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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衣]姑娘報仇,三月不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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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21:04:40 |倒序瀏覽
姑娘報仇,三月不晚 作者:夏衣

她一直深信,無論是多麼剛強的人,
在無助時受到他人溫情和善的對待,
必定都會感到無比的動容吧?
錯!會這樣想的人,那就太過的天真與單純了!
因為就在她欣喜的接受了他誠摯的致謝,
感念於他和善的態度, 甚至暗自竊喜,
今後她終於能順利留在他身邊,循序漸進的說服他給予她解藥,
即使說服不了他,隻要能留在他身邊,總有機會能取得她的救命之藥!
卻在下一刻,他竟做出恩將仇報之小人行逕——
她窈窕的身子在陡然間往後飛去,砸在後方粗壯的樹幹上!
一股強烈的痛楚霎時粉碎了她美好的表情。
“你……” 她睜大了驚奇的眸子,無法置信的瞪向這個膽敢傷害她的男子!
這真是太過分了!就算她隻剩下三個月的生命,她也絕對不能原諒他的過錯,
啊~~好!此仇不報非女子,他就給她記住, 就從此時此刻起,
她會跟他杠到底,看看是誰比較厲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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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21:05:19
減肥 夏衣

  依照安排,這個故事應該在上個月就交給責編,然後大概在上個月就會出版……

  但因為我在減肥,所以稿件硬是拖了許久沒寫。

  原諒我吧!編,我依然想自信滿滿的宣稱,接下來的交稿日期絕不會有任何延誤……你還相信嗎?

  (雖然寫作進度嚴重脫節,但減肥方面卻取得了良好的成果。)

  前年因為工作太順利,所待的公司也很照顧,分配到的上司又非常縱容,每天過得很舒適滋潤的我,體重開始爆增,從一個人——變成一隻豬!

  可,物資雖充足,但固定的工作模式、情緒化的個性,還有若不完成會引起麻煩的任務,在在都使我精神受到壓力,過得不太自在。

  但儘管如此,體重還是持續上升中。

  因此即使公司對我真的很好,為了放鬆心情的我還是離開了,休息大半年後,重新敲鍵盤……

  (在此,想感謝前年一直很照顧我的上司。)

  為了你的隱私,不得不以×代替你的其中一個名字。

  總覺得欠你一句感謝的話,還有道歉……我的任性離去、某些行事作風,似乎都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你是我在職場上遇到最好的也是最優秀的合作夥伴,得到你的充分協助,我過了一段很滋潤的日子,舒適到體重增加了十幾公斤,現在減得好痛苦!

  朋友們知道我有你這樣的上司都很羨慕,我也從沒遇到比你更好、更專業的搭檔。

  為我曾經連累到你說句抱歉,也順便借序文的空間對你說出我的無盡感激與道謝之意。

  親愛的×慧,Sorry and Thank You希望你的生活如意順心。

  而我,從進公司前的五十五公斤,到離開公司時的六十六公斤,終於在今年的下半年,由於死命的減重,現在已經回復到五十六公斤了。

  從豬,再度變回人。

  (可喜可賀,封藏兩年的舊衣服終於又可以穿了!)

  一開始為了快速減肥,我是節食的,然後以蔬菜取代正餐;又有一段時間不吃飯,接著吃減肥藥。

  這些全部都是傷身的危險舉動!

  沒吃飯,胃酸過多,胃膨脹,促使我的身體痛苦了好些日子,所以想多事的勸告同樣想減肥的人——

  運動很重要,不需要太久,每天堅持個二、三十分鐘就夠了。

  肉類很美味,但多吃魚比較好;建議每天要吃一個蘋果,五穀類則是一定要吃的,不然像我胃酸過多就糟糕了。

  儘管澱粉很容易使人發胖,可沒有它,對人體也是不好的喔!

  冬天到了……大家多運動吧!可以抗寒,也可以減重……如果堅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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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21:05:38
第一章

  刀光劍影,彷彿雷電,閃爍在灰暗可怖的蜀山幽林。隨之而起的激戰聲猶如驚濤拍岸,傳蕩不休,甚囂塵上。

  葉丹楓跟隨師父,舉步維艱的踏入林中。

  陰森幽暗的樹林外,血流成河、死屍遍佈,足見這場尚未停止的爭鬥何其慘烈。

  「師父,別過去了,先在這兒瞧瞧情況,太靠近,會被他們發覺的。」就著天邊微亮的殘陽,葉丹楓拉著師父躲到一棵大樹後方,觀察著樹林中央──仍在打鬥的兩名男子。

  他們已苦戰了兩天兩夜。

  敵對的兩方人馬只剩下這兩位首領仍堅持不懈、屹立不搖。

  「還真能打啊!」葉丹楓輕哼一聲,看不慣那兩人浪費生命的行徑。「這麼能打,怎麼不去當兵保衛國土,對抗外敵?」

  「別說了,他們其中有一人是當今朝廷的死敵。」師父手指住了遠處──揮刀斬殺、冷靜自若的男子,「那人就是『修羅會』之主,趙凱音。」

  「哪個?」葉丹楓站在樹陰下,一雙黑眼睜得又圓又大。

  「頭髮比較短的那個。」眼力真差。

  「可他們兩個都是長頭髮啊!」天更黑了。

  「你的眼睛是被漿糊給粘住了嗎?他們中間一個是長髮及腰,一個只留髮到肩膀。隔這麼近,你居然分不出誰長誰短?瞎眼了嗎?」

  幹嘛這麼凶,趁她蒙難想欺負她啊?「師父,你這樣自說自話是很容易教人誤會的,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不喜歡見了男人就去分誰長誰短。」

  「你嘴巴放乾淨點!」年長的男子羞愧得滿面通紅。

  他們學醫的為救死扶傷,觀念是比尋常人開放些,但徒弟如此的口沒遮攔,他闖蕩天涯多年還找不到第二個。

  「明明是你自己的思想不純潔。」葉丹楓滿腹冤屈。「這便是所謂的『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吧?人心真是險惡啊!」

  「警告你──別再惹我生氣,不然、不然師父我不管你了!」

  「哦喔!乖,別氣、別氣。」葉丹楓連忙踮起腳尖,摸摸師父的頭,加以撫慰。

  從她流暢的舉止,可以想見她時常做此事。

  一邊安慰心靈脆弱的師父,葉丹楓一邊眺望戰鬥個沒完的兩名男子,細細打量之下,定力過人的她,竟不由得發出讚歎,「師父,那兩人的相貌比你還漂亮,真是難得一見。」

  「看順眼了?」呿!男人長得漂亮只會招人恥笑。「少廢話了,快上!」

  「師父,麻煩你措辭高尚一點。」比她更口沒遮攔、更不擅修辭,還好意思責怪她的嘴巴不乾淨……

  有這種師父,她還真是倒霉。「瞧瞧那兩人,打得死去活來的,哪有我插手的份?」

  況且那兩個男人──

  一個是在國境內為非作歹,專與朝廷為敵,惡貫滿盈的「修羅會」魁首;另一個則是自詡為正義之士,到處鏟好除惡、捕殺罪犯的「夜叉盟」盟主。

  兩人的武藝即使未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放眼天下也稱得上數一數二了。

  「師父,我該怎麼出手,你能不能先指點指點?」

  「關我啥事?是你自己吃錯藥耶!教你乖乖的學醫術不肯,偏偏愛去研究毒物,甚至蠢到以身試毒,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啊?」

  「師父!是你把毒藥放進我的飯菜中,害不知情的我中了毒!」現在還敢反過來怪她蠢?

  真是太過分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你自己算算!我才想問你,你以為我有幾條命?」

  「為師的怎會分辨得出來家裡的瓶瓶罐罐,哪些是你用來放毒的?哪些又是拿來放鹽糖醋醬啊?」搞清楚,他是個藥師、醫師,卻不是廚師!「你總是做一些亂七八糟的毒藥,自己解不了就纏著我幫你處理,你才應當好好的檢討自己!」

  雖到了中年,相貌仍十分英俊的大夫怒視著葉丹楓,愈看這個不成材的徒弟,他是愈有氣。

  「這回你終於做不出解藥,終於能擺脫我了?」她好可憐。

  「誰說我不行?我幫你封了毒素,可以延遲毒發至少三個月!你的毒,尋常人吃一點,就會化血而亡、屍骨不存!你此時還能站在這兒與為師的對話,全是為師的功勞!」

  「可過了三個月,我仍會化成血水,魂歸離恨天。」她還那麼年輕……真是歹命啊!「外人若知曉此事,我們絕對會成為全世間的笑柄。師父,你不能流芳百世也就算了,卻沒想到得要貽笑萬年,你也算得上是歹命啊!」

  若是轟轟烈烈的死,或是為了某種可歌可泣的原因而犧牲,她絕無怨言;但誤吃毒藥的死因實在是太侮辱她──以及師父的名譽!

  「解藥並不是沒有。」師父揉了揉抽痛的額頭,假如別人知道他唯一的徒兒是被他放錯調料而毒死,他這個名號比神醫更神的醫師絕對會無顏再見世人的!

  「唉!藥材難尋,解藥沒個三年五載是做不出來的,而現成的只有……」葉丹楓哀怨的望向依然在打來打去的兩名男子。

  「沒錯,救命機會正在眼前!」師父激動的手指重新指向林中正激戰不休的趙凱音。「他擁有一種前朝皇族的秘藥,剛好能化解你體內的毒!」

  那位男子揮揚長刀,黑髮只蓄到肩頭,他正是惡名遠揚的「修羅會」之主,亦是前朝皇子──趙凱音!

  挾著前朝龍脈囤積的龐大財寶,與舊有的兵馬臣僕,他成立了血腥的「修羅會」,處處與新朝作對、擾亂國土,彷如妖魔橫行、無惡不作。

  「師父,傳聞趙凱音喜怒無常心腸歹毒,外號魔王,我去向這種人討藥能成功嗎?」葉丹楓不認為趙凱音肯施捨她一條生路。

  看他打鬥,周圍血肉橫飛,他卻面不改色,始終笑得甜美無比,彷彿在享受廝殺的樂趣。

  那異常的態度相當符合他妖魔的稱號,也令她充分的見識到此人有多麼危險。

  「你謹慎些嘛!」師父也不認為趙凱音會隨便把東西交給自己的徒弟。「咳,盡量利用你的手段,巧妙的取得那個不知放在何處的解藥吧!」

  說得容易……葉丹楓忍不住翻白眼。「除了他,沒別人擁有那種藥嗎?」

  「那是前朝的宮廷禁藥,唯有前朝僅存的皇族──趙凱音才能取得。」師父回以愛莫能助之色。

  「若非出了這樣的亂子,我還不曉得師父對於前朝之事如此瞭解?」葉丹楓漫不經心的瞥了身旁的英俊大叔一眼。

  不知不覺,日月已交替,暗沉下來的天色覆蓋大地。

  「豈止瞭解,前朝的龍脈在哪,我都一清二楚,你取藥過程中,若是見到什麼財寶,別客氣,順手牽回來,反正他別的沒有,寶藏非常多。」

  「師父,我可能快死了,人生已是無望了,回不回得去都有問題,你腦子裡還惦記著什麼財寶?」葉丹楓不悅的將目光移向林中,驀地,記起他們家徒四壁、生活清苦……

  無意識的回頭打量著身形消瘦的師父,她悵然一歎。「倘若我回得去,並發現了財寶,我會聯繫你上門,我們一起打包帶走,人多力量大,好吧?」

  「你也真夠貪婪啊!」師父憋著笑,順口叮嚀道;「只有三個月的時間,找不到藥服用,神仙也救不了你,別浪費生命啊!」

  「你乖乖回家等我吧!」葉丹楓沒好氣的揮手,朝著戰鬥終止的兩個男人漫步而去。

  林中央,兩敗俱傷的男子們憑著所剩無幾的力氣背道退離,卻在走出林子前,約好了似的雙雙倒地不起。

  傷痛奪去了他們所有的力氣。

  兩人難以動彈,隔著遙遠的距離,各自待在一方休息。

  葉丹楓邁步前進,首先看到的是平躺在林子東邊,閉目昏迷的男人。

  月光灑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被刀鋒劃破的衣衫內──傷痕纍纍的身軀。

  她無聲湊過去,低頭端詳。

  此人並非趙凱音,而是趙凱音的敵手。

  近看之下,葉丹楓略感驚艷,這個長髮及腰的男人俊美得令人心醉。

  可惜,她的目標不是他。

  否則,待在如此貌美的男子身邊,有賞心悅目的美色一飽眼福,縱使病毒纏身,她也不會太煩惱吧?

  「宿命果然是殘酷的,事與願違啊!事與願違。」葉丹楓惋惜的掏出水袋和一瓶強身靈藥放在男人手邊,暗自祝福他能繼續活下去。

  當她轉身走遠,躺在地上的男人慢慢張開眼,注視著她輕靈的身影。半晌後再看向手邊的藥物,男人幽暗的目光逐漸的轉為清澈。

  林的西邊盡頭處──

  趙凱音手按左肩,捂著從傷口湧出的鮮血,背倚大樹側坐著;身上的絹衣染滿了朵朵嫣紅血花,俊秀的容顏顯得一派雲淡風輕,像是踏青遊玩有了倦意的文弱書生,不帶絲毫危險氣息。

  忽地,一陣倉卒的腳步聲從東邊傳來,慢慢逼近他。

  負傷的趙凱音微微挑眉,抬眼望去──

  出乎意料的,一道窈窕身影在他眼前漸漸變得清晰。

  「怎麼回事,到處都是死人?」葉丹楓的驚呼聲,徐徐飄過天際。「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像是誤入戰場的無知少女,惶恐的奔走,不慎闖到趙凱音身前,見到重傷未死的他,她十分錯愕。「你……還活著嗎?」她無措的走到他跟前。

  趙凱音觀察她在月光下明麗的容貌,從外表看,她有十八、九歲,杏眼豐唇,膚白如雪,過於鮮明的五官不像中原人,流露出幾分異域風情。

  「需要我幫你嗎?」承受注視的同時,葉丹楓謹慎的端詳著平靜的男子。

  他慈眉善目,清俊而雅致,渾身散發出迥然於內在性情的聖潔氣息,恰似天仙。

  然而提起「修羅會」,天下皆知它是何等暴虐殘忍的組織,作為首領的趙凱音自然與聖潔無緣。

  「這林子裡怎麼會滿地死人,你是否遭打劫了?」葉丹楓蹲在趙凱音身旁,眨了眨不解世事的眸子,表現得慌張,但十分和善。「你傷得不輕,隨我回去吧!我住山下,懂一點醫術。」

  「呵。」趙凱音聽了她的話,發出意味不明的笑。

  「你笑什麼?」早知此人難以親近,葉丹楓自認裝得夠庸俗無知了,應當不會引起他的戒心!

  「姑娘有膽量隻身一人行走在屍橫遍地的樹林,若非太愚蠢,便是對自己的身手相當有信心?」言談間,毫不掩蓋對她的置疑。

  葉丹楓天真無邪的回道;「我習慣在黃昏時來採藥,走到附近,聽見打鬥聲就過來觀望。雖然情況令我恐懼,不過念及有性命垂危之人急需救助,我的醫德絕不允許我逃避,置之不理!」

  這番大義凜然的話若是讓她師父聽了,必定會痛哭涕零,生來只愛鑽研毒術的她,原來也是有救死扶傷的醫德啊!

  「你是大夫?」

  「嗯。」葉丹楓狀似不經意的瞧向他受傷的肩膀,擔憂道;「你在流血。」

  她不慌不忙的取出藥布,猶如稱職的醫師般準備為他處理傷口。

  趙凱音在她伸手過來的瞬間,略微移動,卻又立即停住,等待她的觸碰。

  「我……不會傷害你。」葉丹楓頓了頓,正視他沒有情緒的眼眸,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似乎有點頭,允許她動手。

  她沒看清楚,兀自提起勇氣觸摸他破裂的衣裳,端詳他受了劍傷的肩膀。

  柔暖的月光照耀著葉丹楓專注的容顏,將她和煦的目光染得溫柔明媚,恰似一股舒暢人心的溫泉。

  被她注視過,再疲憊僵硬的身軀也變得舒適柔軟。

  晚風吹起了趙凱音及肩的髮絲,調皮的飄蕩,搔過他秀美的臉龐,他垂下視線,望著全神貫注的葉丹楓,禁不住回憶起他的人生中還有誰……曾這般溫柔的對待過他?

  「我在林子另一邊遇見一位男子,他忽忙的跑開了。」葉丹楓動作輕柔的止血上藥,虛偽的問;「那是你的同伴嗎?」

  「敵人。」趙凱音溫和的俊顏上,一雙黑眸隱隱閃出血光。「他傷得比我重,居然逃得掉?」

  葉丹楓不好意思道;「我看他傷得嚴重,給了他定神續命的藥。」

  「……真是善良。」樹葉的陰影隨風擺動,籠罩住他的身軀,俊秀的男人唇角悄悄上揚。

  包紮好傷口,葉丹楓擦擦手,朝他露出一個能令冰雪融化的笑容,如聖人一般純潔。「還疼不疼?」

  她相信無論多麼剛強的人,在無助之際,受到如此溫情和善的對待,必定都會感到動容吧?

  趙凱音慈善的面目盪開了同樣柔和的笑意,回道;「多謝你的醫治。」

  這種態度正是她所需要的……他的神色已經沒有絲毫的敵視與戒備,她算是成功接近他了?

  今後,她能順利留在他的身邊,循序漸進的說服他給予她解藥了?即使說服不了他,只要能留在他身邊,總有機會能取得她的救命之藥!

  葉丹楓愈想愈美好,正在暗自欣喜,冷不防的,胸口傳來一陣巨痛──

  下一瞬,她窈窕的身子陡然往後飛去,砸在後方粗壯的樹幹上!

  強烈的痛楚霎時粉碎了她美好的表情。

  「你……」葉丹楓睜大了驚奇的眸子,無法置信的瞪向傷害她的男子。

  趙凱音攻擊她的這一掌至少灌注了七成內力,震得她渾身發麻,鮮血不斷自口中湧出,狼狽至極。

  「為什麼?」盯著笑容可掬的男人,葉丹楓強忍住憤怒,從未見過如此冷血之人,恩將仇報、笑裡藏刀,他沒有良知嗎?

  「掃開身邊礙眼的塵土需要理由嗎?」趙凱音緩緩立起身,秀麗的面貌在月光照拂下,露出孩童般調皮可愛的風情。

  隨著他的靠近,葉丹楓暗咒一聲,拚命往後退,虛弱又無助道;「你想做什麼?別過來!」

  「姑娘可曉得,你冷靜的醫療手法與一開始表現出的驚慌,非常不協調。」

  「你太多疑了,你以為我想對你做什麼?」

  「誰知道呢?這世上什麼人都有,姑娘是屬於哪一種呢?」

  「我是大夫,救人時,自然得冷靜下手啊!」

  「哦?」

  從他身軀散發出一股陰暗氣息,覆向她顫慄的身體。「你、你別再接近我!」

  「主上──」

  正在此時,一群人飛快趕入林中,終止了趙凱音逼近葉丹楓的步伐。

  他頓在葉丹楓一步之外的距離,轉頭望向遲到的部下。

  「你們來晚了。」平淡的聲音無喜、無怒。

  「主上贖罪,路上埋伏無數,我等……」

  「解釋的話,我不想聽。」趙凱音截斷回復,目光重回到葉丹楓充滿戒備的俏麗容顏。

  她屏息,盯著趙凱音舉到半空的手──緩緩放回腰側,而不是直取她的首級,她不安的預測,他何時會再出手?

  「山下有住戶嗎?」趙凱音掛著慈善的笑,問著戰戰兢兢的部下。

  坐轎子上山的他,未曾注意到附近住了什麼人。

  部下們遲疑片刻答道;「有,看見兩三間房屋。」

  「真的只是大夫?」瞥了瞥覆住肩傷的布條……趙凱音不得不承認,葉丹楓的醫藥品質優良,他已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既然不相信我,何必讓我包紮傷口?」葉丹楓悶著聲問。

  她的呼吸紊亂,略有起伏的胸並未留下趙凱音威力十足的掌印,但他給予的破滅性衝擊,正在她體內狂亂的震盪著。

  周圍擠滿了他的部下,受傷的她……該怎麼逃脫?

  她隱忍焦慮,靜靜的聽著他傲慢的回答──

  「何必?呵,我有將你凌遲的能力,自然不怕你耍任何詭計!」

  「通常愈有自信的人,傷得愈快。」葉丹楓負氣的抹掉唇角的血絲,抬頭對趙凱音露出一個幽怨的表情。

  「例如你?」

  「早知如此,我方才絕不出手幫你!」

  從葉丹楓眉眼散發出的哀怨,破天荒的刺入趙凱音冷硬的心房。

  她一副遭到同夥背叛的樣子,她覺得被他背叛了?趙凱音啞然而笑,他與她只是陌路人,彼此不該信任,她應該沒愚蠢到剛遇見他,就當他是同夥吧?

  「瞧你這麼委屈,我都有些內疚了。罷了,放過你一回,算是……」趙凱音撫了撫肩頭,告訴忿忿不平的葉丹楓,「對你的感恩。」

  話說完,他帶著部下轉身離開,高大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明麗的月光下。

  葉丹楓呆了,從噩夢中醒來一般,略感茫然。

  等了許久,確定自己安全無虞,她蜷伏在地,聆聽腳步聲遠去,讓自己低垂的俏臉──開始扭曲。

  「徒兒?」本該離去的師父等人去林空之際,悄悄回到葉丹楓身旁。

  「你躲在一邊偷看?」葉丹楓聞聲,瞪向袖手旁觀之人。

  「我若出手,不就壞了你的好事?」嘖,徒兒扮純情的功力更上一層樓了。

  「哼!難得一次扮好人,竟然好心沒好報,還挨了一掌……」從未讓人如此傷害過的葉丹楓氣得咬牙切齒。

  趙凱音,恩將仇報,不知好歹的傢伙!

  她記住他了!

  她的師父偷偷的鼓掌,很佩服趙凱音有辦法令他勇猛的徒兒吃到苦頭。「我有一事忘記交代你。」

  「說!」葉丹楓抓著師父的手借力起身。

  「你取藥的同時,我外出盡力找看看有沒有別的解藥,三個月時日一到,你毋需回家,我們約在某處相見。」

  「真有別的解藥?」葉丹楓沒把握從趙凱音手上取得她要的東西。

  「我不確定,不過我會到處設法。」雖然希望不大,比徒兒從趙魔王那處得手……更渺茫。

  「師父,你說我若是直接去找趙凱音商議,向他提出條件,換取那份藥,他會肯嗎?」

  「綜觀前例,他最愛反其道而行,寧可玉石俱焚,絕不令對方如願。瞧他明知你有問題仍放過你,如此異常的舉動,足以揣測他的心性與常人不同。」

  每一回朝廷與趙凱音談判,均是以失敗告終,因為財力、物力皆無所缺的趙凱音是不可能被收買或妥協的。

  「沒辦法查出解藥放在何處嗎?」

  「『修羅會』在全國有五十六個分部,三個月內,你能查遍全國?」

  葉丹楓重重歎氣,「……只能巧取豪奪了。」

  以趙凱音的性子,若是知道她需要救命之藥,極有可能當著她的面把藥毀了,再笑容燦爛的看著她慢慢死去吧?

  「可惡!可惡!不可原諒啊!正常人會恩將仇報,一掌轟趴了好心為他醫治創傷的柔弱女子嗎?」葉丹楓氣惱的抓著頭髮,失敗過的她,該怎麼再去接近那個危險又防衛心強的男子?

  「徒兒,假如你算得上柔弱,這世間就再沒強者了。」他的寶貝徒兒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敗筆。

  身為神醫聖手、救人無數的醫師──傾心教導的嫡傳弟子,她不愛醫藥卻愛毒藥,性格還特別狡猾。

  為何善良純潔的他,會有如此邪惡的徒弟?深秋的蜀道,草木蕭索。

  葉丹楓佇立在山坡上,俯望著山下──正循著狹長的山道離開蜀山的一隊人馬。

  「你以為被你傷過的人都只能忍氣吞聲、自認倒霉?」目光鎖定隊伍中央的轎子轎上──黑髮及肩的男子,葉丹楓發出冷哼。

  修羅?那算什麼!

  管他是妖魔鬼怪,任他縱橫江湖,一旦落到她手上,她會代替上天重新教他做人的道理!

  糾結在胸口的疼痛撕裂了葉丹楓的理智,也許藥她是拿不到了,也許她的性命只有三個月就會完結,也許她不是趙魔王的對手;但她決定,替天行道!

  「你舒服不了多久了,趙凱音。」葉丹楓緩緩轉身,心懷期盼的吩咐旁人,「你們別發呆,行動吧!」

  一群猖獗在蜀山的山賊們此刻猶如喪家之犬,侷促不安的瞧著備置在身後的大石塊,惶恐的問葉丹楓──

  「姑娘,您確定要攻擊他們?」

  「那些是『修羅會』的人……」

  「非常恐怖的幫派組織呀!」

  「我們只是渺小的山賊,跟這種橫行天下的幫派結怨,我們會滅亡啊!」

  葉丹楓悠悠舉起手──

  眾人噤若寒蟬,氣都不敢再喘。

  只見她手指間的葉片順風而動,風勢朝著下方吹送。

  「這陣風,來得正好。」葉丹楓揚了揚嘴角,再揮手,一片鮮紅色的粉末漫天散落,順著風勢──向山下的行人吞沒而去。

  山賊們驚慌的瞪大眼,他們就是被葉丹楓神秘莫測的毒藥收服,不得不聽從這個外表柔弱的女子指揮大局!

  「乖乖行動。」葉丹楓比了比山賊身後的巨石,示意他們將石塊推下山去。「成功後,我會給你們解藥。」

  等著吧!趙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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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21:06:28
第二章

  突如其來的嫣紅色粉末,形成了朦朧的霧氣,鋪天蓋地,在整條山道擴散蔓延。

  「修羅會」一行人紛紛摀住口鼻,正欲查探何方敵人來襲,山頂忽地傳出轟隆隆的震動聲,如雷貫耳,懾得他們陣腳大亂!

  一塊塊巨石驀地滾下山坡,籠罩在半空的嫣紅色粉霧,擾亂了眾人的視線,增加了他們閃避石塊的難度。

  一時間,驚慌詫異聲此起彼落——

  「有埋伏?」

  「怎麼可能?事先已偵察過無數次了,這條路相當安全!」

  「那麼此番攻擊又是從何而來?」坐在轎上的趙凱音在部下們團團保護中,不悅的發問。

  眾部屬愕然無語,「夜叉盟」的人馬全讓他們清除了,朝廷的人一路上也都擺平了,他們實在答不出偷襲者的身份。

  綿綿密密的粉末如潮水侵襲,圍困住他們,並散發出強大的藥性,攻擊著人們的精力。

  「這是毒霧,大伙小心!」

  眾人即使屏息,仍感到意識逐漸微弱。

  如今再去思索敵人是誰已無意義,重要的是如何脫困。

  趙凱音微微瞇起眼,端詳著風中不斷逼近的毒粉,他的知覺一點一點的麻木了,頭一次碰到如此厲害的毒……

  突然間,一陣外來的奔跑聲朝他們靠近,打亂了眾人的思慮。

  「所有人——統統不許妄動!」不知何人,倉卒的包圍住「修羅會」的隊伍。

  聽聲音,對方似乎比被圍困住的他們還緊張?

  「修羅會」一行人各個睜大雙目,戒慎的望去,在血色毒霧的覆蓋下,隔了許久,他們才看清楚,出現的是一群衣著粗俗、舉止莽撞的……

  山賊?!

  「山賊?」「修羅會」全體人員啞然了。

  全國黑白兩道,誰不畏懼他們?他們在蜀山與敵派驚天動地的戰鬥,又有誰不知道得去避難,免遭池魚之殃?

  而這不知哪來的不長眼山賊們,不趕著逃命去,反倒衝來對付他們?

  「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

  「修羅會」一行人發問,繼而察覺到包圍他們的山賊臉色相當難看,像是有什麼苦衷似的。

  與這些求生慾望強烈的強盜匪徒相比,「修羅會」可是不要命,只為破壞國土安寧的瘋狂團體。

  山賊們很清楚他們冒犯了什麼對象,本無膽量挑釁這些危險人物,然而一想到身上的毒,以及那個下毒女人的手段,又是萬分為難。

  總之都是死,早死,倒不如拿到解藥晚點死!

  眾山賊痛下決心,交換一記壯膽兼互相鼓勵的眼神,義無反顧的朝著「修羅會」一行人大吼——

  「管你們是誰,這裡是我們的地盤!」

  「我們就是來、來搶劫的,把身上的財物全部交出來!」

  這下連趙凱音都納悶了。

  山賊們明顯的是畏懼他們的,虛張聲勢的模樣顯得十分勉強,應當是清楚他們「修羅會」的背景。

  既然明白惹不得,卻為何仍要與他們過不去?

  「真教人感興趣……」趙凱音意識到這些人極有可能是受到指使。

  山賊們聽到了趙凱音耐人尋味的話語,陡然驚醒似的望向他——

  坐在轎子裡的男人,是他!

  那個女人交代他們帶回去交換解藥的男人!

  「沒錯,就是他!」山賊頭子見到了救命稻草,立即依照葉丹楓的命令,吩咐兄弟們,「帶回去——當壓寨夫人!」

  「修羅會」眾人頓時面色發黑。

  「住口,不知死活的雜碎!」

  「有眼無珠,連男女都分不清!」

  山賊們看對方只能吼叫,中毒嚴重、無法動手,很是小人得志的回道——

  「男人又如何,我們寨主男女皆可!」

  趙凱音漂亮的眼眸一動,神准的盯住山賊堆裡的老大。

  對方馬上搖頭不認賬。「我不是寨主,別來找我!」

  接著為了澄清似的向左右弟兄說道;「這不可好了,帶著兩個美人,正巧一男一女,回去寨主見了一定滿意!」

  山賊們當場撒了一把毒,確定「修羅會」之人無力反擊,他們小心翼翼的拉著不能動彈的趙凱音離開包圍。

  而在不遠處,停著一輛囚車和幾匹快馬。

  趙凱音被推入囚車,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這是他首次失敗,遭人俘虜。

  可他平靜柔和的面容上沒有一點恐懼,直到進了囚車,發現車中還有一人,他波瀾不興的臉終於泛開了訝異之色。

  一名有些眼熟的女子被五花大綁,放在囚車內側,昏睡不醒。

  趙凱音一看,「是她?!」昨晚那個讓他打傷的女子。

  葉丹楓渾身髒亂,沾有血跡的臉異常蒼白。

  即使昏睡著,她的雙眉仍緊皺,彷彿在夢裡也受到折磨,憔悴的模樣極其惹人愛憐。

  「巧得……有點不像話了。」趙凱音伸出手,抹去葉丹楓唇邊的血絲,放到眼前一看,慢慢的笑了。

  過於熱心的女醫師、過於厲害的毒霧、過於畏縮的山賊……下一回,他將遇到什麼?藥效過後,貌似「重傷昏迷」的葉丹楓幽幽轉醒……

  柔暖的燈光闖進她模糊的視線,環顧著身旁佈置得喜氣洋洋的寢室,她發現自己正躺在色彩紅艷的合歡床上。

  驚呼一聲,葉丹楓錯愕的支起身,不知所措的摸著身上嶄新的新娘嫁衣,神態困惑的自言自語,「怎麼……穿了這個?」

  「山寨裡的女人幫你換的。」角落飛來一句話,打斷了葉丹楓的猜疑。

  她慌亂的望向說話之人,滿是意想不到的神情,「你怎麼也在這?」

  趙凱音坐在房間右邊角落的木椅上,手腳被沉重的鏢銬束縛著。「我們真有緣,分別半夜又見面了,姑娘。」

  四壁燭火盛燃,將輕閒依舊的他照耀得神采璀璨,完全不像落難之人。

  葉丹楓心緒浮動,猜不透趙凱音此刻的想法。

  他太從容,太鎮定了。

  「你和我一樣被抓了?」她不解的盯著他問;「你不是有許多幫手?」

  同樣身穿新娘嫁衣的趙凱音,對這種近乎侮辱的裝扮並不憤怒,只是無奈的攤手,回答葉丹楓,「全中毒了,包括本人,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別無他法。」

  「什麼毒?」葉丹楓一聽,迷濛的雙眸立即閃亮,極有興趣似的,忘了自身的處境。

  她本能的朝他湊過去聲稱,「我會解毒!」

  一靠近他體溫冰涼的身軀,她像是遭到寒風吹襲,開始發顫,不自覺的按住受過傷的胸口,回憶起昨晚!他惡劣的傷害。

  驀地,葉丹楓僵在原地,清亮的眸子染上濃濃的陰影,不願再親近他。

  趙凱音的目光落到她胸口,柔和的問;「還痛嗎?」

  葉丹楓的面色立時發青,如在承受莫大的侮辱,語調不平的回道;「我記得昨晚我問過你相同的話,結果你是怎麼對待我的?」

  那時,剛升上夜空的月光多麼明媚,在月色下為他療傷,盡心盡力的姑娘望著他傷口的眼神又是多麼溫暖。

  可她的出現,卻可疑得——令他不得不防。

  「需要我道歉嗎?」趙凱音及時切斷腦中多餘的想法,微笑著迎接葉丹楓的怒視。

  「不必。」她沒好氣的打量他手腳上的鏢銬,避開他,走到門窗前。「如今你又遇到麻煩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門鎖死了。」

  她的手碰到房門的剎那,他的提醒剛好落下——那是比清風更令人心情舒暢的聲音,有一種帶給人安定的力量。

  可惜聲音的主人偏偏是世間最不安定的禍害。

  葉丹楓穩住內心的波動,緊盯著無憂無慮的趙凱音。「他們抓我,說是來當押寨夫人;他們抓你……讓你穿成這樣是為什麼?」

  「與你相同。看來我們將成為『姐妹』了,就不知誰先拜堂,誰大誰小?」

  「開什麼玩笑?」這傢伙是不會煩惱嗎?「你還真夠輕鬆……」葉丹楓一副見到妖怪的樣子,不相信他真的會無憂無慮!

  她對自己的毒藥和計畫可是很有信心的。

  這一次,趙凱音絕對不可能從她的手中逃脫!

  「事已至此,煩惱也沒用。」趙凱音輕撫著雙手鏍銬,溫柔得如同在撫摸情人。「我中的毒異常厲害,我現在等於是個廢人,稍微移動便十分辛苦,根本無法離開山寨。」

  「動一下就很辛苦?」葉丹楓得到這個好消息,安心的一歎,愉悅道;「這山寨的人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這麼開心?」眉開眼笑的,毫不收斂……在趙凱音血腥的世界裡,還未曾有過如此大膽之人,對他一點隱瞞都沒有。

  「當然,這叫『惡有惡報』,別指望我再救你了。」

  「真會記恨,我那一掌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他遺憾的搖頭。

  「你說的那是人話嗎?害我吐那麼多血,居然還擺出施恩的姿態?」

  橘黃的燭光、鮮紅的喜袍,映襯著葉丹楓被怒火燒得紅彤彤的臉蛋,一股毫不造作的嬌艷風情油然而生,在趙凱音眼底印下了她深刻的姿容。

  「姑娘生氣的模樣比昨夜溫文和善的神態更真實、更吸引人呢!」他似笑非笑,出口的曖昧音調讓人分不出虛實。

  「你、你不必惺惺作態,事到如今想討好我,改變我對你的厭惡是不可能的,我絕不會幫你解毒!」

  趙凱音無所謂道;「即使你是醫師,也未必能解此毒。」

  「你不必激我!」葉丹楓握緊雙拳,努力在他面前壓抑著救死扶傷的精神。

  趙凱音平靜的欣賞她溢子言表的掙扎,隨意道;「姑娘這麼有活力,應該是沒中毒吧?」

  「當然,我精通岐黃之術,解毒是我的強項,誰會笨到對我下毒?」她只會莫名其妙吃到自己做的毒……

  太丟臉了,死也不能讓外人知曉此事!

  「哦?那姑娘又是如何落入這群歹徒的手裡?」趙凱音感興趣的問。

  「你還有臉面問我嗎?」葉丹楓再次怒氣衝天。「你怎麼不想想,打傷自己的救命恩人,使她重傷昏迷、無力反抗,還把孤零零的她丟在山林,她會遇到多少危及性命之事?」

  「原來我做了十分殘忍之事。」下手時不曾有過的憐惜,因她此刻委屈的臉色逐漸滋生,勾起了他心底深處幾乎不存在的最後一絲愧疚。「不過救命恩人這一說法是否言過其實了?」

  葉丹楓眨了眨圓睜的雙眼,好半天,她露出苦笑,失望的對趙凱音道;「是,你說得沒錯,我不幫你療傷,你也不會死,是我多管閒事。」

  她的聲音有些淒涼,縈繞在眉宇間的淡淡感傷,任誰看了都會心生不忍,萌發出想將她捧在手心好好安慰的慾望。

  「往後再遇見你,我會繞開你,離你遠遠的,不論你傷得多重,有什麼危險,我都不會再看你一眼。」

  決絕的話令趙凱音愣了片刻,她有必要……說得像立誓一樣莊嚴肅穆嗎?

  他彷彿看見一個比陽光還燦爛的姑娘在晴空下歡快奔跑……卻因他的出現,失去笑容,走向陰暗幽深的道路。

  這真是太不幸了……

  「萬分抱歉,我的行為在你脆弱的心窩留下巨大的陰影。」趙凱音手指撫弄下頷,鄭重其事的問;「這會使你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嗎?」

  「我只是不相信你而已!」居然對她露出一副樂見其成的表情,怎麼會有如此惡劣約男人?

  「可惜,目前……就算姑娘想離我遠遠的,也走不了,還可能與我……」趙凱音指了指身上的大紅嫁衣。「共侍一夫?」

  「別說笑了!」此人激怒她的本事實在高強。

  葉丹楓險些不管正事,只欲破門離去,讓他當個名副其實的山寨夫人,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趙凱音在她衝向門口前,惋惜道;「倘若此時我有能力,一定會救你離開,補償對你的傷害,抹消你心底的陰影。」

  「說得比唱得好聽。」總算向她發出「求救」的提議了,葉丹楓如願的等到趙凱音掉入她的陷阱。

  她隱蔽的觀察他,發現他柔和的笑臉始終恬靜。

  捉摸不透此人的心思……愈想挖掘他深藏的思緒,她的情緒愈容易為他失控,反而令她陷入他製造的迷境。

  「你是在暗示我幫你解毒,讓你恢復功力嗎?」葉丹楓謹慎的問;「瞧你這副沉穩冷靜的模樣,我以為你有本事來去自如呢!」

  「因為有你在這,我才能保持冷靜。」趙凱音親切的笑,相當看重葉丹楓的存在。

  她無言以對了。

  明知他在說假話,但看到他表現出的真誠懇切,卻令她有所動搖,忍不住去相信他。

  葉丹楓沉重的歎氣,不遮掩自身的疲憊,若想勝過趙凱音,她必須花費更多心力。

  她神情麻木的走在門窗之間徘徊,好幾次嘗試著打開出口,但都無功而返。最終她忍不住望向趙凱音,有些猶豫、有些無奈……

  她需要他的幫助,又忘不了他的危險,彷徨之色浮現子無助的容顏,令人心疼。

  「一個人是逃不掉的喔!」趙凱音單手支頤,坐在椅上的姿態不變,悠閒的觀看葉丹楓的沮喪和內心爭鬥。

  她的溫和、她的委屈、她的氣憤、她的無奈……各種臉色開始在他腦中閃現,他無意識的分辨著自己比較喜歡看到她哪一種面貌?

  「誰曉得……我再幫你,你會否恩將仇報?」葉丹楓的回答不再堅決,微蹙的眉心透露出她的動搖。

  此刻的她,像極了傷痛末平的小動物,必須依靠他才能獲救,卻也害怕他再次給予傷害。

  她迷茫的俏臉呈現出艱難的掙扎,那純真孩童才有的直接反應,影響了趙凱音平穩的心。「若是信不過我,我可以立誓或寫份憑據給你如何?」

  他不由得戲謔一笑,期待她聞言後,那張迷茫的臉蛋會有變化。

  「真的?」葉丹楓懷疑的回望他,小鹿般純潔的雙眼充滿了忐忑。

  「當然。」他隨口一說,卻見她復活似的跳起身。

  「我這就找找有沒有紙筆,你親手寫一張保證書給我。」她立即翻箱倒櫃,限幸運的,只消片刻,就取得她所需要的物品。「來,寫清楚,還有簽名,記得要蓋手印。」

  趙凱音接下葉丹楓遞上來的紙筆印泥,不可理喻的笑了。這女人……不是真的如此單純吧?

  「你當真了?」這女人有空閒不趕緊幫他離開,居然興致勃勃的當著他的面磨墨,等著他寫保證書?

  「莫非你又在騙人?」葉丹楓一本正經的反問。

  當他的表裡不一、難以捉摸令她驚奇的同時,她表現出的天真無邪也使他感到訝異。

  兩個背景、經歷完全不同的人,無聲的注視對方。

  寂靜中,眼波流轉出不為人知的心事,四目相對的剎那,彼此似乎能看出對方隱藏的情緒;轉瞬間,捕獲到的感覺又消失無蹤。

  如此一來一往,兩人的心弦,悄悄的扣在一起了。

  室內的氛圍逐漸起了變化,橘紅色的燭燈愈來愈柔媚。

  各懷心事的兩人尚未發現,對方在自己心裡,已留下鮮明的身影。

  趙凱音收回過度關注她的心思,拿著紙筆把玩。「沒想到這喜房裡,竟備有文房四寶。」

  葉丹楓不疾不徐的回道;「可見這窩山賊的文化涵養極高。」

  她準備的陷阱,怎麼可能有她得不到的東西?

  趙凱音認命的提筆,依照葉丹楓口述的內容,寫下承諾。手在動,但他的雙眼始終望著她坦然的面目。

  這個女人夠與眾不同的,性情易變,看似單純卻十分神秘,總是做出一些他無法預料的蠢事。

  趙凱音索性放縱自己,沉浸在對她的關注中,不急著抽身。「姑娘長得不像中原人。」

  葉丹楓呆了呆,像是聽到傷心往事,不小心露出落寞之色,動作忙亂的收起趙凱音的保證書。

  在他納悶的凝視下,她低聲道;「我是棄兒,從小不知自身來歷,幸好被善良的藥師收養,否則我恐怕活不到今日。」

  淡然的語調,強掩脆弱的鎮定,使她故作堅強的神態更顯得微薄無力,誘人疼惜。

  趙凱音明知應該避免心緒的浮動,偏偏閃避不了,視線無法從她身上轉移。她逞強中帶著憂傷的神色,牽動了他冰冷死寂的心房。

  這時,葉丹楓又強顏歡笑道;「收養我的人是中原人,所以,我也是。」

  她好像一朵盛開在寒冬的花,承受風雪吹打,挺直單薄的花莖努力生存,盡情綻放,令人又敬又憐。

  趙凱音向來澄靜無波的眸光泛起了漣漪。「中原……」他欲言又止,難以訴說的惘然,化為一股怨恨的浪潮,在體內翻騰。

  原本他該是統治這片領域的皇族,然而,叛徒逆臣奪走了他的一切,和葉丹楓一樣失去親人的他,已無法把腳下的上地當成自己的國土。

  中原……不是他的家,再也不是!

  「喂,我要動手了。」葉丹楓戒慎的朝趙凱音伸出手。

  他回過神,送給她一個「歡迎」的眼色,在她柔暖手指的觸摸下,沉積於心的陰影一點點散去。

  他感覺不到任何危害,不知不覺的,稍微撤銷了對她的戒心。

  只是她,或許不再相信他了?

  葉丹楓克服了對趙凱音的畏懼,專心檢查他的中毒情況,不過接觸他的手指仍有些顫抖,顯然是怕他莫名其妙的出手傷人。

  趙凱音見狀,破天荒的有點後悔那天傷害了她!

  她的強自鎮定、故作堅強,在他眼裡,全是掩飾她脆弱的假象。

  他回想起當初她信賴他的模樣,沒來由的希望她的心情能回到當初。

  不管她是否對自己有危害,他都想再看一次,她最初熱情親切的神態。

  「你中的毒……非常特殊,使你渾身無力,真氣全失、無法動武。」察覺到身旁危險的男子正全神貫注的看她,葉丹楓覺得頭皮發麻。

  從他眼裡流淌出一股無形的熱流,圍繞住她的身軀。

  「你有解藥嗎?」趙凱音試探的問。

  倘若她恰好有解藥,他一定會起疑,說不定會決心殺了她?

  葉丹楓已能揣測出趙凱音的心聲,她給了他一個大感荒謬的表情,強調道;「我和你一樣被抓來,只有隨身攜帶的銀針沒被搜走,即使我是藥師,也不可能什麼解藥都帶在身上。」

  他略微舒展雙眉,接著問道;「可否立即做出解藥?」

  仍是不相信她啊……葉丹楓用力的皺緊雙眉,「我們如今這模樣,我怎麼做解藥?拿什麼做解藥?」

  「哦……」他淡淡的笑,決定選擇……相信她。

  葉丹楓不經意的瞥他一眼,捕捉到他一縱即逝的想法,為此欣喜不已,她已可以讀出他的心思丁。「何況毒性如何,我還得仔細分解,一時之間,不太可能幫你解毒。」

  「換言之,姑娘對我完全沒幫助?」

  「不完全是。」她拿著針,小心的在他身上刺探,認真道;「有一種扎針封穴之法,可以封閉毒素的擴散與作用,令你恢復力量。只是此法傷身又不長久,僅可維持半個時辰。」

  她賭這半個時辰可以打開他的心胸,贏得他的信任!

  「半個時辰,足夠我們逃走了。」趙凱音眺望門窗,彷彿能看見密閉的出口外有著寬敞的道路。

  葉丹楓說出一些對人體無害,卻是最經不起針刺之苦的穴位,然後告訴他,一封穴過後,即可運功。半個時辰,穴位會自動解開,你又將變得四肢乏力,甚至大病一場。並且這一方法我只見過,從未親手試驗。」

  她不確定他是否願意冒險嗎?

  趙凱音沒有遲疑,無所謂道;「請動手。」

  「你……忍著點。」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爽快,此人果然自信過頭了。

  葉丹楓隱忍住得逞的笑意,繼續拉扯他身上的嫁衣,將針刺入他身體。「倘若我力道太重,記得提醒我。」

  她的柔聲叮嚀又一次吸引了趙凱音,從她溫柔的舉止、嚴謹的神情,他察覺到她的擔憂——深怕他疼痛的擔憂。

  這一發現像是無數石塊投入他靜止的心湖,激起了不可遏制的波瀾。「我以為你會設法整治我,以報復我那一掌之仇。」

  明明與他相識不深,他還傷過她,為什麼她會為他擔憂,不願他痛苦?

  「別把我和你相提並論啊!」葉丹楓義正詞嚴的瞪他一眼,完美的收藏了自己已經在報仇的事實。

  目光游移到他的髮際,她「無意識」的出手,輕輕抹去他額角的汗珠。「出汗了,果然很疼吧?」

  只是微微的觸碰,不可見的撞擊卻從她的指尖傳達到他的身體,輕輕的震盪他的心。

  「沒事。」趙凱音不露神色,凝視她的手指。

  「啊……」葉丹楓「遲鈍」的發覺到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的飛速抽出手帕丟向他,「你自己擦吧!」

  趙凱音默默接住了含有藥草清香的手帕,清俊聖潔的容顏飄蕩過一抹有別於以往的微笑,像一個開朗而單純的人,笑得真實而下帶雜念。

  他想……這個女人,應該是可以去信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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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21:06:45
第三章

  屋子外有些吵鬧,兵荒馬亂的,不同於喜慶時的熱鬧。

  葉丹楓計算著她精心安排的局面……差不多該出現了。

  「行了。」她收回針,朝著隱忍痛楚的趙凱音說;「你運功試試,內力恢復了沒有。」

  這時,房外的騷動聲愈加響亮,外面的情況似乎愈來愈混亂。

  「不好了!」

  「危險啊!」

  「大伙先逃吧!」

  山賊們恐慌的對話四散開來。

  葉丹楓聽見了,大為吃驚。「外頭發生什麼事了?」

  何事能令無惡不作的賊寇們如此驚慌失措?

  「無所謂。」趙凱音不在意的站起身,束縛他的鐐銬應聲斷裂!

  運功完畢的趙凱音睜開清澄的眼眸,內力源源不絕的回到體內,他的功力恢復?

  趙魔王再度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葉丹楓惶然的仰望他高大的身軀,感受到從他體內散發出的強悍氣勢。

  她不安的挪動,慌忙抽出他寫的保證書,拿在他眼前晃動,「喂,別、別忘了你的承諾!」

  他審視她緊張的神態,似笑非笑的朝她伸出友好的手。「走吧!這一回,我保證你安好無缺。」從容的姿態,彷彿一切事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如果你能換掉身上的嫁衣再開口,會顯得更有份量的。」葉丹楓忍不住調侃了一句。「我們先偷偷離開山寨吧?」

  外面似乎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只有半個時辰的機會脫身,體內的毒尚未解除,即使仍有諸多疑點需要核查,但趙凱音的身體狀況不容許他惹麻煩。

  深明事理的他,相當合作的掀開被釘死的窗,帶著葉丹楓悄然出了喜房——

  不料,屋外竟然滿地狼籍,彷彿遭到犯罪集團的洗劫。

  周圍空無一人。

  陰涼的晚風吹過,不時飄來一點嘈雜和喧嘩。

  兩人交換困惑的眼色,循著遠處傳來的那點聲音,隱蔽的離開山寨,搜尋著動亂的起源——

  一陣摸索,出了寨子的兩人藏在附近的樹叢內,看見山寨門口圍滿了官府的捕快,將大部分山賊擒拿捕獲,集中在一塊。

  「有哪些地方尚未搜索的,再派人去找找,看有沒有遺漏!這回真是大豐收,在山下捉到毫無反抗之力的『修羅會』黨徒,又在山上將這賊窩一網打盡?!」

  官府人士的談話全傳人了趙凱音耳中,他的部下全被捉走了,隻身困在蜀山的他,中毒未癒,往後若是遇到危機或仇敵,只怕得任人宰割、聽天由命?

  「山下抓到的『修羅會』……黨徒?」葉丹楓也沒錯過官府中人的得意對話,隨即打斷趙凱音的沉思,問他,「是不是你家的人?」

  「……是部屬。」他家人全都死光了。

  「差別很大嗎?終歸是你那一門派的,幹嘛鄙視我?」好像是在怪她說錯什麼離譜的話。「你要去營救他們嗎?」

  「……受制於人是他們沒本事,我不需要無用的部下。」趙凱音淡漠回答,意味深長的瞥了葉丹楓一眼。

  對她的所有懷疑基本上全都消散了。

  官府的出面使他相信,山賊的出現、他的中毒落難,皆與柔弱的葉丹楓無關。

  儘管這窩山賊不像是敢設計他,並擁有厲害毒藥的狠角色,他中埋伏的經過依然充滿了疑點;但他同樣不認為葉丹楓是幕後黑手。

  「你好無情。」葉丹楓在心底暗暗讚歎——此次行動,無懈可擊!

  先掃除了「修羅會」的閒雜人等,又請師父去通知相識的官府人員前來配合清理山賊;不僅讓趙凱音無法懷疑到她的頭上,更使得無依無靠,且病毒纏身的他擺脫不了她。

  嘿嘿,她就不信,搞不定他!

  「無情嗎?」趙凱音拉了拉有點沉醉的葉丹楓,示意她離開。

  他沒興趣再窺探山寨的情景。「換成無用的人是我,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捨棄我!情分這東西,我從未見過。」

  她被動的跟隨他堅定的步伐,聽到他冷漠的話,她的腳步有些虛浮;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著他對人與情感的不信任。

  夜空的月色明媚皎潔,猶如兩人初遇的那晚。

  清亮的光芒,照耀著趙凱音堅韌挺拔的身影,站在他後方的葉丹楓忽然有些同情這個孤軍奮戰的男人。

  他的皇族被叛徒毀滅了,他的國土被逆臣佔據了,然而天下百姓只要過上好日子,並不介意上位者是誰。

  在風調雨順的年代,為了替家族復仇的趙凱音,到處與新朝作對、挑起災難,只是令世人更加厭惡與排斥,沒人能理解他復仇的心情。

  除了效忠他的部屬,沒人會在意……

  從受害者變成世間公敵的他,有著怎樣的感受?一定……很不甘心吧?

  「喂,你是不是無處可去了?」葉丹楓輕喚他。

  他回眸,來不及接上話,就聽她大方道——

  「不如先去我家,我盡量幫你做解藥。否則半個時辰一到,你會病倒的,若無人照料,你自己一個怎麼辦?」話說完,她覺得太矯情了,尷尬的頓住。

  那難為情的神態,映入趙凱音眼裡,令他誤解成羞澀。「麻煩你了。」他柔和的微笑,輕鬆無負擔的繼續往前行。

  他想著……或許身後的女子與他所知的世間人都不一樣。

  他身後的葉丹楓卻想著……她的計畫若是被趙凱音發現,會讓這個無情的男子更加不信任別人吧?

  她無意識的按住受過傷的胸口,說服自己,她只能這麼做——這是他欠她的……

  若不設計他,她沒把握能從他的手上取得救命之藥!

  曾經她天真的想過,先博取他的好感,再向他坦白她需要秘藥的危急;她真的想過,與他商量換取解藥的可能性,她要光明正大的與他談判,而非欺騙使詐。

  只是他那一掌,打消了她單純的念頭。

  他根本不是正常人!她無法預測他的決定,她更不敢用正常的方式對他!

  她只能……走邪門歪道,即使……必須傷害他。

  天邊的風雲漸漸翻湧,慢慢掩去了皎潔的月光。

  遠力的山寨,依然沉浸在動盪之中。

  一幫山賊吵著沒有吃到解藥,死都不肯走,更聲稱,「仍有『修羅會』的人在喜房內啊!為什麼你們不搜查?」

  官府人士默然無語,唯獨負責此次行動的高官露出了詭譎的笑容——

  前來「通風報信」的神醫交代過,寨子裡那神秘的喜房必須忽視不管,他當然要賣好友一個面子。

  反正捉到的「修羅會」部屬,以及惡貫滿盈的山賊,足夠他向上層邀功了。

  「走了。」領頭的高宮揮揮手,命令部下帶走山賊,不理會漫山遍野的哀號。

  大人他趕著回去,和那個有著神醫稱號的朋友找個好地方,盡情的敘敘舊、談談心、聊聊天、說說情……

  山腳處,有幾間陰暗的小茅屋。

  「裡面無人?」趙凱音察覺不到他人的氣息。

  「嗯。」葉丹楓入屋後,馬上點亮燭燈。「我家人……上個月過世了,只剩我一個。」

  抱歉了,師父,你就暫時死一下吧!

  趙凱音聞著屋內的藥草味,不經意望向葉丹楓落寞的容顏,目光立即凝固在她惆悵的臉。

  她撥動著凌亂髮絲的手指,忽然讓趙凱音捉住了。

  她不解的看他,他的指尖輕輕摩挲她的指尖一下,隨即放開。

  葉丹楓的心跳莫名加快,燭光為她的俏臉增添了誘惑的嬌艷神色,她不曉得自己流露出的難為情帶有幾分懵懂、有幾分嬌怯,卻是萬分的動人。

  「你……隨便坐。」葉丹楓若無其事的找出醫書。

  明知他在看她,又感覺不到他視線的溫度,想去分辨他的眼神含有何種意義,又沒膽量迎接他的目光,她只能假裝不在意,任時光悄悄流逝……

  逐漸的,趙凱音的身體開始感到不適,被封閉的力量慢慢反撲,衝擊著他的意志。

  他的體力不斷消失,意識愈來愈模糊。

  「我大概知道如何做出解藥。」葉丹楓邊對症、邊寫藥方,偶爾抬起眼,總能如願瞧見趙凱音愈漸憔悴無神的臉色。「不舒服了?」

  「渾身無力,孱弱得好似嬰兒。」此時若有人想取他性命,只怕他是在劫難逃。

  然而與陌生的葉丹楓相處,他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危險。

  「別擔心,等我找齊藥方,一定為你解毒!」葉丹楓加快查找速度,死盯著醫書。

  陡然間,她自信的臉變僵硬了,恍惚道;「糟了!這藥哪裡買呀?」

  「有什麼麻煩?」

  「解藥的某些配方……有點難……難弄到手。」葉丹楓憂慮的翻著一本本醫書,窘迫道;「以我的能力,暫時找不到百年靈芝和一種不外傳的秘藥,但這兩樣東西是製作解藥必須用到的……」

  她十分愧疚的望著他,雙眼盛滿無助,彷彿將他的安危當成是她自己的事一般。

  趙凱音胸口抽緊,異常動容,打量她貧困的住所,他已做好準備,承受挫折。「你住在這樣的地方,若能弄到名貴藥材,我才奇怪。」

  現在他確信——葉丹楓只是個平凡人,對他不具威脅。

  「靈芝有錢即可買上手。」葉丹楓靦腆的掏出荷包,羞澀道;「可我沒什麼銀子,至於另一樣東西,書上寫著,是流入皇室的秘藥,有錢也得不到。」她將寫好的藥方交給趙凱音。

  所謂的皇室秘藥,正是她所需的解藥!

  並不擅長醫術的趙凱音掃視了藥方一眼,離題的問;「你不曉得嗎?」他恰好是皇室中人。

  她說的皇族秘藥,他以前見過,多得用不完。

  「曉得什麼?」葉丹楓茫然的問。

  「沒什麼。」他打起精神,凝視她單純的臉,自身情況再糟糕、周圍環境再危險,看她毫無心機的模樣,他就感到輕鬆無負擔。

  一直以來,遇到任何困難,他都有信心迎刀而解,視逆境如挑戰;而她的出現卻令他新奇的發覺,有她陪伴,困難與逆境都無關緊要;他甚至不在乎信心,沒興趣去挑戰,只覺得和她在一起很寧靜舒適。

  他恐怕……看上了這個姑娘!

  「抱歉,我幫不了你。」葉丹楓讀不透趙凱音祥和面容下隱藏著何等心思,趕緊露出愧疚,搶先打動這位傳說中冷酷無情的男人。

  「有這個藥方就夠了。」他的說話聲愈來愈小。

  她看見他的眼神渙散,知道他頭昏眼花,體貼的攙扶他,「到我睡床上躺一躺。」

  與他親近、帶他走動,感覺他沒有抗拒之意,她這才放心了。「我先煮些吃的給你。」

  昏暗破舊的茅房擋不住晚風侵襲,在幽黑冰涼的夜裡,趙凱音靜靜的躺在溢滿藥草味的床鋪,仰望著坐在一旁餵他進食的葉丹楓溫暖的笑臉。

  她為什麼願意照顧他?

  為什麼對他這麼好?

  許多問題,他想知道答案,但他太累了,無法開口多說什麼,只能凝望她柔和的容顏……

  彷彿看到他灰暗的世界正在破裂,被一道道柔光照亮了,而她就是那不屬於黑夜的溫暖陽光,一點點侵入了他的天地。淡黃色的夕陽之光穿梭在房屋內外,到處渲染著舒緩人心的柔美色澤。

  趙凱音睜開雙眼,撐起身,病了好些天,沒有部屬在身邊保護,他卻活下來了。

  這是滅族後的第一次,他在脆弱之時,不需要護衛臣僕,也能安好無恙,未再受傷。

  只因一個陌生姑娘,始終照料著他,代替他有所求的臣僕們,維護了他的安全。

  如此新奇的體驗是趙凱音以往無法想像的,他一直不相信有人可以毫無所求的對另一個人好。

  可那個女人讓他見到了,他不相信的情況……

  趙凱音披上放在椅上的外袍,走出門,在屋外不起眼的雜草野花間,見到葉丹楓蹲在地上曬藥草的嬌弱身影。

  「我睡了多少天?」他輕聲問,凝望著曾經被他傷害過的人兒,默默感受她的寬容,以德報怨的帶給他的奇妙體驗。

  葉丹楓聽見趙凱音的話,一臉驚喜的回頭,跳起身開心的問;「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她真摯的笑容在他眼前無限放大,燦爛至極。

  他無法再去看別的東西,他的眼裡全都被她佔滿了。他微微笑,意識到有人因他的存在而歡喜是多麼的美好。

  清風中,雁鳥飛過,振翅聲掩蓋過她的話語。

  從她的口型,他知道她正在關切的問他……身體有何不適?

  她的眼神太溫暖,整個人像在發亮,光彩絢爛,使他心亂;他沒回答,平淡的面容帶著淺笑,令人猜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他自己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恢復了動力,只有他明白這一刻他感到自己還有人心,並因她不規律的跳動著,愈來愈亂。

  「你在發呆?」不說話的男人顯得神秘難測,葉丹楓勸他別一直站著,熱心道;「我去煮藥給你吃。」

  夕陽徐徐的沒落到山的另一頭,天空漸漸暗淡。然而葉丹楓忙碌的身影始終圍著趙凱音打轉,在他的眼裡仍耀眼得有如盛夏的陽光;永不黯淡。

  「附近就你一人,生活方便嗎?」趙凱音接過她遞來的物品,陪她回到寒酸的房屋。

  週遭簡單的擺設與他習慣的奢華環境有著極大的反差,但她娉婷的身姿、輕靈的語調,像染在宣紙上的柔暖顏料,將他眼中的天地感化得燦爛無比。

  他開始有點喜歡這個——只有他與她兩個人的小天地。

  「有什麼不方便?」葉丹楓在心底暗叫不好!一名柔弱女子住在野獸與山賊時常經過的山林邊,是多麼不合理之事啊!

  她該死的……露餡了嗎?

  「在山腳邊,逃生很方便,通常遇不到野獸和山賊。」她亡羊補牢的說明著,心底默默的懇求上天,不要立刻放出野獸或新的山賊出現——與她作對!

  「衣食如何解決?」趙凱音倒沒想太多。

  他已不再懷疑葉丹楓有害,就不會追究她某些異常的狀況。「沒人養你,你怎麼活下去?」

  「我又不是孩子需要人養。」葉丹楓目光單純,神態無邪道;「我每日上山採藥,山中有不少藥材,我可以拿去藥鋪換銀子。只是我不常外出,空有醫術卻鮮少為人治療。」

  「我該不是……你的第一個病人吧?」趙凱音頓時產生了一點不妙的預感。

  「別擔心啦!我不會醫死人的,哈哈~~」

  「獨自住在山野,你不怕?」他無法想像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如花似玉的女子,將永遠在此荒涼之地,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她一個人,怎能照顧好自己?

  「怕什麼?」

  「你呀!真夠天真……」他語重心長的口吻洩漏了對她的關懷。

  葉丹楓深感不可思議,趙魔王居然擔心她獨自一人難以生存?

  她怕會錯意,忐忑的問;「你該不是在擔心我吧?」

  她緊張的模樣令他發笑。「瞧你嚇成什麼樣子。」

  難得他在意別人的安危,對方不感激就罷了,竟然給他一副恐怖受驚的表情,他的「關心」有這麼可怕嗎?

  「你呀!實在讓人琢磨不透,算了,我也懶得琢磨你。」葉丹楓聳聳肩,收起受寵若驚的神情,為他把脈。「傷病皆無大礙了,只是毒素封閉了你的力量,你使不上勁。」

  「我使不上勁,沒有自保能力,這已經造成極大的阻礙。」

  葉丹楓愣了愣,續而道;「那群山賊抓我時,我聽他們談到你家『修羅會』某些情況,據說你們很猖狂,你是不是有不少仇家?」

  「恭喜你答對了。我中毒之事若是讓我的仇家知曉,我的下場會如何,不必說,你應該猜得出來吧?」

  「你……肯定做過許多壞事,才會有仇家。」葉丹楓小心翼翼的走開,離他遠一點。

  趙凱音感到她試圖疏遠,他不滿道;「我仇家尚未出現呢!你就準備和我撇清關係?」

  「我不是怕麻煩,我是……想告訴你,惡有惡報……」

  「然後呢?」他笑容燦爛,語調甜蜜,目光陰險的接著問;「有必要閃到門口嗎?」

  葉丹楓被他嚇到了,顫了顫,努力搖頭,握緊雙拳,逞強的宣告,「除非你答應我不再無緣無故傷害人,否則我絕不幫你!」

  趙凱音略感訝異的皺眉,她的宣言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以為她會明哲保身,立即趕走他,可她明明曉得失去力量的他有數之不盡的麻煩,仍願意幫他?

  葉丹楓煞有介事的取出保證書,找到筆墨交給他。

  趙凱音見狀,語塞了。

  「拿去。」她將那張已經寫有他保證的紙,翻到背面,交代道;「直接寫在後面,說你答應我,不會主動傷人。記得要簽名,我去找印泥。」

  「你實在……」他有大笑一場的衝動,說不出這姑娘究竟是幼稚或單純?

  葉丹楓急著搶白,「不願意嗎?不照辦,我就不收留你!」

  她很相信他的保證書?

  趙凱音有種回到童年的錯覺。「你能幫我什麼?以你的能耐,是不可能保護得了我。再說你的地盤,這屋子經得起打鬥嗎?我的仇家找上門,你能阻攔?」

  「至少我可以掩護你,幫你逃跑呀!」

  趙凱音一陣苦笑,沒料到世上竟有人能令他如此的哭笑不得。「啊!真是辛苦你了。」

  「你似乎很不屑?」葉丹楓手指敲著放在桌上的紙,小聲的催促,「快寫、快寫!」

  她像是在跟爹娘討糖果吃的小孩子,有些嬌憨。從未有人如此對待過趙凱音,他沒轍,卻也感到新鮮,不討厭她的態度。「你活在這山野中與世隔絕,不明白世間的險惡。有時候你不先出手,別人就會傷害你,毫無理由的傷害你。」

  「沒這回事。除了你,我不相信別人也會這麼野蠻沒教養。」

  「……」找死嗎?

  「總之,我有我的原則。你要我幫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葉丹楓繼續敲桌子。

  趙凱音頻頻露出無奈神色,激發了她的膽量,拋開後顧之憂,盡情的索取他的擔保。

  他想不出她這麼個不懂武功、不知謀略,只會醫術的年輕女子能幫他什麼?

  「我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葉丹楓突然羞怯的問。

  「你總算發現了?」敢這麼「逼迫」他的人,她是第一個。

  而他竟容忍了?是他的修養變好了,或者是她在他心裡已經不一樣了?

  葉丹楓乾笑兩聲,暗罵自己太入戲,忘了分寸。「可是、可是我保證,假如有人傷害你,我會幫你一起對付他們!反之,你不要傷害無辜的人好不好?」

  太強勢會令人憎厭,她的目的是得到他的信任,而非與他對抗。

  葉丹楓機靈的轉而以哀求的目光望著趙凱音,不再咄咄逼人。

  「又說幫我?」沒有別的企圖,只求他不去傷人嗎?

  趙凱音幽幽一歎,尚未點燈的屋子一片灰暗,身旁女子閃亮的雙眸比陽光燦爛,看著她,彷彿看見光明。

  他抗拒不了她帶給他的光明。「那麼,跟我走吧!」

  沉陷在她純淨的眼波裡,他不由得想起自己還有的夢想、還看得到希望的年少時期,那些全都因她的存在而再度出現……他遺忘許久的夢想與希望,事隔多年,又回來了。

  「去哪?」葉丹楓不敢確定的眨著眼睛。

  「你無親無故的,待在這,絕對幫不了我。」他心思轉動,帶走她的念頭愈來愈強烈。

  他不想將她留在荒山野嶺。「你乾脆隨我離開,我那兒有許多藥材,你到我的地方,再幫我做解藥。」

  「你讓我……跟你回家?」葉丹楓先是一驚,繼而尷尬。「方便嗎?」

  「那不是我家。」他糾正道;「只是一個安全的住所罷了。」

  他已沒有家人了,哪來的家?

  思及他在這片國土上滿是仇敵,葉丹楓不禁唏噓,然而她的行為並非是在幫他,而是為彼此樹敵。

  但她無路可退,她必須跟他走,取得她所要的東西!

  一開始,沒把握堂堂正正的找他商議、取得秘藥,選擇定歪路的她,早已下定決心不後悔。

  當他那一掌打上她的胸口,應該也打掉了她的良知……可如今,面對他偶爾流露出的真實情緒,她仍會懷疑自己的做法是否錯誤?

  「我會報答你。」等不到答覆的趙凱音,打斷了葉丹楓的沉思。

  「我才不相信。」她只盼他發現真相後,不會追究她的欺騙。

  至於報答,她才不敢奢望。「你別恩將仇報,我就要謝天謝地了。」

  「放心,這世上不會有那種人。」

  葉丹楓挑了挑眉,手指胸口,提醒道;「你曾經做過。」

  趙凱音苦笑,「還痛嗎?」

  她無意識的噘了噘唇,隨口道;「一點點。」

  「我幫你揉揉。」手伸過去,他卻想觸摸她半翹的嘴,那猶如花瓣誘人採擷的唇片會有多麼柔嫩?

  「喂,你忘了我是女人嗎?」葉丹楓眼捷手快的拍開他的手。「男女有別呀!這位公子。」

  「趙凱音。」報上名,他提醒,「叫喂,聽得不太舒服。」

  「我知道,看到了。」葉丹楓指尖一點,停在桌面那張保證書的落款處。

  那裡,有他的名字。

  「你呢?」

  她嘴巴一張,來不及思考,下意識說出真名,「葉丹楓。」

  幸好她一直窩在藥房,不愛拋頭露面,江湖上無人知曉她是某位神醫的徒弟,要不然,她又不打自招了。

  趙凱音笑著拿起保證書,指明道;「你沒發現,上面沒寫你的名,只寫你並不能證明『你』是誰,等同無效。」

  「對呀!快點修改。」葉丹楓驚醒似的拍拍頭,著急道;「快,加上我的名字吧!」

  她從未奢望一張紙能約束他,這種孩子氣的做法,只是為了令他覺得她幼稚沒威脅而已,很幸運的,他信了。

  趙凱音樂在其中的寫上她的名,縱然身陷困境,週遭滿是難解的疑團,他仍感到悠閒自在。

  誰設計他?

  體內的毒,是哪位高手的傑作?

  為什麼山賊們會抓他?

  官府的出現未免太湊巧了?

  他知道背後必定是有人在推動這一切事件的發生與走向,那會是誰?

  他的仇家太多,找不出答案。

  「寫好了,你檢查吧!」將保證書還給興高采烈的葉丹楓,看她邊打量、邊滿意的點頭,眉目間流溢出奪目的光彩……他確定自己是真的想帶她走,把她留在身旁,讓她永遠為他而笑。

  至於認識她以來所經歷過的莫名其妙的災難,究竟是誰在和他作對,他一點也不擔憂。

  他有信心戰勝所有敵人,如同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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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21:07:48
第四章

  他已經信任她了吧?

  葉丹楓收回清洗過的衣裳,撫了撫精緻的絹衣,在晨光中,偷看著佇立在屋子前正在梳理髮絲的趙凱音。

  「幾時出發?」發現葉丹楓的視線不斷徘徊在他身上,趙凱音轉過挺拔的身軀面向她。

  他們說好了,今天動身前往重慶。

  她表現得熱心公益、樂於助人,沒拒絕他的任何需求,也沒令他對她的熱切產生猜疑,她想,她應已確實成功的取得了他的信任。

  「用過早膳再走吧!我立即去收拾行囊。」葉丹楓邁步靠近,將曬乾的衣裳交給趙凱音。「你的頭髮怎麼只留到肩膀呀?」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因此尋常人,一生從不剪髮,任其慢慢滋長;而趙凱音顯然是經常剪髮,才能保持及肩的長度。

  僅穿著白色裡衣的他,隨意的撥弄著肩膀的髮絲。葉丹楓的疑問,令他清亮的眸子逐漸渾濁,腦海裡冉冉浮現出一幕幕悲痛的往事。

  「我親人死去那天,仍是孩童的我……頭髮就是這麼長。」活下來的他一直不再蓄髮,彷彿自我強迫的提示,時刻提醒自己;他也在那天死去。

  九族俱滅!

  人世間不再有他的親人、他的家。

  葉丹楓垂下頭,很後悔自己提起不該提的話,觸動了他的傷心記憶。

  她只與師父相處,少和別人打交道,原以為自己夠冷靜,不會感情用事。但如今,與趙凱音交往漸深,她才發現自己仍會迷惑,不如想像的狠。

  即使被他傷害過,明白他絕非善類,她還是不能盡興的欺騙他、利用他,她還是會對自己的行為……有所動搖、有所厭倦。

  「在為我難過嗎?」趙凱音低聲發問,打破了突如其來的沉寂。

  他溫厚的手掌輕輕落在她頭頂,她抬起眼睛,看見他柔和的笑顏在她面前如花綻放。

  此時此刻,他信任她、關心她。

  葉丹楓窒息了,渾身不舒服,一顆心晃蕩不已,十分難受。「我不曉得你發生過什麼事,怎麼為你難過?」

  「我和你一樣沒有親人。」

  「……我們仍活著,可以找喜歡的人重建自己的家,不是嗎?」她仰望他,雙眸盛滿鼓舞,以及對未來的希望之光。

  那光芒射入他灰暗的世界,像一層溫柔的薄紗,覆蓋他傷痕纍纍的心。

  「重建一個家?」活到現在,只想著報仇的趙凱音,從未想過去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

  她的話,令他心動。

  「你的『修羅會』在哪兒?」周圍的氣氛愈來愈曖昧,她非常不自在,趕緊轉移話題。

  「總部在杭州。」

  「啊!離這兒很遠……」遠得要命!她哪有工夫陪他長途跋涉?

  「分部在重慶,離此地不遠。我們到分部即可,我會交代部下快馬加鞭送藥過來。」他想帶她到總部,但他沒說。

  剛從雲貴地帶和師父趕來追尋趙魔王的葉丹楓,靦腆道;「我從未出過遠門呢!」

  一向深謀遠慮的趙魔王,大概被所謂的希望之光閃昏了頭,完全不懷疑她,甚至憐惜的告訴她,「重慶山清水秀、景色獨特,我會帶你四處遊玩。」

  「重慶我去過,不算遠,我說的遠——是指杭州那種地方。況且在山水環繞的蜀道,哪裡不是山清水秀、景色獨特?」要說遊玩,應該是她帶他去雲貴地帶,看看真正鬼斧神工、奪魂攝魄的奇觀美景才對!

  他無話可說了。

  「……」她也無話可說,急欲敲破腦袋,看自己怎會想到要帶他去遊玩?她該想的是盡快得手解藥,然後早點擺脫他,離他愈遠愈好,此生再不相見!

  「什麼聲音?」趙凱音忽然皺起眉。

  葉丹楓側耳傾聽,廚房傳來水氣翻滾的聲響……愈來愈響亮。

  「啊,我在煮粥!」她焦急的跑去拯救早餐。

  留下的趙凱音目送她慌忙的身影,一邊穿上外衣,一邊搖頭。「除了天真,還有點迷糊……」他怎會想到帶走這樣的人?她不僅幫不了他,搞不好還會害死他!

  他撫額苦笑,又見她探出身來。

  「過來吃飯。」葉丹楓向他招手。她不知道如此平常的舉動,在他族人滅亡後,卻從未有人再對他做過。

  在這世間,已經沒人會對他招手,除了葉丹楓。

  東昇的朝陽照射到她身上,耀眼的光彩一點點從她眉目間瀰漫開來,璀璨而不刺目,柔媚至極。

  他怎會想到要帶走她?

  看著她,他心中有了答案。

  她是他在這黑暗的人世裡見到的,唯一的光芒。入夜的山林,籠罩在蟲獸低鳴聲中,晚風吹送,草木似乎有了生命,將置身其間的人帶入到不屬於人間的幻境。

  葉丹楓放下手上的小包袱,撿著木柴生火。「山下有城鎮,再往前去就是重慶。我們現在應該在半山腰,休息一會兒,吃點乾糧再趕路吧!」

  「我自己來。」趙凱音拿過她的包袱,主動取出食物,並找到一條乾淨的手帕,遞給忙碌的人兒,「擦一擦,你滿頭是汗。」

  這一路上,葉丹楓體貼的攙扶著力量被毒藥封閉的趙凱音行動,害他舒服得有點沉醉在親密接觸中,不急著恢復力量了。

  「你為什麼願意這麼幫我?」透過她點亮的火光,凝望她疲倦的容顏,疼惜之情漸漸湧向趙凱音的心房。

  他不懂,她怎麼可以如此無怨無悔的照顧他?

  葉丹楓愣了愣,打開水壺喝了一口,半晌,才羞澀道;「其實……我是有企圖的……」

  「哦?」那可稀奇了。

  她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問;「你是不是有許多特殊的藥材?」

  果然是醫師,腦子裡只有藥材,趙凱音一聽就明白她在「企圖」什麼了。

  「那……能不能分我一點?」葉丹楓難為情的坐在他身旁,好像等待禮物的小孩。

  趙凱音半偏著頭,垂視她忐忑的臉和那雙閃閃發亮的眸子,萌生了不忍讓她失望的情緒。

  葉丹楓見他沒反應,有點著急了。「我沒值錢的東西跟你換,不過我會做有用的藥,強身健體很有效的,我做出來跟你換好不好?」

  「你愛製藥?」看來,哄她去杭州應該不成問題了。

  「最喜歡了。」只不過她愛制的是毀身滅體的毒藥,而非強身健體的良藥。

  葉丹楓甜蜜的笑說;「當我發現用不同的藥材製作出的東西有各種驚奇的效果,我就徹底沉迷了。」

  她說著,俏麗的臉蛋溢滿光彩……

  一時間,趙凱音看入迷,忽略了不遠處逐漸接近他們的人。

  冷不防,一道嘲笑如冷箭襲擊,射向渾然忘我的兩人——

  「嘖嘖,想不到趙魔王也有閒情逸致陪小姑娘在月下樹林柴火邊談心?」嘲諷聲含著毒蛇吐信般陰狠的威脅。

  葉丹楓警戒的跳起身,見到一位風姿綽約的美婦從對面林問走來。

  「聽說你病了?」美婦瞄了不動聲色的趙凱音一眼。

  「丹楓。」趙凱音若無其事的喚著渾身緊繃的葉丹楓。

  她不安的回望他,用疑惑的眼神問;這女人是你仇家嗎?

  不料,趙凱音先開口問她,「此人是你朋友?」

  「怎麼可能!」葉丹楓的緊張情緒頓時消散。「她是來找你的,你沒聽見嗎?趙魔王分明是在說你!」

  「我又不認識她。」趙魔王像個純潔的孩子,無辜的聳肩。

  「我也不認識啊!」葉丹楓漠視神秘婦人,只顧著和趙魔王對答。

  「既然你我都不認識……」

  「那她來幹嘛?」葉丹楓納悶的打量著美婦。

  「誰知道。」趙魔王感慨道;「這世上什麼奇怪的人都有。」

  「哼!」美婦眸光一冷,拔出手上的劍,「儘管耍嘴皮子吧!看看你還有沒有命多說廢話!」

  趙凱音臨危不亂,按住葉丹楓的手,按下她各種蠢蠢欲動的念頭。

  她心慌的瞧他一眼,見他十分冷靜的取過水壺,無視美麗婦人的逼近。

  美婦手中的劍在刺向趙凱音的剎那,猛地收回,關於他中毒受傷的流言已傳遍江湖,然而她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破綻。

  他從容得不像中毒受傷之人,自在的神態流露出的頑強氣勢令美婦心虛,失去與之對抗的信心!

  葉丹楓暗暗讚歎著趙魔王演戲的本領高強,目光瞥過他柔潤的唇片,思及他喝的水壺——她才喝過,瞬間,她俏麗的臉不爭氣的泛紅。

  「來殺我的?」飲過水,趙凱音的嗓音顯得更清亮。

  「就憑你?」全然不把手持利劍的美婦放在眼裡,他表現得愈輕鬆,對方愈沒勇氣攻擊。

  倘若趙凱音並未受傷中毒,那就算是集合全國的兵力,也殺不死他這個妖怪!

  因為他的武藝之高深,在這世上僅有一人可敵,而那人絕非眼前的美麗婦人。

  葉丹楓見美婦露出退縮之色,慶幸的想著還好不用她出乎,趙魔王的虛張聲勢足以把仇家哄走。

  可惜事與願違,上天偏偏要與她的期望敵對——

  正當美婦被趙凱音毫不退讓的鎮定姿態威懾得心生怯意、準備逃離,林中火光漸盛,又有人馬朝他們靠近。

  隱約可聽見無數移動聲,自四面八方威逼而來。

  「姐姐,你怎麼來了?」轉眼間,一位高大男子無聲無息的出現,停佇在美婦身後。

  葉丹楓暗叫不好,對方的功力顯然比那美婦還高。

  「悠羅!」美婦大為驚喜,握住弟弟的手,氣勢大增的瞪向趙凱音,「聽說此人中毒受傷,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們一起聯手殺了他!」

  葉丹楓一聽那名字,再看到男人的面貌,立即感到頭昏腦脹。

  這世上唯一能對付得了趙曉王的「夜叉盟」首領——竟然在這緊要關頭現身了;

  腳步聲如漲潮的海水,不斷的湧現,頃刻,「夜叉盟」眾多人手包圍住勢單力薄的兩人。

  「原來這莫名其妙的女人是你姐姐呀!玉悠羅,記得當初,滅你家門之時,我殺得挺乾淨的,怎麼還有漏網之魚?」趙凱音依然談笑自如,不露痕跡的握緊了葉丹楓的手,力道卻非常之重。

  葉丹楓不安的感覺到——他已做好英勇就義的準備。

  這怎麼行?

  她的藥還未到手!

  「住口!你這瘋子,我要殺了你,為死在你手中的人報仇!」美婦被趙凱音的挑釁刺激得理智全失,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葉丹楓暗暗詛咒上蒼,不滿的瞪著挑釁敵方的趙凱音,「你何必惹怒她?找死嗎?」

  趙凱音無奈的笑,心裡的計畫不方便告訴葉丹楓。

  她一路上的照顧,給了他儲備力量的餘地,若拚盡全力,忍受劇烈的痛苦,他還是能凝聚出一點力氣,做出拚死一擊!

  雖然只有一剎那的機會,但只要引美婦出擊,再擒拿對方當人質,便可順利威脅「夜叉盟」眾人不敢輕舉妄動!

  他仍有一線生機。

  「咦……是你?」

  「夜叉盟」首領見趙凱音頗為縱容身旁女子,定睛一瞧,訝異的發現那女子他曾經見過。

  「她是誰?」美婦困惑的問著弟弟。

  「她救過我。」

  玉悠羅一句話令四周沸騰,眾人愕然。

  「夜叉盟」首領不僅是白道上實力頂尖的人物,亦是「修羅會」的死敵,趙凱音的人怎麼會救他?

  趙凱音好整以暇的審視著葉丹楓。

  「我想起來了,」葉丹楓遲鈍的抬起手,指著玉悠羅,眼睛卻望定趙凱音,解釋道;「林子另一頭的男人……」

  那個夜晚,兩敗俱傷的兩名男子她都接觸過。

  「姑娘並非『修羅會』之人?」玉悠羅接受過葉丹楓的幫助,為此,連忙阻攔衝動的姐姐,他無意危害葉丹楓。

  「當然,什麼『修羅會』,名字真不吉利,我的地方我會取名叫『保濟堂』之類的……」

  「沒品味。」趙凱音低聲細語。

  「既然姑娘與此人無關,請離開。」玉悠羅好聲好氣的勸道。

  葉丹楓看了無依靠的趙凱音一眼,眾人也在看她做何選擇?

  只見她不好意思的舉高了她和趙凱音握在一起的手,宣告道;「不行,我得帶他回家。」

  趙凱音忍不住笑了,笑得一顆心微微發痛,這世上居然還有人願意守護著他,在危急時,居然還會有人不肯遺棄他。

  他幾乎不能相信她就存在他的身旁,即使把她的手牢牢握緊,他仍懷疑,她究竟是不是他孤獨太久的假象?

  「趙魔王也有家嗎?」站在玉悠羅一旁的美婦瞇了瞇眼,瞪著趙凱音的目光加倍陰冷。

  葉丹楓沒在意對方難看的面色,一副理所當然的回道;「所以請你們別傷害他。我和他約定過了,他也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他們不是……」無辜的人。

  趙凱音溢出口的話還未說完,葉丹楓馬上氣急敗壞的打斷——

  「你閉嘴!」先是很有魄力的吼,繼而小小聲的質問;「你現在這樣,有資格說話嗎?」

  中毒、無力、沒幫手,此時是趙魔王最倒霉的時候;但他的皇族傲氣永遠不會讓他成為一個識時務的俊傑。

  情況再危險,他也不會臣眼。

  只是面前的葉丹楓為他緊張擔憂的神態,吸引他忘卻一切,沒心思去計較別的事。

  因此,眾人再度震驚的發現,趙魔王居然任由一個女人頤指氣使?

  「弟,這兩人鐵定關係匪淺。」美婦忌諱的盯著葉丹楓,手裡的劍朝她揮去。「兩人都別放過!」

  「慢著。」玉悠羅按下美婦,嚴肅的問葉丹楓,「姑娘,你知道他是誰嗎?」

  「趙凱音。」葉丹楓說完,瞄了瞄沉醉在她喜怒哀樂之中的趙魔王,「沒說錯吧?」

  他果然如她預料的異常!大敵當前,明明束手無策,他仍不知死活的挑釁仇家;此刻更是悠閒的看著她發呆,好像在欣賞什麼美好的景色似的。

  他完全不顧大難臨頭了嗎?

  「完全正確。」趙凱音伸手輕撫著葉丹楓微皺的眉,旁若無人的親暱舉動,像極了戀人間的打情罵俏。

  見此情形,沒人會相信葉趙二人毫無瓜葛。

  玉悠罹難以理解地搖頭,始終不信葉丹楓屬於「修羅會」,否則她怎會在林邊發現他卻不殺他,甚至給他藥物與食物?

  「弟,夠了,我知道你不愛濫殺無辜,但這女人與趙凱音沆瀣一氣,肯定不是好東西!」美婦推開擋在身前的玉悠羅。「就憑趙凱音殺人無數的滔天罪行,任何與他有關之人都死不足惜!」

  「你殺了很多人嗎?」葉丹楓聽了,不看場合,立刻質問趙凱音。

  但表面上大大剌剌且不心機的她,正暗中打量包圍他們的人群。

  「我很不幸的……」趙凱音目光游移,也在觀察突破與逃生的道路。

  「自己不幸,就要別人一樣不幸,這麼做是不對的,」葉丹楓教訓人的語氣,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你看,如今你有難,非但沒人營救,反而有這麼多人來殺你,證明你以前做錯了!」

  她的話又使他發笑,趙凱音沒辦法不為她分心,興味盎然的回道;「你不是在救我嗎?」

  葉丹楓啞然,尚未思索出反擊之話,眼角餘光瞥見美婦舞劍想刺向他們,她趕緊喝止,「等一等,大娘,別衝動!」

  「你以為你很年輕嗎?」美婦聞聲,益發憤怒,發狠的使出全力朝他們攻擊。

  「到地獄裡再去耍嘴皮子吧!」

  趙凱音眼捷手快的推開葉丹楓,準備承受住刺向她身軀的雷霆一擊。

  不料,銳利長劍逼近他罩門的剎那,葉丹楓又飛快的撲回,伸出雙手,握住美婦往下砍的利器!

  「丹楓?」趙凱音震了震,一腳踢向美婦。

  對方見他發難,猶有顧忌,反射性的避開——

  長劍順著葉丹楓柔嫩的掌心劃過。

  趙凱音連忙抱住受傷的她,卻因無力支撐,與她一同跌坐在地。

  天空灑落的月光,前方燃燒的柴火,令他清楚的見到她攤開的雙手皮翻肉綻,鮮血淋漓。

  從未有過的痛楚重擊了趙凱音的心房,他陰著柔和的面孔望向美婦,眼裡的狠毒教人退避三舍!

  「我沒事,你別擔心。」葉丹楓忍著各種詛咒的慾望,維持天真無邪的表情,懇求的望著美婦,「這位姐姐,能不能不要出手傷人?」

  這回不敢再叫大娘了。

  「笑話!」

  「別這樣啦~~有什麼事,我們好好談嘛!何必動刀動劍的,我們又沒什麼深仇大恨……」

  她這是在向敵方撒嬌嗎?

  趙凱音不可思議的看葉丹楓,凝聚在胸臆的怒火陡然消散,面對這個輕易挑動他情緒使之動亂的姑娘,他只能苦笑。

  「此人作惡多端,危害人世,非死不可!」美婦顯然也拿葉丹楓過於天真無邪的表現沒轍,只能加強氣勢聲討趙魔王。「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可是我一定得帶走他。」葉丹楓很無奈的從趙凱音的懷抱裡起身,離開他體溫的籠罩,忽然覺得身子有些冷,想再縮回去。

  但想歸想,那種事,她可做不出來。

  「助紂為虐,連你也殺了!」美婦不容轉圜,打了個手勢,號召眾人圍攻他們。

  「慢著!」葉丹楓見狀,緊急制止。「你說他殺了許多人,我可以補救!」

  「補救?」美婦和玉悠羅一起詫異的怔住了。

  「我會醫術,擅長製藥。」葉丹楓開朗的笑,繼續天真無邪道;「他殺了多少人,你們統計統計,我答應你們,和他回去後,一定強迫他陪我去救那麼多人,作為補償。他殺十個,我們就去救十個?好嗎?」

  眾人聞言後均呆若木雞,全體鴉雀無聲。

  「那,加倍,可以吧?」葉丹楓再次賠笑,雙手像是難忍疼痛,縮進袖子裡。「他殺十個,我們救二十個?這樣你們能不能暫時別和他計較?」

  「這女的……腦子不正常吧?」美婦無力的望向玉悠羅,懶得再跟葉丹楓多說一字半句。

  霎時間,趙凱音清亮的笑聲飄揚而起。「丹楓,你真是世間少有啊……」

  「不要笑。」葉丹楓也明白,她的天真無邪有多麼「可怕」,但她只能藉此分散敵方的注意力!

  黑暗中,她隱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的動了……

  「我確定她和趙凱音絕非同一陣營。」玉悠羅對姐姐說著,又一次正視葉丹楓。「姑娘,你的想法很單純,但你的心意,我十分讚賞。可惜趙凱音絕非善類,彌補過錯這種事,他不屑為之。」

  美婦也接口道;「即使他願意償還,死去的人也不會回來。他殺了我家一百多口,這筆血債,他逃不掉!」

  葉丹楓吃驚的問趙凱音,「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無人察覺,從她袖中飄出一股無色、無味、無形的氣流,慢慢四散開來。

  「是他家人先害死我一族三百多條人命。」趙凱音淡淡的笑。

  沒人想到他會回答,連他本身也很驚奇自己竟會如此「順從」葉丹楓……他感到意識有點渙散了。

  「那你們之間純粹是私人恩怨了?」葉丹楓突然整個人放鬆了,摸出藥,為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做簡單的醫療。「早說嘛大娘,還扯上什麼人世安危。人啊!總愛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趙凱音很想為她最後一句話鼓掌,表示贊同,不過他和所有人一樣都愣了片刻,頓為詫異!

  天真無邪的葉丹楓竟會說出如此尖銳的話語?!

  美麗婦人大感受辱,手勢一揮,召集眾人圍攻而去,「只會耍嘴皮子的傢伙,去死吧!」

  「別亂來啊!」葉丹楓不慌不忙的包紮好雙手。

  下一瞬,就見氣勢洶洶的美婦與「夜叉盟」眾人狀似昏眩、站立不穩、搖搖欲墜,手裡的兵器紛紛掉落。

  啪嗒聲接連而起,人們一個一個倒下去。

  「我這『天昏地暗眼花繚亂大迷煙』時效有一個時辰,以前只用來對付野獸,第一次用在人身上。」葉丹楓慢條斯理的從袖袋內取出一個小藥瓶。

  醫術了得的她,對大部分有害藥物都是免疫的。

  每當她褪去天真無邪的面具,大發雌威之時,通常敵人已經——就像現在全部倒下的人一樣,知道不可小觀她,已是來不及了。

  「厲害……」趙凱音也領悟到,天真無邪的葉姑娘並不像他想的那麼單純。「不過我也暈了,丹楓。」

  不僅是他,無形的迷煙飄散到方圓十里,在此境地內的人獸無一例外,意識渙散、四肢無力,統統趴倒在地;武功高強的玉悠羅亦不能倖免。

  「你有暈沒暈不是一樣,終究都要我攙扶你。」葉丹楓收拾好小包袱,無視滿地仇恨的眼神,幫助趙凱音站起。「走吧!趁他們不能動,快點逃命。」

  趙魔王變成沒用的男人,事事都得依靠一個比他柔弱的姑娘。

  「夜叉盟」的人見狀,深刻瞭解到——關於趙某人中毒受傷的傳言是真的!

  「姑娘……莫要為虎作倀。」玉悠羅眼見仇家步步遠離,強撐一口氣,發出嚴正勸告。

  「殺了他。」眾人順勢慫恿,「此時是斬草除根的好機會。」

  「別想。」葉丹楓帶著他辛苦的離開,沒回頭,但仍回答玉悠羅,「你們的家人都讓對方害死了,不能算扯平嗎?」

  美婦搶在弟弟回話前,滿懷怨恨的應道;「你自己試試!」

  「我沒家人讓我試。」葉丹楓輕輕一笑,聲音略顯飄渺。

  趙凱音想抬頭觀察她的表情,奈何沒力氣。臉貼在她的肩窩,頭愈來愈重、腳愈來愈輕,身子分兩段,不能由自己王使。

  他不得不承認,葉丹楓還真是個罕見的製藥高手!

  「無論你們有何恩怨,以後再解決吧!目前的情況對趙凱音不公平,你們以多欺少,他中毒受傷,趁人之危可不是光榮的事。」定到遠處,葉丹楓確定成功擺脫了「夜叉盟」,這才開心的與那群人道別。「那,我先走了,再會。」

  她愉悅的話語成為附近唯一清晰的聲響,只是「夜叉盟」眾人都覺得這聲音是他們所聽過最不可忍受的羞辱!

  「幸虧他們把人集中起來,我才好下藥,分散對付就棘手了。」走在夜裡的山路上,負擔著趙凱音的體重,葉丹楓顯得很吃力。「說實話,我真怕前面又冒出你的仇家。」

  他應該沒那麼倒霉吧?「你的迷煙對你自己沒影響嗎?」

  「我做的藥,都有先吃解藥啊!可是解藥放在家裡,沒帶出門,委屈你了。」她不好意思的吐吐粉舌。「咦?前面似乎有人!」

  剛說了怕再遇到仇家,走不到半里路,兩人便發現行道上躺著一群昏昏欲睡的壯年漢子。

  「『夜叉盟』的嗎?」葉丹楓小心翼翼的扶抱著趙凱音經過那群失去意識的人。

  趙凱音藉月色觀察了其中幾人的長相,判斷道;「是我部下。」

  「你的部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出發前,我見到他們放入山林的傳信鴿,就送去消息,約他們來接我。」結果趕來營救的人也被葉藥師的強力迷煙弄暈了。

  趙凱音生平從沒服過誰,這回,忍不住佩服起葉丹楓無色、無味、無形的藥。

  「我不用帶他們走吧?」葉丹楓憂慮的問,強調道;「我沒力氣了,抱你一個已經很辛苦丁。」

  她沒想到他已聯繫上部下,看來,他不會完全依賴她……不過她也算成功埋伏在他身邊了。

  「是不需要,帶著我就好。」趙凱音柔聲回道;「他們醒來後,自己會回去。」雖然波折重重,他依然不討厭只與葉丹楓相處的兩人世界。

  即使她……似乎……深藏不露?非比尋常?

  可她帶給他的意外與震撼,卻是他從未見識過的驚喜,他想……珍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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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21:08:02
第五章

  經過千辛萬苦的跋涉,狼狽的兩人終於在天亮時離開山林。

  甫下山,他們遇到了守候在山腳處的「修羅會」部屬,迎接趙凱音進入城鎮內的隱蔽住屋。

  「我知會過他們,派人帶上你需要的藥材,趕到重慶與我們會合。」

  「我累了,一夜沒睡,有話晚點再說。」葉丹楓心不在焉的定向安排給她的寢室。

  「等等。」趙凱音跟著她進房,溫柔的握住她的手腕,端詳她簡略包紮過的雙手,介意道;「你的傷,我再讓人處理處理。」

  葉丹楓失笑,「我自己懂醫術啊!」

  「你不覺得疼嗎?」他甚至沒聽到她喊一聲痛。

  葉丹楓沉默了,不論她表演得多麼天真無邪,強悍的本性仍會洩漏,她畢竟不是正牌戲子。

  她很清楚在喜怒無常的趙凱音面前顯示強悍,無疑是自取滅亡,她得更加謹慎小心!

  「……我習慣了。」葉丹楓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落寞道;「我不是豪門千金。從小不斷的受傷,我已經習慣為自己療傷了。」

  她的話推開了他記憶的門扉——

  他似乎看見了過去的自己,和她一樣,不停的受傷、不停的與上天對抗、不停的艱難求生、不停的……

  只有自己一個,只能為自己療傷。

  雙倍的心疼驅使趙凱音衝動的掬起葉丹楓一束長髮,如對情人立誓一般,告訴她,「往後,我會為你療傷。」

  他的話是承諾,比保證書更真切、更誠懇、更有意義。

  葉丹楓心弦大震,不敢迎視他柔和中帶著火熱的目光。

  外表慈悲的他,實而冷漠麻木;然而此時,他變了,彷彿被火焰燃燒起來,有了溫度。

  「趙凱音……」或許是他的神情太動人,或許是灑入房內的晨光太醉人,葉丹楓有些把持不住自己,即將迷失。「你該不是喜歡上我了吧?」

  「呵。」他笑了,好像她說了笑話。

  她感到丟臉,轉過身,不太高興,正欲指責他,順便控制住失控的心,靜默間,不期然的聽他輕聲說——

  「喜歡。」

  她聽見了,訝異的回頭。

  在他真摯無欺的凝視下,有所動搖的心愈加軟化,她必須握住受傷的手掌,令自己疼痛,才能找回迷失的意識。

  「丹楓,留在我身邊吧!」趙凱音察覺出她的猶豫,繼續打動她。

  葉丹楓眼睛一眨,掌心傳出的痛楚令頭腦恢復清醒,她不能沉迷!

  趙凱音喜歡她什麼?

  天真無邪,熱心助人?若他知道她的本性是怎般模樣,只怕所謂的喜歡會立時消失吧?

  「這種話,你是不是經常對人說啊?」葉丹楓逃避的走開,到了離他七步遠的床邊才停下來。「你不會難為情嗎?」

  「遇上一個喜歡的人,不是那麼容易的,只顧著難為情,可能會失去許多東西。」趙凱音沒再逼迫她,放她離得遠遠的,讓她縮到她以為安全的角落。

  他逕自坐到門邊的座位,回味認識她以來,各種奇妙的情感波動。

  「我才不是東西。」

  「是……你不是東西。」

  他飽含趣味的笑容,再度挑起了她的情緒。「喂,別在口頭上佔我便宜。」

  彼此都清楚,對方愈來愈容易影響到自身的決定和心情,但他們已沉浸在這從未有過的體驗,不斷感受對方帶給自己的新鮮;完全忽略了這種互動正侵蝕著他們的魂魄,使他們變得不一樣,變得不受自己控制。

  「抱歉,丹楓。」趙凱音觀察片刻,良好的眼力使他確定葉丹楓雙手的傷已止血。「傳授你醫術之人,是收養你的人嗎?」

  「對。」又在試探她?她精良的藥物,令他又佩服又驚奇吧?「我養父。」她故意打個呵欠,露出疲態。

  「手,真的不必……」

  葉丹楓知道他不放心,儘管為此動容,卻仍是明快的打斷他的好意,「不必了,我自己就是合格的大夫,我能醫治我自己。」

  「那你先休息。」趙凱音體貼的起身離開,不再糾纏。「我住在隔壁,你隨時可以去找我。」

  為她關上門,一夜未眠的他走向聚集了眾多部屬的書房。

  「主上。」

  在部屬的恭敬行禮之後,趙凱音二話不說,直接問出最在意的結果,「調查得如何?。」

  「情況非常之蹊蹺。」

  「在官府的探子回報,抓進牢獄的山賊一夜之間離奇昏迷,無一例外。經大夫診斷,貌似中毒,但只是昏迷,並未危害身體。不過他們同時毒發,這也太離奇了?」

  「而且……官府圍剿山寨的行動,似乎有意避開喜房,像是有高官授意,不可接近喜房。」

  「因山賊無一清醒,遂無法調查他們受誰指使,真正目的又是什麼。」

  在部屬們的匯報聲中,趙凱音緘默不語,自從認識了葉丹楓,他總是聽到或見到一些奇怪的藥物與事件。

  「至於葉丹楓此人,根據主上飛鴿傳來的描述……已派人四處探察,至今仍查不到有關她的任何消息。」

  「你們……」趙凱音思緒轉動,面無表情的吩咐,「讓人追查山邊周圍的所有藥鋪,看看有哪些醫者與她接觸過,還有她住的地方曾經發生過何事,統統調查仔細!」

  趙凱音感覺得出,在葉丹楓天真無邪的表情之下,隱藏著某些玄機。

  她可能保留了一些秘密沒對他說,他應該對她有所防備,然而想起與她重逢後,她埋怨他出手傷人的委屈,以及昨夜為他受傷的情形……

  他無法視她為敵。

  連日的相處,她有太多機會打敗他,但她沒有,反而盡心照顧他。

  他願意相信,她不會危害他;不過她是否願意相信他,把她隱瞞的秘密,與他分享?早晨入睡,一覺醒來,已是傍晚。

  日夜顛倒的反差令作息正常的葉丹楓有些不適應,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到隔壁,看趙凱音還在不在?「你醒了嗎,趙凱音?」

  他的房門大開——

  梳洗過後,益發顯得風姿俊秀的男人,正端坐在木案旁,手拿卷冊,不知在看什麼?

  「剛起身沒多久,等著你呢!」聽到葉丹楓的動靜,趙凱音澄淨的雙眸離開卷冊,轉移到她精神煥發的臉。「讓人為你做了新衣裳,你先清洗,再吃些東西,隨後我們便可前往重慶。」

  獨斷的男人把她的行程全都安排好了,只等她服從……葉丹楓藏起心思,順著他的指示,看見放在門內側的桌面上一整套色調鮮艷的女裝。

  「你準備大搖大擺的行動,不怕再遭追殺?」她打量他精緻的裝扮,那雍容華貴的樣子,出門不被路人盯死才奇怪。「那個玉悠羅不是在追你嗎?」

  「他追了好多年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仍是活得好好的,「況且他不找我,我也會去找他。」

  他與「夜叉盟」的玉悠羅、以往的玉氏一門、甚至整個白道、當今皇朝,均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趙凱音……」察覺他瞬間陰冷的眼睛飄過厭世的淒寒,葉丹楓深知他的遭遇,也為他感到遺憾。「活著不容易,你更應該好好活下去。我相信你的親人也希望你平平安安,不去做些危險之事。」

  「我和你不同。」趙凱音抗拒著葉丹楓的柔聲勸告帶給他的脆弱感。「儘管當年的我只是孩子,但我清楚記得,我母親是怎樣對我笑、怎麼對我好……

  「那些人把她殺了,不只她,他們還殺了我所有親人,包括剛出世不滿半個月的弟弟。」

  葉丹楓聽說過此事,不僅她,國上上大多數百姓都曉得——那場宮廷政變的結果。

  然而趙凱音陰鬱的神色仍然揪緊了她的心,令她無意識的倒抽一口氣,為他飽含痛楚的眼神所震撼!

  「我的兄弟雖多,唯獨這個弟弟特別,他與我是同一個母親所生。我摸過他的小手,他會顫抖;他會哭,也會笑;我常和他說話,他還太小,無法回答,我想等他長大,像母親愛護我一樣的愛護他,但那些人……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

  血淋淋的往事化成糾纏不休的夢魘,使他窒息,扭曲了秀麗的臉。

  「我母親常告訴我,要守本分,不必與兄弟爭。自幼,我只想守住心愛的人,平靜的活下去而已。」結果,他獨自活下來了,但其它野心勃勃的兄弟們卻死光?。

  「我母親為了保護我,引開追殺者,帶走我弟弟;我和親信逃脫,不曉得他們是怎麼死的,只在事後找到他們冰冷的屍體,渾身都是傷。」

  「別說了。」葉丹楓不忍再聽。

  趙凱音表現得異常平靜,無動於衷,但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宇,都讓她感到濃稠的血淚正從他的舊傷口湧出。

  「對不起,我不曉得你經歷過的……」以往,這些傳聞,她不屑一顧,有所失去的人不是她,她不在乎。

  而今,她不能無視他的痛苦,她開始在乎了。

  儘管她對趙凱音的人品有異議,卻也開始重視他的心情。

  葉丹楓懊惱的咬住嘴唇,她不想重視他,這對她沒好處,只會羈絆她的腳步,動搖她的意志。

  「我沒有資格說冠冕堂皇的話,勸你罷手,不過我猜你除了為親人報仇之外,必定也變本加厲,做出一些世所不容、傷天害理之事!當初,我與你並不相識,你也傷害了我。」

  「我承認我錯了。」

  「我不是要你認錯。我是指,類似的行為,你做過不少吧?」那種對人命的輕賤,與他的血海深仇無關,曾是受害者的她難以諒解。

  「你就這麼惦念不忘,不肯釋懷?」他已無數次的後悔,初見時一掌摧毀了她的信任,她不需要時常提醒他。

  「趙凱音,我還能相信你,即使你傷過我,如今我是真的不介意了。」反正最後,介意的人會是他。

  因為她始終欺瞞著他。「你能學我,放開心胸嗎?」

  「你不是希望我原諒玉家人,跟玉悠羅一笑泯恩仇吧?」揣測著她有什麼天真的想法,趙凱音笑道;「絕無可能!我早已安排手下,對玉氏一門,以及大部分背叛我家族的人做了相同之事!」

  以牙還牙,懲罰那些利慾熏心的叛徒,他絕不原諒那些毀他家族的罪人!

  「如此說來,你的家仇算是報完了?」

  趙凱音沉默不答,他的家仇永遠報不完,背叛他家族的人,正在這片國土上享福!

  葉丹楓移向房左側,背倚著牆,由衷勸道;「我不瞭解你的組織在做什麼,只聽過關於你們的不良傳說。假如你的仇已報過了,不如收手吧!」

  她不想看見這個男人沉陷在血海之中,愈陷愈深,與他相處的日子裡,她體會得出他的矛盾,感受得到他尚存的人性。

  只是他身邊,沒人拉他一把。

  毀滅他家族的元兇,有當朝的高宮將領與天子,他絕對剷除不盡。而他的報仇舉措造成國土動盪,令他成為世間公敵!

  雖然他有權利去報復,但安居樂業的百姓、這片土地上大部分的國民,不願意他用復仇的火焰,焚燬他們安定的生活!

  他的復仇不得人心,所以他只得到一個魔王的名號,代表人們的嫌惡。

  「我收下了手。」趙凱音不為所動的回道;「有太多人想殺我!我停止的那天,便是我死亡的時刻。

  「除了復仇,我沒別的路可走。」葉丹楓的出現,讓他看到一點光芒,引發他尋找希望的渴求。

  可他的理智不斷提醒他,他沒有權利選擇寧靜的生活,只有繼續當浴血的修羅,他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葉丹楓。

  「不。」她大聲反對,將他從感傷中拉回神。「一定有別的路可走!」

  趙凱音的未來與她無關,她不該插手,但她不願看他對命運妥協,期盼他明白,他能夠拋棄過往的怨恨,遠離血腥,去創造美好的未來。

  她急切的想拉他回頭,讓他知道,她所知道的一切……然而身後的院落突然傳來一陣倉卒腳步聲,終止了葉丹楓的訴說。

  「主上,隨時可以出發。」

  她還來不及告訴趙凱音更多的話,他的部下已出現,橫亙在兩人中間。

  「丹楓,你快去準備吧!」他露出了無意多談的神色,當著她的面,自顧自的與部下商量行走路線。

  他是在忽略她的感受……葉丹楓忍住歎息,捧起他送的衣裳走回房。

  她已成功打入他的天地,瓦解他的防範,埋伏在他身旁,使他萌生了照顧她的念頭……但她感覺不到一絲一毫應有的得意。

  因為她一定會離開這個想要收留她、照顧她、保護她的男人,她會遠走高飛,留下他慢慢去發現——她的騙局、她的偽善、她的下良。

  趙凱音的心是否會因她而再次受傷?

  葉丹楓走到房內,桌面已擺好溫熱的食物,她全無食慾,腦中淨是不安與歉疚,反覆拉扯著她以為不存在的良知。

  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若再待下去,她也會愈陷愈深吧?

  只是救命的藥快到手了,她怎能一無所獲,提前離開?

  「沒想到我居然想要醫好他的心病……」葉丹楓不可思議的苦笑,自己從未出現過的醫德,竟為趙凱音而誕生了。「莫非我也病了?」同一時刻,隔壁房內——

  部下跪立案前,向趙凱音小聲的稟告道;「方纔尋獲一名山寨女眷,從她口中得知山賊是受到威脅,不得已而攻擊主上,並且擒拿主上回寨,也是遵照他人指使。」

  「果然有幕後黑手……怎麼停著不說了?」

  部下警戒的瞧了瞧隔牆的石壁,似乎在防備隔壁房中的女子。

  趙凱音發覺有異,心跳一快,「與她有關?」

  部下戰戰兢兢的將山寨女眷所知的情況,前因經過詳細說明一番,總結道;「若無差錯,那位『指示者』的身份就是……隔壁房裡的姑娘。」

  趙凱音默然無語,聆聽著整個事件的內幕,漸漸的感受到他不久前目睹的希望與光芒,正一點一點從他的天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強烈的黑暗!

  「主上?」不要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看他啊……小部下很想逃開。

  趙凱音自認有一顆勇於接受事實的心,也經歷過無數打擊而不畏艱險,但這一次,他難得想逃避,求證般的再問部下,「你們確定得到的消息切實無疑?那山寨的女眷是否有問題?」

  「……已多次查核過,沒有差錯。」節哀順變吧!主上,您把賜予您災難的罪魁禍首當作寶貝一樣接回來安置在隔壁了。

  趙凱音有些恍惚,慢慢起身出門,部下的身影像空氣似的,不在他眼裡。

  他的意識破碎一般拼湊不完整,唯一清楚的只有——這些日子以來,他被他以為天真無邪的人耍得團團轉的認知。

  葉丹楓,連名字是真是假,他也不清楚。

  他無法相信這世上競有如此心機險惡的女子?

  趙凱音止步在房門口,慢慢敲門。

  不消片刻,門開啟,換上新衣的姑娘探出身,朝他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比月色還明媚,她的眼睛比月光更晶瑩,整個人閃閃發光,令恍惚的他愈加迷亂。

  「衣裳非常合身呢!」葉丹楓回身拎起小包袱,走向趙凱音,一副伴他走天涯的暢快模樣。「怎麼了?」

  他望著她的熾熱目光,令她覺得有些異常,卻也激盪著她不輕易動搖的魂魄,為之搖擺。「別這麼看著我啊!」

  她難為情的摸摸袖子,抓抓髮絲,兩人相處這麼久了,她清楚自己長得不錯,但他應該已看習慣了,怎麼此刻會萬分「著迷」的看她?

  趙凱音淡淡的笑,柔和的面容未有變化,依然目不轉睛。

  互相凝視間,葉丹楓有種被他吞噬的錯覺……他此時的目光甚至比傳說中的肌膚之親、肉體結合,更令她印象深刻。

  「該起程了吧?」清清喉嚨,她別開視線,不自在的問。

  「嗯。」他握住她的手,不露痕跡的試探她的脈門,探究不出她有無功夫的底細。「丹楓。」

  「何事?」她瞥了瞥他不斷用力的手掌,一股躁熱之氣湧上心房,被他鉗制的手腕散發出太過灼熱的溫度,使她覺得整個人都被他的氣息套住了。

  「這個名字是真的嗎?」趙凱音和藹的問。

  「嗄?」她錯愕。

  他毫無情緒,如同靜止的湖面,深不可測。「我不希望連對手的姓名都不曉得,葉丹楓。」

  這個男人……已知道了她的異常?

  葉丹楓怔了怔,不狼狽、不緊張、不害怕,只是惆悵。

  這麼快他就發現了?

  霎時間,諸多人手湧入庭院,阻斷了出口,包圍了她。

  「第一次行騙能熬到今時,成績算是可觀了。」葉丹楓無意識的自一百自語。

  再多給她一點時間,即可取得藥物,功德圓滿,為何只差一步距離就到終點的她這麼不幸,在大功告成前夕——功虧一簣?

  「你完全不辯解、不澄清?」趙凱音未料到她會大大方方的承認。

  「唉!你這人,該說是感覺敏銳,或是防衛心重呢?要瞞過你可不容易。既然你對我已有成見,我再解釋什麼也是徒勞的,你不會再相信我了吧?」

  她無所謂的態度,再次令趙凱音大開眼界。

  「葉丹楓嘛!確實是我的名字。」她屬於沒沒無聞之輩,報上真名,趙凱音也不會曉得是誰。

  「那麼有哪些是假的?」

  「真要追究嗎?」葉丹楓垂下濃密的眼睫,遮蔽眸中情感,讓始終盯著她的趙凱音無法讀透她的心。「我可不希望令心靈脆弱的你,對人性更加失望。」

  忽地,狂笑聲從趙凱音咽喉深處湧現,看著眼前冷淡、自我,無視世俗規範的女子,他不可遏制的笑,笑自己的愚蠢。

  當初他怎會覺得這個女人天真無邪、單純可愛?「你一直在玩弄我嗎?」他的情緒稍微失控了。「竟敢玩我……」

  「這句話好像失身的貞潔烈女在責備欺騙她的浪蕩子。」她不想看見趙凱音受傷,不曉得如何解決當前的困擾,只能假裝不在意,披戴著鎮定從容的面具,保護自己。

  趙凱音深呼吸,若非太重視這個女人,他早已出手將她撕成碎片,可她偏偏令他動過心。

  即使發現她根本不是他以為的那副模樣,即使她牙尖嘴利的一次次刺傷他的尊嚴……

  他仍下不了決定該如何處置她?

  「你盼望我說什麼呢?」葉丹楓環顧著靜立左右如同死人的一大群劍客,很佩服趙凱音能臨時調動這麼多人來斷她生路。「盼望我求饒?道歉?想必你心裡已為我印上一個推卸不了的罪名,在你不可能原諒我的前提之下,我得為自己爭取什麼?」

  「真是個不知死活的人……」居然有臉面把她應該背負的壓力,通過犀利的言辭,轉移到他身上。

  她是吃定他捨不得傷她嗎?「我要的只是一個理由!」

  趙凱音無情的盯著葉丹楓,他想聽到的答案是什麼,她心裡有數!

  她為什麼要接近他?

  葉丹楓幽幽的歎氣,她可以告訴他真相,讓他知道她的目的,就看她敢不敢賭,賭他知道答案後,願不願意給她那份皇族秘藥?

  而她不敢!

  毋需思考,她已有決定。

  葉丹楓抬起眼,望著面前高大的身影,她不相信趙凱音,她不能暴露弱點,她不可以讓他知道真相——給他機會抓住她的把柄!

  「我好心幫你,你卻回我一掌,我想教訓你,這便是我設計你的企圖。」

  「你處心積慮接近我、打動我,只因我傷過你?那我再請教你,等你成功的取得我的信任之後,你打算如何報復?」

  「沒有報復了。」葉丹楓坦白道;「為你做好解藥之後,我就離開,順便告訴你真相,代替你爹娘教導你,做人別太猖狂。」

  「你真教我自歎弗如。」

  「話說回頭,與你相處,受傷的人卻是我。」攤開纏著紗布的手,她的損失不比他輕。

  葉丹楓說得問心無愧,趙凱音卻聽得快要吐血。

  「抓起來……」他無力的命令周圍的部下。

  這個女人不治理不行,他一定要……

  「呵。」葉丹楓忽地暢快而笑,不再掩藏真實的自己。「『夜叉盟』都拿我沒轍,你叫這些人對付我,只能說明你沒吸取教訓。」

  語畢,她揚手灑開一層藥粉,在微風傳送間,迅速瀰漫開。

  她擁有數之不盡的藥物,可以制伏數之不盡的高手。

  只是她的藥物收服不了人心,若是遇到寧死不屈的人,她也無可奈何。

  而趙凱音,絕對是不受威脅的人物。

  「一個、兩個、三個……」悠閒的數著陸續昏倒的人數,葉丹楓一邊說明,「屏息也沒用,我的迷魂散是經由肌膚,鑽著毛孔進入體內搗亂。」

  當她數到二十八,包圍她的劍客全部倒下。

  葉丹楓拍拍手,俯視著同樣不支倒地,卻仍有意識的趙凱音。「你很生氣嗎?」瞪著她的表情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似的。「我答應為你做解藥就不會食言,等你冷靜了,能心平氣和的與我相處,我們再見面吧!」

  「葉、丹、楓!」

  「再會了,趙魔王。」不再看他眼底的怒火,她提著小包袱轉身走開,只留不再會的時間與地點。「十五日後,我們在巴曼子墓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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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柔軟的陽光帶著深秋最後一絲餘溫,飄蕩在即將入冬的人間。

  葉丹楓提前數日到達將軍墳,面向一望無際的雜草地,深深歎氣……

  數日後,她將與趙凱音在這東周名將巴曼子的墳墓前再會,他會來吧?!

  他若是來了,兩人的戰役也將展開。

  以他的性情,絕不會聽從她的指示讓彼此的恩怨落下帷幕,她還有場硬仗要打;而再見時,她還能裝出無動於衷的樣子嗎?

  「想什麼呢?丹楓。」一道清脆的女聲從半空掠過。「我來了,你都沒發現呀?」

  「前輩。」葉丹楓回過神,看向師父的友人。

  對方已是年過半百的婦人,容貌卻似少女般清純。

  「約我來這做什麼?掃墓嗎?你師父呢?」

  「我師父沒來。」葉丹楓朝喋喋不休的女人露出遺憾的笑容。「約您見面,是想拜託您幫一個忙,在這附近設機關陣仗,我得對付一些人。」

  外表單純的女子是當今世上獨一無二的機關高手,並且非常疼愛葉丹楓的師父,愛屋及烏的,對葉丹楓也非常友好。

  「你的對手是誰?」女人直截了當的問。

  「『修羅會』,趙凱音。」

  「哈,那個小魔王啊!你師父總算要對他下手了?」

  葉丹楓納悶的挑了挑眉,師父和趙凱音有過節嗎?

  回想起來,她師父也是挺神秘難測的,三教九流皆有幫手,好像沒什麼難得倒他。

  或許師父比趙凱音更危險?可葉丹楓不在乎。

  收養、照顧自己十多年的師父是她最為信賴的人,全世間只有他,她不懷疑,不可能背棄!

  驀地,她想到趙凱音對她的信任——大概也如同她相信師父一樣,堅定不移;就算帶給自己危難,依然無怨無悔。

  趙凱音也是這麼想的嗎?

  葉丹楓難受的咬緊唇片,對女人坦白,「我不曉得師父與趙凱音有什麼嫌隙,對付他是我自己的主意。他手上有一樣東西,我必須得到。」

  她必須活下去,但她該怎麼做,才能避免與趙凱音互相傷害?

  她完全不想令這個信賴她的男人受傷,即使他曾傷過她!約定的時間到了,在秋末的最後一天,趙凱音獨自出現。

  葉丹楓已佇立在巴曼子墓旁邊,手執著鮮花等候他。

  眺望著她窈窕的背影,他漫步到她身後,她看起來如此嬌柔,令他想擁入懷中,忘卻她的表裡不一。

  忽地,她手一鬆,手上的花掉在墓碑上。

  「這幾日過得還好嗎?」在對方開口前,葉丹楓轉身巡視趙凱音不好不壞的氣色。

  「托福。」趙凱音淡然回道;「假如你在我身邊,我會過得更好。」

  「呵,禁錮我,再以折磨我為樂嗎?」陪他說著不著邊際的話,隱瞞真心,她再也看不到他不設防的表情,葉丹楓深感失落。

  這個男人不會再相信她了。

  「你叫我出來,就是邊吹冷風,邊聽你耍嘴皮子?」趙凱音繞著葉丹楓散步,走了一圈,停在她左手邊,漫不經心的打量她閒散的姿態。

  直至今天,他仍分不出她的真面目是何種模樣?這個女人已經比毒藥更令他傷神!

  「我約你出來,是打算請你陪我一段日子,讓你部下送來製作解藥的藥材,等我為你解毒完畢,我就放你回去。」把帶走他的方法、隱居的地點,她已在十五天內打點妥當,只等著他束手就擒。

  「費事!上一回,怎麼不直接帶我走?」

  「上一回,我還未找到安全的落腳處。」

  趙凱音聞言,縱聲而笑,葉丹楓的深思熟慮顯然不遜色於他,他怎會看走眼,認為她天真無邪?

  「如此說來,這些日子裡,你必定抹去了關於你的蛛絲馬跡,令我查不到你的底細?」他柔和的眸光不再溫暖,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的火光。「順便為我建築了一個精緻的籠子,等我住進去,沒你的允許,誰也搭救不了?」

  從未有人使趙凱音挫敗至此、狼狽至此,單憑這一例外,葉丹楓已夠資格當他的對手。

  他非常願意浪費時間——陪她盡情玩耍!

  「我說過好幾次了,只為你解毒,絕不傷你。」葉丹楓搖頭歎氣,不習慣趙凱音的冷嘲熱諷。「你若害怕,我也可以寫保證書給你。」

  她懷念他的縱容、他的關懷、他的信賴,眼前神情不再柔和淡定,眼裡聚滿戰鬥欲的男人,帶給她濃厚的無奈。

  她不得不接受事實——那個曾經重視她,想對她好的趙凱音,不會再回來了。

  「保證書……」這三個字本該勾起他回憶兩人相處時,美好童真的景象,但如今,知道了她不單純,那些美好童真的畫面也變質了。

  他只覺得她是在譏笑他的無知!

  「夠了,毋需白費唇舌。」趙凱音調勻氣息,盡量不受葉丹楓的影響,輕揮衣袖,發出命令,「請葉姑娘回去。」

  一語落地,他身後原本空蕩蕩的草地,陡然冒出數道身影,執著兵器以迅雷之勢,包圍住葉丹楓。

  「藏得挺隱蔽的……不過我早算出你會帶幫手。」葉丹楓泰然自若的取出幾面五色旗,隨手一擲,插入不遠處的草地。

  瞬間,隱藏在地下的機關,立即啟動——

  飛沙走石如暴風突襲,以墳墓前的兩人為中心,向外擴散,使得旁人無法接近他們。

  「你在此地佈陣,設置機關?」趙凱音沒算到葉丹楓連奇門遁甲之術也用得得心應手,她要給他多少次驚喜?

  「為了你,自然要費一番工夫。」葉丹楓難掩得意的向他眨眨眼,她可不是初見時,那個任他說打就打的小可憐。

  「呵,這算是在調戲我嗎?」趙凱音沒好臉色了。

  葉丹楓語塞,以往經常與他開玩笑,而今鬧翻了,習慣仍改不掉;他已不願縱容她,可她還是懷念著兩人安好相處時的氣氛。

  葉丹楓悵然的別開眼,無力迎接他透出敵意的目光。

  「跟我走吧!」她轉向陣勢啟動後,唯一可通行的生門。「我會放出消息,讓你部下送上藥材。」

  「不需要了。」趙凱音陡然發難!

  話音停頓的同時,他出手擒過葉丹楓,指尖施力在她週身大穴點過一遍,陰鬱的眸光緊鎖住她詫異的容顏。

  「什麼?」葉丹楓錯愕的定在原地。

  從趙凱音散發出的強大真氣,她感受到了他已復原的事實。

  「解毒的藥師不止你一人!雖然那種令氣海空虛、內力全失的毒藥,舉世少見。」憑他的財勢,十五天內找到別的藥師對症解毒,並非難事!

  「不可能!」葉丹楓意外的落於下風,卻顧不得驚慌,「你的毒,我本身都未做出解藥,別人怎麼可能為你治療?」

  她在那味毒藥中,放入自身的毒素,讓趙凱音陪她一起中了相似的毒。

  即使經她改造,中毒後的情況是有所差別的,趙凱音變得毫無力氣,而先中毒的她並未受到限制;但毒源的根本,是一致的,必須用到他的皇族秘藥方可解毒啊!

  「你不是沒做出解藥,你是沒藥材。」趙凱音當著她的面,自暗袋中取出不大不小的藥包,慢條斯理的拆開,「這是你要的靈芝,以及皇族秘藥。」

  葉丹楓被他點穴不能動彈,然而,對藥物的渴望之情仍從她陡然發光的雙眼中進發而出!

  「累死十幾匹快馬,昨夜剛剛送到我手裡的……」趙凱音邊說,邊放手,任藥物掉落草地,然後微笑的問;「你想要嗎?」

  葉丹楓開始感謝趙凱音點了她的穴道,否則,救命靈藥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恐怕會忍不住做出一些無法想像的醜事。

  「我已不需要你再做解藥,你還要這些東西做什麼?」從她不時洩漏出的焦慮,和她對藥物的密切關注,趙凱音意識到其中必有隱秘。「有什麼瞞著我不能說的,讓我們回去,一項一項的揭露吧!」

  他不由分說的將她攔腰抱起,從生門離去。

  體內猛烈的火焰在焚燒,令他體溫熾熱,理智全失!

  此刻,對於懷中女子的執著,已超越了國仇家恨、個人利益,在他的腦海裡,只有撥開葉丹楓所有的假面——揭露出她的真面貌,最為重要!失算了……

  葉丹楓一動不動,任由趙凱音粗手粗腳的將她丟進馬車內。

  原以為勝券在握,她太有自信,讓本領高強的前輩不必管她,先行離開,導致如今無人護航,大意潰敗,只能由著表情陰暗的趙凱音處置。

  他會怎麼對待她?

  她其實有點期待……他會不計前嫌,溫和對待,如此一來,她或許會試著放下矜持與防衛。

  「我怎麼派人追查都摸不出你的底細,你還真夠神秘的,葉丹楓。」趙凱音坐到她身旁,含笑的話語打斷了葉丹楓的邐想。

  「只憑一個名字以及藥師的身份,你怎能查出我的底細?」眼看他「溫柔」的掬起她一綹髮絲輕輕摩挲,葉丹楓有些尷尬。

  「你在嘲笑我?」落到他的手心了還敢對他不敬?

  如此自我、不懂順從,就是她的真性情?趙凱音很高興葉丹楓的脾氣夠硬,這麼一來,他就能夠更加痛快的折磨她!

  「喂,你要做什麼?」身上的衣裳被他扯開了,葉丹楓不由得皺眉,「非禮我嗎?」

  他俯身壓住她,她斜靠著車廂,彼此出口的氣息在空中交融成一體。

  葉丹楓害怕了,但她恐懼時不會慌亂,冷靜的神情令趙凱音完全感覺不到她的緊脹。

  趙凱音默不答腔,手指在她柔暖的身軀上搜索出無數個藥瓶,再逐一丟出車窗外。

  葉丹楓十分惋惜,用來防身的藥全被他丟掉了。「你這回學聰明了呢!知道先下手清理我的防衛工具。」

  「閉嘴!」他艱難的壓抑著她溫暖的身軀對他的吸引——誘使他擁抱她入懷的那份溫暖,是他懸掛在心窩的渴望。然而他很瞭解身下的女子離溫暖太遙遠了!

  她一直都在欺騙他!

  「你不如連我的啞穴一起點了。」葉丹楓胸口逐漸緊窒,望著趙凱音陰晴不定的眼神,彷彿看得到他的壓抑與掙扎。

  她令他非常難受,這一發現,同樣令她不好受。

  「住口!」聞言,他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定在她身上,倏地低頭,強吻住她紅潤的唇片。

  他該殺了她的,而非找理由帶走她,有她在,他會愈來愈奇陸!

  「你……」唇齒被強硬的分開,嘴被堵得結結實實,葉丹楓說不出完整的話,畏縮的舌也被火熱的攻擊著,無可逃脫。

  「我警告過你,別再囉唆。」他用力握住她的雙臂,就想把她的軀殼打碎,挖出她的心,看看是什麼顏色?

  可是這女人,天底下不會再有第二個。

  因此他下不了手,毀滅她的存在。「我應該立刻殺掉你,管你有何苦衷、有何企圖,只要殺了,就都沒意義了。」

  但他不斷找借口,只為多留她一天,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樣的?看看這世上唯一令他動過心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模樣?

  「放開我……什麼意義不意義啊……你……」在他猛烈的侵犯中,葉丹楓像一座即將倒塌的高塔,快要崩潰。「我……快……斷氣……」

  她阻止不了他,身子漸漸軟化,失去呼吸,只能依靠他傳送一口氣。

  理性命令她抵抗他的掠奪,但在他吹送氣息之時,她仍忍不住回應,迎合他的給予。

  「一個快要斷氣的人,脈搏不會像你這麼穩健。」他鉗制著她的力道,強硬得令她疼痛,而親吻她的方式竟愈來愈溫柔。

  「你……」葉丹楓又羞又憤,陌生的激情在四肢流竄,劇烈的心跳完全超出她的控制。

  她唇舌的暖嫩濕潤,不斷刺激他的理智為她瓦解,衝動的咬了她一白,他比她更不願意沉淪!

  「啊……你這……混蛋。」讓他咬破的嘴唇傳出陣陣刺痛,葉丹楓苦不堪言,虛弱得口齒不清,無力再說話。

  趙凱音緩緩抬頭,嘴角沾著屬於她的鮮血,俯望她柔弱的姿態,映在她雙頰的紅暈激盪著他的心魂,為她澎湃。

  「憑你這樣,想教訓我?」趙凱音扯下馬車窗簾,丟到她臉上,遮住她誘人的容領。

  「我……認輸……行不行?」在車簾的覆蓋中,葉丹楓暴露出迷惘的神色。她居然不厭惡他的輕薄,她徹底失常了!

  「事到如今,你以為我會放過你?」趙凱音眺望窗外的景況,馬車已帶著他們進入深山野林。

  車廂內,飄蕩著葉丹楓淡淡的喘息,悠悠的撩撥著他的情絲。

  不消片刻,他忍不住又將目光放到她身上。這個女人曾令他以為他見到不存在於人世間的美好。

  可下一刻,她給他的溫暖和希望,徹底演變成灰暗與絕望!

  他怎能饒恕她——膽敢陷害他,對他使詐,把他當傻瓜一樣玩弄的女人!他不能饒恕她!

  「停!」趙凱音突然喝令車伕。

  馬車立時頓在山野盡頭的流水旁。

  葉丹楓屏息,猜測著趙凱音的動機。雖然與他撕破臉面,她仍覺得他不會置她於死地。

  若要殺她,又何必帶走她?

  如果可能的話,她……不想與他戰鬥。

  「最後問你一次。」趙凱音打破沉寂,默然開口,「你還有什麼目的?還有什麼秘密?對我講明白!」

  「我說得夠明白的了。」待在他身邊,她一定能取得救命的藥。她只需與他在一起,至於真相,他不需要知道。

  「既然如此,你可以瞑目了。」趙凱音冷冷的笑,眼中掠過失望之情。

  她不肯對他透露的秘密,他也不屑知道。

  「我知道,你失敗了,而我,是勝利者。」這已足夠!他不能對一個玩弄他的人示弱!

  「你要殺我?」她看不到他的神色,從他決絕的話中,感受到他的壓抑與艱難的割捨。「和傳說中的一樣,喜怒無常啊!」

  「你怕了?」趙凱音很高興她的感覺如此敏銳。「你若是跪在地上哀求我饒你一命,或許我會考慮手下留情。如何?」

  「別說傻話了。殺了我,你也不會快樂。」何況他殺不了她。

  趙凱音挑起眉,拿開葉丹楓臉上的簾布,在她平靜的容顏上尋不到畏懼恐慌。她一點也不怕他?沒把他的威脅當一回事?!

  趙凱音的自尊心再次受到重挫,她要輕視他到什麼時候?

  「有人告訴過我,最痛苦的死法是焚燒。」他柔和一笑,語調輕緩道;「把人活活燒死,讓人慢慢的皮毀肉爛……」

  「你在嚇唬我?」葉丹楓不冷不熱的打斷他的形容。

  他若表現得黯然神傷,她多少還會心虛內疚,比起威脅暴力,她更怕虧欠與他的柔情。可惜他不曉得,她真正承受不住的是什麼,為此,葉丹楓不懂該慶幸或失落?

  「不是嚇唬,是預告!」趙凱音踢開車廂門,衝動的下了馬車,當著她的面,取出火折子。

  他真要殺她?!

  葉丹楓在他眼裡看到了決心,一顆心倏地緊擰,萬分不悅,脫口就道;「你真是任性,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不管別人的感受,怪不得我想教訓你!」

  「這一生,你沒能力了!」點起火,讓木製的車廂開始燃燒,趙凱音說服自己不再留戀,轉頭走開。「下輩子再見吧!葉姑娘。」

  當他腳步聲響起的同時,葉丹楓聽到他交代人手留下來確認她死亡後才准離開,她像是被淋了滿頭冰水似的,滿心發冷。

  ……不想被他傷害,他和別的人不一樣了。他再傷她,不止身體,她的心也會難過。

  「趙凱音,你會後悔的!」葉丹楓情緒失控,拉開嗓門宣告。

  「來世再說吧!」他遲疑片刻,頭也不回的走遠。

  假如她發出哭泣、乞求,他會回頭制止他的衝動,但她說的,偏偏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強勢宣戰,他不能再忍受!山林內,溫煦的陽光到處蔓延,在四周染著燭火般橘紅色的光。

  趙凱音屏開部屬,獨行在樹林中,離身後燃燒的馬車愈遠,思緒就愈煩亂。無神的看著照耀陸地的陽光,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半個月前的某個夜晚。

  當時,他在火堆旁,感受到的溫暖,如今只剩淒涼;當時,陪伴他的葉丹楓,如今即將滅亡。

  這是最好的結果,對他而言,留著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沒有任何好處。

  況且她,那麼不知順從……

  可是他,明明走得很遠很遠了,耳邊,卻還聽得見烈火焚燒的聲響,稍微走神,甚至想像得到,受烈焰灼燒的葉丹楓會有多麼痛苦?

  他要的,只是她的痛苦嗎?

  趙凱音落寞的抽出方才從葉丹楓身上搜到的保證書。

  她小心收藏,對待寶物一樣,保存他親筆寫過的承諾——永遠不再傷她。

  「狡猾的女人……」趙凱音難以忍受的轉身回頭。

  他無法欺騙自己,此時,他仍不願葉丹楓死去!「和她說的一樣,我真是個喜怒無常的人!」

  一會兒情不自禁的帶走她,一會兒負氣任性的要殺她,一會兒又捨不得傷她,為那個狡猾的女人翻來覆去的他,根本是個無藥可救的傻瓜!

  忽然間,他發現自己想要的並非她的痛苦、求饒,他要的,只是她變得和他想像的一樣天真無邪,而非現今的她。

  思及此,趙凱音啼笑皆非的搖頭……

  那個可惡的女人,讓別人找他麻煩,再為他出頭,從不親手傷他;害他恨不起來,每次想到她,只記得她的好。

  她所隱藏的邪惡,變得下那變重要。

  「你們,快,去取水撲火!」迅速回到燃燒的馬車旁,趙凱音連忙吩咐手下救火。

  馬匹早已解開,只剩車廂被焚燒的火焰所吞沒。

  他上前,冒著危險打開車門,「葉丹楓?」

  往裡一看,車廂內竟空無一人。

  她不見了?

  「你是不是在想,人去哪了?」耳邊驀地閃過一道輕柔的疑問。

  「你?」趙凱音詫異的轉頭。

  葉丹楓趁他心慌意亂時逼近,手指飛快的點住他的穴道,以牙還牙!

  「一個好醫師,必得精通人體穴位,對於封穴、解穴的功夫,絕對不落人後。」她邊行動,邊教訓道;「你該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趙凱音再度失算中招;懊惱之餘,見她完好無損,又有說不出的安心感在胸口滋生。

  「回頭救我嗎?」葉丹楓目光一掃,瞧見他被火舌灼傷的手,奇異的覺得痛楚也到達她的皮肉。「看在你還有良知的份上,我就不把你塞回去嘗試『把人活活燒死,讓人慢慢的皮毀肉爛』的痛苦滋味了。」

  一邊引用他說過的話,她一邊好整以暇的取出他的配劍,架在他的肩膀上。

  彈指間,趙凱音的部下取水回來,見情況有變,大為震驚。

  沒人想得到,弱不禁風的葉丹楓,竟有如此神奇的解穴與脫身能耐。

  「喂,你們的主子在我手裡,為了他的安全設想,你們站在那兒,別輕舉妄動。否則我心緒不寧,很可能傷到你們主子。」放聲威嚇趙凱音的部下後,葉丹楓索性直接質問趙凱音,「你解毒的靈芝和秘藥有備分吧?放在哪兒?」

  「你想要?」趙凱音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了。

  「叫你的部下立刻送來,我也會立刻放了你。」

  「我若不願意呢?」

  「你不怕我干刀萬剮的伺候你?」她底氣不足的威脅。

  他最終還是不忍她死,同樣的,她也狠不下心去害他。

  「我趙凱音,絕不受威脅。」他淺笑,如譏笑,立刻吩咐周圍的部下,「召集人手,馬上圍攻過來。我死了沒關係,絕不能讓這女人稱心如意!」

  「你果然……不正常!」和傳說的一樣,死不服輸,脾性惡劣啊這傢伙,就不會有點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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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眾人依從趙凱音的吩咐,火速湧向葉丹楓猛攻,逼不得已的她推開趙凱音,選擇逃離,而非如她威脅般——去傷害他。

  「你不是要千刀萬剮的伺候我?」趙凱音見狀,用一句問話使她逃脫的步伐有了剎那的遲鈍。

  在這一剎那的遲鈍中,分神的葉丹楓猝不及防的落入趙凱音的懷抱。

  他追過來了!

  張開雙手,緊擁住她!

  「你?」葉丹楓驚呼,他明明讓她點穴了,為何還能移動?

  她的後腦被動的撞向趙凱音結實的胸膛,人往後仰,不經意的瞧見他的臉掛著平和的笑。

  「我雖非醫師,卻也精通人體穴位,對封穴、解穴的功夫,絕對不落人後。」他低頭,咬住她左耳耳垂,順口送出呢喃,引起她不自然的顫抖。「跑什麼?為何不將我千刀萬剮呢?」

  她無法回答,他的呢喃聲像醇酒,迷醉著她。

  認識趙凱音之後,葉丹楓學會了為別人惶恐忐忑,他關心、重視過她,她並非草木,怎能對他無情?

  「你不是做不到,你是……捨不得?」趙凱音將人緊抱著拖向繫在大樹旁的駿馬。

  周圍的部屬見此情形,紛紛識相的別開眼。

  「你幾時自行解穴的,我竟沒察覺……」葉丹楓死命反抗,奈何掙脫不出他的懷抱,漸漸的她難以從容了。「我幾乎忘了,你演戲的本領不比戲子差。」

  他的胸懷太溫暖,比燒燬車廂的火焰更危險,她逃不掉,預感自己快熔化於他的懷抱!

  「我演戲的本領比起你,仍舊差了一個等級。」話帶譏諷的,趙凱音低頭端詳體溫高昇的葉丹楓,不料,發現了她原本鎮定的臉——出現了窘迫。

  她慌亂了?

  她那張不露情緒的面具總算破裂了!

  趙凱音止步,在馬匹旁認真的端詳,用火熱的視線挖掘她隱藏的情緒。

  「看什麼?」葉丹楓揮舞手腳,反抗他的禁錮。

  他強韌堅硬的身軀與她密不透風的緊貼在一起,她呼吸急促了,難以遮掩愈漸強烈的羞怯戚。

  趙凱音欣賞著葉丹楓的緊張尷尬,失笑道;「不喜歡我抱著你?」

  「哼!打算效仿淫賊的行徑嗎?」

  「看來,你是個非常不坦率的人。」

  她並不是永遠鎮定從容的,她有弱點,會動搖,就像那個天真無邪的她一樣;一旦把邪惡的面具撥除,她和尋常人沒兩樣。

  他彷彿又見到希望的光芒,在兩人之間產生,那不是屬於他一人的,而是屬於他們兩人共有的希望。

  「跟你在一起,我遲早會變笨的……」趙凱音手掌一托一送,將她放到馬背上,再抽出腰帶,把她的雙手綁到馬頸處。

  「你已經夠笨的了!」

  「真是嘴硬啊!在我手中,卻仍不知討好我,只會虛張聲勢和我鬥,你其實很不聰明呢!」反過頭來教訓她,趙凱音的心情變得舒暢無比。

  他又恢復自信、重拾尊嚴、身心愉快了~~

  瞭解到她捨不得傷他,明白她有將他放在心裡,察覺她的情緒會為他而起伏,感受著她因他的擁抱而無措發顫……他像獲得寶貴的禮物一般,高興極了,不再記恨。

  她是在意他的,他能影響她,趙凱音只在意此事。「葉丹楓,你真的讓我變笨了!」

  她究竟是怎樣的女人,心裡藏著什麼機密,追求哪些東西……這與他毫無關係,卻對他有了意義。

  從喜歡上她的那一天起,他已無意放棄。

  這世上,除了她,沒有人能令他這麼反覆無常、情不自禁了。

  趙凱音策馬在前,帶著大批隊伍進入一座掩隱在叢林內處的深宅大院。

  「主上!」

  如雷貫耳的恭迎聲在葉丹楓的耳邊響起。

  單聽聲響,她算得出附近至少有一百多人。憑她一己之力,以及當前岌岌可危的狀況,她沒有脫離虎口的可能!

  「突然安靜不掙扎了,是在算計如何逃脫嗎?」趙凱音抓她下馬,前往寢室,直截了當的將她甩向寬大的睡床。

  「難不成你要留我陪你一輩子?」跌在柔軟的棉被上,葉丹楓來不及調整姿勢,身後的人猛地靠近,毫不客氣的壓住她的背後,使她像烏龜沉重的趴著,再難翻身。

  「有何不可?」趙凱音撕裂了床兩側的布簾,抓過她的雙手,準備束縛。「這麼愛逞強的你該如何對付,我們用一輩子的時間詳細研究吧!」

  「哈,不殺掉我,你會後悔的!」葉丹楓先是乖乖由他擺佈,等他失去戒心,突然扭過身,踹他一腳!

  為了避開她的攻擊,他鬆手放她自由。

  她乘機跳下床,慌忙逃離;他無意間一望,卻見她滿臉通紅,連耳朵也泛紅了。

  她不是生氣,她是在害羞……

  趙凱音心馳神蕩,難得佔了上風,說什麼也不能讓葉丹楓溜走。「我有更好的建議。」

  他身形起動,快她一步擋住門口的去路。「不如,直接把你變成我的人!」

  葉丹楓一愣,身子又被他圈抱住了!

  下一刻,她的雙唇傳來火燙的糾纏,雙手遭他扳到背後。

  他唇舌放肆掠奪她口中的香甜氣息,他的動作不算溫柔,甚至稱得上橫蠻,但她卻覺得……自己是在承受著他的疼愛,而非侵犯。

  「放開我……」葉丹楓迷惘的抗拒著。

  但從未遭人如此對待,她又怎能分得出疼愛與侵犯的區別?她不相信他對她仍有疼愛的心情!

  「不可能。」忽忽結束意猶未盡的熱吻,趙凱音忽然縱聲命令道;「所有人都離開,無論發生任何事,統統不許進來!」

  葉丹楓一震,馬上聽見幾道身影從寢室內外同時竄出,領命離去。

  縱使在私密領域,依然有人監視著她。

  看來,趙凱音對她的防備甚嚴。

  「又在琢磨什麼?」輕擰她的下巴,趙凱音審視著發怔的葉丹楓,調戲般問;「決定不逃了?」

  「我逃得掉嗎?」等著吧!

  趙凱音瞧出懷中女子不服輸的鬥志,笑道;「就算你行,我仍會將你追回,不管天涯海角!」

  他認定的,他絕不放手!

  他灼熱的眼神,引發她罕有的羞澀,稍微閃神,人再度躺倒在寬大的床鋪。

  他慢慢解開衣袍,她驚醒了,明白了他想對她做什麼。

  「你若要做那種事……去找別人!」葉丹楓無措的推趙凱音一把,急忙縮進床內側。

  「不行。」坐在外側的他,外衣已褪到地上。「不是你就沒意義。」

  他的一句話令畏縮的她不再發抖,迷茫的抬頭偷看他的臉色。不是她就不行嗎?或許是在騙她而已?

  可聽他一說,她的心就失去控制了,狂跳著,隱約興奮起來了。

  葉丹楓不可思議的摀住胸口,目光與他黝黑如深潭之水的眼眸交會。她更慌亂了!

  「我、我幫你介紹我認識的花樓名妓……伺候你。」正確的說,是她師父的相好。

  「連花樓也有相識的,姑娘實在交遊廣泛。」趙凱音強硬的手指,猛地撬開葉丹楓柔軟的雙唇。

  她生澀的反應激發他的佔有慾,渴望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

  「不——」又來了,使她意志全失的吻、誘惑她沉淪的唇舌、包圍她身軀的熾熱體溫——他的氣息、他的掠奪——她承受下住了!

  哪有出口?

  她必須逃、必須逃!

  否則……會不想逃了!

  「不喜歡我碰你?」注視身下的人兒不復鎮定的臉上那雙迷茫無助的眼眸,趙凱音完全克制不了吞噬她的慾望。

  然而她眼底濃重的哀求,偏偏神奇的制止了他的衝動。「你想說什麼?」

  他摸著她的唇片發問,她張口試圖咬住他的手指,他趁虛而入逗弄起她的丁香小舌。

  「怕什麼,丹楓?」

  嘴硬的人兒羞憤至極,「不許叫我的名!滾開!不許碰我!」

  那強硬的語調與她柔弱的目光,南轅北轍。多麼心口不一的人,他愈來愈瞭解她的特點了。

  趙凱音找到樂趣似的,高興道;「不行。你對我下的藥,你得負責。」

  葉丹楓聞言驚。「你的毒不是解了?」

  「是啊!但我的心也讓你的毒侵入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答案能解釋他近乎瘋狂的在乎她、渴望她、執著於她?

  一步也不願逃避後退,只知道前進——直到捕獲真實的她!若非中了她的毒,他怎會如此失常?

  「我不是年少無知的小伙子,但遇上你,我就像孩童一樣幼稚。」什麼成熟、什麼理智,全被這個魔女毀去了!

  留在他體內的只剩下滿滿的——對她的激情!

  「別騙我了,你可不是感情用事的人!」那情話般的告白,教葉丹楓渾身不舒坦,身心發癢,想學蟲子扭動一番。

  「騙你有什麼好處?」

  葉丹楓啞然,她有媲美他的財勢?她有他需求的事物?沒有!

  趙凱音冷笑,「認命吧!現在我要的只有你。」

  其餘的東西,他全下放在眼裡。即使國仇家恨,他也顧不得在意,這個女人使他著了魔!

  「我不要……」未完的話,消失在他口中,她虛弱的捶打他,力道不足以捏死一隻螞蟻。

  他的手探入她的褻衣,每一次撫弄都帶走她一部分反抗之力。

  再不制止他,她會沉淪的……

  她怎麼可以沉淪?!

  葉丹楓奮力推拒著壓迫自己的人,卻在他逐漸緩下攻勢,若即若離之餘,發覺她喜歡他柔暖的體溫。

  「你驚慌失措的樣子,難得的可愛啊!」他時而放縱溫熱的唇壓住她呼聲不斷的柔嫩小嘴,時而鬆口聆聽她美妙的喘息與驚呼。

  「住手!」葉丹楓駭到極點。

  他的手指在她體內植入火種,害她渾身躁熱難受,似乎只有與他繼續親熱才能脫離苦海,她不自覺的迎合他……

  「不行!」葉丹楓猛地咬破雙唇,凝集內力,趁著沉迷的男子無暇防備,一掌打向他胸膛。

  趙凱音警覺的退開,平常只用藥物的葉丹楓鮮少動武,敏捷的身手出乎他的預料。

  「少對我動手動腳。」手掌攻向他的罩門,她以為他會躲得遠遠的。

  豈料,他只頓了一瞬,隨即文風不動,坐在她身旁,任由她攻擊他的胸膛。

  這一掌若打下去,他定會受傷!

  葉丹楓眉頭緊擰,霎時間,用盡全力收回攻勢,反噬了自己——

  即將爆發的內力沒傾洩而出,退回體內,震得她心亂如麻,險些嘔血。

  「為什麼不打下去?」趙凱音驚異的扶起她,一手托住她的後背,輸送真氣助她調解。「你的心思實在詭異難測。」

  「你又為何不躲開?」葉丹楓閉目調息,引導體內的真氣回歸平和。

  「你不是常常聲討我在初次見面傷了你?」他邊施援手,邊空出手輕薄她粉嫩的臉頰,玩上癮般捏來捏去。「我還你一次,不好嗎?」

  葉丹楓苦笑,調勻氣息後,忘了離開他予人舒適的懷抱,忘情道;「我也剛剛想起被你傷過的感覺不好受,所以……」

  她不好意思說完的話,他機靈的接下,「不希望我難受?」

  一語揭穿了她不敢承認的心事。

  葉丹楓羞窘了,作勢下床。「滾開,我人不舒服。」

  他笑了,猶如頑皮少年,手勒著她的腰,拉她坐到腿上。「你應該曉得,我不是好人。」一翻身,又將羞紅臉的人兒壓在身下。

  「我也一樣。」

  他濃稠的喘息極具誘惑,一聲聲吹拂著她臉頰、耳垂、頸項,使她顫慄不已,卻非是懼怕……

  「既然半斤八兩,不如湊合在一塊吧?」

  「不……」興奮的種子在她體內發芽滋長,吸收她的力量,她無力與擺弄她的男人對抗。

  兩人的肢體逐漸交纏在一起,她已無法阻止,身心碰撞。

  看不見外面的天色,房中只剩朦朦朧朧的餘光。

  葉丹楓不知時間過去多久,身旁的男人仍死纏著她不放。

  他溫厚的手掌在她腰背游移,戀戀不捨,如在撫摸上好的美玉。

  「唉!」她困惑的歎氣,慢慢將理智從片刻前的激情中拉回腦海。

  「在煩惱什麼呢?」聽到聲響的趙凱音跟著開腔,有些怨念的追究道;「同樣失了身,我就不像你只會哀聲歎氣。」

  葉丹楓立即羞憤反擊,「你奮勇無比,毫不退縮的氣勢和失身二字扯得上關聯嗎?那你的失身情況未免太強悍了!」

  「你這女人……就不懂得溫馴些?」他乾笑著。

  除了鬼迷心竅的自己,天下應該再沒第二個男人會渴望口是心非的葉丹楓吧?

  「是啊!我不討人喜歡、不完美,你別以為……你喜歡我,那是你的錯覺,我並非你喜歡的天真無邪的女子。」說著,她喪氣的抓起被子,蓋住腦袋。

  師父告訴過她,男人都愛單純可愛的女人。

  她是這麼的不單純、不可愛,沒人會喜歡吧?

  趙凱音大概也和所有的男人一樣吧?

  「怎麼跟我說這些?」他撐起身,側看她躲藏的模樣,突然覺得好笑,她逃避現實的舉動顯得異常可愛。

  「我只會做藥,性情糟糕,脾氣不太好……」

  「那又如何?」

  「你不會喜歡真正的我。」她的聲音悶悶的,開始害怕為了他而嫌棄自己,非常害怕會為他而想改變自己。

  趙凱音感興趣的問;「然後呢?」

  「這次……算我欠你的,還也還夠了,你……我……我要走了。」葉丹楓忽地起身,快速拾起散落在床邊的衣裳。

  「不夠。」拉過她的手,阻止她穿衣,趙凱音霸道又不失溫柔的聲明,「我的決定不會改變,我的將來也不必你操心。」

  「誰操心你的將來了。」葉丹楓仍不敢面對他,兩手困在他掌心裡,她苦惱道;「別再跟我糾纏!」

  「你到底在煩惱什麼?」捧起她低垂的頭,果然看到她眉頭緊皺,藏有憂愁似的一臉為難,趙凱音不由得歎氣。「我明白你是個很糟糕的姑娘,我都願意迎接風險、挑戰極限,你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

  「啊!那還真是委屈你了。」她沒好氣的抽出手指,敲了他的額頭一記。

  他不退讓的張嘴,咬了她氣嘟嘟的嘴唇一口,「你聽話些,別再搗蛋,我就滿足了。」

  兩人互相瞪視,在內心數落對方的種種不是,突然,大為不滿,扭打成一團,像小孩般幼稚,在寬大的床鋪上翻來滾去……

  明明身懷絕技,卻不以傷害對方為目的,糾纏在一起。

  名副其實的打情罵俏……

  葉丹楓腦中閃過了戀人間才有的甜蜜行為,驚覺自己正和趙凱音做出相差無幾的事。

  心裡一個驚慌,她失手,遭他欺壓在床上,無法反抗,只能仰望他得意的嘴臉,那麼俊秀,完全不像傳說裡殺人如麻的魔王。

  「看我看入迷了?」他欣賞著她宛如星光閃爍的明亮雙眼,正為他一點點迷濛。

  葉丹楓又羞又惱,擰了他大腿一把,氣憤自己變得如此盲目不乾脆扭捏奇怪,恰似發情的貓。

  「我不要留在你身邊!」她魯莽的宣告。「放我走,立刻!」

  「那你要什麼?」趙凱音蘊涵淺笑的容顏閃過不快。「總該給我一個理由讓我考慮該不該放手,你什麼事都隱瞞不說,教我如何安心?」

  說嗎?告訴他真相?葉丹楓猶豫不決,既然確定了彼此都狠不下心,殘忍的對待對方,她應該不需要再隱瞞他真相了吧?

  捨不得傷害對方的兩人,何必互相畏懼?

  「我……」不再遲疑,她硬著頭皮告訴他。「我快死了。」

  「什麼?」

  她看見他震驚,不敢置信、懷疑,一直到他確定她並非在說笑、確定她的死亡即將發生,他像受到打擊,臉色十分難看。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吼著她。

  此時此刻,葉丹楓真的相信趙凱音了,他是真的在乎她,溢於言表的重視一點兒也不假。

  此時此刻,她覺得很安心,第一次那麼安心。

  「只有兩個月的時間,我……必須要拿到你的皇族秘藥,才有可能挽救我垂危的性命。」她知道自己不必再隱瞞他任何事了。

  「你早就曉得我的身份?」他的思緒再度混亂。

  「一些些。以前我和你素昧平生,不關心你的事,儘管聽到不少傳聞,但沒記在心上。」現在,即使想把他從心裡連根拔起,都掃蕩下開。

  「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你要那種藥?」拐彎抹角的她個性有夠彆扭,他怎會看上這種女人?

  「趙魔王,你能令我信任嗎?」稍有不如意就趕盡殺絕的人,教她怎麼放心?「我記得初次接近你,討好你的結果是你開心的轟了我一掌,使我吐了好幾口血,你記得嗎?」

  她怎麼敢去相信那樣任性又不可理喻之人?

  遑論跟他談及生死大事!

  「你就不會說些中聽一點的話來嗎?」除了個性彆扭,她的嘴巴還很刻薄。

  「你怎麼就不去做一些善良的事呢?」葉丹楓反唇相譏。

  兩人互相瞪視,突然,又不滿的扭打成一團。

  寬大的床,承受著他們頑劣的翻滾,嘎吱作響——詭異的聲音飄過耳邊,兩人納悶的停頓下來,看彼此滿頭薄汗、髮絲凌亂,不由得一起笑出聲。

  糟糕了……

  「你怎麼這麼狼狽?」

  「我怎麼和你做出這樣可笑的事?」

  問著對方、問著自己,為什麼和這個人在一起,就變得特別調皮?

  趙凱音揉了揉葉丹楓的頭髮。「……這也沒什麼不好。」

  他認命了,倘若她天真無邪得太純粹,他也會自慚形穢;比起她的性情如何,他更看重兩人之間猶如親密伴侶的感覺。

  「給你藥之後,你願意永遠留在我身邊嗎?」他問,毋需刻意展現誠懇的態度,自然顯露出對她的關切。

  他真的愛上她了。

  儘管她不單純可愛,他仍願接納,而非幻滅後,立即把她推到心門外,不再理睬。

  葉丹楓望定他,望見濃烈的情感,她的心被牽動,狂跳著,卻不疼痛,歡喜之情在體內漸漸膨脹著。

  她很高興有人這麼喜歡自己,而那人是他。就算他性情古怪,並不完美,她也一樣願意去接納。

  可是……

  「不行。」她煩惱道;「我跟你提過,我是棄兒,那不是謊言。只有養育我的人仍活著的這件事,我沒說真話,他是我養父,也是我師父。」

  雖然害她誤食毒藥,性命垂危,她仍不怨恨那個人。「我得陪在他身邊,他喜歡四處遊蕩,天涯海角,不在一處停留,而我,會跟著他走。」

  她表現出的忠誠,勾起了趙凱音未曾有過的妒火,瞬間狂燃。「他幾歲了?沒有你以外的親人嗎?」

  「他只有我這個徒兒,年紀比我們都大,會先我們而老去,所以我得照顧他。等他有家,不寂寞、不需要我後,我才能放心離開。」這是她最大的牽掛。

  為了師父,死也沒關係。

  她確實喜歡趙凱音,願意陪伴他;但她同樣不能和師父分開,只顧著自己的快樂,放師父孤零零的走。

  「你難道不明白,子女早晚得離開父母的?」趙凱音快快不快,不喜歡她心裡有另一人的身影,無論對方是以何種身份存在!

  「你不懂……被人丟下的滋味不好受。」她的語調隱藏著一絲苦澀。

  他有所察覺,心揪了起來,不自覺的摸摸她的眼角眉心,安慰她似的,柔柔的撫慰著。

  葉丹楓反握住他的手,有些訝異,他輕微的觸摸卻勝過親熱時的結合,更令她心醉。「我不曉得親人為何不要我?總之,我被拋棄了,我忘了那是幾歲的事,只記得一個人在冰天雪地裡冷得要死,到處白茫茫的,天下間,彷彿只有我一個,就在我以為自己活不下去時,我師父突然出現了。」

  他默默的聽著,似乎看得見她形容的冰冷天地,禁不住把她抱得愈來愈緊,分給她更多屬於他的溫暖。

  「我討厭一個人被丟下,自己討厭的事情,自己更不應該做,所以我不會丟下我師父。」

  在她堅定的信念之前,趙凱音益發苦悶。

  倘若葉丹楓的想法是針對他,他會有多麼的高興?

  他知道他一定會非常開心。然而她卻是為了別的男人而有這種決定,這教他如何忍受?

  無論那個男人對她有多麼的恩重如山,或是七老八十的,他也不要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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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21:09:16
第八章

  本以為她很天真,她卻露出邪惡的一面;覺得她不單純,如今又看到她為別人堅貞的純粹信念。

  趙凱音承認他揣摩不透葉丹楓,不過他不討厭她的複雜,只是不甘心她心中住著另一個人!

  「你拿到藥就要走了?」

  葉丹楓強忍惋惜,微微點頭,又聽他問——

  「不再見我?」

  「看緣分。」她很瞭解師父的不安分,無法勉強師父陪她停留,她也不放心師父獨自一個,只能跟著師父走。

  至於趙凱音,有她沒她都無所謂吧?

  「你何嘗不是……丟下我一個?」

  他聲討似的追究,令她意外,不知所措。

  「我說了,我並非完美之人。我一直強調我有多糟糕,你沒在聽嗎?你不斷提醒自己我的不好、我的壞,那我走了,你心裡也會舒服些。」

  「我也說了,我也並非善類,你沒在聽嗎?兩個壞東西在一起才能互補啊!你這蠢材!」

  「……請問,被蠢材耍得團團轉的人,該稱之為啥?」

  「笨蛋。」他罵自己。

  他承認敗在她手上的那一天起,就再學不會聰明,尤其是對她。

  「你居然承認了?」葉丹楓又氣又笑。「趙凱音,你也滿可愛的嘛!」

  「你知不知道,說出這種挑釁的話,是會讓人失控的?」趙凱音搶過她撿回手上的衣裳,丟到遠處。

  她無力與他爭,重重的歎道;「你不是一直處於失控狀態嗎?」

  「總之,你的選擇,我不認同!」他無意放她離去。

  「我會死掉的……」她猜不出他的不認同,是否代表見死不救?

  「你就是該死!」趙凱音風度全失,咬牙切齒。「倘若一開始,你告訴我事情真相,當時我……」

  「當時你會好心的、爽快的立刻給我解藥?」

  「當時我又不認識你,我管你死活!」倘若一開始,他曉得她不單純,就不會輕易丟了心,導致如今,為她牽腸掛肚。「每個人活不下去都來找我取藥,我乾脆去開藥鋪算了!」

  葉丹楓苦笑,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直到確定他無法傷她才透露實情,而他已落入陷阱。

  雖然過程有些崎嶇,不盡人意,但她的計畫還算成功,唯一沒料到的是她也陪他……陷進去了。

  「留下來,過去的事,我不計較!我給你藥,甚至其它你需要的東西,只要我有,我都給你,留在我身邊吧!」

  「為什麼非我不可呢?」她覺得奇怪,抬頭端詳他認真的神色。

  「你不在,我會胡思亂想你去哪了?在做什麼?幾時才能再見到你?滿腦子都是這些雜念,坐立不安!」他向來要什麼就出手奪取什麼,坐著不動,靜靜空想,不是他的風格。

  他需要她……

  她默默的不回話,欣悅之情偷偷的把整顆心都燒暖了。

  「丹楓?」他撫著她發燙的臉頰,等她回答。

  她抬頭,望著他期盼的眸光,胸口一緊,鬱悶道;「我無法做主。」

  趙凱音的目光倏的黯淡了。

  她見狀,很是心疼,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手足無措,該怎麼補救,才能使他恢復神采?

  「既然如此,我們來一場勝負無悔的賭博吧!」趙凱音眼睫一眨,打起了新的主意。

  既然他做不到見死不救,只好跟她賭一場誰輸誰贏、由誰做主的遊戲!

  「賭什麼?」

  「你的藥,你的自由!」他提議。

  她陷入猜疑,顧不得糾正自己在他懷裡——攀附他胸膛的曖昧坐姿,只顧著思量他有何陰謀?

  「十天為限。十天內,你若取得藥物,我無條件奉上你所需的一切,並承諾今後聽從你的吩咐;反之,你做不到,就得留在我身邊,對我言聽計從!」

  他興致勃勃的模樣令她說不出拒絕的話,她真有如此魅力,使這個陰晴不定的男子賭上一切也要把她留住?

  「我連藥放在哪兒都不曉得,你的建議對我公平嗎?」

  「藥……我就放在這間房,這張床,這個枕頭旁,隨時歡迎你來取。」他戲謔的笑,手牽過她的手指,按在床上,順著他說過的位置,撫摸一遍。

  葉丹楓頓時氣血上湧,臉蛋一點點的嫣紅開來。

  趙凱音沒穿衣裳,下半身隱藏在絹被中,表情柔和、語調柔軟,勾引人似的眼睛微微上揚,無處不透露著誘惑。

  「時辰由明日算起如何?」他擺出一副「隨時歡迎你來品嚐」的姿態。

  該死的,不要調戲良家婦女!

  葉丹楓受不了,摀住雙眸,忍著尖叫的衝動,理智道;「我有要求,第一,我可以找幫手,但你不行;若不然,我打又打不過你,部下也沒你多,和你鬥完全不划算。」

  「好,允許你找人幫忙。」

  「第二,十天之內,我可自由出入你的宅邸。」

  「相對的,我會盡力妨礙你把藥奪走。」

  「倘若我在你的妨礙之下,仍然順利奪取藥物,贏的人就是我。」

  「成交。」他出手,打算與她擊掌為盟。

  她卻輕彈他的掌心,「口說無憑,去寫保證書。」

  趙凱音笑了,先下床;她趕緊轉身,手忙腳亂的穿衣。

  他走到書桌前,正正經經的寫下誓言。

  「你搜的保證書也要一併還我。」整理好儀容,葉丹楓走向正在蓋手印的男人。

  一眼望去,他竟一絲不掛的坐著,坦蕩蕩的毫不忸怩。

  「你怎麼不穿衣裳?」她難為情的別過臉,倍感羞恥,卻也忐忑。

  他隨便一個目光、一個表情、一個舉動,甚至一句話,都能令她身心動盪。再不離開他,她恐怕會如同中毒般,為他神魂顛倒,不可救藥了。

  「摸都摸過了,你何必矯情?」趙凱音找出所有保證書,放進嶄新的信封內,遞到她手邊。

  葉丹楓羞憤的一把奪過。「又不是我自願的,是你拉著我的手去摸的!」

  「如此說來,我的損失頗為慘重,記得以後補償我。」

  「……不理你了,再會!」她有預感,繼續鬥嘴,漸漸的就將變成調情,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忘了正事。

  他常使她忘了她的目的、她的計畫,被動的陪他笑、陪他鬧。

  葉丹楓收拾心智,急忙離去。

  剛邁開步子,身後的趙凱音又開口子。「先別急著走,你是得了什麼病?最近我找了許多大夫,你需要讓他們先為你診治嗎?」

  「我不是生病。」她搖了搖頭,推開門。「我是中毒。」

  房外的天色已是傍晚。

  「誰下的毒?」趙凱音再問,決定殺掉對她下毒的傢伙!

  葉丹楓苦笑,直到走遠了,才羞恥道;「我自己。」

  他捏在手中的筆倏地掉落地上。「為什麼?!」

  「……不小心……吃錯了。」人愈來愈遠,聲音愈來愈小。

  「我……收回先前的話,丹楓,我不是笨蛋,你才是!」

  七天過去,消失的葉丹楓仍沒動靜,不曾出現。

  她是否又騙了他,偷偷溜去她的天涯海角,不再見他?

  趙凱音異常不安,每天、每夜等待著令他捉摸不透的女子現身,無心正事。「修羅會」一切破壞國土、對抗朝廷的行動,全都擱淺了。

  他只惦著她……

  「主上,有敵襲!」一名部下忽然奔至門外,急切稟告。

  坐在書房內的趙凱音像是聽見喜訊似的,沉悶的俊顏霎時由陰轉晴,迅速走出房外,望著天邊明亮的月光,他彷彿看到葉丹楓踏月而來的身影。

  「放她過來。」滿懷期盼的吩咐部下暫不阻撓,趙凱音好整以暇的倚著雕欄,俯視閣樓下方的庭院迴廊,等她出現。

  「可是……來人並非葉姑娘,而是七名黑衣劍客。」

  「是她請來的幫手?」趙凱音有些失望,今夜又見不到她嗎?

  「那夥人並未趕到此地,而是到處勘探。」

  「哦?」趙凱音發覺部下有點異常,不露痕跡的笑了笑,慎重道;。「那就奇怪了,若是她的人手,沒理由不曉得我和解藥在這座樓閣,反而沒頭沒腦的到處勘探。」

  「興許是朝廷的殺手?」

  「嗯,不無可能。你留在此處看守,我去查探究竟。」說著,趙凱音身影一飄,人已從三層高的樓閣落到底下秋葉滿地的庭院。

  「遵命。」部下目送他離開,隨即鬼祟的潛入寢室,直撲寬大睡床。

  藥就擺在枕頭旁!

  到手了!那部下忍不住欣喜,霎時,腰部忽地傳來麻痺感,緊接著渾身無法動彈。

  身後有人輕聲一笑,握著皇族秘藥的部下呆了。

  「你以為聲東擊西的招術,瞞得過我的耳目?」趙凱音出其不意的返回,一手勒住部下的腰,捏了捏……怎麼那麼粗?「你不是葉丹楓?」

  他納悶的扳過對方的臉,沒摸到人皮面具。此人並未易容,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

  正在此時,一陣涼風從趙凱音身後飄過,在他警覺變化之前,一道女性嬌柔的嗓音徐徐襲來。「聲東擊西當然不行,可黃雀在後呢?」

  趙凱音急忙回頭,迎接他的是一片熏人迷茫的藥散,飛揚在他眼前的空間,張狂的侵入他的每一口呼吸,每一寸暴露在外的肌膚!

  「到手了!」葉丹楓穿過使人意識昏沉的迷霧,舉止優雅的拿過趙凱音手裡的藥瓶。

  他防範不及,吸入她的藥粉,無法免疫的身體開始沉重。

  耳邊乍然一響,他吃力的瞥去一眼,見部下已昏倒在地。「他是我的心腹,不可能背叛我,聽從你的安排。」

  高強的內力維持著趙凱音的意志不受藥物所動,他盯著葉丹楓,很好奇她用什麼手段收買他的部屬?

  身著黑色衣裙的她,裝扮依然樸素,但俏麗的面容,以及悠然自信的神采,使她毋需任何裝飾,自然嫵媚迷人。

  「當然是下藥了,我還有什麼法子?」葉丹楓抽掉他佩帶的兵器。「有一種藥能迷惑人心,使人聽從下藥者的吩咐,失去自我。」

  趙凱音聞言苦笑,毋需藥物,他已為她迷人心竅,失去自我。

  她走到燈架邊,打量著到手的皇族秘藥,若有所思的瞥了趙凱音一眼。

  他明白她在懷疑藥是真是假。「不相信我?」

  「……我信。」她微笑,作勢服下。

  她的笑容比柔和的燈光更令他覺得溫暖。

  「慢著!」趙凱音出聲制止。他很清楚這個精通醫藥的女子有多麼狡猾。「假的,那是迷藥。」

  葉丹楓馬上將藥丸收起來,輕鬆道;「我一看就曉得。」

  「我不想放你走。」他幽幽長歎,次次敗在她的手下,竟然沒有絲毫的憤恨感。

  他真的病得不輕。

  葉丹楓搬過桌邊沉重的木椅,移到趙凱音身旁,坐看他不能動的模樣,安心的透露心事,「這些天,我曾想過讓你犧牲——要求你跟著我,陪同我師父浪跡天涯,可我知道你不會答應。」

  「當然!那算什麼?」他的復仇大計,他千千萬萬的部屬,他怎能棄置不顧,隨她遠走高飛?

  而他對這片國土的恨,又如何釋懷?

  心緒起伏,促使體力流失的趙凱音,站不穩,慢慢滑落地。

  葉丹楓連忙出手,抱住他。「我們都沒有家,如果在一起,至少是和喜歡的人相伴著。不論到哪個地方,輾轉不定的,也會安心。」

  將位子讓給趙凱音,她站到他身後,撫著他半長不短的髮。「至少喜歡的人在身邊,不管到哪裡都可以是家。」

  只是他的身份太特殊了,與他相伴,等於和死亡為伍。

  她的念頭太危險了!他清楚當她產生了陪伴他的想法時,她已有為他犧牲的準備。因此儘管她的建議不現實,他卻無法嘲笑她的誠意。

  「趙凱音,你得放棄你的仇恨,否則你永無寧日。」

  「我以為你不單純,結果……你又說出這麼天真的話,真令我驚訝。」即使放棄仇恨,他也永無寧日的。「我身上背負著太多的深仇血恨。」

  「我願意與你一同背負,只要你跟我離開,不與新朝為敵,使人世動盪不安,你一定能擺脫那些深仇血恨的。」

  狡猾的女人又把難題轉移到他身上了。「我叫你留下,你卻叫我跟你走,丹楓,尋常女子是不會向男人提出這麼棘手的要求。」

  「抱歉,我並非尋常女子。」她溫和的笑,有點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慶幸的是有他喜愛上異常的她,看他為她沉迷,真是種甜蜜的享受,比製作出毒藥更讓她覺得快樂。

  「藥,放在我胸口處的暗袋內。」他慢慢握住她的手又放開。

  她俯身,指頭輕輕的潛入他衣襟,感受他沉穩的心跳,艱難的找出藥丸,不再端詳,直接放入口中。

  「你也把解藥給我吧!」他快像倒在一邊的部下那樣失去知覺了。

  「啊……我忘了帶。」葉丹楓不好意思的聳肩,藥丸入喉即化,神奇的銷蝕她體內的毒素。

  在趙凱音瞬間陰暗的目光下,她運功調息。片刻後,再睜眼,他已昏昏欲睡,神智不清。

  「你,閉上眼休息吧!」葉丹楓扶起他,移到床榻,邊為他蓋上被子,邊柔聲道別。「我……得走了。」

  「不!」

  「起初,我打算在你的地盤上搜走值錢的物品,來個劫富濟貧的……」而今,已害他失身、失心,無論如何,她是不能再害他失財了。

  「這算是殘酷中的仁慈嗎?」

  葉丹楓為彼此的對話感到哭笑不得。「我啊!是個很糟糕的人。如果一直留在你身邊,也許你會很快就討厭我、厭煩我了。」

  「那就別走!」只要他不討厭她、不厭倦她,她願意留下嗎?

  她看他強打起精神,辛苦的挽留她的模樣,心中泛起了濃濃的不捨,險些就要點頭答應;然而眨眼間,察覺他眼中燃著熾熱的火焰,她渾身開始發燙。

  那火焰是一股難以動搖的決意,是針對她而起。她有預感,無論走得多遠、去到何處,趙凱音都將追隨而來,直到再次噙濩地!

  「對不起。」她不會留下,陪他掀動腥風血雨。但她願意等他放掉過往恩怨,再來找她。「不過我會等你。」

  葉丹楓淺淺的笑,話沒說明白,不過趙凱音心有靈犀,理解她的暗示。

  她依然要走,可她會等他,不論等多久,只等他一個,他理解她天長地久的承諾。

  「這是我連日趕出來的藥粉,其香濃郁,揮灑開來可飄傳千萬里。你若有麻煩,就打開它,我會聞到氣味的。」葉丹楓取出一袋大小適中的藥包,放到枕頭旁。

  趙凱音不屑道;「聞到氣味又如何,你會回我身旁?」

  「對,不管我身在何處,離你多遠,我都會立刻趕到你身邊。」

  「那給我一輩子的份量,我要日日夜夜、時時刻刻把它們灑遍我身邊每一個角落!」

  「……任性的傢伙。」她笑擰他挺翹的鼻尖,忽然很想抱緊他,猶如他曾給過她的擁抱,也讓他感受她的溫暖及愛憐。

  「你何嘗不是?」

  他們並非感情用事之人,認識對方後卻屢屢破例,做出難以想像的舉動。

  「趙凱音。」她柔聲喚他的名,站在他身旁,手指繼續玩弄著他的髮梢。

  他聽她欲言又止的聲息,想問她有什麼話不好意思說,正要開口,又聽她輕聲道——

  「喜歡……這樣的話,我只說一次。」她走到他身前,低頭,親了猝不及防的他一口。「保重,我喜歡的人。」

  「丹楓?」等他回神,她已忽忙跑開,背影在稀微的燈光中飄渺,恰似嬌弱的蝴蝶。「葉丹楓,回來!」

  說了那樣的話,臨走還要留下解不開的依戀給他,教他如何放手?

  趙凱音氣得牙癢癢的,瞪著她消失的方向,激動的情緒反而戰勝了迷藥的侵蝕,使他恢復精神!

  這時,葉丹楓已遠去。

  一陣腳步聲,冷不防自房外傳來——

  有人像是刻意製造出聲音令趙凱音察覺,慢慢走到房外,還頓了頓,不急著現身。

  「誰?」趙凱音立即運功調息,然而體內空虛始終無法凝聚力氣。

  葉丹楓那可惡的女人,走之前也下給他留下解藥。

  「久違了,趙魔王。」一位風情萬種的美婦,慢慢走進房中。

  「又是你啊!」夜叉盟首領的姐姐,他仇家的倖存者。趙凱音淡淡一笑,今晚大概是不會平靜了!

  上次在樹林,未能成功狙殺獵物的美麗婦人,這一回顯然信心十足。「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趙凱音挑了挑眉,手指一動,掌心裡的藥包開封——

  霎時間,一股若隱若現的氣息飄蕩而出,急速擴散。

  芳香四溢。這股氣味是……

  葉丹楓游移於夜空下的身影,忽地一頓,就在走出府邸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氣味飄過她鼻端。

  她停下步伐,嗅了嗅這股氣味,顯然是她留給趙凱音的藥。

  他用了?!

  「這傢伙,實在任性。」她尚未走遠,他已經把藥給灑開來。若是用光了,以後怎麼辦?

  葉丹楓皺起眉,回頭,瞪著遠處——月光下那高聳的樓閣。

  她該怎麼辦?

  那人不肯鬆手,她放不下心走。

  和師父約在巫峽相見的時間仍有一個多月的距離,趁此空隙,陪著趙凱音,並非不可。

  只是,她怕不早點抽身,會愈來愈不想離開他。

  她有師父的照顧,拯救她的身心,給她活下去的希望,讓她知道自己的用處,使她看得見美好的未來;而這些,又有誰去令趙凱音明白?

  應該是她啊……

  「反正還有時間,再陪他一會兒吧!」她的腳步不自覺的轉了方向,回到月光下那高聳的樓閣。

  起碼再做幾份藥粉,給任性的他做儲備。

  這次不直接告訴他放在哪,等她走了,再天天寫信給他,叫他一處處去找她留下的眷戀。

  葉丹楓想著想著,唇角揚起甜甜的笑,無聲的飄進趙凱音寢房,定睛一看,嚇了一跳!

  「你要做什麼?」質問聲脫口而出。

  葉丹楓萬分意外的瞠大了雙目,沒想到一進門就見一名眼熟的婦人高舉長刀,正欲將椅上無力動彈的趙凱音劈成兩半!

  「別碰他!」葉丹楓不敢稍做停頓,火速丟出袖袋內的飛刀,射向美婦。

  對方驚異的躲避,見到葉丹楓的臉,也是一愣。「你怎麼又回來了?」

  葉丹楓趁她不備,上前抱起趙凱音,將他護在身後問;「能動嗎?」

  「你回來了?」

  「高興什麼啊?你是傻瓜嗎?」回頭看到他滿意的笑容,葉丹楓氣急敗壞的想到自己若非良心發現而返回,他恐怕是要死在別人手上,她像被繩索緊勒住頸項似的難以呼吸!「該死,我真的沒帶解藥啊!」

  她一邊咒罵自己,一邊悄俏立誓,以後絕不再對趙凱音下藥!

  「哼!」美婦重新殺過來。「看你們這回能逃到哪去?」

  「張大眼睛看吧!」葉丹楓提起趙凱音的領子,施展迷蹤步法,瞬間越過美婦身旁,衝出房門。

  她逃命的輕功雖沒有醫術厲害,也是練得不錯的~~

  踩著欄杆跳下樓,葉丹楓為了保護趙凱音,顧不得姿勢優美,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辛苦。

  「為什麼每一回都是我在救你?」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一句。

  「每一回你都把我害得那麼慘,我還沒跟你追究呢!」有膽再抱怨看看!

  「……」認識她,對趙凱音而言,其實是件很痛苦的事吧?

  葉丹楓沒良心的偷笑出聲。

  「不准笑!」

  「抱歉、抱歉。」她知道趙凱音犯下過錯,仇家眾多;知道他背負惡業,罪有應得;可她願意幫他改邪歸正,願意為他承受罪責。「我會負責的,你放心吧!」

  這世上,只有她能救他了!

  「攔住他們!」美婦追到樓閣圍欄處,手指兩人身影,大聲放話。頓時,庭院外火光四起,無數道身影飛速襲來!只見整片庭院,瞬間被「夜叉盟」的部屬們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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