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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荻]赫地司與波瑟芬妮[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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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35:21 |倒序瀏覽
赫地司與波瑟芬妮 作者:蘇荻


第一章

  在奧林帕斯的眾神中,赫地司這個名字,顯然並不如其它神祇一般光明。

  因為他掌權陰間,存於黑暗,控制著死亡。

  在十二神祇中,他的地位僅次於宙斯與波塞頓,而他和他們最大的不同是,他幾乎不出現在奧林帕斯,除了那座幽暗的冥府城殿,即使是凡間他也極少涉足。

  赫地司是個冷酷而無情的人,而且孤僻封閉,儘管如此,他卻是個為人公正、處事果斷、威而不怒的神。

  然而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長久以來的黑暗與冷冽,使他習慣獨來獨往,就連開口的機會也不多,但是和他同於陰間處事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甚至,他的孤獨在飽和至某一程度後,將會崩裂開來。

  在外貌上,赫地司不如阿波羅、艾羅斯一般俊美英挺,也不如宙斯極具魅力,但是,他絕對可以稱得上性格,結實瘦削的體格亦讓他看來高大威武。

  而他所掌管的黑暗之域,橫在地底某處神秘之地。

  通往陰間的入口相當多,或許深潛海洋、湖泊、河川,或許穿越洞穴,或許利用神力直接抵達,但它的出口一定只有一個。

  出口處通常煙霧纏繞,冒著一股灰黑濃濁的氣流,令人視覺模糊不清,對眼前見到的一切感到極不真實,彷彿置身於恍惚的夢境中。

  待弄清眼前的迷濛,那蒼涼的景象、灰暗的天色、荒瘠的大地將會映入眼簾,除了在岸邊到處晃動的鬼影子,什麼也沒有。

  再往前走去,會發現不遠處有著一條充滿泥巴的陰暗河流,那即是著名的阿凱隆河,也就是俗稱的苦惱河。

  雖然苦惱河的水流湍急、水勢浩大,但踏上老船夫查倫的渡魂船,卻不會有搖搖晃晃、不安穩的感覺。

  而這位老船夫總將戴在頭上的斗笠壓得極低,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孔;於是從他身上散發出那陰森森的毛骨悚然感,反教人極端不安。

  當然,不是所有的鬼魂皆可上船,因為查倫只引渡那些死後有正式葬禮,並有過路錢置放在唇上的靈魂。

  渡魂船在駛離苦惱河後,即轉入哀歎河,到達彼岸一端,那扇由血淋淋的人頭骨做成的冥府大門就在眼前了。

  在這道大門前,有著一隻三頭獠牙、眼睛紅絲僨張、嘴如血盆大口的看門狗守衛著,它允許所有靈魂進入,卻不會再放他們出來。

  而每一靈魂在被送進冥府後,會被帶到三判官之前做下最後的審判,若此人生前作惡多於行善,即送往悲慘的煉獄;相反則送往極樂的淨土。

  在進入冥府後,會在一根大柱子底下發現一個佝僂醜陋的老人,正伸著只剩一層皮的枯瘦手指,在一本簿子上不斷寫著字。

  是的,他就是人人聞之喪膽的死神,而他手上所握持的那把王笏,正是砍斷人命的奪命鐮刀。

  另外還有三個駝著背、長得又老又醜的老女人,則是死神的左右手,她們手執紡錘竿,負責編織著所有人類的壽命。

  再深入到裡面,赫地司的王座就在眼前了。不過,他的王座前還站了三個供他差遣的判官,只要每下完一個判決,這些判官便會交付復仇三女神來執行。

  而赫地司所居住的宮殿,就聳峙在冥府正後方的不遠處,但是,這座宮殿卻是由火海和盟約河、遺忘河兩條河流所圍繞成的,宮殿四周生長著各式怪異的黑色花朵,及詭譎帶刺的魔鬼蔓。

  他的宮殿內部絕對不華麗,也絕對不氣派,那是沒有任何綴飾的一個空間,也是一處很簡單的休憩辦事之處。

  然而,即使他是位高高在上的神,操縱生死的冥界之王,仍是不能逃過愛情之劫,如果……他沒有遇上波瑟芬妮的話。

  迪米泰為十二神祇中的司農女神,即為大地女神;所有賴以維生的穀類、麥子、玉米……即為她所掌管的部分。

  而她有一個獨生女,名為波瑟芬妮。

  波瑟芬妮為春之女神,主司百花。

  顧名思義,既然身為春神,她必定是個清麗飄逸、聰慧可人,又帶點嬌俏甜美的女孩兒;而且還有著一顆純真善良的心。

  沒錯,波瑟芬妮確實是個人見人愛的女孩,更是迪米泰至為寵溺疼愛的掌上明珠。不僅如此,任何地方只要有她的出現,就會像冬天的嚴雪遇上初春的陽光,整個溫暖起來,直抵人心,連笑意都會不經意地洩露唇邊。

  今兒個的春意明朗、陽光柔和,廣闊的大地上,綻放著妍麗繽紛的五彩花卉。

  春之女神,也就是波瑟芬妮,在午後時分手提花籃,一路哼著清亮甜美的曲兒,踏著輕鬆快活的步伐來到花團錦簇的花園裡。

  她徜徉在美麗的花海中,陶醉於花香的迷人,將一朵一朵的小花編結成帽子與帶子,並將各式各樣的花加綴在衣服上,末了,還無憂無慮地和白兔、松鼠嬉戲追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或許就因為她忘情於這樣的愉悅中,失掉了基本的危機意識,於是,她忽略了那雙隱藏於地底之下炯炯有神的眼睛,那對深不可測的藍眸正深深凝視她——

  在赫地司接掌冥府之時,他得到了一頂隱身銀盔。

  乍聽之下這似乎並不稀奇,身為神祇本就有隱身的能力。

  但須知在眾神間,並不能加以隱身,即使是宙斯亦不能,因為神祇的隱身只對凡人生效;而這頂隱身銀盔卻能使他處在眾神間而不被輕易察覺到他的存在。

  也之所以如此,有了這頂隱身銀盔,赫地司確實能夠做到神出鬼沒的地步,在許多地方皆能來去自如。

  今天,他在冥府處理完幾件棘手之事後,突然迫切地想找個地方來鬆弛他長久來緊繃的情緒。

  於是不知不覺地,他來到一處不知名的山脈。那兒百花齊放、美得驚人,然而他卻無法適應這樣的明媚之景、燦爛之色,畢竟這與他的陰霾之氣不僅格格不入,更會把他的灰暗之氣突顯得更加明顯。

  但是,就在他返回地底準備回冥府之際,一陣清脆悅耳、醉人心弦的聲音送進他的耳中,當場令他如觸電般的全身動彈不得,並且為這樣優美的歌聲所迷倒,竟也忍不住想一探比天籟般的歌喉出自於何人之口。

  於是他在遁入地層之後,立即將他的視線定在原處,並等待著哼歌者的來到。

  一切彷彿就像注定一般,當他見到天真無邪、娉婷出塵的波瑟芬妮,那水汪汪的眼瞳、那薄得像花瓣的嘴唇、那圓潤的玉頰,及婀娜多姿的體態,就像道光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更令他鋼鐵般的心顫動了。

  從未被愛情攫獲的他,第一次領受到這樣奇妙的感覺,他那冰封已久的世界,就在此刻全數瓦解了。

  幾乎在下一刻,他就知道這如花般美麗的可人兒已是他的人了,雖然他連她是誰都還不知道;他只知道她已敲開了他的心房,佔去了他所有的愛……但他是如此的堅信與篤定,絲毫不曾動搖過。

  就這樣,他決定將她帶走,不管這麼做是否會嚇到她、傷害到她,甚至令她憎恨他,他都不在乎。

  因為,即使他不是至高無上的宙斯,也是掌有冥界的第三王者,以這樣的身份來強行得到一個女人,相信並不過分。

  更何況他相信自己會用全部的生命去愛她……波瑟芬妮快樂地將花摘滿了整個籃子後,她抬起頭,迎視著溫和的陽光,與柔得像棉絮的雲朵,然後舉起手揮拭著額上的汗,輕吁一口氣。

  按著,她露出了滿足而驕傲的笑容,預備離開這裡,回到自己也同樣深愛的母親身邊。

  但就在她轉身邁開腳步的時候,整個地面突然劇烈地搖晃震動起來。

  波瑟芬妮大感失措,且重心不穩地立即護佐花籃蹲下身,緊接著,一個撼山動地的破裂聲在她耳後方轟隆響起,並嚴重地驚嚇到她。

  她往後一看——只見遠遠奔來比黑檀更黑的四匹駿馬,駕著一輛鋼鐵鑄造的黑色戰車,然而上頭並沒有載著任何人,但是她卻看得到馬鞭在半空中揮動的樣子——她嚇呆了!

  驀地,馬車上出現一頂銀盔,隨之出現的是一個半模糊的人影,待那人拿下銀盔置於身後,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好凝肅、好冷傲的一雙眼睛,披散的長髮遮去他大半的臉,他的身上還披著一件黑色斗蓬;波瑟芬妮完全呆楞在這樣的驚愕裡。

  馬車朝她衝過來了,待波瑟芬妮意識到自己必頂跑、或躲、或叫的時候,似乎已經太晚了。

  赫地司俯下身,強而有力的手住她的腰際一欄,她的身子就如花朵般輕而易舉地離開地面。

  隨著波瑟芬妮的一聲尖呼,她那裝滿花兒的花籃掉落地面,而短短一瞬間,她已被攬坐進他的懷前腿上。

  出於直覺反應,她驚恐而慌亂地拉住了他的斗蓬,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跌下馬車粉身碎骨,但緊接而來的害怕卻激起了她的掙扎。

  「你……你是誰?快放開我!」她的呼叫聲被急速掠過的風聲給湮滅大半,那馬車的劇烈顛簸更教她驚顫不已。

  赫地司看也沒看她一眼,波瑟芬妮卻發現自己逐漸沒入黑暗之中,一抬眼,她才驚覺自己即將陷入破裂開來的地層底下。

  「不……」她的臉當場刷地慘白,並更加激烈地反抗著他的箝制。「放開我!

  你要帶我去哪裡?放開我……」

  來不及了,她已完全陷入了地底下,她的眼前甚至看不到任何東西,除了那永無止盡的黑暗。

  滿心懼怕的波瑟芬妮已大亂方寸,除了緊緊抓住那個強擄她的男人,她什麼也不能做。

  而他身上強烈的陽剛氣息,已將她慌懼的情緒與心境徹底搗亂,她畏縮在他鋼鐵般的胸前,似乎也聽到了自己急劇的心跳聲,與他濁重的呼吸聲。

  對赫地司而言,不論身處光亮或黑暗,他的視線都一樣很清楚。

  他看著趴在他胸前劇烈發抖的她,發現她因無助、痛苦而落下淚時,他的心中不禁為之一痛,手也不自覺地更加摟緊她,臉上卻仍面無表情。

  當昏黃的光線重新臨到他們週遭時,波瑟芬妮睜開了眼睛,但是,赫地司的手卻更快地摀住她的眼睛,她渾身流過一抹戰慄。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赫地司卻平穩而低沉地開了口。「做好心理準備,不要被眼前見到的嚇暈了過去。」說罷,他便移開了手。

  不過,赫地司的話對她顯然沒有用。

  她還是立即朝後昏了過去——

  找遍了所有波瑟芬妮可能去的地方,迪米泰卻還是找不著她的人影。

  她焦急而慌亂地翻山越嶺,到處尋找她愛女的影蹤,等到她發現女兒最為珍愛的一隻花籃遺落在花叢間時,她更是發了瘋地大聲呼喊。

  波瑟芬妮從不會離開她超過三個小時,但是今天,太陽已西下了,卻仍沒瞧見她最愛的波瑟芬妮返回她的身旁。愛女心切的她,立刻丟下手邊的工作四處尋找;

  但是很顯然地,她最親愛的波瑟芬妮一定是被什麼人帶走了,否則不會不回到她身邊,還扔下這只花籃。

  一有了這個念頭的迪米泰,整顆心都激烈沸騰起來,她是那樣地疼愛著女兒,絕不容許別人將她帶走,但是,究竟是誰做的?她又如何能知道?

  一想到此,她真的亂了方寸,並開始四處去問人。

  但是,她一定萬萬沒有想到,她那唯一的寶貝女兒,居然已經落入冥王赫地司的手中——

  因為落入赫地司手中的人,等於已經死了。

  所以,她不會料到,她的女兒……已經死了……醒來時,波瑟芬妮簡直是出於直覺反應地倏然坐起身,然後她瞪視著眼前的一切,腦子裡有著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

  在回想起自己是被人強行捉來這裡之後,她的身子不自覺地逐漸冰冷起來,好似有一股寒意自她的腳底竄起;她只能抱緊自己的身軀,顫抖般的大力呼吸。

  儘管如此,她卻還是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快冰凍住了。

  抬眸環顧四方,她的所在位置似乎是一間房間,佈置得相當簡單而略顯灰暗的房間。

  黑色的床、灰色的絨絲被、淡黑色的地板和淡黑色的天花板,這樣全黑色的色調,讓人想不憂鬱都難。

  霍地,她從床上跳了起來,因為她想起母親必定正為她的安危而擔心,她必須速速逃離這裡,奔回母親身邊。

  她一股作氣跳下床,穩住仍會發抖的腳,想用跑的離開這裡。

  但事情似乎總不會那麼順利,房內唯一的門被打開了,那個穿黑色斗蓬的男人像鬼魅一般出現,她當場駭然地倒吸一口氣,後退數步。

  「你想去哪裡?」他面色陰冷地問,並一步一步朝她走進。

  喉頭像鯁了魚骨刺一般,波瑟芬妮發不出聲音,只能虛弱而無助地搖著頭,也一再地退後。

  「即使出了這裡,你也無法平安回到地面上的,所以,不要有逃走的念頭,因為那會顯示出你的愚蠢!」

  她已經退至床邊了,並無法控制地坐回床上,兩手緊揪著床單,感到忿怒,但她竟如此無力反抗於他的氣勢。

  「叫什麼名字?」赫地司已站至她面前,目光如炬地注視她。

  她還是搖頭,恐懼已將她整個包圍住,她是打自心底地感到害怕。

  「回答我,你叫做什麼名字?」他加重語氣,但稍稍地放緩神情,減少她的壓迫感。

  本該擠不出話來的,但面對他那可怕的威嚴,她竟能怯怯而艱澀地回答他。

  「波……波瑟……芬妮。」

  「波瑟芬妮?」赫地司當場皺了眉頭。「你叫做波瑟芬妮?」

  「是……是的。」她的身子又縮了一下,他的一舉一動總會帶給她無比的脅迫感,即使他只是稍稍地皺眉。

  「那麼,迪米泰是你的母親,而你是春之女神?」他沉下臉。

  她有些大吃一驚,但卻更加害怕地點點頭。

  他早該料到的,這女孩絕非凡身,只不過迪米泰是她母親,這恐怕會帶給他不少麻煩。

  見他沉默,她終於忍不住地喊了出聲。「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把我捉來這裡?」她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既惱怒又懼怕地瞪著他,牙齒卻打顫得更加厲害。

  見她害怕成這樣,他沉頓兩秒,退了幾步,讓她有喘息的空間。

  「你看不出來我是誰?」他犀利的雙眸注視她,她又打了個冷哆嗦,那森冷的寒意始終沒有從她身上褪去。

  「我……我怎麼看得出你是誰?我甚至……甚至不知道這可怕的地方是哪裡!」波瑟芬妮禁不住地咬住下唇,別過臉,清澈的眼珠霎時盈滿委屈的淚水。

  赫地司的目光倏地深沉幽黯。「你覺得這裡很可怕?」

  「當然!」波瑟芬妮抬起臉激嚷著:「這……這裡既陰森又恐怖,還有……還有那麼多可怕的人,我……我從來沒有看過……」她的臉益發蒼白了,只要一想到適才那一幕,她就四肢發軟、頭暈目眩。

  由於赫地司駕著黑馬車帶她直接進入冥府裡,而冥府裡到處皆可見到鬼魂飄蕩,有些甚至斷頭無臂,血淋淋的,因此看來怵目驚心,任誰見了都不禁毛骨悚然。

  「那些不是人,因為能在冥府生存的,除了鬼魂,就只剩神祇。」

  波瑟芬妮毫無預警地震住了。她停止了所有的顫抖,連呼吸也為之屏住,亂烘烘的腦子裡,只激烈地反覆撞擊著這兩個字——「冥府」!

  冥府?

  這裡是冥府?

  那個轄管死人與鬼魂的地方?

  那麼,他到底是誰?不會是——

  「天哪……」波瑟芬妮驚懼無措地低呼一聲,掩住嘴,用最不可置信的眼神瞪視著他,全身的每一處寒毛皆巍然聳立。

  「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她的反應再度令他沉下臉。

  「你是……赫……赫地司?」她卻聽不見他的話。

  赫地司深深地看著她,不點頭也不搖頭,代表默認。

  「為什麼?」波瑟芬妮握緊拳頭對他激嚷著:「那你為什麼要抓我?我和你無冤無仇,我母親迪米泰也與你無所牽涉,你為什麼要把我抓來這裡?」

  赫地司仍是不說話,繼續保持緘默。

  「說話呀!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呢?」波瑟芬妮情緒微微失控。「你既然把我強捉來這裡,就該有個原因,要不然你就放我走,我不要待在這個該死的鬼地方!」她忍無可忍地吼。

  赫地司注視著她,極度深沉與冰冷地搖了下頭。「我不可能讓你離開這裡的,你必須留在此,永遠地住下來。」

  「住下來?」血色一下子從她臉上抽光,她的身子搖晃一下,只能勉強地支撐住自己。

  「這裡或許陰冷了些,但在我的宮殿內,你不會見到那些可怕的事物。」

  「不……我不要住在這裡,我不要住在這裡……」波瑟芬妮真的嚇到了。她看到他眼中的堅定,知道他是認真的。「你……你沒有資格把我強留在這裡,我是春之女神,我必須……必須留在凡間,你不能要我住在這裡。」

  「春之女神?」他的雙眉一挑。「這樣卑微又微不足道的一個身份,值得你去在乎嗎?恢復大地活力,賦予百花生命,這樣的工作有何困難?即使少了你,任何一位女神也都有能力代替你的工作。」

  「不!」她激烈地反彈。「你錯了,不是每位女神都和我一樣,用著真心、用著愛心,去仔仔細細地照顧那些花兒,讓大地掙脫冬季的嚴冷——」

  「即使這樣又如何?少了你,難道它們就會死嗎?」他冷冷截斷她。

  「我……」

  「所以,用不著擔心你的職務沒人接掌,你從今日起也不再是春之女神。」

  「不!你不可以這麼殘忍,我愛我的母親,我要回到她身邊,我真的不要留在這裡,求求你……」波瑟芬妮難以遏抑地一聲哽咽,淚水就如排山倒海般的一湧而出,她摀住臉,滿心淒楚地啜泣著。

  赫地司的心隱隱地一陣刺痛,他面不改色地握緊雙拳,牙根咬得死緊。

  「求我也沒有用。」他讓自己完全冰冷。「我既然把你強行帶回來,就沒有理由放你走。」

  下一秒,波瑟芬妮抬起淚痕滿佈的臉,萬般憤恨地怒視著他。

  「就算你不放我走,我的母親也會來把我帶走,而且她一定會、一定會的!」

  「你是指迪米泰嗎?那麼很抱歉,她的權力在我之下;而且,即使她知道你在我這裡,也無法來到此地,因為這裡由我掌權。」

  波瑟芬妮的腦子頓時轟然一響,整個人陷入絕望與哀慟的谷底。

  「為什麼……」許久,她失神地喃喃念著。「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你要選中我?

  為什麼……」淚水像涓涓溪流般的慢慢滑下,她的眼裡充滿悲哀。

  見多了求饒怕死之人的眼淚,波瑟芬妮的眼淚讓赫地司的心裡強烈地感到不忍與心疼;但是,他卻不能心軟。

  赫地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靜靜地凝視她,什麼話也不說。

  良久,他的手突然舉起來發出一個聲音,過了半晌,一個用黑紗蒙著面、戴著頭罩、身著黑色長袍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看起來十分年輕,眼睛炯炯有神,中等的身高,有著勻稱的身段,走路時卻總會發出「沙沙」的聲音。

  「冥王。」她面色嚴肅而恭謹地行了個禮,但她的目光卻落在波瑟芬妮身上,才慢慢轉回到赫地司的臉上。

  「她以後就是這裡的王妃,由你負責她所有的食衣住行。」

  「王妃?」

  她怔詫地再度望向波瑟芬妮,而波瑟芬妮也立即彈跳起來。

  「我不要做這裡的王妃,我不要!」她驚恐萬分地叫。

  赫地司不讓她有反抗的餘地,他冷冷地掃視她。「你不要也得要!」

  「你——你簡直莫名其妙!我寧可死,也不要嫁給你!」她歇斯底里地喊著,突來的勇氣使她血脈僨張。

  「你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他漠然地開口。「打自你被我帶進冥府,你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什麼?!」波瑟芬妮無法招架地再度跌回床上;她覺得自己瀕臨崩潰,全身顫抖得有如狂風中的落葉。「我……我已經……死了?!」

  「沒錯,雖然你是神人之軀,但你的神力卻不夠抵抗死亡的逼近。」

  波瑟芬妮總算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絕望了。她極度失神地呆坐在床上,連半滴眼淚也掉不出來。

  赫地司轉過身看向跟隨他多年的匹蒂亞。「好好照顧她,我必須離開了。」

  匹蒂亞深吸一口氣,毅然而然地點點頭。「是的,我知道。」

  赫地司再回過頭看了波瑟芬妮一眼,才揮動斗蓬,邁開步伐走出房間。

  待他一走,波瑟芬妮突然起身,「咚」地一聲就跪到匹蒂亞的腳前。

  「求求你放我離開開這裡,求求你……」她不顧一切匍匐於地,並嚎啕大哭。

  「讓我回到我母親的身邊……」

  匹蒂亞錯愕地退了一步。她瞪大眼睛看著波瑟芬妮,為她的舉動感到震驚。

  「如果讓我待在這裡,我會瘋的,真的會瘋的!所以,求求你讓我離開這裡,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匹蒂亞眼中充滿複雜之色,她頓了頓,蹲下身扶起波瑟芬妮。

  「王妃,你千萬不要這麼說,這裡雖然終日陰沉,比不上奧林帕斯,但是,我相信赫地司王會好好對待你的。」她無比忠心地說著。

  「他會好好待我?」波瑟芬妮掙脫她的手,拚命搖頭。「他是這樣可怕的一個人,甚至讓我從天堂跌進地獄,你竟說他會好好待我?」

  「那是因為他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今天愛上你的若是宙斯,你才是真正有苦頭吃。」

  「不……我不要嫁給他,我真的不要……」

  「對不起,我只是一名可憐的遊魂,若非赫地司王收留我,恐怕我早已魂飛魄散了,所以我不能背叛他。」

  波瑟芬妮無言了,她含著淚,浸埋在看似永無止盡的痛苦裡,完全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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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35:38
第二章


  這日,赫地司召集了所有居於冥府內的神祇,和介於鬼神之間的人物,向他們宣佈了他即將娶妻的消息。

  在場的人聽到他的話之後,皆露出了驚詫無比的神情,彷彿這樣的話不可能從赫地司的口中說出,因此,他們一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新娘子……是誰?」大夥兒沉悶許久,才由復仇女神之一的提西鳳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赫地司環視他們眾人一眼,相當沉穩而平和地回答:「迪米泰的獨生女——波瑟芬妮。」

  「波瑟芬妮?!」他們再度不約而同地瞪大眼。

  「是的。」「她……她不是春之女神嗎?怎麼——」提西鳳忍不住地再問。

  「她已經不是了。」赫地司淡淡地打斷她。

  「為什麼?」

  「她既然要嫁給我,就不可能再去執行她春神的工作。」

  「那……那迪米泰也答應了嗎?」

  「不論她答應與否,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心。」三判官裡,雷達曼塞斯和馬諾斯面面相覷。

  半晌,較年長的雷達曼塞斯凝重地開口了:「赫地司,你是認真的嗎?」

  赫地司將目光移向他,面不改色地反問:「我曾經馬虎地作下任何決定嗎?」

  「但是,波瑟芬妮是迪米泰的愛女,這是眾所皆知的事,若讓迪米泰知道你帶走了她的女兒,她恐怕不會善罷干休。」不待赫地司回答,煉獄司汀斯雷特神情淡漠地說話了。

  「赫地司從不曾為任何女子動過心,今日他能愛上波瑟芬妮,是波瑟芬妮幸運,也是她的造化,我們除了最真誠的祝福,任何的言語撻伐都不該有。」很明顯地,汀斯雷特是站在赫地司這邊的,而他也是個喜怒不形於色、處事冷酷的人,亦為赫地司最知心的朋友。

  汀斯雷特的話讓赫地司的心裡有著感動,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那波瑟芬妮呢?她是心甘情願地要嫁給你嗎?」瑪嘉拉尖銳地問了。

  「不管她願不願意,我都不會放棄娶她的念頭。」赫地司斬釘截鐵的。

  「這麼做,你不覺得太殘忍了嗎?她做春神做得好好的,你卻強要她來咱們這兒做個『地獄皇后』。」亞麗克多冷冷地反駁他,硬是強調了後面的四個字。

  「沒錯,我贊成亞麗克多的話,而且我敢保證,你要是真這麼霸道地娶了她,她日後定會報復你的。」瑪嘉拉附和。

  「赫地司,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身為冥界主宰的你,實在不該草率地成就一椿婚姻。」三判官裡的雅古斯也說了。

  似乎所有人都大不贊成這椿婚姻,也都為波瑟芬妮大抱不平。

  唯獨汀斯雷特仍目光堅定地看著赫地司,給他精神上最大的支持。

  「各位,我不會責怪你們如此看待我……」赫地司冷淡地說。「但一個月後,婚禮絕對如期舉行,到時候你們來不來都可以。」

  「赫地司,請再三思——」「你們可以離開,繼續你們的工作了。」赫地司冷峻地下達命令。

  他的話剛完,只見復仇三女神既不屑又驕傲地率先離開,緊接著其它人跟著消失,獨留赫地司、汀斯雷特,和渡魂船上的船夫——查倫。

  「查倫,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赫地司望向始終沉默低頭,且仍舊戴著斗笠的查倫。

  查倫猶豫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冥王,我和汀斯雷特一樣,相信你和波瑟芬妮女神的結合是好的,波瑟芬妮女神的活力與可愛,定能讓冥王你的生活不再是只有黑暗與孤寂。」查倫對赫地司也是相當忠心的,赫地司不自覺舒緩了臉上僵硬生冷的表情。

  「謝謝你,查倫,只有你們支持我的這項決定。」

  「冥王,我能否有個不情之請?」查倫又說了。

  赫地司點頭。「你說吧!」

  「我希望能有這個榮幸載波瑟芬妮女神一遊冥界裡的河川。」

  「這該說是她的榮幸才對,我替她答應你。」赫地司沉穩而正色的。

  「謝謝冥王。婚禮那天,我定會帶著塞伯勒斯一起來到的。」

  「好的。」

  「那麼我要回去了,定有不少鬼魂還在出口處等著我。」

  「嗯。」待查倫走後,赫地司轉向了汀斯雷特。

  「若婚禮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儘管開口。」

  「只是個簡單而隆重的儀式,不會過於鋪張的。」

  「或許你可以替新娘子想想,她曾是個春神,定是嚮往著有花陪襯的婚禮。」

  「冥界裡除了黑色的花朵和魔鬼蔓,別無其它花草,我想她不會喜歡這樣的植物。」赫地司一臉鎮靜。

  「你可以到凡間摘取,如果你肯為她這麼的話。」汀斯雷特給他建議。

  「好吧!我會考慮。」他忖度地說。

  汀斯雷特點點頭,他瞭解赫地司的脾氣和個性。

  「那麼,你要不要邀請奧林帕斯的諸神參加?」他搖搖頭。「我不希望迪米泰出現干擾,所以,我不會主動通知他們。」

  「嗯。」汀斯雷特點頭。

  沒多久,他便告別赫地司,離開了。

  而赫地司將斗蓬一揮,也消失在大殿上沒有陽光,沒有花朵,見不到深愛的母親,這三因素促使一向快樂無憂、燦笑如花的波瑟芬妮,在失去歡笑後深沉黯郁起來。

  她哀憐著自己的遭遇,掛念著最深愛的母親,痛恨著那個強擄她來這裡的男人。

  她不知道這個可怕的男人為什麼會愛上她,她只知道,他是認真的,也是不容抗拒的。

  能逃嗎?怎麼個逃法?她想過數百次這樣的問題。

  然而,最終她還是不得不面對事實,那就是她根本無法離開這裡,即使出了這座宮殿,她如何穿越那傳說中的火海?就算穿越了火海,她能平安地抵達地面嗎?

  話又說回來,即使她平安地抵達地面,也已經是個死人了,就連她的母親也不一定能救活她,因為她的靈魂將會受控在赫地司的手裡。

  想到此,她只能無助地抱緊自己的身軀,痛苦地閉上眼睛。

  有人敲門,她警戒地睜開眼睛望向房門,匹蒂亞拖著步伐走了進來。

  「王妃,用膳時間到了,請你沐浴更衣。」她向她行了個禮說。

  波瑟芬妮看著她數秒,便不吭一聲地起身越過她出去。

  赫地司的宮殿並不會陰森森的,但她心裡的感覺就是不舒服。

  「對不起,浴池在這個方向。」匹蒂亞的聲音突然在她的身後響起。

  波瑟芬妮一驚,停了腳步回過神,然後才有些尷尬地轉身,再依著匹蒂亞的方向走去——來到浴池入口,匹蒂亞很輕易地就推開了古銅色的門扉。

  然而,波瑟芬妮一踏進去,就被眼前壯觀豪華的景設給怔住了。

  圓弧形的浴池,冒著溫熱的煙霧與泡泡,水池裡碎花片片,而送水口是一隻雕工精細、金燦輝耀的豹首。

  除了這扇門,四面牆皆是用紫水晶打造的,浴池上方是尖形透明塔,而塔上竟有著陽光一般的光線……她的情緒有些小小的波動。

  若非親眼所見,她絕不相信那個可怕的男人會把沐浴之地佈置成這樣。

  「這是冥王重新為你改造的。」匹蒂亞說了這麼一句。

  波瑟芬妮微微一愕,接著咬牙不領情地把頭一仰。「叫……叫他不必白費心機了,我不會感動的。」匹蒂亞沉默一會兒,便去把一個木籐制的籃子推過來。

  「請你把換下來的衣物放在這裡。」她猶豫一下,才慢慢褪下所有衣物,踏進了浴池之中——

  「不知王妃是否要我為你洗背?」

  「不必了,你……先退下吧!」波瑟芬妮不習慣有人看著她洗澡。

  「是的。」匹蒂亞在此時送上她待會要穿的衣服到一旁。「等你沐浴完畢後,只有輕輕拍個掌,我就會進來幫你穿衣的。」

  「嗯。」匹蒂亞走後,波瑟芬妮放鬆身子,讓她整個人完全浸於香氣氤氳的水池裡。

  過了大約二十秒,她終於憋不住氣地重出水面大聲咳嗽,鼻腔內也因為進水而顯得十分難過。

  她將濕淋淋而垂在眼前的髮絲拂於腦後,深深地大呼一口氣。

  看著那些浮在水面上的花,她禁不住用手去撥弄它們,還用鼻尖去推那些花,接著她伸直自己的腿拍打水花,居然也忘情地玩了起來。

  過一會兒,她在偌大的澡池裡用手滑游著,那種水刮過肌膚、身子在水裡游動的感覺,讓她覺得好舒服好舒服,好像每個毛細孔都舒展開來;她不由得閉上了眼,將頭枕在浴池邊的石磚上,享受著這難得的時刻,也暫時忘掉了所有的悲傷,讓自己完全放鬆。

  她大概沒有料到,當她的精神一放鬆、且失掉戒慎心之時,那雙藍色深眸就會出現,而她……也就這麼睡著了……再度睜開眼睛時,波瑟芬妮發現她人已不在浴池裡,而是在房內。

  然後,她看到匹蒂亞正拿著件灰色的披風走過來。她趕緊坐了起身。

  「我怎麼在這?」她邊說邊望著自己,才發覺身上穿著全黑的長袍。

  「你在浴池裡睡著了,是冥王將你抱回來的。」

  「啊!」波瑟芬妮驚愕得為之一顫。「他……他抱我回來?」

  「是的,他還幫你擦拭乾身子才換上衣服。」

  「天哪!」她低呼一聲。「那……那他不就……不就什麼都看到了嗎?」她既懊惱又惱怒地激嚷著。

  「這是當然的。」

  「太……太過分了!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你已經是冥王的王妃,袒裎相見是遲早的事,這又有什麼好值得生氣的?」

  「你——」波瑟芬妮生氣地想開口罵她,但換個念頭一想,罵她又有什麼用?

  更何況她並沒有惡意,只是實話實說。

  波瑟芬妮只好氣自己的粗心大意,才會讓那個男人有機可趁,但一想到他居然已看過她的身子,還為她換上衣服,她就氣惱得有些臉紅。

  「用膳時間已經過了許久,請你下床出去用膳吧!」匹蒂亞拿著披風站在床邊說著。

  「我不餓。」

  「請你體諒冥王為了等你醒來才用膳,已經等了你足足三個小時了,雖然你們皆是神軀,但也不能疏忽正常的進食。」

  「他……他等我做什麼?我才不要和他一塊吃飯!」她摸著自己燒得紅灼的臉頰,賭氣地別過了臉。

  匹蒂亞沉住氣。「我知道你的想法,也能體會你的感受,但是,我希望你能換個角度想;既然已經注定必須留在這裡生活,何不讓自己過得好一些?若能讓冥王感到歡欣,或許你要再見你母親就不是問題了。」波瑟芬妮霍然抬頭瞪視她,心裡一陣激盪。

  強咽口氣,她握緊雙拳,下了床。「好,我願意和他妥協,既然他霸道,我就要用我的溫柔感化他,反正我已經無路可走了。」匹蒂亞終於鬆了一口氣。「既然你能想通那就好了。」她將披風披掛在波瑟芬妮的身上。「那我們走吧!」這是波瑟芬妮第一次用正常的目光去注視赫地司。

  令人意外地,赫地司長得並不可怕,也不猙獰,只是每每她對他感到痛恨時,就覺得他看起來特別醜陋。

  雖然她仍舊痛恨他,也仍舊討厭他,但他現在看起來就是沒那麼令人懼怕。

  他的那張臉,有著強硬的五官線條;他那雙懾人的藍眸,總會不時變化著各種情緒的顏色;還有他的濃眉與高挺的鼻子……他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冷和嚴的代表。

  而在他的頭上,戴著一頂荊飾的王冠,若非他如此威嚴與冷酷,她敢說,他肯定是異常俊秀且迷人的。

  波瑟芬妮和他對坐在一張長形的桌子上,中間隔了至少五公尺。

  整個空曠的用膳堂裡就只有她和他,及不時出現上菜的匹蒂亞,波瑟芬妮可以預料到這樣的一餐,她肯定沒有胃口。

  「抱歉,王妃,是不是菜不合你的口味?」匹蒂亞突然出現打斷她的思緒,她有些慌忙地垂下臉切著食物。

  「不……不是的。」

  「那就好,你請慢用。」匹蒂亞點點頭轉身離去。

  赫地司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進眼底,他似乎可以知道她在想什麼。

  「是不是沒有胃口?」他不冷不熱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裡。

  她抬起頭,穩住自己易受影響的情緒。「沒有的事,我……我餓得很。」說罷,她勉強地吞進一粒丸子。

  「是嗎?」赫地司看著她再把一塊肉片送入嘴裡。

  「……即使我不餓,你也會勉強我吃的,對吧?」波瑟芬妮突然咬咬牙冒出這一句。

  「你為什麼這麼說?」他神情一冷,蹙起眉。

  「因為你喜歡勉強別人做不願意做的事。」她其實一點也不想反駁他的,但是她就是無法按捺自己慍怒的脾氣。

  赫地司放下刀叉了,但他的表情一點也沒變。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是這樣的人。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從我成人懂事,到接掌地獄至今,除了強逼你嫁給我之外,我從未勉強過別人做任何一件事。」波瑟芬妮震動地抬起眸子看著他,似乎不相信他的話。

  「你會有許多時間瞭解我的,所以,現在還是請你好好用餐吧!如果——你真的很餓的話。」她不吭聲地垂下了頭,心裡面百感交集。

  用餐完畢,赫地司朝她走了過來。

  為了表示自己並不怕他,波瑟芬妮毅然地站起了身,卻發現她竟矮他一個頭,連看他都得仰起臉,顯然氣勢上就差了半截。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我沒興趣。」她硬生生地別過臉。

  「走吧!」赫地司拉住她的手,不動聲色地帶著她走出宮殿;而她居然沒有抵抗,她的心跳甚至還迅速地加快起來,似乎有種令她措手不及的情愫,灌進了她的身體裡——跨出宮殿,外頭果然是暗紅色的光景;那是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天際,並有一種溫暖而不悶熱的感覺。

  「那是什麼?」她忍不住地提出疑問。

  「火海。」

  「火海?那是什麼?」

  「你可以說它是地獄裡的光,也可以說是惡人受苦之地。」

  「好可怕……」她不禁低喃。

  這時,波瑟芬妮發現宮殿外的四周也長滿了花和籐蔓,雖然都是黑色的,但她的心仍受到同樣的觸動。

  「那些花……」她停下腳步,於心不忍地問:「為什麼全是黑色的?」

  「因為所有顏色美麗的花全在奧林帕斯,我只能擁有黑色。」他給了她一個很好的回答。

  就這麼一句話,波瑟芬妮覺得自己看待他的心情變了。

  她想,他其實也是很無奈的,是吧?

  雖然有著無上的權力,且僅次於宙斯與波塞頓,但是,他所掌管的地方畢竟是地獄,一個灰暗多過光采的地方。

  「其實……黑色也是很美麗的,對不對?」她看著他,輕輕地說。

  他同樣望著她,終於點了頭。「是的,在我心裡,黑色是最美的顏色。雖然在所有的色彩之中,它的顏色並不美,也不出眾,在俗世間甚至還代表著黑暗與絕望;

  但是,我相信它也能成為我心中的光明與希望。」波瑟芬妮有些難以招架地低下了頭,因為她突然害怕起自己的改變,即使只是一點點的悸動感。

  步下階梯,眼前是火海與盟約河的交匯處,波瑟芬妮看到了一艘形狀怪異的船,船上還站了一個人,手持搖槳,頭上戴著的斗笠壓得極低,教人無論怎麼看也看不清他的面孔。

  「上船吧!」赫地司帶她來到岸邊,並放手讓她上了去。

  「那你呢?」波瑟芬妮瞪大眼睛看著他。

  「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的。」赫地司一字一字地說。

  就這樣,船兒開走了。波瑟芬妮坐在船上,不時回頭看著赫地司,發現他真的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岸邊看著她,好似真要等她回來。

  那孤傲深黑的身影,像帶了一身的滄桑與寂寥,黯淡得只剩一抹黑影。

  「冥王一直都是很寂寞的。」查倫突然說了句話。

  波瑟芬妮一怔,把視線轉向那位船夫。

  「雖然他掌管了冥域,權力僅次於宙斯王與波塞頓王,但是,終年與黑暗和死亡相伴,卻讓他漸漸孤傲封閉起來,所以,他並不如那些天神們一般快活。」波瑟芬妮想開口,又不知該說什麼,但她忽然想起自己以往的生活是如何的快樂,這一刻,她確實為赫地司感到不忍起來。

  「為了維持應有的尊嚴,他不得不偽裝起自己內在的熱情,可是我知道,冥王在經過這麼漫長的歲月後,心裡仍是極度渴望愛情的,但是,他始終碰不上一個真正令他動心的女子,除了你……」她震動地抬起臉,胸口有著難以言喻的絞痛。

  「我想,要你接受他,並心甘情願地留在這裡,是件很不容易的事;畢竟,你曾是個整日嬉戲於花叢間,散播春意與快活的春之女神。如今要你面對死沉沉的環境,和陌生的人事物,總是十分困難。」

  查倫划著船,從容不迫地說著。「可是,若你能多為他著想,試著包容他,那麼你會知道,冥王是眾神祇中最專情的一個,而他對你的愛,也能使你對整個冥界心生關愛。」

  「但是……我放心不下我的母親,她也愛我勝於一切。」她黯然而痛楚地低語。

  「這確實是很令人感傷的問題,但是,既然你目前無法解決問題,就必須先拋開,畢竟許多事皆無法兩全其美的。」波瑟芬妮沒再開口了。她深深地凝視著河水流動,眼中幽黯得什麼也沒有。

  悲傷的迪米泰,在瘋狂地四處尋找波瑟芬妮而徒勞無功後,哀慟欲絕地回到了奧林帕斯。

  她終日以淚洗面,沉浸在悲痛的情緒中,令其它眾神見了也於心不忍,但是知道事實的人卻也不敢說出口,除了真理之神——阿波羅。

  「親愛的迪米泰,振作起來吧!」阿波羅撫慰著她。「你相信我,波瑟芬妮不會有事的。」頭也不抬的迪米泰,只是靜靜地讓眼淚不斷泛流。

  「你怎麼知道波瑟芬妮不會有事?若她真一切平安,為何不回到我的身邊?」阿波羅搖頭,歎一口氣。「迪米泰,我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告訴你這殘酷的事實,我真怕你承受不了。」霍地,迪米泰跳了起來,激動地抓住阿波羅的衣角。

  「你知道我的波瑟芬妮在哪裡是不是?你知道她在哪裡是不是?」她急切而焦灼地迭聲喊著。

  「是的。我掌管陽光,陽光下發生的一切,我最清楚。」

  「那麼,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裡,求求你……」迪米泰聲淚俱下的。

  「告訴你只會讓你更加悲傷,卻無法將她帶回。」

  「我不管這麼多,我只要知道她在哪裡。」阿波羅看著她,無可奈何地點了頭。

  「好吧!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因為她現在——正和死亡為伍。」

  「和死亡為伍?」迪米泰愣住了。

  「是的,因為帶走她的人是赫地司。」

  「赫地司?!」迪米泰震恐得倒吸一口氣。「是他帶走了波瑟芬妮?」

  「所以波瑟芬妮已經死了,並即將成為赫地司的妻子。」

  「什麼?!」迪米泰踉蹌地退了數步,跌坐在地上。「赫地司要波瑟芬妮做他的妻子?」

  「這已經是無可挽回的事了,也沒有人阻止得了他,地獄是他的統治之地,連宙斯與波塞頓都阻止不了,所以你一點辦法也沒有。」迪米泰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狠狠撕裂開來。她最愛的波瑟芬妮就這樣離她而去,而她竟連女兒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但是我想,赫地司一定會善待她的,所以你也別太過傷心,畢竟這一切已成事實。」

  「赫地司為什麼要挑中我的女兒呢?他明知道波瑟芬妮是我的命啊!」迪米泰慟哭嘶喊。

  「或許……他是真的愛她吧!」阿波羅只能這麼說。

  「不,我一定要把波瑟芬妮要回來,我真的不能失去她!」

  「你怎麼要回她呢?即使到了冥府,你也未必能進入赫地司的宮殿。」

  「我可以跪在外頭求他,一直求到他肯放了她為止。」

  「沒有用的。火海的灼熱會將你燙傷的,引渡船甚至不會載你到冥界口。」

  「難道……難道我就這麼放棄了嗎?」

  「我不知道,我只能勸你打消念頭,為凡間人民振作起來,你畢竟是他們的司農女神,他們皆仰賴你而活啊!」

  「他們仰賴我而活,那麼我仰賴誰而活呢?」

  阿波羅凝望她許久,才終於說:「仰賴你自己吧!迪米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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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35:58
第三章


  看著匹蒂亞拿來給她試穿的一件件新娘禮服,波瑟芬妮的心情就倏地再度跌落谷底。

  料子是上等的,手工是精細的,配件是華麗的,但卻是一系列的黑色、灰色、深靛色及深土色;她好像沒得選擇似的。

  雖然她曾告訴過他,黑色也是美麗的顏色,但是,結婚該是件歡愉喜氣的大事,若穿著如此死氣沉沉的衣服,不是很不祥嗎?而且,她已經不是很心甘情願要嫁給他了,他還要她穿這樣的衣服,那只會讓她的心情更加陰鬱。

  就算她已經逃不過這場婚禮,她也不要做個傀儡新娘。

  「王妃,禮服已經全都拿來了,你要先試穿哪一件?」匹蒂亞將最後一堆禮服送進來後,詢問著她。

  「我不想試穿。」波瑟芬妮窩在床角,縮著身子,一臉固執地搖了搖頭。

  匹蒂亞卻逕自挑起一件黑色絲絨的禮服端視一番,然後拉開拉煉朝她走來。

  「先試穿這件好了,我想它比較符合你的氣質。」

  「我說我不想試穿,你聽不懂嗎?」波瑟芬妮有些惱怒地嚷。

  匹蒂亞停下步伐,手慢慢地放了下來,她目光沉穩地看著波瑟芬妮,凝重地搖搖頭。

  「王妃,你又在耍脾氣了。」

  「我不是耍脾氣,我是認真的。你們不能永遠只叫我順服,而不讓我有所選擇!」

  「這裡有上百件的禮服供你選擇,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顏色,是顏色的問題你不懂嗎?」波瑟芬妮氣忿地打斷她。「這麼陰暗又這麼灰澀的禮服,我真的覺得自己嫁給了死亡。」她不禁委屈地別過臉。

  匹蒂亞停頓了兩秒,才又緩緩地回答:「你本來就是嫁給了死亡,還希望能穿著喜氣洋洋的新娘服嗎?」

  「匹蒂亞,你說的沒錯,我本來就是注定嫁給死亡,但是,就不能讓我在這一生一次的婚禮中,留下美麗的記憶嗎?而且,我已經不可能離開這裡了,為什麼不讓我更心甘情願些?」她不禁哀傷自憐地垂下臉。

  匹蒂亞無言以對地半蓋眼睫,半晌,便靜靜地將禮服放回去,才又開口問:「那麼,你能否告訴我,你想穿什麼樣式、什麼色系的禮服,我或許可以問問冥王的意思。」

  「……我想要自己設計。」她鼓起勇氣說。

  「你要自己設計?」匹蒂亞大吃一驚。

  「沒錯,我相信我做得出來的。」

  「但是,距離婚禮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個月,你來得及做嗎?」

  「嗯!」波瑟芬妮堅定地點頭。

  匹蒂亞莫可奈何地深吸一口氣。「好吧!我幫你問問冥王的意思就是了。」

  「謝謝你,匹蒂亞。」她的心情總算好了些,感謝地點點頭。

  「只要你別老是為難我,我就很感激了。」匹蒂亞不是很領情地說;她是個直腸子的人,完全以客觀的角度去做事、去聽話。

  待她離開後,波瑟芬妮落寞地走下床,在偌大的房間內反覆走來走去,寂寞與無助的感覺總在孤單時啃噬著她。

  她好想念那些開得燦爛的花兒;也好想念母親,不知道母親她……現在怎麼樣了?她實在好擔心。

  在這裡,她什麼也不能做,哪兒也不能去,每天只是吃喝拉撒睡,就像個廢人一樣,她沮喪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宮殿裡冷清清的,除了赫地司和匹蒂亞,她甚至見不到第三個人,這樣的生活若要她持續一輩子,她恐怕捱不到一個月就會先發瘋的。

  突然,就在她在胡思亂想的同時,一個白色的東西從她腳底晃了過去。她嚇了一跳,恢復清醒,趕忙張大瞳眸左右張望,想看清楚那是什麼玩意兒。

  令她萬分錯愕的是,那竟是一隻毛茸茸的小白兔,而且嘴裡銜了一隻墨綠色的手鐲,還閃閃綻放著晶瑩光澤。

  她愣了許久,就見那只白兔蹦蹦跳跳地在她腳邊跑來跑去轉圓圈,十分地可愛,她禁不住蹲下身去摸摸那只白兔,才小心翼翼地將手鐲拿下來。

  不曉得是不是她適才沒看清楚,手鐲是翠綠色的,上頭雕刻著精細無比的花卉,還有一隻好小好小的蝴蝶。

  波瑟芬妮輕輕觸摸著上頭的紋路,發現它竟平滑得不讓人感覺出是雕刻出來的,而且呈現透明狀,毫無瑕疵。

  「好美的手鐲。」她情不自禁地低歎一聲,並緩緩站起身。

  「喜歡嗎?」聽到這個聲音,波瑟芬妮一愕,連忙轉過頭——只見赫地司不曉得何時已來到她的身後,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赫地司仍和往常一樣保持著高度的神秘與氣勢,但他看著她的眼神早流瀉出半壓抑的溫柔。

  「你知道這隻手鐲是用什麼打造的嗎?」他看看手鐲,問了這樣的話。

  「這……我當然不知道啊!」

  「你應該去過奧林帕斯吧?」

  「奧林帕斯?我……我只到過中堂。」她語帶窘迫地回答他。

  「那麼,你可曾注意過中堂的那座像牙塔上,有著一隻渾然天成的猛獅?」

  「猛獅?好像有吧!」

  「其實這隻獅子的嘴裡原本含有一塊玉石,一塊打自創天之際就有的玉石;那不僅獨一無二、舉世無雙,更是珍貴無比。」赫地司緩緩說著:「而這塊玉石最珍貴的地方,就在於它會隨著週遭環境的構成分子而改變色澤,其顏色之變化多達千百種,有時甚至還會呈現完全透明狀。」

  波瑟芬妮愣住了。「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這隻手鐲就是由那塊玉石打造而成的吧?」

  「沒錯,它確實是。」赫地司沉靜平穩地點頭。

  波瑟芬妮立即睜大了眼睛去仔細端詳那隻手鐲,只見手鐲竟在她的注視之下,竟真的慢慢由翠綠色轉變成碧紫色,那是一種好奇妙的感覺。

  「哇!真的好美……」她看得傻了。

  「它的名字叫做『玄玉鐲』。」他告訴她。

  「玄玉鐲……」她喃喃念著。「它連名字也如此的詩情畫意。」

  「或許吧!」

  「……你要送給我?」她抬起臉,問了他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他沉頓一下,換個方式回答她。「不,我將它送給了小白兔,只不過,這只白兔已是你的了。」

  「可是,這樣珍貴的東西……」

  「戴起來吧!只有你才配得上玄玉鐲的光采。」他不著痕跡地截斷她的話,並走過來執起她的手,將手鐲套進她的手腕裡。

  波瑟芬妮心緒複雜地看看手鐲,再看看他,有些黯淡地垂下眼睫。

  「……你是故意在討好我,好贏得我的歡心嗎?」赫地司的藍眸一閃,立刻歸於深沉。

  「你應該知道,我並不需要刻意討好你,但若你堅持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氣氛一度陷入僵滯的狀態,即使她已經知道自己不該說那些話,但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沒辦法,她只好轉而蹲下身去抱起那只白兔,輕輕撫摸著它身上的毛。半晌,赫地司深吸了一口氣,改變話題。

  「我聽匹蒂亞說,你想自己設計新娘禮服?」波瑟芬妮看著白兔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生硬地點了頭。

  「嗯。」

  「我瞭解你的想法與感受,但是,最好還是不要,已經有這麼多的新娘禮服供你選擇,你實在不須多此一舉。」

  「但是,我不喜歡它們的顏色。」

  「那麼,你喜歡什麼樣的顏色?鮮艷的?五彩繽紛的?在地府裡穿這樣的衣服,你不會感到格格不入嗎?」

  「不,我不是要穿鮮艷的衣服,如果……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想……穿白色的禮服。」

  「白色?」他顯然十分意外。

  「嗯。」

  「你喜歡白色?」她咬了咬下唇。「所有要結婚的女神,不都是穿著白色的禮服嗎?我……我不想例外。」赫地司有些愕然地看著她,似乎沒有想到她對於這椿被強迫的婚姻,仍然持予重視,他的心裡感到一暖。

  沉寂幾秒,他凝肅的表情緩和了。

  「……既然你喜歡白色,那就白色吧!由你自己設計,但必須在婚禮前趕出來。」「你答應了?」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只要你明白,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專制,那就夠了。」他知道自己說這話的說服力不夠強,但是,他還是面不改色地注視她。

  波瑟芬妮將懷裡的白兔抱得更緊些,因為它蠕動得很厲害,她深怕它掉下去。

  「對了,這隻兔子……是打哪兒來的?」赫地司沒有回答,她奇怪地再抬起臉,然後她明白了。

  「你是不是不曉得它打哪兒來的?」他搖搖頭,這才十分緩慢地開了口:「它叫『寂寞』,我養了他……已經有幾百年了。」

  「小白兔是你養的?」她完全呆住了。

  她過於驚詫的表情讓他露出無奈的神情。「很奇怪嗎?」波瑟芬妮呆呆地點頭,又去摸摸看看白兔。「為什麼要把小白兔的名字取名叫『寂寞』?」

  「因為……」赫地司也伸手過來摸摸白兔,那樣子寂寞極了。「我寂寞的時候,只有它陪著我。」他低沉的音調觸動了她的不忍,她再度看到他眼中的落寞與寂寥;那是濃得化不開的一種孤寂,令任何人一見都會有股衝動想去撫淡它的一種憂鬱。

  「你把『寂寞』給了我,那你以後若是感到寂寞怎麼辦?」她想也不想地問。

  赫地司在此時凝眸注視她了。「一旦有了你的存在,我相信我的寂寞會減至最低的。」這一刻,波瑟芬妮覺得自己好像完了!她愈來愈招架不住他那不動聲色的深情攻勢,即使沒有甜得足以將人溺斃的甜言蜜語,她卻還是會融化在他的眼波底下。

  怎麼辦?她明明不該像個情竇初開的女孩般為個男人著迷,但是,她卻還是陷進去了。

  她在想,她會不會真的萬劫不復了?

  隨著婚禮日期的逼近,波瑟芬妮也加快速度地縫製著新娘禮服。

  而可愛的「寂寞」像是黏上了她,總在她身邊打繞著圈子鑽動著,讓她不知不覺地有了笑意,不時地抱抱親親它。

  「你似乎很喜歡『寂寞』。」匹蒂亞忍不住開口說了這句話。

  「你不覺得它小小的,又軟綿綿的,讓人想不憐愛都很難嗎?」波瑟芬妮放下手邊的工作,和「寂寞」親暱地廝磨著臉頰。

  「或許吧!只是我從沒碰過這樣的東西。」

  「以前赫地司養它的時候,你都沒幫過忙嗎?」

  匹蒂亞搖搖頭。「冥王對於自己所擁有的東西都相當寶貝,所以不論是飼養食物,或者幫它洗澡,他都是自己動手來。」

  「真的?」

  「……冥王還養了其它的小動物,你知不知道?」

  「他還有養其它的動物?」波瑟芬妮意外到了極點。

  「沒錯,如果你知道他是多麼富於愛心與多愁善感的一個人話,我想你就能瞭解他何以如此孤僻了。」

  「他沒有朋友嗎?」

  「當然有,只不過很少。」

  「很少?」

  「像煉獄司汀斯雷特就是他最知心的朋友,他們如同親兄弟一般親,用真誠、真心對待對方。」

  「煉獄司?」她一聽這稱號就皺起眉。「他一定是個很可怕的人。」

  「不,你錯了。汀斯雷特一點也不可怕,他不過是負責執行懲罰惡鬼而已,是個再正直不過的人。」

  「可是,懲罰惡鬼的手段一定很殘酷、很可怕吧!這你不能否認。」

  「即使如此,這也是應該的,難道你不覺得嗎?」

  「……或許吧!畢竟我還沒見過他。」

  「你會見到他的,我相信他一定會來參加冥王與你的婚禮。」她在這時不安地問:「我……我和赫地司的婚禮,會有許多人來嗎?」

  「當然不會,冥王不喜歡吵嚷,也不會搞得自己身心俱疲,更不希望過於鋪張,所以,參加婚禮的人搞不好不會超過十個。」

  「啊!」

  波瑟芬妮傻住了。「不到十個?」

  「怎麼,你希望多一點人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有些難以相信。」

  「但是你放心,婚禮的進行絕對不會草率的,冥王的處事方式一向認真嚴格,他會給你一個可能不是最好,但絕對會讓你感到滿意的婚禮。」

  「是嗎?」她苦笑,聳聳肩,不代表任何意思的。

  「只是……你是不是已經全心全意地等著嫁給他了呢?」匹蒂亞含意深遠地靜靜看著她。

  「……我的回答,應該不重要吧?」波瑟芬妮迴避似的。

  「對我而言是不重要,但對冥王而言卻是相當的重要。畢竟他是真的想娶你,雖然他是用那樣的手段強迫你,但是,他還是希望你能接受他。」波瑟芬妮覺得匹蒂亞管得太多了,於是搖了搖頭。

  「不要再和我說這些了,如果他對我是真心的,就讓我自己體會,這場賭從一開始我就已經在冒險,我不想往後的日子變成在活受罪。」

  「好吧!我不多說就是了,你還是快些繼續趕做禮服吧!」

  「我知道了。」置身在冥界裡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這裡的生活沒有很大的晝夜之分,因為沒有太陽與月亮的相互交替,所以這裡永遠都是一樣的天色。

  已經慢慢可以在宮殿內自由走動的波瑟芬妮,也逐漸摸熟到宮殿各處的路線。

  不過在赫地司的宮殿中,大部分地方皆是空曠的,甚至連半樣裝飾物也沒有,所以能去的地方也就那麼多。

  波瑟芬妮一直都沒看過赫地司寢歇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儘管如此,她倒也不會十分好奇,因為大概都是那個樣,一系列的暗色,簡單的擺設,和一張床,絕不會華麗到什麼地方去。

  新娘禮服已經趕製完成了,在婚禮前兩天的時候。

  波瑟芬妮自己覺得很滿意,因為這完全是由她自己一個人拚命做出來的。

  她細細端詳著禮服,心裡面感到十分驕傲,但卻不知道要不要試穿看看。

  這會兒,她瞧見匹蒂亞從外頭走進來——

  「王妃,冥王要我來請你過去。」

  「去哪裡?」她怔了一下。

  「去大殿,有客人來訪。」

  「有客人來訪?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她搖搖頭。

  「因為這個人是來找你的。」

  「找我的?」她一驚,站起身。

  「是的,請跟我走吧!」有人來找她?不可能吧?

  難道……難道是她的母親?

  這麼一想,波瑟芬妮趕緊放下禮服跟了上去,並來到大殿。

  可是,她並沒有見到她的母親迪米泰,大殿上只有赫地司和另一個陌生的男人存在,他們看到她來了之後,便停止了原本的交談。

  波瑟芬妮壓根兒不認得另外一個男人是誰,但是,他目光中所閃爍出的奇妙光芒,卻讓她相當不安。

  赫地司和這個人的談話似乎不甚愉悅,波瑟芬妮感受得出那股低氣壓。

  「你就是波瑟芬妮?」那個男人向她走進了幾步。

  波瑟芬妮看看赫地司,有些無措地後退了數步。

  這個男人看起來陰險狡詐,給波瑟芬妮很不好的印象。

  「怎麼,不記得我了嗎?」他再逼近她,並露出優雅的笑容。

  「我根本不認識你。」

  「波瑟芬妮,你太令我失望了,也不過數年不見,你就忘了我是誰嗎?」這個男人是背對著赫地司說的,他在此時對波瑟芬妮皺著眉,眨眨眼睛,好像在暗示提醒她什麼。

  「我……」不知怎麼地,雖然他給人的感覺不好,但波瑟芬妮卻覺得他似乎是來救她的。

  這個男人在此時用無聲的唇形說了三個字,波瑟芬妮有些怔忡地仔細看著,才發現他說的竟是——迪米泰,她母親的名字。

  啊!難道他真是來救她的?波瑟芬妮的心裡有些激動了,但她警告自己不能表現出來。

  「想起來了沒?我是努特理。」

  「呃……啊,我……我想起來了,對,你……你是努特理,我記起你了。」波瑟芬妮有些心虛地撒著不太高明的謊。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忘掉我的。」

  「你……」波瑟芬妮力持鎮定地上前一步。

  「你……你怎麼會來這裡呢?」

  「這還用問嘛!當然是為了找你,我們的婚約可一直還在,不是嗎?」努特理故作親暱地走過來摟住她,波瑟芬妮整個人都僵硬了。

  婚約?波瑟芬妮腦子裡有些亂烘烘的,但是她想,這或許是要救她走的一個借口,她像是別無選擇。

  「呃……是,是的,但是……」

  「放開她!」驀地,赫地司已經來到他們身前,並將努特理的手狠狠甩開,將波瑟芬妮拉到自己身旁。

  「赫地司……」波瑟芬妮驚愕地抬頭,看到一臉陰鷙的他。

  「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你休想帶走她!」赫地司的聲音冷冽得如金石鏗鏘撞擊,慍怒的神情更是極其冰寒。

  「哼!赫地司,儘管你是個高高在上、權威無比的神,但是你該知道,即使是神,也不能強奪人之妻的,否則你將會身敗名裂,名譽一敗塗地!」努特理也同樣冷冽地說。

  「你沒有證據證明你和波瑟芬妮曾經有過婚約。」

  「你錯了,我有證據,迪米泰女神就是證人。」

  「迪米泰?我看這是你們聯合想出來要帶走波瑟芬妮的陰謀吧!你以為這樣可笑的騙局,我會相信嗎?」

  「這不是陰謀,也不是騙局,我甚至可以對天發誓。」他一臉認真地舉起手。

  「你的發誓在冥界不起作用,我也不信這套。」

  「赫地司……」波瑟芬妮想說話,但又被他的手阻止。

  「赫地司,你不要忘了,雖然我只是小小的一個火山之神,但是,我卻也是泰坦神族海帕利恩的乾兒子,你別太瞧不起人!」

  「海帕利恩?」赫利司不為所動的。「就是曾經掌管日月與黎明之父的海帕利恩嗎?很好,你有個很好的靠山,只不過,即使是他,也不敢管到我的頭上來。」

  「你——」努特理變了臉。

  「你有本事就儘管帶波瑟芬妮走,但是,你最好要考慮一下後果的嚴重性。」

  「哼!我既然來得了這裡,就必定出得去!」

  「努特理,你的口氣真是狂妄!今日若不是我故意放你進來,而你又耐得住火海的酷熱,你以為你能進到這裡嗎?」

  「反正我一定要帶波瑟芬妮走,而你最好不要阻止我。」

  「你似乎真的不知道你是在對誰說話,若非看在海帕利恩的面子上,你恐怕已無法活著出地獄。」赫地司沉下臉。

  「是你不該強擄波瑟芬妮做你的妻子,你還敢說!」他眼神獰惡的。

  「你為什麼不說你也曾經動過她的腦筋,所以你才會答應幫助迪米泰。」

  「你……你胡說!」他血脈僨張地握緊拳頭。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明白。」赫地司下逐客令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我還會再來的!」他陰怒地喊。

  「再來幾次都一樣。」

  「哼!」努特理忿忿地掉頭離開。

  而波瑟芬妮在一旁想喊住他問話都來不及,赫地司剛硬的手就冷不防地抓住她的肩膀。

  「你不該撒謊。」他森冷至極的聲調令她的心頭一顫。

  「我……」

  「我可以原諒你想念母親的心情,但是,你不該隨隨便便就相信一個陌生男子的話,還盲目地跟從他。」波瑟芬妮委屈地咬住下唇。「我知道我錯了,可是……可是你無法體會我的心情,我真的很想念我的母親。」

  「迪米泰過分溺愛你,而你也過分依賴她,你們的母女關係根本不正常。」她瞪大眼睛,掙脫他的手後退數步,一把忿怒的火在她胸口燒起。

  「你……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一個母親疼愛女兒是應該的,更何況我從小和她相依為命,感情本來就很深。」

  赫地司沉默幾秒。「我抱歉我剛剛所說的話,我不該如此無禮。」雖然他道歉了,但波瑟芬妮卻無法釋懷他的話,她氣悶地背轉過身。

  「反正這裡你最大,我什麼都不是!」赫地司看著她,輕歎口氣,做出最大的讓步。

  「好吧!你可以藉由書信的方式讓迪米泰知道你現在很平安。」

  「書信的方式?」她微微轉過頭,半驚愕的。

  「我知道這對你而言可能還不夠,但是,我能做的讓步就這麼多。」他都這麼說了,她還能再強求些什麼?她苦澀地想。

  「你把信寫好後就交給匹蒂亞,我保證絕對會交到迪米泰的手上。」他的眼中有著保證。

  波瑟芬妮沒有再講話,她只能認命地點點頭。可是,她的心裡卻還在想,到底那個努特理……是不是母親派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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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36:16
第四章


  婚禮,終於來臨了。

  看著鏡中身著白色新娘服的自己,波瑟芬妮的心中百感交集。

  曾經,她也像個天真的小女孩,一心嚮往著做新娘的嬌羞與甜蜜;如今,她確實當上了新娘,但是,她卻沒有喜悅的感覺,只有無限的惆悵。

  她覺得最遺憾的是,不能讓母親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也不能讓母親為她祝福,並親親她的臉頰,為她流下欣喜的淚水。

  被抓來這兒已經足足一個月了,而她對赫地司的瞭解,卻始終只有那麼一點點。

  一開始,她是極度憎恨恐懼他的,因為他如此蠻橫霸道地將她抓來這裡,硬是要娶她為妻;後來,她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漸漸在改變,說不上是不是感情,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他所有的恨已化解大半,不是因為淡忘,也不是因為認命,而是他對她所做的一切,讓她有所改觀,即使要恨他,也有些無力了。

  現在的匹蒂亞正站在她身後,幫她弄最後修飾的工作。

  她用了許多白色的小花綴飾在她盤起的頭髮上,然後留下幾綹髮絲,捲成一圈一圈的小波浪。接著匹蒂亞把一大塊足已蓋住她全身的白紗自她頭頂罩下,再將一頂發亮的皇冠固定戴在她的頭頂。

  不過,波瑟芬妮的身上沒有配帶太多的配件,除了那只玄玉鐲,和母親給她的水晶鏈子,什麼都沒有。

  一切準備就緒,匹蒂亞細心地將皇冠調正弄緊,才慢慢地將她自椅子上攙起。

  「時候到了嗎?」波瑟芬妮面無表情地問。

  「時候一到,冥王他會親自來帶你到大殿上的。」

  「嗯。」分不清是緊張還是不安,一想到她即將成為他的人,她就有股衝動想躲起來。

  不一會兒,赫地司出現了,以他獨有的方式與神秘。

  波瑟芬妮在一看到他之後,整個人就毫無預警地震懾住,並倒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全身流過一道戰慄的電流。

  他把他的頭髮束起來了,瀏海也梳至兩旁,露出寬而平滑的額,因為少了頭髮的掩飾,他那眉目之間的英氣更加逼人。

  最令她震驚不已的是,他竟也穿著正式的白袍,雖是簡單的式樣,內斂的剪裁,卻讓他原有的剛硬森冷一下子除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風度翩翩又兼具威風凜凜的完美氣勢。

  而他澄澈幽邃的眸光,思索的神情,在看著她時投注著深切的情意,竟讓她霎時無法自拔,心跳也控制不住地急速加快。

  「你再這麼繼續看我,恐怕我們就甭舉行婚禮了。」他突然以低沉感性的聲音將她驚回現實生活中。

  發覺自己竟癡癡地望著他好半晌,波瑟芬妮立即懊惱又窘迫地趕緊垂下臉;不用說,她的臉立刻飛上兩朵澀然的紅暈,連耳根都湧上一片潮紅。

  「走吧!」少了以往的陰沉,赫地司溫柔得實在令她不可思議。

  他拉住她的手,連步伐都放慢下來,波瑟芬妮卻還是差點被自己絆倒,她的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

  他牽著她越過明亮的穿廊,踏在暗紅色的毯子上,兩旁壯觀且香氣濃郁的花卉教她為之傻眼,更有著難以言喻的感動。

  「今天賓客不少,做好你的心理準備。」他在快到達大殿時低聲提醒她。

  「咦!」她怔忡地抬眸。

  果然,赫地司的話是真的,波瑟芬妮差點因為過度緊張而腳軟。

  匹蒂亞騙了她!她還說前來參加的人不會超過十個。

  「你所看到的,大部分皆是冥界中的鬼魂與遊魂,他們只是來觀禮。」赫地司在她耳邊又說了這句話。

  鬼魂和遊魂?波瑟芬妮再度大吃一驚。

  可是……她還是好緊張。

  他們的出現,讓現場響起了一陣激烈而歡愉的掌聲,其氣氛之熱鬧,讓波瑟芬妮不僅十分意外,更讓她感到無措。她原以為這會是一場死氣沉沉的婚禮。

  難道……這是赫地司為了她而做的改變?

  一道金色閃光突然自宮殿上方投射下來,落在證婚台的前方,一瞬間便化成一道人影。

  而這個出現的人就是掌管婚嫁之女神,也就是宙斯之妻——希拉。

  她的神情高傲,舉止優雅,臉上有著不容侵犯的神聖,因為婚姻是一件嚴肅而認真的事。

  「我代表宙斯前來參加婚禮,雖然我們這些奧林帕斯的天神並未受到你的邀請,但是,我想我還是必須來給予你們,我們眾天神的祝福。」希拉的權力雖在赫地司之下,但由於她是宙斯之妻,身份上也抬高數級,連赫地司也不得不敬她三分。

  「這一回你娶妻的消息,並未在奧林帕斯正式公佈,知道的人也不多,由於宙斯瞭解你的想法,所以也就順了你的意。」希拉在此時將手往上面一揮,一道小小的金光飛向赫地司與波瑟芬妮。赫地司伸出一隻手,兩個銀紅色的指環落在他掌中心;那是著名的「希拉式婚戒」,讓擁有它的人受到最大的幸福。

  「在婚嫁女神我——希拉的眼前,代天詔告你們正式結為夫妻,從此甘苦共嘗、生死相隨,永誌不變。」波瑟芬妮被這樣磅礡、這樣神聖的氣氛給奪去了所有的思想,她與赫地司面對著面,讓他為她戴上了那只婚戒,而她亦是。

  待兩人都戴上後,那只婚戒立即像雲煙一般的消失,但卻有一股小小的力量掐進手指中,輕輕環繞成圈束縛著神經,化成內存的永戒。

  赫地司俯下頭來,隔著白紗吻了她,如羽毛般只有輕輕一印。

  很快地,希拉便又如一道金光般的瞬間消失,留下了滿室飛揚的片片花瓣,這是她送給他們這對新人的賀禮。波瑟芬妮看著花瓣如雪片般的不停落下,心中驟時有了想哭的衝動。

  母親,你是否已經收到我給你的信箴了?

  如果收到了,請原諒我這個不肖的女兒,已無法回到你的身邊。

  雖然嫁給赫地司非我當初所願,但是現在,還是請你祝福我吧!我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證婚後的喜筵在平和而不失歡愉的情況下開始。

  這時,波瑟芬妮第一次看到赫地司唇邊露出了笑意,而且是對著迎面走來的一名男子,她望向那個人——那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有著剛毅的臉形,拘謹的神情,中褐色的短髮帶點捲曲,卻無損他的陽剛之氣。

  幾乎和初次見到赫地司的感覺一樣,波瑟芬妮覺得他很冷漠,但是接下來的這一秒,她就看到他也微微地笑了,臉上強硬的線條頓時瓦解。

  「赫地司,你有著很好的選擇。」那名男子點點頭。

  「因為我從不做後悔的事。」赫地司在此時輕輕摟住波瑟芬妮的腰。「見過我的得力助手吧!他是煉獄司汀斯雷特。」

  「汀斯雷特?」她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匹蒂亞說過的那個人,不過看不出來他竟是掌管那可怕煉獄的煉獄司。

  「赫地司瘋狂的舉動一定一度嚇壞了你,希望此刻的你已經不介意了。」汀斯雷特非常友善地看著她。

  波瑟芬妮沒有想到他竟會這麼說,她有些怯怯地望了赫地司一下,勉強露出一個半苦澀的笑容。

  「……既然事情都過去了,我再介意也於事無補。」

  「雖然這樣的開端不是很好,但是給他點時間,你會發現你是值得的。」他語帶鼓勵地說。

  汀斯雷特眼中的真誠教她不忍懷疑,她輕輕點了點頭,也感覺到赫地司摟著她的手更緊了些。

  這時,波瑟芬妮瞧見渡魂船的那位船夫也走了過來。

  「查倫,你也來了。」赫地司看到了他。

  查倫仍是戴著斗笠,但每個人似乎都不在意。

  他先向波瑟芬妮點頭致意後,才轉向赫地司。「冥王,恭喜你。」

  「你今天也辛苦了。」查倫搖頭。「不過我很意外,有這麼多遊魂前來觀禮,想必是冥王曾對他們施恩的關係。」

  赫地司抬頭環顧一下。「是嗎?」

  「對了,復仇女神和三判官,還有許多人都沒來。」查倫又說。

  「隨便他們吧!」汀斯雷特立即恢復冷漠的神色。「他們總是如此。」復仇女神?三判官?那些人是誰?波瑟芬妮聽不太懂他們的對話,只能勉強在一旁聽著。

  結果等他們小敘一番談完話後,赫地司就要匹蒂亞先送波瑟芬妮回房去,雖然波瑟芬妮不是很願意獨自離去,但也不得不順服。

  「我好像是個陪襯的洋娃娃。」在返回途中,波瑟芬妮突然說了這句話。

  「王妃?」匹蒂亞驚訝地回過頭。

  「不是嗎?明明是我和他兩個人的婚禮,我卻備受冷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無名火,但她就是覺得不舒服。

  「請你千萬別這麼說,畢竟冥王的身份地位十分崇高,總是要先以周全朋友為重。」

  「可是我是他的妻子,不是隨隨便便就陪他出席酒會的女伴。」

  「這……你想得太嚴重了。」波瑟芬妮悶著氣先走,不理她,因為她知道匹蒂亞無論在任何時候皆是效忠於赫地司的,她只有頭銜,沒地位。

  「對不起,王妃,你又走錯方向了。」匹蒂亞趕緊喊住她。

  「不是要回房間嗎?」她回過頭。

  「是的,但你今天已和冥王正式結婚,所以你今天改住進冥王的寢宮。」波瑟芬妮有點畏縮地嚥了口氣,卻又強裝鎮定。

  「那你帶路吧!」

  「是的。」匹蒂亞點點頭。

  待兩人到了一扇黑色的鐵門前,匹蒂亞有些吃力地推開門扉,讓波瑟芬妮走進去。

  「你可以先換下禮服沐浴一番,我要回到大殿幫忙事後收拾工作,所以不能替你服務。」波瑟芬妮「嗯」了一聲,匹蒂亞便關上門走了。

  「哇——」突然,波瑟芬妮睜大眼睛忍不住地低呼一聲。

  大得看不到盡頭的房間,沒有遮蔽的浴池和房間連在一塊,光亮得有如鏡子的磁磚,和陽剛氣頗重的擺設與佈置……除了開門的這邊是牆,其餘真的連盡頭也看不到,感覺很遼闊,卻不會覺得很空曠或很奇怪。

  看來赫地司也有搜集的習慣,一大排櫃子上有著許多珍奇瑰寶,例如刀、劍、長鞭、雙叉戟等武器之類的東西。

  浴池冒著熱騰騰的霧氣,她走過去掬了些水拍拍臉,看到浴池旁已經擺放了替她準備好的衣服。

  走回到那張圓型的大床邊,鋪在上頭的被子摸起來就像雲片一樣柔,波瑟芬妮在此時發現了「寂寞」。

  「啊!你也來了。」她欣喜地抱起它,結果又立即發現另一隻兔子。「咦!怎麼又一隻?」她也一起抱起。

  緊接著,她又發現了兩隻養在魚缸裡的烏龜,和一隻愛睡覺的波斯貓,最後,她甚至還看到一隻老鼠,令她有點怕怕的小白鼠。

  然後,她有些忘情地跟它們玩了起來,反正她也無聊,心情又有些郁卒。

  等她玩得累得不能再累了,赫地司仍舊沒有回來,她只好帶著既矛盾又複雜、生氣的情緒快快洗了個澡,便一頭鑽進了被子裡,睡了。

  其實赫地司也相當意外,他竟會受到冥界許多鬼魂與遊魂的愛戴與敬佩。

  平日的他總是既嚴肅又冷酷,無論做任何事都是絕對的公正與果決,或許也就因為如此,那些蒙他開釋免受煉獄與火海之苦的陰魂才會心存感激。

  雖然投身至冥府的人有兩種下場,一是送往煉獄或火海,二是送往極樂的淨土等待轉生;但還有一種卻是例外,像枉死之魂,或是沒有歸屬的遊魂。

  通常有這樣的情形發生時,赫地司會根據此人生前所行之事作下判決,可能是放逐,任其徘徊在縹緲的冥城裡耗盡魂魄,也可能是將其收留為助手,讓他負責冥界裡的一小塊地方,雖然小,卻也是一種難得的機運。

  表現好的,或許還能得以轉生,但若是時常偷懶或怠忽職守的,那麼下場……可就不太好受了。

  就像查倫和匹蒂亞,都是由此晉級的。

  這麼長久以來,赫地司就屬今天的心情最好。他的臉上難得始終有著淡淡的微笑,話也稍稍多了點,所以才會有那麼多鬼魂一直要和他說話。而這麼一折騰下來,大半個新婚夜幾乎就這麼耗過去了,以至於待他回到寢室,波瑟芬妮也已經睡得奇沉無比了。

  他放輕腳步慢慢走至床邊,見她睡著了卻還皺著眉頭,他不禁感到有些內疚;

  他想,他今天似乎太忽略他的新娘了,希望她不會介意才好。

  他伸出手去觸摸她的眉心,似乎想讓她不要皺著眉頭,她卻突然睜開了眼睛,他一時愕然,手停止住,卻來不及縮回來。

  波瑟芬妮眨眨有些模糊的眼看清他和他的手,然而他在此時已不著痕跡地將手收了回去。

  「你沒睡著嗎?」波瑟芬妮支著身子起來,頓了兩秒,順手抱起窩在一旁的「寂寞」,保持沉默沒有說話。

  「怎麼不說話?」這下換赫地司皺起眉了,他不習慣話比人家多。

  她還是沒理他,好像決定要跟他冷戰似的。

  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即使這是他們的新婚夜。他頓時冰冷起來。

  「如果你這樣的態度是要告訴我,你並不願意我碰你,那麼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的。」說罷,他立即轉身掉頭離開,而波瑟芬妮愕住了。

  「你……你誤會了。」待她抬起頭,他早已不在寢宮內。

  頓時,她像個承受了太多委屈與屈辱的孩子般,倒頭便撲進枕頭裡哭了起來,像要將積壓了一個晚上的情緒,好好地一次宣洩而出——翌日,波瑟芬妮幾乎都還沒有睡到覺,匹蒂亞就推門進了來。

  匹蒂亞看到她兩隻眼睛哭得紅紅的,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反而還帶點冷漠地逕自走過去疊起被子。

  「啊,小心『寂寞』!」波瑟芬妮嚇了一跳,趕緊抱起兔子,因為匹蒂亞差點把它揮到地上去。

  只見匹蒂亞也沒有抱歉的意思,還以一種很淡又有些諷刺的口吻說:「你對一隻小動物都能有這種感情存在,為什麼對冥王就是那麼冷淡?他雖強娶了你,對你可也不差,而且你以為這是許多人都有的幸運嗎?」匹蒂亞突來的一番話讓她愣住了。

  「你不讓冥王碰沒關係,反正他孤獨了那麼久,也都習慣了,可是,這裡可是他的寢宮啊,你有什麼資格趕他出去?」匹蒂亞卻還在繼續說:「就算你已經是他堂堂的妻子,也沒這麼大的權利吧?你這麼樣得寸進尺、有恃無恐,小心終有一天會遭受到休掉的命運——」

  「夠了!不要再說了!」波瑟芬妮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她。

  這會兒,匹蒂亞直起身子,毫不畏懼地看著她。

  「我敬你是王妃,所以一直忍受你,但你別騎到冥王頭上去,否則我不會客氣的。」

  「匹蒂亞,注意你的措辭,我不是你教訓的對象!」她忿怒地站起身。

  「我不是在教訓你,我是很誠懇地在提醒你,因為我絕對不容許有人破壞冥王的權威,即使是你也是一樣。」波瑟芬妮壓抑地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對赫地司非常的忠心,但是,能不能請你搞清楚事實真相後再提醒人?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匹蒂亞咬咬牙看著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也衝動了些,只好當機立斷做下妥協。

  「那你昨晚和冥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和他的一切一定要報告給你知道嗎?」波瑟芬妮不客氣地反問。

  「我……」她一時語塞,卻又感到相當的不甘心。「我……我只是在為冥王著想。」波瑟芬妮突然覺得好累好累,她為什麼要去應付這麼多煩心的事?她洩氣地搖搖頭。

  「算了,隨便你怎麼想吧!反正我在這是多餘的,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多餘的。」說完,她疲累地坐回床上,什麼也不想多說。

  而匹蒂亞在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承認她適才說話確實過分了些,她這樣地忤逆她,不就等於間接辱罵了冥王嗎?

  「……對不起,是我不好,你怪我吧!」匹蒂亞誠心誠意地道歉。

  波瑟芬妮搖搖頭不說話,她突然恨不得自己成為啞巴。

  而匹蒂亞在看了她好一會兒後,也不得不放棄地掉頭離開。

  或許,什麼都不管才是一個下人該做的事吧!她甩甩頭歎口氣。

  待在寢宮內好一段時間後,波瑟芬妮決定找些事情來做,畢竟她不能就這麼下去。

  吃力地推開那扇鐵門後,波瑟芬妮單獨走了出去。

  尋著幽暗的路徑,穿過交錯的走廊後,她順利來到了準備食物的廚房。

  就和現今雅典人所食用的農產品一樣,廚房裡頭所放的,皆是一些很基本的食物,例如:橄欖、無花果、榖類、葡萄及酒……等等。

  她站在那躊躇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還是決定親自下廚。

  於是她慢慢地捲起了袖子,將許多的木柴丟進爐灶裡,雖然她偷了點懶直接生火,但後面的其它步驟她皆是自己來。

  就這樣,她手忙腳亂了好一陣,才勉強湊了四樣菜出來,待她端出去擺放在餐桌上後,匹蒂亞才匆匆忙忙地跑過來。

  「王妃……你……你……」她氣喘吁吁地蹙起眉頭。「你在做什麼?」波瑟芬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低頭繼續排放著餐具。「我在盡一個王妃該盡的本分。」

  「但是,這些事有我來就可以了。」

  「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就讓我來做。」

  「王妃……」

  「我不想做個被供奉的神明,也不想做個擺飾用的裝飾品,如果要我長期侍在這座宮殿裡,卻什麼事也不必做,那麼我寧可去代替查倫引渡亡魂,也好過在這裡任時間流逝。」匹蒂亞有些為難地正想說些什麼,這時,她突然看到赫地司出現在她眼前,並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

  匹蒂亞只好閉住口,轉身便靜悄悄地離去,留下他們倆獨對。

  「可以開飯了嗎?」赫地司慢慢走到位子上坐下來,這讓波瑟芬妮又微微地嚇了一跳,但一想到昨晚的情形,就使得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自己也坐下來。

  赫地司盯著盤中的食物好一會兒,才抬起臉正視她。

  「這是你做的?」「嗯。」她的心裡其實有些緊張,因為她覺得自己的手藝似乎不太好。

  赫地司又盯著那些食物好半晌,才動起刀叉。

  見他真的一臉認真地吃了起來,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

  「你……你等一等!」她趕緊喊住他。

  赫地司停下動作,抬起臉。「怎麼了嗎?」

  「如……如果你覺得不好吃的話,不要勉強。」

  「……嗯。」他淡然地回答。

  看他已經吃了大半的東西,她心想,大概是做的還不算難吃。

  可是等她將一塊馬鈴薯送進嘴巴時,卻嗆得劇烈咳了起來,連帶把那塊馬鈴薯吐出,然後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只見他皺著眉頭,面露擔憂之色地問她。「要不要緊?」她立即漲紅了臉。「這……這麼難吃的東西,你怎麼……還吃得下去?」她有些羞惱的。

  「會難吃嗎?」赫地司泰然自若地聳肩。「我不覺得啊!」

  「你何必這樣安慰我,那明明很難吃。」

  「那是因為你沒吃過比這個更難吃的食物,所以你才會這麼說。」他搖搖頭。

  「可是……可是……」

  「我看還是叫匹蒂亞為你重做一份晚餐吧!你是吃不下去了。」

  「那你呢?」

  「這些東西對我而言還不算難吃,所以我會把它吃完。」他面不改色地回答。

  此時,波瑟芬妮心裡有些難過了起來,她放下刀叉,頹喪地垂下了臉。

  「……我好像一無是處。」聽到這句話,赫地司沉頓了許久,才緩緩起身來到了她的身邊。

  「你只是沒有學過,不需要如此貶低自己。」他用低沉的嗓音安慰著她。

  「是嗎?自從來到這裡,我就成了廢人一個。」赫地司心中微微一痛,禁不住就將她擁進懷裡。

  他這麼輕經地一擁,突然就把她心裡大半個憂傷與憂鬱一掃而光。

  「赫地司……讓我有多一點的事情做,好不好?」她禁不住抬起懇求的眸子,楚楚動人地望著他。

  「事情?」他沉呤一下。「例如什麼?」

  「和你去冥府。」

  「什麼?!」他一震。

  「我不會吵你的,只要能在旁邊靜靜地看,那就好了。」赫地司大皺眉頭。「但是,你去那裡能做什麼?」

  「至少我不會極度地感覺孤單與無助,也不會有那麼多時間胡思亂想。」不知怎麼地,赫地司竟無法對她說出拒絕的話。

  「好不好?」她再問他。

  「……唉,好吧!依了你,但是你必須答應我,絕對不能做出逾越的事情。」他正色說。

  「嗯!」她大力點頭,臉上竟也露出開心的笑容,就如同稚子般的純真。

  於是,他臉上的線條變柔和了。他覺得他和她之間的距離似乎一下子拉得好近,昨晚曾有的不愉快也頓時煙消雲散。

  或許,這才是一個好的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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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用完這頓飯,匹蒂亞收拾著桌上的碗盤,本來波瑟芬妮也想幫忙的,但赫地司卻拉著她的手走到大殿上去。

  就在此時,一隻速度迅猛、動作矯捷的孤鷹自宮殿外飛衝了進來,而且還筆直地朝他們衝過來。波瑟芬妮大驚失色地躲進赫地司的懷裡,豈知赫地司卻伸出左手,那只鷹立刻一個旋轉停至他的手臂上。

  「別怕,見見『孤傲』吧!」赫地司拍拍她的肩膀。

  波瑟芬妮害怕地搖搖頭。

  「放心,它不會傷害你的,相信我。」

  她只好怯怯地抬起臉,結果那雙明亮犀利的鷹眼正好也對著她瞧。

  「咦!」她突然雙目一睜,稍稍湊近「孤傲」仔細一瞧。「它……它不是奧林帕斯傳說中的那只孤鷹嗎?」

  「沒錯,它確實是奧林帕斯的孤鷹。」

  波瑟芬妮有些不可置信地瞪著「孤傲」,十分畏怯的。

  「可是,傳說不是說,見到它的人會……會發生不好的事嗎?」

  「那是心理作用下的一種誤傳,豈能信之。」赫地司正色搖頭。

  「既然如此,為什麼它不待在這裡,而要待在奧林帕斯,而且又躲躲藏藏的?」

  「它不是躲躲藏藏,它只是不喜歡見到別人。」

  「是嗎?」她還是覺得奇怪。

  「至於為什麼它要待在奧林帕斯,那是因為我必須隨時掌握奧林帕斯的狀況,所以我才會讓它留在那裡。」

  「原來如此。」她低語。

  這時,「孤傲」振振翅膀,又嚇了她好大一跳。

  「它……它在幹什麼?」

  「它在告訴我,我的眼光很好。」赫地司眼中含笑地說。

  「啊?」她一臉呆楞。

  「『孤傲』是通人性的,不僅如此,長久待在奧林帕斯,它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的仙氣,所以它聽得懂人話,也能與我溝通。」

  「真的?」

  波瑟芬妮不可思議地望向「孤傲」,而「孤傲」又振翅張嘴了一番。

  「它是不是又在說話了?」

  這回,赫地司真的笑了,而且是咧開嘴、看得到牙齒的那種笑。波瑟芬妮看得傻了,心裡更有著不小的波動。

  「知道它說什麼嗎?」赫地司笑著望向她。

  她呆楞地搖搖頭。

  「它說……它也想娶一個和你一樣的女子。」

  「啊?」她臉上的表情更呆了。

  「不,我說錯了,應該說是雌鷹才對。」

  見赫地司仍舊在笑,笑裡還帶有一絲揶揄之意,她捶著他的胸,然後沒好氣地瞪著「孤傲」。

  「什麼嘛,把我當成挑對象的版本。」她噘起嘴。

  「孤傲」又再振翅,波瑟芬妮再看向赫地司。

  「它這傢伙又說了什麼?」她氣嘟嘟地問。

  「這……不太好說。」赫地司強忍著笑,搖著頭。

  「快說、快說嘛!我要知道。」她急急地掐著他脖子。

  赫地司還是搖頭。「不行,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秘密,不能說的。」

  「我不管,你非說不可!」她任性地嚷。

  赫地司收斂笑容,但笑意仍盤踞在他眼底。「你真的要聽?」

  「嗯。」

  「可是——」

  「沒有可是。」她急切地打斷他。

  於是,赫地司深深地凝視著她,變得十分正經。「好吧!「孤傲」說——你會是我最佳的伴侶,無論是……在任何方面。」

  「是嗎?」她不解的。「那這有什麼好不能說的?」

  赫地司聳聳肩,和「孤傲」對望一眼,忍不住又笑了。「我和『孤傲』心知肚明就好。」

  「那它今天回來做什麼?」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它,而「孤傲」也顯得十分合作。「來向你報告事情嗎?」

  「不,它是專程來看我的新娘子的。」

  「真的?」波瑟芬妮驚訝的,對「孤傲」的喜愛之意頓時油然而生。

  這時,「孤傲」又振了振翅,並離開赫地司的手臂上,旋即飛出了宮殿。

  「它要走了呀?」她有些失望的。

  「嗯。」

  「那它什麼時候還會來?」

  「不一定。不過,若是你想見它,我可以呼喚它。」赫地司看著她的眼中有著寵溺。

  「可是,我要怎麼樣才能和它交談?」

  「事實上,若是『孤傲』願意讓你知道它在說什麼,你就會知道的。」

  「真的?」

  「所以你只要和它再親近些,它就會讓你知道的。」

  「既然如此,我不就要努力和它拉近距離了?」她仰著臉、眨眨眼問。

  赫地司又笑了。他輕點她的鼻尖。「沒錯!」

  看著他笑,她也笑了,好像「笑」這個東西,真能夠化解所有的心結。

  回到寢宮內之後,波瑟芬妮不禁仰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鎮靜,因為……她知道今天晚上將會發生什麼事。

  其實她的心情,一直都是很複雜的,畢竟,這曾是她最害怕、恐懼的一環。

  可是現在,她除了強迫自己克服當初的不安,並逼自己別再去想著母親之外,其餘的心情都是徒增困擾的,而她實在不想再破壞她與赫地司之間難得建立起的和諧。

  而且……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慢慢打開了,雖然她曾努力地抗拒,但還是不由自主地陷了進去。或許這一切,真是命中注定吧!

  此刻,她從匹蒂亞的手中,接過了赫地司沐浴完所要換上的衣物。

  關上門後,她聽得到那陣陣的水聲,也感受得出背後那盯著她的灼熱目光。

  她再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用著最緩慢、最緊張的步伐走近浴池,卻只敢把自己的視線放在手中的衣物上。

  走到浴池旁,她來到赫地司的身後。

  此時,他那頭深黑色長髮已經濺濕大半,赤裸的背有著完美的肌肉線條。她微微臉紅地蹲了下來。

  「我……我為你擦背。」她聲音細小地說,彷彿心跳的聲音都要蓋過她。

  「嗯。」

  將衣物置於一旁後,她捲起袖子,將他的頭髮整個弄起撥到前方,然後執起擱在一邊的木製舀子,將熱水淋上他的背。

  緊接著,波瑟芬妮拿起毛巾,開始搓揉著他的背,然而,往往只是一個不經意的碰觸,就會令她臉紅不已。

  「好了,我要起身了。」好半晌,赫地司發出了這句低沉沙啞的話。

  「是。」波瑟芬妮趕緊去拿衣服,那是一件就寢用的長袍。她把臉向上仰,有些手忙腳亂地服侍他穿衣。

  這會兒,赫地司穿上衣服轉過身,那雙炯亮深邃的藍眸盯住了她。

  那對藍眸之中似乎燒起兩簇小小的火苗,隨著體內攀升的渴望而燒得熾烈。他不發一語緊緊凝視她,讓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突然冷不防地上前一步,讓波瑟芬妮頓時無措地趕緊垂下臉,連呼吸也為之屏住。

  他的動作突地戛然停止,她看著他的腳,發現他又後退一步,接著便轉身慢慢走離她的身旁。

  「赫地司……」波瑟芬妮抬起臉,只見他緩緩走至床邊,並抱起正在叫的貓咪。

  她輕咬住唇,下定決心,鼓起勇氣走過去。

  而走向他的同時,她輕解羅衫,褪下了身上的衣物;她的動作無比輕緩,雪白纖盈的身子,已然赤裸。

  赫地司沒發現這樣的變化,只是蹲下身將貓送進床底下,接著他轉身,被波瑟芬妮這番大膽的舉動給震住了。

  「你……」他驚愕無比地倒吸一口氣,感覺到血脈僨張的巨大衝擊。

  「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還不願意碰我嗎?」她垂著頭,既窘迫又膽怯地壓低聲音說。

  赫地司的目光變得好溫柔好溫柔,柔得像一潭沒有漣漪卻暗藏波濤洶湧的湖水。他走近她,輕輕托起她的下巴,要她看著他。

  「我說過我不強迫你。」他強裝鎮定地逼自己說出這句話。

  她搖搖頭,堅定地迎視他。「是我心甘情願的。」

  赫地司再靠近她一步,她已挺立在他面前。「你……真的不後悔?」

  「嗯……」波瑟芬妮點了頭,並露出暈然若夢的赧然笑容。

  於是,赫地司不再猶豫了。他抱起輕盈纖柔的她,輕放到床上。

  然後,他將手輕輕一揮,象牙色的幕帳凌空飄降下來,將他們倆貼合繾綣的身子隱於幕帳之中,卻拉啟了一頁浪漫而綺麗的詩篇……

  今早,匹蒂亞沒有進來服侍。波瑟芬妮窩在赫地司的臂彎中如此想道。

  偷偷露出一個稚子般的純真笑容後,她小心翼翼地想離開他的身旁,去把衣服穿上;不過,很不湊巧地,赫地司似乎已經醒來了。

  「早,睡得好嗎?」赫地司愛憐地親了下她的額頭,完全沒有了以往的冷漠與嚴厲之色。

  「嗯……」她有點臉紅地點點頭,看也不敢看他。

  他突然看著她忖度一會兒。「我想……我以後喊你『妮兒』,好不好?」

  「妮兒?」他所做的改變很教她驚愕。「你……你真的要這麼喊我?」

  「因為這麼樣喊你比較親切。」

  「那……好吧!從來沒有人這樣喊過我。」她羞怯地將臉埋進被毯之下。

  赫地司再次把她給摟緊了些,似乎要將她和自己完全融合一起。嘗盡長久以來的孤傲與寂寞,他終於知道什麼叫幸福。

  突地,他的眼中不自覺閃過一抹複雜而掙扎的光芒,而這樣的光芒教波瑟芬妮探出頭時也正好瞧了見。

  「赫地司?」

  他再望向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黯郁與嚴肅。「你……還恨不恨我?」

  他的這句話教她有些怔忡,因為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出他心裡所存有的歉意。

  緊接著,許多種壓抑過的情緒浮上她心頭,雖然她有股衝動想求他讓她見母親一面,但是,她又很怕此時好不容易培養出的和諧氣氛會消失不見,所以,她只得暫時強壓下來。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並露出了一個很柔很柔的笑容。

  「算了,不要在乎這些了。我……都已經嫁給你了,不是嗎?而且,我心中若是再繼續恨你,又有什麼意義?」

  赫地司仍舊深深地凝視著她,似乎想從她的眼中辨別她話裡的真假。

  「那麼,你想不想念你的母親?」

  波瑟芬妮沉默一會兒。「你要我說實話嗎?」

  「是的。」

  她苦笑,垂下了臉。「我……當然是很想她。」

  赫地司沒有說話了,抱著她的手也漸漸鬆開。她立即敏感地抬起頭。

  「你在生氣了?」她頓時後悔了自己的坦白。

  他沒有立即回答她這個問題,但是,他卻凝重地說了:「如果……我讓你回去和你母親重聚,你還會回來嗎?」

  她錯愕地睜大眼睛。「啊?」

  「回答我。一旦你和你母親重逢了,你還肯不肯回到我身邊來?」他無比沉鬱地問著她。

  「赫地司……」他眼神裡的深情教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不許敷衍我,我要聽你的實話。」他再加重音調。

  這一刻,波瑟芬妮無法再否認自己對他漸生的感情了。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能牽動她的心;只是……她無法拋棄與母親那麼多年的感情。

  「我……我還是愛我的母親,非常非常的愛,但是,我還是會回到你身邊的;

  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我更不會背叛我的丈夫。」她用著最認真、最堅定的話語回答他,並用手輕輕摸著他的臉。

  「真的?」他抓住了她的手。

  她信誓旦旦地點頭。「嗯。」

  「好,那麼我讓你回去見你的母親。」他坐起身。

  「真的?」她難以置信地跟著坐起身,用被子蓋著自己的身子。

  「但是,若你背叛我,那麼……」他回過頭來看著她,雙眸裡的深沉令她有些不安。「即使找遍整個宇宙,我也會把你找出來!」

  波瑟芬妮心中的熱度一冷。「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嗎?」

  他搖頭,有些苦澀地望向前方。「不是不相信,而是怕。」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再度軟化她的心,她從背後抱住了他,將臉貼著他的背,感受他的熱度與溫暖。

  「不要這樣,我一定會回來的,就算……就算你不放我回我母親身邊,我也不會埋怨你。」

  赫地司一個側身,將她攬進了自己懷裡,需索的唇立即印上了她的,彷彿要將生命裡所有的愛意與熱情完全傾注在這一吻,讓熾熱的唇傳送著他的深情。

  而波瑟芬妮在這片甜蜜的迷離中,不知不覺攀住他的肩,溫存而主動響應著他,讓他知道她也同樣在乎他。

  「答應我,一定回到我身邊。」

  「……我一定會的,相信我!」

  在見到母親迪米泰的那一刻時,波瑟芬妮整顆心都沸騰激動起來。她哭著奔進了母親熟悉的懷抱裡,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媽,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你!」

  既憔悴又虛弱的迪米泰緊擁著女兒,流下心酸的淚水。

  「我也一樣想你啊!為了你被赫地司強抓到冥府去嫁給他的事,我這一個月來無一日不是活在痛苦悲慟裡,恨不得能直接衝去地底下把你要回來。」

  「對不起,母親,我讓你這樣地為我擔心,是我不好、是我不孝,你原諒我吧!」

  波瑟芬妮拉著母親的衣角,自責地跪了下來。

  「不,不要這麼說,這不是你的錯。」迪米泰蹲下身去扶起她,然後露出憤恨的神色。「這一切都是冷酷無情的赫地司的錯,他明知道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卻如此狠心地將你從我身旁搶走。」

  波瑟芬妮拚命搖著頭,並替他求情。「媽,你原諒他吧!雖然他不該這麼做,但是他一直都待我很好,我在冥府……也生活得很快樂,你別再為我傷心難過了。」

  霍地,迪米泰驚恐萬分地瞪大眼,焦灼地抓住她雙肩。

  「天哪!我最愛的女兒,怎麼你瘋了嗎?還是他強逼你或脅迫你要這麼說?否則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媽,沒有,他沒有強逼我,也沒有脅迫我,我說的是真的。」波瑟芬妮急急地搖頭。

  「這怎麼會是真的?你明明就是被他給恐嚇了!」迪米泰的情緒有些歇斯底里起來。「還是他給你吃了什麼毒藥?說了什麼可怕的話?難道……難道你被他逼迫向盟約河發下重誓了,是不是?是不是?」

  「媽,你冷靜點,事情不是這樣的。」

  然而,波瑟芬妮的安撫似乎沒有用,迪米泰仍像個已經發了瘋的女人大肆叫嚷。

  「天哪!這該怎麼辦?這該怎麼辦才好?那條盟約河根本就是個詛咒,任誰都不能違背的,而且……而且宙斯曾經發下重令,要是有誰身為神祇卻還違背盟約河的誓言,將被剝奪神權一百年,再嚴重者甚至還會被驅離神列!這太糟糕了,這真的太糟糕了……」

  迪米泰的舉動徹底嚇壞了波瑟芬妮;她沒有想到母親在失去她的這段日子裡,竟會變得如此歇斯底里,連腦子也幾乎混沌不清。

  想到此,她的淚水更加洶湧了。她衝過去緊緊摟住母親,聲淚俱下地喊了:「媽,求求你振作點吧!赫地司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你相信我,求求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完全沒有被逼呀……」

  突然,迪米泰整個人又跳了起來,並對著四方抱頭團團轉。

  「赫地司呢?赫地司他人呢?他又會把你帶走,是不是?不,我絕不讓他帶走你,我絕不要再失去你!」

  「媽……」波瑟芬妮終於無法遏抑地哭倒在地。母親這突來的舉動教她既心痛又自責,她多想讓母親恢復正常的樣子。

  這時,一道耀眼而溫暖的光束凌空降下,化成一個翩翩美少年的身影。

  「啊,是太陽神!」波瑟芬妮見到來人,就如遇救兵般的衝上前去。

  阿波羅無奈而難過地看了眼迪米泰,深表哀痛地搖搖頭。

  「真是糟糕,本以為暫時終止她的職務能讓她慢慢恢復傷痛,誰知道她竟會變成現在這樣。」

  「求求你救救我母親吧!她不能這樣下去的……」波瑟芬妮掩著臉哭著。

  「我很想救她,但是……有許多事我無能為力。」

  「只要你能告訴我怎麼救我母親,無論多麼困難,我都去做。」

  阿波羅卻對著她搖頭。「這件事……你做不到。」

  「不論做不做得到,我都會拚命去試的,求求你告訴我,求求你……」

  面對著楚楚動人的波瑟芬妮,阿波羅想不心軟都很難。

  「唉——好吧!讓我告訴你,該如何使你母親恢復清醒。」他歎了口氣,禁不住還是說了。「首先,你必須得到『珊雅特的眼淚』。」

  「珊雅特?」她抬起了淚眼汪汪的臉。

  「是的。她是埃那森王的女兒,打自一出生就不曾掉過半滴眼淚,所以,她的眼淚可說是有著異於常人的珍貴,並且能夠刺激你母親的神經,好讓她清醒。」

  「可是……我要怎麼讓她流下眼淚呢?」

  阿波羅在此時又長歎一口氣。「所以,這就是困難所在了。因為據說她是個沒有喜怒哀樂的女孩,即使痛失了自己的母親,她仍舊沒有掉下一滴淚。」

  正當波瑟芬妮絕望地垂下臉哭泣時,阿波羅又說了。

  「不過……還有一個方法可以得到她的眼淚。」

  「是什麼?」她又驀地抬起頭。

  「那就是——挖出她的眼珠,她的血也同樣管用。」

  波瑟芬妮驚駭得為之一震,全身發起抖來。「這……」

  「所以,你還是放棄吧!因為這是件殘忍的事。」

  「真的……真的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是的。」他斬釘截鐵地點頭。

  波瑟芬妮哀傷逾恆地抹掉淚珠,毅然而然地站了起來。

  「好!那麼我就去想辦法讓她掉下眼淚,不管要用多少的耐心。」

  「你辦不到的。」並非是他故意潑她冷水,這是實話。

  「為了母親,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望向那個正在自言自言、兩眼呆滯無神的母親,心裡的痛就更深了。

  「可是,你打算怎麼對赫地司交代?」

  「我會去告訴他,讓他給我時間醫好我母親的。」

  阿波羅看看她,沒有再說話,因為在他的心中,已經可以預知到她和赫地司的未來。

  他輕輕歎息,搖搖頭化成光束朝天際隱去。

  「你要到人間去?」

  赫地司驟然變冷的聲音,教波瑟芬妮打從心底惶恐。

  「你聽我說,我……我是想要醫好我的母親,你知道,她為了我,整個人陷入了失常的狀態裡,所以我必須救她。」她急急地解釋著。

  赫地司看著他新婚不過一禮拜的妻子,感到十分的心灰意冷。

  「我才剛放你回你母親身邊,你現在就要再離開我的身旁?」

  「我也不願意這麼做,但是,我別無選擇啊!」

  「你別無選擇?」赫地司自王位上霍然站起,走下階梯,不威而怒的目光冷冽無比。「那麼你到底置我於何地?」

  「赫地司,你不要這麼說好不好?你明知道我不是有意要一再地離開你,你知道,我是為了我的母親……」波瑟芬妮退了一步,霎時紅了眼眶。

  赫地司的臉色從頭到尾都沒好過。

  「換句話說,你的母親永遠比我重要,而我只能一再地被你忽視,讓你丟棄在一旁?」他咄咄逼人。

  「你……你太偏激了!難不成你要我放著我母親不管嗎?」她握著拳喊著。

  「我當然不會這麼殘忍,但是,我相信一定有別的方法。」他冷冷地別過臉。

  「還有什麼別的方法呢?除了這一項,阿波羅什麼都沒告訴我呀!」

  「既是如此,又為什麼偏偏要什麼該死的『珊雅特的眼淚』?他明知道那女孩打自出生,面部神經就喪失了喜怒哀樂的能力,要她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忿怒地喊著。

  「雖然不可能,我還是要去試……」波瑟芬妮忍不住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赫地司,求求你別阻止我,只要這回能醫好我的母親,我保證我往後一定全心全意地待在你身邊,再也不離開你,好不好?」

  「你……」赫地司不禁氣忿自己對她如此莫可奈何,他根本無法拒絕她。「好,我就讓你返回凡間,但是同樣地,我也有條件。若是超過一個月,你都不能得到她的眼淚,那麼,你就必須回到我身邊。」

  「一個月?……好,夠了,一個月夠了。赫地司,謝謝你,我知道你對我是最好的。」波瑟芬妮無比感激地又落下淚來。

  赫地司乾脆轉身抱住她,讓她在他溫厚的懷裡哭,可是他的心裡面卻掙扎得十分痛苦;一想到他又得失去她一個月,他就難受得幾乎要抓狂起來。

  突地,一個乍然閃現的新念頭在他腦中出現,他怔了怔,望向波瑟芬妮,開始猶豫自己到底該不該這麼做。

  但是,看來他不這麼做,是絕不能安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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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37:00
第六章


  暖風吹拂著愛琴海中的伊姆羅茲島。

  澄碧無雲的天空中,太陽正恣意地輝照著,藍得清澈的海水,在岸邊拍打起陣陣浪花,於海港邊辛勤工作的漁民們,與忙著卸貨上船的水手們,將午後的寂靜重新挑起熱鬧的氣氛。

  一艘往返於比裡亞斯島與伊姆羅茲島的貨運船,正停靠在港口卸貨。

  「船長,儲糧艙裡躺了個女人啊!」

  這時,有名水手突然揮著手大聲嚷嚷著,而恩坦羅——也就是這艘船的船長,自甲板上走了過來,連帶地也吸引了其它水手的注意。

  「女人?這怎麼可能?」恩坦羅皺起眉。

  「真的!真的!不信你來瞧瞧。」

  於是恩坦羅便挪步來到儲糧艙的艙口。

  「在哪裡?」

  「……就在那呀!」

  那名水手指著角落一隅,恩坦羅隨著他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瞧見一名女子的身影。

  「快去把人給帶上來,看是不是還活著!」恩坦羅立即下了命令。

  「是的,船長。」說罷,兩、三名船員立即縱身跳了下去。

  然後很快地,他們便小心翼翼地將人給抬了上來。

  恩坦羅蹲下身,將躺在甲板上那名女子的臉給扳了過來,結果看到了一張清新脫俗、素淨似瓷的臉蛋兒,襯著一頭如瀑布般披散開的長髮。

  他伸手過去探她鼻息,感覺她仍在呼吸,知道她尚活著,便命人提了桶水來潑醒她。

  本來那些船員是有些躊躇的,但由於是船長的命令,他們也不好違抗,只好真去提了桶水。

  而這一潑,那名女子果然為之驚動地清醒過來。她在睜開眼後,咳了幾聲,又霍地坐起身,然後看著眼前的一切——

  耀眼的陽光,溫暖的海風,微微搖晃的地面,那似乎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

  待她的目光慢慢移轉到眼前這名不友善的男子身上,就被他的樣子給嚇了一跳。

  高大強壯的體格,黝黑粗獷的氣勢,再加上一臉的絡腮鬍,和遮了一眼的黑布條,實在是像極了橫行於海上的海盜。

  「你是打哪兒來的?為什麼偷跑上我們的船?」恩坦羅二話不說立即盤問她,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

  「我?」波瑟芬妮微微一愣,注意到自己一身的濕,連頭髮都在滴水,卻仍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沒錯,就是你。」

  「我……偷跑上……」她強咽口氣,有些艱澀而怯怯地重複他的話。「你們的船?」

  「用不著再裝傻了。你是打哪個港口溜上來的,快老實招來!」恩坦羅面色一沉,口氣亦變得兇惡。

  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波瑟芬妮有些無法招架地瑟縮起身子,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

  這時,她慢慢回想起早些時刻所發生的事。

  她記得很清楚,赫地司為了讓她化為凡人之軀進入凡間,找了一具剛死去不久的軀殼讓她寄生,並經由轉生之路將她打入凡間。

  那時的她在墜落重生道之後,就失去了記憶,只知道一個溫暖的氣流包圍住她,讓她的身子不斷地旋轉、飄浮、下墜,至於接下來的事,她是完全一片空白。

  難道……這裡已經是人間了?

  「對不起,請問……這裡是哪裡?」她有些急促地問道。

  「這裡是哪裡?」恩坦羅大蹙其眉。

  「是不是伊姆羅茲島呢?」她更加焦急地問。

  「這裡確實是伊姆羅茲島,但是,你沒有付船費就偷潛上我們的船,是必須付出代價的。」恩坦羅冷冷地說。

  「對不起,我……我會賠給你們的。」波瑟芬妮吃力地站起身。

  「好,那你現在就賠吧!只要賠了錢,你就可以走了。」恩坦羅一板一眼地說,蓬亂微卷的頭髮被風吹得更亂。

  「錢?」波瑟芬妮當場一愕,只得窘迫地摸摸自己,知道自己身上連半毛錢也沒有。

  「我……」

  「沒有是嗎?那麼很抱歉,恐怕我們得將你送交警司。」他似乎是個視錢如命的傢伙。

  波瑟芬妮聽了大為驚慌。這時,她瞥視到她的腳踝上戴了一條金色的踝煉,她頓時一愕。

  猶豫半晌,她蹲下身將踝煉取起。

  「這……這個可不可以?」她有些怕怕地問。

  恩坦羅看了踝煉一眼,似乎還算滿意。

  「好吧!就讓你把這條踝煉當作船資支付。去把鏈子拿過來吧!」他吩咐了身旁的船員。

  「是的。」

  將鏈子交給那名船員後,她舉目望著四方,鹹鹹的海水味微微刺激著她的鼻腔,但那片美不勝收的景色卻深深吸引住她。

  「好了,你可以下船去了,自己好自為之吧!」恩坦羅有條不紊地立即將踝煉收進口袋裡,眼睛連眨也沒眨一下。

  「謝……謝謝。」波瑟芬妮點頭向他致意,便撩起裙擺飛快地下了船,加入了那熙來攘往的人群中。

  「船長,那女孩長得可真是純真又可愛呢!」一個船員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地這樣說。

  恩坦羅卻白了他一眼,逕自轉身離去。

  可是那美麗人兒的倩影,卻也在他心中,同樣留下不可抹滅的烙印。

  徘徊在埃那森王宮之外,已經足足有三天了。

  滿心焦焚的波瑟芬妮,卻始終找不到好的方法與理由進入王宮。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王宮內傳出了徵求花匠的消息。

  這消息對她而言,不啻是個天大的好機會,於是她加入了報名的隊伍之中。

  如她所願的,她成了王宮裡的一名花匠,雖是個女子之身,但她豐富的花草栽培知識卻令所有落選者皆心服口服。

  但是,要如何才能接近那位珊雅特公主呢?這又是很令人頭痛的問題之一,總不能叫她待在花園裡,就等著那位公主突然心血來潮地來花園裡逛逛吧!

  不,那是絕對不行的,時間對她而言何其寶貴,她絕不能這樣靜候下去。

  那該怎麼辦呢?她必須要想出個好辦法才行。

  就在她苦思之際,突然聽到一個抽噎哭泣的聲音。她抬起頭尋視四周,結果在一棵樹下發現了一名女侍。

  她躊躇好一會兒,才慢慢走了過去。

  「發生了什麼事嗎?」

  那名女侍哭著抬頭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哭。

  「咦!」波瑟芬妮瞥見她臉龐上清楚浮現的五指掌印,心下為之一驚。「你……你被打了?」

  「還不都是那個難纏的公主!」女侍一時排遣無處,便也顧不得地對她激嚷出聲。「不但故意找我們這些下人的麻煩,而且還蠻橫不講理。」

  「真的?」波瑟芬妮怔詫的。「是珊雅特公主嗎?」

  「不是她還會有誰?我已經受夠了!」

  「可是,她……她不是沒有喜怒哀樂嗎?怎麼——」她不禁納悶地問。

  「沒錯,就因為她沒有喜怒哀樂,所以她即使不高興,我們也無從知道,甚至有些時候還被打得莫名其妙,不用說心裡也嘔得要命。」

  看著她那漸漸瘀青紅腫的臉,波瑟芬妮不禁打了個冷顫。

  「她……真有這麼可怕?」

  「哼,如果你有機會服侍她就知道了,保證你生不如死。」

  「那……我跟你調換職務,好不好?」波瑟芬妮狠下心問她。

  那名女侍正抹揩著臉上的淚光,一聽到她的這句話,整個人不禁愣住。

  「你要跟我調換職務?」她瞪大眼睛,眼睛裡好像寫了三個字:你瘋了!

  「……那你願不願意呢?」她急切地問。

  「為……為什麼?」她竟口吃起來。「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沒關係,我不在乎的。」

  「但是……」女侍皺起眉盯著她,心裡有著不安。「你要是後悔了怎麼辦?」

  「不會的,我絕對不會後悔的。」

  「真的?」女侍還是懷疑,因為她實在不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有被虐的傾向。

  「真的真的,你相信我吧!」

  「既……既然如此,那我就真的不客氣了哦!」

  「當然。」波瑟芬妮高興地跳了起來。

  對她而言,只要能夠接近珊雅特公主,不論要吃多少苦頭她都不怕。

  只是,事情好像不會如此簡單。

  氣氛詭異的冥府裡,籠罩住一股低氣壓。

  赫地司,冥府裡最高統治者,也是獨一無二的地獄之王,就坐在他的王座上,神情沉鬱地看著一面圓形明鏡。

  從明鏡中顯示出的人影,正是他的愛妻——波瑟芬妮。

  儘管她已換了另一張凡人面孔,也使用著他所不熟悉的軀體,但是,經由他藍眸的透視,他眼裡所見到的她,仍是他所愛的波瑟芬妮。

  知道她已平安抵達人間,並順利進入王宮後,他心中懸著的一塊大石,總算稍稍落了地。

  但是,接下來要做的事,卻是更加艱困的一段過程,他實在不知道她有沒有辦法做到,更不知道她能不能在一個月內辦到。

  突地,三判官之一的馬諾斯,沉重地開口了。

  「冥王,事情似乎不太妙。」

  赫地司慢慢將視線轉向他。

  「什麼事情不太妙?」

  「王妃所使用的那副軀殼……」這句話是雷達曼塞斯說的,他似乎也察覺出不對勁的地方。

  「那副軀殼怎麼了嗎?」赫地司正色問。

  「如果我們判斷無誤,那麼,此軀殼的魂魄並未審判過。」馬諾斯答。

  「查倫沒有渡她過河嗎?」

  「問題不在此。」雷達曼塞斯搖頭。「適才我看過死神手上的生死簿,才發現此魂陽壽不但未盡,而且死於意外墜海,所以沒有舉行過正式的葬禮。」

  赫地司的臉色變了。「那麼,此魂不就仍在苦惱河的岸邊徘徊流連?」

  「沒錯。」

  「該死的東西!」赫地司一怒,拍著王座扶手起身。「這樣大的錯誤你們居然現在才發現?!」

  三判官全都無話可說,低頭認罪,臉上的神情更是凝肅無比。

  赫地司強抑怒意地重新坐下。「那你們說,這件事該怎麼解決?」

  「通常這樣的事是很少發生的,即使有,也會讓其飲下遺忘河的河水,忘掉來過地獄的記憶,並讓其迅速返回身軀,重續陽壽,但是現在……」這下換雅古斯面有難色地說了。「似乎有些困難。」

  「那現在波瑟芬妮所使用的軀殼是誰的?」赫地司瞪著他們問。

  「好像是一個名叫奧德雪.紐克古斯的女子。」

  赫地司忖度了許久才說:「既是如此,那就先讓她在冥府裡待一陣子吧!否則她若繼續停留在苦惱河岸,再過不久就會魂魄漸逝的。」

  「這麼做……行嗎?」三判官都皺起眉。

  「能不行嗎?犯下了這樣的錯誤,又不能送她返回人間,除了這個法子,還有別條路走嗎?」他冷冷反問。

  「這……」他們一時語塞,也只好接受,畢竟當初這副軀殼是他們找來的。

  可是,真要讓那個名叫奧德雪.紐克古斯的女鬼魂留在冥府之中,那也是麻煩一件呀!

  這裡就是那位珊雅特公主所居住的宮殿了。

  走進裡邊,金碧輝煌自不在話下,可是波瑟芬妮可不敢東張西望地打量裡頭景設,只能放輕腳步,加快速度地來到那位公主面前。

  「你就是新的侍女?」這是一句疑問句,但出自珊雅特的口中,卻成了平板又毫無高低起伏的話。

  「是的。」不能出任何差錯,她暗暗告誡自己。

  「那好,幫我倒杯茶來。」

  「是的,公主。」想來有點悲哀,她好歹也是位女神,如今居然得屈就,順服於這凡人的話。

  波瑟芬妮沒敢抬頭去看珊雅特公主,所以在轉身出宮殿時,仍不知她長得如何。

  在倒完一杯溫度適中的茶之後,快到達宮殿之前,她突然又繞到花園去。

  找了株開得燦爛的玫塊,她擷取當中的一點花蜜,加入茶中,才快速返回宮殿裡。

  「公主,你的茶來了。」

  「嗯。」珊雅特將瓷杯接過,輕啜一口,發現並無可挑剔的地方,才將杯子放「抬起臉來,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她通過第一個考驗了嗎?波瑟芬妮不禁有些高興,於是她抬起臉回答。

  「我叫波瑟芬妮。」

  意外地,珊雅特公主長得沒她想像中的怪異可怕,反倒十分高貴優雅,只是看起來有些冷傲。

  「聽說你是自願要來侍奉我的,為什麼?」

  她突來的一問,讓波瑟芬妮有些措手不及。

  「我……」

  「不要以為我是個很好侍奉的人,更別以為侍奉我會得到什麼好處。」

  「這個我知道,也請公主相信我絕非貪圖什麼。」她急急地說。

  「哼!」即使是用鼻子不屑的冷哼,她仍是面無表情。「退下去吧!」

  解釋恐怕只會讓她更加刁難,釐清楚這一點後,波瑟芬妮只得立即退了出去,半點違抗也不敢有。

  看來,這只是一個起頭,往後所要承受的,恐怕會更難熬。

  可是,她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這要怎麼辦才好?

  終年冒著黑煙的卜斯萊火山,盤踞著一隻醜陋無比的怪獸。

  此獸長著一隻角、一隻眼睛,身上皮膚就如鱷魚皮一樣粗糙,四隻腿像柱子般巨大,只要它稍一走動,就會引起附近地動山搖之虞。

  而這隻怪獸的主人,正是居住於卜斯萊火山之中的火山之神——努特理。

  努特理是個城府深沉、狡詐陰險的傢伙;他雖身為神祇,卻不是個正派之人,且內心裡有著狂烈的復仇計劃。

  二十多年前,他認識了一名凡間女子,名為伊夢蘭,並迅速與之墜入熱戀的愛河中;然而,不過半年,伊夢蘭便死於重病,令他悲慟不已。

  為此,他對死神如此無情地奪去伊夢蘭的性命感到忿怒,並深深地憎恨起掌管地獄的赫地司。於是,他發下重誓,定要讓赫地司也嘗受此種椎心之痛,好解他心頭之恨。

  他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在得知赫地司強擄波瑟芬妮為妻後,便找到了迪米泰,並趁她過分哀痛之際,讓她喝下一杯怪獸的唾液,破壞她的神經線路,讓她慢慢地喪失理智。

  就這樣,他成功了。迪米泰果然如他所料地瀕臨發瘋邊緣,而波瑟芬妮也為了拯救她的母親下到凡間;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他知道自己已掌控了大局。

  接下來,他只要將波瑟芬妮殺了,所有的恩怨就可以劃下句點了。屆時就算赫地司想找他算帳,他也有海帕利恩作為靠山,才不信他敢殺了他。

  打好他的如意算盤後,他的唇邊露出一抹陰冷而得意的笑容,彷彿勝利已在望,他已大獲全勝。

  只是,他畢竟還是不夠聰明,因為波瑟芬妮的一舉一動,赫地司都無時不在注意著,所以他的如意算盤,無論怎麼說,都算得太早了,事情的變化總是出人意料之外。

  看來,這世上應該沒有人會比她更倒霉了吧!

  想她今年不過是個芳齡十七、天真無邪又活潑可愛的少女,還來不及揮霍她大好的年輕,也來不及得到眾男子的追求,就這麼一不小心——「噗通」地一聲掉進海裡,直接跟這個世界說再見。

  她覺得自己並不會長得一副短命相啊!怎麼老天爺會對她這麼不公平?

  不過,更教她納悶的是,怎麼她一死掉之後,就來到這個鬼地方?

  她就算生前善事做得不夠多,但也沒做什麼罪大惡極的壞事,怎麼她不是上天堂,反而是下地獄呢?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不過,最過分的地方卻不在這裡,而是她眼前的這些鬼傢伙竟告訴她——她其實還不應該死,是他們弄錯了!

  天哪!這像話嗎?

  她瞪著眼前這些長得還不算可怕的傢伙,把腮幫子鼓得大大的,兩手插腰,顯示出她很生氣的樣子。

  而站在她面前的三判官,全不知所措地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被這名小女子的凶神惡煞之氣搞得有點「怕怕」的。

  「這……這位紐克古斯——」

  「請叫我奧德雪比較順耳!」她不客氣地打斷他們。

  「是……是的。」馬諾斯從沒有這麼窘過,一向肅嚴陰冷的他們,第一次領受到吃癟的感覺。「奧德雪小姐……」

  「麻煩請不要加『小姐』二字,我還只是個小姑娘。」

  「是!是!奧德雪,這……你知道我們從不會犯下如此糟糕的錯誤,但是這次實屬意外,我們也相當抱歉。」

  「既然知道是意外,那就快點把我送回去啊!難不成要我待在這個鬼地方幫你們掃地、洗衣服嗎?」她相當不爽地挑高眉。

  「當然不是,只是……真的有一點困難。」馬諾斯覺得自己有點可憐,三判官裡只有他願意發言。

  「困難?喂!你們不是什麼鬼判官嗎?只是把我送回人間而已,有什麼困難可言的?」她更加不爽了。

  「這……」

  馬諾斯愈來愈招架不住這小女子的兇惡了,幸好較年長的雷達曼塞斯總算肯開口了。

  「是這樣的,由於你在人世間的軀體現在正……有人使用,所以,我們還不能放你回去。」

  「啊!」奧德雪眉頭一皺,怪嚷起來:「我的身體有人在『使用』?你們在說哪門子的瘋話啊!」

  「實在是很抱歉!我們也沒想到會發生如此之事,所以,能否請你暫時委身冥府中,等你的軀殼使用完畢,我們定會速速送你回人間。」

  「什麼跟什麼嘛!」她惱火地叫。「我才不要待在這裡!」

  「你行行好,別這樣,我們真的是無能為力啊!」馬諾斯已經哭喪著一張臉了。

  「真的很爛耶!為什麼我要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待遇呢?憑什麼嘛!」她愈想愈生氣、愈想愈不甘心,忍不住就踹了一腳身邊的柱子。

  馬諾斯噤若寒蟬地退了一步,怕自己到時也成了她的出氣筒。

  「不……不如這樣吧!為了補償你,我們給你多加一年的壽命如何?」雷達曼塞斯也有些口吃了。

  「一年?」她挑起眉來望向他們,心想:這倒也不是個壞交易,但也不能就這麼輕易饒過他們。「不行,至少加十年。」

  「十年?」雅古斯終於忍不住地叫了起來。「你這女子也太貪心了吧!」

  「貪心乃長壽之本。這你沒聽過嗎?」她捲起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樣子。

  「好!好!十年就十年,我們不跟你討價還價,這樣你高興了吧?」馬諾斯趕忙安撫她,免得她真的動起手腳。

  「嘿嘿,這還差不多。」奧德雪得意洋洋地奸笑起來。三判官都覺得被她打敗了。

  「那麼……既然你已經答應了我們,就得好好待在冥府裡,這你同意吧?」馬諾斯小心翼翼地說。

  「放心,我會『好好』待在這裡的。不過先說好,你們可要奉我為『上賓』啊,否則我就鬧得你們雞犬不寧!」

  這下子,三判官真的都變成一張苦瓜臉了。一向威嚴凜凜的他們,曾幾何時竟栽在一個鬼魂的手上,而且還是個發育未完全的丫頭?這要傳出去,他們還有面子可言嗎?更可惡的是,那丫頭竟也不怕他們的身份,實在是令人懊惱啊!

  不過沒關係,那丫頭要囂張也只有這個時候了,等她一返回人間,嘿嘿,他們可就要她好看了,等著瞧吧!

  珊雅特這突來的舉動教波瑟芬妮錯愕不已。

  瞧她先是摔椅子、踢桌子,而後將寢宮內許多珍貴的陶瓷玉器摔個粉碎,讓她想上前阻止都有些來不及。

  好不容易等她發洩夠了,坐在床沿喘息時,她臉上仍是那個呆板的表情。而波瑟芬妮躊躇許久,才終於鼓起勇氣走過去「公主……你怎麼了嗎?」

  珊推特突地將床被甩到地上,又把波瑟芬妮嚇了好大一跳。

  「該死的父王!居然要我嫁給那個豬玀,真是可惡!」

  聽清楚她的話後,波瑟芬妮楞了許久才慢慢回過神。

  「國王他……逼你嫁入?」

  「豈止是逼,根本就是強迫!而且已經成定局,就算我想反對也來不及了!」

  她別過臉,唯有從聲音裡才聽得出她的忿怒之氣。

  「是嗎?那……那對方是誰啊?」

  「除了戈利歐王那個孬種兒子索隆圭還會有誰!哼!我就知道他一直在垂涎我的美色,但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卑鄙,用那樣下流的手段要我父王逼我嫁給他。」

  其實波瑟芬妮原先想保持沉默的,因為怕說什麼都是錯;可是,真要她不聞不問也有些困難,而且現在的珊雅特似乎也需要有個人陪她說話消消氣。

  「是什麼樣下流的手段呢?」

  「說來就教人氣忿!他問我父王三個問題,並說,若我父王沒一題答對,找就得嫁他。我父王一向好面子,又自認博學多聞,於是便應允了他。誰知道我父王一@一題竟沒半題答得出來,我的幸福就葬送在那三個問題上,你說我能不惱嗎?」

  波瑟芬妮聞言靈機一動,立即有了個好法子。

  「那麼公主,你也可以來個如法炮製啊!」

  「怎麼樣的如法炮製?」她望向她。

  「就是反問那索隆圭三個問題嘛!如果他不會,你也有權利不嫁他。」

  「但是,我不知道該拿什麼問題問他。」

  「這簡單,我可以教你啊!」

  「你?」

  「嗯,如果……如果公主你信得過我的話。」她只好加上這句。

  「好吧!反正賭一賭也沒有損失,但是……你必須保證他絕對不會這三個問題。」

  「這個……我會盡力的。」雖然她是硬著頭皮說這句話,但其實她的心裡已有三個具體的問題出現。

  她相信,這種與腦力、智力無關,男人又不會有興趣的問題,那個索隆圭是絕對不會的,只是……她還是得好好地動一動腦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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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37:18
第七章


  索隆圭這傢伙,比波瑟芬妮想像中還要來得討厭十倍,也難怪珊雅特會如此痛恨他,畢竟沒有幾個女人會喜歡這種男人的。

  瞧他一個大男人,穿得金光閃閃、俗氣至極,蓬亂的頭髮上,戴了頂寶石鑲成的皇冠,腰間配了把快比他腿長的寶劍,教人看了想不反感都難。

  波瑟芬妮在陪珊雅特來到大殿後,便退到一旁去;而珊雅特也驅離了不相干的人,獨自和索隆圭應對。

  「嘿嘿,聽說你也想問我三個問題?」索隆圭吊兒啷當地問,一雙色迷迷的眼睛直盯著珊雅特瞧。

  「沒錯。如果我這三個問題你連一題都無法答對,那麼,我們的婚約就一筆勾消。」

  珊雅特看也沒看他一眼地別過臉說。

  「行!我素隆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以說是無所不知,隨便你要問什麼問題都儘管問,保證絕對讓你刮目相看。」

  「好,那麼我問了。」珊雅特看了眼波瑟芬妮後,開始道:「第一個問題,在雅典的奧林匹克競技中,優勝者都會加冕月桂冠,以示表揚,而這個月桂不僅能作為藥材,有治病的功用,還是哪位神祇的象徵植物?」一聽到這樣的問題,索隆圭立即明顯地愣了一下,一張原本長得就不太好看的臉更加扭曲了。

  「你這算是哪門子的問題啊?」

  「不會你就實話實說,用不著這麼反問我。」

  「開什麼玩笑!你問這種問題我怎麼可能會?供奉神祇是女人家才會懂的事,更何況我怎麼知道月桂是誰的象徵植物?」

  「是你自己說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還要我隨便問的,現在也不過才問了一題,你就如此沒風度,我看我父王也可以反悔才是。」

  「你——好!這題萛我輸,答案是什麼?」「連這個你都不知道,那當然是太陽之子阿波羅。我敢說,隨便你去問個女人家,一定都比你清楚。」「我管他是太陽之子,還是月亮之子,和我沒關係的事情,我都一律沒興趣。」「那你還敢說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根本就是在自誇——」「廢話少說!第二題呢?」他氣惱地打斷她。

  「哼!聽好了,第二個問題,大家都知道地中海三寶為穀類、葡萄、橄欖,而其中橄欖的長成須十六年,那麼,代表橄欖的神祇又是哪位?」再聽完這個問題後,索隆圭似乎已經要暈倒了。

  「你非得問這種問題不可嗎?我都不曉得上一題的答案了,哪還會這一題!」他氣得整個人都快抓狂。

  「索隆圭,那你就不能怪我了,因為我連第三題都是這一種的。」「開什麼玩笑!

  你這不是擺明在找碴嗎?」「是你自己太過愚蠢,與我無關。」「珊雅特,我看你根本就是存心悔婚。」「那你問我父王的那三個問題,不也是擺明在逼婚嗎?」這時,索隆圭愈瞧珊雅特愈不對勁,他突然收住口,兩隻眼睛緊盯著她瞧,而且愈瞧愈是奇怪。

  「看什麼看!」珊雅特罵了他一句。

  「你……」他瞪大眼睛,倏地退後好幾步,口吃起來。「你……」看到他的表情,她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用不著吃驚,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不過,現在讓你發現了也好,反正我也不想嫁給你。」索隆圭頓時氣忿難耐地握起拳咒罵。「難……難怪你父王那傢伙會連反對都不反對地就允准了這樁婚事,幸好我及時發現,要不然就傻傻地娶了你。現在我就宣佈,我跟你的婚事取消了,哼!」說罷,他袖子一揮,掉頭就走。

  待索隆圭一走,波瑟芬妮有些擔心地想去對珊雅特說些話,但就在這個時候,整個地面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然而,過一陣子之後就平靜了。

  波瑟芬妮有些驚悸地看看四周,再望向珊雅特,只見她已經朝宮外走去。

  「公主……」她想把她喊住,卻顯得有些無力;她不知道她的心裡是不是有些難過?會不會想哭?

  或許她就是這樣子吧!一個月的期限只剩一個禮拜多,她卻仍然無法讓珊雅特流下一滴眼淚,她甚至不知道她究竟要碰上什麼樣的事情才會感動。

  其實她的心裡已經可以預料到結果了,只是她還不肯死心,一想到母親,她就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待下去。

  只是,若要出現奇跡,機率恐怕也是很低的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努特理會來找波瑟芬妮是另有目的。」汀斯雷特神情凝重地對著赫地司說道。

  「怎麼說?」赫地司在聽到他的話後,鎮定地問。

  「二十六年前,他與一名凡間女子相戀,不過這女子在半年後即因病死亡;但是很顯然的,他並不諒解這件事,且認為那是我們所犯下的滔天大錯,因此他一直想報復,只不過始終找不到機會。後來,他知道你強娶波瑟芬妮一事,覺得這是個大好機會,於是便找上迪米泰,藉由一杯有毒的茶使得迪米泰精神逐漸失常,再間接促使波瑟芬妮為尋解藥而下到凡間,那麼他便有機會接近她,為他死去的戀人報仇。」

  汀斯雷特停頓一下,又繼續說:「昨日,伊姆羅茲島上發生地震,而震源是自卜斯萊火山一路延伸過來的,相信我接下來要說的你也明白;卜斯萊火山即為努特理居住地點,至於地震原因,則在於他的身邊那一隻怪獸,所以我敢說,他一定是準備對王妃下手了,所以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一腔怒潮猛地熾燃胸間,赫地司的臉陰沉至極。他掐緊雙拳,蘊藏的火焰似要爆發出來。

  「這該死的傢伙!如果他敢動她一根寒毛的話,他就別想活了!」

  「我看要阻止他對王妃下手最好的方法,就是速速把她帶回地府,否則王妃的安危實在堪慮!」

  「這個我知道,但是……」赫地司氣忿又惱火的。「我答應給她一個月的期限讓她得到『珊雅特的眼淚』,如今還剩一個禮拜,她定是不會肯的。」汀斯雷特看著赫地司懊惱的樣子,不禁覺得這波瑟芬妮的影響力真是無遠弗屆。

  「不能強迫她嗎?」

  「如果能強迫,我會讓她下凡間嗎?」

  「既然如此,那……那就找個人去保護她吧!」

  「不必了!」他粗裡粗氣地立即道。

  「不必?」赫地司有些悶悶地別過臉,又十足威嚴的。「我決定親自去一趟。」

  「你?」汀斯雷特有點兒傻了。

  「和努特理的決一死戰是絕對免不了的,我若不親自出馬,即使是派了你,我也無法安心。」

  「可是——」

  「放心,不會有事的。而且我早有此想法,因為就憑波瑟芬妮的力量,是絕對無法得到那該死的眼淚,雖然目前的我並沒有好的方法,但是,再見不到她,我肯定會瘋掉!」他咬著牙說。

  汀斯雷特很難得又有了想笑的感覺,但他憋了住。

  「那麼……你幾時要去?」

  「或許就在明日,而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你就多替我分擔一點事吧!至於三判官那邊,我會知會他們一聲的。」

  「嗯,我知道了,你儘管安心就是。」一早起來,波瑟芬妮的心裡便有著不祥的感覺。

  這樣的情形並不多見,甚至就連當初赫地司要強攫她,她都沒有這樣的預兆。

  可是今天,她不僅覺得自己的心跳跳得特別快,心底也好像壓上了一塊大石頭,沈甸甸的,讓她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或許是她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她不得不如此想道。

  算算日子,只剩六天期限,她離開赫地司也已有三個禮拜之久。她仰望著天,不禁想起了他,頓時愁腸百折地輕歎口氣。

  「怎麼,有心事嗎?」珊雅特突然出現在她背後。

  她心下一驚,趕忙慌張地回過神,急急搖頭。「沒……沒有。」

  「我聽說你原本是個花匠。」

  「嗯,是的。」她聳聳肩。「難怪你會有那三個問題讓我問索隆圭那傢伙。」

  「那這件事,應該真的解決了吧?」

  「能不解決嗎?索隆圭那傢伙把話說得那麼絕,也算是正中我的下懷。」波瑟芬妮看著她,一時不曉得該說什麼。

  珊雅特也沉頓許久,才又抬起頭說道:「聽說花園裡的夢鳶花都開了,你去摘些到我房裡吧!」

  「夢鳶花?公主喜歡夢鳶花嗎?」她微微詫異的。

  「還好,看了還算順眼。」

  「夢鳶花是一種祈祝人平安幸福的幸運花,我也很喜歡呢!」

  「這我倒不知道,反正不討厭就是。」

  「既然如此,那我馬上去摘來給你。」波瑟芬妮點點頭,有些開心地說。

  「嗯,快去快回。」

  「是的,我知道。」說罷,波瑟芬妮便一手輕撩起裙擺,速速出了寢宮,直往花園的方向奔去。

  然而,正當她跑出花園之際,連腳步都來不及停住,整個地面就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比起上次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令她當場重心不穩地仆跌在地,頭也撞上了石子。

  「你是在歡迎我的到來嗎?」驀地,一陣愉悅而不大熟悉的聲調自她耳畔響起。她扶著疼痛的頭想支起身,卻被一個蠻力狠狠地自後揪起;她頓時驚恐地叫了一聲,身子亦被拖了數步之遠,但她卻不知道抓她的人是誰,只是拚命地想呼救,卻無法完全發出聲音。

  「啊……呃……」努特理冷笑一聲,架扭住她的脖子,將她抽離地面。

  「閉嘴!我可不是個溫柔的人!」他在她脖子上所施壓的力量已造成了她腦部缺氧,令她整個人痛苦不已,腳也在半空中打晃,兩隻纖弱的手更是抓著他的鐵臂極力掙扎著。

  只是下一秒,努特理的手臂一個用力,她便承受不住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像個破碎娃娃往地上躺去。

  努特理得意洋洋地朝自己的兩隻手吹口氣,然後整整衣服,才蹲下身把她扛在肩上,再化成神人之軀隱身而去。

  這個時候,努特理似乎聽到怪獸嘶吼的聲音。他皺起眉,並迅速趕至怪獸等候他的地點,結果發現怪獸正齜牙咧嘴地揮舞著爪子,對著空氣猛烈攻擊。

  「怪獸!停下來!」他大聲喝它。

  怪獸卻不理他,笨重的身子搖晃得更加厲害,努特理氣惱地轟下一道紅色火光,熾燙的火焰燒得怪獸啞吼一聲,抽動幾下,才稍稍歸於平靜,但它還是顯得蠢蠢欲動,也不斷地低嘶著。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戰車突然如鬼魅般的閃現在他面前,他震駭至極地連連倒退數十步。

  「赫……赫地司……」他瞪大眼睛,慌了手腳,連嘴巴也不聽使喚地頻頻打顫發抖,說話不自覺地口吃。

  赫地司宛若陰風撲面般的手握馬鞭,披著黑斗蓬,冷峻寒酷的臉,有著蓄勢待發的怒然之氣。

  他這樣猛不其然地出現,果真讓努持理亂了方寸。

  「努特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擄掠我的妻子波瑟芬妮!」赫地司怒火澎湃地厲聲低喝。

  「你……」找回了自己聲音後,努特理立即恢復鎮定,想起愛人伊夢蘭之死,報復的決心讓他找回了自己的威怒與憤恨。

  「你最好立即把她放下,否則我保證你會死無葬身之地!」赫地司威嚴凌厲地咬著牙,無比清晰地一字一字道。

  「哼!你不要以為我會怕你,即使你是統治地獄之王,一旦到了凡間,我就不會怕你。」

  「努特理,你的口氣可真是狂妄,難道你不知道你的小命已經不保了嗎?」

  「嘿嘿,我的小命若是不保,恐怕你也甭想要回你這位王妃的命。」努特理狂狷無畏地昂起臉,冷冷一笑,並用眼光余角瞥了暈過去的波瑟芬妮一眼。

  「所以我勸你最好不要做無謂的掙扎,我的耐心十分有限。」赫地司的神色愈來愈陰鷙深沉。

  「是誰在做無謂的掙扎還不知道,哼!」努特理眼露凶光地將手一揮,霎時整個人凌空升起,倏地一個回轉,驟降至怪獸的頭頂,並將波瑟芬妮粗魯地丟置在怪獸背上。

  赫地司的胸口頓時燃起一把兇猛的怒火。他丟下馬鞭,往頂上縱身一躍,像道黑影般的乍現於半空中。

  同一時間,他把披風倏地用力一甩,數道陰冷之風立即像箭一般的射了出去,直搗努特理和那隻怪獸。

  而努特理也不甘示弱地大吼一聲,從身後蹦出兩團燃燒著的火球,在滅掉那箭風之後撲向赫地司。然而,短短一瞬間,赫地司已經迅捷地閃掉火球衝向他們,但那怪獸的大爪卻更加凌厲地將他擋下。

  怪獸的身軀足足大了赫地司幾百倍,它這麼一擋,赫地司理所當然受到嚴重挫傷,但他毫不遲疑地奔回戰車,戴上隱身銀盔,立即,他在他們面前成了隱形人。

  「啊,糟糕!」努特理在發現之後,驚吼一聲。

  但已經來不及了。赫地司不曉得在何時已竄現在努特理的身後,他的身子就如萬箭穿心般的噴灑出鮮血——他瞪大瞳孔,張大嘴巴,支離破碎的身子往前一例,嘴邊卻還喃喃念著「伊夢蘭」這三個字,最後終於斷了氣息。

  隨著怪獸劇烈的嚎叫聲,赫地司負著傷將波瑟芬妮迅速抱起置於地面;但是沒想到,怪獸竟憑著波瑟芬妮身子移動而掌握出赫地司的位置,四足狂踏,仰天怪吼,就這麼趁他不備,將他拋至空中,再重重摔落地面。

  受到這猛烈一擊的赫地司,也因為措手不及而在摔落地面後,不支地暈了過去。

  「可惡!我還是晚來一步!」霍地,一道金黃色的光束驟然顯現於赫地司身旁,那是太陽之子——阿波羅。

  他急切地衝過去審視他的傷狀,發現赫地司已經頭破血流暈迷過去,若非他身為神人,恐怕也得到地府三判官前報到。

  「該死的東西!你的生命就到此為止了。」忿怒至極的阿波羅大吼一聲,金色的陽光化成千萬道光采,盈然發亮,但在照到怪獸的身上後,卻都成了利箭。

  於是,這只同樣作惡多端的怪獸,就這麼痛苦地隨著他的主人同赴黃泉了。

  這時,又有另一道白色霧光閃現在努特理身邊,阿波羅見到來者,便肅然地站起身。

  「海帕利恩。」那是一名白髮蒼蒼、鬍子儼已垂地的老者。

  「沒想到他還是死了。」他看著死狀極慘的努特理,凝重而傷痛地搖搖頭。

  「這不能怪赫地司,一切皆為努特理咎由自取。」

  「這個我知道,只是……他畢竟是我一手帶大的,怎麼說都有感情……」海帕利恩有些吃力地蹲下身子,將努特理的眼皮輕輕合上。

  突然,遙遠的天際傳來一陣低沉而威嚴的聲響。

  「阿波羅、海帕利恩,速回奧林帕斯,凡界之事不容你們再行插手。」

  「是宙斯!」阿波羅仰起臉後蹙起眉,海帕利恩也是。

  「海帕利恩,准你帶回努特理,至於赫地司與波瑟芬妮,自有命運安排。」在這個聲音之後,那股威嚴的氣勢便消散在空氣中。海帕利恩抱起努特理,不做告別地轉身而去。

  阿波羅雖然內心十分掙扎,但還是不得不聽令於宙斯,於是他再化成一道光,也重回太陽的光芒之中。

  在他離去後,波瑟芬妮與赫地司的身上同時被白色光圈給包圍,剎那間,便如一陣霧般的消失在空氣中。

  「波瑟芬妮……」是誰……在叫我?

  「波瑟芬妮……」到底是誰在叫我?到底是誰?

  「妮兒,聽到我的呼喚了嗎?回來吧!快回來吧……」妮兒?是誰喊我妮兒?

  「我的妮兒,回到我的身邊,沒有了你,我的世界將比地獄還要黑暗……」

  赫地司?是你嗎?赫地司……

  「森冷的地府不能沒有你,少了你,我的愛將沒有歸依……我……將會因而死去……」不!赫地司,你不要嚇我,你不要這樣嚇我……

  「姑娘……」

  「不要嚇我……你不要嚇我……赫地司……」波瑟芬妮雙目緊閉,痛苦地呻吟出聲。

  「她好像在作惡夢。」

  「那就快把她給搖醒吧!」

  「姑娘,醒醒啊!」她卻更加激動地搖起頭來。「不,不要這樣,我會回到你身邊的,你別死……你不要死……」

  「姑娘,你清醒清醒,姑娘!」

  「噢,不——」驀地,她驚心動魄地大叫一聲,整個人自床上筆直坐起,額上的汗如雨水般涔涔落下。她急促而恐慌地喘息著。

  站在床邊的那對夫婦都被她突來的舉動給嚇得呆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全然不知所措。

  「赫地司……赫地司……」不知怎麼地,波瑟芬妮的胸口有著椎心的痛楚。她迅速奔下床,衝至門邊,四處尋找著赫地司的身影,最後,她在一處院子裡抱住了頭。

  「赫地司,你在哪裡?你不要嚇我,真的不要嚇我……」她焦切而惶恐地蹲下身子,無助地喃喃低語。

  卡勒尼夫婦急忙跟著她來到院子,但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我在作夢嗎?」她的全身發著顫,漸漸仰頭望著天空。「那只是我幻境裡不真實的夢嗎?」倏地,她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地方陌生至極,再下一秒,她跳起了身,看到那對看來已年過半百的夫婦。

  「你們……」

  「你……你還好吧?」卡勒尼先生忍不住問道。

  「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她驚惶地退了一步。

  「是這樣的,你暈倒在一處荒郊野地,被我們發現了,所以我們只好將你帶回來。」

  「荒郊野地?」波瑟芬妮睜大眼睛回想著腦子裡殘存的記憶,但無論她怎麼想,都只有她跑到花園裡被不知名的人給弄得暈過去的情景,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她完全不知道;但是,她心中的不安卻達到最高點。

  「到底會是誰要對我這麼做呢?到底是誰呢?」

  「姑娘……」

  「啊,糟了!我得趕緊回到王宮裡。」她突地跳了起來,但又轉身上前握住了他們夫婦倆的手。

  「謝謝你們救了我,真的謝謝!」她感激地說。

  「這點小事不必掛在心上啦!」他們尷尬得直搖頭。

  「這……我不曉得要報答你們什麼……」想遍她全身上下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似乎就只剩下戴在耳上的那對銀色小耳環,於是她毫不遲疑地立即拔了下來。

  「這樣吧!這副耳環就請你們收下。」

  「不!不!不必了!」卡勒尼大吃一驚,連忙搖頭。

  「這個東西雖然不怎麼值錢,但卻是我的一點心意。」波瑟芬妮把它塞到卡勒尼太太的手裡。「對不起,我必須馬上走了,有機會我會再報答你們的。」說完,她形色匆匆地快速離開這裡,弄得他們夫婦倆一呆一楞的。

  而卡勒尼太太手上的那副銀色小耳環,還閃閃發著亮,似乎在暗示些什麼……珊雅特注視著躺在床上的這名男子,已經足足有三個小時之久了。

  時間好似整個靜止般,她就這麼一動也不動地深深凝望著他,保持了三個小時的不動狀態。

  終於,她輕輕地眨了下眼睛,把他看得更仔細些,而他那沉睡中仍緊蹙的眉,令她忍不住地伸出手,讓指尖輕拂過他的眉梢,將之撫平;見他皺著的眉頭漸漸舒緩,她的心裡就有股悸動且溫柔的感覺。

  她還記得自己在花園裡發現他時,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傷痕纍纍。汨汨流出的大量鮮血,讓她以為他已經死去,後來在發現他仍有微微的呼吸後,她立刻明瞭人將他送去醫治。

  在經過眾醫司的一番搶救後,他奇跡似的被救了回來。他那包紮著的頭部似乎受過可怕的重創,而身上的骨折、脫臼、擦傷、瘀青更是不計其數。雖然父王十分反對她救了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男子,但她還是堅持留下他,並親自照顧他。

  說來連她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明明是個素昧平生的人,為什麼會讓她的心裡有著那樣難以言喻的情愫?好像她若不救他,自己便會痛苦地死去一般!

  於是,她讓他睡在自己的床上,然後心甘情願地守在他身旁等他清醒。

  但是很顯然地,他在短時間內並不會醒來,因為醫司們說他腦部所受的傷實在太嚴重,恐怕得要耗費上一段時間,才能知道他究竟會不會醒來。

  對於醫司的話,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她也不在乎他究竟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對她而言,只要能這麼一直看著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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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匆匆地趕回王宮裡後,波瑟芬妮總算鬆了一口氣。

  儘管她的全身上下酸疼得要命,但無論如何還是得咬著牙撐過去;因為她這麼無緣無故地消失許久,一定會引來公主的強烈不悅,得快去向她解釋才行。

  然而,在到達珊雅特的寢宮之時,守在寢宮之前的兩名士兵,卻將她阻攔下來。

  「珊雅特公主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進入打擾她。」

  「啊!」波瑟芬妮錯愕的。「為什麼?」

  「你還不知道嗎?公主今天早上救了一個陌生男子,而這名男子現正在她的房裡。」

  「公主救了一個陌生男子?」波瑟芬妮真是驚訝得不能再驚訝了。「而且還在她的房裡?」

  「是啊!就連國王反對也沒用,不曉得她究竟在想什麼!」

  「那……那公主有沒有詢問過我?」她小心翼翼的。

  「沒錯,你今早跑去哪裡了?公主就是因為要去花園找你,所以才會碰到那個男的。」

  「我……」她一時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算了算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跟公主說吧!」

  「……嗯。」莫可奈何,她只好點點頭離去了。

  翌日一早,波瑟芬妮在梳洗完畢後,便來到珊雅特的寢宮裡;然而,令她驚愕的是,她竟趴在床沿睡覺,且身上穿著的衣服極為單薄。

  看到這樣的情況,她趕緊跑去拿了件絨布織的長披風,再跑到珊雅特的身後為她蓋上去。

  待她這麼一蓋,手也放開直起身,目光便不經意地往床上輕輕一瞥,想知道那個被公主救起的陌生男子長什麼樣子。

  然而,僅僅是一剎那間的事情,她卻整個人震駭得倒抽一口氣。

  以為自己看錯,她還揉揉眼睛,將瞳眸睜得更大些;然而,那不是幻覺,也不是作夢,躺在床上的正是她日夜牽掛的人!

  她難以置信地握緊拳頭,咬緊了牙,身體內的血液似要整個凝結,腦子裡也亂烘烘地一陣暈眩,隨著問號的激增,她所有的思緒皆被攪亂。

  為什麼?

  為什麼赫地司會在這裡?

  他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難道他發生了什麼事嗎?

  想到此,她的臉色倏地轉為蒼白,並激動地上前去仔細看著赫地司。

  只見他的頭上、手上都裡著厚厚的白布,恐怕連他的兩隻腳也是如此吧!她清澈的眼珠頓時浮湧起難抑的淚水。

  「怎麼會傷成這樣?你怎麼會傷成這樣?」她無助地搖著頭,然後咬住拳頭逼自己不准哭出聲,但淚水經她那麼一晃,便掉出眼眶。

  熟睡中的珊雅特,就被那濕濕涼涼的東西給弄醒。她睜開有些迷濛的眼睛,直覺地拉住披風後,便看到了波瑟芬妮。

  「你在做什麼?」她微微皺起眉。

  「啊……」一聽到珊雅特的聲音,波瑟芬妮趕忙慌張地抹著眼淚,背過身。「沒有……沒有……」

  「沒有?」珊雅特轉頭看了眼赫地司,疑心地慢慢站起身。「你不會是認識這個人吧?」波瑟芬妮只是拚命地搖頭。這時又想到自己的臉頰上有著水,她摸摸臉,用手背擦了掉。

  「……你在哭?為什麼?」她強硬地將波瑟芬妮的身子扳過來。

  「沒有……我……我只是……只是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她垂下臉,嘴唇還有些打顫。

  「控制不住自己?你是不是真的認識這個人?」要承認嗎?可是她現在這個樣子怎麼承認?

  她咬住下唇,用力地搖頭。「不,我不認識他,只是……他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你的一個朋友?」

  「嗯……」

  「那你哭什麼呢?」

  「因為……因為他現在……不曉得在哪裡,我……很想他。」珊雅特理解了,也相信了她的話。

  「是嗎?原來如此。」她放心地轉身,把赫地司身上的被子再蓋密一些。

  「公主,你……」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波瑟芬妮的心都扭緊了。「你認識這個人嗎?」

  「我?」珊雅特搖搖頭,將目光投視在赫地司身上。「我怎麼可能認識他,我甚至沒有把握他會不會是壞人。」她頓了頓,又聳聳肩。「不過無所謂,不管他是不是,現在他傷成這樣,恐怕連動也很困難吧!」儘管珊雅特的臉上仍是平平板板的,但是,波瑟芬妮卻覺得她在微笑,一種發自內心卻散發於無形的笑。

  強忍住心中情緒的翻騰洶湧,她鎮定地問:「那麼,他……他為什麼會傷成這樣?」珊雅特只是搖搖頭。「這我也不知道,等他醒來我再問他吧!」

  波瑟芬妮不禁擔憂地看著赫地司,喃喃念著:「那他什麼時候才會醒?他的臉色那麼蒼白,真的能活下去嗎?」

  珊雅特在這時站了起身。「幫我準備衣服吧!我要晨浴。」

  「啊!是……是的。」臨走前,波瑟芬妮還依依不捨地一直看著他,好像五臟六腑都翻攪在一起,令她既痛苦又難受。

  「你慢吞吞的在做什麼?」珊雅特在走出門後喊了一聲。

  「是……是的,公主,我馬上來了。」一向凝肅而平靜的冥府,近來似乎沒有一天安寧過。

  就像這日,那位不合作的奧德雪.紐克古斯又要和他們來個唇槍舌戰了,三判官全都無奈地嚴陣以待。

  「我看這回你們怎麼給我交代,都一個月了,還不放我回去!」她兩手插著腰、下巴抬得高高的,十分理直氣壯地衝著他們說著。

  「這……」他們有些委屈地相互望了數眼,似乎找不出較具敷衍性的借口搪塞她。

  「拜託,不要讓我的青春年華繼續地耗在這裡,好不好?再這樣下去,我會抓狂的!」她忍無可忍地嚷。

  豈止是你要抓狂,我們三個也要發瘋了!他們三個苦悶地想。

  「說話呀!為什麼不說話?你們可別告訴我,我回不去了,如果真是這樣,我可是會殺人的!」

  「噢,求求你饒了我們吧!我們也真的想放你回去,但是,我們做不了主呀!冥王至今未歸,我們也拿不定主意。」

  「他不回來你們就不會去找他嗎?幹嘛這麼被動啊!」

  「這……這跟被動一點關係也沒有,實在是我們不能隨便離開工作崗位。」雷達曼塞斯正色地搖搖頭。

  「那就派別人啊!這地府裡的嘍囉這麼多,隨便找一個不就得了。」

  「唉!你一定要這麼為難我們嗎?冥王到現在還不回來,定是有他的原因,我們的權力再怎麼大,也管不到他頭上。」

  「天哪!」她懊惱地拍了下額頭。「為什麼這些個倒霉事都落在我身上呢?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去擁抱我的陽光和我的土地?」

  「你放心,回去是一定會讓你回去的,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時間?還要多少時間呢?你可要記得女人的時間是最寶貴的,怎麼可以白白浪費在這個鬼地方!」她哇哇叫。

  「你就再忍一忍吧!我保證再用不著多久的。」

  「是嗎?這句話你們已經說了不下百次,我聽得耳朵都快生繭了。」

  「要不然這樣吧!再給我們兩個禮拜的時間,若兩個禮拜後冥王仍未回來,那麼,我就派人去找他。」

  「你保證?」她挑高眉。

  「唉!是的,我保證。」

  「……好吧!再給你們兩個禮拜。兩個禮拜一到,要是還不送我回去,你們就完蛋了!」奧德雪還真不客氣地說。

  三判官不禁搖搖頭歎息,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

  不知道這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儘管一個月的期限到了,波瑟芬妮卻不必返回冥府,因為……赫地司陷入昏迷之中,人也置身於凡間。

  只是,這幾天守在他身旁的,卻不是她,而是珊雅特公主,即使……她是他的妻子。

  不能相認的痛苦,就如萬蟻噬心一般的折磨著她,然而能怎麼辦?除了等他清醒,她什麼事也不能做。

  「波瑟芬妮,你過來一下。」珊雅特突然說話讓她一驚回過神,趕緊就到她身旁去。

  「什麼事,公主?」

  「去燒些熱水來給我,我要幫他稍微地擦一下身子。」珊雅特靜靜地看著赫地司,毫不遲疑地說著。

  波瑟芬妮一時反應不過來地愕住。

  見她一動也不動,珊雅特將目光轉向她。「沒聽懂我的話嗎?我要你去燒些熱水來給我。」

  「這……」波瑟芬妮有些慌亂的。「你……你真的要幫他……」珊雅特忖度一下,似乎也考慮到「那個」層面的問題。

  「好吧!順便再替我找個侍衛來。」波瑟芬妮總算鬆了一口氣,她點了頭。「是,我馬上就去。」然而,就在她轉身欲離去之際,一個驟發的劇烈咳嗽聲讓她當場停住腳步,珊雅特的聲音也立即在她的身後響起。

  「啊!波瑟芬妮……波瑟芬妮你快回來!」波瑟芬妮回過頭,瞪大眼,發現赫地司竟一咳,咳出了血,眼睛也因此而痛苦地睜了開來。

  「快,快去叫醫司來,快!」珊雅特一邊輕拍著他的背,一邊朝她大喊著。

  她有些手足無措地點著頭,焦切地一個轉身飛奔出去。

  待叫來醫司後,赫地司的胸前已一片殷紅,臉色卻蒼白如紙,虛弱得說不出任何言語。波瑟芬妮的整顆心都糾痛了,眼眶又不由自主地盈滿淚水,卻不敢太過接近他。

  珊雅特雙目緊緊地看著赫地司,而醫司已檢視完他的病況。

  「他沒事了。」

  「他沒事?」珊雅特不敢相信的。

  「嗯。」醫司自己似乎也有些納悶。「我想剛剛的那一咳,大概把他體內淤積的壞物一次排出,所以他才會清醒過來。」

  「那他現在真的不要緊了嗎?」

  「只要不再引發其它的病症,我想不會有問題的。」醫司沉頓一下,又說:「不過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十分虛弱,恐怕要調養好一陣時日才能恢復體力,得好好照料他才行。」這時,珊雅特發現躺在床上的他緩緩轉動臉望向他們,似乎想說話,她趕緊握住他的手,在床邊蹲了下來。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痛?」他的眼睛閉了一下,似乎真有哪裡痛,波瑟芬妮也忍不住地站上前。

  「我……」他的聲音虛弱如蚊嗚,且十分沙啞。

  「是……是不是你想喝水?」珊雅特一時想到,於是轉頭朝波瑟芬妮喊:「你快去倒杯水來!」

  「噢,是。」她趕緊照做。「水來了!水來了!」波瑟芬妮匆匆忙忙跑來。

  珊雅特接過杯子,細心地扶著他起身,再將水遞給他喝,並輕拍他的背。

  「小心點,慢慢喝。」等他喝完,珊雅特將杯子拿給波瑟芬妮,只見他艱困地喘息一陣,才又慢慢抬起目光,巡視著週遭的人、事、物。

  當他的視線落在波瑟芬妮的身上時,波瑟芬妮的呼吸幾乎要屏住;但是,他卻沒有反應地掠過去,注視著正握著他的手的珊雅特。

  「你……是誰?」

  「我是救你的人,也是這個國家的公主,我叫珊雅特。」

  「珊……雅……特?」他喃喃念著,那藍眸淡淡的,帶點恍惚地望著上方,頓時皺起眉頭。

  「那……我是誰呢?」

  「啊?」珊雅特身子明顯地一僵,她看向醫司,又望回他,以為她聽錯了。「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是誰呢?」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好像縹緲不存在似的。

  「你不知道你是誰?」這會兒醫司愣了一下。他低頭忖度許久,緊接著他就有些理解了。

  「看來他的腦子傷得不輕,才會導致失去記憶。」

  「失去記憶?那怎麼辦呢?」

  「這我就沒辦法了,得靠他自己才行。」醫司搖搖頭,歎口氣。

  「那……那這個現象會持續多久?」波瑟芬妮突然惶恐地拉住醫司。

  「很難說,我也很少碰過這樣狀況,不過據說,嚴重點的,可能會一輩子都記不起來。」

  「我的天……」她腦中轟然一響,忍不住就退了數步。

  赫地司失去記憶?他忘了自己是誰?

  天哪!那該怎麼辦?她要怎麼辦才好?

  這時,醫司不禁擔憂地說了:「公主,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將他交給國王處理,否則他要是個來歷不明的人怎麼辦?」

  「他都失去記憶了,還怕來歷不明嗎?修萊醫司,你管得也太多了。」珊雅特相當不領情地說著。

  「公主……」

  「好了,你可以走了。」見珊雅特如此執拗,醫司也只好莫可奈何地離開寢宮。

  「波瑟芬妮,去吩咐御廚做一些恢復體力的東西,盡量快一點。」珊雅特立即又下了命令。

  儘管波瑟芬妮現在實在不願讓赫地司離開她的視線範圍,但是,珊雅特公主的話她實在不能不聽從。

  「……是,我馬上就去。」在經過一番溝通之後,珊雅特總算妥協,願意讓赫地司睡在別的寢宮梩。國王雖不願自己的女兒與一陌生男子過分親近,但見她如此堅持,也無法再繼續阻止她。

  只是這樣一來,珊雅特除了睡眠與沐浴之外,其餘時間就都待在這個房裡了。

  「我以後……喊你葛尼,好不好?」赫地司沒有點頭沒有搖頭,他打自清醍後,就一直陷入一種半恍惚、半沉思的狀態,深深沉沉的,有點憂鬱。

  「這樣吧!你先把這些東西給吃了。」赫地司卻在這時皺起眉,望向她。「你說我叫什麼?」

  「葛尼。」

  「葛尼?那是我的名字嗎?」

  「不,那不是你原本的名字。只是,我無法曉得你原本的名字,而你也無法告訴我,不是嗎?」

  「那麼,我到底是誰?」

  「我想……你還是暫時別去想這些吧!該想起來的時候,你就會想起來的。」赫地司並不會覺得頭痛,但他的腦子裡就是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就連一點點片段的記憶也未曾出現;他懷疑自己在此之前是否存活過。

  這時,有個侍女走進來。

  「對不起,公主,國王有要緊的事請你過去一趟。」珊雅特停頓一下,將碗交給波瑟芬妮,然後站起身。

  「好吧!我隨後就去。」

  「是的,公主。」

  「波瑟芬妮,你代我餵他吧!定要他把東西吃下去才行。」

  「我?」波瑟芬妮有些無措,她甚至連面對赫地司的勇氣都沒有。

  「好好照顧他,我很快就回來。」說罷,珊雅特便走了。現在的她對波瑟芬妮,似乎已是完全地信任。

  波瑟芬妮拿著碗,竟忍不住地發起抖來。她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才走過去在床沿坐了下來。

  赫地司順勢將目光望向她,但也是面無表情。

  知道他在看她,她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停止了。

  「你……吃點東西吧!」

  「我不喜歡吃這些東西。」他竟像個孩子似的搖頭。

  「可是……為了恢復你的身體,你多少還是得吃一點,要不然你怎麼好起來,是不是?」他卻彷彿沒聽到她的話似的,逕自說出了這句話。「我覺得……好陌生啊……」

  她微微一震。「好陌生?」

  「空氣流動的感覺、亮亮的感覺、呼吸的感覺……」他望著窗外的綠景。「好像都跟我毫不相干,好奇怪啊……」

  「赫……」差點脫口而出的名字,又教她硬生生地吞回去。「你……別去想這個了,先把身體養好吧!」

  「那是鳥嗎?好輕盈的身子,這麼一瞬間就飛過去了,和『孤傲』很像……」他沒有理會她,只注意窗外有隻鳥兒飛掠而過。

  「孤傲?」波瑟芬妮這下子真的震住了,也有些激動起來。「你……你說『孤傲』?」

  「我說『孤傲』?」他登時蹙起眉頭。「『孤傲』是什麼?我為什麼突然提了這兩個字?」

  「你……你還記得些什麼?你是不是還能想起些什麼呢?」她急急的。

  「不……我什麼都想不起來,腦子裡空空的,什麼東西也沒裝下。」

  「赫地司……」波瑟芬妮再也忍不住了,她眼眶一紅、鼻子一酸,便垂下臉低聲飲泣。

  而赫地司卻突然怔了下,並望向她。「你剛剛說了句什麼?我好像聽過那幾個字。」她搖搖頭,努力地抹掉眼淚。他猶豫半晌,主動地把碗給接了過來。

  「好吧!你別哭了,我把這東西吃了就是。」以為她會哭是因為怕被罵,他只好動起湯匙。

  她抬起淚痕猶濕的臉,看著他一口一口地把東西吃進肚裡去。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個樣子……到底為什麼?」她的眼眶卻再度一紅,連忙掩住了臉。

  看到她愈哭愈傷心,他心中扭過一絲不忍。

  雖然他不知道她是誰,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地伸出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

  僅僅只是這麼一碰,他卻立即感受到一種奇異的磁力,像電流般在他體內疾速竄動著——

  「波……波瑟芬妮?」他潛意識地喊了出聲。

  聽到這四個字,波瑟芬妮萬分驚詫地停止了啜泣。

  「你……」接著,他卻矛盾地用手捶著頭,紊亂地甩了甩頭。「我又在說什麼?那又是誰的名字?」

  「發生了什麼事?」這時,珊雅特出奇不意地返回來了。

  「我……我也不知道。」波瑟芬妮有些心虛地趕緊站起身,並慶幸自己是背著她,不至於讓她瞧見她臉上未干的淚痕。

  「怎麼,為什麼不把碗裡的東西吃完呢?這樣子是絕對不行的。」珊雅特如此對他說。

  波瑟芬妮有一種急欲求得解脫的衝動,於是她什麼也沒說地轉身就跑了出去,雖然珊雅特有些不解,但也沒去多加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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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37:58
第九章


  夜已經有些深了,珊雅特坐在梳鏡台前,靜靜地注視著自己,波瑟芬妮則站在她的身後替她梳著長髮。

  過了一陣子,珊雅特從鏡裡瞧見波瑟芬妮似乎有些神思不定的,她考慮半晌,便不再讓她繼續梳下去。

  「你最近好像心事重重的。」波瑟芬妮錯愕地抬起頭,心裡頓生些許的惶恐。

  「我……」

  「在所有的侍女裡,就屬你話最少,也最奇怪……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珊雅特鮮少過問下人的事,卻為她破了例。

  對於珊雅特這突來的一問,波瑟芬妮半是驚訝半是溫暖。

  「我……我只是有點想……我的母親。」

  「哦!」珊雅特有些理解的。「那她現在人在哪兒?我想,只要不是在別的島國,你隨時可以回去看她。」

  她苦澀地搖搖頭。「她現在在很遠的地方,我見不到她的。」豈止是很遠的地方,她連奧林帕斯在哪個方向都不清楚。

  「是嗎?那也難怪你會這麼想她了。」猶豫許久,波瑟芬妮忍不住開了口。

  「公主,我……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她艱困地問。

  「嗯,你問吧!」

  「你……你是不是……對那個失去記憶的男人……很有好感?」話一出口,她就縮縮脖子,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沒想到,珊雅特卻起身走到傍窗的樓台旁。

  「我是不是表現得很明顯?」忖度許久,她才如此反問。

  波瑟芬妮瞪大眼睛。

  「啊?」

  「好像也有點荒謬,是不是?」她扭過頭來看波瑟芬妮一眼。「對這樣陌生的一個男子……」她聳聳肩後,又轉回去。

  「公主……」

  「或許真的是不太合邏輯吧!我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奇怪!可是你知道嗎?在我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覺得自己不一樣了。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樣的改變,只知道心口漲得滿滿的,好像隨時都會滿溢出來一樣;而且看著他,我的心情就會很平靜、很溫暖、很滿足,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似的……」聽著她描述他的一切,波瑟芬妮就知道事情真的糟糕了。她的心情一下子載負了千萬斤重。

  「你想……這會不會是愛情?」珊雅特目光炯炯地望向她。

  波瑟芬妮咬咬下唇,反問她:「……你希望是嗎?」

  「我……當然希望是,只不過……我害怕沒有結果的愛情。」

  「公主,你的顧慮是對的,而且……他是個沒有名字、沒有過去的人,假若他是個早已結過婚的男子,那麼,你豈不是很痛苦嗎?」

  「你說的對,可是……怎麼收回呢?我的意思是,一旦把感情付了出去,就沒辦法收回來了吧!即使知道他很有可能離開自己,但理智就是不聽指揮。」珊雅特似乎已不是珊雅特,就連說出的話都饒富深意。

  「公主,你自己也知道這或許是段沒有結果的感情了,不是嗎?那麼,你就逼自己別去在意他,甚至也少去接近他,否則——」

  「否則會萬劫不復,是不是?」珊雅特淡淡地接下去,然後搖搖頭。「怎麼可能呢?都已經為他做了這麼多事,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就算喜歡他得冒一點險,我也認了。」

  波瑟芬妮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因為她無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更何況她有什麼資格阻止她?

  「對了,他身體恢復得很快,你有沒有發覺到?」珊雅特突然問。

  「這是應該的啊!」

  「為什麼?」波瑟芬妮這才發覺自己回答得有些不合乎人間的邏輯,她趕忙掩飾。「我……我的意思是,有公主你這麼細心地照顧他,他當然會痊癒得很快。」

  「是嗎?可是他痊癒的速度也太快了,也不過才幾天,他的傷口就幾乎全好了。」

  「嗯……這樣不是很好嗎?他也可以早些下床活動活動。」

  「或許吧!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就是。」

  「好了,公主,已經很晚了,你還是早些睡吧!」

  「也好,那你明兒個早些喊我起床,我想親自做些東西給他吃。」

  「嗯。」輾轉失眠了大半個晚上,波瑟芬妮還是莫可奈何地下了床。

  從小小窄窄的窗口望出去,外頭的月亮皎潔圓亮得有點刺眼。她歎口氣,決定到花園裡走一走。

  然而,她人都還沒走到花園,大老遠地就瞧見有個人站在花園裡,仰頭望著天,一直保持著動也不動的姿勢。

  她有些意外,因為這個時間似乎不該有人還在這裡。她本來想打消念頭回房去的,但是,她又覺得那個背影很熟悉,於是,她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不曉得是不是她的腳步聲驚動了他,他慢慢地轉過臉來。

  「啊!你怎麼在這裡?」波瑟芬妮驚愕地低呼一聲。

  他的藍眸在黑暗中更顯澄澈清明,他歪了歪頭,似乎在審視著她。

  「你叫做波瑟芬妮?」她的心臟猛地一跳。「你……」

  「因為我聽見那個公主這麼喊你,所以我很奇怪。」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鎮定。「哪裡奇怪?」

  「我記得我在無意中也曾喊出這個名字,但是,我以前應該不認識你,不是嗎?」

  「……是的,你以前並不認識我。」她悵然若失地垂下頭。

  「但是,為什麼我會記得這個名字,而你又叫做這個名字呢?」她一時無言以對,但半晌之後,她還是勉強地說了。

  「或許……那只是巧合吧!」

  「是嗎?」「你的腳已經好了嗎?」她這才想起,並趕緊看向他的腳。

  「嗯,都沒事了,連手的傷口也好了。」他聳聳肩,似乎也對自己痊癒的速度感到莫名其妙。

  「那就好,但願頭上的傷也能如此。」說完這句話,她發現他還是在盯著她瞧,這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她不安地摸著自己的臉頰。

  「我……我臉上有什麼嗎?」他搖搖頭,卻一步一步慢慢朝她走近。

  波瑟芬妮緊張了,因為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他伸出手來,握住她略顯冰冷的手。她顫了一下,身子也微微發抖,覺得自己連毛細孔都豎了起來。

  「真的好奇怪,只要一碰到你,我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看你的人卻沒有熟悉的感覺,為什麼會這樣子?」看著他迷惘而疑惑的臉,她就有股衝動想撲進他的懷抱裡,告訴他一切事實的真相。她多麼希望能有個人來幫幫她,不要讓她如此無助。

  她無言地低下頭,複雜的思緒已經弄亂她此刻的心情。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他突然又唐突地問了這麼一句。

  波瑟芬妮震然地睜大眼睛,面露為難之色。「你……」

  「對不起,我知道這很冒昧,但是,我真的很想找回自己過去的記憶,而你是唯一讓我有所感覺的人。」

  「我……」

  「如果不行的話,那沒關係,是我太過唐突。」他苦笑。

  「不!」她直覺地衝口而出。「我……我願意。」完了,她的回答似乎有點糟糕,她半垂眼睫,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跳得很大聲。

  他動作很輕緩,便小心翼翼地將她擁了入懷。

  靠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波瑟芬妮不禁悲從中來的鼻子一酸,百種情緒一湧而上,她竭力克制著自己,閉上了眼睛。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可是,你的存在又讓我覺得矛盾……不對,我應該不認識你,也不對……」他甩甩頭。「算了,我自己都不曉得我在說什麼……」突然,他覺得他的胸膛有些濕,低頭一看,發現她竟然哭了。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地怔住。

  「你……」

  「不要說話!求求你讓我哭,拜託……」她哽咽地說著,淚花已模糊了她的眼。

  「……好吧!你好好地哭吧!要哭多久就哭多久。」他的聲音變得溫柔。

  於是,波瑟芬妮就這麼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夜深得不能再深了……兩個禮拜過去了,奧德雪的耐性已達至飽和狀態,她的壞脾氣再也無法按捺了,怎麼說都得大肆撻伐一番。

  「這回你們無話可說了吧!兩個禮拜的期限已經到了。」

  「唉,好吧!我們派人去找他就是,不會賴你的帳的。」馬諾斯無奈地說。

  「那問題是,這麼一找又得要多久呢?別告訴我還得耗上十幾、二十天。」

  「不會的,保證三天內就有下落。」

  「暫且相信你的辦事能力,只不過別忘了你們答應我的補償啊!」她挑挑眉。

  「是是是,我們不會忘記的,但是……你必須再答應我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在離開冥府回到人間之前,你必須飲下遺忘河的河水,好讓你忘記曾來過冥府的事。」

  「咦!那怎麼行?」她立即不妥協地瞪大眼。

  「難不成你在回到人間後,還想記得來過冥府的事嗎?」

  「那當然,我可不想把你們這幾個迷糊蛋忘得一乾二淨。」

  「你——」馬諾斯沒好氣的。「你這丫頭回到人間要是到處破壞我們的名聲,那我們不是完了嗎?」

  「哎呀,反正你們這些判官的名聲本來就不太好,我有沒有破壞都是一樣的啦,只不過我的話裡還多了點真實性就是。」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你非得喝下遺忘河的水才行。」雷達曼塞斯嚴肅正色地說著。

  「我說不喝就是不喝嘛!你們要是敢強迫我,我就要你們好看!」

  「好,如果你不喝,我們答應過給你的補償也取消了。」

  「你們怎麼可以這麼賴皮?當初明明說好的!」她氣惱地叫嚷。

  「反正就是這樣了,要喝不喝隨便你。」

  「好,你們欺負我人單勢薄,敵不過你們,既然如此,那我寧可放棄十年壽命,等回到凡間再好好地破壞你們的名聲一番。」

  「你這丫頭……」他們氣得牙癢癢的。

  「怎麼樣?我就偏不喝!」她是跟他們耗上了。

  「好,不喝就不喝,隨便你去破壞好了。」就在這個時候,突地有個人猛不其然地出現,手臂上還立著一雙鷹。

  「汀斯雷特?」雅古斯喊了聲。

  汀斯雷特環視他們眾人,再看了奧德雪一下,才緩緩說了:「有狀況發生,冥王在凡間失去記憶。」

  「啊?!」

  「是啊!這……這怎麼可能?」

  「不過,這是宙斯故意安排的,大家無須太過緊張。」

  「那現在要怎麼辦?」馬諾斯上前一步問。

  汀斯雷恃看了「孤傲」一眼。

  「「孤傲」說,待時機成熟,希拉女神會來告訴我們該怎麼做,它只是先來告訴我們別擅自行動罷了。」

  「喂喂喂,這個意思是不是表示我還得繼續等下去?」奧德雪抗議聲大起。

  「當然不!」突地,一個莊嚴慎重的聲音自上方緩緩傳來,一道金色閃光照下,轉換成一個人影;而「孤傲」在轉瞬間便飛離不見了。

  「希拉女神!」見到來人,汀斯雷特等人頗感驚愕地退了步。

  尊貴無比的希拉女神,手持令牌浮降在半空中,緊接著,她將一瓶小小的綠色容器交給汀斯雷特。

  「三天後,你進入凡間的伊姆羅茲島王宮找到赫地司,將這瓶子裡的東西灑在他頭上,他便會恢復所有的記憶。」

  「要三天以後?」

  「沒錯。」

  「那我知道了。」

  「另外,待波瑟芬妮恢復原貌後……」希拉望向奧德雪;奧德雪被她那懾人的目光與氣勢震懾住,不禁瑟縮了一下。「立刻將她送回人間,且一定要清除她對冥府的所有記憶。」

  「我不要!」奧德雪激動地大嚷。

  希拉沒有理會,她輕輕晃動令牌,便立即化成光束朝上消失。

  「什麼跟什麼嘛!我死都不要忘記我在這裡待過的記憶。」

  「很抱歉,恐怕這一切由不得你。」馬諾斯搖搖頭。

  「我不管,反正我說不要就不要,你們要是敢強迫我,我就要你們好看!」

  「你現在威脅我們也沒有用了,剛剛那個女人的話,我們是非聽不可的。」

  「哎喲!」既然硬的不行,她只好來軟的。「求求你們饒了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要忘了你們,你們就成全我這小小的請求吧!」

  「不行!」雷達曼塞斯十分強硬。

  「你——你們這些混蛋、強盜、土匪,我恨你們,我恨死你們了!」她忍無可忍地縱聲大喊。

  「要恨就讓你恨吧!反正以後你就會感激我們的。」

  「感激?哼!門都沒有!我再也不要理你們了。」見她生氣地跑開,三判官和汀斯雷特只是互望一眼。

  「這丫頭可真野啊!真不知道雅典的女孩子都像她這副德性嗎?」

  「當然不,只不過她這個性若不改一改,恐怕以後會碰上不少事哦!」

  「唉,不管有沒有改,她往後將會發生的事情也夠精采了,不信等著看吧!」馬諾斯信誓旦旦地說。

  「你的眼睛怎麼腫腫的?」一早看到波瑟芬妮,珊雅特就狐疑地問。

  波瑟芬妮心虛地低下頭。「昨晚……又想起了我母親,所以一時情不自禁地就哭了。」

  「原來如此。不過你也別想太多了,瞧你把眼睛哭得這麼腫。」珊雅特搖搖頭。

  「嗯,我知道了。」珊雅特沉頓一下。「不然這樣吧!你今天不用來服侍我了,回去再好好補個眠,放你一天假。」

  「這……」波瑟芬妮錯愕地怔了住,她不敢相信地睜大眼,心裡有著強烈的感動。

  「記得別再東想西想了,那……我自己去忙了。」目送著珊雅特離開,波瑟芬妮的心中百感交集。她摸摸自己又紅又腫的眼睛,不禁回想起昨晚的一切。

  不行!不能再去想那些了。她阻止自己繼續往下想。

  她確實是累得已經筋疲力盡,得好好地睡上一覺才行。

  珊雅特在親自做好飯菜後,小心翼翼地置於托盤上,然後來到赫地司的房裡,再坐到床邊的小凳子上。

  而他此時則睜著眼,看著床幔,似乎是在沉思亦或發呆。

  「來,該起來吃飯了。」她輕喚他一聲。

  赫地司的動作很緩慢,好像有點乏力的樣子。他坐起身後,便主動拿過碗筷。

  「我自己來就好。」

  「嗯。」珊雅特將拖盤放至一旁,便禁不住地撐著下巴看他吃。

  察覺她在看他,他十分不習慣地停住動作,嘴巴有一陣沒一陣地嚼著。

  「怎麼了嗎?」她搖搖頭,還是一直看著他。

  「你吃過了嗎?」

  「還沒,不過我不是很餓。」雖然她還是在看他,但他也不想去理會了,埋頭就吃著。

  「好不好吃?」他抬起頭,猶豫一下。「嗯。」

  「是我親手做的,應該還不差吧!」

  「真的?那你滿厲害的。」他不得不稱讚道。

  她再看了他一陣,遲疑好一會兒,忍不住開了口。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他不解地皺眉望向她。「為什麼這麼問?」

  「難道你不覺得……我總是面無表情嗎?」

  「你?」他上下端詳著她。「不會啊!」

  「真的不會嗎?」她意外的。

  「我覺得自己也是面無表情。」他聳聳肩。

  珊雅特的心裡不禁溫暖開心起來,也鬆了一口氣。

  「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這下子換他納悶地問了問題。

  珊雅特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慢慢啟了口。「因為……我想你永遠地留下來。」

  「我?」他錯愕的。

  「我是這個國家的公主,若是娶了我,你以後就可以繼承我父王的王位,雖然這並不是重點所在,但是……我真的喜歡你。」

  他為之一震。「公主,你……」

  「別叫我公主,喊我珊雅特,我們已朝夕相處一個月了,不是嗎?」

  「你這樣尊貴的一個身份,我怎麼配得上你?」他蹙著凝重的眉搖搖頭。

  「何必說配得上配不上?我喜歡你,這就夠了。」

  「這……」她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好了,這件事暫且別說了,反正我不勉強你。」沉默半晌,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張望了一下四周。

  「波瑟芬妮呢?她怎麼不在?」

  「她昨晚沒睡好,所以我讓她休息一天。」珊雅特沒有疑心地回答。

  「……原來如此。」他喃喃低語。

  珊雅特將碗盤收一收,便起了身。「你不要亂跑,我去去就回來。」不要亂跑?他擰住眉毛。他就算要亂跑,也沒地方去吧!

  不過,換個念頭想了想,他有點掛念起那個波瑟芬妮。經過昨晚那麼一哭,不曉得她現在怎麼樣了?而且她哭得那麼慘,今兒個的眼睛一定很腫吧?

  不知怎麼地,好像有一股力量驅使他下床去看她,而他確實做了。

  或許,去看看她也好。

  雖然也不過才小睡片刻,但波瑟芬妮覺得已經夠了,而且說實在話,在這樣複雜的情緒下,她也很難完全入睡。

  她直覺地抬頭一瞄門邊,沒想到正好瞧見赫地司站在那看著她。

  「你……你怎麼來了?」她大吃一驚站起身,並無措地弄弄頭髮、整整衣服,深怕自己此時的樣子很糟糕。

  「我?」他似乎也頗感困惑,只能捶了捶腦袋,聳聳肩。「我也不知道。」

  「是嗎?」她垂下臉,兩手扭絞著衣服。

  躊躇兩秒,他左右張望一下,便邁步朝她走近。

  而凝聚在他們之間的氣氛,一直有些詭異,也有些微妙,只不過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只覺得他好像被下了蠱或下了咒一般。

  「波瑟芬妮……我敢肯定,我以前一定認識過你。」

  「為什麼?」她抬起了頭。「為什麼你敢這麼肯定?」

  「雖然你的長相對我而言有些陌生,但是我知道,你和我的心靈相通,甚至也可以說是相互契合。而且我相信這絕不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你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對不對?」他已經來到她的面前,用他深情、深邃的藍眸直視著她。

  即使失去記憶,即使她換了個樣子,他仍然感受得出她曾是他所愛的人;能夠知道這樣的事實,波瑟芬妮的情感頓時被激盪得澎湃熱烈不已。

  彷彿冥冥之中皆有安排一般,他握住她的手,毫不考慮地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波瑟芬妮,我愛你。」她恍若遭受電殛般的震動與感動,抬起不可置信又同樣深情的眼,幾乎無法預料她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到那句話。

  已被他偷了心的她,又豈能不響應他的話?

  「我也愛你。」她也露出了靦腆的、羞怯的笑容,低低地對他說。

  此時此刻,他笑了,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地笑了,而且整個人都變得異常柔和與親近。他點點頭,看著她又笑了笑,那喜悅的感覺不斷塞進他的身體裡,又從上千萬的毛細孔奔放出來。

  「知道嗎?雖然我失去記憶,可是聽到你這句話,我開心得幾乎要飛上天。」他含笑地說。

  「所以你要快點恢復記憶呀!」她禁不住難過地說。

  「會的,我一定會早些恢復記憶的,至少我不能忘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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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38:16
第十章


  像往常一樣,波瑟芬妮在珊雅特就寢前替她梳著頭髮。梳完後,便預備送珊雅特上床,替她關燈。

  一切看來平靜得很,只不過,她並不知道事情已經東窗事發了。

  這是珊雅特有生以來受辱與受傷害最深痛的一次。

  從未對男人付出感情的她,也難得對一個侍女有了良好的友誼;但是,他們卻在一夕之間雙雙背叛她,她覺得自己已遭受到最殘忍的對待。

  由她的臉上仍然看不出內心裡的波濤洶湧,也看不出她究竟有多麼忿怒、多麼痛恨、多麼痛苦,但是,該解決的事還是要解決。

  「波瑟芬妮……你到宮裡來,有多久了?」對於珊雅特這突然地一問,波瑟芬妮也沒有想太多便回答了。

  「前前後後,應該兩個多月了吧!」

  「這兩個月來,我待你應該還不錯吧?」

  「是的,公主你對我很好。」她由衷地說。

  「沒錯,從小到大,我更換過的侍女有無數個,但唯獨你,我始終沒有發過脾氣,也沒有動過手。」

  波瑟芬妮趕緊低下頭,無比尊敬地說道:「承蒙公主你的厚愛,我的心裡一直都是十分感激的。」

  「感激?你真的感激嗎?」

  「是的,我當然感激。」

  「……既然感激,又為什麼要背叛我?」波瑟芬妮動容地霍然抬起頭。

  「公主……」她總算察覺出珊雅特話裡的不對勁,有著風雨欲來之勢。

  「你認識他,對不對?」聽到這句話,波瑟芬妮錯愕得無以復加,握著梳子的手轉為僵硬,連呼吸也為之屏住。

  「我……」

  「不必否認了。你以為我除了面無表情之外,連眼睛也是瞎的嗎?」待恢復反應後,波瑟芬妮急急地跪在她面前,向她認錯。

  「對不起,公主,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求求你原諒我。」

  「原諒?」她轉過頭來。「事情都發生了,你居然還要我原諒你!」

  「公主……」她千緒萬端地抬起臉。

  「或許我的臉上沒有喜怒哀樂,但這並不表示我是個冷血動物,難道你還不明白他對我而言,已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你怎麼能夠再搶走他?」

  「不,我不是搶走他,實在是——」

  「實在是情不自禁,是不是?」珊雅特狠狠撥開她的手,逕自走到一邊。

  「波瑟芬妮,你實在太令我痛心了!我待你不薄,但是,你卻回報了我這樣的結果,你教我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公主,我知道你對我恨好,我真的知道,可是,你跟他……真的不可能在一起的……」

  「住口!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對我說話?就算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難道就不能將他留在我身邊嗎?」

  「這……你這又是何苦?」她痛苦地搖搖頭。

  珊雅特一個揮手將一隻花瓶砸落地面,並踢倒了桌子,波瑟芬妮嚇得臉色一白,腳也退了數步。

  「公主……」

  「你已經沒有留在宮裡的必要了,從今天起,你給我離開這裡,永遠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她狠下心腸說。

  「公主,你不要這樣……」她慌亂至極地搖著頭。

  「求我也沒用!不過我告訴你,如果你在走之前還敢去找他的話,那麼,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波瑟芬妮極力克制那酸楚欲落的淚,但是,她的身子卻忍不住地為之抽搐。

  「你可以走了,不要讓我再趕你一次。」珊雅特不讓她有轉圜的餘地,轉身便朝自己的床走去。

  波瑟芬妮黯然地閉上眼,任淚悄悄滑落。

  原來,所有的事情還是挽回不了,她終究還是得面對這樣殘酷的事實。

  毫無怨言的,她緩緩離開這裡,知道自己從此後將不會再踏入這裡一步。

  只是……赫地司怎麼辦?要醫治母親的「眼淚」又將怎麼辦?她痛苦不已地問著自己。

  為什麼這個世界會讓她絕望到這個地步?

  果真是她的命嗎?

  寂靜的深夜裡,黑暗像布幔似的籠罩住半個世界。

  一道自地底下驀然竄出的黑影子,佇立在赫地司的床前。然後,他慢慢舉起手,打開一瓶極小的綠色容器,輕輕一灑,瓶內金蔥般的碎片落於赫地司的頭部,並隨即消逝不見。

  經過了約莫一刻鐘的光景,赫地司的頭漸漸冒起一股煙,而且有著淡金色的光影顯現;再下一秒,他便睜開了深沉而凝重的眼睛,那雙恢復了赫地司靈魂交予的嚴峻藍眸。

  他那原本笨重的身子變迅捷了。他倏地坐起身,轉向汀斯雷特,所有空白的記憶在腦中皆充填完畢。

  「我失去記憶已有多久?」赫地司陰鬱地轉過頭來直視他。

  「大概兩、三個禮拜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宙斯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簡直是太過分了!」赫地司忍無可忍地低吼。

  「你千萬不要激動,我相信宙斯會這麼做定是有他的用意。」赫地司握緊拳頭,霍然起身一個邁步就欲往外走。

  「你現在要去哪兒?」汀斯雷特嚇了一跳。

  「找波瑟芬妮。」他頭也不回的。

  「請你等一等!」他趕緊喊住他。

  「又怎麼了嗎?」汀斯雷特搖搖頭,十分沉重的。「來不及了,她已經先一步離開了王宮。」

  「離開王宮?她已經離開了王宮?」他臉色一變。

  「是的。因為珊雅特發現了你和她的事,為此,她一氣之下便趕走了她。」

  「發現了我和她的事?」赫地司蹙起雙眉。「可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不明白嗎?」汀斯雷特輕輕一歎。「你自己想想吧!打自你失去記憶讓她救起,她就傾盡心力地照顧你,然而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對她而言是個再陌生不過的人,若是沒有理由,她實在不須如此自找麻煩,更何況她是堂堂的公主之身啊,是不是?所以總歸一句,她喜歡上你,也可以說是愛上你了,懂了嗎?」赫地司的臉在轉瞬間轉為僵硬的鐵青色了。

  「你——說的是真的?」

  「我無須騙你,不是嗎?」

  「這……這教我要怎麼做才好?」他凝肅地問,一顆心仍牽掛著波瑟芬妮。

  「至少告訴她一聲,讓她知道你要走,別不告而別。」

  「但是……我能跟她說些什麼?告訴她我恢復了記憶,要離開這裡,所有的一切我很感激她?」

  「雖然這聽起來很多此一舉,但是,你總得給她一個答案,好叫她死心。」赫地司深為煩亂地仰起頭,朝天沉重地大呼一口氣。

  「真給了答案,她就會死心了嗎?」

  「或許不會死心,但你至少盡了自己最基本的責任。」盡了自己最基本的責任?赫地司心裡的苦澀與陰鬱不禁加深一層。

  忖度許久,他嚴肅地開了口。「……好,我會留下來告訴她這一切事情,只是……我還是會傷害到她。」

  「嗯,那麼,我會回冥府等你和王妃回來的。」

  「我恢復記憶了。」一早剛踏進赫地司房裡,珊雅特就聽到這句令她青天霹靂的話。

  她看著一身黑的他,側對著她面朝窗外,那剛毅冷靜的臉,儼然已是恢復記憶的樣子,頓時,她端著托盤的手一鬆,托盤「鏘」地摔落地面。

  凝結的空氣似乎讓人很難呼吸,珊雅特的表情仍是一如往常,但週遭所散發的氣氛卻已改變空氣中的因子,轉為冷冽。

  「你想起了自己是誰?」

  他緩慢地點頭。

  「知道自己住哪兒、從哪兒來?」

  他再緩慢地點頭。

  「也記得你喪失記憶來所發生的事?」他歎口氣。「是的。」

  「那麼,然後呢?」她深吸一口氣,穩住聲音,十分沉著。

  「然後,我必須離開了。」她的雙手在極度不安地扭絞著,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氣。

  「你要離開?」

  「是的,希望你能諒解。」

  「諒解?就只有這樣?」赫地司轉過身來直視她。「我很感激你救了我,若是你想得到什麼補償,我可以盡量給你。」

  「補償?我是這個國家的公主,不愁吃、不愁穿,你以為我會想要得到什麼補償?」

  「我只能說我很謝謝你為我所做過的事。」

  「……如果我的補償就是要你留在這裡呢?」

  「那麼很抱歉,這個補償我做不到。」

  「為什麼?」他沉頓兩秒,平緩地說了。「因為我是個有婦之夫。」

  她的身子明顯一震。「你……」

  「所以,我不可能留下來的。」

  「……那個女人……是波瑟芬妮嗎?」他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

  她握緊雙拳,咬了咬牙。「果然,你跟她的關係並不尋常!」

  「珊雅特……」

  「如果我要強迫你留下來呢?」她加重了「強迫」兩個字。

  他的雙眸掠過堅決。「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就休想出了這座王宮!」

  他搖搖頭。「很抱歉,你的威脅對我而言是沒有用的,即使你在我的房間四周安排侍衛,我仍有辦法離開這裡。」

  「你……你做不到的。」看著他眼中的篤定,她竟有一種無力招架的感覺,好像他真能夠說到做到。

  赫地司看著她好一會兒,突然,他緩緩舉起手,輕輕一揮,倏地,他的身影緩緩消失不見了,像空氣一般的透明了。

  珊雅特震駭得倒退數步跌坐於地,此時,又看著他重新在原地出現。

  「你……」她微微發起抖來,雖然臉上仍是面無表情。

  「這下你明白了嗎?我不是凡人。」珊雅特沒辦法說話,她陷入了這樣的震驚中,完全平復不過來。

  「珊雅特,你是個好女孩,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報答你,但是,我保證你的生命將會多延續三分之一。」她仍然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去看他,雙眸幽黯失神。

  赫地司知道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他決定選擇這個時間離開。

  「再見了,珊雅特。」隨著聲音落下,他人也永遠地消失在房裡,連道冷風也沒留下。

  珊雅特就這麼一直呆坐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許久許久,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自她眼眶悄悄滑落,並在落地後瞬間變為一顆小小的透明寶石。

  她閉了閉眼,在起身後出了房。

  她知道,所有的痛苦,將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埋藏。

  無處可去的波瑟芬妮,在最無助的情況下,來到接近海港的山崖附近。

  她找了塊突出的岩石,站在上面眺望著遠方,偶爾幾隻海鷗自半空中飛掠而過,會打斷她的沉思,其餘的,只有海濤拍打海岸的聲音。

  她不會有想不開的念頭,但是,她確實有股衝動想投進大海的懷抱。

  她從一個快樂無憂的春之女神,變成了冥界王妃,原有的怨恨,也已被愛與寬容所消融。

  但是現在,她什麼都不是了。她只是一個凡人女子,救不了母親,見不了赫地司,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能怎麼辦?

  又能向誰求助?

  她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極度茫然。

  這時遠遠地,有艘船隻朝伊姆羅茲港緩緩駛來,波瑟芬妮舉目望向那艘船,心裡頓生一股苦澀。

  當初她來到人世間,就是在一艘船上醒來的,只是,恐怕她再也回不去了吧!

  就在她這麼冥想之際,一陣劇烈的搖晃力量卻驀地驚嚇到她。

  她大吃一驚,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失去平衡地跌進海水之中,她甚至連尖叫呼喊的聲音都尚未發出來。

  海水的鹹味很快就嗆得她難以呼吸,眼睛也澀痛無比,在載浮載沉中,她極力地掙扎想求生存,但呼救的聲音卻一度被浪濤聲湮沒。

  猛地,一股巨大強烈的力量從她的頭頂住下一灌,她的身體彷彿漲滿了氣一般,人神頓時整個分離。

  她瞪大眼睛看著那副軀殼脫離自己,在下一秒就被浪濤捲去。

  這時,她發現自己已經不會感到痛苦了,也沒有置身於海中的感覺了,但是,她卻知道自己在逐漸住上升,並筆直地出了海面。

  出了海面後,她不由自主地仰起臉看著天空,再低下頭來看著腳下,她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在推動著她,但是,她卻絲毫不會感到害怕。

  陽光已經溫暖地包圍住她,讓她不會覺得濕或冷,她舉起雙臂,知道自己已變回自己,她有一種重生的感覺。

  她的身子已慢慢往下降了,逐漸接近地面,推動她的力量也在此時消失,她平穩地踏上了地。

  同時間,她下意識地警覺到身後有人。她霍地轉身,幾乎不需要確定,那佇立的黑影是誰,她已瞭然於心。

  「赫地司……」在完全看到他那熟悉的神情後,她的心臟彷彿受到了猛烈地撞擊,緊接著就如擂鼓般的疾速跳動。

  赫地司仍然披著他那黑色的斗蓬,站在離她三呎的地方,一動也不動的。

  而那雙澄澈深邃的藍眸,正用一種內斂而濃情的目光凝視著她,讓她的心一吋吋地灼熱起來。

  分不清楚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她愛著他,卻也怕看到他,因為那會令她想起自己的母親。

  她上前一步,把兩隻手放到身後,稍稍地歪了下頭,然後有些苦澀地給了他一個淡笑。

  「你恢復記憶了?」赫地司上前一步,也學她歪了另一邊的頭。

  「你說呢?」他半帶嚴肅地反問。

  「所以,你要來帶我回去了?」

  「難道你還想繼續留在這?」

  「我……」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緊張,她扯動嘴角露出一個頑皮而可愛的笑容。「當然想回到你身邊。」

  他一臉正經。「真的?」

  「嗯。」她好用力地點著頭,那模樣流露出小女人的嬌俏。

  「那麼,你的母親迪米泰怎麼辦?」聽到這句話,她臉上的表情頓時轉為黯然,只能朝天大呼一口氣。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無奈又難過的。「即使繼續留在這,我已無法再去接近珊雅特;就算能,我也不可能使她掉下一滴眼淚。」赫地司再跨上前一步,跟她的距離只有兩步之遙,原本沉著的神情多了點溫暖與溫柔。

  「這對你而言,會是個很大的遺憾,對吧?」她垂下眼睫,咬了咬下唇。「無論如何,我不會死心的,我相信一定還有其它的方法。」赫地司伸出了手,置放在她的雙肩上,然後俯下身來與她平視。

  「告訴我,你那天對我說的話,是真的嗎?」她一驚抬起眉,怯怯地嚥下一口氣。

  「那天?」她的兩頰逐漸燒紅。

  「是的,那天。」

  「你……你怎麼還記得?」她看著自己的手,既窘又尷尬的。

  「你希望我忘記?」

  「不!」她脫口而出,臉就更紅了。「我……我只是不習慣……而且,我怕你不相信。」

  「為什麼?」

  「因為我是被你強抓去冥府的,所以你一定會覺得我會恨你、討厭你,若我說我愛上你,你定會懷疑我的真心。」他輕歎口氣。「波瑟芬妮,我承認,當初我霸道地強攫你回冥府,是我的錯,但是若非如此,你恐怕不會接受我,也不會隨我回冥府,甚至嫁給我,不是嗎?」

  她心緒百折地低了聲音。「是的。」

  「那麼,你真的真的不會再離我而去了,是嗎?」

  「嗯。」

  「永遠?」他有點不放心地再問。

  他那在乎又有點緊張的神情讓她不禁笑了。「嗯,永遠。」這下他也笑了,並把她輕擁入懷中,再摸摸她的頭。

  「好,那麼我要給你一個很大很大的奇跡。」

  「奇跡?」

  「沒錯,而且是你最期待發生的。」

  「真的?」波瑟芬妮拉住了他的手,仰著臉急切地看他。「是什麼?」

  「治癒你母親的病。」「啊!」波瑟芬妮頓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瞪大眼睛。

  「而且,確實是用『珊雅特的眼淚』。這也多虧宙斯、希拉,與阿波羅幫的忙。」他不得不這麼說。

  「那……」她一時激動得無法自抑,有些哽咽與失控。「那她真的已經恢復正常了?」

  「嗯,我現在就打算帶你去看她。」波瑟芬妮又感動、又驚喜、又欣慰地埋頭緊緊抱住他。

  「謝謝你,赫地司,真的謝謝你!」他親吻她的額頭,也摟緊她。「只要你能明白我對你的感情,那就夠了。」這一刻,波瑟芬妮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甜蜜的感覺盈滿她的胸口,未曾有過的喜悅降臨到她身上,她擁有了最彌足珍貴的愛。

  「對了,你為什麼會喪失記憶?」

  「這說來話長,等回到地府,再好好對你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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