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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家有禍水男 作者:朱拾夜[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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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31 11:37: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藍寶堅尼要到台灣來了!

丁都儂一身白T恤、牛仔褲,清秀小巧的白皙臉蛋上覆了層濃濃的憂愁。藍寶堅尼要來了,這消息讓她煩惱。

那個讓她七年前像逃難般逃回台灣的男孩,現在該是更具威脅性與毀滅性的男人了吧?想到這裡,她又開始心煩意亂起來。天知道那個男人為什麼選擇台灣?他們都那麼久沒聯絡了,現在突然要到台灣來,做什麼?有什麼目的,

想起少女時期在美國與他共處的那幾個月,簡直是惡夢一場。

她不禁痛恨起命令她接待藍柏的丁強了,那個不人道的大哥!

既然大哥知道她與他之間的恩怨情仇,就應該介紹他到其他國家去,東南亞的度假勝地比比皆是,選擇台灣的人實在是挺愚蠢的。

「你明知道他對我做過什麼,還要我接待他?當你妹二十三年,你覺得我是那種不記仇的人嗎?」都儂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忍住想哭的衝動。

她真不該帶手機出來吃午餐的,有了這東西,那個毫無人性、隔了千山萬水、十萬八千里的大哥都找得到她。

「都儂,我知道對你來說,以前的藍柏不是個好人,但他現在已經改很多了,我向你保證!就當你是幫哥哥一個忙,好不好?算我求你?」

「真的非收留他不可嗎?要是他又像以前一樣侵犯我,怎麼辦?」說到最後兩句時她特別摀住話筒,站在廚房裡的年輕老闆已經在用懷疑的目光注意她了。

「不會的,況且那都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你那時還是個小女孩呢!藍柏也不是七年前那個愛搗蛋的小鬼了。」

七年前她也不是個小女孩呀!都儂想,那時她已經是個少女了,雖然不算亭亭玉立……好吧,是從沒人稱讚她漂亮過,而她也早已接受了事實,畢竟誰無悲慘的過去?而藍寶堅尼也不是小鬼,當時他高她整整一個頭,體積是她的兩倍大,他是個又高又壯又惡劣的大肥豬!

更令人髮指的是,當時她都已經被他搞得那麼悲慘了,他還……噢!她永遠也忘不了那段可怕的記憶!

「他要度假為什麼不去別的國家?去普吉島、侖裡島或是熱浪島之類,有沙灘跟比基尼美女的地方不是很好嗎?相信我,到那些地方去,他會比在台灣愉快一百倍!」她熱心的推薦。

「你現在跟我說什麼都沒有用,反正他就是要到台灣,你好好的招待他就是了。」丁強的語氣強硬了起來,「別忘了,我可是寄了七年的馬其拉圖案集給你,那是非常難買且昂貴的書喲。」

都儂清秀的臉蛋有些微的扭曲,粉臉漲紅。

「還不都是藍寶堅尼室口的!要不是他把我逼回台灣,我就可以自己買了。」說到這,對他的新仇舊恨又湧上。

馬其拉是她非常欣賞的一個圖案設計師,每年都會固定出一本圖案集,等她回台灣後,才發現這裡並沒有引進馬其拉的書,只好央求在美國的大哥寄給她。

而他現在竟然用這個人情來要脅她,最令她不平的是,他竟是為了藍寶堅尼!

「所以了,替我好好招待藍柏,讓他住在家裡,好好看著他,有什麼狀況立刻打電話給我,知不知道?」

「有狀況的是他還是我呀?讓他住在家裡?好好看著他?大哥,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

「丁都儂,閉嘴!我跟你說過,藍柏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就是要他遠離這裡,你再囉唆的話,就自己飛到美國來買馬其拉的精選輯,不過我話先說在前頭,那可是限量版,就算你飛到美國也早就賣完了!」丁強又威脅道。

都儂整整憋了三分鐘的氣。

「好……好吧!我答應就是了,不過,」她刻不容緩的又補了句,「請你先跟他爸爸媽媽說一聲,要是他敢對我怎樣的話,他們家可能再也不會有傳人了。」她生氣的按掉手機通話鍵,拒絕再跟大哥對話。

年輕老闆選在這時將炒好的火腿蛋炒飯端放到她面前,熱騰騰的炒飯冒著香噴噴的熱氣。

但她早給氣飽了。

手機突地又傳來聲響,是一封簡訊傳來,她一開,又是惱人、愛勒索外加小氣又囉唆的大哥。

我會匯一筆錢進你的戶頭,藍柏在台灣的一切開銷你就從裡頭扣。他後天就會到台灣,航空公司的航班你查查,記得到機場接機。另外,他不喜歡人家叫他藍寶堅尼。

「他喜不喜歡關我什麼事?」她邊關掉手機邊嘀咕,然後將之丟進包包裡。

真奇怪了,藍寶堅尼好歹也二十四歲了,大哥卻一副他才剛學會走路的模樣,難不成他真出了什麼事?唉呀,不可能的,誰敢惹他?

她皺起眉頭。該不會是在美國犯了罪,逃到台灣來吧?他殺了人?她恍然驚恐的圓目大睜,難怪大哥會再三叮嚀她要看好他,他是怕藍寶堅尼在深受良心苛責之下自我了斷?!

那她還要去接他嗎?她若把他接到家裡一起住,不是將自己推進一個危險的深淵?

她下意識的從袋子裡拿出毛線與織了一半的小毛衣,開始打起來。

可他為什麼要殺人?那人做了什麼?搶了他的女朋友?還是他們打架時,他一時失手錯殺了人?

她完全陷入可怖的惴想裡,對年輕老闆的呼叫充耳不聞。

年輕老闆乾脆在她面前用力合掌一拍。

巨大的聲響讓都儂嚇了一大跳,倒抽口大氣,驚嚇的瞪著他,餐館裡的客人顯然也是,紛紛朝他們望來。

「周必楚,我心臟很脆弱的!」雖然生氣,但她沒忘了自己身在公共場所,所以盡量壓低聲音,但表情與語氣仍將憤怒表露無遺。

今天她是怎麼了?怎麼她認識的男人都這麼殘忍的對待她?

周必楚兩手撐在小餐桌上,書卷味濃厚的臉龐上滿是不解。他今年才剛大學畢業,經營這家小餐館卻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自他開店那天起,都儂就是他的忠實顧客,誰叫他是最得她心的小學弟呢。

「我叫你好幾聲了,你不回答我,魂又飛到哪裡去?炒飯都要冷了。」他指指那碟被冷落的炒飯,他還多放了許多火腿呢!

她看看炒飯,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小毛衣,拿起湯匙吃起來。

「怎麼了?」周必楚又問,「是客人又出什麼難題給你?你說出來呀,我幫你想,我國小的美術課都是甲上的。」

都儂是編織界的天才,但她只獨鍾小東西,用上好柔軟的羊毛線編織可愛的小毛衣、小外套、小手套、小襪子、小毛帽,各種能讓小孩子穿在身上的東西她都能編織出來。而且她所設計的圖案都非常可愛,令人愛不釋手。

大學時代,她的作品就已經被識貨的百貨公司精品店女老闆給看上,特地在精品店裡頭挪了個專區擺放她的編織物,由於做這種小毛衣的極少,又是純手工編織,觸感綿柔,圖案可愛新穎,所以銷路很好,現在她的訂單已經接到明年冬天了。

「必楚,我實在很不想潑你冷水,但你現在的繪圖技巧,真的跟國小時沒什麼兩樣呀!」她惋惜的說。「不過廚藝天份倒是很棒。」她又挖了一大口炒飯進嘴巴裡,歪著脖子讚美道。

「這種話我已經聽膩了。」周必楚臭屁的搖搖頭。「對了,後天是我的生日,我的朋友們要在這裡幫我辦個生日會,你也一起來吧。」

後天?她壓根兒忘了他生日!

「要命!」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嘿!太沒禮貌了,我生日就要命?」他不滿的瞪了她一眼。

「不是啦!」都儂連忙解釋,「我那天得去機場接個人,恐怕沒時間來這。」見他一臉失望,她又急急忙忙的道:「我先祝你生日快樂!你要什麼禮物現在跟我說,我明天就幫你送來!」

周必楚雖然是她的學弟,但都是他照顧自己比較多,她也該表示一下心意。

「接誰?你的家人?」他好奇的問。

是家人就好了。她歎了口氣。

「是藍寶堅尼,他要到台灣來了,我哥叫我好好照顧他、看著他。唉!」她一臉無奈。

「藍寶堅尼?!」他的表情立刻變得有點古怪。「你是說,那個在美國一直欺負你,還差點強暴你的那頭蠻牛?」

他的音量引來了其他客人的側目。

她尷尬得差點拿湯匙戳他的肚皮。

「他只是強吻我,沒有強暴我啦!你小聲點行不行?」她覷了覷左右兩側。

「真不該將之前的事告訴你的。」她白了他一眼。

要不是跟他談得來,加上他忠實的臉讓她覺得不致有洩密之虞,她才不會告訴他在美國時她被藍寶堅尼欺負的事呢!那實在很不光彩。

周必楚坐進她身旁的座位。

「他是半夜在床上強吻你,床上耶!笨蛋都知道接下來就是強暴了!」他氣呼呼的,彷彿自己才是受害者。

他這樣義憤填膺,都儂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藍寶堅尼只是囂張了點,倒不是真的壞到什麼地步。藍寶堅尼也是她給他取的綽號,那是偶然在報紙上看見藍寶堅尼這車名,而那台時髦、酷帥,又稱蠻牛的跑車就讓她想到藍柏‧堅尼,所以才……好吧,她承認,這樣的創意是爛了一點。

「你不去幫忙?」她朝櫃檯方向瞧了一眼。「看,心岱在瞪你了。」

他看了拉長臉的林心岱一眼,不太在意。

「別理她,說說那頭蠻牛,他到台灣來做什麼?」他擰著眉頭嚴肅的問道。

他不在意,都儂可在意透了。她沒忘記心岱向她哭訴周必楚一點也不在意她的事。

「我不知道。」她低頭加快速度吃炒飯。「你還是去幫忙吧,我吃完就要走了。」

「你不用在意她啦。」周必楚耐心的追問:「你還沒說那頭蠻牛到台灣來做什麼?他特地來找你的嗎?找你做什麼?」

「我都說了不知道,也懶得知道。」她喝了口水,嚥下口中的炒飯。「反正他住我家是住定了,這是我欠我大哥的。」

「住你家?!這怎麼行?你沒聽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嗎?尤其你是獨自一個人跟他住在一起,若是他又強暴你該怎麼辦?你應該拒絕你大哥才對,他這樣根本是引狼入室!何況現在外面三步就一家飯店,他要住很方便,我可以幫他訂房,只要他不反對。」

都儂放下湯匙,開始將毛線與棒針放進袋子裡。

「是強吻,不是強暴。」她鄭重的又重申一次,然後站起身來。「不管怎樣,藍寶堅尼在台灣這段時間跟我住已成定局,我相信我哥,要是他認為藍寶堅尼跟我住在一起會讓我陷入危險裡,他也不會做這種提議。」

她認真的說完,將炒飯的錢塞進不悅的周必楚手裡。

「你還是多花點心思在心岱身上,你付的工資那麼低,要不是對你有意思,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的待在這裡跟你一起工作的。」她朝外走。

太奇怪了,之前她還將藍寶堅尼想得那麼壞,現在居然在替他說話!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樣,她能夠體會周必楚的顧慮。

要她完全信任藍寶堅尼是不可能的,那時她都已經要離開他的視線了,他卻惡劣的在她要回台的前一晚跑到她房間侵犯她,她嚇壞了!最離譜的是她的家人居然沒有因此將他趕出去,反而在房門外笑成一團。

他喝醉了又怎樣?才十七歲就喝醉的人會是什麼好人呀?爸媽他們當時一定是昏了頭,不過她可以理解他們的行為,畢竟沒有比這種能將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兒推銷出去更快的方法了,藍寶堅尼在他們眼裡是個非常正點的好對象。

周必楚又看了正將餐食端給客人的林心岱一眼,正好對上她望來的目光。

他立刻移開視線,追出去,在餐館外拉住都儂。

「都儂,後天我跟你一起去接機。」他認真的說。

「不用了!你還是看好自己的店吧,別擔心,我會補送禮物給你的。」都儂如是說,並在他來不及反駁時,轉身離開。

他只能看著她纖瘦的背影,無奈的搖頭歎息。

林心岱走到他身邊,同樣看著遠去的都儂。

「都儂學姐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她冷冷的說。

周必楚不發一語,轉身進入餐館,留下她獨自待在原地。

藍柏‧堅尼在機場大廳的椅子上換了個姿勢。

他下飛機已經一個小時,在這張椅子上也坐了快一個小時,有許多人盯著他看,但沒人出面認領他。

也許都儂已經忘了他要到台灣這件事,或者是有什麼事耽擱了,也有可能她壓根兒就不想來接他,連見他都不願意。

也難怪,畢竟他曾對她做過那種事。

他掏出口袋裡的照片,這是臨行前丁強交給他的,說是都儂最近的照片。而所謂最近期的照片,也已是一年前的舊照了,現在她變得怎樣丁強也不曉得。

所以他只能靠她出面來認領他,只是這希望百分之八十會落空,若她記恨到現在的話。

他的目光對著機場大門,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直到看見一個矮小的女孩子匆匆忙忙跑進來,他立刻忍不住的微笑起來。

她一點也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矮。

大廳裡的外國人並不多,他看她梭巡著坐在大廳裡的每一個外國人,視線只停留在他身上不到一秒,然後便朝另一名金髮男人匆忙走去,與對方交談了一陣子後,又找上另一名金髮男人,直到她問完大廳裡的四名金髮外國人,才沮喪的跌坐在椅子上。

藍柏拿起身旁的行李袋,起身緩步朝她走去。

一道陰影落在身前,都儂訝異的抬起頭,看見一個褐髮高大的外國人站在自己面前,心臟猛地一跳!

藍柏摘下眼鏡,那雙深灰色的眼珠一下子將她拉回七年前的記憶。她緩緩的站起身來。

「我以為你是金髮。」她楞楞低喃道。

她依稀記得他的頭髮在陽光下閃耀的燦爛模樣,怎麼現在他的頭髮變成褐色的,還理了個小平頭?!他不是曾恥笑過理這種髮型的男生?

她幾乎要認不出他,青少年時期的他就已經很高了,現在竟比當年還高了一個頭!當年有些壯碩的身材因為身高拉長而顯得瘦削了些,但寬肩窄臀,身體線條非常具有男人味。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有稜有角的臉龐,短而有勁的髮型將他的臉型襯得更加性格立體,高挺的鼻、深邃的灰眸、薄而性感的唇……他的一切都蛻變得極為完美,他已經從當年的男孩變成男人了,不知道他的個性有沒有變本加厲,有的話,那她就慘了。

不過,他看起來並不像個殺人魔。這讓她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我以為你一小時前就該到了。」藍柏低沉的聲音提醒她,卻沒有絲毫慍怒的神情。

都儂這才想起自己遲了一個小時的事,頓時尷尬了起來。

「我……」她一路上想了十幾種借口,現在竟然連一個都說不出來,她實在不是個說謊的料。

她真的說不出自己非常不想來的實話。

「真奇怪,都七年過去了,你的個子怎麼還是這麼小呀?你回台灣是沒吃過東西嗎?」他不解的問。她簡直就是托爾金筆下的哈比人嘛!

說到個子,都儂不服輸的個性又冒出來了。她的個子雖然小,但志氣可不小。

「你自己長得高就說人家矮呀?」她有點不高興。「在台灣,像我這種身高是正常的,不用擔心會撞到門框!」撇撇嘴,她看著他手裡與肩上的行李。「要不要我幫你拿?」

藍柏搖搖頭,「不用了,我怕行李會壓傷你。」

罵人不帶個髒字,他跟以前仍然沒兩樣!都儂忍住氣。

「那走吧。」她冷冷的說,昂首闊步的走在前頭。

他神態輕鬆又沉穩的走在她身旁,這又讓她不服氣了,她的速度已經比平常快兩倍了,他怎麼還跟得上她?腿長腿短真有那麼大的差距?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他突然問。

都儂停下腳步,訝異的看著他,對他用近似於關心的語氣問候自己有些不太適應,她的記憶裡全是他的苛刻。

「很好,至少不用擔心會被人欺負,或半夜被強吻。」她毫不客氣的說完,然後邁開腳步繼續向前走。她明白表示自己並沒有忘記當年的事。

「那是年少無知,」藍柏說,語氣裡有種淡淡的遺憾。「看來你是不歡迎我,沒關係,你不用理會你哥說過什麼,在台灣的這段日子,我能夠處理自己的事,你不需要勉強自己。」

她再度停下腳步盯著他瞧。

以前她也遭遇過類似的情形;他告訴她,她所飼養的那只已經失蹤一個禮拜的小兔子在樹林裡找到了,可是已經被野狗咬死了,當時他的表情就跟現在一樣嚴肅,讓她不疑有他的摸黑哭著跑進樹林裡,結果被等在樹林裡扮鬼嚇她的小孩子給當場嚇昏!

雖然隔天他就將活蹦亂跳的小兔子放到她懷裡了,但那可怕的經驗已經在她的心裡生了根,添上陰影。

現在她懷疑這是個陷阱也不為過吧。

「不行,台灣是以中文為主,不是英文,你住到外面去,出了事怎麼辦?而且我答應我哥要照顧你,你還是跟我住在一起我比較放心。」她伸手招來一輛計程車。

他不懂中文,待在人人都講中文與台語的環境裡,要是出了事怎麼辦?生病怎麼辦?被騙怎麼辦?而且她不想讓他的詭計得逞。

沒想到在車上,藍柏一路使用流利的中文與司機交談,司機似乎也驚訝於一個老外的中文能如此溜,興致勃勃的與他沿途哈啦,美好的氣氛讓都儂連一句話都插不上,他甚至指示司機如何開車到她家,熟悉得就好像是他自己的家一樣。

不知是他的魅力太大,還是司機對他的印象實在太好,在這麼不景氣的時候,司機竟然還大方的將車資給打了八折。

「我不知道你會說中文,還說得那麼好?」她拿出鑰匙打開門。「是跟我哥學的嗎?」她邊拉開門邊抬頭問藍柏。「還有,你怎麼會知道我家?我哥逼你記的嗎?」擔心她不去接他才想出來的硬招?

藍柏沒有回答她,只是定定的看著屋子裡頭。

都儂朝他的目光望去,驚訝的張大嘴巴。

「周必楚!你在這裡做什麼呀?」她走過去,看著餐桌上極豐盛,還冒著熱氣的八菜一湯。

周必楚沒理她,解下圍裙後笑容滿面的走向藍柏,同時釋放著一種只有同性才嗅得出來的佔有慾。

他熱忱的握住他的手。

「你好,我是都儂的老朋友,叫周必楚,你叫我必楚就行。」他操著流利的英文自我介紹著。

都儂連忙走過來,將他拉到一旁。

「你在幹什麼呀?竟然跑到我家來!」她壓低聲音,生氣的說。「你怎麼進來的?」她記得並沒有拿鑰匙給他。

周必楚的雙手搭在她的肩上。

「都儂,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既然如此,我想請你答應我一件事。」他說,正面迴避掉她的問題。要是讓她知道他騙鎖匠說鑰匙忘了帶,她一定會與他斷絕關係。

都儂楞楞的點點頭。「你說。」她從沒看過他這麼認真的表情。

「讓我住進來,」他兩眼閃著亮光。「你跟藍寶堅尼同住一個屋簷下實在太不安全了,想想他以前的紀錄,看看你們懸殊的身材,讓我住進來,我會保護你,你的安全將會得到無庸置疑的保證。」由於不曉得藍柏語言能力那麼好,他激動的說著。

都儂像看從未見過的生物般瞪著他瞧。

「我不介意與他同住一個屋簷下的。」

兩人的視線同時移往早已坐在餐桌旁太快朵頤起來的藍柏身上。

聽見他操著流利的中文,周必楚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


第二章


那年暑假,高二的都儂與爸媽一起飛到紐約,探望正在當地念大學的丁強。

藍柏的家就在丁家隔壁。

突然來了個又矮又瘦的中國女孩,當年才十七歲的藍柏可高興了,他像多了個娛樂,閒著沒事就往丁家跑。

某天下午,都儂臉色蒼白、雙目紅腫的跑去向母親求救。

不知道為什麼,她午覺醒來,就發現自己的長辮子被打了死結,而且打得非常的牢,以她單薄的力量要打開這死結簡直就是作夢,所以她只得找母親求救。

沒想到母親一看見她,不但沒有同情安慰她,反而抱著肚子噗哧大笑起來,幾乎誇張的笑倒在地上揩眼淚。都儂這才知道原來她不只頭髮被打了結,連一張臉都被畫成大花貓,更糟的是她的眼淚將臉上的顏料弄得暈了開來,形成一坨一坨的黑色油墨,慘不忍睹!

半夜,都儂因為作了這個陳年舊夢而驚醒了過來。

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這已停留在回憶裡的事件繼續在眼前播映,直至模糊、消失。

伸手打開床頭燈,她就這樣坐在床上發呆。

這件往事歷歷在目,但奇怪的,她已經忘記接下來她的辮子是如何解開,臉上的麥克筆是如何洗去的了。

當時她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才到美國三天,溫馴的個性也不可能與任何人結仇,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只能用見鬼了的心態去面對它。

當然,後來她才明白,這只是惡夢的開端。

掀開被子下床,她穿過房間下樓到廚房,準備喝杯水。

還沒到廚房,她就聽見那規律的霍霍聲了。

那聲音是如此規律低沉,迴盪在空寂安靜的深夜,都儂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腳步變得沉重又緩慢,無法抑制的渾身冒起雞皮疙瘩。

若她想的沒錯,那霍霍聲就是……磨刀聲!這就像她方才惡夢的延伸。

悄悄的走進廚房,看見那高大隱身在昏暗光線中的身影,她驀地倒抽了一口氣。

聽見聲響,藍柏飛快的回頭看她,手裡還拿了把菜刀,刀身反映出銀色森冷的光芒,配合著他的面無表情。

都儂得摀住嘴才能阻止自己驚叫出聲。

丁強,你真是害死我了!沒有一個正常人會半夜不睡跑到廚房來磨刀的!

沒想到他看起來那麼正常,竟然會在半夜做這種事。

她頭一次後悔將周必楚趕走,要是他在的話,至少還能叫他去報警,現在她連走路都成了問題,雙腳全軟掉了。

「吵到你了?」藍柏突然開口,晃了晃手中都儂平時用來都覺得巨大笨重的菜刀。

她立時沒用的順著門框軟滑到地上。

他馬上朝她走去。「怎麼了?你還好吧?」

大概求生意志發揮了作用,在他走向她的同時,她也手腳並用的朝後頭滑去。

可惜她的手腳長度實在比不上他,現在又只能像只翻肚的螃蟹往後爬行,才一眨眼,他就在她身旁蹲下了,一隻巨大的手掌朝她伸來,她忍不住放聲尖叫。

「我知道你一直都看我不順眼,不過好歹你也看在你跟我哥的交情上,不要做傻事呀!殺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雖然我很矮小,沒什麼份量,但處理起來還是很麻煩的!而且血會噴得到處都是,垃圾袋也會破掉露出我的手腳來!」

「況且殺了我你逃不掉的,必楚他們都知道你住在這裡,我死後也不會放過你的,我會變成厲鬼每晚出現在你身邊,讓你夜不安寢、食不知味,你想清楚呀!」她緊閉著眼睛,緊張的叨念了一大串,期望他能放自己一馬。

她才二十三歲呀!還有好多事沒做,不能就這麼死了!但現在她的腦子裡,全都是新聞中的分屍畫面。

聽見她說的,藍柏這才知道是自己手中的菜刀嚇著她了,他迅速的起身將菜刀放到流理台上,然後硬是將仍蜷縮在地上不斷掙扎與尖叫的都儂抱起。

她輕得像根羽毛,難怪會那麼膽小。

他將她放在餐桌椅上時,她這才敢將眼睛打開一條縫,但全身神經仍是處於緊繃狀態。

誰知道她的視線竟正對著他胯間,這尷尬的部位馬上又嚇得她閉上了眼睛。

他拉過另一張椅子坐在她面前。

「你放心,我沒有要殺你。」他好笑的說,感覺實在太荒謬。「我是想削蘋果,見你的菜刀鈍了,所以才小小磨了一下,沒想到就吵到你了。」他解釋道。

都儂小心翼翼的將椅子往後挪了挪,與他保持點距離她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削……削蘋果為什麼要用那麼大把的菜刀?明明就有水果刀。」她的聲音細小又畏怯,怕稍一大聲就會激怒他,那麼她的小命就又不保。

「水果刀太小太輕,我不希望切到自己的手,菜刀我拿得比較上手。」他聳聳肩。

上手?!他拿得比較上手?!他是在向她暗示,他還是有可能對她不利嗎?!都儂恐懼的又將椅子往後挪了一點,事實上,要不是她還處於腿軟狀態,她會馬上奪門而出!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以為他只是愛惡作劇、喜歡欺負人罷了,沒想到他居然變得這麼可怕!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藍柏搖搖頭,眼珠子往上一翻。

「我是殺過人,不過沒有殺人的嗜好,更不可能閒著沒事千里迢迢跑來這裡殺你。」他流露不悅的神色。

都儂沒有因為他的話而變得輕鬆,反而更害怕了。他剛才說了什麼?!

「你殺……殺過人?」她的聲音在發抖。

「是。」他轉身朝廚房走去。

怎麼辦?怎麼辦?他親口承認了,而她聽見了,她的最終命運將會被滅口!

大哥知道他殺過人嗎?她真不應該太心軟的,為了馬其拉的畫冊毀了自己的生命……

現在想這些都沒用了,她要是聰明的話就應該趁他還在廚房裡忙的時候逃跑,而不是呆坐在原地,想著自己即將面臨什麼死法。

可是她渾身沒力了呀!

在她腦子裡裝滿亂七八糟的想像情節時,藍柏已經將蘋果切好,放在盤子裡端到餐桌上。

他拿起一塊蘋果,豪邁的一口塞進嘴裡。

「你不要再那個表情了,我會殺人是因為參與戰爭的關係,在戰爭裡,你不殺掉敵人,就是等著被敵人殺掉。」

他說得雲淡風輕,都儂則是聽得非常的膽顫心驚。

見她的臉色更加青白不濟,他性感的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難怪你哥會叫我到台灣來了,在這個完全不一樣的環境裡,我才有可能完全放鬆自己。」他忽而歎了口長氣,頹喪的背靠在椅背裡。

她幾乎要相信他了,只因他看起來是如此的孤單、沉鬱。

「你參加過戰爭?」她怯懦的問。

戰爭這種事她自是從未體驗過,但她知道那是極為可怕殘酷,充斥著血與仇恨的事,而他竟參與過戰爭?為什麼?噬血的細胞終於戰勝理智了?

「參加過。」他的太陽穴一陣抽動,目光穿越過前方,彷彿又看見漫天的黃沙與炙熱的烈陽,耳際充斥著同袍的吼叫與子彈呼嘯而過的聲音。他煩躁的抓了抓頭皮,甩開那些幻覺。

都儂有兩分鐘的時間說不出話來,尤其看見他看似鎮定,但眉宇之間卻透露出痛苦。

這樣的他讓她有些震撼,恐懼感因此消除了一些。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任何時候都帶著驕傲與自負,在他的身上是完全找不到謙遜與忍讓的。

堅尼家優渥的環境將他培養成一個天之驕子,他擁有許多朋友,女朋友更是從沒斷過,這樣的他為什麼要去從軍參加戰爭?

「為什麼?」她的問題脫口而出。

藍柏轉頭奇怪的看著她,就像她是外太空來的,然後緩緩搖頭。

「丁都儂,既然你要我跟你住在一起,我想我們還是先把話說清楚,對你會比較好。」

不知怎的,她頸後的寒毛瞬間根根直豎。

「什麼話?」她謹慎的盯著他。

「我身上沒帶什麼錢。」他的語氣有點悲傷。

原來是這個,她暗暗鬆了日氣。

「沒關係,我有。」她大方的說,大哥說要匯錢給她的。「我明天會先拿五萬元給你,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可以到附近去找吃的。這附近有很多西餐廳,應該會合你胃口的。」還是先順著他,她實在不適應他這種陰鬱憂傷的模樣。

「還有,我有時差的問題,所以晚上無法睡覺。」

「沒關係,你晚上睡不著的話可以看電視或DVD,台灣的電視頻道有九十多個,你就選你喜歡的看,沒你喜歡的也沒關係,你可以到這條街的街口去租影片,那裡有家百視達。」

「可以在廚房開伙嗎?」

「可以呀!」

「你會跟我一起吃飯嗎?」

「當然呀!」

「我可能會需要一輛單車。」

「沒問題!天亮我就帶你去選。」她阿莎力的說,反正是大哥出錢。

「我不太喜歡牆上那幅畫。」

「把它拿下來就行了!」

「可以帶女人回來嗎?」

「好呀,隨你……」突然意識到他問了什麼,自己又答了什麼,都儂聲音戛然而止。「你--」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

藍柏一臉無辜。

「我是個正常的男人。」他聳聳肩。

她暗罵自己蠢!他的無賴跟下流與七年前相比,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怎麼會這麼輕易就相信了他的悲傷與脆弱呢?那根本就不是他的風格,全都是他裝出來的。這惡劣的小人!

都儂死瞪著他,「這裡不是美國,這裡是保守的台灣,在你現在站的這塊土地上,召妓是犯法的,你懂不懂?」就算知道狗改不了吃屎,她還是試圖與他講理。

藍柏點點頭,讓她甚感欣慰。

「我知道,不論是台灣或美國,召妓同樣是犯法的事。」

他總算想通了,她露出滿意的笑容。

「但我從沒說過要召妓。」他為自己辯駁。

「可是你剛才明明……」她聽得很清楚呢!

「我是說帶女人回來,不是帶妓女回來。」

「你帶回來的不都是……」她閉上嘴巴,面露難色,她實在說不出那兩個字。

他無法置信的對她搖搖頭,流露出難過的神情。

「我只知道你不喜歡我,沒想到你還把我想得那麼齷齪,竟然認為我是那種人!」

都儂一陣尷尬,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我沒有不喜歡你。」

「那你是喜歡我?」

「沒有。」她的回答簡直就是反射動作。

「那就是了,不是喜歡當然就是討厭了。」

他就是這點讓人討厭!明知道她說不過他,還這樣咄咄逼人。

「反正只要你住在我家一天,就不可以帶不三不四的女人進屋裡亂搞!」她嚴正聲明。

「那女朋友呢?」藍柏抓她話裡的漏洞。

「一樣!」她快失去耐心了。

「那你自己呢?」

「你放心,我很自愛的,絕不會帶男人回家!」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瞪著他。他問這是什麼問題?

「就是……呃……就是……」他的手一直在胸前畫圈圈。

這該死的男人!肯定是想歪了。

「就是什麼呀?」他叫道。他也有說不出來的話?

他覷了她一眼。「你哥說你從未交過男朋友,所以……唉,其實也不能怪他,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子對異性一點興趣也沒有,難免會讓人懷疑。」藍柏忽然握住她的手,滿臉真摯。「我希望你能夠堅強,勇敢的面對大家的眼光,仔細想想,同性戀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呀,你說是不是?」

都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猛地站起身。

「誰跟你說我是同性戀呀?我正常得很!有毛病的是你們,看人家沒交男朋友就暗地裡說是同性戀,那全天下沒男、女朋友的人,不就全都是同性戀了?」她氣死了。

丁強,你夠狠,居然在背地裡這樣說自己的親妹妹!她氣呼呼的想,忽然腦子裡閃過一個想法,忍不住咬牙切齒的伸出食指指著藍柏。

「大哥叫你來,該不會是想撮合我們兩個吧?因為他以為我是同性戀,所以就派你來……派你來……將我導上正途?」看,多可笑!

「這我就不知道了,在我來之前,他似乎擔心我比擔心你多些。」他咬了口蘋果。

「擔心你?!哈!我告訴你,我的性向正常得很!沒男朋友是因為我不想交,除非世界上的男人都跟你們兩個混帳一個樣,那我寧願去當同性戀!」

「既然這樣,那我就放心了。」他完全沒將她的激動放在眼裡。

「你本來就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她雙手握拳。「等天亮我一定要打電話給爹地、媽咪,跟他們說他們的寶貝兒子是怎麼想我的,太過份了!」都儂扭頭就走。

藍柏喊住她。「我想你不需要這麼做,其實不只你哥懷疑你,你爸媽也很擔心你,他們還打算等你聖誕節到美國時,找幾個好男人跟你相親,他們現在應該已經搜集不少照片了。」

「什麼?!」她滿臉漲紅,覺得自己要暈了。原來她竟沒行情到這地步,才二十三歲就需要靠相親來結識男人?

「我不去美國了!」她氣得當場宣佈。

「不需要這樣,現在才九月,離聖誕節還很久,你趁這幾個月去交個男朋友,再帶他到美國介紹給你家人,一切就很完美了。」他覺得事情很簡單。

丁家人的聖誕願望是女兒有人要,那她就找個男朋友啊,他不覺得這有什麼難的。

「就算我要交男朋友.也是為我自己,而不是為我家人!」都儂覺得自己受夠了。「我不要再跟你談了,像你這種人是不會瞭解我在想什麼的。」

藍柏皺起濃眉。「像我這種人?」

「沒錯,像你這種人!你可以把女人視作玩物,不付出真心也不願去瞭解,更不屑去愛,一年換幾十個女朋友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我跟你不一樣,除非找到願意付出真心、願意瞭解我、願意愛我的男人,否則我不會隨便因為任何人說了什麼就付出我的感情,就算是為了應付家人也一樣!」她從未一口氣說完這麼一大串話,胸膛不禁上下起伏著。

藍柏並沒有動氣,只是沉默了幾十秒。

「沒想到你會這麼注意我,也沒想到我所做的事會帶給你這麼大的影響。」這他倒真的從未想過。「不過如果你是因為我的行為才不相信男人,那也未免太蠢了一點。」

「也許在你眼中,我是蠢了一點,但那是因為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她一字一字的說。

這次他沒再喊住她了,只是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處。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嗯,他也相信,而且從未懷疑過。

沒錯,他早就知道了,因為她就只有這點比他強,可光這麼一點,就已贏過他萬千。

過去他從不知道自己要什麼,還好,只是過去。

他伸手又拿了塊蘋果放進口中。


第三章


門鈴的狂響聲驚醒了都儂,她匆忙起身下樓時瞥了眼壁鐘,訝異的發現竟然已近中午時分了。都是藍柏,半夜說的話讓她氣得要命,害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快天亮才入睡。

門鈴依舊狂響著,像被人按著不放。

「來了!」她喊。

打開門,她驚訝的看見青白著一張臉站在門外,淚眼滂沱的林心岱。

「心岱,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她憂心於這樣異常的小學妹,伸手要拉她,她卻飛快的往後退了一步,全身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我這麼相信你,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她泣訴,不停揩去無法控制的眼淚。

「心岱,你冷靜點,有什麼事進來再說。」都儂又要伸手拉她,沒想到她卻用力的打開她的手。

都儂驚詫的倒抽口氣,縮回自己的手。

「你少假好心!」林心岱眼裡含恨,都儂從沒見過她這麼可怕的眼神。「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你這個卑鄙又陰險的女人,想到我曾經那麼相信你就令我噁心得想吐!」她一陣哽咽。

「為什麼……我一直視你為學姐與好朋友,什麼事都告訴你,可是你……你為什麼要引誘必楚?!你明知道我對他的感情有多深、有多重……為什麼還要引誘他?!」她瘋狂的大吼大叫,整個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

「心岱,你冷靜一點!」都儂也忍不住大聲起來。「我並沒有做你說的那些事,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你要這樣指控我,你不覺得你說的話太傷人了嗎?」她為自己辯白。

林心岱的情緒看起來極為不穩,眼露紅光,都儂開始有隨時會遭到攻擊的危機感。

沒想到她才剛想完,林心岱便冷不防的衝向前,不由分說就揚手給了她一巴掌。

林心岱比都儂高了半個頭,身材又比她魁梧,嬌小的都儂承受不住這突來的衝勁與暴力,整個人跌飛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結結實實撞擊在地板上的右手肘,瞬間爆發的劇痛令她忍不住尖叫出聲,痛得機牙咧嘴、臉色發青,痛苦的在地上翻滾。

不知是被自己一時的衝動嚇到,還是被倒在地上痛苦大叫的都儂嚇到,林心岱呆楞的站在原地,愕然看著自己發紅刺痛的左手掌。

都儂覺得自己的手似乎摔斷了,椎心刺骨的痛令她難以承受的迸出淚水。

對於這場無妄之災,她的腦海裡只想到一件事,她的小毛衣訂單!

若她的手真的斷了,那該怎麼辦?!她怎麼對等待已久的客人們交代?

藍柏邊享受溫暖的陽光,邊悠閒的騎著單車。

這裡早晨的空氣真不錯!而且人情味夠濃,早上想出門走走就讓街口的早餐攤老闆娘給請了頓早餐,單車行也早早就開了,他報上地址,賒帳買了輛二手單車,老闆還附送他一把鎖。

他就這麼沿著大路小路漫無目的的騎著,直到感到累了才往回騎。

遠遠的,他就瞧見站在門外的陌生女子,還在好奇她是誰時,便又看見倒在敞開的大門內,不停在地上痛苦打滾的都儂。

他迅速跳下單車,推開宛如雕像般僵立的林心岱,單腳跪在都儂身邊,仔細又冷靜的觀察她。

「我的手斷了……」看見他,都儂開始哭泣,覺得委屈又恐懼。

雖然他不是個好的求救人選,但現在這種時刻,可不是能讓她挑剔的時候。

誰知道她才剛可憐兮兮的說完,他居然當著她的面鬆了口氣。

「那就沒什麼關係了。」沒傷到內臟就好。藍柏以往常經驗做判斷。

而且她還知道自己哪裡受傷,可見還很清醒,傷得並不重,就算重也醫得好。

都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痛得渾身乏力,她肯定會跟他好好理論一番。

前一秒還咬牙切齒的如是想,下一秒她就整個人被藍柏給打橫抱在臂彎裡。

他正想著要去哪裡叫車,一輛寶藍色房車便筆直的從前方疾駛而來,並在他們身邊緊急煞車。

周必楚氣急敗壞的下車來,看見被藍柏抱著,雙目緊閉、緊咬下唇、臉色發青的都儂,不敢相信又憤怒的瞪視一旁的林心岱。

光看這情景,他已能大概推敲出事情發生的經過了。

可惡!都怪他警覺心不夠,早該想到心岱衝出餐館後,衝動的她一定會跑來找都儂的,只是萬萬沒料到她竟會惡劣到傷害都儂!

不再理會茫然無助的林心岱,他著急的上前為藍柏打開後車門,待他坐穩後,立刻上車疾駛而去。

看著絕塵而去的房車,林心岱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碎成了一片一片。原來當自己深愛的人,用驚訝中混雜著不屑的眼神瞧著自己時,心真的會破碎……

看著X光片,胖醫生為都儂帶來好消息。

「只是肌肉拉傷,沒什麼大礙,你的骨頭還好好的,放心吧!」他笑容可掬的說道,低頭開藥方。

「你別騙我了,如果真是拉傷不會那麼痛的,我的骨頭一定是斷了啦!」都儂痛得淚流不止,也不管自己說的話是在質疑醫生的專業。

「真的沒事?」見她這麼痛苦,藍柏為保確定的又問醫生一遍。

看起來像聖誕老人的胖醫生似乎常遇到這樣的質疑,也不生氣,他不慌不忙的叫來護士,說了一大串連藍柏都聽不懂的怪異英文術語,什麼「馬路」、「巧克力」、「巫術」之類的話,聽得他一頭露水,而病床上的都儂則不停朝他使著痛苦的眼色,要他趕快抱起她逃跑。

他故意看不懂她的眼神,頂多他以後為她報仇就是了。

護士小姐心領神會的跑出去,一分鐘後回來時手中多了支跟都儂的手臂有得拼的粗針筒,都儂嚇得當場停止哭泣。

那支針是給她打的?!她的臉色更青了。

「需要打這麼粗的針嗎?」見都儂驚恐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藍柏只好代她詢問。

胖醫生從容得意的一笑。「這是我的獨門秘方,打下去就不痛了。」為了讓他們開開眼界,他指示護士快打針。

「等等!」藍柏微笑的從護士手中拿過針筒,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裡面的透明液體是什麼。

「你別看了,算了,讓她打吧,我不行了……」都儂有氣無力的說。現在只要能讓她止住痛,要她裸奔她都願意!

藍柏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將針筒還給護士。

神奇的,打完針後,都儂果然覺得不痛了,而且效果立即,整個人感覺宛如置身天堂,三分鐘後,她甚至會對著藍柏傻笑了。

「她怎麼了?」藍柏問。

胖醫生又是神秘一笑。「我只是給她一些止痛藥,還有我的獨門秘方,那足夠她睡上一陣子了。」

睡上一陣子?藍柏回頭一看,只見都儂已經在病床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與鼾聲,唇邊還帶著一抹微笑。

沒想到這醫生的獨門秘方還挺有用的!藍柏佩服的點點頭。

「那等她醒後再叫她自己坐車回家好了。」他有點心虛的說。

在他與都儂的咒罵聲下,周必楚已經被他們給聯合趕走了。但這也不是他們的錯,他們又不會未卜先知,哪知道這醫生會有這種獨門秘方?

要他待在醫院等她醒來,那是不可能的,他會將深刻在腦海裡那間陰暗、髒亂,充滿血腥與痛苦呻吟的戰地醫院與之重疊,那是他最不願意再記起的,他要到外面去轉移注意力。

都儂孤零零的走在馬路上,三角巾托著右手,小巧的臉上充滿了憤憤不平,心裡不斷喃喃咒罵。

現在已經深夜十點多。

真是太丟臉了!她心裡又湧起一陣難過,她居然是被醫生給叫醒的。從中午近十二點被送進醫院,打了一支快跟手臂一樣粗的針後,還沒來得及要藍寶堅尼留下來別走,她整個人就不省人事了,直到方才被醫生叫醒,她才知道自己沉沉睡著了,並被推到急診室,那胖醫生還「好心」的在眾目睽睽下叫她起床,因為他要下班了。

長這麼大她還沒這麼丟臉過!全急診室,除了病重叫不醒的以外,所有的病人與家屬全都好奇的盯著她瞧。

這女孩真奇怪,有家不睡跑來醫院睡覺,要花錢的呢!她都能清清楚楚的讀出他們心裡的納悶了。

「聽你打呼打得這麼大聲,我的獨門秘方不賴吧?下次再有這種事發生,找我準沒錯!」胖醫生一點也沒察覺到她的困窘,兀自得意揚揚的說。

都儂發誓,全醫院的人一定都聽見他說的話了……他的嗓門那麼大!

下次?沒有下次了!下次她寧願痛死也絕不再踏進這家醫院一步,今天的經驗足夠她丟臉一輩子了。

沒想到那頭蠻牛竟然就這樣把她給丟在醫院!她還陷於昏睡中耶,要是發生什麼事怎麼辦?他的心根本就不是肉做的。

她一面走,一面氣得用腳踢路邊的小石頭,引來一隻流浪狗警戒的吠叫,她嚇得小跑了一段路,心裡直呼真倒楣。

兩道車頭燈由她身後接近.然後以慢到近乎停止的車速跟在她身旁,見她絲毫不理睬,索性停車。

待都儂看清楚下車的高大人影是誰後,忍不住微瞇起眼睛,心裡怒火如烈焰噴天,她走得更快了。

周必楚連忙上前攔住她。

「你的傷……不要緊吧?」他小心翼翼的問,想碰又不敢碰她的三角巾,怕傷了她。

「不干你的事!」她的表情冷若冰霜,想要繞過他,可恨自己長太矮了,輕易的就又被他擋住。

「都儂,我真的不知道心岱會去找你,我以為讓她知道我的想法後,她就會死心,你不也一直這樣跟我說嗎?我真的不知道……」他焦急的試圖解釋,俊秀乾淨的臉龐上全是汗。

都儂無法置信的瞪著他。

「你還真好,將責任全推到我身上……行!現在我知道我被打是活該的了,謝謝你呀!」她咬牙切齒的,氣得渾身發抖。

「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我真的不知道……」眼見誤會越來越深,周必楚更急了。

「不知道、不知道,那你到底知道什麼?你連自己的感情事都處理不好,還讓我成為罪人,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道你傷害了心岱也傷害了我嗎?」

她的語氣極為嚴厲,將今天所受的窩囊氣一古腦的全發洩在他身上。他是得負起責任去承受!她恨恨的想。

看著她那雙被怒火燒得熾亮的大眼,周必楚語塞了半晌。

事情都到這地步了,乾脆豁出去吧!反正不會再有比這更糟糕的狀況了。

「好,那我就來處理好!」憤憤的說完,他驀地抓住她的肩膀,在毫無預警的狀況下堵住了她的嘴。

都儂還處於他突然狂怒大喊的震懾中,接著又被強吻住,整個人完全反應不過來,而等她回過神時,他已經放開她了。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揚手給他一記狠重的巴掌,清脆的掌摑聲迴盪在清靜的街道上。

周必楚的臉上迅速浮現五指印,他低著頭,像戰敗的公雞。

都儂則是氣得掉下眼淚。

「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卑鄙!」

「我不是對誰都這麼做的,我喜歡你。」他低呼,臉上火辣的刺痛讓他冷靜了下來。

「我不喜歡你!」她毫不留情的回道。「而且我也不感到榮幸!」她舉步就要走。

他一把拉住她。

「你是喜歡我的,否則你不會跟我往來這麼久,還什麼事都跟我說,你喜歡我的,只是你還沒發現!」他急了。

「你什麼時候成為心理醫生了?」她嘲諷道,甩開他的手。「我只把你當可以說心事的學弟,就這樣而已,要是知道你會想這麼多,我連理都不會理你!」

周必楚臉一白,從不知道她會說出這麼傷人又冷酷的話。

他深吸了口氣。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她現在情緒不穩,說的完全不是真心話,今天也夠她受的了,他知道。「過幾天我們再好好的談。」他握住她的左手。

都儂再次甩開他。

「除非你好好跟心岱說清楚,否則我不會再跟你談。」

「我已經跟她說得很清楚了!」他快失去耐性了。「你不能逼迫我去喜歡誰!」

「你也沒有權利去傷害誰!」她吼回去。

聽了她這句話周必楚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了。

「你愛怎麼想,我都無所謂了。」他掩不住疲憊與沮喪。「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了。」見他那模樣,她的氣也冒不出來了。「就快到了,我自己走路回家就行。

才走不到兩步,她又停了下來,望著前方騎著單車而來的藍柏。

藍柏在她身前停下,睜大雙眼在她與周必楚之間繞來繞去,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

「呃--」他清清喉嚨,打破越來越凝重的尷尬。「你要坐轎車,還是要坐我的單車?」他詢問著正殺氣騰騰瞪著自己的都儂。很不巧,他聽見了她剛說的話,她的嗓門那麼大,他想不聽見都難。

其實都儂也不是那麼生氣,只是見到他,不裝得氣一點實在不甘願。

可是他那副模樣實在很難讓人生他的氣,他在頭上綁了條美國星旗圖樣的頭巾,帥勁十足,眉宇之間充滿活力,深邃的灰眼珠令人怦然心動,男人味十足的臉龐上還掛著無辜的表情。

難得他還會記得她!這想法讓都儂的怒火又沒志氣的消了一大半。她走過去,一屁股坐上單車後座,沒受傷的左手攬住他結實的腰部。

「走吧。」

藍柏遲疑了三秒才奮力踩動腳踏板,並朝始終如戰敗公雞般站立的周必楚身上投去同情的一瞥。

沒想到她真選擇了他的破單車,再怎麼說,單車的後座只是鐵條拼成,坐起來並不舒服,還得忍受顛簸之苦,只有笨蛋才會捨轎車就單車。

看來斯文男孩的禍是闖大了,她才會一臉氣得要爆炸,連轎車都不坐。

他愉悅的享受著晚風拂在臉上的清新感覺,這裡沿途都有不知名的花香淡淡飄散,令人心曠神怡。

他輕鬆自得,而他身後的都儂則是百感交集,什麼晚風、花香,全都感覺不到。

她哀歎了聲。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大學時,周必楚可是個風雲人物,功課好、體育好、人緣好,什麼都好,行事卻很低調,她欣賞他沉穩的性格,兩人熟了,自然就走得更近,但她只當他是談得來的好學弟,沒有一丁點非份之想。

他竟然會喜歡她?!這怎麼可能?心岱的條件比她好多了,周必楚的眼睛長得那麼好看,沒想到竟是中看不中用!

要是有人像心岱愛周必楚一樣的愛著她,她一定二話不說嫁給他!當然,前提是她也愛對方。

想到這裡,她又歎了口氣。現在她連個可以愛的對象都沒有……

藍柏突然來個緊急煞車,都儂一個不穩,整個人狠狠的往他背上撞去。

「下車。」說完,他率先下車。

下了單車,她一看,原來他不是帶她回家,而是帶她到小吃館來了,聞到小吃館內飄出的肉棕香味,她的肚子立刻咕嚕的長叫一聲,這才想起自己今天都還沒吃任何食物呢。

她真要被他的細心給感動了,沒想到他還知道什麼叫體貼,看來她得對他重新評價了。

放好單車,藍柏回頭對她燦然一笑,摸摸自己平坦堅實的肚皮。

「看來你也很餓了,那好,我晚餐也還沒吃呢!」他豪邁的走進小吃館裡,與老闆熱絡的打了聲招呼。

都儂跟在他身後,將方纔的感動收回。

什麼細心體貼!原來是自己肚子餓了才載她到這裡來。

他點了兩粒肉粽。「這裡的東西還真好吃。」他說,又點了一碗魚丸湯,一堆黑白切。

她只點了碗乾面。

「我還以為外國人不吃動物內臟。」她遞給他一雙筷子。

「我是懂得欣賞美食的外國人。」他特地選在老闆端肉粽過來時大聲說道。

老闆可開心了,被個中文說得如此流利的阿豆仔大力讚美,他一邊哈哈笑一邊用力拍打藍柏的肩頭。

「這樣才是對的!」大肚腩老闆笑得合不攏嘴。「人嘛,就是要吃遍天下美食才算人,吃到我的招牌肉粽,你的人生已經接近完美了,中午的算我請客,夠意思吧!」

「嘿!那我可以幫你洗碗,我很閒。」藍柏這麼回答,認真而熱烈。

大肚腩老闆只當他在開玩笑,搖搖手離開了。藍柏看著都儂。「我說的是認真的。」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你哪裡不對勁了?你特別從美國飛來台灣,可不是為了來洗盤子的!」她擔憂的看著他。他到底哪裡出了毛病?在美國時,他這少爺可是連廚房都不會進的,現在竟然熱衷於替人洗碗盤?

「你中午也到這裡吃?」她連忙轉個話題。

他們點的東西陸續送上來,他已經吃掉一個肉粽了。

「是呀,我怕老闆以為我來白吃白喝,就先聲明身上沒錢,晚上來吃時再一起算,還好遇見了你,剛好可以一起來吃,順便給錢。」他邊吃邊說。

原來如此!都儂面無表情的想,他根本就是找她來幫他付帳的,跟細心體貼離了十萬八千里遠。

她從褲子口袋拿出小錢包,遞給正狼吞虎嚥的他。他多久沒吃飯了?不是中午才吃過?

「你從裡頭拿一仟元去,明天我去領錢,然後放在酒櫃上的紅色筆筒裡,你沒錢的話可以去那裡拿。」她交代著。沒錢付也不能怪他,是她還沒拿錢給他。

藍柏毫不跟她客氣的打開小錢包拿走一仟元。

「你要領就多領一些,那輛單車一仟五佰元,我還沒跟老闆算帳;另外我去訂了一張床,你家的床我睡不習慣,明天送來時記得付錢;還有,你的廚房裡什麼都沒有,要做吃的很不方便,所以我就拿你的信用卡到大賣場買了微波爐和烤箱,還有一堆食物,大賣場的服務人員還真好,見我買了那麼多東西卻只騎了一輛單車,便熱心的開了小貨車幫我送回去。」

都儂的眼睛瞪得比乒乓球還大。

「你拿我的卡去刷?!」她有沒有聽錯?「你怎麼知道我的卡放在哪?你又怎麼會簽我的名字?」她才在醫院裡待了半天,他就將她的家,她的生活與隱私,以及她的信用給搞得天翻地覆?!

藍柏覺得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吞了顆魚丸後才回答她的話。

「你的袋子就放在客廳裡,我要找錢去吃飯,自然就翻你的袋子了。」他唏哩呼嚕的又吃了顆鹵蛋。「我還奇怪你的皮包裡怎麼只有卡片沒現金,原來你是分開放的,而你的信用卡簽的是英文名,不難學呀!」他沒有絲毫的罪惡感與不好意思的表情。

「那你也不能--」

「放心!我會還你的,就算我忘記了,你也可以找你哥要,我的錢都是他在管。」

都儂又錯愕了。

「你說你的錢都是他在管是什麼意思?」他們兩個到底還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呀?!

「你哥是個聰明的投資者,而我則是有錢人,十八歲後,我就將信託基金與賺來的錢交給他全權管理、投資了。」

「他哪有那麼聰明?」她那個四肢發達的哥哥懂得投資?他的話聽起來像天方夜譚。

「他就是那麼聰明。」藍柏對丁強的能力很放心。

都儂本來想問他現在多有錢了,但,問這做什麼?現在是她養他,又不是他養她,她不吃虧就好了。

她也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在覬覦他的財產。

「既然如此,你可以去侖裡島、普吉島或熱浪島這些熱帶小島度假呀,那些地方比台灣好得多,服務也比我周到多了。」他幹麼不去?他又不缺那些錢。

他夾菜的手一頓,陰暗的烏雲在臉上一閃而過,隨後又嘻嘻笑了起來。

「因為那裡沒有你。」他抬頭對她一挑眉。

她一顆芳心頓時漏跳好幾拍,連忙低頭吃麵,不敢再說話了。

她根本不需要這樣的,她早就知道,他說的話全是不可信的。

「我喜歡你……當我的女朋友,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人……」那年她被他強行偷走吻的那一夜,他將她壓在身下時,在她耳邊這麼說。

雖然當時的他渾身酒味,可他說得那麼認真,她還以為他是真心的,只不過表達情感的方法讓人不敢苟同。

結果隔天下午,她在前往機場的路上,看見他在人來人往的路旁,公然摟著一個金髮美女熱烈的親吻著。

原來他那麼愛遊戲人間,那種甜言蜜語對他來說,就像吃飯一樣簡單。


第四章


在台灣,歷史悠久的寺廟總是香火鼎盛,人潮絡繹不絕,就算是平常日子也一樣。

在這種象徵慈悲與祈願的地方,除了香客多,乞討的人也多。

藍柏坐在這位衣衫襤褸的老先生身旁已經大半個早上了,也聽他說了不少故事,屬於他的淒苦故事。

老先生只願意告訴他自己姓祈,似乎並不排斥他的陪伴,他覺得有個外國人在身邊,香客們都會好奇的多看他一眼,大方放下零錢的機會也多了。

在這個連乞討都競爭激烈的地方,他一個老人,除了要應付其他人的威嚇,還得防範有人偷走他乞得的錢,他可不是個受到集團控制的乞討人,就算乞討,他也要坐得正,挺直背脊。

這外國人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常笑著坐在他身邊,一坐就坐到中午,買飯與他一同吃完才離開,一連數天都是如此。

他一向話少,但身邊多了個人,他竟娓娓訴說了自己大半生歷史,包括那讓他妻離子散,離鄉背井的戰爭。

「我也剛從戰區回來。」藍柏淡淡的說,這就是他喜歡來找祈老伯的原因,他發現與一個有過共同經驗的人交談,能有效的宣洩他心裡的陰暗面,那些揮之不去的血腥與仇恨。

他喃喃的對老人訴說在中東的戰爭與經歷。

就算時代已經不同,武器已經科技化,但人還是有血有肉,會流溫熱的鮮血與產生撕心裂肺的仇怨,那就像怎麼也驅不散的惡鬼,緊緊纏繞著你。

這種感覺,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是不會懂的,所以他向誰說都沒用。

當他自戰區回國後便持續失眠,情緒低落,直到某天早上丁強發現他用一把手槍抵著自己的太陽穴,神情渙散。

奪下他手中的槍後,丁強強迫他遠離美國這塊土地,到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好好放鬆,因為他拒絕尋求醫事幫助。

他毫不考慮就選擇了台灣,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選擇了台灣,是因為這裡是丁強的故鄉或有其他原因,當時陷入極低潮的他根本想不了那麼多。

至少台灣離戰場有段距離,台灣人不會讓他聯想起絕望與哭泣的中東老百姓。

「明天是假日,會有更多人來拜拜,我要早點來佔位置。」老人邊吃著藍柏帶給他的飯盒邊說道。

「那我也早點來。」坐在這裡看人挺有趣的,簡直是個人生百態的小縮影。

「明天中午別帶飯盒,帶兩個麵包就行了,一個老乞丐吃那麼好的飯盒,不會有人施捨錢的。」老人大口扒著白飯,這回吃完,就得忍受兩天吃不到白米飯的日子了。

原來乞討還有規則與技巧的,又學到東西了!藍柏想。

都儂試著將蛋殼從泡麵裡撈出來時,挫折得想撞牆。

右手受了傷,做什麼都不對勁,連在泡麵裡加個蛋都會掉蛋殼。

那個該死的藍寶堅尼跑哪裡去了?明知道她已成「殘廢」,卻還整天往外跑,不到太陽下山看不到人,他真有那麼多外務,還是跑去西門町釣女人了?

後者的可能性較大,那頭豬哥色狼!

終於……得手了!都儂開心的將蛋殼丟進垃圾筒裡,連忙拿起一旁的抹布,才要端起鍋子將面倒進碗公里,她的小指不小心碰觸到熾燙的鍋子,嚇得尖叫一聲,整個鍋子掉到地上,熱湯噴到她的小腿上,她不禁一陣哀嚎,單腳跳著往後退,結果卻撞上身後的碗盤櫃,櫃子裡頭的碗盤發出一陣匡哪匡卿的聲響。

她驚魂未定的閉上眼睛。還好櫃子有門,阻擋碗盤往下掉,否則她將不只是個殘廢,還會被毀容,被尖銳的碎片刺得全身是傷,而這一切全都因為藍寶堅尼丟下她,自己一個人跑出去風流快活。

要不是跟周必楚他們鬧翻了,她也不用自己可憐兮兮的窩在家裡煮泡麵。

天呀,她好想吃炒飯……她的腳好痛呀!感覺到生氣、委屈又飢腸轆轆她忍不住啜泣起來。

剛回到家的藍柏循聲走進廚房,看見一地的慘不忍睹及單腳貼在櫃子上哭泣的都儂,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你做什麼呀?」

他走過去,將手裡的飯盒放在餐桌上,動手處理地上的凌亂。

聽見他的聲音,都儂放下手,露出發紅的眼睛和鼻頭。

「你去哪裡了呀?整天不見人影,也不想想我受傷了,就這樣自己跑出去!」她哽咽的抱怨,跛著腳走到餐桌旁,打開飯盒。

香味飄出來時,她的肚子也叫了起來。多可憐吶,都晚上了才吃到今天的第一餐。

算他有點良心,還知道要帶個飯盒回來給她。

藍柏拿過垃圾筒,單腳跪著用手將麵條抓進垃圾筒裡,還在糊掉的麵條裡發現一大塊蛋殼。

這女人是要吃蛋還是吃蛋殼?

「手受傷了就叫外賣,或自己出去外面吃不就好了嗎?」他邊幫她收拾殘局邊好心的指點兩條明路。

台灣不是美食天堂嗎?外賣又發達,隨便叫叫都比這碗貢獻給地基主的泡麵來得好吃。

「外賣不送一份的!」都儂咬進一口香酥的排骨。

「那可以出去外面吃吧?你的腳並沒有受傷。」

「走路要走很久,而且我的腳現在也已經受傷了。」她將腳抬高,露出被熱湯燙到的地方,感覺此刻那兒正傳來陣陣的刺痛。

他見了,二話不說,起身拉過一把椅子,將她的腳放在椅子上,又到水龍頭底下弄濕了餐巾紙,輕輕覆在她小腿上燙紅的地方。

她看著他,很難想像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竟然也會有這麼細膩的動作,他怎麼學來的?不,該說他怎麼願意去做?

跟他相處越久,她越覺得他不像自己以前認識的那個高傲自負又無禮惡質的藍寶堅尼。

「真難想像你連煮個泡麵都會讓自己受傷。」藍柏調侃的說,轉身蹲下繼續清理地上的湯汁。

「我的右手受傷了!」她對著他寬闊的背影喊道,還在「右手」兩字上加重語氣。

「顯然你是嫌自己傷得不夠。」

都儂蹙起秀眉。她搞錯了,他仍是那個壞心眼的藍寶堅尼,那頭蠻牛!

負氣的低頭吃飯,她不再理會他。

清理完地上的東西,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才要拉開椅子坐下,都儂連忙放下筷子。

她指著放碗盤的櫃子。

「那裡面的碗盤可能有幾個碎掉了,麻煩你順便清一下。」她滿臉無辜的笑。

藍柏狐疑的看她一眼,走上前去拉開櫃子的門,嘩的一聲,失去依靠的碎片一下子全落到地上,他敏捷的迅速往後一跳.免於被碎片刺傷的危險。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你這幾年是怎麼活過來的?」

太誇張了!一碗泡麵竟能帶來如此龐大的災害,難怪她的廚房裡什麼都沒有,對她的鄰居來說,她廚房裡的瓦斯爐簡直就是個不定時炸彈!

不甘心被他瞧扁了,都儂理直氣壯的反駁,「我家附近好吃的小吃店、餐館那麼多,我幹麼自己開伙?而且你別因為我偶然的一次失手就當我什麼都不會,我只是手受傷,少了一點靈活度而已。」

當初周必楚在準備開店之前,她當了長達半年多的品嚐員,每天都能吃到他自創的美食,根本不用擔心肚子餓的問題。

想到周必楚,她神情一黯。他的確幫過她很多,真不希望事情走到這地步,可是她話都說了,掌也摑了,能怎麼辦,

「你怎麼了?」看他站在櫃子旁,不發一語的看著一地碎片,她忍不住出聲問道。

「我只是在想,」他嚴肅的回頭看著她,英俊的臉龐有些憂鬱。「你哥叫我跟你住在一起,不知道有什麼目的?」

見他如此不苟言笑,都儂也不禁認真了起來。

「他有什麼目的?」她也很想知道,這問題困擾她很久了。

藍柏的眉宇間充滿了因思索而產生的皺摺。

「大概是來評估你嫁不嫁得出去吧。」他一臉認真。「我想你不嫁的話,對別人比較安全。」雖然丁強是用心良苦,但好歹也該先告知他一聲吧!好在現在發現也不算太晚。

「你在說什麼呀?!」都儂氣死了,枉費她還那麼認真的在聽他說話。

「你還是別開伙,在你手好之前,我會負責你的三餐。」他耳提面命,拿起掃帚再度開始清理。

「負責我的三餐?」她眼睛一亮,讓他伺候的感覺一定很棒!

「幫你洗澡也行,反正你的手不方便。」他又提了個建議。

「這就不用了。」她沒好氣的說,臉頰飛上兩抹紅雲。

說沒兩句就又不正經起來,幫她洗澡?她的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著他那雙黑黝黝的大手在她赤裸光滑的身軀上游移的景象……天呀,她在想什麼!猛地一甩頭,她寧願臭死也不要讓他幫她洗澡。

「跟我不用不好意思,洗澡而已,沒什麼。」

「我還有一隻手可以自己洗。」她連忙說。「我又不是兩手都受傷了。」

「那脫衣服呢?一隻手脫衣服挺麻煩的,有需要的話可以叫我。」

真不知道他是真心想幫她,還是在尋她開心!不再理會他,都儂低頭猛啃飯盒。

「對了!」藍柏突然想起一件事,回頭看著她。「你再多給我點錢,我明天要去買頂帽子跟幾件衣服。」

「買帽子幹麼?」

「還不都是因為我太帥,騎著單車也有人要來搭訕,不然就是拿名片給我,叫我有時間就去試鏡。我來台灣又不是要出名的。」他是來休息的呀,那些人的舉止困擾了他,他總得改裝一下。

他自大的毛病還是沒變。她翻了個白眼,表示知道了。

他繼續清理碎片。

「說實在的,要是你嫁不出去的話,我可以娶你,反正我們已經有過訂情之吻,而且我跟你家人又那麼好,可以算是親上加親,相信他們也會很開心的,你覺得如何?」他認真的詢問她的意見。

都儂差點將口中的米粒噴出來。

「誰跟你有過訂情之吻呀!」這傢伙是千里迢迢跑來毀滅她的清白的嗎?

「你忘了?當年你要回台灣前,我特別冒險偷溜進你的房間,我們兩個還在床上親熱了許久……」

「停!」見他越說越露骨,越說越荒唐,她忍不住大叫。「那次根本就是你在強吻我,才不是什麼訂情之吻!而且你還喝了酒。如果我爸媽他們沒聽見我的求救聲,只怕我的清白早就毀在你的手裡了!」他還有臉說!

藍柏聞言鄭重的搖搖頭,放下掃帚,拉過椅子坐在她面前,真摯深情的眼眸直望進她的眼睛深處。

「第一,當時我是想來個訂情之吻沒錯,是你自己像要被強暴一樣的亂踢亂叫,我的力道才會大了點。第二,我喝酒是為了壯膽。第三,如果你不反對,我可以現在示範我的訂情之吻。」他緩緩朝她靠去。

都儂伸手擋住他微翹的嘴,他趁機在她掌心不停輕吻,她忙不迭又縮回手,一顆心跳得飛快無比。

「你……你不用示範了!」雖然他的嘴唇是那麼的性感,令人忍不住想親上一口。

「我又不是沒接過吻,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此刻她想起的偏偏是周必楚的強吻。

她是走了什麼邪運?若長得美也就算了,偏偏她是貌不驚人,有生以來的兩個吻卻都被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給佔去,還是被迫的!

「還有別人親過你?」藍柏皺起了濃眉。

「當然!」怎麼?真以為她的行情很差嗎?「我可是很受歡迎的!」她驕傲的灌了點水。

周必楚就說過喜歡她呀,雖然被她拒絕了。

「感覺如何?他們有比我行?」他挑釁的問。

感覺?她一時語塞。怎麼說呀?強吻對她來說,只覺得噁心與疼痛,跟小說或電視劇裡的陶醉有著天差地別。

「那不能比呀,你是強吻,其他的又不是。」

她硬是將心虛的感覺壓下去。

「那我強烈建議你應該比較一下。」他認真嚴肅的表情又出現了。「不……不需要吧?」她嚥了口口水,兩眼盯著他性感的嘴唇。

「你別動!」他抓住她纖細的肩膀,可以感覺到手下的微顫。「我可是很認真的,你需要一個很棒的吻,很棒很棒,讓你回味無窮的吻,這種感覺只有我可以帶給你,現在,閉上你的眼睛。」他以輕柔的,宛如催眠般的口吻命令她。

都儂乖乖的閉上眼睛。若說她是渴望一個「正常」的吻,倒不如說是好奇,她好奇他說的很棒的吻是什麼感覺。

她那麼聽話,反而換藍柏緊張了。媽的,坦克大炮他都不怕了,現在要吻她竟然會害怕!真是見鬼了。

都儂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覺神經全都集中到唇上。最初,她只感覺一個軟軟的、溫熱的,有著男人性感氣息的碰觸,接著,他輕輕慢慢的施加力道,直到分開她的唇瓣……

他的舌侵入她口中,她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退,他卻扶住她的背,更加深入的吻她,不讓她退開。

他的吻有著迷幻的效果,不久,都儂就沉醉在他溫柔的撫觸與深情的親吻中。

當他意猶末盡的退開時,都儂仍是一臉迷醉茫然,他忍不住又深深的吻了她一次。

「這絕對可以當成訂情之吻了。」放開她後,藍柏輕撫她艷紅的唇瓣,得意的微笑起來。

星星沒有在天空打轉,彩虹也沒有在眼前綻放,小說裡頭形容的全沒出現,當他吻她時,她根本就連思考都沒辦法,腦子像罷工了,全身虛軟無力……

嗯,他剛說了什麼?

「情人都是這麼接吻的?」她的神智恢復了一些,只是眼神仍然迷濛。

「正常的話,沒錯。」藍柏必須要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失控的再度抱住她狠吻一番。

「難怪你老是在交女朋友。」她有些瞭解了,這麼親密的事的確只能跟女朋友做。

「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啦!」他倒是承認得很大方。「如何?我的吻不錯吧?」

「嗯。」這她承認。「也許我真該認真去交個男朋友了。」

這種接吻的滋味挺好,跟之前的兩次強吻完全不同。她雖不是開放的人,但也不是傳統的保守派,她的年紀該可以交男朋友了。

見她暗自歡喜的模樣,藍柏皺起眉頭。

「你有聽見我剛才說了什麼嗎?」

都儂對他眨眨眼。「什麼?喔!不錯,你的吻技不錯,進得了排行榜。」

她還將他跟其他人比較?藍柏板起臉。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剛才那個吻,就當成我們的訂情之吻。」

「訂情之吻?」她警覺了起來。「不需要吧?只是一個吻而已。」

她可不會再上當了,當年他也是這種表情,這種意思,可是酒醒後摟著的又是另一個女孩。現在就像當年,其中的差別只在於他是清醒的,而他們都長大了。

「你應該像個中國女人,嫁給第一個吻你的男人才是。」他認真的說。中國女人應該保有這種優良的傳統美德才對。

都儂噗哧一笑。「那我的第一次婚姻將發生在幼稚園。」她還記得那個小男生趁她睡著時偷吻她的事。

拿掉腿上幹掉的餐巾紙,她站起身來。

「我決定從明天開始,要積極的去尋找好男人,這樣一來你就不用委屈自己跟我在一起了。」人一開竅,心情就跟著好了起來。「累一天了,我要去睡了,你也快去睡吧,明天早上幫我準備一份三明治與牛奶就行了,謝謝。」

看著她輕快上樓的背影,藍柏怎麼都想不明白是哪裡出了錯?

難不成她以為世界上所有男人的接吻技術都像他一樣優異?他敢說她一定是如此認為,所以才會轉變心意,發癲的要去找個男朋友。

唉,真笨!接吻這回事,若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丁強,你妹妹真難救。

搖搖頭,他無奈的再度起身去清理那滿地碎片。

《 本帖最後由 孤單的芯 於 2011-2-1 15:2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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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31 11:38: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在原地坐了十分鐘,祈老伯還是沒有出現。

怎麼回事?藍柏不安的瞥了眼手錶,為了幫都儂準備午餐,他都來晚了,沒想到祈老伯比他還要晚,昨天明明說要早點來的,莫非是發生了什麼事?

周休二日,寺廟外圍的街道人潮不停流動,熙來攘往的人們不斷將驚艷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而他完全不在意,因為他早已習慣了。

一名在對面街道擺攤的老婦人排開人潮往他走來,神情緊張害怕的蹲在他身邊。

「年輕人,你還是快點走吧!跟你在一起的那個老乞丐剛才被人拉去打了,他們要是看見你,一定也會來找你麻煩的。」一通風報信完,老婦人急忙要走。

藍柏伸手拉住她。

「等等,他們把祈老伯帶到哪裡去了?」他急問。原來祈老伯早就來了。

「那個市場裡面。」老婦人往前方一個尚未開始營業的市場指去,拉開他的手後,匆忙離開了,生怕受到波及。

他同時起身目光含怒的舉步朝市場走去。

若那位大嬸說的是真的,那就太令人髮指了,竟然還有人要找那麼一個老人家的麻煩?!

市場裡頭幽暗一片,他用了幾秒習慣裡頭的光線,並放輕腳步往傳來聲響的地方緩步走去。

三個人蹲在那裡,圍著坐在地上,屈成一團發著抖的祈老伯,祈老伯臉上、嘴角都帶著傷。

他們正在跟他談條件。

「就這樣,你加入我們,我們則負責保護你,保護費就是你每天乞討的五成,如何?」

「這很划算啦!你也不想想這附近的角頭有多少,在這裡乞討罩子可要放亮點,不是加入我們兄弟,就是等著警察來給你收屍,看你怎麼想供。」這人索性恐嚇起來了。

「你們……我只是個老乞丐,一天乞討不了幾個錢,還要分你們五成,那我連稀飯都會吃不起呀,求求你們放過我!」祈老伯懇求的道。

「幹麼那麼客氣?誰不知道自從那個阿豆仔跟你混在一起以後,你的業績就一直是這附近最屬的人,吃台塑牛排都沒問題了!」

「他……他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們可別去找他的麻煩。」祈老伯睜著驚恐的大眼。他不想丟臉丟到國外去。

「我看不是這樣,他跟你混在一起,一定也是因為缺錢,等一下我們兄弟會去找他,把他拉進我們組織裡,讓他跟我們一起保護你老人家,這樣不是很好嗎?」

說完,幾個人哈哈笑了起來。

「那也要你們有本事才行。」藍柏像個幽靈般的站在他們身後,長腳一踢,最左邊的人登時飛跌出去。

其餘兩人對他的突然出現有幾秒鐘的驚愕,但畢竟是混過的,恢復過來後,使了個眼色,立刻小人的同時撲上前去,可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便已翻轉一圈平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藍柏巨大的身軀出現在他們三人上方,氣勢凌人。

「我先自我介紹,我叫藍柏‧堅尼,與蠻牛跑車同款,美國野戰部隊第三隊隊長,參加過中東戰役,殺人如麻,雙手沾滿了鮮血,擅長處理屍體,而且非常懷念那種滋味,你們三個盡可以來找我麻煩,雖然這裡是台灣,但要毀屍滅跡該難不倒我,你們覺得呢?」他將十指扳得喀啦喀啦響。

三個惡人沒膽的連滾帶爬逃走了,三秒內完全消失。

藍柏扶起地上的祈老伯。

「沒想到連乞討都會有麻煩。」 藍柏檢查他身上的傷勢。「別怕,我剛說的都是騙人的。」

發生這種事,警察都不知道?或是知道了卻放手不理?像祈老伯這樣的社會邊緣人還有多少?

祈老伯歎了口幽怨的長氣。

「我知道,唉,這裡都是這樣的,看來這個地方是不能待了。」想到這,他不禁激動的流下老淚。

但,不在這裡乞討,他能去哪裡?就算去了別處,今天的事難保不會再發生……

「我給你找個地方吧,你年紀大了,是該過平靜日子的時候了。」

藍柏心裡已經有了想法。這裡沒有戰爭,卻與戰區一樣,有著貧苦惶然的人。

如果有人需要愛心與幫助,他可以給。

看見都儂站在馬路對面,精品店的女老闆朝等在一旁的男士點頭示意,起身婀娜多姿的走到店門口迎接她。

「茱兒,那麼急找我來有什麼事呀?客人在催我的作品?」都儂在她的輕推下問道。「你也看見了,我的手受傷了,暫時沒辦法打毛線。」

茱兒笑容滿面的將她推到一直帶著有禮微笑的男士身旁,她謹慎的回以一笑。

這位美艷熱心的老闆娘立刻為他們做介紹。

「這位是何城先生,藝術雜誌社的編輯,何先生說你的作品在坊間有很好的評價,所以想來採訪你呢!來,坐著聊吧。」她又硬將都儂推到一旁的椅子上。

有雜誌社來採訪都儂,她看起來比都儂還要高興,覺得自己就像個識貨的伯樂。

採訪?都儂感到有些無措,她從沒想過什麼採訪不採訪的,就是喜歡編小毛衣而已,會放在茱兒的精品店出售,有客人喜歡,全是無心插柳的結果。

「來來!喝杯茶,你們慢慢聊,我先去招呼客人了。」去而復返的茱兒將托盤裡的茶水放到他們面前,又笑咪咪的離開了。

何城見都儂有些緊張,便從西裝內拿出張名片,遞給她。

「丁小姐不要緊張,就當是閒聊就可以了。」

他的聲音感性,態度有禮。都儂接過名片,上頭寫著--

藝術雜誌社 編輯何城

「藝術雜誌對小朋友的毛衣也有興趣?」她記得藝術雜誌只對琴棋書畫什麼的有興趣。

何城笑了笑,眼角的幾條魚尾紋更深刻了。

他是個沉著穩重的男人,中等身材、身形瘦削,看起來只有三十幾歲,不過眉宇間的皺摺很深,像承載了許多滄桑。

「我有一些朋友買了你的作品給他們的小孩子穿,每個人都對你的手藝讚賞不已。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在毛衣上編織的圖案,應該是從美國藝術家馬其拉的作品衍生而來的吧?我之所以會說衍生,是因為那圖案並不全然是馬其拉的風格,其中還加入了你的創意,我說的對嗎?」

都儂完全對他改觀了,忙不迭的點頭。

不愧是藝術雜誌社的編輯,回台灣那麼久,她還是頭一次從他人口中聽見馬其拉這個名字,他甚至一眼就看出她小毛衣上的圖案是參考馬其拉的作品,真不簡單!

「沒想到你也知道馬其拉。」她驚歎。

「馬其拉在美國雖然不如一些藝術家那麼出名,但他的作品風格特別是事實,色彩強烈意識抽像,你會將它改變然後融入兒童編織裡,很令人意想不到,難怪我朋友對你的評價都那麼高。」何城笑道:「剛聽林小姐說你的訂單已經接到明後年了。」林小姐就是茱兒,都儂的伯樂。

都儂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沒想到大家會那麼喜歡我的作品,可是現在我的手受傷了,交衣日又得往後延,對客人感到很抱歉。」她無奈的指指手臂上的三角巾。

「等你的作品是值得的,就像等待一件藝術品。」何城一臉真誠的說。

她真的喜歡這個斯文有禮的男人,這樣的交談一點也不像採訪,倒有點像心得分享,兩個人聊了許久。

「我待會兒得去向林小姐下個訂單,我女兒今年三歲,從現在開始排,收到你的毛衣她應該也進幼稚園了,正好可以讓她暖暖的穿在身上去和其他小朋友玩。」他臉上流露出濃濃的父愛。

沿續這個話題聊下去,都儂才知道,原來他是個鰥夫,平日工作時有父母幫他帶小孩,下班及假日,他便將時間完全給了女兒。

一個單親爸爸,難怪眉宇間儘是滄桑。她忍不住有點同情他。

「你沒打算再婚嗎?」她好奇的問,小孩該也會想要個媽媽。

「這事我不強求,況且父母親安排的相親活動也夠我受的了,我只要乖乖等著被召見就行。」何城幽默又無奈的說。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想安慰這個好男人,又覺得他似乎不需要安慰。

「沒想到我會跟你說這麼多私事,真是不好意思,好像角色調換過來,換成被訪者是我了。」他有風度的致歉。

「沒關係,跟你聊天是很愉快的一件事情,有空的話請帶你的女兒出來,冬天快到了,我那裡有一、兩件織好的毛衣,可以先拿給她試試。」

那些衣服算是她的樣品,織好後就捨不得賣,剛好可以拿來送他女兒。

何城顯得很高興,但也僅是笑開一些,他是個內斂慣的男人。

「我女兒一定會很高興的,她一直吵著要我幫她買一件你織的毛衣。」他靦腆的笑道,「那你有空的話請撥個電話告訴我,我會帶她赴約的。」

都儂連忙搖頭。「不不,你的工作比較忙,還是你決定時間,我來配合,反正我的手不方便,也只是待在家裡而已。」

何城謝了又謝,起身告別,她送他到店門口,與他揮手道別。

「你們聊得怎麼樣?」她一進門,茱兒就拉著她急急的問,精心描繪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掩不住興奮之情。

「什麼怎麼樣?」都儂不解的看著她。

「哎呀!」茱兒尖叫一聲,連忙將她推到一旁坐下,自己則一屁股坐在她旁邊。

「難道你不知道何城的背景?上流社會沒有人不認識他,人家除了滿腹詩書外,還是個黃金單身漢呢!你剛跟他在聊的時候,我就已經幫你打聽好了,現在他身邊一個女伴都沒有,這可是你的好機會,好好把握!」她喜孜孜的拍拍都儂的手。

「你在說什麼呀?」都儂抽出自己的手。「我只是跟他聊聊而已,你去打聽人家的背景幹麼呀?而且他不是黃金單身漢,他有個女兒已經三歲了。」

「連這個都跟你講,可見他對你的印象真的不錯耶!」完全不受都儂的影響,茱兒更興奮了。「有女兒又怎樣,他缺的是女朋友跟老婆!反正你現在也是孤家寡人一個,跟他交往看看又沒有損失,你要是害羞不敢說的話,我幫你說!」

「茱兒,你是不是太閒了?我才跟他第一次見面耶,你說的好像我明天就可以嫁給他似的。」她拿起茶杯喝口茶。

「嫁給他就更好了!」茱兒簡直陷入了自己的想像空間裡。「到時候你可別忘了我呀!當了少奶奶還是得完成客人的訂單。」她搓搓下巴。「你們不是約了要再見面嗎?到時你再過來這裡一趟,我選套衣服給你穿,順便幫你做做頭髮、化個妝什麼的,男人就是喜歡美麗順眼的女人,有我幫你,他九成跑不掉了。」

都儂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你有沒有打電話跟這個月交衣服的客人說我的事呀?這幾天有沒有訂單?」她轉移話題。

「早說了!」茱兒熱絡的表情不見了,幽怨的歎了一聲。「我聽那些抱怨的話聽得都快花轟啦,他們還要求打折什麼的,真受不了。這幾天的訂單我都幫你推掉了,你的工作都排到明後年了,少那幾件衣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說不定你還得抽空準備忙結婚的事呢,到時就沒那麼多時間了。」

她已經完全將都儂當成未來的何太太。

「你就再繼續接吧,我的手快好了,那些訂單不成問題的。」她對那些什麼結婚的話充耳不聞,當作沒聽見。「沒事的話,我要先走了。」

她才起身,就又被茱兒給拉坐下來。

「等等!那麼急幹麼?我都還沒問你跟必楚是怎麼回事呢。」她責怪的看著都儂。

而這就是都儂這些天特意不到精品店來的主要原因,周必楚是茱兒的遠房表弟,她會知道自己跟周必楚之間出了問題不足為奇,但她就怕她問東問西的,問一些她不想回答的問題。

「沒有什麼。」都儂想著怎麼脫身。

「必楚說,你因為林心岱害你手受傷所以不理他了?」

茱兒搖搖頭。

「雖然我覺得你跟我表弟不適合,可是他對你的一往情深我一直看在眼裡,他現在整天魂不守舍也挺可憐的,你有什麼話就跟他說清楚,讓他徹底死了心,免得他這樣一蹶不振,我看了也難過。」

她的話讓都儂心頭彷彿壓上了塊千斤重的石頭,沉甸甸的。

「我早就說清楚了,是他聽不進去。」

「他說你讓一個外國人住到家裡去?還說你對那個外國人餘情未了,是真的嗎?」她好奇又八卦的睜大眼睛看著她,她對都儂的瞭解可不比周必楚少。

「你少聽他亂說了!讓藍柏住進家裡是我大哥要求的,加上他自己一個人在台灣,認識的台灣人也只有我,所以我才讓他住進家裡,才不是什麼餘情不餘情!」她為自己辯解。

周必楚這臭小子,竟然這樣卑鄙的四處亂說話!早知道當時就該多賞他幾巴掌才是。

「你對那個外國人真的沒感覺?」茱兒狐疑的問道。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都儂不自覺的想起昨晚與藍柏那個滋味美妙、無與倫比的熱吻,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她避開她的目光。「什麼感覺呀?根本就沒有感覺,我跟他根本就合不來。」

她又喝了口茶,掩飾口是心非的輕微罪惡感。

她是喜歡他的吻,但那又怎樣?每個男人都會接吻呀!

「那你就可以專心跟何城交往了呀!」茱兒愉悅的叫道。

都儂放下茶杯。「我要走了。」她懶得再跟她說。

「喂!你們約會時間敲定的話記得跟我講,我要知道事情的後續發展,聽見沒呀!」茱兒在她身後喊,直可媲美八卦女王。

都儂假裝沒聽見,筆直朝門口走去,才要碰到玻璃門,就起了股想詛咒的衝動。她今天是走了什麼霉運?

刻意低著頭走出精品店,加快腳步,卻還是被正在過斑馬線的周必楚給看見了,他立刻邁開長腿朝她跑來。

她再一次恨自己腿短。

看著擋在身前不停喘息的學弟,都儂真不知道是要生氣還是歎息。

幾天不見,他瘦了一圈,秀氣斯文的臉龐上冒出青髭,一副憔悴樣,憂鬱又控訴的直瞅著她。

「我們到那邊聊聊吧。」淡淡的丟下話,她朝幾步外的咖啡館走去。

兩人坐在咖啡館裡,雖然店裡充斥著咖啡香與柔和的鋼琴音樂,卻還是沖不掉兩人之間的尷尬。

見她只是輕啜著咖啡,沒先開口的打算,周必楚只好打破沉默。

「我已經考慮要跟心岱試著交往看看了。」

聞言,都儂只覺得意外,她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真的嗎?」她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放下咖啡杯,對他露出笑容。「太好了,心岱是個好女孩,等你們交往一段時間後,你就會知道她的好了,你的決定是對的。」她真心誠意的祝福他們,多日來的悶悶不樂也一掃而空。

畢竟她跟他們認識了那麼久,為了感情事而失去他們的友情,很不值得,也只會讓她傷心。

周必楚的臉上卻一絲高興的表情都找不到,他只是殷切的看著她。

「那你的氣消了?不會不理我了?」天知道,見不到她對他來說,是種非比尋常的折磨。

看著他憔悴的臉上燃起希望,一個想法在都儂腦海中浮現,她好不容易輕鬆下來的心又開始往下沉。

「必楚,你要想清楚,跟一個人交往可不是在玩遊戲,如果你是因為想讓我理你才答應跟心岱交往,那就太過份了,不只心岱,連我都不會原諒你。」她嚴肅的望著他。

感情不是兒戲,尤其心岱那麼死心眼,要是必楚用這種別有企圖的想法去跟她交往,後果將不堪設想,到時候就不是她受傷便能解決。

果然,周必楚面露難色的撇頭望向窗外。

兩人又陷入沉默裡。

「我不明白,我們相處得如此契合,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接受我?」他回過頭來瞅著她,語氣略顯激動。「是因為我比你小?還是因為心岱的關係?或者你只是單純的想否決我?」

都儂迎視他的目光平靜無波,實則內心正不停翻湧抽痛著。

「我只把你當成可以說知心話的朋友,無關年紀,跟心岱也沒有關係。」她吸了口氣。「不要破壞這份友情,好不好?」

周必楚沮喪的揉著眉頭,非常疲累的模樣,輕輕搖頭。

「我打算把店關了,到國外去進修。」她就只知道為心岱想,為什麼不願也替他想想?若不能跟她在一起,那不如離開。

他突然轉變的話題,讓都儂一陣錯愕。

「嗯……這樣也不錯,」她心裡一團亂。「決定去哪個國家了嗎?」

「德國。」

「是嗎?那裡不錯……」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拿起皮包起身。「希望你一切順利。」她勉強一笑,頭也不回的走了。再不走,她不知道自己會說出什麼話來。

他沒有挽留她,一個人呆楞的坐在椅子裡,獨自品嚐傷痛的滋味。

走出咖啡館,都儂眼眶已經發紅。

該死的周必楚,怎麼可以讓她的心那麼痛!他們為什麼不能回復成以前那樣呢?

毫無顧忌的彼此訴說心情不是很好嗎?她已經沒有朋友了耶,他還這麼對待她。

德國……

去那麼遠的地方幹麼?他又不會說德文,台灣有什麼不好?偏要將自己流放到外地去,不過是被她拒絕了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又氣又傷心,實在走不下去了,只好坐在路邊試著平復情緒。

從皮包裡拿出面紙時,不經意的透過淚眼瞄到前方百貨公司的電視牆,此刻正在播送新聞,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住她的目光。

她連眨了數次眼睛,直到確定新聞畫面中那個外國大個兒是藍柏後,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螢幕裡的他在某棟大樓的頂樓,跟個老人一起坐在頂樓外牆上,不停跟激動的老人說著話。

鏡頭又移到地面,消防隊的救生氣墊已經充好氣了,萬一那個老人真的想不開往下跳,也能多個保障。

記者如火如荼的現場報導著,而都儂只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發暈。

她跳起來,緊緊抓住一個經過的人。

「先生,你知道那棟大樓在哪裡嗎?」她白著臉問,聲音抖顫。

那位先生雖然被她嚇了一跳,但還是認真仔細的瞧著大螢幕。

「好像是在信義區那一帶的大廈。

「哪棟?你說的是哪棟?」她緊張得手心冒汗,感覺螢幕上的老人與藍柏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

想了想,那個先生大略說了個地址。

連謝謝都忘了說,都儂擋下一輛計程車後飛快的疾馳而去。

那頭蠻牛要是敢出事的話,她絕不會原諒他的,就算他死了也一樣!

等她趕到現場時,跳樓鬧劇已經平和落幕,消防隊正在收拾善後,情緒不穩的老人被送到醫院觀察,藍柏則被警察帶到警局製作筆錄去了。


第六章


都儂又抱了一疊信進來,藍柏已經變成名人了。

唉,她的手才剛好,這一、兩天便忙著幫藍柏收信、拆信、看信。

距跳樓事件已經一個禮拜了,不過後續效應仍在不斷擴大中,每天都有電視台轉寄來給藍柏的信,有仰慕他、想找他上電視的;也有找他訴苦的,想跟他做朋友的;不過最多的是寄錢給他的,支票、現金都有。

不是台灣人閒錢太多,一個外國人救了一個老人家,大家就感激的紛紛寄錢酬謝他。

他們寄錢給他,是為了附和他在電視上說的那一篇感人肺腑的話。

大意是:他跟老人家早就認識,老人家在某間寺廟外乞討,結果被三個流氓勒索脅迫要他加入組織,老人家不從,被打得遍體鱗傷,在傷心絕望之餘,才會爬上頂樓想往下跳,好了結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說,如果能建個安養院,不需付任何費用,讓貧苦無依的老人們都能在裡頭安養天年,那老人跳樓的事件應該就不會再發生了,也不需要守在寺廟外頭等著過路人施捨善心。

大概是感佩一個外國人能用如此流利的中文說出這麼一番話,他說完的隔天,他們就收到許多迴響,有人願意捐地,有人想捐設備,有人願意出錢,而更多的人願意出來當志工照顧這些弱勢族群。

藍柏沒想到自己有感而發的一番話,竟會引起這麼多人的附和,對台灣的人真是又感動又敬佩。

現在他正在門口跟一堆年輕貌美的小姐談笑風生。

「什麼建安養院,什麼敬老尊賢,什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全都是屁話!瞧他現在在做什麼?跟一堆女孩子調情嘻笑!」都儂生氣的用力將信封拆開,不滿的咕噥。「什麼好人,什麼英雄,什麼狗熊,才怪才怪才怪!」

不拆了!她用力將信封丟回桌上,氣悶的躺到沙發裡。沒道理他在外面嘻嘻笑笑,她就得待在這裡給他做苦工。

送走美女們,藍柏神清氣爽的走進屋裡,一進門就看見都儂雙手抱胸的坐在沙發裡,板著張俏臉。

「怎麼啦?她們伺候你伺候得不開心呀?幹麼不多陪陪人家,那麼快進來幹麼?這裡可沒有人會崇拜你,英雄英雄的一直叫!」她的話裡酸味十足。

他坐進沙發裡,好笑的看著她。

「我只是跟她們聊聊,你那麼生氣幹麼?」他看著桌上的信。「又有人寄錢來了?唉,昨天的都還沒回寄完,今天又來一堆,還好你的手好了,可以幫忙,否則以我寫中文的速度,等回寄完,那些支票、現金大概已經發霉了。」他在腦後交疊起雙手,舒舒服服的靠在沙發上。

再單純的事一牽扯到金錢,就會變得複雜,尤其是捐款,若處理不好,就落人話柄了。

所以他只好將一封封寄來的捐款再一封封寄回去,這可真累人,但還是得做。

好在都儂的手痊癒了,他有個好幫手。

「誰生氣?我才不在乎!」都儂白他一眼。「我只是討厭每隔一小時就要去應門一次,然後跟你的崇拜者解釋我們的關係。還得處理這源源不絕的來信,虐待我剛痊癒的手來幫你回信!」

以往她一個人住時,是多麼的風平浪靜,雖然不是很快樂,倒也平順無事。

結果他才到這裡不到一個月,她平靜的生活便起了風波,不僅弄傷了手無法工作,失去了可以談心的朋友,連泡個面都倒楣的燙到自己,還要為他擔心受怕,好像養個男人在家裡,現在還得幫他回信,以後不知道還要為他做什麼呢!

他真是太會欺負她了,七年前欺負她不夠,七年後還要再繼續欺負她,真過份!

藍柏聽了,只是沉默著,沒為自己辯解,也沒說什麼。

他放下手,微伏在桌上,拿出信封,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回信。

都儂也賭氣的不說話,起身上樓去。

不管他了!她很累,都已經晚上十點了,她要睡覺了,等明天天一亮,她要開始編織小衣服,受傷的手已經耽誤了她不少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都儂又在床上莫名的醒來,睜著茫然的眼睛瞪著天花板。

兩分鐘後,她瞧了眼鬧鐘,披上外套,步出房間,踩著貓步下樓。

看客廳仍然亮著燈光,她心一驚,從樓梯處探出半個身子,只見藍柏仍伏在桌上,認真凝肅的一字字回著信。

現在是半夜三點,他就在那裡伏了五個小時?他不要睡覺了嗎?

罪惡感又跑出來,像在指責她不願伸出援手。

在樓梯上掙扎許久,終於還是拗不過心裡的罪惡感,妥協的步下樓梯。

看見一道陰影覆在信封上,藍柏訝異的抬起頭,剛坐進沙發裡的都儂抽走他手中的原子筆。

「你不是去睡覺了嗎?」他問,趁機揉著酸疼的手指。

「我不幫你是睡不著的。」她悶悶的說,看了眼他寫的。天呀!他的中文字真醜,每一個筆畫都不在正確位置上,還歪歪斜斜的,讓人看了都覺得吃力。

算了!當是上輩子欠他的。

「你去睡吧,剩下的我來寫。」她拿過一疊空白信封。

看著她披洩在桌上的黑髮,藍柏伸出一半的手頓了一下,又收回來。

「我不是故意要造成你的麻煩的,明天有個電視節目要訪問我,我會叫他們別再捐款過來了。」

「我不覺得麻煩。」都儂的聲音還是悶悶的。「我也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的,事實上,我覺得你很了不起,不是任何人都有勇氣坐在那麼高的牆上救人。」

就算對他很不滿,但其實在心裡,她還是很佩服他的,雖然他閒得每天跟乞討的老人混在一起,但坐在頂樓牆外,一不小心就可能跌下粉身碎骨的勇氣並不是每個人都有。

「你真的覺得我很了不起?」這還是她頭一次讚美他,讓他覺得有些驚喜。

「當然。」她回答,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這封信的人字有些潦草,是高雄市……小港區?

「那我可不可以要個獎賞?」藍柏得寸進尺的咧嘴一笑。

「什麼獎賞?你沒錢的話,我明天再拿給你。」她頭也不抬的回答。

「不,我想要一個吻。」身體向前傾,面露渴望的神色。經過那一次的吻,他嚮往她的唇瓣已經太久了。

都儂飛快書寫的手突然凝住不動,心臟停了一秒後又狂跳起來,與他接吻的美好感覺讓她不自覺的嚥了口口水。

她故作鎮定的放下筆,抬起頭來。

「嗯,可以呀,一個吻而已,沒什麼……」她話都還沒說完,就被他緊緊抱住,嘴巴也被他給整個堵住了。

她的身子瞬間癱軟,再度失去思考能力,體內一股熱流不停的衝向四肢百骸。

多奇妙,只不過是一個吻,卻能帶給她這麼大的影響力……

當他終於放開她時,她仍是一臉的意猶未盡。

她仰靠在沙發上,呼吸急促。

「我想我們還是別太常做這件事,不然上癮的話就糟了。」她氣喘吁吁的說。

「嫁給我就好了,你可以每天享受我的親吻。」他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誘惑她。

「才不要,你太花心了,我可不想結了婚又離婚。」都儂直截了當的回答,伸了個懶腰後,繼續回信。

「其實我不花心。」他無奈的為自己辯解。

「是呀,你快去休息吧。」她心不在焉的說,顯然沒有將他的話聽進耳裡。

藍柏皺起眉頭。

是他過往的紀錄太差了嗎?所以她才會一再拒絕他?

好吧!他知道自己以前對她是壞了點,但哪一個男孩子不會欺負自己喜歡的女孩?丁強也這麼做過呀。

「我是認真的,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他又說。

「嗯哼……」她不經心的應了一聲,振筆疾書。

藍柏在心裡暗歎一聲,起身上樓去了。他仍然毫無睡意,但再繼續待在這裡,他怕自己會變成野獸,他可不是什麼聖人。

他走後,都儂才後知後覺的抬起頭,困惑的微蹙著眉。

他剛說了什麼……想想,又低頭回信去了。

如果照他說的,在他上電視呼籲大家後,這件事應該就能告一個段落了。

都儂的生活漸漸恢復平靜,她不再需要跑出去接收大把大把的信,不再需要幫藍柏應付大批大批的仰慕者。現在她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編織她的小毛衣,心情無比平和安詳。

這還是藍柏到台灣後,她過得最安穩的一天。

「都儂,你的牛排要加蘑菇醬還是黑胡椒?」正在廚房裡準備午餐的藍柏探出頭來問道。

「蘑菇醬,我還要玉米濃湯。」她喊道,滿心幸福的揚起嘴角。

打著毛線,又有人準備大餐,這種生活彷彿身在天堂!

還陶醉在有人伺候的幸福裡時,忽然門鈴大作。

她放下毛線與棒針,拉拉裙子,走過去打開門。

門外是個身材高跳、穿著合身白色套裝的美女,她對都儂微笑點頭。

「你好,請問藍柏‧堅尼先生在嗎?」她的聲音非常輕柔好聽。

都儂逼自己擠出笑容。

「如果你是他的仰慕者的話,那很抱歉,他希望過一陣子平靜的生活,所以還是請你回去吧,如果你有信的話,我可以幫你拿給他。」嘴裡這麼說,她心裡可犯嘀咕了。

還以為清靜的日子總算來臨了,沒想到那麼快就結束,藍柏那張臉真會害人!

門外的氣質女郎不但沒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笑得更甜了。

「丁小姐,我不是堅尼先生的仰慕者,事實上,我是令兄丁強的高中同學,是他介紹我來找堅尼先生的。」她朝都儂伸出手。「你好,我叫莊衍德。」

一個這麼美麗的女人,名字竟是如此男性化。

都儂楞楞的伸出手與她一握。

「我哥介紹你來的?為什麼?」而且還認識她,遠在美國的大哥又背著她搞什麼鬼?

「是為了安養院的事。」她說。「我可以進去嗎7」

瞧她都忘了禮貌,都儂連忙側身請她進屋。

廚房裡,藍柏正端著煎好的牛排走出來,看見屋裡突然多出個高挑亮麗的美女,兩眼都發亮了。

都儂默然無聲,不過倒是把他的表情全看在眼裡了,她悶悶的收拾沙發上的毛線與棒針。

莊衍德自我介紹完,藍柏毫不掩飾對她的欣賞。

「原來你就是莊衍德,丁強常常跟我談到你。」他招呼她坐下。「只是他沒說你竟是這樣的一個美女。」

「哪裡,堅尼先生也很帥,更令我驚訝的是,你的中文怎麼會那麼流利?」

他只是得意的笑了笑,「請叫我藍柏。我可以叫你衍德嗎?」

「當然!」

他們兩個就這樣讚美來讚美去,然後又開始聊起丁強。

都儂坐在餐桌旁,獨自一人吃著牛排午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他們兩個怎麼會那麼投契?不是才頭一次見面?

莊衍德是來幹麼的?難不成大哥介紹她來跟藍柏哈啦打屁?擔心他太閒嗎?

瞧藍柏那副樂不可支的模樣,醜死了!

她越看越覺得刺眼。以後都不要跟他接吻了!她憤憤的用力切割牛排,將氣發洩在上頭。

「你吃過午餐了嗎?」

她聽見藍柏問道。

莊衍德搖搖頭,「我是直接從辦公室過來的,還沒來得及吃。」她朝都儂的方向望去一眼。「我打擾到你們用午餐了嗎?真抱歉,我應該先打個電話過來的。」

沒錯!下次要來最好先打個電話,她會識相的避得遠遠的,好讓他們兩個有獨處的機會!都儂在心裡咬牙切齒。

「沒有,你沒有打擾到我們。」

聽見藍柏這麼說,都儂不屑的在心裡嗤了聲。剛剛不知道是誰一直嚷著,餓死了,我要吃牛排。

「這樣好了,我請你出去吃飯,我們可以邊吃邊談。」

「可是……」莊衍德遲疑的瞧了眼都儂及餐桌上那份牛排。

都儂堆了滿臉的笑。「沒關係,你們去吧,我吃得完兩份牛排的。」

藍柏感謝的對她眨眨眼,她則是皮笑肉不笑。

這個見色心喜的男人!不管莊衍德到這裡來有什麼目的,要跟他商量什麼,她還真要感謝她,讓她明白他跟七年前那個惡劣的藍寶堅尼根本沒有兩樣。

她還以為他至少懂得怎麼克制自己了,結果呢?見了美女還是像頭色狼,只差沒涎著口水撲到莊衍德身上去!

越想越不甘願,她丟下刀叉,氣呼呼的走到客廳拿起電話,直撥丁強的電話號碼。

「你在搞什麼鬼?」電話一通,她立刻劈哩啪啦的喊道:「你是擔心他跟我住在一起會變成性無能,所以才找你的高中同學到我這裡來嗎?這樣會不會太過份了?」她氣得胸口不斷起伏。

「丁都儂,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台灣跟紐約差了十二個小時,你那裡白天這裡就是深夜,有什麼事白天再打來行不行?」丁強不悅又睡意濃厚的低吼。

「不行!」都儂對著話筒大喊。「你先告訴我,莊衍德找藍柏做什麼?你們背著我打算幹什麼好事?你不說清楚的話,我電話就一直打,打到你沒辦法睡覺!」她威脅道。

電話那頭傳來隱忍的呼吸聲,最後還是投降了。

「莊衍德是律師,藍柏想要成立安養院,我只是幫他介紹個好律師,這樣行了吧?」他掛了電話。

都儂將話筒放回,若有所思的回到餐桌旁。

藍柏還想成立安養院?為什麼他沒跟她說?既然他還是想成立安養院,幹麼又將人家的捐款退回去?

想到莊衍德,她又不屑的撇撇嘴。

她大哥可真是藍柏的好朋友,那麼多男律師,或者有年紀、有經驗的女律師不找,偏偏介紹個可以去當模特兒的美女律師給他,還真是瞭解藍柏啊!不愧是好兄弟。她嘲諷的想。

看著桌上兩碟盤子裡的牛排,她突然失去了胃口。

電話鈴聲響起,她遲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意興闌珊的走過去接起電話。

「哈羅?」

「呃……丁小姐嗎?我是何城。」電話那頭咳了咳,似乎有點緊張。

「喔……嗨!你好嗎?」想起那位斯文滄桑的男人,她振起了些精神。

距離上回在茱兒的精品店談話,已經差不多過了半個月,她都差點要忘記他了。

「嗯,很好。」他又咳了咳。「呃……我想請問你,這禮拜六有沒有空?可以一起吃個晚飯嗎?」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女兒也會一起去。」

「當然有空呀!」都儂大方的一口應允。「我們要約在哪裡吃飯?」

「嗯……如果你不反對的話,這禮拜六晚上六點半在麻布餐廳,我會先訂位。」

「好,我一定準時到,還會帶小毛衣去。」

「謝謝。那……到時候見,拜拜。」

「拜拜。」

她放下電話,原本沉鬱的心情好過一些。

她也有約會了!都儂輕飄飄的在沙發上坐下,突然想起茱兒的話。

她說的也不無道理,有機會的話,進一步交往又有何不可?況且何城看起來似乎是個好男人,至少是個好爸爸,她也挺喜歡他的穩重與自持,只不過面對異性有些手足無措,但這也代表了他不是個花花公子。

跟藍柏完全不一樣,正是她要找的那種人。

嗯,隨緣吧!她想,拿起一旁的毛線又開始編織起來。

晚上九點,出去吃個午餐的藍柏終於回來了,滿面春風的。

都儂則是坐在客廳裡織了一整天的毛衣,見他進屋,她伸手揉揉酸澀的眼睛。

「你們的午餐吃得可真久。」她酸溜溜的說。

他脫下外套隨手往沙發上一扔,然後一屁股坐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我們還討論了一些事,又去看了一些房子。」

「我哥說你還是要建安養院?」她問,語氣裡有著指控。

「嗯,我答應祈老伯的。」他打了個呵欠。「他跟與他有著同樣遭遇的老人,都該有個不用為生活發愁的地方可以安心待著。」

「那你錢哪裡來?你要跟你爸媽拿嗎?你這叫慷他人之慨!」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火氣又上來了。

她嚴厲的話讓他不悅的皺起眉頭,冷瞧著她。「我就不能有自己的錢嗎?」

「你的錢不就是你爸媽的錢?」她不怕死的頂嘴。

藍柏瞪著她,突然,無奈的邊笑邊搖頭。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什麼意思?」她不滿的問。他是說她跟以前一樣又蠢又醜?

「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吧?」

她楞住了。瞧不起他?有嗎?

「我沒有。」她否認。在那種常被欺負的日子裡,她哪敢瞧不起他,她還沒蠢到那種地步。

「你有。」他肯定的說,漫無目標的按著遙控器。「其實也不能怪你,當時我的確是混小子一個,對唸書沒興趣,整天無所事事,又只會伸手向父母要錢,你會瞧不起我是很正常的。」當時連他都瞧不起自己,那也是他特別喜歡欺負她的原因之一,他討厭看見她眼裡的鄙視,從沒人敢那樣看他。

「你是那樣沒錯,但我沒有瞧不起你。」她真的沒有,只是覺得他有點討厭又有點令她羨慕,因為他很受人歡迎,在一群人中永遠是核心人物,與孤獨的她不一樣。

沒想到他竟然會以為她瞧不起他。

「你一定忘了你曾跟我說過的話。」

「我說過什麼?」她疑惑的問。

「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在我眼中,你只不過是個靠著父母的勢力與自己的蠻力四處欺負人的壞蛋罷了!沒有你父親,你什麼都不是!」他學著她的語氣說,這些話他記得可牢了。

「我說過這些話?」怎麼她都不記得了?

藍柏點點頭。「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因為你的那番話,讓我下定決心不靠父母,開始規劃自己的未來。」

「所以你就賺了很多錢?」聽起來像故事裡的情節。

「當然不是、大學時代我開始投資,然後將賺來的錢交給丁強再去投資,大學畢業後我就進入美國野戰部隊.參加過一些戰役,在與中東的戰爭中,得到一些戰利品,寄回美國給丁強,不久後,他就宣佈我成了有錢人。」

他說的雲淡風輕,但都儂覺得自己彷彿聽了一頁傳奇。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他真的參加過戰爭,目睹那些巨大的傷悲、痛苦,經歷過那些血流成河、滿地屍體的場面。這就是他得到台灣來的原因?他得借此治療自己心裡的創傷?

「你得到的戰利品是什麼?」她故作輕鬆的問道,試著排除那些戰爭電影裡種種血肉橫飛的畫面。

「一些照片罷了,丁強用照片跟出版社、報社、電視台談了好價碼,我就成了有錢人。」他沒有透露的是,照片只是他戰利品的其中一小部份。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他寧願用那些東西換取世界和平。

「你的錢就是這麼來的?」戰爭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都儂很難想像,另一個殘酷世界的東西,在這個現實世界裡竟成了發財工具!

她很難認同藍柏的作法,但一想到那是他出生入死,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便無法再多說些什麼。

藍柏深邃的灰眸看得她渾身不舒服。

「我知道,你覺得我的錢來得不光彩。」

「我沒說。」她別開臉。

「你的表情說了。」他聳聳肩。「你覺得怎樣我都無所謂,反正那些錢會用在建立安養院上,而不是花在包養女人或她們的名牌衣服、包包上。」他關掉電視,遙控器隨手一拋,閉上眼睛。她的思緒他摸得明白。

都儂凝視著他好看又性格的臉龐,訝異於他內心轉變之大之餘,一種酸酸澀澀的感覺也悄悄在心裡蔓延開來。

拿起一旁的外套,輕輕覆在他身上,她起身,打算上樓去繼續打毛衣。

她才一動,藍柏就拉住了她的手,眼睛沒睜開的說:「別走,留下來陪我,一下就好。」

猶豫了一會兒,她只好又坐下來,一坐下,他的頭就歪靠在她的肩膀上,不打算移動了。

他連她的手都握得緊緊的。看他似乎很累的模樣,她實在不忍心叫他放開她的手。

算了,反正她打毛線的進度已經超前了,休息一、兩個鐘頭沒有什麼大礙。

悄悄拿過遙控器,將音量調到最小,她靜靜的背靠在沙發上看起HBO。

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她忽然有種小小的幸福感。


第七章


雖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這兩天,都儂看見藍柏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半個小時,說的話加一加不超過十句。

每天莊衍德都開著她的賓士車來接藍柏,他們去哪裡、做什麼,她都不知道。

莊衍德出現才多久,他已經把她丁都儂當成空氣了!

唉呀!她一生氣,冷不防就被棒針給刺中手指,痛得忙吸幾口氣,第N次朝壁鍾望去。

都深夜十一點了,他還不回來嗎?就算想要在外頭過夜,也應該打個電話跟她說一聲吧?她也好早點關門,早點上床睡覺。

她憤憤的邊想邊織毛衣,一回神,發現自己竟然連續織錯了好幾針,不禁更生氣了。

隱約聽見汽車停在門外的聲音,她連忙丟下毛線,跑到窗口邊將窗簾打開一條縫。

賓士車前座的車窗是敞開的,靠著路燈,她可以清楚的看見車中人的一舉一動。

從她的角度,她只看見藍柏的後腦勺,他似乎在跟莊衍德說些什麼,然後他張開手,兩個人擁抱在一起。

都儂倒抽口氣,立刻將窗簾拉上,跑回沙發坐下。

聽見車子駛離的聲音,她連忙安撫紊亂的心神,拿起毛線開始打,又亂了好幾針。

藍柏一進屋,就感覺到客廳裡的低氣壓。

要是之前,他會耐心的詢問都儂怎麼回事,但今天他在外面受了一肚子氣,沒有那個心情去安撫她。

他悶不吭聲的穿過客廳,朝樓梯走去。

「如果你想要在外面過夜,請打通電話回來,不用趕著請別人送你回家。」坐在沙發裡,她冷冷的說道。

藍柏停下腳步,她的話讓他煩上加煩。

「我不是回來了嗎!」

「我是為你設想才這麼說的,反正你在外面跟莊衍德做什麼我管不著,只要打通電話,你回不回來我無所謂。」她倔強的說,其實心裡難受得要死。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拿走她手中的毛線和棒針。

「你在指控我跟莊衍德有什麼關係嗎?」他沉下臉,一股火氣無可遏制的冒了出來。

都儂別過臉。「你們做什麼,不關我的事。」

「沒錯!不關你的事!」他咆哮,將毛線、棒針扔進沙發裡。

在外頭奔波了一天,與那些腦袋裡不知裝了些什麼屎的官員打交道已經夠讓他反胃的了,更別提他被台灣那些法律條文給弄得頭昏腦脹,好不容易終於撐到能夠回來休息,她又拿些無中生有、莫名其妙的事情出來指控他?!

都儂被他突來的大嗓門嚇了一大跳,驚魂甫定之餘,委屈與憤怒立刻湧上,她拚命眨眼不讓眼淚奪眶而出。

「本來就不關我的事!都怪我自己犯賤才會在這裡給你等門!」她不甘示弱的喊回去。「你要是不住在這裡就好了!」

藍柏那雙灰眸冷冽得幾乎讓她有種四周圍空氣全都凍結的錯覺。

半晌,他吐出口長氣,不再看她,兀自往樓梯走去。

「我明天就搬走。」他極度疲憊的說,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

都儂腦子裡一片空白,慢慢的坐進沙發裡。

她剛剛說了什麼?他又說了什麼?Z

下意識的拿過才織了一半的毛衣。經過方纔的拉扯,棒針已經掉了,毛線脫了線。

她慢慢的拉開毛線,將之從小小一團捲起,後來她就看不太清楚了,一顆眼淚落到毛線上,然後兩顆、三顆……

早上藍柏拿著他簡單的行李離開時,都儂正在吃早餐。

她什麼也沒說,而他只是看了她一眼,要她保重後,便提著行李離開了。

莊衍德當時正站在屋外等著他,這就是她不想說話的原因,連走到門口好風度的目送他的慾望都沒有。

於是,他就這麼走了。

食不知味的吃完早餐.她撥了通越洋電話給丁強,簡單的說了句藍柏搬去跟莊衍德住之後,就掛了電話,然後任電話一直響著。

少了一份責任,她該覺得輕鬆,不用煮兩份食物,不用等門,不用在他睡著時,呆呆的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敢動,不用想著他在外面做什麼,跟誰在一起,不用想東想西的來為難自己。

為了慶祝,她還特地跑去看了一部喜劇電影,但她卻帶著哭腫的雙眼離開了戲院。

而不知不覺中,她又走到自從藍柏到台灣後,就不曾到過的餐館。

她在外頭徘徊了一下,最後為了避免遇到熟人,轉身又要離開。

才要邁開腳步,就與迎面而來的林心岱撞了個正著,都儂突然頭皮麻了一陣。

兩個人隔著五步左右的距離,彼此都有些尷尬。

都儂對她擠出一個稍縱即逝的微笑,低著頭走過她身邊。

「必楚到德國去了,我現在在幫他照顧餐館。」在她經過林心岱身邊時,林心岱突然道,她只得暫時停下腳步。

「我知道。」都儂說,周必楚出國前一晚曾打電話給她。「我也知道你一定會將餐館管理得很好的。」

林心岱轉身看著她。

「關於上次那件事,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她頓住,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那天的行為。

「算了,事情都過去了。」她早巳釋懷,再說,如今她也已經懂得心岱當時的心情。

兩人又沉默了一陣。

「吃過晚飯了嗎?店裡有新菜單,你進來試試好不好?」林心岱邀請她,臉上帶著期盼。

有何不可?都儂點點頭,隨她走進餐館裡。

她現在還不想回家,回去也是自己一個人對著電視與牆壁而已。

才剛坐定,她的手機就響起來。

「哈羅?」

「都儂嗎?我是莊衍德。」

都儂吃了一驚。她怎麼會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有什麼事嗎?」她語氣冷漠的問。

「嗯,藍柏人不太舒服,方便的話,可以請你到飯店去看看他嗎?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分不開身。」她說得有些急促不穩,似乎在小跑步。

「飯店?」都儂蹩起眉頭。「他住在飯店裡?哪家飯店?」他不是搬去跟她一起住了?

「福華。昨天他就有點發燒了,剛才我打電話到飯店,一直沒人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她的聲音似乎很擔心,搞得都儂也開始心慌起來。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收起手機,她連忙起身。

「怎麼了?」林心岱端著熱騰騰的海鮮燴飯與她撞個正著。「飯好了耶。」

「抱歉,心岱,我有事得先走,改天有機會再來。」她邊走邊說,匆匆忙忙的跑出餐館,招了輛計程車直奔飯店,一路上她幻想著藍柏躺在床上發著高燒昏迷不醒,又無人照料的模樣。

到了飯店門口下了車,她才猛地記起忘了問莊衍德,藍柏住在幾號房?

她呆楞茫然的就這樣站在飯店門口。要命,她處理突發狀況的能力為何如此薄弱?不過是藍柏生病的消息就讓她完全亂了方寸。

她移動腳步靠在紅磚色的牆壁上。

感冒、發燒……以他的體格和身體狀況,應該死不了才對,她這樣貿然跑來,也許他還會以為她捨不得他離開呢!

也許是她想太多了,畢竟是莊衍德通知她來瞧瞧的,若不是她打電話給她,他怎麼了也不關她的事!

可是……他也算她的責任,要是他出了什麼差錯,她怎麼跟大哥交代?怎麼跟堅尼爸媽交代?如果他因此被送進醫院,台灣的媒體聞訊而來,知道她對一個英雄竟然見死不救,那她不就成了過街老鼠嗎?

都儂猛然深吸口氣。

他帶給她的麻煩也不是今天才開始的,少一件她不會多塊肉,多一件她也死不了!她這麼告訴自己。

調整好心情,她總算踏出了第一步,又猛然停住。

要是他已經死了怎麼辦?

她整個人被這個想法給驚嚇住,連呼吸都停住了。

「都儂?丁都儂?」

一個厚實的大拳用力拍在她的肩膀上。

她還深陷在自己營造的想像裡無法自拔,突然又被人猛拍一半,立刻整個人跳起來且放聲瘋狂尖叫。

她叫得太大聲,飯店裡的門房與職員還以為發生什麼事,紛紛跑了出來。

戴了頂鴨舌帽的藍柏則是往後退了四、五步,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好一會兒後,才大夢初醒的上前去摀住她的嘴巴。

天呀!他的耳膜肯定受傷了。

都儂恐懼的大眼圓睜,直到渙散的視線慢慢聚焦,看清楚眼前的人,她才停止掙扎。

是藍柏!她將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回頭。

他還好好的,完整無缺!

藍柏對上前關切的門房說了幾句話後,轉身面對都儂。

「你沒事吧?」鴨舌帽下的眉頭緊皺。「你來找我?」

她眨眨眼,半晌後才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聲音。

「你還好好的?」要不是死命抓住他的肩膀,她一定會滑坐到地上去。

他不禁失笑。

「我很好呀!我應該不好?」她是在擔心他嗎?

「不!」她連忙說。「但是……莊衍德打電話給我,說你病了,打電話到飯店你也沒接,她以為你出事了,所以--」

「所以你就趕來了?」他笑得可開心了。

都儂猛然放開他,憤憤的看著他。

「我只是來看看而已。」她嘴硬的道。「要不是她一副你可能出事了的緊張口吻,我才懶得跑這一趟!你為什麼不接電話?」她指責的問。這種事再多來一次,她會暴斃!

藍柏表情無辜的提提手中的飯盒。

「我出去買晚餐呀,再說,我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飯店裡,會出來走動是正常的吧?」

「那為什麼她會說你生病了?」她還是有些不甘心。

「生病?只是頭有點燙,沒有生病,休息一下就行了。」

「頭有點燙?!」她急忙伸手探向他的額頭.馬上就被手上的熱度給嚇了一跳。「你在發燒耶!我帶你去看醫生。」她拉起他的手。

藍柏不但文風不動,還將她給拉回來。

「不用了,我吃過藥了。」他說,很高興她這麼關心他。

「吃過藥還那麼燙!」她失聲叫嚷。「我還是要帶你去醫院!」她又要拉著他走。

他還是動也不動。

「我不喜歡去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會讓我想起在戰區後方的戰地醫院,那裡全都是鮮血跟哀嚎聲,斷手斷腳堆在一邊,缺手缺腳的人不停哭嚎著,我不想再經歷一次。」他說得無奈又悲

傷。

他的話讓都儂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去醫院,要是病情惡化怎麼辦?

「沒關係,你不用擔心,真的很不舒服的話,我會叫服務生的。」說著,他還掩嘴咳了一聲。

「那怎麼行?要是你病昏了怎麼辦?」她著急的望著他。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剛才的恐懼不就全成真了嗎?

「那也沒辦法。」他勉強一笑。「不過我想我應該不會那麼倒楣的。」又咳了聲。

她瞪著他瞧,片刻後終於下定了決心,直接走進飯店。

「你的房間號碼幾號?我上去把你的行李拿下來,你跟我回家,我照顧你。」她頭也不回的一直往前走。

「不用了,我知道你有工作要做,我只是一點小感冒,沒什麼的。」藍柏跟在她身後,嘴角儘是掩不住的笑意。

都儂突然停下腳步回身瞪他,他飛快的又換上一張微恙憂鬱的臉。

「去醫院或跟我回去,你選一個。」她也懶得跟他多廢話。

他裝出為難的模樣,最後才勉為其難的投降了,在一旁坐下,讓她去跟飯店人員交涉。

他表面裝得極為無奈,實則心裡已經笑到快抽筋。離家出走的日子比他原本估計的三天還快兩天結束,叫他怎能不開心?

五分鐘後,都儂提著他的行李,領著他離開飯店,為他這場不到二十小時的離家記畫下完美的句點。

「沒想到莊衍德還挺關心我的。」在計程車上,他頗為得意。

都儂白了他一眼。「喜歡的話就去追她呀!反正你們兩個站在一起挺配的。」她酸溜溜的說。兩個都像樹木一樣高大。

藍柏搖搖頭。

「誰都可以追,就她不行。」他語氣充滿認真。「中國人不是有句話說,朋友妻,不可戲?我是不可能做出對不起丁強的事。」他的話引來司機的頻頻點頭。

「我大哥?關我大哥什麼事?」她不解的問。

「他喜歡莊衍德。」藍柏淡淡的道。「莊衍德是他到美國後,唯一還有聯絡的同學,照他那懶惰的個性,不是喜歡對方才有鬼呢。」

她的額頭開始冒出冷汗,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你確定我大哥喜歡莊衍德?」她吶吶的問。

「這我是絕對確定的。」他肯定的點頭。「不過聽莊衍德說,你大哥以前常欺負她,所以他想要擄獲美人心,還需要再努力。怎麼了?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他終於發現她的不對勁了。

她連忙擠出笑容。

「沒什麼!我也覺得莊衍德很漂亮,我哥很有眼光。」

「嗯。」藍柏點頭附和。

都儂視而不見的望著車窗外。

完了!她想起今天早上打到美國的那通電話……怎麼辦?怎麼辦?

一下計程車,也不顧發燒中的藍柏,她一個勁兒的奔進家門,拿起電話就撥到美國。

「媽咪,大哥呢?」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都儂呀,我也不知道耶,昨晚你打電話回家後,他就把東西收一收,說要回台灣一趟。」丁媽媽說。「發生什麼事了呀?你哥的臉色很不好……」

楞楞的掛掉電話,都儂跌坐進沙發裡。

付完車資,後腳跟著進門的藍柏將行李放進沙發裡,好奇的看著她。

「怎麼了?」他問,打開買了很久的飯盒。「肚子餓不餓呀?這先給你吃,等等我騎車出去再買一個。」他將飯盒推到她面前。

都儂苦惱又無助的看著飯盒。怎麼辦?要不要叫他先逃走再說?否則大哥回來一見到他,也許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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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前一秒,睡眼惺忪走下樓開門的藍柏還極為驚喜與開心能與老友久別重逢,下一秒,他就被一拳揍倒在地上了。

他站起身來,抹去嘴角的血跡。

「你做什麼呀?」不敢相信的看著丁強,藍柏對他的兩眼發紅、憤怒以對感到一頭霧水。

丁強丟下行李,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衣襟。兩個體格相當的男人面對面對峙著。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他咬牙切齒的吼道。「兄弟當了那麼久,我不相信你會不清楚我對莊衍德的感情,我好心介紹她當你的律師,沒想到你竟不顧兄弟道義想染指她!藍柏‧堅尼,我真是看錯你了!」話一落,他的拳頭又揮出去。

藍柏都還沒想透他說這話的意思,俊帥的臉龐就又挨了一拳。

不過野戰部隊可不是待假的,他馬上又爬起來。

「丁強!你要打的話,我隨時奉陪,但你打之前總該先把話說清楚吧?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跟莊衍德並沒有怎麼樣呀!」他大聲喊冤。

好久不見的好兄弟竟然一見面就當他是沙包賞他兩拳不說,更雪特的是,他連自己為什麼挨揍都不知道!

在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裡,都儂的話一直在丁強的腦海裡迴響,他無法控制的想像了許多藍柏與莊衍德之問可能已發生的親密畫面,這讓他極為難受。

一下飛機他就直奔家裡,看到來應門的藍柏,隱忍許久的火氣立即湧上,也沒有細想在他的認知裡,已搬去跟莊衍德同住的他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裡,便激動得一拳揮在藍柏那張俊臉上。

他怒氣沖沖的走過去,藍柏敏捷的避過他第三記拳頭。再不躲他就是笨蛋了!

「你還敢說沒有怎樣?!」丁強追著他繞著客廳跑,「沒有怎樣,都儂怎會打電話告訴我,你搬去跟莊衍德住在一起?」他猛地煞住腳步,瞇起眼睛。「既然你搬去跟她住在一起了,現在又在這裡做什麼?」

藍柏氣喘吁吁的半靠在牆壁上。一早就做這麼激烈的運動,對健康實在不算有益吧?

「很高興你終於發現這一點了。」他嘲諷的說。「我會在這裡是因為你要都儂讓我住進來的,你還記得吧?我必須確定你沒有忘記這一點。」

「少廢話!我知道我說過什麼,回答我的問題。」丁強的火氣漸漸被疑問所取代。

他們倆一個玩世不恭,一個一絲不苟,會成為莫逆實在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既然你還記得,那我就搞不清楚你的問題了,我從來就沒有搬去跟莊衍德住過呀!相信我,我連這個念頭都不曾有過。」他兩手一攤。「丁強,我知道你喜歡她,所以再怎樣,我也不會動她一根寒毛的。

丁強瞧了他好一會兒,似乎在衡量他話裡的真實度。

「加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都儂為什麼要打那通電話?」

「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我們該找她來問看看。」藍柏摸著自己紅腫發痛的臉頰。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往樓上望去,站在樓梯上正探出半個身子往下望的都儂來不及縮回去,被逮個正著。

「那時是莊衍德來接他的,我自然以為她是要接他去同住呀,當時我只是想應該要通知你一聲,誰知道你會因為這樣就跑回來呀?」

坐在沙發上,都儂惴惴不安的為自己辯護。

藍柏與丁強互視一眼,頗感無奈。

「丁都儂,你真把我想得很隨便耶。」藍柏不滿的抱怨。

他雖然喜歡女人,但也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兄弟的女人他就絕不可能碰。

「就你以前的紀錄來看,我想的並沒有錯。」都儂頂了回去。

「那是以前!」

「誰知道。」

藍柏氣得真想掐死她。

「你掛電話後,我打了許多通電話回來,你為什麼都不接?」丁強不悅的問。

「我當時肚子痛,去上廁所了。」她撒謊道。

「丁都儂,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會說謊了?」丁強一點也不相信她說的。

「我說的是真的,你不信也沒辦法。」她抵死不認。「你也真奇怪,喜歡莊衍德就直接去追呀!你以為這幾年來保持聯絡就能把她變成自己的老婆呀?嘖!」她毫不客氣的說。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你管好自己就行了!」丁強餘怒未消。

因為她一時的誤會與賭氣,就讓他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到台灣來,更別提他一路上氣死多少細胞了,現在還要讓她教訓?

都儂別過頭去,哼了一聲。

「好了好了,」見丁強臉色又沉了下來,藍柏連忙出面緩和,雖然他也很想狠狠的抽她的屁股幾鞭。「既然來了,那我待會兒就約莊衍德出來,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好好聊聊,也好幫你跟她培養一下感情。」

丁強真是個專情的傢伙,難怪在美國時,送上門來的他一律拒絕,身為好友的他還曾為他擔心過好一陣子,懷疑他與他交往其實是另有目的。

「要吃你們自己去吃,晚上我有約會。」都儂說。

「約會?!」兩個大男人同時出聲,只是表情各有不同。

藍柏想笑又不敢笑。

「誰約你呀?哪一個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是男的,還是個成熟又穩重的男人,剛好是我喜歡的那一型。」她得意的看著藍柏的表情從調侃轉為愕然。

「一定是GAY。」丁強面無表情的吐糟。

噗哧一聲,藍柏笑了出來,被都儂瞪了一眼。

「我知道你們覺得我沒有異性緣,我也承認,不過可惜這次你們錯了。」他們越瞧不起她,她越要做給他們看。「何城不是GAY,他是藝術雜誌社的編輯,很喜歡我編的小毛衣,我們已經約好晚上在麻布餐廳共進晚餐,順便帶織好的毛衣去給他女兒試穿。」

「女兒?你跟個有婦之夫約會?」丁強的表情像是在說:沒想到你是塊當狐狸精的料!

「他太太已經過世了,現在跟女兒相依為命。」她沒好氣的解釋。

他忽然鬆了口氣,對藍柏說:「那一定只是單純的喜歡她的作品,誰都看得出來她不是塊當後母的料。」

「丁強!」都儂氣得大叫。「你的嘴巴怎麼變得那麼壞呀?莊衍德要是聰明的話,就絕不會接受你,說不定她早就有喜歡的人,也早就有穩定的交往對象了!」她可不是只會挨打而已!

「這不用你操心,我們都有定時通電話,她什麼事都會告訴我,包括她的感情事。」他自信滿滿,好整以暇的睨著她。

偏偏她就是要潑他冷水。

「朝夕相處的都能變心,更何況你只是跟她通電話,說不定她已經有對象了,只是不想讓你知道,現在的女人很聰明,就算腳踏多條船都不會被發現。」

丁強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可都儂還沒說完。

「說不定人家早就準備要結婚了,畢竟她長得那麼漂亮又那麼能於,有氣質,身材又好,瞎子才會不喜歡她,我看你的希望是非常渺茫嘍!唉,雖然我很希望莊衍德能當我的大嫂,但感情事還真是不能勉強呢。」她笑得可燦爛了。

「丁都儂!」他氣得站起身。

都儂嘻皮笑臉的站起來打個呵欠。「我要再去睡個回籠覺,睡飽氣色才會好,晚上的約會才不會失禮。你們慢聊,我先上去了。」

看著她哼著歌兒的背影,丁強雖然氣,但還是拿她沒辦法。

「是不是兄弟呀?剛才都不會幫我說兩句。」他坐下來,指責一直悶不吭聲的藍柏。他什麼時候變成悶葫蘆了?

藍柏眉頭打了好幾個死結的沉吟,「她要是真的跟那個寡夫產生感情怎麼辦?她看起來好像很開心。」

「是鰥夫寡婦,什麼寡夫?」丁強沒好氣的糾正他。「你替她操什麼心?反正她遲早會碰釘子的,就算那叫何城的真的看上她了,我爸媽也不會答應的,而且還有我。」

藍柏哼了一聲。「要是她來真的,你們又能怎樣?她剛才那麼堵你,你連句話都反駁不了。」

「你是吃錯什麼藥?突然對我妹有了興趣?」他注意到好友眉宇間的煩惱。

藍柏罵了句髒話。

「你們這對兄妹!」他又罵了聲。「七年前我就說過要她當我的女人,沒想到她的反應是尖叫加逃跑,你們則是當笑話看,有那麼好笑嗎?」他英俊的臉龐陰沉沉的。

聽了他的話,丁強不禁坐直身子。

「你在開玩笑吧?」藍柏喜歡都儂?!他沒聽錯?

「你要我現在討回這兩拳嗎?」他不善的指指自己腫脹的臉。

「可是……」丁強啞口無言,突然,他捧腹大笑了起來。「天呀!原來你真的是認真的!你真的看上那丫頭了……難怪你老是以欺負她為樂,哈……」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懂藍柏為什麼喜歡都儂還要欺負她,以前在台灣念高中時,他也是這樣欺負莊衍德的,所以他絕對瞭解藍柏的心情。

藍柏踢了無禮的他一腳。

「我就是不懂,為什麼我說的話她都不信?都接過吻,也要她嫁給我了,她就是把我的話當笑話!現在竟然還要跟一個寡夫去約會?」那女人!也許她需要被人倒過來搖一搖才會清醒。

丁強漸漸停住笑,揩著眼角的眼淚。

「你們又接吻了?」他好笑的問。「你真是勇氣過人,不過我看她是真的怕了你、不信任你,誰叫你以前的不良紀錄那麼多。」

「那是以前。」他歎了聲。「我敢肯定的是,她的確喜歡我的吻。」話又說回來,他倒是還沒遇過討厭他的吻的女人。

「就我所知,還沒有女人討厭你的吻過。」丁強很清楚他的長處。

「慢慢來吧,只是個約會,認真說起來,不過就是她的客人,不會怎樣的,放心。」他伸長手,拍拍藍柏的胸膛。

藍柏呼出口無奈的長氣,抓抓頭髮。也只能這樣了!

穿上最喜歡的粉紅洋裝,梳直一頭及肩的髮,化上一層薄妝,提著包包與小毛衣,都儂緊張又不失優雅的走進麻布餐廳。

這裡是許多知名人士慣上的上等餐廳,她從未來過,不過仰慕已久。

服務生看見她,帶著禮貌的笑容迎上來。她環顧餐廳,正好看見早已入座的何城朝她揮手,服務生很機伶,立刻領著她朝何城的桌子走去。

何城有些緊張的站起身來,而坐在他身邊,睜著好奇的大眼看著她的,是一個好可愛的小女孩。

「丁小姐跟上次見面時不一樣了。」坐下後,何城開口說道。

都儂笑著點頭。「嗯,我的手好了,你說的應該是這個吧。」她望向小女孩。

「這位可愛的小女孩就是你的女兒嗎?」

「嗯,她叫何全。」何城摸摸女兒的頭。「全全,叫阿姨。」

全全圓亮的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直盯著她,柔嫩童稚的喊了聲阿姨。

她立刻心花怒放的從袋子裡拿出兩件底色純白,上頭綴著可愛圖案的小毛衣。

「全全好可愛,這兩件毛衣是送給你的,讓你在冬天的時候很暖和喲。」

何城接過小毛衣,在女兒的身前比試一下。

看見漂亮的衣服,全全笑得非常開心,靦腆的說了聲謝謝。

「真謝謝你,很久沒看她這麼高興過了。

自從妻子死後,全全就不太愛說話也不常笑了,他還是頭一次見她這麼開心。

「真的嗎?」看全全一直撫摸身前的毛衣,都儂的心裡充滿對她的憐惜。「她真的好可愛。」這麼可愛又乖巧的小女孩,應該有個媽媽疼的。

何城看著全全,只是微笑,什麼也沒說。

都儂拿過菜單,正要點餐,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故作驚喜的歡呼聲。

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直往腦門沖。

「都儂!真巧呀,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跟朋友來這裡吃晚餐呀?」

她回頭,只見神情愉悅的藍柏正朝她走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自己的大哥和莊衍德。

看見他,她也很驚訝,不是驚訝他意圖明顯的來破壞她的約會,而是他竟然穿著西裝及白襯衫!他沒有打領帶,襯衫上還開著兩個扣子,露出些許結實的胸膛。

他看起來酷帥到讓人有噴鼻血的衝動。

不用看,都儂也知道他的出現已經完全吸引了全餐廳的人注意,而且紛紛小聲的竊竊議論起來。

她站起身,逼自己擠出笑容。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她的聲音是從齒縫中進出來的。

「吃晚餐呀!」藍柏回答得彷彿她的問題是多麼多餘似的。「可以幫我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嗎?還有這位可愛的小美女?」他笑著對全全點點頭。

全全害羞的笑了起來。

何城立刻站起身來,這下都儂不介紹都不行了。

「這位是何城先生,以及他的小女兒全全。這位是藍柏‧堅尼,還有我大哥丁強,以及他們的朋友莊衍德小姐。」簡單的介紹過後,他們彼此寒暄了一陣。

藍柏伸出手與何城一握。

「你好,我現在與都儂同住在一起,所以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他熱忱的說。

聽見他的話,都儂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你們是不是該快點找個桌位坐下用餐?否則晚了就沒位子。」她微笑的提醒他們,心裡則是很想屈腳往藍柏胯下撞去。

看到她太陽穴旁跳動的青筋,藍柏合作的點點頭。「那我們就先過去了,很高興認識你,何城先生,還有全全小小姐。」

丁強走過都儂身邊時,摸著太陽穴,避開她的目光,而莊衍德則是對她投以抱歉的一瞥。

他們的座位離都儂他們的只有兩張桌子的距離,藍柏不時舉手向她打招呼,她全當作沒看見。

「藍柏‧堅尼,是之前救下一位老先生的那名外國人嗎?」何城問。「原來你們住在一起呀?」

都儂連忙搖頭。「他是那個外國人沒錯,不過他只是暫時住在我家,他是我哥的朋友,來到台灣人生地不熟,我哥才會叫我暫時收留他,我跟他沒有什麼關係,你可別想歪了。」她迅速撇清與他的關係。

何城笑了起來。「其實你不需要解釋的,丁小姐年輕又漂亮,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呀,只是我沒想到你的男朋友會是一位英雄。」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她再一次否認。

這次何城只是笑笑,沒有說什麼,風度穩健的招來服務生為他們點餐。

「何先生,我再澄清一遍,藍柏真的不是我的男朋友,事實上,我還沒有交過男朋友。」服務生走後,都儂又鄭重的說一遍,最後一句她壓低了一些聲音。

何城臉上的驚訝總算讓她欣慰了一些。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現在男孩子的眼光似乎沒我想像中來得高。」

他這變相的讚美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非常開心。

「其實是我自己沒那個興趣啦。」她摸摸頭髮。「不過現在我已經在認真考慮交一個男朋友了,否則我的家人真會以為我是個同性戀,你絕不會相信的,現在他們已經在幫我搜集相親對象了。」她沒好氣的說,拿了塊小麵包給全全。

全全高興的接過,吃了起來。

她跟小女孩已經迅速的建立了好交情,小毛衣居功厥偉。

「怎麼會?你還很年輕呀!再說,現在同性戀已經慢慢與異性戀平等化了,所以在我看來,同性戀跟異性戀都是一樣的。」

「我也這麼認為,可是我的確是愛男人的。」她重申。「你抵抗相親的經驗比較多,可以教我一、兩招嗎?」

她的問題讓何城頗為尷尬。

「其實還好,大部份的對象知道我是個單親爸爸,就自動打退堂鼓了,我抵抗的機會其實不多。」

「你一定沒帶全全一起去,她們要是看到全全那麼可愛,現在你就沒有時間跟我一起吃晚餐了。」

「我寧願跟你一起吃晚餐。」他脫口而出,見她楞住,又連忙說:「我的意思是,跟你在一起聊天,感覺很愉快,通常跟女孩子在一起時,我都會很緊張的。」

都儂臉頰飛上兩朵紅雲,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一飄,冷不防對上一雙凝視的灰眸。

沒忘記丟臉的事,她飛快的白了藍柏一眼。

「他們似乎聊得很開心。」丁強瞧了藍柏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們看見了嗎?她居然瞪我一眼!」

他傷心又不願相信的對他們說。

「前一秒她還對那寡夫微笑,下一秒她就瞪我了!」他舉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丁強搖搖頭,懶得再去糾正他是鰥夫而不是寡夫了。

「你別生氣。」

莊衍德對他的反應覺得很有趣。「瞪你表示她對你的感情比對何先生還多,你應該高興才對,而不是生氣呀。」她分析著,展現出律師理智的一面。

「我記得高中時你常瞪我,那也表示你對我的感情比對其他男人多嘍?」丁強深邃的黑眸盯著她瞧。

她微挑起眉,美麗又性感的說:

「那是當然的,當時我還從沒那麼討厭一個男人過。出社會後,我才知道比你壞的多不勝數,這也就是我願意與你保持聯絡的原因,否則你以為是什麼?」

「我以為你喜歡我。」丁強苦笑。

莊衍德傾身在他耳際低語,「嚴格說來,我並不喜歡你,我是愛你,否則你以為是什麼?」她大膽的表白。

她當然是愛他的,否則不會在每次接到他的電話時,就丟下手邊的工作,她可是個懂得把握自己幸福的女人。

丁強訝異的看著她,立即握緊了她的手。這幾年的長途電話費,總算沒有白繳了。

看到他們甜蜜的模樣,藍柏更嘔了。

「你們在做什麼?不需要在我面前搞這一套吧?」他的語氣極為不悅。

丁強這小子還真陰險,平時裝作對女人興趣缺缺的模樣,沒想到跟莊衍德見面還不到三個小時,兩個人就卿卿我我起來。

而他跟都儂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那麼久了,現在她卻坐在那裡跟一個寡夫和樂融融的用晚餐,還聊得非常開心的模樣。

「我再去跟何先生寒暄一下。」他拿起水杯就要走,丁強連忙拉住他。

「我們今天是來吃晚飯的,有什麼話等回家你再跟都儂說清楚,不要去找他們麻煩。」他低聲勸道。

他瞭解藍柏的心情,一向只有異性倒追他的份,現在都儂不但對他的告白毫不信任,還跟別的男人共進晚餐,心裡自然不是滋味了。

藍柏拉開他的手。「我是去寒暄,不是找麻煩,馬上就回來了。」

他起身的速度飛快,丁強拉都拉不住,無奈的與莊衍德對視一眼。

她拍拍他的手。

「稍安勿躁,現在我們只要當觀眾就行了。」她調皮的眨眨水眸。

這的確是場好戲。

《 本帖最後由 彩色草莓 於 2011-2-1 14:3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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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都儂很想裝作沒看見他,但是當何城與全全父女倆都不解又尷尬的盯著藍柏瞧時,她自然也就裝不下去了。

勉強擠出笑容,她抬頭看他。

「怎麼了?這裡的食物不合你的胃口嗎?」她捺著性子問道。

藍柏毫不客氣的坐到她身邊。

「怎麼會呢?我並不挑食,事實上我非常喜歡台灣的小吃,才來不到兩個月,我整個人已經胖了一圈。」他對何城說,還拍拍自己的肚子。

都儂瞄他一眼。她看不出他哪裡胖了,臉皮倒是比她想像中厚得多。

「我想何先生對你喜歡吃什麼並沒有興趣。」她給他潑了盆冷水。「你幹麼不回去自己的位子?服務生都已經把你的晚餐送過去了。」

藍柏對她搖搖頭。

「何先生,你別介意,她就是這種個性,嘴巴壞,心地倒是很善良,跟她同居那麼久,我很瞭解她。」他伸手拍拍對面何城的手背。

「藍柏‧堅尼,你到底想幹麼?」都儂索性放下刀叉,免得氣到一刀捅進他的肚子裡。

他一臉無辜的回答,「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會特別過來跟何先生聊聊呀,這有什麼不對?」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根本就是來搞破壞的!意圖那麼明顯,以為她看不出來嗎?

「沒關係!」何城連忙出聲緩和。「堅尼先生說的對,交朋友並不是什麼壞事,而且能認識堅尼先生是我的榮幸,現在這個時代,那麼勇敢的人不多了。」他敬佩的說,指的是藍柏讓老人家打消輕生念頭的事。

「那是應該的,畢竟祈老伯是我的朋友。」藍柏表現出難得的謙遜。

「現在安養院的事進展得如何了?聽說你還在為這件事四處奔波?」

「是呀,事情都是說的容易,實行起來困難,不過不管再怎麼困難,我都會將它完成的。」

「真是了不起,有需要我的地方請不要客氣,我也希望能在這件事上面出一份力。」

「都儂說的沒錯,何先生真是個好人。」

「丁小姐提起過我?」何城意外的問。

「是呀,我們兩個是無所不談的!」他摟住都儂的肩膀。

她板著臉推開他的手。

「你少亂講!」

「事實上我們的關係很親密。」

「親……密?」何城的視線在藍柏和都儂臉上來回望著。

「沒錯!」藍柏肅穆的點點頭。「七年前我們就一起在床……」

「藍柏‧堅尼!」都儂適時的大叫,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你該回去了吧?」她咬牙切齒的看著他。

他敢把她的糗事抖出來的話,她絕饒不了他!

餐廳裡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在他們身上了。

出乎意料的,藍柏還真的乖乖起身,在她含怒的目送下,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他一臉落寞的吃著晚餐,有一口沒一口的,丁強跟莊衍德連安慰他都不敢,丁強目光帶著責怪的看著都儂。

都儂一點也不讓的瞪回去。她不覺得自己有錯!

「這樣好嗎?」何城擔憂的問。

「不用理他,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她賭氣的說,拿起刀叉繼續吃晚餐。

何城喂女兒吃飯,餐桌上有一陣子的沉默。

「他很喜歡你吧?」

都儂驀地抬起頭,愕然的看著他透徹的雙眼。

「不可能,」她心神紊亂的搖頭。「我早就認識他了,如果要喜歡早就喜歡了,更何況他一直都很愛欺負我,剛剛你也看到了不是嗎?」她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何城搖搖頭。「我看見的是他的佔有慾,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佔有慾。」他是旁觀者清。「也許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但我知道他會有這些舉動,全是因為在乎你。

她勉強一笑,「別說了,我知道他這個人,你說的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在捉弄我罷了。」她又想起當年那晚,他在床上強吻她的事。

他--以戲弄她為樂,他就是這樣的人。

「那你呢?你對他又是什麼感情?」何城又問。畢竟是記者出身,問題直入核心。

「我?」她緊張的失笑。「他只是一個朋友,如此而已,什麼感情都沒有。」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不要欺騙自己。」何城說,又拿了個麵包給女兒。「我太太去世後,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以前能承認自己有多愛她,謝謝她如此豐富了我的生活,謝謝她給了我這麼一個乖巧貼心的女兒,那該有多好,至少現在就能少一份遺憾了。」他歎口氣,「勇於面對自己的感情並不是壞事。」

都儂心裡一陣難過,望向藍柏,他正在跟莊衍德說話。

「我不知道,他不是個可以讓人認真的男人。」她喃喃的說。

他太耀眼,而她太平凡,站在一起怎麼看都不搭調。

「是這樣嗎?」何城搖搖頭。「他只是沒遇到值得認真的對象吧。」

「你們男人都只會幫男人說話。」

「那是因為男人的心事只有男人才瞭解。」

「不要談這個了,我們就只吃晚餐好不好?」她快要受不了了,她只想安安靜靜的將這頓晚餐給吃完。

她都這麼說了,何城只好不再談這個話題,開始說起以前跟太太在一起時所發生的趣事,說到太太臨終時要他好好照顧女兒的話,他眼眶忍不住泛紅。

都儂一時心有所感,也不禁流下眼淚,感受到他們夫妻感情甚篤卻無法長相廝守的無奈。

她何時才能找到那個生死相許的人呢?不自覺的又朝藍柏的方向望去。

藍柏正在幫一名女服務生簽名,不知他說了什麼,女服務生笑著輕拍他幾下。

收回目光,她推開餐盤,拿過柳橙汁,悶悶的喝著。

她絕不會拿自己幸福開玩笑的!

「你最好克制一點。」丁強等女服務生走開後才說道。「剛才都儂有偷看你,見你跟女服務生打情罵俏,又不高興的別開臉了。」

藍柏皺起眉頭。「我並沒有跟她打情罵俏!」

「都儂可不知道。」丁強招來服務生,請他送上甜點。

「你幹麼不早點跟我說呀?」藍柏懊惱的低斥。

「現在不是說了嗎?」他悠哉的吃著自己的甜點。

藍柏試著跟都儂打招呼,但她不看他就是不看他。

到餐廳外聽手機的莊衍德回來了。

「怎麼了?」丁強問,注意到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莊衍德搖搖頭,凝重的看著藍柏。

感覺到是因為安養院的事,藍柏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又是那幾個乞丐幫的惡棍!他們說如果再不拿醫藥費出來,安養院就別想建得起來。」她面色凝重的說。

「醫藥費?」丁強一臉不解。

莊衍德將事情經過說給他聽。

「那種連乞討來的錢都要剝削的流氓,應該多揍幾拳!」丁強看著藍柏。「我建議報警,讓警察去處理。」

莊衍德歎了聲。「報過警了,當警察去捉時,他們早就逃走了。現在我們在明,他們在暗,我都不知道怎麼辦,那些人看起來並不好惹。」

「這裡還是有法治的國家,他們不敢怎樣的。」藍柏一點也不擔心。

丁強握住莊衍德的手。「別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誰敢碰她就是找死。

莊衍德甜蜜蜜的笑靠在他肩上。

藍柏起身,跑上前去攔住正要步出餐廳的都儂。

「你要回家了嗎?」他問。

「沒有。」都儂冷漠的指指正在結帳的何城。「我跟何先生要帶全全去看一部卡通片。」

「幾點回家?」他又問。

「看完就回家了。」

「要回家時打個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何先生會送我回家。」

藍柏沉默又無奈的看著她。「別太晚回去,還有,今晚我很抱歉,你別跟我嘔氣,回家時小心點。」

都儂楞楞的看著他頎長的背影。他剛才在向她道歉?

一隻柔柔軟軟的小手握住她的,她回過神來,對全全開心的小笑臉露齒微笑。

「走吧。」何城牽著女兒的另一隻小手。

都儂相信,若有人從後頭看著他們,一定會覺得他們是一家三口,正要快快樂樂的去看電影。

頭一撇,透過麻布餐廳透明的玻璃窗,她發現藍柏正牢牢的瞅著她她。

坐在電影院裡,都儂的腦子裡一直想著藍柏的眼神,完全沒將銀幕上在播放什麼看進眼裡。電影結束後已經晚上十點多,何城送她回家時,全全已經在後座睡得香甜。

「謝謝你送全全的毛衣。」何城回頭看女兒,她已經將毛衣穿在身上了。「她很喜歡。」

「她喜歡就好,像她那麼可愛又體貼的小女孩,是應該受人寵愛的。」她憐愛的看著那張熟睡安詳的小臉。「快給她找個好媽媽。」

「嗯,我盡力而為。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你也跟她處得很好。」

「我也很喜歡她。」她吸了口氣。「也許我們可以試著交往?從朋友開始?」她期待的問。她總不能一直活在藍柏的陰影下。

何城笑著搖頭。

「行不通的,在你心裡的那個人並不是我,不過我倒是很高興能認識你。」他伸手與她一握。

「我心裡並沒有人。」都儂倔強的否認。

他寬容的輕歎一聲。「你說沒有就沒有。晚安。」

「晚安。」她開門下車,目送車子離去。

還沒進門,門就開了,藍柏高大的身影填滿整個大門。

他側著身子讓她進屋。

「電影好看嗎?」他關上門。

好看?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銀幕上在演什麼。

「還不錯,是小孩子看的。」她環視客廳。「我哥在睡覺了嗎?」

「我不知道,他搬去跟莊衍德住在一起了。」藍柏走向她。

「那麼快?」不知為何,她的腳彷彿膠著在原地,怎麼都無法移動。

「他們兩個彼此喜歡很久了。」他站在她面前,纖長的手指撩動她柔軟的髮絲,跟著扶住她的後腦,低頭吻住她。

都儂熱烈回應著,雙手攀上他的肩膀。

良久後,他放開她,卻驚訝的發現她竟滿臉淚痕。

「怎麼了?」他不解的問,伸手拭去她的眼淚。

她摸了下自己的臉,看著手裡的濕濡發呆。

「我不知道……」說完,她又掉下眼淚。

藍柏從襯衫裡拿出手帕擦拭她的臉。

「你還在為今晚的事生氣?」想想,這是最有可能的。

都儂搖搖頭,接過手帕。

「我當時是很生氣,不過現在不氣了。」她走到沙發上坐下。「不過因為這件事,何先生婉拒了跟我進一步交往,只願意當我的朋友。」她沮喪的垂下頭。

藍柏無法置信的看著她。

「你真的打算跟他交往?!你有那麼缺男人嗎?」她寧願跟個寡夫在一起也不考慮他?

「他是個好男人、好爸爸,我想不出有什麼不能跟他交往的。」她說,總算止住了莫名其妙的眼淚。

「如果好男人、好爸爸是你的標準,那你為什麼不選擇我?」他兩手叉腰,有些惱怒了。

「我才剛被拒絕,沒心情跟你開玩笑。」她將手帕遞還給他。

藍柏握住她的手腕,被強大拉力拉起的她直接撞到他身上,驚訝的瞪著他。

「你一直以為我在開玩笑?」他隱忍著。「我從不拿這種事來開玩笑,你明白嗎?」

都儂搖搖頭。「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好爸爸,但你並不是個好男人。」她肯定的說。

他真不知道是要剖開自己的胸膛,讓她好好瞧瞧他的心並不是黑的.還是當場表演噴血,好讓她明白他的血是熱的!

為什麼這女人這麼難搞?!

「你真會傷我的心。」他放開她,英俊的臉龐上充滿憂傷。

發現自己有些動搖,都儂連忙告訴自己別再被騙了。

「你現在經歷的不過是以前我經歷過的。」若論傷心,她的經驗可比他豐富多了!

「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傷心會過去的,就跟當年的我一樣。」她轉身要上樓。

藍柏拉住她的手臂。

「到底什麼意思?」他固執的追問。「話不要只說一半。」

都儂乾脆轉身面對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每回想一次,她的心就會痛一次。

「你記得當年半夜爬到我的床上強吻我時,說了些什麼嗎?」

「當我的女朋友,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人。」他答道。

「結果是你逃回來台灣。」他語帶指控。

「我被你嚇到了,為什麼不逃?」她生氣的反駁。「還好我逃了,否則就見不到你這混蛋情聖在路邊跟人熱烈擁吻!」她伸出食指戳他的胸膛。

藍柏一頭霧水。

「在路邊跟人擁吻?!」他努力挖掘記憶,驀地浮起露西的臉,懊惱的呻吟一聲。「天呀!那時我正要到你家找你,半路上被露西逮到,她抱住我就吻了,不過我可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你放在她蠻腰上的手是要推開她了?」都儂咄咄逼人的問。

他簡直是哭笑不得。「我是要推開她沒錯。」

「是呀!」她突然歎了口氣。「你真不是個好男人,連個謊話都說得像真的!」她鄙夷的瞪著他。

「你跟我這壞男人接吻時,表情可不是這樣的!」藍柏被惹惱了,她的眼神刺傷了他。「別被別人拒絕了就把氣發洩在我身上。」

她臉色瞬間刷白,氣得渾身抖顫,揚起手,「啪」的一聲,輕脆的巴掌聲迴盪在兩人之間。

藍柏可以避過的,但他承受了這一巴掌,他徹徹底底明白,自己再怎麼做都不會得到她的認同,在她的認知裡,他永遠不會是一個合乎她要求的好男人。

他從沒挨過女人的巴掌,也許七年前她就該打他了。

提著包包奔上樓,都儂的淚水早已決堤。

何城說錯了,她不愛他!她絕不可能會愛上一個混蛋的!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那麼痛……

翌日近午,都儂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提著熬夜編好的小毛衣,腳步飄浮的下樓,一雙眼睛又泡又腫,臉色極蒼白,透露出她一夜無眠的疲勞。

她環顧四下,沒人,房子裡很安靜。藍柏又出門去了,她也不意外,在玄關坐下,拿過一雙布鞋穿上。

就算他已經打包回美國了,她也不會驚訝,他就是這樣的人,喜歡就來,不喜歡就離開,他被阿諛奉承慣了,她給了他一巴掌,他不走才怪。

走就走!有什麼大不了,七年來她都能自己一個人活得好好的,少他一個又怎樣?她更能理直氣壯的去找自己愛的人。

她不愛他,根本就不愛他。

步出玄關,轉身關上門,她疲累的打了個呵欠。

邊哭邊打毛線,還真是挺累的,她邊揉著酸疼的頸項邊朝街口走去。

一陣轟隆隆的汽車引擎聲從後方疾速傳來,都儂連忙往路邊靠去,才要回頭看是什麼車如此囂張,還沒從刺眼的陽光中恢復視線,一輛廂型車倏地就在她身邊煞住,她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人就被擄上車,連聲尖叫都來不及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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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 14:39: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茱兒忍不住又捂著臉哭起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都儂是那麼的善良,怎麼會有人想要傷害她……」

自從中午被面色凝重的丁強帶到丁家,辨識掉在街邊的小毛衣是否為都儂所織的以後,她就被嚇哭了,再被告知都儂可能被綁架後,她更是心驚膽顫的停不住淚水。

丁強與莊衍德全都面色凝重的坐在沙發上,藍柏則是一個人待在廚房裡。

自從接到歹徒的電話後,他們就趕回了丁家,在確定被鄰居送回來的小毛衣是都儂所織的之後,他就一直待在廚房裡,沒走出來過。

莊衍德擔心的朝廚房望了一眼。

「他已經在裡面四個多小時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丁強拍拍她的手。

「在都儂還沒回來之前,他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真的不要報警嗎?」茱兒慌張的問。「讓警察幫我們找,也許他們可以把都儂找回來?」

丁強搖搖頭。「他們想要錢,綁走都儂只是為了嚇我們,不會傷害她的,報警只會讓他們亂了方寸,到時就可能對都儂不利了。」他理智的分析道,忽然抬頭。

藍柏面無表情的從廚房走出來,筆直的走向門口。

「藍柏,你去哪裡?」丁強皺起眉頭。

「出去找她。」他伸手打開了門。

丁強從沙發上跳起,衝到門口擋在他身前。

「你發什麼瘋?我們擔心都儂還不夠,連你也要讓我們擔心?」他使力要將藍柏往屋裡推。

誰知道上一秒他還站得好好的,下一秒他整個人就被藍柏給一拳揍得躺在玄關。

莊衍德尖叫一聲,跑過來抱住丁強,無法置信的瞪著藍柏,他那毫無溫度的灰眸在冷睨了丁強一眼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任憑她叫啞了嗓子也沒用。

「別叫了,他聽不到的。」丁強在她的攙扶下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跡。「他剛才的表情跟他剛從中東打完仗回來時一模一樣,現在我們只能希望他找不到都儂,否則麻煩就大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再度殺人。

這裡是台灣,不是中東戰區呀。

從昏睡中幽幽轉醒,都儂只覺得頭痛欲裂,有幾秒鐘想不起自己出了什麼事。

她微微睜開眼,便被一道刺眼的日光燈給直射得再度閉上眼睛,又花了幾十秒去適應光線。

「喂,她醒了!」一個粗俗的聲音嚷道。

都儂一睜眼就看見一張放大的,嚼著檳榔的大嘴巴,嚇得她尖叫一聲,整個人不住的往後退,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跟腳全被綁起來。

她想起來了!

近午時她出門,突然被抓上了廂型車,由於她不斷的掙扎尖叫,馬上就被摑了兩巴掌,她被打得迷迷糊糊時,他們塞了東西進她嘴巴裡,她就昏了過去。

他們一定是給她吃了迷藥……她的臉開始有點痛了。

企圖非禮她的男人很快被人給拉開,肚子上還被揍了一拳。

「我們的目的是錢,你少給我橫生枝節!要女人到酒店去找。媽的,搞不清楚狀況。」

「我不是要上她啦!我是要聞她的味道,她身上有跟我兒子一樣的嬰兒香耶。」滿嘴檳榔的男人喊冤,說到才兩歲的兒子,他的神情落寞了起來。

都儂驚恐的看著他們三個人,說話的似乎是他們的老大。

「你們要做什麼?我不認識你們,為什麼要抓我?」她的背抵靠在牆上,已經無路可退了。

「說那麼多做什麼?我們認識你就夠了。」老大蹲在她面前,一張臉充滿江湖味,細小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你要怪就怪跟你住在一起的那個阿豆仔,要不是上電視說我們是剝削乞丐的流氓,我們也不會被掃得像過街老鼠,三餐不濟。不過你放心,等我們拿到錢,馬上會放你回去。」

「原來你們就是欺負祈老伯的那幾個流氓!」都儂終於明白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每個人都好手好腳的,為什麼不去找個工作做,卻要用這種手段來不勞而獲?」她又氣又怕,但又無法不念他們幾句。

「你這女人!」老大身後的人衝上來要賞她巴掌,被老大給伸手制止。

都儂看著他,他滿臉落腮鬍,看起來很兇惡。

「現在你說什麼都沒用了。」老大說。「明天早上我們要是收不到錢,你就自求多福吧。

明天早上?

「現在幾點了?」她著急的問。

「晚上九點,你還有好幾個小時。」老大回答道。「你肚子餓不餓?」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都儂覺得肚子真餓了,又餓又渴。

她點點頭。「我也很渴。

老大對同伴使個眼色,一下子,她手裡就多了份冷掉的熱狗大亨和一杯奶茶,她默默的吃著。

「你也不要覺得我們很壞,我們本來也是有工作的,要不是經濟不好,老闆跑路,又沒人願意僱用我們這些中年人工作,我們也不會出此下策。」

她在填肚子時,老大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她閒聊著。

「很多人跟你們一樣,但他們也沒有像你們一樣綁架人。」

「我們也不想呀,還不都是你家那個阿豆仔!上次揍了我們一頓,我們都沒錢上醫院看傷呢,現在我的肋骨還在痛!」滿嘴檳榔的男人罵了一堆髒話。

「現在事情搞成這樣,警察又查得緊,我們連家都不敢回,很久沒見老婆兒子了。」老大深吸了口煙,無奈與憂煩讓他看起來瞬間蒼老了幾歲。

都儂突然失去了胃口。

說起來,他們也只是不如意的中年男人,本性並不壞。

「加果給你們工作的話,你們願意做嗎?」半晌後,她問道。

「當然!」老大立即回應。「我們又不是米蟲,自然願意用勞力換取金錢,可是願意也沒用,沒人肯給我們機會,媽的!他們都看扁了我們!」又是一串咒罵。

「我可以幫你們介紹工作,不過你們得先給我鬆綁,這樣才公平。」都儂說。

「別聽她的,老大。」滿嘴檳榔的男人立刻跳起來。「如果讓她逃走了,我們就吃不了兜著走,她一定會找警察來抓我們的。」他不信任的說,朝地上啐了口檳榔汁。

「你們有三個人,我只有一個,就算解開了繩子,你們覺得我打得過你們三個嗎?況且我是真的想幫你們,畢竟你們還有家人要養不是嗎?」她真誠的說。

「想想你們等在家裡的老婆,想想你們可愛的孩子,他們一定很想念你們,我真的不希望因為我而毀了三個家庭的幸福,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幫助你們。」見老大仍猶疑不定,都儂連忙加強心戰喊話。

老大瞧了她一眼,下了決心。

「聽聽她想說什麼也沒損失,我們有三個人,怕她一個小女生不成,放開她!」

落腮鬍男人心不甘、情不願的上前解開她手上腳上的繩索。

都儂揉著發紅的手腕。

「小姑娘,可以說了吧?」

她坐在地上,改揉著腳踝。

「你們應該知道藍柏,就是那個阿豆仔要建立安養院的事吧?」

「怎麼不知道?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害我們跑路的!」滿嘴檳榔的男人生氣的咆哮。

「他要做的是好事,你罵什麼罵?」她斥責道,白了他一眼。

他一時語塞,訕訕的坐到一旁去了。

都儂繼續說:「據我所知,他已經買了一塊地,打算建造一所安養院,我可以介紹你們到那兒工作,我跟阿豆仔感情很不錯,他一定會答應的。」最後兩句她說得頗為心虛。

昨晚才跟他吵一架,還給他一巴掌,他一定恨透了她,現在她被綁架了,說不定他正在某個地方慶祝呢。

想到這裡,她不禁黯下臉色。

「不可能的!我們打過電話給他,他都知道是我們綁了你,怎麼還肯雇我們替他工作?」

「你是跟他說你們綁了我,可是只要我說你們其實是請我來,不是綁架,而且對我很好,這樣不就沒事了嗎?而且你們並沒有傷害我……」她摸摸臉。「除了打我兩巴掌以外。」到現在都還有點痛,就不知是誰打的。

她瞇著眼瞅著落腮鬍男人。

「打你的可不是我,你別冤枉人呀。」他連忙自清。

「是我打你的!」滿嘴檳榔的男人爽快的承認了。「誰叫你當時又踢又咬,還差點讓我絕子絕孫,我只好給你兩巴掌讓你安靜下來。」他家可是三代單傳呀,她差點踢斷他的命根子。

「打女人,你好不好意思呀!」都儂對他的口氣感冒不已。

「我……」他又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打女人確實不是件光彩的事,但當時他真的是被氣到了。

「好了好了!」老大出聲圓場。「你別生氣,我代他向你道歉。」

「沒關係,反正也不痛了。」她口是心非的說。「等你們有了工作,就不要再做傷天害理的事了,這樣你們的家人也才抬得起頭來。」

他們三個人沮喪的垂下腦袋。

「可是安養院也總有建好的一天,到時候我們還是得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呀。」老大又歎了口氣。

「這我已經想好了,你們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去學習管理的課程,這樣等安養院建好了,你們也可以進入安養院擔任管理的工作,安養院剛成立一定會很忙,很缺人手,我想你們三個一定可以為安養院貢獻一份心力的。」都儂對他們很有信心。

「有可能會那麼順利嗎?」滿嘴檳榔的男人一臉不信。

「只要你們願意做,任何事都會很順利。」她相信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一定會做得很好。

想了片刻,老大用力拍了下大腿。

「好!既然你這麼看得起我們,我們兄弟三個就相信你,希望你不是在騙我們。」

「我不會騙你們的。」她保證道。「那我可不可以先走了?」她站起身。

落腮鬍男人馬上跳起來。

「大哥,別讓她走!她一定是想去報警把我們抓起來。」

都儂一屁股又坐下來。

「沒關係,我不走,你們就等明天早上收錢好了,等錢花完後再去綁一個來,繼續過著逃亡的日子,繼續讓你們的老婆為你們流眼淚,繼續讓你們的孩子抬不起頭來!」她氣極。「你們就當我剛才說的全是放屁,我們誰都不要信誰算了!」

咆哮完,整個倉庫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走吧。」老大終於開口了。「如果你不是個很會說謊的戲子,就是個善良又有愛心的女孩,我們很希望你是後者。」他深深的看著她,將他們的希望全放在她身上。

「包在我身上吧。」終於自由了,她忍住欣喜的情緒,故作鎮定的站起身來。

「我開車送你回去。」老大也站起來。

「不用了,」她連忙婉拒。「你不是說你們打電話跟阿豆仔聯絡過?那他現在恐怕正在氣頭上,要是讓他看見你,你就糟糕了,還是我自己回去就行。」她想了想,從他口袋裡拿出支籤字筆,拉開他的手心,在上頭寫下一串數字。「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兩天後跟我聯絡。」

老大點點頭。「路上小心。」

都儂不知道倉庫離她家的距離那麼遠,更糟的是她出門後才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半毛錢。

走了一個小時後,她真的快虛脫了。早知道就該先問清楚她家離倉庫有多遠,也可以讓他們載她到她家附近下車,她就省得走那麼多冤枉路了。

看到曾經跟藍柏來吃過晚餐的小吃店,她總算鬆了口氣,這表示她已經快到家了,再走個十幾分鐘……不過在走之前先休息一下,她的腳好酸,從沒走那麼多路過。

看見小吃店外擺了張椅子,她走過去坐下,拉高牛仔褲,揉著發疼的小腿肚。

後方突然傳來一陣鍋鏟落地的聲音,她回過頭去,看見大肚腩老闆正盯著她瞧,兩顆眼珠子大得像見鬼似的。

「你……你別動!我馬上回來!」他往後跑幾步又停下腳步,接著跑過來,將她拖進店裡。「你就坐在這裡,別動!別動!我馬上回來!」

大哥他們該不會到小吃店找過她吧?看老闆的背影消失在小吃店後方,她不禁如是想。

一分鐘後,老闆又跑出來了。

「你肚子餓不餓?我煮碗麵給你吃好不好?」他熱切的問道。

「可是……我沒有帶錢。」她吶吶的說。

「沒關係,我請、我請!」一說完,他又衝進後頭,熟練的煮起面來了。

在他將熱騰騰的面端到她面前時,藍柏同時衝進店裡,氣喘吁吁、臉色發白的瞪著她瞧。

他看起來似乎很不好,很憔悴的模樣,連鬍髭都冒出來了。

都儂只覺得有點尷尬,慢慢的將褲管拉下,站起身來。

丁強與莊衍德還有茱兒這時才奔進店裡,他們看見她的表情,跟老闆看見她時,那副見鬼的表情一模一樣。

「怎麼了?」她不明所以的將自己打量一下,是哪裡不對勁嗎?

藍柏朝她走過來,灰眸裡竟閃著……淚光?!

他伸出手,像要撫摸她的臉,卻又遲遲沒動作,反而一把抱住她。

他抱得那麼緊,都儂覺得自己都快被擠扁,快要無法呼吸了。

接著,她聽到了他的輕啜聲,心臟猛地一抽,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環抱住他,內心又激動又酸楚的閉上眼睛。

「我沒事了,我回來了……他們沒有對我怎樣,我真的沒事呀。」她嘗試著安慰他,讓他安心。

他體內那股龐大的恐懼與深情,正透過他的體溫傳入她的身體裡,她感受得到。

他竟如此的擔心她……他不恨她嗎?不氣她嗎?她對他那麼壞,他為什麼還要為她著急害怕?

「我以為我見不到你了!」他低啞道,聲音裡有著無法承受的痛苦。「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的。」

「跟你沒關係,他們三個只是找我去談一談而已。」

藍柏突然放開她。

「談一談?只是談一談的話,你的臉怎麼會瘀青?而且兩邊都有!那幾個流氓明明就打了你!」他臉色鐵青的說。

瘀青?!都儂這才恍然。難怪他們看到她時,都一副見鬼的表情。

都是檳榔嘴男人惹的禍!兩巴掌打得那麼大力,害她現在想粉飾太平都沒辦法了。

「不會痛,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她摸著自己的臉。

藍柏連忙拉下她的手。

「回家吧。」他勉強擠出笑容。

老闆連忙將都儂來不及吃的面給她打包帶回去,而茱兒則在抱著都儂痛哭一陣後,由丁強他們送她回去了。

一整天擔心受怕下來,也真夠這美麗老闆娘受的了。

回到家,藍柏親自送都儂上床,並坐在床邊,緊握住她的手,等著她入睡。

「你真的很在乎我?」躺在床上,看著他仍帶著擔憂的臉龐,她困惑的問道。

在倉庫裡昏睡許久,現在的她根本毫無睡意,但還是乖乖的躺在床上。他在小吃店的表情與舉動,真的令她很震撼,也悄悄融化了她的心。

「若你真發生什麼不測,我會在殺了他們後,再殺了我自己,怎樣我都不會放你自己一個人的。」他深情的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她毫不懷疑他的話,因為只有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正輕顫著,透過他的手傳到她的手上。看來這次她被綁走,真的是嚇壞他了。

她從床上坐起,傾身抱住他。

「不要生他們的氣,他們也是不得已的。」她將他們在倉庫裡所說的,毫不隱瞞的告訴他,他們以後要一起合作的,她不希望藍柏與老大他們心懷芥蒂。

「若真是這樣,他們就不該傷你!」藍柏憤怒的說,她臉頰上的瘀青簡直比狠捅他一刀還痛!

「我已經報仇了,還差點讓他無法傳宗接代呢!」噗哧一聲,她笑了出來。

「而且他們並不壞,只是沒有人給他們機會,我寧願給他們機會,而不是去毀了三個家庭。」

她柔聲卻堅定的說。

半晌後,恨不得將那三人五馬分屍的藍柏還是屈服了,心不甘、情不願的。她這受害者都能以德報怨了,他還有什麼好堅持的。

「好吧,就讓他們參與安養院的建設工作,不過我得先聲明,若他們表現不好或故態復萌,我是不會對他們客氣的。」

都儂高興的點點頭,閉著眼睛靠在他的肩上,呼吸著屬於他的氣味,直到感覺他的雙手帶著慾望在她背後輕撫慢揉,悄悄燃起愛慾的火花。

「抱我。」她說,感覺他渾身一顫,堅實的手臂在她身後收緊。

「你確定嗎?」

藍柏輕柔又害怕的問。

他怕死了她的不確定。

「何城說的對,我不應該再欺騙自己了。」她抱緊他。「我承認,其實我一直都是愛你的,抱我。」 她從來沒有如此確定過。

拉開她,他深情款款的在她的臉上落下綿密的細吻;在床上,他用神聖的態度膜拜她完美的身體,直到兩人合為一體。

聽著從房間裡傳出來的,濃濁又急促的呻吟聲,站在房門外的丁強與莊衍德一臉尷尬。

他們一回到家就急急忙忙的跑上來要探視都儂,沒想到竟會撞上這麼尷尬的情況。

藍寶堅尼!好小子!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吧!丁強聽著房裡那毫不間斷的呻吟,真想鑽個洞跳進去。

莊衍德困窘的程度也差不了多少,她紅著一張臉,注視著腳底下的樓梯。

「呃……你肚子餓不餓?」話一出口,氣氛更尷尬了。她怎會問他餓不餓呢?唉!

「還好……你餓嗎?」丁強還真老實回答了。

「我也還好。」

「想去吃宵夜嗎?」

「好……呀。」

「走吧。」

兩人終於步下樓梯,遠離那露骨刺耳的呻吟聲。

無言的走出大門,落上鎖後,丁強忽然轉身,雙手捉住莊衍德的肩膀,一直處在緊張狀態裡的她被他嚇了一大跳。

「我們把宵夜包回去吃吧!」他臉紅脖子粗的啞聲道。

他受不了了!他不可能沒反應的!

莊衍德紅著臉垂下頭來。

「如果你願意娶我的話,那宵夜也不用吃了,我們直接回家吧。」

她得到的是一個大力的擁抱與熱情的吻。

黑漆漆的夜幕上掛了輪皎潔的滿月,與七年前那晚的下弦月比較起來,今晚的月亮可真的是順眼多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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