖魔的尖刻妾室,琉璃想著頭便痛了。她不回去,即使皇帝怪罪,她相信狡猾的大娘必定找得出對策來化險為夷!

  「王爺,請您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笑什麼?」

  朱延熙不等琉璃的哀求說完,便極沒同情心的大笑,「服了你了,居然能扯上什麼好生之德,嫁給我朝丞相竟教你如此恐懼,你真不可思議。」

  「那麼,王爺的意思……」隨便他笑吧!只要他放她離開,琉璃睜大亮晶晶的眸子,盼他大發慈悲。

  「我的意思沒變。」朱延熙一展歡顏,男人味十足的臉更顯迷人。

  琉璃的心一下子變得冰寒,朱延熙簡直在浪費她的口水,她僵硬的回他一笑,努力收起敵視的目光。「我有些餓了,出去找吃的……」作勢穿鞋。

  「不必麻煩,我幫你叫店家送。」朱延熙先行一步。

  「防著我一刻也不放鬆嗎?」琉璃隱忍不住,諷刺了一句。

  朱延熙走到門前停了停,轉過身看她一眼,不辯解。

  昏暗的燭光中,他衣著凌亂,帶有幾分狂歡後的放蕩。

  琉璃與他目光接觸,心窩不由得顫動,為什麼這個可惡的男人偏生得俊朗挺拔,令人狠不下心憎恨?

  她按住怦然蠢動的心,等朱延熙離開,馬上從暗袋取出一堆瓶瓶罐罐。

  「上次用了迷藥,這次……」手指抓起一瓶瀉藥,「讓他勤跑茅廁吧!」而她只需逮住時機,溜之大吉!

  半晌,朱延熙回房——

  琉璃已收斂情感,一臉寧靜,神色安詳得使他倍感怪異。

  這姑娘向來鬼靈精怪,不可能安靜下來的,朱延熙對她的安分反而更加戒備。

  兩人各懷鬼胎,等了一柱香的工夫,睡眼惺忪的店小二終於送上清粥小菜及清香的茶水。

  「你一起吃呀!」琉璃見他拿起茶杯,故作慇勤的為他夾菜,「哎呀!」

  她的手像是撞到哪了,筷子掉在地上,「我去換一雙。」琉璃迅速起身。

  「沒事。」朱延熙嘴角微微勾起,知道她又要耍手段,配合得近乎體貼的走開,「我去叫人拿新的來。」

  琉璃暗自高興,在心底嘲笑朱延熙的容易蒙騙。

  他一轉身,她便迫不及待的朝茶壺內撒滿效力超強的瀉藥。

  嘿嘿——這次看他如何脫險?

  彈指之間,朱延熙回到琉璃對面的坐位,眉眼蘊涵著一絲的興味。

  「你不渴嗎?」琉璃發現他只顧著和她搶菜,一口茶水也不喝,有些急了。

  「你吃你的,別管我。」筷子一動,朱延熙將一塊小豆腐丟進琉璃說話時張開的唇內,分毫不差。

  「呀——你!」他唐突的舉動再次驚嚇到琉璃。

  她噎著了,咳嗽了幾聲,吞下的豆腐柔柔滑滑的,彷彿幻化成一隻調皮的手,撩得她渾身酥麻。

  異樣的情愫引得琉璃又羞又恥,急急的責備道:「王爺,為什麼你總是冒失無禮,為所欲為,不知分寸?!」

  「你明知故問。」朱延熙俯視她,黑白分明的勾魂雙眼透露著男人對女人的慾望。「期盼皇親國戚掌握分寸、進退得宜,不是太苛刻了?何況我又是個從不虧待自己的男人!」

  少經人事尤其未體會過男女之情的琉璃,對他的暗示一竅不通,只當他是在炫耀,不悅道:「仗勢欺人!」

  朱延熙意識到她無法會意,又是無奈,又是喜悅,沒有人教會她領略男女之情,她是雪白的,不染一絲塵垢,那份純真更是激發了他雄性的侵略欲!

  「我欺了你什麼?你倒是說說,我願意負責!」朱延熙笑得無賴,姿態卻高貴依舊。

  琉璃說不過他,哀怨的瞪大雙眼,殊不知自己挫敗的神色令朱延熙更是愈看愈喜歡。

  他隨手夾起一顆小辣椒塞進她口中。

  琉璃以為又是豆腐,直覺被輕薄了。

  但他不抽走筷子,她吐不出食物,索性用力咬牙,狠狠的嚼給他看——豈料,唇舌立即火燒一般,灼得發麻!

  「好辣!好辣!」險些哭了出來。

  朱延熙沒良心的偷笑,欣賞著她的可憐樣。那膚如白雪,唇似胭脂,目眶帶淚,眼梢含黛,在在招惹他大肆欺負的渴望。

  「快喝湯。」手隨心動,端一碗熱水,湊近光顧著吐舌譴責他的琉璃嘴邊。

  琉璃一聽,久旱逢甘露,來不及看,張口就著邊緣全灌下肚去。喝完以後,遲鈍的發覺味道有差,這才驚訝道:「這不是湯!」

  朱延熙一副比她更遲鈍的樣子,拍了拍額頭,感歎道:「原來我倒錯了,是茶水呢!」

  面對著琉璃突然蒼白、血色盡失的俏臉,他真誠的笑,「你剛才異常關切的問我為何不喝?這回我是想喝也沒得喝,全送入你的口中了!」

  「你你你——」琉璃全身血液逆流,滿口貝齒咬得喀啦響。

  「我不是說了,我不叫你你你。」朱延熙露出對她屢教不改的無奈表情。「我叫延熙。延遲的延,熙攘的熙,你識字不?」

  「啊——」琉璃面部抽搐,捂著陡然絞痛不已的肚子,無力再對抗邪惡的男子的惡劣捉弄。

  「抽筋了?」朱延熙早發現了手邊的茶壺有被動過的痕跡,知道她必定做了手腳,但不曉得她又放了什麼不乾淨的藥?

  「滾啊!」琉璃顫抖得恰似一隻負傷的小獸,推開前來關懷的朱延熙,朝門口衝了出去。

  正路過客房外的店小二,聽到吵鬧聲,一轉身,就見琉璃猙獰著臉,張大腥紅雙眼,虎視耽耽的向他逼近,那氣勢一如厲鬼降臨。

  「姑娘……啊——不要過來!」店小二恐慌的直往後退。

  對方竟緊跟不捨。「你想做什麼?」近看之下,這女子生得真不錯。

  如果,她真想對他做什麼的話,他的清白……他……

  「茅房在哪?!」琉璃猛地抓住店小二,打斷對方的遐想。

  店小二手指一比,琉璃即刻飛奔而去,留下傻傻的人,迷惘的對著她的背影,「……怎麼跑得那麼快,是真不想對俺做什麼咩?」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蹲在茅房內的琉璃一番傾瀉過後,腹部的痛苦稍有減輕,躁亂的心逐漸平靜。

  這時,茅房外緩緩傳來一陣自言自語的聲音,再度刺激著琉璃纖弱的、處於崩潰邊緣的心志——

  「這裡味道真不好……唉!姑娘,雖然我很想陪伴你,但是附近的氣味實在讓人難受。」

  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二王爺!

  琉璃滿是破口大罵的慾望,心情激動起來,肚子猛地也受了牽連,傳出陣陣絞痛。「啊……好痛。」

  朱延熙隔得遠遠的,不遺餘力的稱讚,「呀!你上茅廁還能發出如此悅耳動聽的聲音,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你躲在裡頭拉絃索胡琴呢!」

  琉璃火冒三丈,顧不得肚子痛,用力罵道:「你夠了吧?我上茅房你也跟前跟後,煩不煩?」

  朱延熙其實是擔心她的情況,偏偏琉璃的性情總是能挑起他「玩弄」的意興,於是回道:「不盯著你,只怕連上茅房你都能消失。」

  「你你——混蛋!」同情心給狗吃了嗎?

  「別激動,小心掉進茅坑裡。」

  「去死啊!」被氣得瀉不出來的琉璃準備出去與仇敵狠狠舌戰一場,然而,找來找去,臨時找不到一樣東西的她,著急得驚呼出聲,「啊……糟了!」

  「怎麼?真掉進去了?」朱延熙拍了拍自己的嘴,不會那麼烏鴉吧?

  「那個……」琉璃煩亂得冷汗直流,萬分無奈的發出極不甘願的求救聲,「二王爺……我、我……」

  朱延熙聽出她話中的情緒,調笑道:「事先聲明,我是不會親自把你從茅坑撈出來的……」

  「我沒有掉進去!」混蛋!少詛咒她!「我這裡頭沒有草紙。」

  朱延熙挑了挑眉,神色很壞。「小事,我可以幫你拿——」

  「快去呀!」幹嘛還杵著不動?

  「只是我忽然四肢無力、身心俱疲,若沒有人用她動聽的嗓音,叫我一聲『延熙哥哥』,我不如回房早些休息去。」說著,朱延熙特地打了一個不可忽略的呵欠。

  「延熙……咯咯……草紙。」呀呀呀——她恨死這個傢伙了!

  朱延熙很快取來一張草紙,通過門縫,塞了進去,「給你。」

  一張?「不夠呀!」

  「那你不會再叫一聲,真笨。」搖頭歎氣。

  「嗚……延熙哥哥……」去死死死吧!

  琉璃在臭氣熏人的茅房握拳發誓:總有一天,她要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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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24:08
第四章

  出師未捷身先死,琉璃咬著衣袖,淚滿襟。

  「真可憐,來,喝喝藥。」安撫受傷貓狗似的語氣,朱延熙神態愜意,坐在床邊,雙手捧著向店家討來治痢疾的藥。

  三更半夜,不知上哪去找大夫,琉璃也沒臉尋醫,只能躺在床上承受疼痛,一雙戰火瀰漫的眼裡寫滿恨意——

  為什麼?為什麼她費盡心血,始終對抗不了朱延熙?

  「你這麼熱情的看我,是在感激我對你的細心照料嗎?」朱延熙捏了捏琉璃的鼻尖,享受著惹毛她的怒火,這充分燃燒起他的興致。

  從沒有一個女人敢與他較勁,帶給他這麼多的樂趣。

  「呸!不許碰我!你的東西誰知有沒有毒?不喝!不喝!」琉璃忿忿的甩頭,露出賭氣之色。

  「壞東西,明明是你幾次三番下藥害我,沒得手,竟好意思怪我?」說得琉璃張口結舌的無法反駁,朱延熙接著問:「你就那麼想撇開我?」

  他幹嘛裝出一副感慨的模樣?假仁假義!總是拐彎抹角的戲弄她,比欺壓過她的大娘還可惡!

  「開門見山跟你說了,我不回去,不嫁!你若不放我走,除非殺了我,否則一有機會,我一定會逃,即使需要傷害你!」琉璃索性撕破臉,擺出她所能營造出的最蠻橫的面孔。

  只是她濕潤的瞳孔,因腹痛而憔悴的容顏,怎麼看都稱不上凶狠。

  朱延熙覺得她像極了一隻不耐煩的貓兒,挑動著他的心,萌生出安撫她,令她臣服,讓她柔軟蜷伏在他懷抱的渴望。

  「常宵貴為丞相,才貌出眾,天下間不知有多少女子盼著委身於他,你竟嫌棄,寧可一死?」真有意思,根本是在勾引他代友出征嘛!

  「天下間的女子,不是全看重男人的才貌,譬如王爺你,領兵作戰能力再優秀,即便容貌彷彿天神,可內心惡毒、陰險狡詐,仍是遭人厭惡!」

  「你這算是傳說中的『貧賤不能移』嗎?」等待著琉璃展現出傲然不可侵犯的態勢,朱延熙煞有介事道:「不過你對我的瞭解與讚揚,依然感動了我忘記內心的惡毒陰險狡詐。」

  「我……」哪有讚揚他?

  他提醒,「容貌彷彿天神?」

  琉璃再次臉紅脖子粗,說不出話來摧毀他滿意的表情。

  兩人鬧了大半夜,窗外的天色已由暗為灰,即將天亮了。

  室內的燭燈快燃到盡頭,光芒一刻刻減弱,然而朱延熙黑亮的大眼,不變的光燦照人。

  在他的注視下,琉璃胸口感到莫名鼓動,臉皮熱熱燙燙的,很是難為情。她逼自己反感,卻失敗了。

  儘管朱延熙屢次害她吃虧,可奇怪的是,她就是沒辦法真心怨恨他。

  事後,只要他溫柔一點、放鬆一些,她又會掉以輕心,任自己無意的落入他的陷阱。

  煩悶與困惑交結的情緒,翻來覆去,擾亂了琉璃。

  「姑娘。」他手指輕輕撥開她散亂在面容上的幾根髮絲。「說真心話,你褒多於貶的誇獎,我聽得很高興。」

  「高興有什麼用,你會放我走嗎?」若他點頭,要她讚美他多少次都行,她甚至可以不計較他的種種「惡行」。

  朱延熙搖搖頭,承受著琉璃失望的凝視,有些心疼她的眸光黯淡、沮喪無比的神態,連忙說道:「你的目的是不嫁給常宵,我能幫你解決這場婚事。」

  「如何解決?」琉璃沒興趣的問,繼而說道:「你是王爺,任何事物,手到擒來;可事後的結果呢?我仍得自己承擔。」

  「單單私逃一事,家人就不會放過我,你送我回去,根本是把我往火坑裡推,不如殺了我吧!」

  「說得真可憐。」燈火熄滅了,朱延熙動作輕緩的坐上床。「我說幫忙,自然會幫到底,你在馮家若待不下去,乾脆……」

  「乾脆怎麼?」聽他自信的語氣似有好主意,琉璃緊急迫問,無暇拒絕他的親近。他的溫暖氣息,無形的包裹住她的身體。

  「你先告訴我,你在馮家是什麼身份?」朱延熙不信她先前所說的搪塞。

  琉璃頓了頓,戒心又起,她同樣不相信他。「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她依然不願說明真相。

  朱延熙看在眼裡,逼自己忍耐,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對他敞開心扉。「只要我向馮家要了你,你跟我走,就不必嫁給常宵了。」

  「我跟你走?」這算什麼安排,拿二王爺當靠山?「他們肯答應嗎?」

  「我只需你同意,別人的意見,我來處理。」

  朱延熙含笑許諾,說得琉璃很是動心。

  從沒有人這麼溫柔的允諾過她一件事,身邊太多冷酷、愧疚、惋惜的聲音,她第一次感受到讓人溫柔對待的美好。

  琉璃仰頭,灰暗的房中,朱延熙的容顏模糊不清楚,他離她這麼的近,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暖意已經令她適應,沒有排斥與厭惡。

  琉璃忽然慶幸,屋外的天色尚未明亮,她臉上的迷惘與恍惚神色,對方沒能看見。

  「我……以什麼身份跟你走?」當下女嗎?

  「當然是——」朱延熙才說了開頭,突然察覺到琉璃渾身不適的扭動了起來,疑惑道:「怎麼了?」

  「肚子……痛。」多行不義的下場,琉璃紅著臉,嘗試著坐起身。「我想上茅房。」

  「去吧!」朱延熙離開床沿,發現她舉止艱難,憐惜道:「站不起來嗎?」

  琉璃老羞成怒,片刻前的和氣蕩然無存,舉起柔軟的拳頭捶著床榻。「都是你,都是你!」

  「下藥的人可是你啊!」

  「嗚……我快拉死了!」連爬也爬不起身,下半身和殘廢無異。「你給我一刀算了!」她不要再去蹲茅坑了!

  「千萬不能死,你不想成為世間第一個因拉肚子而喪生的人吧?想想多年以後,別人經過你的墳墓,說起你的生平,只記得『此人虛脫於茅坑』,這多不光彩啊?」

  「你閉嘴啊——閉嘴呀!」什麼時候了,還欺負她,琉璃抓起被子,遮住傷心欲絕的臉。「恨你!恨你!」

  「別恨、別恨,我抱你去。」朱延熙又被逗笑了。

  不必點燈觀賞,她的委屈聲調已撩得他心頭酥軟,盼不能攬進懷,博取她一笑……然後,再激怒她哇哇大叫。

  她的喜悅、憂愁,都由著他控制!

  在他的生命中,沒有別的女子像琉璃這麼容易影響他的心情,使他心軟、勾動他的玩性,不只想疼愛她,更想戲弄她——與她鬧在一塊,不受身份禮教的限制,盡情嬉戲。

  「這樣不好……」琉璃讓朱延熙抱起。

  他走出房,步履不快不慢,動作極盡柔和,令她錯覺自己受到呵護一般。她抗拒不得,在他懷抱內身似浮雲,不願脫離。

  「天仍黑著,沒人看到。」

  可她心裡知道,他的壞,他的……好,惹她失去理智,也打動她的心難以記恨,這個有能力決定她未來的男人,她該不該相信他?

  「二王爺,請你……幫我吧!」遲疑片刻,琉璃下定決心與他合作,不再從他身邊逃跑。

  希望這個男人,不會像她的家人使她失望。

  朱延熙停下腳步,英俊的容顏在琉璃的頭頂上,流露出獵捕成功的笑容。「我不會辜負你的。」

  琉璃像是聽到迷魂的咒語,對他的抵抗力一點點減少,彆扭的咕噥道:「又不是要嫁你,幹嘛說得那麼……」

  「如何?」

  他曖昧不清的表現,攪亂了琉璃心中一池春水。

  她抬起頭,看向他明亮的雙眸,天邊逐漸露出光輝,照耀著他完美的輪廓有如鍍上金邊一般迷醉人心。

  琉璃有些暈頭轉向,連腹內絞痛都忘了。

  冷不防,一陣倉卒的腳步聲襲來,兩人趕緊找回迷亂的神思。

  只見一名男子拉著褲帶衝了過來,對著擋在路中央的他們,不耐煩的喝道:「有病是不,大清早的,站在茅廁前卿卿我我!」

  琉璃驚醒般一震,飛速脫出朱延熙的懷抱,沒落定就拔腿奔跑,目標是——唯一的茅房。

  「喂,你幹嘛?」陌生男子見她身手矯健,錯過追趕時機,悔恨不已。

  「我先上!」宣告完畢,琉璃嬌柔的身子已消失在茅房。

  男子急得跳腳,不滿的瞪著朱延熙,「搶茅廁搶得那麼勇猛,有必要嗎?」

  「多謝誇獎、多謝誇獎。」二王爺笑容粲然。

  

  清晨,陽光普照。

  朱延熙抱著昏迷無力的琉璃離開位於城外的簡陋客棧,雇了馬車進城。

  行進不久,馬車便被攔下了,幾名身強體壯的男子圍在馬車外,正經八百的樣子嚇得車伕不敢動彈。

  幾位男子紛紛掏出藥包,恭敬的稟報,「各家藥店最好的藥都在這,專治痢疾拉肚子,大夫說一吃就好!」

  朱延熙點了點頭,挑著人吩咐,「你留下來守車門,你去找熱水泡開藥再送過來,剩下的到後面去跟著,別太招搖。」

  這群人是朱延熙進客棧前,已聯絡上的侍從與護衛,一直隱藏在周圍,沒讓琉璃發現。

  拿到了藥,朱延熙回車廂內,輕柔的抱起琉璃。「姑娘,吃藥,吃完了就不拉肚子了。」

  「嗚……痛,別吵。」琉璃痛苦得不願醒來,後庭脫裂般的疼,折磨著她只想倣傚死屍一動不動。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用那麼強的瀉藥想害他,結果報應到自己頭上,朱延熙忍住幸災樂禍,體貼的餵她服下藥水。

  「好難喝啊……」琉璃一邊吞嚥一邊哀號,整個人毫無精神,恰似幽魂。

  朱延熙歎了歎,從沒照顧過病人,希望她振作精神,和往常一樣活潑狡黠,他最喜歡她那一面。

  「誰教你不好意思去看大夫,只能吃藥了。」說著,伸手欲擰她一把。

  手指在觸碰到肌膚的瞬間,她勞累的倦容深刻的映進他眼中,朱延熙不由得頓住,胸口隱隱一痛。

  「真那麼難受?」擦拭她額頭的汗珠,他驚奇的感覺到自己居然有種早知今日,當初不如他喝瀉藥,免去她受苦的念頭。

  「嗚……我後悔了。」虛脫的琉璃哭訴聲細若蚊嗚。「以後……絕對不沾一點點瀉藥。」

  她楚楚可憐的神態真是動人,朱延熙的疼惜之情隨即被玩性取代,邪惡的想著今後她若不乖,還是可以下點瀉藥令她變得可愛。

  只是他嘴上卻依然柔情滿溢的安撫,「是我不好,害你喝下一整碗的瀉藥。」

  他一副恨不得代她受苦的態度,引起琉璃的猜疑。

  她躺在軟墊上,稍稍側頭,凝望朱延熙真誠的臉,找到切實的關懷。她有些訝異,他在向她認錯?

  他關心她?不帶半點虛假?

  琉璃認真思索,自己受苦受罪,其實怪不得朱延熙,是她自作自受。可聽到他飽含歉意的安慰,她的情緒平復不少,甚至愉快了許多。

  「你……知錯就好,我也不是……嗯,很討厭你……那個……」心中有個聲音,不停的在為朱延熙說好話,影響了琉璃的思緒,害她口齒不清。

  他一直在照顧她,雖然不忘欺負她。

  他對她很溫柔,餵她吃藥,抱她上茅房,那麼體貼,雖然曾經欺負過她。

  可是他並沒有在她最難受的時候不理不睬,這已足夠證明,他是個很好的人,而且他還答應幫她離開那個家。

  琉璃愈想,對他的怨念愈少,慢慢釋然,淺淺的笑,她平和道:「我也有些不是之處,我們言和吧!」

  朱延熙心思靈敏,一看便知琉璃內心的轉變。

  見她態度和緩,眉眼和善,俏麗的臉微帶甜笑,他的胸口驀地爆滿,泌出燥熱的衝動,直想印上她粉嫩的雙唇,纏綿吮吸一番!

  「你真可愛。」他的聲音沙啞了。

  「閉嘴。」琉璃難為情的別開眼,沒勇氣迎接他火熱的視線。「現下去哪?」

  問了半天,聽不到答案。

  她又怏怏的瞪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叫我閉嘴……」

  「咿——你這人真討厭!」賣什麼乖!

  「現下,正在回馮家的路上。」朱延熙撩開簾子。

  風吹進車廂,馬車滑過青石板路的聲響更加清晰。

  琉璃一下子怔住了,儘管相信二王爺有能力保護她,家人的猙獰面目仍令她對回家萌生了消磨不去的恐懼。

  「有那麼可怕嗎?」朱延熙見狀,顧不了禮數,握住她略微冰冷的小手,給她溫暖。「瞧你臉色都變了。」

  是什麼樣的待遇,讓她對自己的家產生如此的不安與惶恐?

  諸多晦暗的猜測令朱延熙英俊的臉覆上陰霾,與琉璃相處的時日不多,但他已瞭解到她是個堅強狡黠的女子,能教她聞之色變的「家」,必定曾經傷害過她。

  否則,她連作為番王的他都不怕,怎會恐懼自己的親人?

  「我……是庶出的孩子。」藥效終於發作,琉璃的身子漸漸舒適,撐起而坐,靠在窗邊,呆呆的瀏覽外面的景象。「小時候,我不懂韜光養晦,愛耍小聰明,吸引大人的注意,結果,惹大娘她們不高興,吩咐廚子在我的膳食內下藥,害我病得很慘。

  「照顧我的人,即使在知道真相後也愛莫能助,為了不受罪,我開始裝病,不敢再招搖了。」活在自己的家,卻像寄人籬下,多年的委屈再難壓抑,琉璃蒼白的容顏浮現出隱忍的苦楚。

  「在家中,必須事事小心、步步為營,一不謹慎,就會遭到報復,而那些傷害你的人,還是你的親人。」她無力的笑,有幾分淒楚。

  「為什麼你不早點逃呢?」話問出口,朱延熙反倒慶幸琉璃逃得晚,倘若她早早離去,他恐怕會錯過與她相遇的可能。

  「準備不充足。我很少外出,卻也曉得外面的日子不好過,有了逃離的念頭後,我便暗中積攢財物,只是仍不足夠。」離開以後,必須到遙遠的地方才能逃過追捕,但那個遙遠的地方是何處?

  她茫然的垂頭,看不見將來的方向,不曉得哪裡是理想的容身之處?

  「若非成親的聖旨降臨,我本想再待一陣子。」琉璃幽幽一歎。

  朱延熙舉起手指,揉了揉琉璃額際的穴位,使她不能哀傷,只能徬徨的凝視他。

  他很高興,她願意坦露心事予他知曉,這證明她不再抗拒他的關懷了。「一個人浪跡天涯?你不怕嗎?」

  「我更怕……掩蓋本性,掩蓋到有一天,失去自己的意志。」

  她的回答,撼動了朱延熙的心。

  他見過太多人放棄堅持、迷失本性,因而覺得世間最珍貴的東西,莫過於一顆率真的心。

  而琉璃,擁有他喜愛的、尊敬的那顆心。「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朱延熙柔聲問。

  實際上,侍從們找到他時,已稟告過他,一同落河的姑娘是馮家小女兒。查出她是誰並不困難,不過他要她親口說出來,清清楚楚的得到她的誠意!

  「……琉璃,馮琉璃。」念出自己的名,琉璃白嫩的雙頰泛開兩朵紅暈。

  一番傾訴過後,心裡寬鬆不少,她赫然發現,自己多麼需要人陪伴與關照,或者僅僅是傾聽她的心聲也好。

  「二王爺,你為什麼肯幫我?」琉璃癡癡的問。

  她對他並不客氣,然而他始終溫良和善,儘管偶爾會欺負她。作為一個位高權重的強者,琉璃平心而論,朱延熙算是不錯了。

  「因為!」吊人胃口般頓了頓。

  「什麼?」專注他微微開闔的雙唇,琉璃身體發熱,懵懂的摸摸自己的額頭,不曉得是不是病了?

  朱延熙摩挲了她的手一下。「我喜歡你這樣的姑娘。」

  他掛起動人的笑,說得真誠無比。

  琉璃慌亂無措的抽回手指,怪不了他的唐突,回想起他幾次狠狠欺負她以後又百般呵護……她實在無法判斷他的話是否屬實!

  可她又很在意,他的喜歡意味著什麼?願意像對待常宵那樣,與她結為知己?還是把她當作不懂事的孩子?

  琉璃迷惘的凝視朱延熙,盼望他說得更明白一些。她非常在意,

  有多少年了,被關在家中,識人有限,大家都以為她空有容貌沒腦子,她已經許久許久沒聽人說過「喜歡」這樣的話。

  馬車徐徐停下。

  車廂外,侍從低聲稟告,「王爺,馮家到了。」

  琉璃聞言,嚇了一跳。「是誰在說話?」

  「我的侍從。」朱延熙解釋。

  「幾時出現的?」聽那語氣似乎來很久了?

  「別管這些閒事,需要我抱你下去嗎?」朱延熙先下車廂,再探身詢問,親暱得像她的情人。

  琉璃明白他是隨心所欲慣了,外人不敢糾正他的任意妄為。然而,事關兩人之間的清白,她不能不勸告——

  「王爺,雖然你身份特殊,但男女始終有別,你往後最好不要隨便對我動手動腳的,別人看了會講閒話。」

  朱延熙無聲一歎,她真不識趣,換作別的女子,他怎會如此慇勤?「放心,很快的就沒人會有異議了。」

  「你說啥?」

  「我說,跟著我,你再也不需逃跑了。」攙扶著虛弱的琉璃下了馬車,朱延熙高大的身軀為她擋去艷陽的曝曬。

  馮家大門,近在眼前。

  侍從通報過後,一群人急匆匆的奔走出來。

  琉璃見到人影幢幢,立即慌亂的藏到朱延熙身後。

  他回頭,朝她微微一笑,像在表明,所有困難他會為她承擔。

  琉璃眼眶發熱,身子淌過陣陣暖流,從來沒有人願意為她承擔什麼,仰望著朱延熙,她的目光變得柔暖。

  無形中,有股力量在體內彙集,她知道,那是因為有朱延熙在身旁。

  她是真的,願意……繼續去相信人了。

  「小姐,小姐回來了!」一個個下人發現到琉璃的出現,傳報聲霎時間蕩漾在府宅內外。

  琉璃面無表情的任由朱延熙帶進屋,沒膽量離開他的左右,不曉得奶娘是否已向爹和大娘揭穿了她的真面目?

  她感到惶恐極了!

  富麗堂皇的花廳內,馮家夫婦,迎親的丞相,甚至嫁為人婦的馮家長女,無一缺席。

  朱延熙一到,眾人紛紛敬重的朝他行禮——

  「二王爺。」

  無論如何,朱延熙是在場人中身份最高貴的一個,琉璃跟在他身後,多少沾了點光,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感受,一時不知該笑、該哭。

  「你人不舒服,先休息去,我和你家人談。」朱延熙溫聲軟語的對琉璃說話,有意讓旁人看清楚他重視她。

  可是當他低頭瞧去,身邊的琉璃神情卻十分怪異。

  「琉璃,你傻笑什麼?」

  她忽然面色癡呆,目不視人,笑得像個傻子,朱延熙錯愕了,不懂她在裝什麼傻?

  琉璃的爹爹見此情形,趕緊插嘴說明,「王爺,失敬啊!小女神智不清,從來就是這副德行。」

  琉璃聽了,知道奶娘並沒把她的秘密全告訴爹爹。

  她非常開心的配合起爹爹的聲明,手指父親,蠢頭蠢腦的問朱延熙,「這誰啊?我不認識!」

  她爹爹捶胸頓足,羞恥的道:「幾日未見,你怎麼傻上加傻了?」

  「依我看,你才傻。」朱延熙擋住他伸向琉璃的手,捍衛在琉璃身前。

  他相信真正關心琉璃的人,一定看得出,她的眼睛有多麼清澈,隱藏在倦容上的無奈又是多麼惹人憐愛,怎麼都不像是一個神智不清的人!

  顯然她的家人不夠關愛她,對此,朱延熙甚為反感。

  「二王爺,您這是……」眾人面露怯色,猶疑不定的觀察朱延熙,不解他為何出口傷人?

  傳說中的二王爺平易近人、豪爽大方,從不仗勢欺人。怎麼當下竟擺起臉色給馮家老爺不客氣?

  與朱延熙交情最深厚的常宵,默默打量著他維護琉璃的姿態,心裡有所領悟。

  他不疾不徐的走向朱延熙,低聲詢問:「沒事吧?」

  朱延熙頷首,看了裝傻的琉璃一眼道:「不過,得先向你道個歉。」

  常宵似懂非懂,揣測的目光放到琉璃身上。「和她有關?」

  「聰明。」朱延熙收起天生輕狂的神情,面向竊竊私語的眾人,鄭重道:「這門婚事告吹了。」

  「什麼?」

  眾人聞言,驚異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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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24:32
第五章

  「婚事……為何作罷?」

  朱延熙的宣告,在偌大的廳堂內,掀起一股巨大的猜疑浪潮。

  唯有琉璃雙目綻出精光,彷彿幽閉多年重見天日的人,在二王爺偉岸的身軀後,難掩感激的望著他。

  「二王爺,是不是這小賤人在你面前搬弄什麼是非?」琉璃的大娘一雙冷厲目光,發現到了琉璃臉上的歡喜之色,立即對這個私逃的笨女兒起了戒備之心。

  「放肆!」朱延熙俊臉一凜,出口的話不輕不重,卻是份量十足。

  一旁的侍從見了二王爺的臉色,馬上機警的吼著馮家女主人——

  「愚婦,嘴巴放乾淨點!」

  「在王爺面前如此囂張跋扈,你是存心蔑視皇家威嚴嗎?」

  一番斥責,使周圍陷入死寂當中。

  威風八面的皇族氣派,嚇得馮家眾人噤若寒蟬,讓人分不清到底誰比誰更囂張跋扈?

  果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琉璃忍住笑意,任由朱延熙帶上座,默默的凝視他極具威嚴的臉,偷偷的高興著,他從未對她如此冷酷,不講人情;反而紆尊降貴,照顧她、保護她。

  他如此寬待,她該拿什麼去報答?

  琉璃的目光因迷惑而渙散,倏地,感到掌心一熱,坐在身邊的朱延熙正用他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微微發涼的手。

  她的心跳猛地加快,他還是那麼膽大妄為,無所顧忌!

  旁人見此情形,紛紛露出驚疑不定的臉色,琉璃怎會與二王爺這般親密?

  「肚子還疼嗎?」朱延熙旁若無人的問她。「你要繼續住這兒,還是和他們把話說了就跟我走?」

  他一副握有主導權的姿態,出口的語句,即使有人聽不明白也不敢質疑。

  琉璃有些忐忑,環顧著杵在周圍戒慎的瞪著她的家人,一時竟不知該以什麼態度面對他們?

  她甚至感覺不到半點血脈親情和溫暖!

  朱延熙看出她的侷促,體貼的貼近她,低沉的嗓音恰似醉人的迷咒,飄過她耳邊,「不用怕,當他們是蘿蔔。有我在,他們不敢為難你。」

  琉璃想笑,嘴唇一動,滿腔的酸澀卻全往上湧。就算是母親在世之時,也無法保證她的安全;朱延熙這個外人,卻肯捍衛在她身前。

  在她自己的家中,唯一敢保護她的人,給她冰冷的身心注入暖意的人,居然是毫不相關的朱延熙?!

  「琉璃,你怎麼了?」沉寂中,朱延熙一向平穩鎮定的嗓音,出現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慌亂。

  琉璃搖頭,不知為何,視線突然模糊,胸口有些抽疼,她反抓住朱延熙的手,「我好像……又開始痛了。」

  「快去備藥。」朱延熙趕緊吩咐一旁的侍從,接著手指輕柔的抹去琉璃的眼淚。「別哭了,不如找大夫吧?」

  「我沒哭呀!」琉璃睜大濕潤的雙眸,滿眼都是朱延熙英俊的容顏。她什麼都看不清楚,只看見他關懷的表情。

  整個天地彷彿只有他是夏實的,琉璃突然好想投入朱延熙的懷抱,感受他熾熱的體溫帶給她溫暖!

  「瞧,你滿臉都是淚水。」朱延熙指尖沾起琉璃臉上一顆淚珠,湊近她眼邊,溫和道:「還不承認自己哭,你不是真的傻了吧?」

  琉璃失神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實掛滿了淚水。「我哭了?」在那麼多人眼前掉眼淚,不是作假,是真情流露。

  「怎麼會?」她無措的捂起臉。「我沒有,我沒有哭!」

  她言詞舉止不慎透露出的脆弱,牽引了朱延熙的憐愛之情,他禁不住溫柔的輕撫她技散未裝飾的長髮,戀戀不捨道:「好,你沒哭,沒哭,是我看錯了。」

  眾人目瞪口呆,沒想到二王爺會對琉璃這般憐惜,他愛護她的姿態近乎寵溺,而她對待他這個皇親國戚也無敬畏之意。

  馮家人的心態頓時不平衡了,每個人面面相覷,奇怪這回王爺的侍從怎麼不站出來指責琉璃的放肆?

  大娘使了個眼色,暗中拉了拉夫婿;琉璃的爹爹立即開口,畏怯道:「琉璃啊!對王爺要有禮貌,快過來,不要失了規矩。」

  朱延熙聞言,不讓琉璃迎戰,兀自接腔,「你就是琉璃的父親?」

  「草民馮——」

  沒等對方報上全名,朱延熙已轉向常宵,慎重道:「抱歉,我與琉璃落水後,一度性命垂危,為了存活,做了一些事,使我們有了肌膚之親。」

  一語激起千層浪,整個花廳內頓時如炸開了鍋——除了朱延熙,在場眾人都驚呼出聲,連他身旁的琉璃也錯愕得闔不上嘴。

  他無視大家呆若木雞的表情,繼續說道:「本王必須對琉璃負責,因此,她不能嫁給別人。」

  「什麼?」琉璃忍不住問出口。

  他所謂的幫助,是毀了她的清白?

  朱延熙眼睫輕動,一雙蠱惑人心的黑眸深深的俯視著琉璃,似乎在勸說:裝傻,不要反駁!

  琉璃險些被他蓄意散發出的男性魅力奪取了神智,嬌顏微微發紅。他毀了她的清白,的確可令她不必嫁給別人,但他所說的負責是什麼意思?

  難道,朱延熙要代替常宵——娶她?

  「二王爺。」生性淡漠的常宵開口了,問出眾人此刻最關注的問題,「您的意思,是想迎娶馮姑娘嗎?」

  琉璃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霎時間只想逃得遠遠的,不聽朱延熙的答案!無論他是肯定或否定,都會讓她的心緒大亂!

  她確實不願嫁給陌生的常宵,但換成朱延熙呢?

  一心一意維護她,雖會使壞欺負她,卻未曾真正傷害過她的朱延熙,她能嫁嗎?

  而他,又是怎樣的心態?不可能真心想娶她吧?

  琉璃愈想愈亂,等著朱延熙回答,她的心跳愈來愈猛烈,快失控了!

  終於,他說話了——

  「沒錯。」朱延熙從容一笑。「你們的婚事我會懇求聖上取消;至於琉璃,你就放心交給我;而你空懸的妻妾之位,我有諸多妹妹可是夢寐以求著。」

  琉璃瞪大雙眼,「至於琉璃,你就放心交給我」這算什麼答案?朱延熙到底對她有何打算?

  朱延熙彷彿感受到了琉璃雜亂徬徨的心情,輕拍著她的肩頭予以安撫,冷厲的眼神掃過馮家人,冷漠道:「馮家諸位,本王的請求,你們可有意見?」

  這是請求嗎?更像命令吧?

  馮家眾人只覺苦不堪言,琉璃嫁給誰都是高攀了,朱延熙和常宵,都是他們得罪不起的權貴。

  琉璃的爹爹誰也不想得罪,於是果斷的將麻煩往外丟,「當初是準備將小女嫁給常大人,如今情況有變,仍得看常大人意思如何?」

  常宵再次打量起美貌驚人的琉璃,自見到她後,還未聽她發表言談。「我聽馮姑娘的意見。」

  傳說琉璃是個呆傻之人,但見她眸光清澈,若有所思,端雅大方的神態,根本沒有半點蠢樣。

  常宵無聲一歎,與她成不了婚,不知是得是失?

  琉璃順著常宵的關注,同時望向他——

  這個眉清目秀的男子本該是她的夫婿,從外表判斷不出他內心的好壞,琉璃只覺得有一層深厚的疏離感,擋在她與常宵之間。

  她相信若是與常宵相處,一定不像和朱延熙在一起這麼的舒適自在。

  思緒到此,琉璃的手掌又是一緊!

  「怎麼了?」她迷惘的看向加重力氣握住她的朱延熙。

  「大伙在等你的答覆呢!」他說得冠冕堂皇,語氣平淡,英俊的臉轉向她的剎那,卻毫不掩飾的露出嫉妒之色——不滿她注意常宵。「別光顧著看男人。」

  最後那句酸味十足的提醒,使得琉璃啞然,這傢伙是作戲上癮了嗎?有必要把一個妒夫的神色扮演得這麼恰如其分、入木三分嗎?

  「說呀!別再發愣了。」朱延熙撥了撥她臉頰邊的髮絲,鼓勵的笑,眼底那份縱容與支援,恰似柔情的汪洋。

  琉璃差一點兒就陶醉在他的溫情目光下,假如他有心勾引別人,絕對沒人可以抗拒他的魅力。

  琉璃依依不捨的移開視線,環視期待她有所表示的眾人。可一見別人就會心煩,望著朱延熙卻是心動不已,懸殊的感覺強烈得擾亂了她的意識。

  「女兒啊……」琉璃的爹爹等不及的催促道:「你是想嫁給王爺還是丞相哪?快說話吧!爹爹買糖給你吃啊!」

  琉璃清醒似的眨了眨眼。第一次,她的話能決定她自己的命運,這是朱延熙帶給她的權利。

  她偷偷瞥了朱延熙一眼,滿心感激,收拾起紊亂的情緒,靈動的雙眸閃過狡黠的光芒,她又恢復了生機!「我不嫁丞相。」

  用嬌滴滴的嗓音,天真的說著,琉璃傻傻的笑,裝得呆頭呆腦,「大娘跟爹爹說了,有個『姓常的』男人是為了報復才來提親。姊姊嫁給別人了,只好拿未出閣的琉璃去受罪,琉璃不要受罪,」

  大娘聽了琉璃重述當初她的不敬之語,整張臉當下變得慘白無比,心急的大吼,「你快住口,小賤人,」

  朱延熙眉頭一皺,正要發難,琉璃忙不迭的捏住他的掌心,搶先還擊,「爹爹,為什麼大娘總愛說琉璃是小劍人?」

  她既無辜又純潔的盯著父親,「琉璃身上沒帶劍呀!嗯,倘若琉璃是小劍,爹爹您是不是大劍?」

  「這……這……」她爹爹尷尬得回不出話。

  瞧一家之主懦弱的樣子,朱延熙不用想也知道,沒有人保護的琉璃在馮家受過多少委屈。

  「馮夫人,你以前待琉璃如何,本王可以不計較;不過往後,她就是本王的人,你若再對她無禮……」頓了頓,令氣氛更緊張,朱延熙眼中硝煙瀰漫,「本王不得不看做是你存心挑釁,與本王為難了!」

  

  夕陽落下,朱延熙在護衛與侍從的簇擁中,帶著琉璃進了開封最有名的茶樓。

  在通風透氣的雅間內,兩人鬆懈的神色像剛度過一場混亂,有著風雨過後的安詳。

  「常大人去哪呀?怎麼跟你分道揚鑣了?」喝了兩口清水,看著滿桌佳餚,只能垂涎,不敢吃的琉璃頓感無聊。

  朱延熙停下筷子,濃眉微皺,「怎麼?你對他有興趣?」

  「你能不能改一改措詞,不要老是這麼唐突。」說她對別的男人有興趣,分明是在諷刺她,琉璃有點不高興。「聽說你與他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問你一聲罷了。」

  她很重視他的言語、他的神色,已經把他放在心裡,不能疏忽了嗎?朱延熙銳利的雙眸,不自覺的變柔和。「常宵說有事,去見故人了。」

  琉璃納悶的眨眨眼,常宵的舊識除了他們馮家,還能有誰?

  「你也吃一點吧!」提起筷子點了點琉璃的唇瓣,朱延熙柔暖的目光漸漸浮現了情慾的霧氣。「據說這家茶樓,有全開封最好的廚子。」

  「我肚子裡瀉藥的威力仍在,沒口福了。」

  微風從敞開的窗口吹入,天邊的晚霞映進琉璃眼底,她半傾著頭,白裡透紅的臉兒甜美得像一朵幽靜的睡蓮。

  朱延熙長歎一聲,忍住擁抱她的慾望,他不想嚇壞她。

  「王爺,你整天陪著我,沒別的事可做?」琉璃不是沒察覺到他的感情,他的憐惜、他的呵護、他的挑動,種種行為後面,隱藏在他心底的情意,她再遲鈍也感覺得到。

  可是沒被別人疼愛過,琉璃不知該如何應對朱延熙的厚愛,只能假裝無知,不主動越過兩人之間,克制與隱忍的理性邊緣。

  朱延熙瞥她一眼,觸及她閃爍不定的視線,忽然間,讀懂了她女兒家的矜持。「我是告假前來陪常宵娶親的,公事早已解決;不過開封的地方官員各個上了帖子請我去用餐,你若肯隨我一起赴約,我便答應了他們。」

  她以什麼身份陪他出場?

  面對著朱延熙勢在必得的神情,琉璃赫然意識到他準備釐清兩人之間的界線了!「王爺,你……」

  她該怎麼辦?—如果繼續裝傻,不回應他的心意,他會不會生氣,討厭她了?

  「我說過很多次了。」朱延熙扣人心弦的嗓音帶出一陣暖風,撫慰過琉璃迷亂的臉,「我允許你叫我的名字。」

  她又好氣又好笑,雙唇顫動了半天也回不了一句話;拿這個任性、倨傲的男人沒辦法。

  「你幾時離開?」轉著話題逃避他情感的刺探,琉璃拿起筷子夾一口菜,裝得很平靜。

  「不是怕拉肚子不敢吃嗎?」朱延熙手上的筷子迅速的趕在她將菜塞入嘴以前,夾住了她的唇片。

  啪啦,琉璃手一抖,筷子掉到桌上——

  她瞠大兩眼,瞪視朱延熙,被迫嘟著嘴的傻樣卻毫無惡樣,反而顯得可愛又可憐,

  「你若想走,我隨時可以先帶你出開封。」他忽然柔聲說。

  琉璃的滿腔怒火頓時熄滅了。「你很喜歡欺負人再哄騙?」

  「只有你是例外。」朱延熙陽剛的俊臉浮現甜笑,竟不顯得彆扭,甚至增添了他魅惑人的風采。

  琉璃板起臉,在他的放鬆下,嘴唇得到自由。然而讓他夾過的地方,像著火一般,灼灼熱熱的。

  「我想回去見奶娘一趟。」她低聲說著,手指撫住發燙的唇瓣,不敢看他。

  「我陪你。」

  「你沒必要對我這麼好。」琉璃不自在的咬了咬手指。

  一顆因朱延熙而誕生的情種,掉落在她心底的土壤上,不可遏止的萌芽、掙扎,每一次生長,都拉扯著她的心房。

  「你即將成為我的人了,我怎能虧待你?」他重新把話題帶到兩人的關係上,不容她問避。

  琉璃慌忙道:「那不是你的權宜之計嗎?只要出了開封,幫我離家,你就不必再照顧我了!」

  「不。」朱延熙嘴角上揚,勾起迷人的笑,輕聲說道:「你若不肯嫁,我肆意帶走你,便是強搶民女;你若不讓我照顧,隨意離去,又等於是我始亂終棄。」

  事態再度嚴重了……琉璃一愣,擺脫了丞相,迎來番王,難道這回她是嫁定了?

  「我會先告訴大家,我是自願跟你走的,然後我再悄悄離開。」琉璃垂死掙扎般提出建議。

  「那是私奔,仍然於禮不合。」朱延熙舀了一勺子辣肉,香味撲鼻而來,他很遺憾的告訴琉璃,「可惜你肚子難受,不能吃。」

  她聽得牙癢癢的,很想咬他一塊肉讓他也嘗一嘗遭人欺負的滋味!「那,請問王爺有什麼好計策?」

  「你又錯了。」朱延熙用筷子在她眼前搖晃了兩下,等琉璃迷惑的皺眉,他才慢條斯理的表示,「是——延熙哥哥。」

  「噁——」幸好沒吃束西,不然她馬上吐給他看!

  朱延熙無所謂的聳肩,「你的問題我不回答了。」

  「呀……」琉璃切齒,他分明是在耍無賴,偏偏她像猴妖遇上如來佛,就是跳不出他的掌心。「延熙哥哥。敢問您有什麼良策,能否說出來普渡眾生?」

  一字一句含恨問出口,她問話的表情、語氣更像在討伐仇敵!

  朱延熙娛樂夠了,開懷道:「你有兩個選擇,我們先在開封隨便拜堂,然後你陪我回京;或是你先隨我回去,我們再成親。」

  琉璃分不出他提供的選擇有什麼不同?結果都是要拜堂成親!她急道:「可是你說的負責是假的呀!」

  「你怎麼知道我不想負責?」朱延熙斂了笑顏,正經的問,一張俊臉因認真而愈加吸引人。

  「王爺,別說笑了,我怎麼可能真的嫁予你。」琉璃只感坐立不安,他捉弄過她太多回,她沒有能力分辨他的真心假意。

  「我也想問你,為什麼不可能?」朱延熙雙目炯炯,化成兩團灼人的火焰。

  琉璃被他盯得渾身燥熱難耐,頻頻挪動身子,避開他的視線。「我們都明白那是作戲而已,是虛情假意的,你我……又非兩情相忱,成親做什麼?」

  「我以為你我之間是真心相待的,況且你不是需要一個安身之處嗎?」朱延熙溫和的笑,含著三分勾引、七分誘惑,柔聲道:「我能給你。」

  「不……」琉璃心跳如擂鼓,力量漸漸讓他的話語帶走,她感到虛弱,虛弱得想依附他了!

  「我不會傷害你,會保護你,不會讓人再欺負你,會為你擋風遮雨……」

  「不,住口!」她失措的打斷他的話,害怕的看他。

  朱延熙已摸清了她的渴望與需求,若是再任由他引誘,她鐵定支持不住就輸給了他。「王爺,我願意付出別的東西以報答你的維護和協助,但我不能嫁你!」

  「因為你我沒有情投意合?」朱延熙讓她純情的反應逗笑了,捺著性子問:「琉璃,說實話,你討厭我嗎?」

  她迷茫的搖頭,她怎麼有辦法抗拒他——如此強勢的男人,把她制得死死的,又當她是珍寶一樣呵護著。

  在他的包圍之中,她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定與信心。

  朱延熙見琉璃露出意亂情迷之色,滿立息道:「既然如此,我挺喜歡你的,你就嫁我吧!」

  琉璃愣然,腦子空了,唯一清楚的是朱延熙說喜歡的聲音,喜歡……這兩個字揪住了她的心!

  「你怎會喜歡我呢?」她不敢相信!「你成婚了嗎?」

  「沒有。琉璃,你是第一個我想帶回家的女子。」

  第一個……她感到呼吸困難了,虛弱的身體內有一股甜蜜,漲得滿滿的,無心去追究,他所說的第一個是否代表最後一個?

  「每個人都該有追求。」朱延熙摸了摸她發呆的臉,「我是你最好的選擇。」

  

  夜色漸濃,用過晚膳後,朱延熙帶著不知所措的琉璃回到馮家。

  進了她長年居住的陋室,掃視幾眼,朱延熙的面色立即沉凝了。「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如此偏僻、破爛,簡直比下人的住處還不如!馮家究竟是怎樣虧待琉璃?

  朱延熙不悅的拍了拍手,隨行的侍從馬上捧著一堆東西進屋裝飾——

  眼看他命人鋪上虎皮,點上檀香,搬進搬出,轉瞬間把她的小屋子佈置得美輪美奐,琉璃哭笑不得。

  「我都決心離開了,不必再大費周章幫我住的地方改頭換面。」藏起內心的感動,她抬頭看著朱延熙。

  他高大的身影恰似堅固的壁壘,帶給她安穩的依靠。

  「我曉得,不過今夜我們一起住。」朱延熙理所當然道:「我不出聲,我的下人也會為我重新整理你的寢屋。」

  「怎麼可以?!」琉璃眼睜睜的看著他的侍從在屋內放滿耀眼的夜明珠,整備齊全,然後逐一離開,並周到的為她關上門,彷彿是將他倆送入洞房!「這是我家啊,不是客棧,不是馬車內,你和我同住成何體統?」

  「放心,有我在呢!」所以沒人敢說閒話。

  「有你才危險!」

  朱延熙走到桌邊,兀自淨手。「我可從未做過傷害你的事……」忽然瞧了瞧琉璃的腹部,他的俊臉隨即閃過壞笑。「多半是你自找苦吃。」

  琉璃氣結,來不及與他唇槍舌戰,冷不防被他強硬的帶到床榻邊。

  「夜深了,我們先歇息,等明天你再去和你奶娘談心。」他幽黯的眸子化成動人的水波。

  「不!」琉璃猛地搖頭,他今天是怎麼了?時而咄咄逼人、時而柔情萬分,有意無意的撩撥著她,他想幹嘛?

  雖然兩人曾經親密相處過,但卻是環境所迫,而且當時她尚未對他動心;可如今單單聽著他穩健的心跳,看著他俊朗的面孔,她的心思都會有所波動,她沒有辦法冷靜理智的與他相處了!

  「你今天怎麼只會說不?」朱延熙按著琉璃坐下,蹲在她身前,為她脫去鞋襪。

  如此卑微的舉止,他做起來卻無比的優雅,充滿了旖旎的情趣。

  「別這樣,於禮不合。」琉璃從沒讓人這麼寵溺過,又羞又驚又……歡喜,她一動不動的垂視他近乎完美的劍眉星目,再無力阻止芳心的淪陷。

  「只要你嫁我,便合禮了。」朱延熙溫柔盡現,一旦決心疼愛自己的女人,他就會是絕好的情郎。

  琉璃看透了他坦蕩的迷戀與情慾。「你在逼我嗎?」

  人前人後的愛護與糾纏,只為化解她的抵抗,逼她沉淪在他一手布下的情網。

  明白了朱延熙的用意,琉璃仍高興不起來。「我空有一張漂亮臉孔而已,不值得你執著。」

  她確信自己無法忍受,他是以貌取人,只看中了她的容貌。

  「從沒有人能替我決定,我該要什麼,不該要什麼。」朱延熙緩緩起身,前傾,蘊涵著亂人意志的魅力,使對面的琉璃徬徨的縮進床內。「我的所作所為一向隨著自己的心意而定,琉璃,我們的心不會騙我們。」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他胸口上,感受他的跳動。

  琉璃快窒息了,整個屋子充滿了他的心跳聲,她聽不到別的聲音了!

  「我的心,告訴我,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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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24:55
第六章

  她的目光凝注在他誠摯的面容無法轉移,使盡力氣審視他的神情,看到的只有真切無欺的感情——朱延熙是真心喜愛她。

  強烈的喜悅衝擊著琉璃的理智。

  「琉璃,在我面前,你永遠不必再偽裝,再去負擔你承受不起的煩惱。」他的言語是讓她無法抗拒的情話。

  「不……」琉璃感覺到他的雙手環抱住她綿軟無力的身軀,她該掙扎,卻擠不出力氣,因為她知道,自己確實需要他的憐惜與疼愛。

  如此溫暖的懷抱,她怎能拒絕?這世上,只有朱延熙保護過她!

  「禁止你再說『不』這個掃興的字。」朱延熙低頭,啄了琉璃不點而朱的雙唇一口。

  他淺淺的氣息散佈在她肌膚周圍,灼熱了她,經過潤澤的嘴唇有些麻癢,她舉手想摸,倏地,手又讓他攫緊了。

  「我……」琉璃仰起羞赧的臉,在他鑒賞的眼神中,肌膚像浸了染料似的,全面發紅。

  「放心,我不會傷你。」朱延熙吻上了琉璃的眉心,手掌安撫著她顫抖的背,「光看著你,就難以忍受不碰你……你一定不曉得自己有多麼可愛,不只這張臉,你的聲音、你的舉動,都像在勾引我。」

  「什麼勾引啊……少誣蔑我!」

  她避開他降落在唇上的吻,他的嘴卻化成一條頑皮的魚兒,遊走在她臉邊、耳朵、頸項周圍,他逗弄般的啃咬、激情的吮吸,催起了一股近乎麻痺的快意在琉璃體內蕩漾。

  在與他唇舌交纏之際,她驚恐的聽見自己嬌喘低吟,好不嫵媚。

  「停下,不可以的……」她呼吸急促,使不出力氣阻止他進行夫妻間才可以發生的情事。

  「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只有——願不願意。」朱延熙的語調仍是平穩,但眼底的慾火愈加熾熱了。

  他忍耐不住的將琉璃放倒在床鋪上,夜明珠的光彩照映著她泛紅的美顏萬分香艷。

  這個女人從頭到腳,從內在到外表,無不摧殘他堅韌的意志力——為她失去控制,朱延熙再不願克制佔有琉璃的渴望!

  「成為我的人吧!」語畢,他熱情的吻她。

  琉璃腦子發燒,意識渙散,舌尖與他的唇纏繞著,口沫相濡。彼此再無隔膜,一同沉溺在情海狂瀾中浮浮蕩蕩,琉璃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力。

  恰在此時,屋外突然傳出走動聲——

  「王爺!」侍從敲了門,打斷了屋內的激愛纏綿。

  朱延熙留戀的凝視著琉璃迷茫的神色,沙啞著嗓音問:「吵什麼?」

  侍從稟告,「馮姑娘的奶娘,以及常大人正在屋外……」

  琉璃聞言,心頭巨震,使出殘存的力氣推開朱延熙,難為情的躲進床角。「他們是來找我們的,別再亂來了!」

  他遺憾的輕歎了一聲。「我讓人請他們離開,好嗎?」

  「不!」琉璃飛快的溜下床,調勻氣息後,朝他皺起鼻子,慶幸道:「我現下正需要別人的力量,幫我逃過你的魔掌!」

  朱延熙對她的譏嘲不以為忤,目送她慌忙逃出門的身影,愉悅的笑,「這次放過你,下不為例,琉璃。」

  

  常宵找朱延熙做什麼,會不會反悔了,非娶她不可?

  與其嫁給常宵,她寧可與朱延熙在一起。琉璃愈想心愈亂,捏了捏發熱的臉頰,唇齒中還留著朱延熙滑溜的舌頭翻攪後的滋味……稍微回味,她就全身酥麻,陌生的情愫令她又驚又奇。

  一顆心飄蕩在朱延熙掀起的風暴裡,琉璃神色恍惚,連奶娘入門和她說話,她都充耳不聞。

  「不愧是皇室中人,出手就是氣派。」奶娘一邊環顧著佈置得煥然一新的寢室,一邊欣慰的告訴琉璃,「二王爺對你真是體貼。」

  奶娘不停的嘖嘖稱奇,終於拉回琉璃迷失的神智。

  「琉璃,你別生奶娘的氣,奶娘知會老爺、夫人去阻攔你,是為你好,你一個從沒見過世面的弱女子在外要如何生存?倒不如嫁個好人家,得過且過。」

  奶娘語重心長的解釋,令琉璃又清醒了幾分。「即使受到傷害也無所謂嗎?」

  她失望的看著蒼老的奶娘,落寞道:「就算是知我甚深的您,也只會要我委曲求全,無視我的意願。」

  只有朱延熙願意幫她取得自由,保護她不受傷害,只有他是與眾不同的。她的未來何去何從,琉璃心中此時已有了明確的答案。

  「奶娘,請毋需再自責,更不必勸解我,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的將來,我想自己作主。」

  她與朱延熙的關係糾纏不清,再跳一次黃河也洗不乾淨,她就放膽隨他而去吧!盡她所能的報答他的恩情。

  只要他遵守承諾,不傷她,她願意永遠……陪在他左右。

  心意一定,琉璃的神思逐漸明朗,她清澈不再困惑的目光瞥向窗口。

  窗外不遠處,朱延熙正伴著常宵,邊說話邊走出小院落——

  「馮老爺說了,請您移居他們專門準備的廂房,也可以帶著馮姑娘一起,不必屈居在此。」

  朱延熙聽了常宵的轉告,冷哼道:「當真世態炎涼,如此大富之家,對待自己的子女竟不如外人。」

  「您貴為番王,馮家人自然會盡力奉承,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趨炎附勢。」這番話純屬親身體驗後的有感而發。

  這個馮家,大概除了琉璃,再沒半個好東西。

  朱延熙搖搖頭,面向常宵含著幾分嘲諷的臉。「話說過來,我代替你收下馮家姑娘,可有讓你難為?」

  「早和您說了,我執意履行婚約,完全是聽從父母的遺命。雖然也有幾分意氣,想回來還擊他們當初的冷遇,不過我與馮姑娘素昧平生,婚事取消對我並無任何害處;至於我雙親泉下有知應該也會贊成我的做法,畢竟馮姑娘已經是您的人了。」

  「辛苦你了。」朱延熙豪爽的拍了拍常宵的肩,當對方是兄弟一般,貼心道:「這事我會再和聖上說明,讓他幫你找個好娘子。」

  馮家人不敢違抗聖旨,常宵雖貴為丞相也得服從帝王的安排,然而朱延熙卻有能耐左右皇帝的決定……

  看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番王,常宵微微一笑,掩飾著複雜的心緒。「不敢勞駕,我還是自己找吧!瞧對眼了,再學您——先下手為強。」

  朱延熙挑了挑眉,腦中浮現琉璃嬌媚的姿容,隨即無奈的笑了。很可惜他還沒下手……嬌貴的花兒是需要細心呵護的,才能生長得更美好。

  此時,後方屋子的門一開,琉璃的奶娘走了出來。

  朱延熙見狀,心不在焉,與常宵又談了幾句,已有意話別,於是客氣道:「夜已深,你先去休息吧!」

  「容我冒昧一問,這馮姑娘有何獨特之處?」常宵和朱延熙交情深厚,一打量,便知他十分掛念屋內的暖玉溫香。「從未見您這般在乎一名女子,她的容貌確實美麗無雙,但您不是膚淺之人。」

  「琉璃……」朱延熙提起她的名,威嚴的俊臉不由得泛開舒暢的笑意。「她的獨特之處,唯有與她相處才可切身體會,我無法言傳,只能說她是……人如其名。」

  人如其名,玲瓏剔透,琉光異彩。

  「這是最好的讚譽了。」常宵淺笑,低下臉、隱藏住眼底詭譎的光。倘若馮琉璃真如二王爺所說的那般美好,失去如此妻室的他,情何以堪?

  

  明月當空,朱延熙揮別常宵,回到充溢著柔暖光輝的寢室。

  琉璃側臥在床榻上,雖未除掉衣衫,但閉目無聲的恬靜神態,平順的呼吸顯然已是入睡。

  朱延熙坐在床沿,毫無睡意,手指柔柔的撫過她的唇,滿滿的憐愛之情,迴盪在體內。俯視琉璃甜美的睡臉,無盡的疼惜與喜愛不斷加深,不知幾時能停止對她的興致?

  倘若他是動了情,又該逼出她多少愛意,兩人才算是兩情相悅?

  朱延熙懷著說不清的期待,垂首,正欲偷香一口——

  忽地,琉璃睜開眼,手指飛快的捏住他的雙唇,微微用力一擠,「嘿嘿,把你的鴨嘴拿開。」

  她露出賊笑,猶如報了仇、雪了恨,得意的神色像極了偷吃到小雞的狐狸。

  「你裝睡。」朱延熙慵懶的探出舌尖,舔了她的指尖一下。

  琉璃立即嚇得縮手不敢再放肆。「我真的要睡了。」

  畏怯的縮到床內側,見他眼中慾念深沉,琉璃聰明的知道自己該裝死比較安全。

  朱延熙擺擺手示意她毋需害怕,一本正經的說:「你爹請常宵來打聽我們何時成婚。」

  琉璃一聽,煩念頓起。「他們巴不得早點和你攀上關係。」

  她不願連累朱延熙,讓家人從此以後有機會藉著二王爺的名義——作威作福!「他們知道我在裝傻嗎?」

  「你蠢得唯妙唯肖。」

  「這話聽起來不像褒揚。」琉璃眼角微有抽搐。

  朱延熙笑道:「我很高興比常宵早一步遇見你。」

  若非相遇在先,已熟悉她的本性,說不定他也會被她蒙騙,和所有人一樣以為她是傻子,而錯過她。

  「我不想當他們換取榮華的物品,不要為了他們的利益成親,那不是……我希望發生的事。」琉璃悶聲說著,只覺臉上無光。

  「告訴我,你希望如何?」朱延熙攬她入懷,親暱的擰了擰她秀挺的鼻尖,滿是寵溺的語氣似乎在預示著,無論她有什麼心願,他都會為她實現。

  琉璃一陣動容,臉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被他強大的男性氣息包圍,她只有羞澀,不覺反感。「你會笑我……」

  抬頭,看到他優美的下顎,她無由的想去咬一口。「我的盼望大天真了,沒有多少女子能達成心願。」

  「你說,我保證不笑你。」朱延熙猶如雕刻的英俊五官輪廓,蒙上一層曖昧的笑意,「若是我失言了,就隨你懲罰我——不如再餵我吃藥。上次是瀉藥,上上次是迷藥,這次換成春藥吧!我一定甘之如飴。」

  「你想得美!」琉璃氣惱的捶了他的胸口一拳,哪次設計他吃藥,最後不是進到她自己腹中?「我不過是想,若有成親的必要,最好是與情投意合之人,一生一世、不離不棄,沒有欺騙、沒有傷害。」

  「你希望我是這個人?」他柔情的嗓音撩撥著她的心弦。

  「我不知道……」琉璃迷惘的舉目,凝視他陽剛的臉,目光不經意的掃過他惑人的唇線。

  當他低下頭,她以為他又要與她親吻纏綿了,結果他只是淺啄了她的嘴一口。

  「休息吧!」體貼話伴隨著輕柔的動作,朱延熙讓琉璃躺下,擁她在懷中,慢慢的閉起雙眸。

  她有些訝異,原本想他會趁她意亂情迷,佔她便宜,然而他只是溫柔的抱著她,不輕薄,給她溫暖又舒適的胸膛,讓她可以放心去依靠。

  琉璃聽著朱延熙的心跳,撲通撲通……恰似天籟。她眼眶發熱,有水珠難以阻擋的滾了出來,一顆一顆,凝聚了純淨的情意。

  

  清晨,風和日麗。

  琉璃坐入馬車,在馮家眾人顧忌的眼光中,陪著朱延熙踏上了走出開封的旅程。

  他騎著高壯駿馬,貼近車窗,不時與她談話,排遣路途中的寂寥。

  「這匹馬兒挺眼熟的……」輕風吹過車窗簾布,琉璃倚在窗邊,側視著朱延熙高居馬背上的英挺身姿。

  他的坐騎不時的用鼻子對她噴氣,瞥向她的馬眼有幾分的不友善,神態生動似有靈性,逗得朱延熙笑聲不斷。

  「嗯,它就是陪我們落水的那一匹。」

  「沒死?」琉璃歡喜道:「太好了!」她高興得探出車窗想摸一摸馬頭,不料馬兒像是見鬼一般的急忙避開。

  「我的護衛將它救回來了,只是,它可怕死你了。」

  琉璃無可奈何的聳肩,「我家人就這麼老實的讓你帶走我,沒有干預或置喙什麼的嗎?」

  沒想到能那麼輕易的離家,在朱延熙的保護之下,爹爹與大娘甚至無法和琉璃多說一句話,避免了許多勞心煩人的狀況。

  「我以為他們會逼你盡早娶我,好沾幾分你的皇族光彩。」不過,一山還有一山高,琉璃相信,朱延熙多得是手段令她的家人乖乖臣服。

  如她所料,朱延熙傲慢的笑道:「這世上,還沒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情願做的事。」接著他從袖袋內取出一張紙,遞給琉璃。「我讓他們放你自由了。」

  「這是……」琉璃取來過目,白紙黑字加上刺目的手印,傳達出了一個衝擊她心神的事實!「我爹他……出賣了我?」

  紙條上寫著,馮家願以一萬兩黃金作為代價,將琉璃送給朱延熙,並有官府承認的文字印章。

  琉璃看得又驚又氣,羞恥得無地自容,這種賣女求榮的事情,她的家人怎麼做得出來?

  「我家缺錢嗎?」她顫著聲問朱延熙,發抖的手指幾乎抓不住輕如鴻毛的紙條。

  「你家不缺錢,你爹也不願立下這麼不光彩的字據,但是我有方法得到我要的東西——讓他們放棄你。」朱延熙見她花容失色,傷心之情躍然於眉目間,他堅硬的心陡然一震,碎裂開像缺口似的,隱隱發疼。「對不起,琉璃,我斷了你回家的路。」

  「不,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不想回去。奶娘決定離開,回家養老,我在馮家已經沒有值得留戀的人了。」她水靈的眸子因意志消沉而缺少了光彩,手中的薄紙竟變得愈來愈沉重。

  因為這張紙,今後馮家人再無法干涉她;也因為這張紙,令她對家人徹底的絕望;更因為這張紙,她欠下朱延熙難以償還的人情。

  琉璃感歎的閉上發澀的雙眸,惆悵道:「我沒有一萬兩黃金還你。」

  「你知道,我不在乎錢。」他的手伸入車窗,揉了揉她打結的眉頭。

  琉璃失笑,毫不避諱的握住他的指尖,汲取那份柔軟的感覺——那份嵌入內心冰冷之地,給予她溫和的照顧。

  「單單有錢,是不足以收買我家人的,你的厲害之處是仗勢欺人?」她調侃的話不嗔不怨,反倒有幾分取笑的意味。

  朱延熙聽來,便知她正努力的在釋懷。

  馬隊正經過山野幾戶人家門口,他前視的目光發現某家住戶院內培植了爭奇鬥艷的香花。

  「停。」他拉起琉璃臉邊的窗簾,「等我片刻。」說完,立即策馬前去,親自敲開住戶家的大門。

  琉璃安分的待在馬車內,充分的信任朱延熙,不到片刻,窗簾又被他拉開。

  她轉眼望去,尚未看到他的人,就被一大捧芳香四溢、素雅清秀的菊花奪走了視線。

  「送你。」朱延熙稍微移開花束,露出迷醉人心的俊臉,「此時,就屬菊花開得最好。」

  琉璃胸口一擰,眼睛濕濕的,紅唇如風中花瓣微微的顫抖著,慢慢的伸出手想接過花束。

  朱延熙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在她模糊的視線裡,領著她抹去菊花上的幾顆露珠,然後放開她說:「把眼淚擦掉,我才給你。」

  琉璃吸吸鼻子,霎時間笑靨如花。

  朱延熙迷戀的撫順了她被風吹亂的額發。「我不是隨便的人,帶走你,就不會負你。」

  「我相信。」她垂頭聞著菊花的清香,心底愛恨交織的道:「你隨便起來……簡直不是人。」

  儘管他再好,她仍沒忘記當初他是如何的欺負她。

  朱延熙露出恰似無奈的笑容,討好琉璃,博取她歡笑,竟帶給他欣慰與值得的感受,整顆心為她而柔暖,沒有疑惑。

  他曉得,自己是真的栽進去了。

  

  車馬大隊進了京城,直奔朱延熙的王府。

  一路上,過道的百姓瞧見策馬奔行的朱延熙,無不歡呼問好,歡迎他的程度彷彿傾慕的天神降臨一般,恭敬又崇拜。

  琉璃撩開車簾一角,外頭路人的談論聲,斷斷續續的傳到耳邊——

  她聽見的幾乎全是百姓對二王爺的稱頌與感激他領軍把守邊關,捍衛國土安全,多年來的赫赫戰功與辛勞。

  琉璃聽得幾乎沉醉了,偷偷打量朱延熙在窗外的身影,那剛烈的氣勢、英俊的面容、隨和的神態,迷倒路邊諸多男女老少。

  可是他卻忽然停滯,越過人群,靠近不起眼的店舖,買了一些甜品,把食物送到車窗,叫著琉璃食用。

  「你嘗嘗,我聽下人說,城裡的姑娘都愛吃這些零嘴兒。」他溫柔的嗓音中溢滿疼愛的神情,使得圍觀的路人見了都不由得驚疑和欣羨。

  馬車內坐著誰,居然能讓百戰不撓的二王爺像和煦的輕風有著一樣的柔軟姿態?

  「多謝。」琉璃戰戰兢兢的接過,藏進車廂,不敢張揚,深怕一露面就會死在全城女子嫉妒的眼神下。

  入口的甜品甜蜜得害她忍不住傻笑了,晶瑩的眸子聚出戀慕和欣悅,為什麼朱延熙會喜歡她?她又該怎麼做才配得上他?

  思忖間,馬車已駛到王府大門前。

  朱延熙打開車門,像是對待公主似的,照顧周到的領琉璃進門,向府邸內的所有人顯示她的地位——在他心中極為重要和特殊。

  王府佔地廣闊,裝飾卻不奢華,侍從人數沒有琉璃想像的那麼多。

  「是否覺得我的住處比你家簡單?」朱延熙一邊告訴琉璃王府的格局,一邊帶她到寢房。「你就住這兒吧!我的寢房就在隔壁。」

  琉璃環顧著周圍典雅清麗的佈置,很是喜歡。「我還以為你的王府會和我家一樣的浮華不實。」

  「我經常在外征戰,很少長住在此,所以沒花費心思裝飾門面。你若有看不順眼的地方,這個家全交給你打理。」他對待喜歡的女人一向大方。

  琉璃遲疑的步履來到朱延熙的寢房門外,拘謹的觀看附近的花草,忐忑的問:「你……真的……沒有……妻妾嗎?」

  這個家屬於她嗎?

  她需要和多少女人分享呢?

  琉璃問得語帶懼怕,望著朱延熙的眸子瑩光閃閃、楚楚動人,他的柔情眷顧除了給她以外,又給過誰?

  「你若找得出來,換我嫁你。」朱延熙刮了刮她的鼻子。「放開心胸,別自尋煩惱了,我不會讓我的女人受委屈。」

  一旁待命的侍婢禁不住掩嘴偷笑了,望著兩人的目光有些羨慕。

  琉璃不好意思的別開臉,嘴唇微微上揚,假如他有別的女人,她一定待不下去,不想看他對別人好,只希望他……獨寵她一個!

  「王爺……」一陣匆促的腳步聲逼近,王府的總管先行跑過來通報,「皇宮派人來傳旨了。」

  「召我進宮嗎?」朱延熙思慮了片刻,交代總管,「你挑幾個伶俐的丫頭照顧馮姑娘。」

  琉璃承受著下人們恭敬的注目,有些不習慣,正在難為情時,又聽朱延熙寵溺道:「我得先入宮面聖,你是願意在家等我,還是跟我一起進宮玩玩?」

  琉璃急忙搖頭揮手,「不,你自己去吧!慢走,不送!」

  「瞧你緊張成什麼樣了,又不是要帶你去逛地府。」朱延熙壞心眼的笑。「皇上已經私下傳信問過我,到底是遇見什麼樣的女子,吸引我橫刀奪愛,搶了常宵的新娘?他可是很有興趣見識見識你如何的神通廣大。」

  「你的興趣更廣大吧?」他幸災樂禍的嘴臉令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要不要找個工匠幫我裝上三頭六臂,再讓你帶我出門溜躂炫耀啊?」

  朱延熙頗喜歡和她鬥嘴,不顧周圍有人,低頭在她唇上索走一吻,等她粉拳砸來之前,搶先揮別,「需要什麼,儘管向總管索取,為夫的出門去了。」

  「別胡說!」他們尚未成親呢!他算哪門子的夫君?

  琉璃大感羞恥的跺腳,追著他瀟灑的背影打去,追到門口,他已騎上駿馬,剛強的身姿岸然英偉,俘擄了她悸動的芳心。

  忍住一句「早去早回」的話語,她躲回門內,眷戀的雙眼浮現出磨滅不了的依賴之情,從沒有如此在意過一個人,在意到片刻也捨不得與他分開。

  人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然而在他身邊的她早就沉溺了,被他困在比黃河更洶湧的情潮當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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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25:17
第七章

  燈光閃爍,夜闌人靜。

  琉璃拿著一本從書房找來的野史,斜倚在床側,就著明亮的燈架,有一頁、沒一頁的翻閱著,雙耳不由自主的拉長,注意寢室外的動靜。

  朱延熙尚未歸來,皇帝會否不滿他破壞了常宵的婚事?

  各種不利的猜疑攻擊著琉璃的思緒,讓她心煩意亂。

  窗外涼風陣陣,樹影婆娑,夜色愈來愈重……

  琉璃終於抵抗不了倦意,眼皮漸漸發酸,正想熄燈休息,忽然房外有腳步聲由遠而近。

  她聽見王府總管一邊領路,一邊低聲下氣的不知在回報什麼,是朱延熙回來了嗎?

  琉璃精神一振,飛快的跑到門前,聽他與總管交談著,他低沉的語調恰似柔和的琴弦,每一個字都是動人的聲樂,她聽得心神舒適,嘴角不自覺上翹。

  「琉璃,還未睡嗎?」朱延熙的腳步停在門口,看著她房內仍點著燈火,於是低聲發問。

  琉璃迫不及待的開門而出,一雙蓄滿思念的眸子璀璨如星,當她與朱延熙照面的剎那,意外的察覺到他來不及收藏的陰沉氣息。

  「你……回來了。」她的笑顏一下子黯淡,雖然朱延熙神態溫和,但潛藏在他眼眸內的陰黯神色仍是讓琉璃措手不及,難以應對。

  「瞧你,還未嫁我,就學會等門了。」俯視著琉璃純淨的眼色,找到她誠摯的關懷,朱延熙英俊的臉像撥雲見日一般,陰霾全掃。

  「你不高興?」

  琉璃彷彿月下芙蓉一樣美麗的容顏,籠罩著深切的情義;朱延熙很是動容,卻聽她不安的問道——

  「是不是我……連累你了?」

  「傻瓜,你那點小事,朝廷才不管。」心疼的摸摸她起憂生愁的眉梢,朱延熙牽她進屋,關上門,室內飄過一縷幽香。

  「那你在煩什麼呢?」琉璃和他坐在床沿,親密無比,習慣了他的恣意狂放,她也逐漸放開了矜持的束縛,言行變得更灑脫直率。

  「邊關烽煙又起了。」朱延熙長臂一伸,將她攬在臂彎裡。「我可能待不了多久,便得去打仗了。」他感慨的歎氣,才領她進門,就得丟下她離去,從此天各一方,不知何年再聚?—

  不料,琉璃聽了他的話,晶瑩的眸子眨了眨,很有興趣的回道:「我跟你去!」

  「天真的丫頭。」手指撫上她的鮮艷唇瓣,他低沉的笑,「戰場上的女人,除了人質,就是軍妓,沒有例外。」

  「我可以女扮男裝!」

  「裝不來。」朱延熙執起琉璃光潔的下巴。「沒有人會相信你是男子。」她不僅美,而且耐看,天生麗質無法掩蓋。「倘若這次戰爭爆發,我也難保證自身的存亡,你可願意等我回來?」

  「有這麼嚴重?」琉璃心慌了。

  「女真召集了八十萬大軍在邊關蠢蠢欲動,正激我揮兵前去較量。」

  他毫無畏怯的語氣,提醒了琉璃,朱延熙不僅是尊貴的皇室宗親,也是能左右朝政的重臣,更是必須隨時帶兵對抗外敵的將領。

  他不可能完全屬於她,相反的,她隨時有失去他的可能,這是一個她拚盡全力也無法霸佔的男人。

  琉璃明知跟了他,等於是在進行一場賭局,代價是她半生的情感;她贏的機會不算大,但他的懷抱太溫暖,讓她無力抽離。

  「我決定!不還你一萬兩黃金了。」低頭埋在他胸膛,她羞澀的雙頰潮紅嬌艷,為了這個懷抱,她願意賭!「如果哪天,你討厭我了,請提前告訴我,我會努力還你錢,然後……」自覺的離開。

  朱延熙打斷她的話,「不會有那麼一天。」

  他熱情的吻上她半啟的紅唇,溫軟濕熱的舌每一次滑動,都勾引得她全身掠過一陣酥麻。

  琉璃連喘息聲也變得異常的甜美,與未成婚的男人耳鬢廝磨,她知道不合理,偏偏難以反抗。

  他說娶她,可是說不定哪天他又會娶了別人……但這些煩惱影響不了彼此間愈演愈烈的情焰。

  琉璃柔順的仰倒在床榻,任由朱延熙靈巧的手指在她身軀不停的撩撥,他熟練的技巧很快使她癱軟如泥、迷醉不醒。

  「阻止我……」

  當她的衣衫幾乎被他褪盡之時,他飽含情慾的渾濁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趕我走,琉璃!」

  她搖頭,腦海裡滿是他回來後抑鬱的神色,想著他即將出戰離去,她不知哪來的膽量,竟用力環抱住他。

  朱延熙給她的溫暖與快樂,她也想給予他同等的回報……

  「沒關係,我鐵了心嫁給你了。」她能奉獻給他的只有她的愛,只盼他不要糟蹋。

  朱延熙悠悠一笑,不再多話,使盡柔情,融入身下女子的骨血之中,與她纏綿,得到她全心的回應,看她為他綻放出無限風情……不必醇酒,他便醉了。

  

  身邊的美人蜷縮起身子,睡在他的懷裡,屋外天色漸清,晨曦的光輝照人,為她潔白的肌膚穿上一層晶瑩的光彩。

  朱延熙忍不住輕咬琉璃鮮美的唇,她不適的蹙眉,孩子氣的皺起鼻子,他淺笑無聲,怎麼看她也看不膩。

  即使得到她以後,對她的渴望不僅未減少,反而愈來愈猛烈,甚至昇華出更甜蜜的情愫,使他時時刻刻記掛著她的美好,欲罷不能。

  「天亮了嗎?」臉龐有些癢,琉璃抓了一把,手指纏滿了朱延熙的長髮。

  他的淺笑聲迴盪在耳邊,是那麼的爽朗,引誘她睜開迷糊的眼睛,端詳他的表情是否愉悅。

  「你的心情好些了?」她慎重的問,不自覺的將他的喜怒當作是她自己的喜怒。

  「即使不好,也不會拿你出氣。」朱延熙低聲細語,心窩甜甜暖暖。

  有許多人在意他的感受,但只有她的在意最令他歡喜。「昨天被一些昏庸的官員逼婚,煩悶得想宰了那些貪生怕死之輩,可惜朝廷不是戰場。」

  「逼婚?」琉璃瞠目,再無半絲睡意。

  朱延熙鬱悶道:「他們勸我娶女真公主,與女真結好,免去戰爭。」

  最近幾年,女真人整合了各部族,團結一致,勤練兵馬,覬覦大明江山之心,昭然若揭。

  儘管有朱延熙守衛國土,可開戰後的動亂,仍是讓朝廷有所顧忌。

  「……那,你得娶外族人為妻了?」琉璃慌亂的從他的懷裡起身,一顆心倏地發涼。

  「那是對我的侮辱。」朱延熙不悅的將她拉回懷抱。「朝中提議聯姻的官員,不是真心愛好和平,只是為了在促成兩國交好的過程中得取利益罷了。」驕傲如他,尊嚴第一,怎可能任人擺佈?

  琉璃雖知這回朱延熙不會妥協,但眉眼間的煩惱仍未散去,誰知下一次又有哪位女子會出現在他眼前?

  「兩國聯姻,不是一向派公主去和親嗎?為何會挑上你這個番王呢?」

  「你呀!是不是古書看多了?」朱延熙親了親她的烏髮,使她舒適的半枕在他胸肩。「派公主和親,等於是承認了國土沒落,不得不媚外求和,面子上過不去;換成番王娶妻,名義上就不同了,並且全朝顯貴之中,唯獨我的身份與年齡最適合那位女真公主。」

  「你的封地在哪裡?」她如果是公主就好了,可以有恃無恐的霸佔住這個男人。

  然而她沒有匹配得上他的地位,只能付出所有的愛戀,等著他厭倦的那一天與他告別。

  「在洛陽,但我時常領兵作戰,對朝廷有功,因此能長留京城。」

  琉璃悵然道:「聽說洛陽有種花很美。」

  朱延熙聽出她話中嚮往,隨即討好道:「等哪天帶你去了,我會找出全城最美的牡丹送你。」

  有那麼一天嗎?

  琉璃抓緊了垂在他胸前的髮絲,徬徨得想哭,她不要有一天必須離開他身邊;即使她不是公主,沒有佔有他的權利,也想永遠留住這個男人,不與別的女子分享!

  「琉璃,我該上朝了。」沒察覺她內心的波動,朱延熙執起她的手指親了親又放開。

  屋外,旭日已高昇。

  她嬌嫩雪白的身子趴在他身上,沒力氣移動,上朝要多久,是不是又得等到天黑了才回來?

  琉璃感傷的瞥他一眼,朱延熙失笑。「你這樣,我會捨不得離開。」

  那就別走……忍住心聲,琉璃勉強一笑。

  本以為離家之後,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人就會快樂,誰知把心遺失了,她情願交出自由,換取這個男子的愛憐,回到和過去一樣不安的囚牢中,徬徨依舊。

  以前是煩惱著如何得到自由,現下卻是煩惱著……她該怎麼做,才能使朱延熙只屬於她一個?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朱延熙一下朝便趕回王府,打算在出兵之前,先辦成與琉璃的婚事,好讓她名正言順的照顧他們的家。

  家……咀嚼著這個字,朱延熙英俊的容顏浮現柔暖的笑意,他的家不是在繁華的京城、不是在征戰的沙場,而是在典雅的洛陽。

  他想帶琉璃回去,於風花雪月中廝守糾纏,生養一堆相似彼此的子女。

  「王爺。」正在遠處與幾名侍衛談話的總管,眼尖的瞧見朱延熙路過,急忙跑到他跟前,遞上幾樣珠寶首飾,「請過目。」

  「這是……」拿過翡翠手環、珍珠項鏈,朱延熙一端詳就發現全是他送給琉璃的東西。「怎麼會在你的手上?」

  「這些是馮姑娘送給守衛們的……」

  朱延熙詫異的挑眉,「為何?」

  「剛問出來,馮姑娘讓他們比武,或是告訴她一些武功套路,然後她就給予這些賞賜。」總管小心翼翼道:「馮姑娘似乎很喜歡看守衛的舞刀弄劍。」

  朱延熙把首飾丟回去,「還給他們。」

  眺望著琉璃所在的院落,他邁步而去的同時,不忘叮嚀總管,「她愛怎麼玩就隨她去玩,你們別壞了她的樂趣。」

  豪邁的身影一飄,到了書房門外,朱延熙眼色一動,機靈的婢女立即無聲告退。

  他沉靜的移動步伐,到了窗邊往裡看去,琉璃正站在桌案旁俯首動筆,聚精會神的不知在畫些什麼?

  她時而蹙眉思索,時而滿意點頭,一張嬌媚的臉兒精采紛呈,朱延熙很好奇她畫了啥?

  他正想一探究竟,又見她大功告成似的放下筆,拿起簿子吹了吹,接著跑出書房,興匆匆的彷彿是要去挖金掘寶。

  藏在窗邊的朱延熙一聲不吭,而跑出庭院的琉璃突然像是察覺到婢女突然失蹤,一時感到疑惑,團團亂轉找不到人,她反而露出放心的表情。

  朱延熙見狀,猜疑心加重,琉璃到底想做什麼?

  她難掩興奮,猶如剛學會展翅高飛的小鳥,愉快的跑向後院奇巧秀美的假山。

  「真是個不安分的小傢伙。」他悄然跟去。

  她的身影躲入山後,不消片刻,拳腳舞動聲漸漸響起……

  朱延熙走到假山邊上,出乎意料之外的看見琉璃把簿子放在地上,人站在一旁邊看簿子,邊動手動腳像在習武。

  霎時間,他赫然明白了她費盡周折的動機與企圖。

  「手太低,肩太高了。」興致一起,朱延熙出聲糾正她的錯誤姿勢。

  琉璃沒想到有人在看,嚇得跳了起來,張望之下,發覺朱延熙佇立在假山邊,饒富興味的注視她。

  「你今天怎麼……這麼快回來?」她手忙腳亂的撿起簿子。

  朱延熙走近,一把奪過,看了看簿子上畫的全是武功招式。「不回來,怎能發現你有心騙取我家護衛的本領?」

  琉璃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

  「你在家也使過這法子吧?」朱延熙記得她曾用過空有招式,沒有力量的拳腳對付過他。

  琉璃有點羞澀的點頭。「我總是裝傻,假裝喜歡看熱鬧,給他們一點值得的東西,騙他們展示武藝給我觀摩。不過我家護衛的手腳,肯定沒有你手下們的功夫高。」

  她說得雙目發光,躍躍欲試,滿心期盼的樣子令朱延熙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的女人,哪能由別的男人去教?

  「你想習武,怎麼不找我?」朱延照不甘寂寞的說。

  「你哪有空閒?」隨他到京的這幾日,琉璃已觀察夠了,他忙得幾乎一人要當三人用,她怎麼忍心再纏著他相陪?

  朱延熙從琉璃落寞的笑容中感受到她的孤單,回想起最近,每次忙碌,琉璃絕對不會打攪,需要休息,她才會出現來照料。

  她的體貼讓朱延熙為之心疼,記得初識之時,她是那麼的任性隨意,如今卻為他改變良多。「只要習武不是用於對付我,我一定不遺餘力的親手教導你。」

  「王爺真是善解人意。」琉璃調皮的眨眼,順著他調笑的話回道:「我學武啊!就是為了跟您作對,不使自己太吃虧。」

  論鬥嘴,朱延熙從不落於下風,「我還擅解人衣呢!你要不要試試?」

  琉璃臉蛋倏地漲紅,羞惱的瞠他,「住嘴,沒個正經的……」

  他朗聲大笑,微微低頭,親吻著她嫵媚的眼角,柔軟的唇緩緩下移,到達她嬌艷的嘴上。

  唇舌如有生命,一接觸便綿密的纏繞成雙。

  琉璃融化在他的懷裡,雙手不由得抓緊他的衣裳……

  突然一道身影急急忙忙的跑來,聽到腳步的琉璃霍然推開朱延熙,狼狽的躲到假山角落去。

  朱延熙含笑歎息,轉身環顧,看見總管慌張的身影。「又怎麼了?」

  「有急事——」

  那著急的語調,琉璃聽了立刻萌生不安。

  朱延熙低聲交代了總管幾句,便帶人離開。

  琉璃沒聽清他們說什麼,惶惑的尾隨而去,到了大堂外,驚見許多穿著朝服的官員入門拜訪,她不敢現身,陪侍從在外,默默聽著裡面的談論聲,隱約聽見——

  邊關告急,皇帝命令朱延熙立即收拾,準備出兵迎戰。

  琉璃愈聽,眉鎖得愈緊,看來她和朱延熙相守之日,所剩無幾了。

  

  再次夜歸,已是子時。朱延熙摒退侍從,獨自站在琉璃寢室門口,房中燈火已熄,想必她已睡了。

  分別在即,本不是兒女情長之人的朱延熙卻有了牽掛,捨不得和琉璃說再會。

  離開後,聽不到她的聲響、看不到她的神態,只是想像就令他深感孤寂。

  「你在發什麼呆?」緊閉的門忽地打開,琉璃露出毫無睡意的臉。「站在外面也不出聲,你怎麼不叫我?」

  朱延熙一愣,沒料到她也守在門的另一端,猜測著他的動靜、等待著他的反應,為了他而心神不寧。

  自天邊灑落的星月之光輝映著琉璃明媚的容顏,也照亮了朱延熙的心田,他終於明白了何謂兩情相悅。

  「吵到你了?」他柔和的眼波全是她的倩影。

  「睡不著,我……在等你。」等著,去珍惜分別前的時時刻刻。「你身上都是酒味。」

  琉璃湊向他聞了聞,像只在鑒定食物的小狐狸。

  「飲了一夜餞行酒,沒能梳洗,回來便想著先看看你。」朱延熙捏了捏她的鼻尖,在她晶亮清澈的目光中,一股柔情彙集在心尖。「琉璃,我們……可能來不及拜堂了。」

  他的音容帶著絲絲歉意。琉璃微微發笑,十分賢慧的流露出理解他的神色,溫聲問:「幾時出兵?」

  「明天,」邊關將土在等他率軍支援。「不能再拖了。」

  琉璃忽然使力把朱延熙拉進黑暗的屋內,忘情的抱著他的腰,仰望他那雙黑暗不能吞沒的燦亮雙眼,「帶我走吧!成不成婚都沒所謂。」

  她不想一個人待在有他身影的地方,苦苦計算著他何時回家,她受不了那樣的折磨。「我想跟你一起去。」

  朱延熙的眼力在黑暗中仍可視物,清晰的看到她真切無悔的愛意,不禁為之撼動,柔情蜜意縈繞胸懷。

  久等不到他的回答,琉璃心亂了,鬆開手,無力再擁抱,如扇的睫毛輕輕發顫,手心滲出冷汗,她羞愧的想著自己是否太任性了?

  剛與他拉開距離,他的手已繞到她背後一托,使她冷不防的撞入他懷裡。

  「我也想帶你去。」朱延熙情不自禁的合住琉璃微翹的紅唇,輾轉吮吸,直到她燥熱難耐,嘴裡逸出模糊不清的求饒聲,他才停住纏綿,冷靜道:「但是絕對不行!我是去打仗,不是去遊玩,攜帶女眷像話嗎?

  「別說我身為將領,必須以身作則;就說戰場上危機重重,我怎能帶你去冒險?」

  琉璃無話反駁,沮喪得垂下頭,虛軟的攀附著他,維持不了站立的姿勢。

  朱延熙察覺了,橫抱起她坐上床榻。「別不高興。」他溫厚的手掌,愛憐的撫摸她的臉,有意取悅她一般的承諾道:「等我回來,我會為你辦一場盛大的婚宴。」

  「我無親無故了,婚事並不重要。」娶妻可休棄,成婚可離緣,像她半生哀愁的娘親與眾多女子分享夫君,如此的妻妾生涯,何其不幸?「我只要你平安回來。」

  她只想好好珍惜彼此在當下所有的情意,這是她唯一能把握的,兩人切切實實的愛戀;即使將來分別,也能無怨的回味一起擁有的美好記憶。

  「我不會輸,我會完好無缺的回來。」朱延熙撩了撩琉璃技散的長髮,從中飄散出的淡淡幽香勾引得他渴望吻遍她每一寸肌膚,汲取她甜蜜的味道。

  琉璃在他火熱身軀的圍困下,不能言語,稍微張嘴,他便俯首含住,入口的舌強勁的翻攪得她暈頭轉向。

  他就要走了……去向危險的戰場,分離的恐懼毀滅了琉璃的羞澀,令她顧不得矜持,放縱的迎合他的掠奪。

  朱延熙手一拉,床簾落下,遮住了內在的春色。

  兩人相貼在一起的唇不斷傳出淺吟低哦,如合奏一首動人的歡歌,銷魂的旋律飄出虛掩的門,綺麗惑人。

  屋外的侍從們無不羞赧遠離,為他們把守在院落外,時不時捂著耳朵,不好意思聽那間歇而起的繾綣聲響。

  

  午時,琉璃醒來,朱延熙已不在。

  空蕩蕩的半邊床上,留著一封他寫下的信,說著不忍吵醒她,又怕離情依依,於是自行離去的話。

  琉璃看著他的每一個字,看到雙目發酸仍不肯別開眼,終於淚水瀰漫,模糊了視線,連他的字也看不清了。

  他何時回來?有沒有受傷的可能?是否如她一般唸唸不捨?

  琉璃想得心都揪緊了,才識得情滋味,便遭相思所害,在未來的日子,無助的等著他的消息,孤單的她該怎麼過下去?

  陽光射入房內,帶來一片清亮,本該是眾人用午膳的時分,房外卻有侍從來來回回的走動聲。

  琉璃心念一動,硬撐著酸痛的身子,起身出門。

  看到總管忙前忙後,指派下人搬運物品,她存著一絲希望走過去問:「王爺還在嗎?」

  「王爺剛離開了。」總管慈眉善目,尊敬有加的回道:「他臨走前再三叮嚀,府中一切都以姑娘的安排為重。」

  琉璃滿臉失望的表情,因為見不著朱延熙最後一面。

  「姑娘不必感傷。」機靈的總管瞧出她的心事,立即安慰道:「軍營內有信使往返,會時常捎來消息,維持姑娘與王爺的聯繫。」

  「信使?」琉璃聞言頓時像是重見光明似的求證道:「這些人真能自由的出入軍營?」

  「是啊!」總管乍見琉璃露出起死回生般的表情,隱約覺得不妙了。

  「總管大人,您能不能介紹信使給我認識?」

  「馮姑娘千萬別這麼客氣……」總管擦擦額頭的汗滴,為難的道:「只是這信使一時半刻還找不到。」

  「那還有什麼人可以跟著二王爺共赴戰場?」

  「除了正待起程的監軍,便是隨後可能派出的欽差了。」

  「這兩者會是什麼人物?」其實,琉璃更想問的是,那兩位大人接不接受賄賂,願不願意多帶一個人同行?

  「呵呵,馮姑娘,欽差會不會派遣仍是未知之數;至於監軍的人物,我倒知道是宮裡的一位公公。」

  太監?「總管您找得到這位公公嗎?」

  「正巧那是以前的舊識,馮姑娘可是有什麼東西需要托人帶給王爺的?」

  「沒錯。」琉璃破愁而笑。

  「此刻不知趕不趕得及,他們或許出發了。」

  「總管大人,二王爺是否說過,我若有需求,能向您索取?」琉璃睜大雙眼看著心驚膽戰的總管。

  「有是有……」怎麼日正當頭,他竟感覺有些寒冷?

  「那麼——請帶我找到那位正準備去監軍的公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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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25:40
第八章

  這真是飛來橫禍啊……向來樂觀開朗的王公公愁眉苦臉,看著那位據說深得二王爺眷顧寵愛的馮姑娘。

  天快黑了,她不去休息,等在他睡房外,見他出現,立即湊過來問:「王公公,我們已在大同盤桓多日,今天仍不起程嗎?」

  她一身男裝,卻難掩女子獨有的風華。

  「呵呵,不急,慢慢來。」王公公有苦說不出,扮著一張笑臉,偷偷在心底抱怨,這個馮琉璃帶著二王爺府的總管,趕在他出發之前欄住他,軟硬兼施,十八般武藝都搬了出來,逼著他不得不帶她上路。

  可是愈接近邊關,王公公心就愈不安,深怕二王爺見到心肝寶貝後,會怪罪他多事。

  於是跟著軍隊的進程慢慢落後了,王公公開始猶豫是該聽從馮琉璃的先斬後奏——直接帶她去見二王爺;或者該先知會二王爺,再聽憑定奪?

  「不急?」琉璃藉著夕陽的餘暉,納悶的打量王公公心事重重的臉。「您是監軍,不及時跟上行嗎?」

  「馮姑娘……」王公公苦笑,欲言又止。

  監二王爺的軍,等於是把腦袋放在刀劍旁的苦差事,這一上路,他就已有進棺材的準備。

  「請別叫我姑娘,免得別人聽出我是女子,有損您的名譽。」琉璃脂粉末施的臉依然細緻嬌艷,那白晰柔嫩的肌膚絕非男子能有。

  王公公忍住不翻白眼,假笑道:「姑娘閒著沒事,不如逛逛大同府。我們得籌備一些東西,弄妥當了才能繼續上路。」

  琉璃不懂王公公為何總有理由拖延,停停走走的像是在考量什麼似的。

  一路走來,與朱延熙的距離時遠時近,她的心像長了一顆毛球般滾來滾去,被搔癢得躁動不已。

  她好想早點見到朱延熙,再見面時,他肯定會吃驚、會生氣,但他會不會允許她留下?

  琉璃兀自惶恐,猜不出答案。

  王公公趁她發呆,一溜煙的跑開,找到手下,關起門來密談——

  「我想來想去,還是先通報二王爺為好。」

  「馮姑娘不是叮囑我們,不能先告訴二王爺嗎?」

  王公公煩惱的抓抓頭髮,痛下決心道:「說不說都有麻煩!橫豎都得受罪,與其惹惱了二王爺,不如違背馮姑娘。」

  「馮姑娘雖然仗著二王爺寵愛,非要混進來跟著軍隊跑,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但她人不錯,不驕不傲,還塞給我們一堆金銀珠寶,我們若令她難堪,二王爺知道了會不會發火?」

  「你倒提醒我了,吩咐下去,把收到的賄賂整理好,隨時準備呈給二王爺當作證物;你馬上出發找二王爺,告訴他是馮姑娘硬要跟來的,她有王府信物,對我們諸般的威脅利誘,使我們不敢得罪。」

  交代完畢,讓手下領命而去,王公公惆悵的望向天空,默默祈求馮琉璃是真的深得二王爺的寵愛,如此一來,他才有機會討好二王爺。

  

  連過數日,王公公已找不到借口繼續賴在大同。

  前去向二王爺通風報信的人至今無音訊,王公公前思後想,迫不得已,決定帶著馮琉璃前進邊關。

  思索了一天,終於主意定下,王公公正準備入睡,陡然間寢室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離去多日的手下匆忙返回,語調輕微卻慌亂的呼喚他。

  王公公起身開門,「你回來了,有二王爺的消息嗎?」

  「二、二王爺……」手下比了比身後某處。

  王公公一驚,探出門,見到一名高大男子正站在隔壁馮琉璃的寢房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二王爺?」王公公試探的輕呼。

  男人轉過臉,卻是一張不同於朱延熙的面孔,然而出口的聲音仍是朱延熙獨有的嗓子,「別聲張,本王易了容,與偏將交換身份。」他改變了容貌裝束,但狂放的氣勢絲毫未減。「琉璃在這房裡?」

  「是……」王公公嚥了嚥口水,不安的點頭。

  正在此時,他另一位手下又急忙的趕來,一見到他就忘形的大喊,「公公,大事不好了!知府帶了一名探子,有重要軍情回報!」

  朱延熙眉頭一緊,看了看阻隔著他與琉璃的房門,最終他還是沒有敲門,而是跟著王公公的人前往官員雲集的大廳。

  廳內,大同知府與幾名官員正圍在受傷的探子身邊,神色焦慮的聽他訴說戰況——

  「因為受了傷,趕不到邊關通報,只能選擇趕回大同……事態緊急,若無應對之策,大同危在旦夕!」

  朱延熙佇立在大廳入口,一臉冷凝。

  身後忽然有人走近,他下意識回頭,意外的看到琉璃穿著男裝,帶著倦容走近。

  她一頭青絲簡單的束起,明麗的眸子鑲嵌在白淨面龐上,初看宛如一朵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

  一股藏在朱延熙內心深處的眷戀之情霍然湧現,吞沒了他的意識。

  琉璃就住在王公公隔壁的廂房,那陣喧嘩聲吵醒了她,一起身,她便循聲趕到人群聚集的大廳。

  廳外,有名高大威猛的男子在發現她的剎那,他冷淡的目光登時發亮,嚇了她一跳。

  對方似見到故人一般,臉色漸漸柔和,琉璃看得不舒服起來——她並不認識這名男子。

  朱延熙有所期待的俯視他大膽的女人,等著她開口說話,展現她只對他流露的動人神情。他該怎麼教訓她呢?竟敢私自離開,威脅官員帶她上路,實在任性!

  可是琉璃卻視他若無睹,一言不發的走過他身邊,沒有半點留戀。

  朱延熙失望的睜大眼,險些攔住她咆哮,隨即想到自己易了容,她若獻慇勤才有古怪,他又釋懷的一笑。

  琉璃進了大廳,一陣環顧,見眾人面無血色,似有災難臨頭,種種不祥的猜測立刻在她腦中誕生!

  她著急的走向王公公,低聲惶恐的問:「怎麼了?是邊關有狀況嗎?二王爺有沒有危險?」

  朱延熙沉默的聆聽她擔憂的聲音,渾身發暖,禁不住要求自己原諒她這次任性的追隨。

  大同府的官員看到王公公對琉璃禮遇有加,以為她身份高貴,對她的言行從不阻攔或妄加質疑。

  「唉!是我們有危險了。」危難降臨,王公公無暇顧及琉璃的存在。

  負傷的探子,斷斷續續的講述偵察到的情況——

  大舉進攻的女真人兵分兩路,一邊騷擾邊關,吸引大明重兵在邊關對抗;一邊偷偷的分出一路軍隊,繞過邊境凶險的山水屏障,逼近大同府。

  大同府有充足的糧草,若被女真人佔據,不僅大明江山的門戶不保,還有可能讓女真人當成據點,與關外兵馬合力,內外夾擊朱延熙的軍隊!

  「你們估計估計,女真人何時會殺到大同?」琉璃冷靜的詢問憂急的眾人,一向生長在深閨的她從沒見過女真人的殘殺手段,反而不像眾人那麼恐懼外敵。

  「大概天亮就會進攻大同府了。」

  眾人瞧琉璃沉穩從容相貌絕佳,一身男裝,姿態端雅,又受監軍的公公敬重,莫不以為她是皇家公子之流的尊貴人物,對她的提問,無法置之不理。

  朱延熙在一旁觀賞,眼中匯聚的迷戀之色愈來愈濃,琉璃扮男裝不比女裝遜色,有些雌雄難辨,年齡難測的風韻猶如天上仙童。

  「女真人來了多少兵馬?」大同知府出聲問著探子。

  朱延熙急忙回過神,暗自苦笑琉璃對他的影響實在強烈,任何緊要關頭,她都有使他分心的魅力!

  「大概有三萬,但會分批前進,陸續攻來!」探子忍著傷痛,一口氣回完話,人便暈厥過去。

  眾位官員頓時愁苦的吁長歎短——

  「盡快傳消息給二王爺,請他調兵回來支援!」

  「倘若大同府被奪下,極可能成為夾擊二王爺的一股勢力。」

  「大家不快去備戰嗎?」琉璃朝著王公公說,實則是詢問眾人,有時間不準備應敵,杵在這裡杞人憂天做什麼?

  「哎呀!你不曉得,」王公公煩躁道:「周圍的兵馬全跟著二王爺,去邊關抵抗女真人的猛攻了。」說完,忽地想到身邊有救星,趕緊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無聲無息的朱延熙。

  「你們沒想到他們會聲東擊西嗎?」琉璃驚奇的再度發問。

  朱延熙平心靜氣的走入她的視野之內,有意引起她的注意,開口道:「別說女真人以往從未施展過任何計謀,單單說周圍的崇山峻嶺,宛如刀山火海那般,難以逾越,誰能想到他們有本事闖過來?」

  這個說話的男人是大同府的官員嗎?

  平凡的面孔上有雙柔暖的眼睛,琉璃望著他,立即聯想到遠在邊關作戰的朱延熙,頓時思念擰住了她的心!

  「前陣子,女真人不斷強攻邊關,為了緩解邊關危機,使頑強抵抗的士兵得以休息,二王爺帶上所有軍隊前去支援了。」王公公等朱延熙的話語一停頓,便機靈的接上話,代他向琉璃說明情況。

  「大同府的兵馬還剩多少人?總不會一個也不剩吧?」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琉璃的心緒更不寧了。

  「三千。」

  琉璃不可置信的看著知府,「這麼少?」

  三千對三萬,簡直是天壤之別……所以眾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女真人……打進來……會屠城嗎?」琉璃忐忑的問。

  眾官員也為城中百姓的安危擔憂——

  「屠城對他們來說,反而有點費力,畢竟仗還沒打完。」

  「可是為了迅速抑制住城裡的反抗,他們很可能做些滅絕人寰的事。」

  琉璃失神的呆站著,無法動彈了,她怎麼會那麼衰?女真人難得耍一次詭計,怎麼偏偏給她遇上了?

  她還要去見朱延熙……這下走不走得成,都是難題了。

  「王公公,對此您有何計策?」

  「大人,您是大同知府,如何應對,理當由您決定啊!」

  兩位高官推來推去,不敢接下以卵擊石的重任,其他官員深知大同此時勢單力薄,思索不出解圍之道,不由得紛紛歎氣——

  「如果二王爺在就好了。」

  琉璃點頭附和,「不在的話,至少也要把兵馬留下啊!」

  事態危急,朱延熙卻忍不住因琉璃哀怨的表情而發笑,心裡起了玩性——很想衝到她面前,揭開假面,嚇得她哇哇大叫。

  「王公公,此人是誰,為何笑得如此詭異?」琉璃發現了朱延熙露出偷腥一般的怪異神色,總覺得似曾相見。

  她挨近王公公,極小聲的詢問。

  可在死寂的大廳內,依然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一時之間,大家都好奇的盯著朱延熙。

  朱延熙見狀,坦蕩的表明,「末將是二王爺手下一名統領,奉二王爺的指示,來保護一位『仿若琉璃』之人。」

  語畢,他意味深長的瞧了琉璃一眼。

  琉璃嬌軀微震。朱延熙知道她跟來了?「你……他……知道……我?」思緒紊亂中,她語無倫次,憂慮的看著假扮他人的朱延熙,渾然不知自己已取代他成為大廳上眾人注目的焦點。

  「王公公,這位又是誰?」知府詢問的目光轉向王公公,見琉璃光彩照人,猜測她身份必然特殊。

  「她是二王爺的——」王公公正要說明,冷不防朱延熙與琉璃不約而同的瞪向他,嚇得他慌忙改口,「的的的……」

  「各位大人。」截斷王公公結結巴巴的話,琉璃大方道:「我是二王爺的——徒弟。姓馮,開封人士。」

  她不能表露身份,壞了朱延熙的名聲,又拖累王公公。

  「原來是馮公子啊……」朱延熙知道琉璃的苦衷,卻還是覺得可笑。

  「這位統領有意見嗎?」琉璃敏感的察覺到他話裡似有幾分嘲諷之意。

  「不敢、不敢。」老婆不當,要當徒弟,好,回去看他怎麼收拾她!

  兩人各懷心事,無言對視,目光碰撞之間,似有無形的火花噴射而出——隔絕了旁人。

  「馮公子是跟著二王爺學領兵作戰的嗎?」

  「小小年紀,器宇不凡,將來必定是當將軍的料啊!」

  大同府的官員仰慕的看著一身男裝的琉璃,那語氣、神態好像認識她很久的樣子,當下拉回了她分散的心思。

  「過獎、過獎。」有時間拍馬屁,怎麼不思索對抗敵襲的辦法?琉璃虛偽的笑,假如朱延熙在場的話,不知會如何?

  突然,一道靈光掠過琉璃腦海,她想起了在朱延熙書房內看過的兵書。「各位大人……」

  琉璃深深吸了一口氣,鎮靜的面向眾人,「我有個法子,不知能不能用?」

  霎時間,各種猜疑的眼神全投到她身上。

  朱延熙訝然挑眉,他瞭解琉璃的狡獪,但不知涉及軍國大事,她又能設想出什麼歪主意?

  琉璃硬著頭皮,嘗試的說道:「假如讓敵軍以為二王爺在大同,並混淆視聽,使他們無法判斷城中兵馬的數目,或許能威懾得住女真人,延緩他們的進攻;如此我們便可爭取更多時間抵抗,等待援軍回頭救助!」

  朱延熙不自覺的點頭,多一點時間,就多一分希望。

  眾人聞言,沒有恥笑琉璃,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朱延熙發現了她的壓力,憐惜之情油然而起——催促他上前擁她入懷好好安撫。

  他不由自己的向她走去,然而身邊的官員忙不迭的發出議論,終止了他的腳步

  「虛張聲勢不難,以二王爺的威名,的確震懾得住敵軍,問題是如何假裝二王爺仍在大同?」

  「是啊!人人皆知二王爺已趕往邊關。」

  朱延熙回過神來,望著琉璃興歎,他若時時刻刻關注她,恐怕真會頂著假面,毫無意識的做出令她驚恐的事。

  「二王爺是趕到邊關了,不過女真人既然分兵作戰,兩地的虛虛實實,他們也無法即刻分辨啊!」眾官員仍在爭論。

  「如此說來,我們是否可找個人扮演二王爺?」

  「似乎有些兒戲……即使可行,誰能扮演得來二王爺?」

  琉璃聽到這兒,插嘴道:「需要一個身高體態和二王爺差不多,並認識二王爺並會學他說話語氣的人。」

  「馮公子可有好建議?」

  馮公子?琉璃心虛的笑,視線圍著眾人一轉,忽地,目光與一旁興致高昂的朱延熙有了交集,芳心陡然發顫!

  她驚呼道:「這位大人的身姿體態非比尋常,與二王爺極為神似!」

  正是那份神似令她無法忽略,並且被他熾熱的眼神所凝視也無法厭惡。

  大廳眾人集體望著朱延熙,他暗自感歎不管換不換面貌,都是天生惹人矚目的料。

  「請問馮——公子,扮了二王爺之後,該如何拖延敵軍進攻?」朱延熙頗感興趣的問。

  琉璃眨眨眼,很有抱負的道:「空城計。」

  她的膽子比他預料的還大,明知敵方有三萬人馬也敢戲弄?朱延熙掩飾住哭笑不得的情緒,不客氣的問:「說得簡單,誰來執行?」

  「自然是——扮演二王爺的人。」琉璃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真是……只說不做,孩子氣。」

  「誰是、誰是孩子?!」琉璃瞪著朱延熙戲謔的臉,總覺得這個面貌陌生的男人,像極了她心心唸唸的那個人。

  朱延熙神秘的笑,取出一枚御賜金牌——正面刻著「如朕親臨」四字,震得在場官員瞠目結舌!

  「此刻起,聽我指示。」

  琉璃擦了擦略微酸澀的雙眼,懷疑自己是不是看到朱延熙了?

  這個男人發號施令的姿態、目空一切的神情、低沉惑人的嗓音,簡直與朱延熙毫無差別,除了臉長得不同。

  她不自在的退到一邊,強迫自己別去注意,她不能被朱延熙以外的男人吸引!

  遠在邊關抗戰的他,一旦知道大同的情況,應該會很擔心吧?

  琉璃在心中祈求神明,保佑她和朱延熙早日平安相見。

  

  天未亮,全城籠罩在濃厚的肅殺氛圍之中。

  朱延熙穿著盔甲,在知府的帶領下,往城門走去;琉璃仍是男裝裹身,美麗的臉罩著一層疲倦,跟在朱延熙身後不遠處。

  巍峨的城牆儼然在望,朱延熙驀然回首——

  後方數名官員,他視而不見,準確的捕捉到琉璃的身影,對著她說道:「別跟了,快找地方躲藏。」

  琉璃愣了,沒想到他會用如此專制的語氣和她說話。

  一旁的王公公機敏的引開周圍的官員,留給兩人清淨的時間,以方便朱延熙調情。

  琉璃察覺到王公公對面前的男子十分敬重,猜疑頓起,若他只是一般的統領,沒理由會讓監軍的王公公露出畏怯之色?

  「我等你沒成功,再逃還來得及。」琉璃仰望著那有如朱延熙一般身材高大的男子,擁有和朱延熙一樣清爽的味道。「倒是你,真有勇氣,我隨口一說,你就敢貫徹實行。」

  她很快的移開目光,深怕再看下去,自己會流露出不該有的動情神色——因為他太像朱延熙!

  在此戰雲密佈的時刻,琉璃控制不了天生的脆弱,恐懼著……萬一計策失敗,大同被攻陷了,她很可能再也見不到朱延熙。

  「若不一試,三千士兵鐵定抵擋不住三萬敵軍,城內的百姓不知得犧牲多少?只需拖延一點時間,便可能多救一人的性命!」男人富有朝氣的醇厚嗓音,像是一道安定心緒的良藥。

  琉璃聽著聽著,神思隨之平穩,先前的擔憂也在他動聽的語調中漸漸淡化。「你的聲音和二王爺真像。」

  她低著頭,不看他的臉,閉上眼,想像朱延熙正在身邊,身體因而有了力量。

  「大人……」前方的官員開始催促朱延熙行動。

  「照顧好自己。」他看了琉璃一眼,隨即飛奔而去。

  琉璃望著他那與記憶中和朱延熙毫無兩樣的背影,晶瑩的眸子露出迷惘。

  天邊的晨光,不斷將浮雲染得晶亮。

  圍護著大同的城牆之上,插滿了錦旗,卻無一名士兵站崗,整座城在旭日的照耀下毫無生氣,死氣沉沉,詭異得耐人尋味。

  當女真人的先遣兵馬整齊有秩的逼近之時——

  朱延熙悠然的吩咐城內的士兵,「開城門。」

  他騎在一匹駿馬之上,高大的身影充滿威嚴。

  仰望他的官員,敬畏的問:「您要外出?」

  琉璃接腔,好心提醒,「別靠他們太近,萬一被發現是假冒的……」

  她沒有躲到遠處,固執的守在城門內,與官員們一起承受內心的煎熬。

  朱延熙低頭望著憂心仲仲的琉璃,旁若無人的對她笑道:「離開前,有一樣東西托付給你。」

  「什麼?」這名男子太像朱延熙了,琉璃不希望他遇難,也不想對他冷淡。

  「希望你有機會還我。」他舉起手,似要取出什麼物品。

  「好!」琉璃爽快的應承,盼望他活著回來!

  緊接著,只見他手往臉上一摸,飛速的扯下一層皮,丟向琉璃,含笑叮嚀,「收好了!」

  眾人一看,驚呼聲四起!

  「臉、臉、臉皮?」顫巍巍的捧著掉下來的假面,琉璃錯愕的望向他,不期然的撞見他臨去前的回眸一笑——那絕無僅有的頑劣神采散佈在英俊的五官上,登時於她腦中激發出一人的姓名,「朱延熙?!」

  「完全正確。」伴著得逞的淺笑聲,男人充滿自信,策馬通過徐徐展開的城門。

  他從容的出現在城外,在萬名敵軍陣前。

  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到達大同,可大舉進攻的女真人,猝不及防的遇到了百戰不殆的朱延熙,他從容而至,令女真的軍隊大感驚慌失色!

  朱延熙不是馬不停蹄的率軍趕往邊關了嗎?為什麼此刻卻在大同好整以暇的等候?難道是設下陷阱誘他們中計?

  女真人驚疑不定,陣腳大亂。

  琉璃隱藏在城門內,悄悄的探頭觀望,無心計較朱延熙先前的蒙騙,專注的看他談笑自如,以威懾人心的語氣神態,嚇得敵軍不敢動彈。

  她不是看到幻象,他是真的出現在她眼前,捍衛所有人的安全。

  琉璃激動的握緊雙拳,凝視朱延熙的眼神閃爍著如夢如幻的光芒。

  「怎麼一動也不動的,在本王眼前扮殭屍嗎?」朱延熙抽出長刀,威風凜凜的俯視著無所適從的敵人。

  女真人將領見他胸有成竹,又看不出城內埋伏著多少士兵,一時不敢輕舉妄動,謹慎的命令全軍保持規律的往後退開。

  朱延熙悠哉一笑,諷刺道:「你們要逃,本王也不阻攔,不過得給本王帶句話回去——你們前來偷襲的三萬人馬,本王一個也不會放過!」

  敵方大將聽他道出此次襲擊的確實人數,不禁心頭一怯,懷疑從未敗過的朱延熙已掌握了他們的機密軍情,做好萬全的防衛。

  於是,果斷的下令撤軍!

  當女真人如潮水般退去時,隱藏在大同城內的士兵紛紛歡喜的擁抱成一團,暗暗歡呼逃過一劫!

  雖然女真人整頓兵馬後,會再度進擊,但有了從未失敗的朱延熙在,為大同爭取了籌備與規畫的迎戰餘裕,生的希望就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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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00:26:42
第九章

  城門外,大地揚起一片煙塵。

  琉璃慢慢的走出城門,癡癡的望著馬背上的男人,一顆心跳動得有如脫水的魚兒那般激烈。

  朱延熙掉轉馬兒,回身,在陽光下,燦亮的戰甲熠熠生輝,襯得他尊貴不凡,仿若天人。

  「原來是你。」琉璃目眩神迷的微微一笑,怪不得她總覺得喬裝打扮的他十分眼熟,莫名的讓她心動。

  朱延熙挑眉,執著韁繩的手一提,駿馬從琉璃的身邊奔了過去——

  他陡然俯身,把她抱上馬,放在身前細細審視,不露情緒的問:「我幾時有這一個徒弟了?」

  琉璃不好意思的笑,「你怎麼有空來大同?」

  「這應該是我問你的話。」朱延熙微慍的捏著她的鼻尖,策馬帶她遁入城中深處。

  留下的官員們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不自在的談論道——

  「呃,那個二王爺……和他的徒弟,感情真是……深厚啊!」

  「這……會不會和二王爺至今不娶妻有關係?」

  眾人回憶著二王爺熱切注視著男裝打扮的琉璃時,那全心全意的神態,不由得渾身發顫。

  天邊的濃雲全被日光驅逐散開了,紅灩灩的驕陽將世間萬物染上一層鮮艷的澄色。

  朱延熙的坐騎緩緩停在一條街道盡頭,周圍無人,風淺淺的吹過……

  他倏地抱緊了身前的琉璃,又愛又恨的語調從口中逸出,「你令我知法犯法,不顧軍紀,擅自離營,你知道你有多可惡嗎?」

  琉璃理虧的垂頭,像戰敗的俘虜般可憐的道:「你怎麼曉得我來了?」

  她實在沒想到他會因為她而離開邊關,如此失職的事,不像是他會做的,但為了她,他來了。

  琉璃明知不應該,卻依然抵擋不住歡喜之情佔領她的意識。

  「王公公出賣你了。」朱延熙無奈的感歎。「我接到密報,朝中大臣裡出了一名奸細,還不曉得是誰,有可能非常瞭解我的私事,我怕奸細發現你跟來,派人向你下手。」

  知道琉璃在大同,朱延熙已無心打仗,索性趕來,親自「處置」她!

  「我沒有搗亂……」琉璃睜著亮晶晶的大眼,乖巧的說。

  「是啊!叫我去演空城計,你真夠膽啊!」知道她根本沒在反省,朱延熙不滿的擰起她的紅唇。

  沒遇過這麼不怕死的姑娘,但她清澈的眸子蓄滿了對他的牽掛,又令他無法一下心腸責怪她。

  「嘿嘿,還好你成功了。」琉璃崇敬的說,很佩服他從容退敵的鎮定。

  他與生俱來的高貴自信,不僅征服了敵人,也收服了她的心。

  「如果我失敗了呢?」朱延熙欣賞著她難掩著迷的神色,從不喜歡奉承的他,忍不住想索取她的稱讚。

  「你若失敗……」琉璃看了看他自滿的臉,玩性大發,戲謔道:「那,即使女真人攻打進來,憑我的能耐,應該也可以從他們裡頭拐一個什麼《殘酷暴君》成《邪肆狂郎》的為我癡迷,免於一死吧!」

  朱延熙又氣又笑,曲起手指敲著她的額頭。「不要老是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艷情故事。」

  「在你書房發現的……」

  朱延熙無語了,和她大眼瞪小眼,無聲較勁,然而彼此的雙眸都不帶惡意,只有盛滿了眷戀之意。

  琉璃霍然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胸前,誠實道:「這幾天我好掛念你。」

  朱延熙英俊而強悍的臉,慢慢變得柔暖,說不出的愉悅在他的體內滋生、蔓延、擴散,那是征戰的勝利也少有的幸福感。

  「只此一次,只此一次原諒你,下次,我會把你綁在家裡!」他咬著牙,捧起她的臉,狠狠的吻下去。「壞東西,怪也怪不得、罰也捨不得,早晚把你寵壞了。」

  他實在不知拿她如何處置,她總有辦法挑起他內心柔暖的情絲,害他軟化,激起他疼愛她的慾望。

  即使欺負她,也不願真的使她傷心難過,他只要這個女人為他笑,為他展現最美麗快樂的一面!

  琉璃眼眶發紅,自動抬起下巴迎合朱延熙唇舌的掠奪。

  在他身邊,不管遇到多少危險,她都不怕了。

  激烈的情焰燒壞了他們的理智,顧不得街頭陸續有人經過,忘神的相擁在馬背上,兩人傾盡愛意,無比珍惜的親吻著對方。

  哪怕下一刻,敵人的兵馬再度進犯,他們也停止不了迫切的渴望,把對方揉入自己身體裡,合而為一,再不分離!

  「娘,這兩個叔叔在做什麼?」一名路過的小男童,不小心瞥見激情擁吻的兩人,驚奇的瞠大雙目。

  「別看、別看!」男童的娘親趕緊拉走看得津津有味的兒子,羞恥之餘,不忘回頭聲討,「要死了,光天化日的,敗壞風氣。」

  琉璃身體一僵,難為情的捶了捶朱延熙的胸口,腮邊泛開香艷的粉暈;他縱聲而笑,抱著她不放鬆。

  只盼對方能好好活著,自己就別無所求,那樣單純的愛,兩人第一次感受到,為了此刻能靜靜的擁抱,縱使發生天大的災難,他們都不在乎了。

  

  王公公自從被兵部點名做了朱延熙的監軍之後,就從沒開心過。

  名義上,他是去監督二王爺用兵,其實不過是個陪襯,有空閒還得幫著照顧二王爺的起居飲食。

  倘若,二王爺征戰中出了什麼差錯,也得義無反顧的去頂罪。

  天下還有比他更不幸的人嗎?

  「本王之所以秘密離開邊關,正是因為洞悉了女真人有陰謀,卻無法確定他們會施展什麼詭計,但為了確保大同的安全,又不因未證實的揣測而影響邊關的戰機,」朱延熙一身正氣,堂皇的解釋他為何暗自趕回大同。「因此,本王只身前來查探……」

  在場的官員面對位高權重的二王爺,已無心深究他的擅自行動合理與否,嘴皮子爭先恐後的開動——

  「王爺不愧是當世第一名將,有遠見、有卓識。」

  「明察秋毫啊!明察秋毫。」

  嘖,說得那麼好聽,王公公心懷異議的瞥了琉璃一眼,什麼大同安全,二王爺根本是來找女人的……

  念頭剛閃過腦海,冷不防的,王公公接到二王爺一記警告般的目光,身子一抖,緊急應道:「諸位所言甚是,王爺英明啊!」

  接下來差不多就要喊:千歲千歲千千歲了。

  琉璃置身在外,看得笑不可支,深感下人難為,頓時不再介意王公公偷偷出賣她。

  正在此忙裡偷閒之時,急躁的傳報聲,由遠而近——

  「女真人進攻了。」

  「大軍來襲了!」

  朱延熙不假思索,率先號令,「迎戰!」

  秋風悲涼,浮雲蔽日。

  三萬敵軍密密麻麻的蜂湧而來。

  朱延熙守在城牆上,指揮若定,調動士兵防守反擊。

  城門下的土地很快被鮮血染紅,城中盤旋著嘶吼與吶喊。

  琉璃被上戰袍,手握著刀,經過頻繁運送兵器的士兵,走向殺聲嘹亮的城牆。

  「馮公子,您就聽二王爺的話,到遠處避難去吧!」

  朱延熙委派來監視琉璃的侍從,緊張兮兮的跟在她身後,苦著臉勸告。

  琉璃回頭,看了看附近主動聚集起來協助士兵抗敵的平民。「瞧這些百姓,知道外敵來襲,危在旦夕,卻不畏艱險,勇敢的挺身而出。」

  她感慨的說著,隨即意志堅定的笑。「有些事,即使冒險也應該去做。」

  年輕的侍從望著她容光煥發的臉,那麼美麗耀眼,一時迷惑了,無法阻止她奔向充滿刀光劍影的城牆——

  朱延熙英挺的身姿立在那兒,如一面難以逾越的屏障,有他擋著,女真人就沒有征服他身後城土的信心。

  他揮舞長劍,時而指揮士兵應戰,時而砍下迎面飛來的襲擊,一心兩用,稍微閃神,身邊的士兵忽地中箭倒下。

  一名女真人踩著同伴的屍骨,蹬著雲梯,爬上城牆,舉起刀子就要攻擊他。

  朱延熙回過神來,還沒來得及招架,身後突然衝出一道人影——提起腳就往敵人頭頂一踹,硬是把人踹下牆去。

  頓時,哀號聲響徹四方,掩蓋過了弓弩飛射的餘音。

  朱延熙納悶的望著出腳之人——

  身高只及他胸口,隨意覆了件戰袍,抬起一張乾淨美麗的臉,以維護他的姿態,守在他身旁——這個人,竟是琉璃!

  「你怎麼又來了?」朱延熙仰天長歎。「什麼地方不能來,你存心往什麼地方鑽是嗎?」

  「你不必管我,照顧好自己就夠了,」琉璃轉開話題,拿起堆在一旁的石頭,扔下城牆,阻攔女真人攀爬。

  「正打得如火如荼,你身陷其中,我怎麼能安心!」朱延熙說得聲聲肺腑,字字懇切。

  「同樣的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琉璃擠了個甜笑給他。「既然我們都擔心對方,不如乾脆一起戰鬥吧!!」

  她從沒傷過人,但處在血腥的戰場中,仁慈已發揮不了作用,她順著本能的攻擊,受傷就對抗,不會傻傻的任人欺凌。

  「回去!」朱延熙觀察她冷靜不膽怯的表現,和周圍的士兵一樣賣力,她用她的行動證明她也可以保護這座城。「你不怕嗎?」

  他疼惜的問琉璃,這個女人總是令他驚奇。

  「不。」為了保護國土,與陌生人戰鬥,即使受害也是光榮的。

  和以往,在家中遭到最親的人傷害,心痛茫然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讓我做點什麼,我不想躲到遠處煩惱。」

  有朱延熙在,陪他一起戰鬥,就算遇害,她的心也是完好無缺的,甚至滿足得就算疼痛也能歡喜的笑出來。

  一瞬間,朱延熙看懂了琉璃的心事,動容的攬住她的肩頭,留下戀戀不捨的手印。

  隨後,中斷兒女柔情,操縱士兵抵抗外敵。

  從日落到月升,戰鬥聲沒一刻停息。

  琉璃忙著對抗進擊的敵人,根本沒工夫注意身邊的朱延熙。

  彼此無暇再說上一句話,但是兩人都很鎮靜,不必張望找尋,就能感覺對方的存在,支撐著自己,給自己溫暖的力量不倒下。

  終於,夜色全黑。

  反覆攻城無效的女真人,在大同士兵與城民頑強不屈的抵抗下,喪失鬥志,漸漸撤退。

  「他們退了。」城頭上,不知哪個士兵先出聲喊道。

  逐漸的,消息愈傳愈廣,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們的抗戰使女真人不得其門而入。

  於是歡呼聲取代了片刻前的廝殺哀嗚,所有人都勝利的高喊著,「他們退了!」

  琉璃張著黑亮的雙眼,使勁的看著女真人漸行漸遠,愉悅之情從內心深處破土而出,貫穿她的全身。

  「別鬆懈!」朱延熙依然平靜無波的聲音迴響在上空。

  琉璃不由得回頭看他,她英偉不凡的心上人還是那麼從容,沒有一點疲憊或頹喪。

  「王爺。」瞭望台的一名士兵在眺望中發現異狀,又是期待,又是畏懼的稟報,「遠處有軍隊行來!!」

  朱延熙心頭一震,放眼觀望——

  城外另一面,女真人撤退所選的不同路道上,漫起了滾滾煙塵,一大隊兵馬正火速趕來。

  「那是援軍。」看到戰旗上的字,朱延熙總算露出雨過天晴的笑容,「援軍到了!」

  城上士兵聞言,慶賀聲愈加響亮;城下退去不久的女真人發覺戰事有變,退得更迅速。

  「沒事了。」朱延熙走到琉璃身後,端詳她有了些微擦傷的臉,沉穩的嗓音予她慰藉。「我們熬過去了。」

  一直發呆的琉璃不敢相信的眨眼,直到他的體溫在柔和的輕觸中,融化了她的惶恐,她慢慢露出激動之色,撲到他懷裡,喜極而泣。

  「太好了。」得救了。

  她哽咽著重複,「太好了。」她始終陪在他身旁,她有力量幫助他,能為自己所愛的人付出,感覺是那樣美好,為此,她高興得眼淚一直掉。

  朱延熙苦笑,抹著她的淚珠,不明白穿著戰袍、未施粉黛的她,臉上還掛著絲絲血痕,明明狼狽不堪,為何他仍覺得她無比可愛?

  「我有幫到你。」琉璃邀寵似的,笑咪咪的說。

  朱延熙的眼底閃過沸騰的情慾,頓時明白了自己總為她出人意表的面貌而心動,是無法抗拒的愛意在作祟。

  只要愛著她的一天,他就不可能抵擋得住她任何有意或無意的誘惑。

  「我看見了。你的努力,我全看見了。」他難以克制的垂下頭,在前前後後眾多士兵面前,在她驚訝的眼神中,愛戀的吻住了他懷裡的人兒,「馬上獎勵你,我的琉璃。」

  周圍忽然凍結似的,人們沒了言語,目瞪口呆的看著擁吻的兩人。

  然而他們已無法在意誰的誤會、誰的議論,一心一意只記掛著對方,只能沉浸在唇舌的膠著中,品味相愛的甜美滋味。

  

  大同成功的守住了!

  女真人經此一役,折損了數千兵力,一無所成的退回邊境。

  在整座城的歡慶聲裡,朱延熙忙著調兵遣將,收拾善後,分身乏術的連續兩、三天都沒能見上琉璃一面。

  難得空閒下來,卻又接到密報,不得不再度出發。

  時節已至秋末,傍晚,朱延熙回到大同知府的府邸,走向琉璃借住的院落。天色未黑,她在房中忙碌的身影清楚的映入他的眼簾。

  剛度過困境的人兒,並未受到戰爭殘酷一面的影響,非但沒變得憔悴,反而像是找到自信似的,她變得更有精神,神采奕奕。

  「終於見到你了。」察覺門外有人,琉璃抬頭一看,歡喜之情立即躍上眉眼,她放下破舊的醫書,跑出廂房。

  朱延熙自然的張開手,把她擁入懷。

  告別的話語徘徊在舌尖,說不出口,他無聲一歎,不知還需多久才能與她好好相聚?「幾時回邊關?」琉璃知道,處理完大同的軍事,他又得遠赴戰場前端了。「能帶上我嗎?」

  朱延熙親了親她額頭上結繭的傷:心思飄蕩不定。「我接到密報……知道朝中的奸細是誰了。此人已順利逃出京城,正要從飛峰崖出關。」

  「飛峰崖離大同很近。」琉璃聽說過,那是長城最險峻的一道關口,尋常人根本不會選擇走那條路。「現下立即追趕,也許還抓得住那個人。」朱延熙神色複雜的說,暗藏著傷感隱忍不發。

  那個奸細是他認識的人嗎?琉璃感受到朱延熙強烈的失望,萌生了為他解憂的念頭。「我陪你去吧!我不會壞事的,不信你看看這次在大同,我有幫到你,沒害到你,我也是有用處的……」

  朱延熙手指一點,停在她唇瓣,打斷了她急切的聲明。「知道你行,這世上還沒人敢叫我去冒險,更遑論指派我去演空城計。」

  琉璃裝出不堪重負,聳了聳肩,懊悔道:「若早知是你,我才不會提議什麼空城計,看你獨自面對千軍萬馬,我都快嚇死了。」

  「琉璃。」牽她進房,同步行走,猶如多年夫妻那般親暱,朱延熙由衷道:「即使你幫不了我,我也不會失望;我不是要你為我效力才帶走你,我帶走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她聽得鼻頭發酸,為了他這一句話,要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她也心甘情願了。

  「再帶上我好嗎?」這一路,她已學會騎馬、用劍,有自保的能力。「那天在城樓上,大家都看見我們……」

  熱情的擁吻,嚇煞眾人。「我沒臉見人了,你別丟下我一個啊!」

  朱延熙因她嬌羞的神色,心猿意馬,笑說道:「他們仍在猜疑你是男是女,外面評論我的聲音可是比議論你的話語更多啊!」

  雖然他面目開朗,語調輕鬆,但,琉璃看得出他藏著陰鬱的情緒,悶悶不樂。「擊退了女真人,發現奸細是誰,都是值得高興的事,可你卻像是有心事,並不快樂。」

  「真是愛探究我。」朱延熙捏了她的鼻,惆悵道:「女真人會偷襲大同,據說全是那名好細獻的策。而那人卻是我的摯友,你也認識他。」

  一個名字,電光石火般的闖進琉璃腦中,她驚訝道:「常宵?」

  朱延熙的眼色倏地黯下,很是惋惜的點頭。「他在事跡敗露前,借口祭祖上香,離京而去,等發現他奸細的身份,已是無從捕捉。」

  「他貴為丞相,為何要叛國?」

  「我也想問他。」

  朱延熙溢於言表的遺憾,帶著一點負傷的情緒,琉璃為他感到心疼。

  常宵是朱延熙提拔重用的人,他的背叛比做任何事都傷朱延熙的心。

  「你要去捉拿他?」透過親密的相處,琉璃瞭解到朱延熙頗重情義,遭受信賴的人背叛,對他會是很嚴重的打擊!

  「邊關的戰況已受到控制,成功保衛大同的事傳報回京,朝廷很滿意,我已要求兩天的時間來處理常宵的情況,朝廷也應允了我自由行動,擒拿他。」

  「他會死嗎?」琉璃對那個無緣的男子已沒什麼印象,不過思及他未來的命運,仍覺得那人死了可惜。

  「必死無疑。」朱延熙走到窗口,觀賞著外在花草凋零的景象。「你若想跟,就跟我去吧!畢竟……是最後一面了。」

  無論抓不抓得到常宵,此次再見,等待那人的,只有死路一條。

  朱延熙氣憤他的背叛,卻不想要他的命。

  琉璃不知如何安慰他的憂愁,站在他身後,發現他的身影散發出幾不可見的脆弱,驀然發現,這個男人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和尋常人一樣會傷心。

  「我不會背叛你。」琉璃忘情的抱住他,暗暗發誓,絕不再讓他傷心!

  朱延熙握起她的手,不必轉頭看,便能想像得出她此刻的神情有多麼的真誠動人。

  「我知道。」他眷戀的吻了她手背一下,覆蓋著淡淡惆悵的容顏,泛開如同光芒般的笑。

  在她溫暖的擁抱中,他紊亂的心緒慢慢平順,如何處置常宵,這個為難自己的問題也漸漸有了明確的答案。

  

  飛峰崖因山崖側面如飛天仙女婀娜的身姿而聞名,聳立在長城最危險的一段。

  山崖之後,是瓦刺人的領地。

  常宵隨著幾名武藝高強的女真人侍衛,登上山,逃生在望——

  忽然山腳下漸漸的傳來異動聲響,幾匹駿馬風馳電掣,狂奔而近,領頭之人正是剛剛成功保衛了大同的朱延熙。

  二王爺還是追來了,不過已攔不住他。

  常宵不動聲色,隔著不長不遠——足夠他逃離的差距,俯望著下方的朱延熙。

  在蕭瑟的山林樹叢之間,一方在上、一方在下,視線交集的剎那,衝突感一觸即發。

  「給我一個答案,」朱延熙趕到山邊,見追捕無望,徐徐停下。

  沒有擒拿不下的懊惱,只有無盡的困惑,為何一朝丞相會叛國?

  常宵輕輕一歎,太多糾葛無法全盤托出,只是簡略的道:「二王爺只知征戰沙場,不知朝中妖孽輩出,興風作浪,太平不保。大明江山已岌岌可危,與其隨之腐爛,不如擇木而棲。」

  「無稽之談!」

  「莫要爭論了,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立場,所見所聞各有不同。」常宵不打算讓朱延熙理解他的選擇背後那漫長而又曲折的故事。「我只說一個事實——在這片土地上,有權勢的人才活得有尊嚴;而在那片土地,有才能的人就能受到尊重!」

  他手指著山崖另一端,朱延熙不以為然的蹙眉,「你已位及人臣,誰敢不尊重你?」

  「即使身為丞相,遇上王爺你,還不是得卑躬屈膝?」常富掃視了他身後的琉璃一眼。「任你隨意奪親,我也無可奈何,甚至在遭人恥笑之餘,又要故作大方的為你恭喜。」

  琉璃愕然,拉扯韁繩,使坐騎越過朱延熙的馬匹,「常公子,你叛國,自甘墮落的原因,難道與我有關?」

  「無關,只不過,你們令我更加看清了人性,愛慕虛榮,見色忘義……」意有所指的譴責,揭示了常宵內心的創傷。

  琉璃與朱延熙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目光。

  「常公子,我和他兩情相忱,無法履行家人對你許下的婚約,我願意道歉。」琉璃不慌不亂,平和的仰望山上的常宵。「但我與他相戀,不是因為我看重他的權勢,或是他喜歡我的容貌。」

  朱延熙一手撫著馬背,驅策坐騎靠近琉璃,隨即開口,附和著琉璃,「我和她在一起真是情意促使,不得已,相戀了;此刻我們誠心向你道歉。可我不認為我們相愛是你叛國的原因,常宵,你並不認識琉璃,談不上喜歡她,而我不同。」

  「是啊!你喜愛她,我不喜愛,我沒必要和你爭。」然而,娶妻不成,同僚的恥笑、外族的誘惑,以及此刻朱延熙與馮琉璃相戀的美好景象,無不刺激著常宵的理智。

  「走吧,」常宵對身旁的女真人說著,腳步邁開,無意再做停留。

  朱延熙見狀,失望的聲音脫口而出,「從今往後,我們不再是朋友。」

  「一開始,就不是。」常宵背向他們,面無表情。「我一介書生為何會參軍?你曾問過我,不過我沒說實話。」

  當初,被馮家人暗中趕出開封,重病潦倒,幾乎命喪黃泉,若非巧遇路過的女真權貴,常宵早就一命嗚呼了。

  「你……」向來精明的朱延熙聽出他話中有話,不難猜測裡頭的文章。

  「當時是無心插柳,只想進軍營,與其中的伏兵聯繫;沒想到有機會施展所學,蒙王爺賞識,步步高陞。」常宵回頭,諷刺的笑道:「但若只是王爺一人的提拔,我怎會如此迅速的登上丞相之位?」

  他在暗示,朝中還有奸細在暗中支援他!

  在朱延熙猜忌的眼神裡,常宵抽出身邊女真護衛的配刀,割袍斷義。「他日再見,便是仇敵!」

  一截衣布隨著他的拋擲,飄下山腳。

  常宵不再多話,斷然的隨著女真人而去。

  身後的國土已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值得他留下的理由。

  他也沒說,即使一開始就當了女真人的奸細,其實他並未事事服從外敵,消息的洩漏、朝中所動的手腳,他都手下留情了。

  原本想娶親以後,設計一場意外災難,辭官回鄉,不再當叛國之徒;然而朱延熙的奪婚傷了他的自尊,朝廷權貴的內鬥也玷污了他的抱負,除了離去,常宵想不到更好的路了。

  他的背影漸漸消失於山林……

  琉璃看向難掩落寞的朱延熙,「真的攔不住他嗎?」

  朱延熙搖頭,不想深究自己有沒有手下留情,「早晚是要攔的,不過我會在戰場上攔。」

  深深一歎,氣貫丹田,他朝著山崖深處朗聲宣告,「只要我活著的一日,大明江山絕不容外族染指,你,好自為之!」

  渾厚而豪放的嗓音,在四周久久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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