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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衣]拐君入洞房[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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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5:28:53 |倒序瀏覽
拐君入洞房 作者:夏衣

哼!說什麼他只是風流,不是下流,  
結果除了她,全府上上下下的女人都跟他有一腿!  
說什麼她年紀跟他差距太大,又有婚約,只能把她當妹妹,  
那他幹嘛沒事就來逗她,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失望?  
現在更過分了!他竟然包袱款款想帶著他的大嫂私奔,  
幸好老天有眼讓他發生意外失去記憶--  
欸~~他失憶了耶!  
趁這個機會她要假扮成他的妻子,拐他入洞房!  
不要怪她太惡劣,愛情力量大嘛!  
這會孩子都生出來了,  
他可不能不愛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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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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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5:29:40
人名書名

  編編對我所取的名字,應該很傷腦筋吧?

  (編編:「……」)

  我身邊的人也覺得我的「人名」總是不倫不類得古怪……慘況不勝枚舉,能跟我媲「惡」的只有朋友Fury--她能混水摸魚到拿附近的山名來當人名,真是個懶惰的人,用力地鄙視她。

  (Fury:「……」)

  雖然,我也是犯了同樣的毛病……

  通常取人名,如果取個詞組,打字輸入,只需注音前一個,後面相關聯的字自然會顯示嘛!

  我用拼音輸入,因而取人名,喜歡取和詞組有關的,省得敲鍵盤。

  道出真相,滿讓人羞恥的……而且,還有更多的惡行……

  例如~~在龍吟的第一本稿子裡的女主角為什麼叫朵兒?

  當時……正在看電視,出場了一個女性人物,既非主角也非配角,完全跑龍套的,但她偏偏報了個名字--

  「我是朵兒……」

  本人正好想寫東西,就順手拿來用了。

  哦!她是真實存在的歷史人物……打算控告我剽竊的人先把她從墳墓裡挖出來當人證……雖然她「老人家」現在應該已經是物證了。

  本故事裡,出現的歐蕾~~潘婷~~多芬乳霜~~又涉及到本人對於配角的姓名有點懶得去取……

  (編編:「……」)

  請不要鄙視我,起碼,女主角並非叫海倫仙,男主向也不叫度斯,已經證明我無意惡搞了啊!

  -_-|||

  沒有人信咩?

  -_-|||

  以前看小說,有時會看到作者的序裡表示,對故事的「命名」滿頭痛的。

  但我卻是以名字來寫故事,也就是說,先取書名,然後根據題目去取男女主角的姓名,再來才是名副其實的內容情節,最後是男女主角的個性。

  所以,我計畫寫的主題沒有多少,想好的書名已經一籮筐了,而且有個比較奇怪的現象……

  如果,寫出來的故事名,有一個字重複的話,人就會心緒不穩定,精神衰弱,暴躁煩亂,難吃難睡……直到更改剔除掉出現過的字眼--字。(小編作證,原始書名真的不一樣。)

  那會令我有想死的衝動。

  這還不算特殊。

  假如,我決定了-個很滿意的書名,偏偏這個書名跟以往的書名有了一個半個的重複字,毫無疑問,我會換、筆、名--讓人不知道那是同一個作者的產品。

  情況至此,似乎有點不太正常了?

  -_-|||

  最後,給每位被我的文字荼毒過的編編--

  首先遭折磨的是謝編編,再來是所有隱藏在暗處的編編們……勞煩大家了,修飾我這種仿古狂的文字,實在是不人道的折磨。

  儘管表面看來,這個作者依然我行我素,但請相信她真的有在反省和改進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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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5:29:59
第一章

  沉悶的雷電,頻繁地劃過夜空,伴隨著紛飛的落葉,淅淅瀝瀝的雨絲如斷線的珍珠墜洩。

  「影少爺,」側臥在床榻上的侍女出手推了推男人的肩膀,「您快點起身。」

  房外,隱約地飄蕩起細碎的飲泣聲,和著風雨忽遠忽近。

  「妳幹嘛哭?」君千影睜開了狹長的鳳眸,「家裡人發現我了?」

  黑暗的寢室內,只有一盞燭燈在散發著微弱的光亮。

  「我知道家裡的人不歡迎我,但妳也不必哭得這麼哀怨。」

  「您說笑了,哭的人是寄宿在府上的萬杏小姐。」

  「萬幸?」君千影慵懶地拾起逶迤在地的衣袍。「她遭遇到不幸了?」

  侍女掩嘴笑道:「杏小姐是在您離家兩年後才入的門,脾氣十分的驕蠻,稍微不順心就大哭大鬧。」

  「她姓萬,不是我爹在外面偷生的,怎麼會接回家來了呢?」君千影攏了攏他及腰的長髮。

  「她是老爺的友人──曾經權傾朝野的某位高官的遺孤。」侍女柔媚的倚向君千影,「這位高官留下了龐大的遺產,老爺似乎因此特別喜歡杏小姐,不僅是把她接過來在身旁照料,更花費心思『幫助』她打理家產。」

  君千影別有感觸的看著侍女,「妳知道得實在很清楚呢!」

  侍女貼近君千影的耳畔,親吻他耳邊的髮絲。「因為杏小姐為人海派,出手的賞賜非金即銀,我們當奴婢的一向熱愛大方的主子,對於他們的情況自然會盡力探查個明白。」

  君千影的長髮,呈濃艷的紫藍色,過肩的髮絲略起微卷的波浪,極其美麗。「既然這位出手大方的杏小姐從不虧待人,妳可得抓緊機會去安慰、安慰她,打動她的金窩銀庫為妳開放。」

  「我正有此意,要不然怎麼會捨得趕走影少爺?」侍女說完,俐落地起身穿衣。

  君千影眸光流轉,忽地攔住侍女,「這位杏小姐多大了?」

  侍女機警的觀察他有企圖的目光,「影少爺在打算什麼呢?」

  君千影含笑的眼波掠過風流之意,「跟妳打個商量,由我去獻慇勤,至於賞賜,妳從我這邊拿。」

  「影少爺!」侍女清楚他毫不遮掩的慾念,包含了何種動機,她氣道:「您離家十幾年,音信全無,今晚才剛入門便找上我的床榻重溫舊夢,現在卻──」

  「十三年沒見了嘛!不積極一點,怎麼表達我對妳的思念?」當初,跟她有過一段情的君千影,還只是個翩翩少年。

  侍女看著如今已是而立之年的男人。「我很瞭解,您的心太野,到處留情的毛病永遠改不了,我不介意您在我面前打著別家姑娘的主意──」

  「這番話令人十分的感動。」君千影急著打斷侍女的長篇大論。

  「但您不該在跟我相好過後,在我的床上,向我暗示您馬上又要找別家姑娘風流快活!」

  「教訓得對。」君千影整裝離床。

  「影少爺,您不檢點的行徑得收斂了……」侍女繼續責難。

  「言之有理。」他的視線盯住門口。

  「您去哪?」侍女緊跟著他的步伐。

  君千影狹長的鳳眼瞥向圓窗,寒風細雨濕潤了窗紙。

  「借一把傘給我。」

  「您要走了?」

  「傘。」他平淡地重申。

  「說您幾句,您就生氣了?」侍女聽話的找了雨具給他。

  「妳多慮了。」君千影真摯的表示,「我是急著想拜見那位哭個不停的小姐。」

  「你──」傘找到了,侍女也氣壞了。「影少爺,你怎麼說不聽呢!」

  「後會有期。」君千影逕自抽走侍女手中的傘。

  「影少爺,杏小姐她──」侍女看他不受挽留的關門遠去,心中一沉,但馬上一想到萬杏的年紀,以及她很難討好的性情,侍女又笑了。

  「等你見到了那牙尖嘴利的小娃兒,看你消受得起嗎?」

  這個放蕩的飄泊浪子,用情不專是出了名的,不過他的品行操守不錯,男歡女愛從來不強人所難,又長得花容月貌,更重要的是有萬貫家財,幾乎完美,只可惜,太風流了。

  雨水霏霏,夜空如在哭泣,淚珠兒灑落一地。

  君千影單手撩起衣襬,踏著積水,一邊走一邊循著聲音探看。

  庭園內,有個嬌小的女孩蹲在樹叢裡,雙手抱著身軀,雙肩不時地抽搐。

  「姑娘,妳受了傷嗎?」君千影含笑走近,拿高了傘,罩住對方。

  萬杏急忙抬眼,雨水混著淚水,淋了她滿面晶瑩;嬌柔的身段跟青澀的外表透露出她的年齡。

  「……是個小姑娘。」君千影的語調暗藏著失望。

  女孩圓臉白嫩,眸生星輝,瓊鼻端麗,菱唇嫣紅,再過個三、五年,一定會出落得傾國傾城──然而現在,她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娃娃。

  「你是誰?」萬杏怔了怔。

  君千影的穿著非常鮮艷,在月夜下顯得異常華麗。萬杏肯定君家的人裡沒有這麼個光鮮燦爛的傢伙。

  「我是大人,」君千影卸下了罩在身上的透明薄紗,覆住了萬杏的身軀。「來,妳是個小孩子,夜裡別亂跑,我送妳回房休息。」

  薄紗雖然纖細,卻是稀有的外域極品,可以擋風阻雨。

  「你別隨便碰我!」萬杏揮開粉拳,排斥君千影的親近。「我可不是一般人能觸碰的,你是什麼身份?!」

  「小姑娘,夜深人靜的,什麼身份也派不上用場。」君千影俯身抱起萬杏嬌小的身子。

  萬杏嚴厲道:「放開我!你是傳說中的採花大盜對不對?來人啊!非禮啊──」君千影被她的反應給逗笑了。

  「小姑娘,我們連肌膚之親都沒有耶!」他空出手,擰起她的鼻尖。

  「你敢捏我的臉?!」萬杏使勁地拉開君千影的手指,不悅的高呼,「來人啊!造反了啊──」

  「別嚷嚷,先去睡覺。」君千影摀住萬杏的小嘴,調侃道:「造反的事,明天妳再去報告衙門。」

  「睡覺?」萬杏只選自己重視的詞句聽。「誰和誰睡覺?」

  她惶恐的端詳君千影,慌道:「你就是傳說中的衣冠禽獸,你想對我先姦後殺對不對──」

  君千影聽得腳下一滑,差點跌倒。

  小姑娘自顧自的呼喊,「來人啊!救命啊──」

  「妳別胡鬧了!」君千影捉拿住她的手腕。

  「放手!無禮之人,你敢對我不敬,全天下的百姓都不會原諒你!」萬杏媲美絕佳錦緞的長髮,因為她的晃動而凌亂。「我要叫六扇門的捕快緝拿你,我要讓刑部懲治你,我要──」

  君千影哭笑不得,「妳這脾氣,其它人怎麼容忍得了?」

  君千影不敢相信他嚴謹又不寬厚的親人們,能跟萬杏安然相處。

  「你意圖不軌,對我上下其手,竟還暗示我脾氣不好?」萬杏凜然的瞪著君千影,「你──」

  出其不意的親一口,君千影的唇輕輕的吻住萬杏不點而朱的小嘴。

  萬杏抽了冷冷一口氣,呆了。

  他他他……做了什麼?

  「呵~~」君千影相當滿意她中邪一樣的表情,「不管對付幾歲的姑娘,這招屢試不爽,百戰百勝。」

  萬杏渾身冰涼。

  她顫了顫,倏地,變本加厲的爆發了,「來人啊~~有窮兇惡極的壞人啊~~有心狠手辣的歹徒啊──」

  滿宅院的燈火霎時間通亮,僕役們手忙腳亂的引領著人群進入正廳。

  廳堂內,君千影跟萬杏各自一邊,杵著讓人觀看指點。

  當家主子姍姍來遲,見了君千影,先是愕然,接著怒氣衝天,身旁的僕役恭敬的稟告了所見所聞。

  當家主子越聽眉頭擰得越緊。

  「夠了!」他揮退僕役,直接走向君千影,「你、你給我說說,十幾年不見,你怎麼一見面就成了窮兇惡極、心狠手辣的壞人?」

  廳堂內的聲音逐漸平靜。

  萬杏疑惑的打量君千影。君伯伯話中的意思,好像跟這個人相識?

  「爹!」君千影似笑非笑的看了當家主子一眼。

  他的稱呼令堂內的人群,有的驚訝,有的無奈。

  「少給我叫得這麼甜,你眼裡哪有我這老子!總管說你一進門顧不得先向家裡人打聲招呼,立即拉著你娘的貼身女婢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你這混小子!你又對萬家小姐做了什麼?」

  眾人聞言,無不竊聲議論起君家二少爺的人品。

  「爹,您用『又』這個字眼有些錯誤,」君千影申辯,「我是頭一回遇見這位萬杏小姐。」

  他真是有夠不幸……

  君千影鳳眼微垂,瞟向萬杏留有殘淚的臉。「我見到她深夜不睡,獨自在庭園內哭泣,非常可憐,所以向娘的貼身女婢借了傘,好意送她回房,誰知她反咬了我一口。」

  君千影說完,眾人的目光一致看向他的臉,果然在他的嘴邊發現一口粉紅色的牙印;眾人的目光又一致的轉向萬杏,像在譴責她的魯莽。

  「小孩子就是怕生,我也不怪她了,早點送她去休息吧!」君千影狀似善良的說出維護萬杏的話,博得滿堂讚賞。

  萬杏氣得圓臉發熱,提起肩頭,開口聲明,「是他先親我的嘴,我才報復他的,是他失禮在先!」

  「君千影!」

  君千影感慨萬千的歎息,「爹,別吼得那麼凶,小心壞了嗓子。」

  「萬杏她才十四歲,你給我去向她道歉,然後再給我面壁思過一夜不許睡!」

  「爹,您這麼說就太過分了。」君千影不同意。

  「什麼──你敢頂撞我?!」這小子翅膀硬了!

  「我是據理力爭,哪有頂撞?」君千影的臉上流露出敬愛之情,「無論杏小姐多大,冒犯她的人是我。您要求我『給您』去向她道歉的機會,我理解您愛子心切,我不反對;可是您又叫我『給您』面壁思過、還讓您一夜不許睡……這,孩兒做不出如此不孝之事。」

  「來人啊──」老人家連連抽氣,指著君千影。「把這小子給我轟出門去!」

  「爹,我立即面壁思過,您不要激動。」君千影一看老子的臉色不宜再受刺激,識趣的走向萬杏,丟了一句道歉的話,便腳底抹油似的消失了。

  萬杏睜大眼睛,望著君千影離去的方向,久久收不回神。

  她聽過君家二少爺的傳聞,淨是一些不乾不淨的風月情事;他的外貌出乎她意料的俊朗高貴,他的言行也出乎她意料的輕狂──實在不像她所認識的君家人。

  一輪明月高掛樹梢,君千影推開窗,讓清新的空氣徐緩地進到屋裡。

  「呵……我回到家多久了?」他的神志仍有些模糊,手指輕轉,結上了衣袍的繫帶。

  「兩天一夜而已,大人。」一旁的丫鬟款擺而近。

  「妳稱呼我什麼?」君千影清醒了幾分。

  「節度使大人。」丫鬟眨著眼。「今天中午,有位朝廷官員登門拜訪,說他是跟您同行的欽差。他向老爺說明了大人您的官職何等權威,節度使呢!握有兵權,可以隨意支配地方財物……」

  「你們全知道了?」難怪傍晚他剛睡醒,熱情的丫鬟就立刻把他給撲倒。

  丫鬟連連點頭。「老爺可高興了,嘴裡罵大人隻字不提,臉上卻樂得一塌糊塗,府內沒有人不替大人的功成名就歡喜。」

  君千影側坐在床沿,挺秀的身軀被鮮紅色的繡袍層層包裹,紫色長髮披散在背後,有如靜止的水波。

  「這麼說,我如果是繼續留在家中,每天傍晚都會有飛來的艷福可以享受?」

  「大人,只需您一句話,奴婢願全心伺候您。」丫鬟傾身投入他的胸懷。

  君千影淺笑,女人的明提暗示令他的心神再度散亂,恍惚間,一張伶牙俐齒的小嘴在他腦中浮現。

  「大人在想什麼?」丫鬟疑問他的無故發愣。

  「那位杏小姐……」

  「她呀!年幼老成,正經八百的難伺候……」丫鬟愀然變色,「您該不會對她有興趣吧?」

  君千影揚眉,鳳眼斂聚了異光。是他的人品有問題,還是別人的心思有差錯,為什麼他隨口一提,總會牽扯到男女之事?

  ☆

  夜空的浮雲飄浮不定,月色乍陰乍晴。擺脫了丫鬟的糾纏,君千影出了寢室,漫步在家園內散心。

  不知不覺的,他走到了昨晚停留過的庭園。舉頭望月,不可企及的高遠,君千影心口十分沉悶,渾身疲憊。

  十三年了!他的生活只是穿梭在不計其數的官員,跟數之不盡的女色之間;談不上繁忙,卻有足夠的借口避不回家。如果不是附近有難解的命案接連不斷的發生,涉及到他管轄的領域,提醒他應該來探望自己的爹娘,他可能會逃避到老。

  「誰在那兒?」一道質問聲逼近。

  手提長裙,露出蓮足,小女孩踩著輕巧的腳步,嬌小的身形掩映在月光的柔澤之下,晃入君千影的眼簾。

  「你──」萬杏停在他前方。

  「杏小姐,又是妳。」一見小佳人,君千影鬱悶的情緒一掃而空。

  萬杏顰了顰眉,沒好臉色。

  「我知道,你深夜外出,是去幽會侍女丫鬟吧?」她說完,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立即投以鄙夷的目光。「君伯伯說你一進門就爬上女人的床,待在家裡不消三天,滿屋子保證成了你一人的溫柔鄉。」

  「他對我的期待太高了。」君千影聽著嘲弄,不怒反笑。

  「嘻皮笑臉的,怎麼看你都不是傳說中的敗家子。」萬杏看不慣他吊兒郎當的態度。「我告訴你,為人要清廉正派,苟且的事做多了會折壽,你知道嗎?」

  「呵呵……」有趣,被一個十幾歲的女娃訓誡。

  「不許笑!」萬杏的圓臉兒漲出了兩朵彤雲。「我再追加一條,做人要莊重!」

  君千影鳳眼低瞟,「妳衣裳單薄,小心感冒。」萬杏仰望他,脖子發酸了。「你是在顧左右而言他,我知道你心虛了,你沒臉面對我、面對世人!」

  君千影捂嘴,掩住狂笑聲。「請問,杏小姐,您又為什麼深夜不睡覺在外溜躂,莫非您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可惡!本小姐習慣晝伏夜出了,是習慣!」萬杏怒瞪向君千影,無奈她生有一張討喜的圓臉,而且是個小姑娘,一點都不會讓人害怕。「什麼見不得人?!我和你這種素行不良的人截然不同,你必須向我道歉!」

  「有必要嗎?又沒有外人聽見。」君千影看向她的目光饒富興味。「杏小姐如果是真的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看在昨晚那一吻的份上,我姑且替妳隱瞞算了。」

  「我沒有!我沒有!我清白、清潔、清高、清心寡慾、清者自清!」她一氣呵成,再看到君千影完全不相信的樣子,她不自在了,縮了縮身子,忸怩道:「夜裡……我不敢睡,我總是熬到清晨才休息。」

  「小孩子,怎麼就開始熬夜了?」君千影摸了摸她的臉。

  這回,她沒有指責他,而是落寞的轉過身。

  「你去偷情吧!我不管你了。」

  「用詞別那麼尖刻。」君千影見她陷入沉思,便主動牽起她的手,帶她進入涼亭。

  「你沒我的許可私自碰我,這是第三次了。」萬杏跟著他的腳步有點勉強。

  「失禮了大小姐。」

  「你說得那麼快,究竟是我失禮還是你失禮?」萬杏湊近他的衣袍,瞄了瞄艷色的牡丹繡花。「我發現你有一大堆的毛病,而且花俏極了,我不喜歡。」

  君千影落坐,俊臉顯出笑痕。「杏小姐喜歡的人一定不同凡響。」

  「你是沒機會了!」萬杏菱唇上噘。「你輕薄了我,我不會輕易地原諒你。」

  「我不是也被妳咬了一口,還嫌不夠?」君千影目光筆直地凝視她。

  萬杏的臉兒因為他的注視,泛開了紅暈,藉著如水的月光,她出神的仔細端詳君千影的容顏。

  他是極好看的男人,劍眉飛揚,鳳眼狹長,鼻如果刀削,薄厚適度的雙唇噙著淺笑;高貴華麗卻無媚態,散發著渾然天成的豪邁,挺拔的身軀,巍峨如山,使得所有的人都必須仰著頭看他。

  「妳看傻了呀,小杏花?」

  他特殊的稱呼令她羞紅了臉。「不許叫我小杏花!」

  君千影含笑的鳳眼不自覺的遞出秋波。「小杏花臉紅的樣子真美麗,可惜呀!妳現在太小了,不能碰……我們做個約定怎樣?」

  「你的表情好輕浮,你有不良的企圖對不對?」萬杏一臉戒備。

  「可別再喊來人啊、救命了。」君千影心有餘悸的捏起她的嘴。

  「唔唔唔!」萬杏費盡力氣拍開他的手。「昨晚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才害怕得找幫手,現在已經知道了你是誰,我不怕你了!」

  「當真不怕?」鳳眼微瞇。

  萬杏鄭重地點頭,透露道:「我知道你的姓名、外貌,你如果冒犯我,我第一找六扇門的捕快,第二告御狀,如果還是奈何不了你,第三我就請殺手,第──」

  「夠了,我怕了妳了。」

  他的假意臣服,她信以為真了,還得意地翹起鼻子。「我是很厲害的呀!」

  「聽妳說話就知道了。」君千影俯看著萬杏未染纖塵的童真神態,覺得她無處不可愛。

  涼風襲人,萬杏掩嘴呵氣,面頰開始顯出睏倦之意。

  「累了?」君千影柔聲問。「我送妳回房。」

  「不……」萬杏的眸子陰暗了幾許。「夜黑,我怕……」

  「我會守著妳。」君千影到她身旁,抱起她。

  「你沒經過我的允許──」

  「小杏花,我碰的是妳的衣裳,不是妳的肌膚,妳沒被我玷污,別擔心了。」君千影鳳目內的笑影有增無減。

  「我不是輕視你,」萬杏僵硬在他的懷抱中。「我是……不習慣……」

  「這麼說,妳需要我經常碰妳了?」

  「我才不要!」萬杏小手一拍,不期然的拍到了君千影的嘴唇。

  他的唇,軟綿柔舒,摸起來很舒服。

  萬杏的圓臉無端的漲紅了,她惶恐地縮回五指。「你剛才不是說想跟我做個約定嗎?」

  「是呀!」君千影低頭,「希望小杏花等我個三、五年,芳心莫要許給他人。」

  「為什麼?」萬杏聽得不是很明白。

  「三、五年後,等小杏花長大了,可以做些大人做的事情,我好搶先染指一番,妳說這約定是不是非常有意義?」他故意逗她,想要她氣昏了頭,紅了臉蛋,活蹦亂跳的,他看了就高興。

  「你你你……下流!」萬杏羞得出拳捶向君千影的胸口,跳出他的懷抱,像是受了天大的驚嚇,忙不迭的逃離他。

  君千影清朗的笑聲,隨著萬杏落荒而逃的身影遠去,在空中,長久不斷。

  柔亮的月光,揮灑在周圍,光線照明了空中的飄塵。

  塵光裡,君千影恍然憶起某人的身影……唇邊的笑意因而失落了。

  白雲懸天,晌午了,仍然不見太陽出現。

  書房內,君千影靜觀父親的神態。他進門有些時候了,父親始終不置一詞兀自看書,像是在等他先開口。

  「爹,您喚我來……」君千影再度開腔詢問。

  「見過你大哥大嫂了?」一句話,直接切入。

  「尚未。」君千影冷淡的答。

  「……如果不是巧遇,你也不必特地去見他們了。」說得不情不願,含含糊糊,警告的意味卻很濃厚。

  君千影失笑。「曉得了。」

  他離家在外不正是為了躲避那對夫妻?

  「還有,別招惹萬杏,她有個指腹的未婚夫。」

  「是嗎?可惜、可惜……」此話一出,毫無意外的惹來父親一記怒視。

  「小子,別再惹是生非了!」

  君千影苦笑。「我過幾天就走,爹請放心。」

  「爹不是趕你──」

  「孩兒明白。」君千影不願沉陷在傷感的舊事中,轉開話鋒,問道:「萬杏那姑娘是不是有夜不能寐的病症?」

  「你為什麼對她如此在意?」狐疑的眼神緊盯住兒子。

  「爹,您信我一次吧!她只是個小娃兒,我沒那麼缺德。」全家人都當他是狂蜂浪蝶,真教他傷心。「深夜裡,一個小姑娘在府邸到處遊蕩,總是不好。」

  「那是心病,不容易治。她爹病死在夜裡,她娘跟著自盡在夜裡,此後每逢深夜,她一向難以入眠。」

  君千影聞言,恍惚了一下,心底生起一股同病相憐的疼惜之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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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5:30:19
第二章

  萬杏一手按住八角桌,一腳踩住椅子,以不雅觀的姿勢爬上桌面,眼兒高抬,看向她心念已久的書架。

  滿載的書卷排列在高牆中,她欣喜地觀望,無奈自身的個頭矮,觸目只及第一層書籍。

  「《春秋諸國禁宮寶典》……這是什麼?」她照著書名巡視下去,沒發現門外有人故意放輕腳步,悄然潛入。「《洞房三十六式》?《驚世淫情艷語》?」

  她念著書名,唇兒驚訝的張成一個圓,好奇地翻出一本觀看--

  「小杏花怎麼摸進我房裡了?」一口涼氣,冷不防地吹上了萬杏的耳廓。

  「啊--」她嚇得掉落了手中的書籍。

  「看什麼?」君千影順勢撿起。

  萬杏出口阻攔,「不要!」

  他一手輕鬆的將她壓制在書架上,一手翻開書卷。「《洞房三十六式》?」

  君千影的眼裡掠過趣味的光芒。

  「小杏花思春了?」他打趣的問。

  「我沒有!」萬杏急得跳腳,面頰紅如熟果。「這是你的書又不是我的,是你的錯,和我無關!」

  君千影唇角噙笑,感歎道:「我瞭解小杏花的私心,看禁書畢竟不光彩嘛!誰能想到平時一本正經的杏小姐,有偷偷摸摸閱讀洞房秘笈的習慣?」

  「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怎麼--」

  「毋需辯解,妳的心情我瞭解。」他惡意打斷她的話,戲弄著她,「來,親一口,我替妳保密。」

  說著,雙唇貼了過去--

  「不要、不要!」萬杏胡亂地推開他,眼眶泛紅。「你欺負人!」

  「這也哭?」君千影溫柔地吹了吹她的眼角。

  「你冤枉我!」萬杏紅潤的圓頰浮現著慌亂跟氣憤。

  「小杏花自己形跡可疑,怪不得別人呀!誰教妳趁我不在,進門當雅賊。」

  「才不是!我我我……」她急得結巴,生平初次口齒不伶俐。「你你你……」

  「呵呵……」君千影露出一個得償所願的笑。小杏花驚惶失措的模樣真數他心曠神怡!

  「我不是小偷!」萬杏努力地擠出完整的話。

  君千影仍不放過她。「何必呢?妳我的志趣如此相投,我跟妳一樣對這《洞房三十六式》非常感興趣,妳不用瞞我,應該把握良機跟我交流切磋才對。」

  「誰跟你一樣了!」含血噴人!

  「孩子,為人要坦誠!」他苦心勸告。

  「齷齪!袒裎什麼!」萬杏尖聲吼叫,「只有禽獸才會袒裼裸裎!」

  「妳的小腦袋怎麼這麼不乾不淨?」君千影詫異地看著她,然後望向屋外的天空,感傷道:「這孩子,我說的是坦白真誠,她竟想到袒裼裸裎去了……」

  「你--」她忍不住破口大罵的慾望。

  君千影伸出一指,按住她的嘴唇,封住她的話。

  「不過,妳倒提醒了我一件關乎人生意義的重要大事!」他忽然慎重其事地表示。

  「什麼?」萬杏被他唬住了,傻愣愣的問道。

  「如果不是小杏花的年紀太小,我們確實可以袒、裼、裸、裎,身體力行地去嘗試《洞房三十六式》的精髓所在!」他遺憾的搖頭,不時拍了拍她的圓嫩臉頰。

  「妳也別太難過,以後飯多吃一點,早一點長大成人,我會等妳。」

  萬杏通紅的臉蛋一時間全面發黑。

  「我、跟、你、絕、對、不、同!」她字字咬牙切齒的吐出口。

  「廢話,妳是女孩,我是男人。」君千影繼續遠望屋外的天空,「這孩子,雖然身子沒長全,但年紀也下小了,居然連男女之別都不曉得,真可憐……」

  「你給我住口!」萬杏完全辨別不出君千影是在戲弄她,氣急攻心的揮出一拳打向他的臉。

  君千影機警的躲開,毫無準備的萬杏一個失足,差點從桌面跌到地上。

  「小心!」君千影及時抱起她的身子。

  萬杏嚇到了,呆滯在他懷裡。

  「小杏花,以後不許一個人爬到這麼高的地方!」君千影收起了玩性,嚴肅的告誡她。

  「我、我不是、不是來偷書的呀!」她支支吾吾的,聲音又輕又細。

  君千影起先聽不清楚,等她逐漸加重了語氣,他才明白,她到現在最介意的還是他不相信她的動機。

  「我已經將君伯伯書房裡的書全看過了,」萬杏穩住了氣息,達忙解釋這:「聽家裡的丫鬟侍女說,你房裡有許多書,以前你不在家,門上了鎖,我沒辦法借;昨晚見面時,本來想跟你提借書的事,但是你……滿口不正經的話嚇壞了我,害我忘了說。」

  「我房裡的東西,妳喜歡什麼儘管拿去,但是一個人千萬別往高處爬,免得有個意外受了傷。」他柔聲說道,眼裡蘊含了溫情。

  萬杏雙手揪住君千影的衣襟,偏著頭,倚在他的胸口上。「誰教你把書架放在櫥櫃上,我不爬高一點根本摸不到。」

  「萬杏……」

  她圓臉一抬,只見到他堅毅的下頷。「我以後會注意。」

  君千影笑了。「我相信妳。」

  萬杏看不到他的表情,有點忐忑,為了他的一句話,她心中快樂了起來。

  「你……不可以告訴別人喔!」她害羞道。

  「為什麼?」君千影垂視低著頭的女孩。「進我的房間、看我的書,害妳丟臉了?」

  萬杏霍然抬起臉,嚴重道:「你如果跟別人說我看過你的《洞房三十六式》,別人會認為我很墮落、很不純潔!」

  君千影失聲而笑,「小杏花這張嘴真厲害,拐彎抹角的罵人技巧實在高明。」

  「你現在的眼神是在瞪我嗎?」

  他的臉跟她非常靠近,他眼中模糊的波光令她很不自在。

  「我是在用眼神暗示妳收買我。」

  君千影的無心之言進了萬杏的耳朵裡,牽動了她的心,在他的注視下,她彷彿即將蒸發,渾身飄飄浮浮的不踏實。

  「……你要守信用。」萬杏似乎決定了什麼,低喃著。

  君千影迷惑的看著她,驀地,她噘起嘴兒往他的唇親了一口。

  「小杏花……」君千影遲疑了一下,才回想起剛剛他戲言要她親一口,他才替她保密。

  萬杏整張臉紅得像火燒。

  「我做到了,你得記住,不能說喔!」她掙脫出他的懷抱,雙腳落地,順便奪走他手裡的書。

  「妳拿《洞房三十六式》做什麼?」

  萬杏笑得古靈精怪,帶有深意的聲明,「如果有人發現了,我就說是你硬塞給我,強迫我閱讀,我迫於你的淫威……不得不看。」

  「小杏花,這本書不適合妳看。」君千影趕緊快步追緝攜書逃亡的女孩。

  「做人要守信用!」萬杏跑得遠遠的朝他喊道,笑逐顏開,嬌美的身影在奔走中像極了搖曳的花。

  他自己說的,只要她親他一口,他就答應替她保密,至於保密的範圍,他又沒有限制。

  「小杏花!書還來--萬杏!」君千影一邊追討,一邊煩惱。

  他的《洞房三十六式》不只精細的介紹出各個環節的步驟跟技術,還有清晰的插圖,是春宮之極品耶!

  月滿蟾蜍,天河似在弄機杼。

  君千影一如以往的走入庭園,月夜裡,有個跟他同樣難以成眠的人,正孤寂地徘徊在花木之間。

  「小杏花。」他朝著她的身影走去。

  萬杏面向池塘,獨自佇立,聽到君千影一喚,她急忙轉身,圓臉綻出了笑容。

  難得見她露出歡快的笑靨,君千影心中微微一動。「小杏花笑了,真是罕見,是不是因為看了春宮圖,芳心大悅?」

  萬杏瞋他一眼,不急著反擊。她學聰明了,深知跟吊兒郎當的他鬥嘴佔不了便宜。

  「我把你那卷春宮圖交給君伯伯處理……」萬杏假裝乖巧,慢條斯理的笑道:「他似乎不太高興呀!」

  君千影面色大變,看起來很苦惱。「小杏花妳--」

  「呵呵~~」得逞的人兒覺得贏了一回,開心的指著他,「騙你的,你被騙了。」

  「妳這孩子……」君千影俯身捏了她圓嫩的腮幫子一把。

  萬杏眸光瀲艷,面頰染開紅暈,被他指腹觸摸,彷彿跟他親暱了一回;然而,他瞧她的眼神,一如她的雙親,是長輩關愛晚輩的目光,她非常不喜歡。

  「別叫我孩子……」她不希望他當她是個小孩。

  「你瞧,我的新衣裳好看嗎?」萬杏提起裙子,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故意要他看見她實實在在的美麗。

  明媚的月色,照亮了她粉紅色的裙裳,她輕靈的轉動,使得全身巧麗的繡花隨之飛舞開來,美不勝收。

  「這衣裳的布面,繡的是什麼花?」君千影笑問,眼神柔情萬縷,但眼底並無驚艷。

  萬杏注意到他的神色和平常沒有不同,她有些失落。「你嘴裡叫的杏花呀!你看不清楚嗎?」

  他怎麼都不誇她漂亮……萬杏不掩失望地瞅著他。

  誇獎她呀……怎麼不說話了?

  她的眼睛張得好大,等著他……

  君千影看出萬杏的心思,卻故意保留,不讓她驕傲。「今晚妳精神不錯。」

  萬杏點了個頭,又問:「還有呢?」

  她一雙杏眼寫著「快誇我漂亮」。

  君千影忍住笑意,偏不讓她滿足。

  「前天夜裡,妳在哭什麼?」他轉開話題。

  小杏花垂頭,有點喪氣了。「……沒事。」

  她忽然覺得這身漂亮衣裳失去了意義。

  「小杏花有什麼委屈,儘管說出口,我為妳作主。」

  這一回,君千影沒有看透萬杏蹙眉的原因,以為她還記掛著前晚哭泣的事情,他拂開滑近胸前的長髮,微俯下身,等候她的回答。

  萬杏眼波亂轉,心思回到了話題上,想到了君千影的身份,她半帶期盼的問:「節度使有權力取消我的婚約嗎?」

  君千影想起了父親曾提過,萬杏已訂了親。「妳為此而哭?」

  萬杏悶悶不樂的回答,「我爹娘生前給我指了一門婚事,對象是個我不中意的人;前幾天,那人到君伯伯家裡見我,我跟他吵架了,他恐嚇我一旦進了他家門,他不會給我好日子過。」

  當晚,她越想越不甘心,連帶的想起不在人世的父母,心情變得極其脆弱。

  「小孩子家的嘔氣,兩三天就會過去了。」君千影柔聲開解。

  「不,我不要他!我爹娘指婚時,我才巴掌點大,不懂世事,沒有反對的能力;現在我能自主了,絕對不要再讓人任意擺佈、隨便安排!」

  「小杏花……」

  「少說廢話!」她聽到他那不乾脆的語氣,知道他愛莫能助。「我曉得你幫不了我,無論你官職高到何種地步,依舊斷不了百姓的家務事。」

  君千影拿她老氣橫秋的態度沒辦法。

  「我要悔婚!」萬杏說得堅決。「我自有辦法!」

  風中飄蕩著一股暗香,雲層一時覆蓋住了月光。

  「如有需要幫忙之處,可以通知我協助。」君千影笑著做出承諾。

  「你願意幫我?」萬杏菱唇大啟。

  「妳我禁書一起看了,深夜一起幽會了,再知己不過,我不幫妳幫誰?」他那雙色彩迷幻的鳳眼,流淌出款款動人的波光,教人巴不得能攫取他的視線,霸佔不放。

  「你……夜裡,總是跟人幽會嗎?」萬杏顧不得斥責他說話不正經,反而在意起有多少女子享受過他的溫存款待?

  「不一定,只是想找人陪而已。」君千影漫不經心的說道:「夜裡寂靜得發慌,人容易胡思亂想。」

  他的愁緒,娃娃不會理解。

  「我也是。」萬杏單純的感懷低語。「夜影幢幢的,熄了燈,又怕黑,容易疑神疑鬼,我因此難以入睡,非要天亮了才能安心。」她如獲知己,開心地告訴君千影,「往後,我陪你一起過夜。」

  「一起過夜?」輕薄的天性作祟,君千影忘了眼前的人是個孩子,脫口而出,「妳知道一般女子是怎樣陪我過夜?」

  「怎麼樣?」萬杏睜著坦然無垢的眸。

  滿腦子顛鸞倒鳳、翻雲覆雨的過程對她說不出口,君千影搖了搖頭,好笑自己差點調戲了小娃兒。

  「你不想要我陪?」萬杏曲解了他搖頭的含義。

  君千影在她眼底看到了失落,心軟地問,「妳很寂寞?」

  萬杏似懂非懂,半知半解地點頭,「好像吧……」

  「我失言了。」小孩子怎麼懂得寂寞?君千影換個話題道:「我爹有個隱秘的花園,種滿了稀世名花,妳一定從未見過。」

  「我聽都沒聽過。」萬杏一臉的不相信。

  「他寶貝極了,從不讓人接近,妳當然不會知道。花園裡種有罕見的曇花,我算算……今晚大概二更五點時開花。」君千影曲膝,伸手邀請道:「我帶妳去看曇花一現,好不好?」

  萬杏正視他的眼光,絲絲暖意,盈滿了胸懷,她羞澀地將手交給君千影。「我跟你走。」

  當他握住了她的手,她屏息地垂首,嘴角悄悄的往上彎;覆住目光的長睫,遮蔽了眼底偷偷滋長的愉悅。

  光線自南窗篩入,蒙朦朧朧地穿透了帷幔。

  萬杏掀開了繡工精細的衾被,低頭看,身上僅剩一件單衣,她急忙環顧陌生的寢室,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摸了摸琉璃床榻,匆匆撿起放在床角的衣裳,她努力的搜索回憶……

  只記得,昨晚跟君千影觀賞曇花,後來,在他懷中昏昏欲睡……之後就不記得了。

  她是在他懷裡睡著了嗎?

  萬杏拉開前方的帷幔,豁然見到滿室的明朗。

  君千影在哪?

  萬杏走出了圍著床的屏風,迎面見到了君千影,他身處在堆滿書籍的長桌之後,凝肅的側顏,沒有了平素的輕浮。

  他此刻的神情,是她前所未見的端莊。萬杏的心怦然一動,專注地凝望著他,意外的,在他惆悵的目光中,她發現了一種體會不了的孤寂,是他不應該有的落寞。

  「君家二少爺……」她輕聲喚來了他的注目,破壞了他眼神裡的憂愁。

  「妳醒了。」君千影收斂了心神,自然地轉向萬杏的方向,神態裡沒有絲毫的僵硬。

  「盆內有清水。」他指向金盆所在的位置,「妳自己會清洗嗎?」

  「當然會了!」萬杏不滿地嚷道:「我十四歲了耶!又不是嬰孩。」

  君千影揚聲囑咐房外的侍女盡速送來早膳,接著轉頭端詳萬杏半熟的體態。

  「明年,妳就是及笄待嫁之身了?」

  「你看不出來嗎?」萬杏停頓了洗臉的動作,轉頭望向掛在牆上的銅鏡。

  鏡中有她帶水的芙蓉面,她的手指探入水中撩了撩,蕩起陣陣漣漪。

  「君家二少爺……你……你尚未娶妻納妾,對不對?」她悶著聲,輕啞地問。

  等待答案時,萬杏的鼻息漸亂,每一瞬,皆是折磨。

  「小杏花想嫁給我?」君千影反問,噙有一絲不正經的容顏,迷惑人心。

  「我沒有!」萬杏臉紅了,矢口否認。「你誣賴我!」

  「呵呵……」君千影拿起書翻閱,心思不在文字間。「我們倆也不可能有結果。」

  「怎麼說?」萬杏忽然焦急了,眉心深鎖,俏麗的臉兒皺了起來。

  君千影垂眼,不看她。「妳太小……等到妳懂得男女之事,明白兩情相悅的意義……我就已經老了。」

  她的身份、年紀、古板的性情,都不是他所愛的類型。

  「我不小了!我也懂你所說的男女之事、兩情相悅,不就是書上說的你儂我儂,互為骨血嗎?」萬杏明白字面的意義。

  「妳只知道表面。」

  「你是在說我膚淺了?」她嬌嗔道。

  「這孩子……」君千影招架不住的瞟她一眼,轉念輕吟道:「紅印山痕春色微,珊瑚枕上見花飛,煙鬟繚亂香雲濕,疑向襄王夢裡歸。」念到比喻男女合歡的字句時,他的目光掠過了一抹頑皮。「等到妳不必其它人指點,就能夠體會這首詩的意境時,大概就是妳理解人事的開端了。」

  萬杏聽得滿腦子迷糊,單純的她不知道真相,誤以為另有學問。

  「什麼開端、什麼意境?難道是我學識不夠嗎?」

  「差不多是那個意思!」君千影隱忍狂笑,假正經地繼續誤人子女。「妳慢慢摸索,循序漸進,有一天必會領悟出重大的深意。」

  萬杏深信不疑,認真道:「麻煩你抄寫一遍,讓我看個詳細。」耳邊傳來他開懷的笑聲,她不解,「你笑什麼?」

  君千影搖頭,忍俊不住道:「我寫,不過,這是個不傳之秘,妳可別透露給外人知道。」

  萬杏十分詫異,「這還是你的家傳秘術?」

  「哈--」君千影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特別愛笑?」萬杏不能理解的瞋他,「輕浮!」

  但他的笑臉,十分好看,難以捕捉的流光溢出他的眼角,無比絢爛。

  萬杏凝視君千影的眼神不自覺地充滿了迷戀。「聽說你跟許多女子有染……」

  「那叫情投意合,別再亂用詞語了,小杏花,妳似乎特別在意我的閨房私事?」

  「沒有!」萬杏心虛地退縮開。

  「孩子,」君千影心無雜念地伸出一臂,攬萬杏入懷,讓她安穩的坐上他的腿。「大人的事,大人自會處理,毋需妳煩惱。」

  萬杏輕輕地搖頭,表示不同意。

  她煩惱,煩惱得控制不了,不喜歡他拈花惹草,即使是傳聞也不想聽到!不明白這份憂慮為什麼產生,萬杏的臉兒結滿了愁鬱。

  廳堂內的賓客,大部分都醉了,連錦帳也飄起香麝。君家老爺的七十大壽,宴席內,聚集了各方前來祝賀的親友。

  萬杏灌了自己一口酒,煩躁的目光望向君千影的身影。

  她不懂他為什麼入席以來就獨自喝著悶酒,對任何人都視而不見,包括她的招手、她的微笑示好,他也毫不理睬。

  萬杏察言觀色了許久,終於發現,君千影偶爾會用留戀的眼神注視著某人--她順著他的眼光望去,見到的是一個面帶愁容的少婦,正沉靜地處在喧鬧的筵席之中。

  那是君千影的大嫂。從筵席開始到終了,他唯一注意過的人,只有她一個。

  喜宴結束,賓客漸次離席,萬杏悄悄跟隨在君千影身後。

  分不清是什麼緣故,他已經留駐在她的心裡。

  多年來的抑鬱,只要他衣袖輕揮、笑靨輕揚,便全數消散了。

  從前的無眠暗夜,如今是她最期待的時分,等在庭園內,期盼他偶然經過,成了她每天夜裡最快樂的邂逅。

  大概十步遠的庭廊裡,君千影急促地走到了他大嫂的身旁,拉住她的手,兩人目光交接著。

  萬杏追上前去,看到他的舉動,她嚥下呼喚他的衝動,望著他認真的臉,她的眼裡充滿一片懵懂的感傷。

  她離他們太遠,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只能看見女人甩開了君千影的手,君千影固執的伴在女人身後,護送她回房。

  廂房外,歐蕾冰冷著臉,拒絕了君千影提出交談的要求。

  「爹一定告誡過你不要跟我見面,如果不是因為今晚是他的壽宴,他絕不會讓我們有見面的機會。」歐蕾進了房,掩上半扇門。「我也不想再跟你糾纏,請回吧!」

  「我只有一個問題!」君千影美麗的鳳眼隱含了深厚的關切。「大哥為什麼不在妳身邊?」

  女人揚起嘴角,平靜的笑了笑,在君千影失神的片刻,關閉了房門。

  「蕾?」他的手掌覆在門上,向來悠然舒展的雙眉,緊蹙了。

  不久,門內傳出了一句讓人聽不出情緒的話。「已經和你無關了。」

  君千影低下了頭。

  萬杏盯著他,一顆心隨著他的垂首,徐緩地沉陷。

  原以為,他是虛浮輕佻的人,沒有正經的時候,卻在歐蕾身上發現了他的認真跟執著。

  歐蕾的形影,像是烙印在君千影的眼裡,而外人只能在他的眼外游轉,進不了他的心;萬杏意識到,她是外人。

  無聲中,君千影轉身離開拒絕他的廂房。

  萬杏來不及閃避,愣在他身後不遠處,嬌小的身子被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

  「萬杏?」他意外地看向她。

  那聲調沒有平常帶著玩笑的心態,急速流竄過她的心窩,優美得令她傷心--

  他不叫她……小杏花了……

  萬杏莫名的難過,轉身莽撞地逃開。

  她快步跑到兩人時常流連的庭園,直到池塘邊,萬杏止住腳步,回頭一望,看不見他了。

  他沒有追來。

  「君千影……」她失神地輕吟,腦際閃過一陣雷鳴般的震盪。

  萬杏立刻摀住嘴,心虛地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別人,她才安心。

  今晚的庭園,她有預感,他不會出現。

  「君……千影……」她又念了一回,他的名字在她心裡迴盪千萬回,每一聲豁讓她更加深陷。

  只是,無人聽聞,無人知曉。

  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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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5:30:35
第三章

  黃昏,君家府邸來了個不速之客,直衝萬杏的住處。

  「你來做什麼?找麻煩嗎?」萬杏一見他就討厭,「走開!」

  少年長得眉清目秀的,但一開口,說的話卻毫不溫和,「如果不是我爹娘逼迫,妳以為我願意來見妳這張令人倒胃口的臉?!」

  萬杏豎起眉。「滾!」

  少年提醒道:「妳這老不死的下個月滿十五歲了,幹嘛不早點死掉,非得活到十五,害我得娶妳,妳好不要臉!」

  少年惡聲惡氣的話,令萬杏記起來他們婚約的年限--兩人年滿十五即刻成親,這是當初彼此雙親的約定。

  「我不嫁你,絕不!」她一臉抗拒地振聲高呼。

  「我也不想娶妳,不過,為了妳爹娘遺留的家產,我不得不忍痛接受妳!」少年深感不幸。

  「你自己怎麼不早點死掉,賴活著拖累我,你更不要臉!」萬杏被他輕蔑的態度激起了怒火,出口還擊,「我聽你爹娘說你成天只知吃喝玩樂,書也不讀,毫無長進,簡直是個敗家的米蟲!」

  「用不著妳管!」

  「不要臉,我說我想管你了嗎?自作多情!」萬杏越說越刻薄。「我巴不得你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和全國百姓一起唾棄你--」

  少年揚手就給了萬杏一個耳光。「妳嘴巴真賤!」

  萬杏握住粉拳,瞪著少年。「你再不滾,我立刻找人掃你出門!」

  少年甩了甩衣袖,「我今天是來告訴妳,我爹娘明天會送聘禮上門找妳談心,妳如果敢在他們面前說我的壞話--」

  「你的壞話?」萬杏鄙視地打斷他。「這不用我講吧?誰不知道你是集結了世間污穢的雜碎!」

  「妳真是討打!」少年罵不過萬杏,立刻興起打人的衝動。

  「來人啊!有禽獸啊~~」萬杏見他揮舞著拳頭,連忙拉開嗓子求救,一邊閃避,一邊恐嚇他,「你再碰我一下,我就把我爹娘留下來的家產變賣了,全部找殺手來殺掉你!」

  少年不甘心的臉扭曲著,無奈的是君家僕役已經聞聲趕到,他只能遺憾的收手離去。

  「我告訴妳這顆爛杏,等妳進我潘家的門,我一定從早虐待妳到晚!」

  東風無力,月上枝頭,君千影的腳步聲由遠到近,停在萬杏的寢房門口。

  「小杏花,用晚膳了。」他屈指敲門。「聽說妳在鬧脾氣?」

  「……我不餓,你走開。」她的聲音傳出門,悶悶的像是被郁氣所包裹。

  「妳這兩天怎麼了,發生不開心的事了嗎?」君千影惦記著她昨晚轉身就跑,話也不說的樣子,分明藏有心事。

  一陣沉默,隨即房門徐緩地打開了,無燈的寢室收入了月色的光明。

  「小杏花?」

  萬杏應他的呼喚露出身子,披頭散髮的疲憊容顏略顯憔悴。

  「萬杏,妳生病了?」君千影見她毫無朝氣,訝異的伸手撫過她的額頭,確定她並沒有發燒,他扶著她坐上床榻,交代道:「妳等我一下,我去請大夫。」

  「我沒事……」萬杏拉住他的衣袖。「你別走。」

  她始終垂著頭,讓他看不見她的神色。

  「下人說妳的未婚夫來看過妳,是不是鬧得不愉快了?」

  萬杏點點頭,忽然又搖搖頭。討厭那人是一回事,念念不忘君千影跟他大嫂的異樣關係又是另一回事,真正教她煩惱的,其實兩者兼具。

  君千影點起燈火,目光微轉,發覺萬杏的一邊臉頰有怪異的印痕。

  「妳的臉怎麼了……被人打了?」君千影大為震驚。

  她六神無主的抬眼看他。

  「妳未婚夫打妳了?」久等不到萬杏的回答,君千影做出猜測。

  「我討厭他,我一定要悔婚。」她沒說明對方的過錯,只是念念不忘她的計畫。

  「他這麼大應該要懂事了,怎麼會出手傷人?」君千影輕輕執起萬杏的下頷,不敢相信有人捨得傷害她這張美麗的臉。「下次帶他到長輩們面前,不教訓他一番不行。」

  萬杏笑了笑,暫時不打算告訴君千影,沒有下次了,她決定盡快解除婚約,抵死不履行爹娘生前所做的承諾。

  君千影凝視她的笑顏,不經意的看見,她屬於女性的柔媚一面。

  現在,她仍是含苞待放,等她綻盡風華,必定美絕人寰,吸引人不顧一切地去攀折。他凝視她的目光有了一絲的驚艷。

  「我有個疑問,能問你嗎?」萬杏忽然開口,雙手侷促的揪起了衣裳。

  「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客氣?儘管問呀!」

  她的菱唇吞吐了半晌,困難道:「你和歐姊姊是什麼關係?」

  「姊姊?」君千影淺笑如常,飄忽的眼神令人無從辨別他的心情。「她大妳不少歲數了。」

  「你爹--君伯伯讓我喚她聲姊姊……」

  君千影的鳳眼透出細密的琢磨。

  「昨晚,妳全看見了?」必定是他流露了太多的情感,讓萬杏察覺出他跟歐蕾之間有糾葛。

  萬杏重重地點頭,目光充滿了好奇,整張臉開始有了精神。

  君千影垂落了眼睫,掩去眼中神色。「我跟她,從前是非常貼心的朋友,後來有了些誤會……至今解不開的誤會。」

  他說的情意悠悠,萬杏聽得雙眉輕鎖。

  「如此而已?」她質疑,「你喜歡她,對不對?」

  「妳怎麼總是愛對別人的事追根究柢?」君千影唇際綻著笑,艷紫色的長髮微卷如波浪,襯著他的笑臉帶有汪洋般的神秘。

  「我知道你喜歡她,不用追問,我已經看得明明白白了。」她的雙眼無端地蒙了一層灰。

  君千影垂視著萬杏消沉的臉兒,心裡玩味著她含有妒意的口吻,恍然發覺這小姑娘喜歡上他了。

  一陣悅耳的聲調突然闖出君千影的唇齒,他唐突的笑了。

  「你笑什麼--」萬杏板起臉,糾正他的態度,「我很正經的在和你談話呢!」

  「是,杏小姐有理,是小人錯了。」見她故作老成,他又忍俊不住。

  「你給我正經一點!」

  「杏小姐,人的本性是注定的,改不了。」他的輕浮一如她的正經,與生俱來的。「妳早一點對我失望吧!」

  「我……怎麼會……」她的確不欣賞他的為人態度,但只要他時常陪在她身邊……她喜歡他的陪伴,至於他的人品……再糟糕她也忍耐得了。

  萬杏羞赧的情思,溢於言表。君千影看得一清二楚,但很遺憾必須讓這小姑娘傷一回心。

  不用說他年長她十多歲,年齡的差距是彼此最大的隔閡,光是他心儀嚮往的女子類型,她的模樣、脾氣就全然不符合。

  「你為什麼搖頭?」萬杏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君千影沉默地回視她。在她的神情裡,喜愛之色,昭然若揭;他必須要迴避,只希望她是懵懂的一時迷戀,即使他拒絕了,也不至於讓她太難過。

  「君大人--」兩道年輕的女聲從門外響起。

  「妳們來了?」君千影沒有回頭,仍舊看著萬杏。

  門口並無人影,卻可以清楚的聽到調侃的聲音。「找你半天了,每位姑娘的閨房都尋覓過……」

  「沒想到你改了胃口,窩在小女孩身旁。」兩名女子一搭一唱。

  「誰呀?」萬杏驚奇地環顧周圍,「說話不現身是不禮貌的行為。」

  又來了,她可愛的禮節……君千影不禁失笑,俊朗的面孔無辜地蠱惑著面對他的萬杏。

  「進來吧!」他朝門外說道:「妳們不曉得,看盡各色胭脂的媚態,還不如這位小姑娘的尖牙利嘴討人喜愛。」

  「尖牙利嘴?」萬杏不服氣,菱唇圓啟。「我哪有啊?」

  「呵呵……小嘴都噘起來了。」他愜意的點了點她的唇瓣。「從這張嘴裡吐出來的話,有時確實比劍還鋒利呢!小杏花。」

  萬杏心頭輕輕的一顫,臉蛋驀地開出粉紅色的杏花,多看君千影一眼,胸口內翻騰的波濤便加重拍打她一回,將她沉陷得越來越厲害。

  夜色清澄似水,萬杏獨坐在涼亭內,輕風迎送陣陣舒爽。

  「杏兒,妳見到二小子了沒有?」老人開口詢問。

  「君伯伯?」萬杏回過神來瞧向他,「你怎麼找到這兒了?」

  「四處找不見他的人影,下人說起他時常跟妳在一起,所以我才來這附近看看。」

  萬杏展眉微笑,對於大家認為她跟君千影很親近,她感到高興。「他有事正在跟人商談……」

  「在哪裡?」

  「我房裡。」她答得有幾分嬌羞。

  女孩家的閨房不輕易讓人進去,君千影在她房裡,說明他們關係匪淺。

  「妳不怕他在妳房裡亂搞些見不得人的事?」

  「君伯伯,您是不是聽了那些三姑六婆亂嚼舌根了?」萬杏斂容維護道:「君千影他雖然態度不正經,行為還是很端正……」

  「整個屋子的女眷有一半遭他染指,這叫端正?」

  「我相信他……不會強人所難。」萬杏的目光移向角落,不願聽老人指責君千影。「或許,他跟很多姑娘都是……兩情相悅……」

  說到這裡,萬杏的心跟著沉了。君千影喜歡的人究竟有多少個?

  「杏兒,妳得要謹慎提防著他。」

  「君伯伯……」她略有錯愕。「君千影是您的兒子,您怎麼一點都不信任他?」

  「杏兒,我擔心的是妳。」老人擔憂道:「二小子是個相當迷人的男子,妳年紀小,容易以貌取人,妳要特別小心把持住,別陷進去。」

  萬杏啞口無言,臉兒浮現一絲困窘。

  「妳自己仔細想想,我不去見他了。」老人決定給萬杏思考的時間。「妳替我轉告他,有些地方官來找他,好像有急事。」

  「我現在去。」

  「杏兒!」老人在她提起腳步時,喚住了她。「不要忘了,妳還有門婚約。」

  萬杏沉重地點頭,削垂般的雙肩如負萬斤重。

  兩位頗具英姿的女子,環繞在君千影身旁,像正討論些什麼,專心得忽略了萬杏的存在。

  萬杏心底有些不是滋味的在門口旁觀。

  「小杏花,妳幹嘛擺著一張臉?過來。」君千影發現了她,笑著叫她進門。

  萬杏一聽,唇邊立刻綻開了甜美的笑花。

  「她們是南方著名的劍客,妳也許聽過她們的傳說,」君千影接住萬杏奔過來的身子,介紹起兩名女子。「這位是多玢,這位是魯霜,她們都是我的得力幫手。」

  各地節度使因為各擁權勢,彼此之間互有糾紛,跟朝廷的關係也不甚和諧;為了保護自身的安危,也為了行事的方便,節度使們會破格採用江湖人士,解決一些棘手或隱秘的事件。

  「我聽過多玢和魯霜的傳聞。」萬杏打量兩位女劍客。

  她們也在打量觀察萬杏,隨即交換了目光。

  「我越瞧越覺得合適……魯霜,妳覺得呢?」

  魯霜留意著君千影的表情,有些為難的回答多玢,「這還需過問君大人的意思。」

  「什麼合適?」萬杏聽出她們所談的內容跟她有關。「妳們在說什麼?」

  「妳們別打她的主意!」君千影瞥了瞥兩人的眼神就知道她們心底的算盤,他毫不猶豫地拒絕。

  多玢和魯霜異口同聲的歎氣。「難得有現成的,他不答應。」

  萬杏在意地追問道:「是什麼事呢?跟我有關對不對?」

  君千影以一個警告的目光威脅她們不得透露。

  「君大人,國家重要……」多玢嘗試著說服君千影。「您讓我們先問一問小姑娘的意願,好不好?」

  「不行,她任性得很--」

  萬杏兩手飛快的摀住君千影的嘴,不讓他說話。「兩位姊姊,妳們儘管說,有什麼事?」

  多玢笑了笑,給了君千影一個愛莫能助的眼色,便對萬杏說道:「妳願不願意參加一個很好玩的冒險呢?」

  「冒險?」萬杏為這兩個字心動,她索性推開君千影,不顧他的制止,衝到多玢和魯霜的跟前。

  「君大人此行回府,為的是處理附近接連不斷的離奇命案。」

  「我知道!附近常有童女失蹤,尋獲她們時,都已經是一具具穿了新娘衣裳的屍體……我聽人說是精怪在作祟。」

  「精怪哪有可能危害得了人間!」多玢正經道:「只有人,才會傷人。」

  「妳們是不是已經調查到了真相?」

  多玢點頭,回答道:「現在只差一位自願冒險的童女,協助我們捉拿惡徒!」

  萬杏仔細的聽,推敲道:「我的年齡和死去的女孩們差不多大是嗎?妳們打算讓我作嫁,混入這件疑案,配合妳們破解案情,對不對?」

  「杏小姐真是聰明。」

  「我--」

  萬杏正欲答應多玢,君千影手掌一攬,把她摟到懷裡,打斷道:「她不行!」

  萬杏瞪他,「你怎知我不行?!」

  「太危險了,我不允許。」君千影難得的固執。

  「可是,依照兩位姊姊的話,你們一定要找個人冒險。我是人,別人難道不是人嗎?」

  「我說不行就不行!」君千影一貫笑靨輕淺的臉色微凜。「我過幾天準備離開了,帶妳出府還得帶妳回來,太麻煩了!」

  萬杏眉頭蹙緊。「你去哪?。」

  「案情的發生地,集中在城外的一個村子,我打算去那裡解決了案件就走。」

  「你不回君家了?」她擔憂地問。

  「對,再也不回來了。」君千影沒有隱瞞,聲調平穩,沒有一點猶疑。

  萬杏美麗的臉蛋寫滿了震驚,心牆剝落成片片飛灰。「為什麼?」

  多玢跟魯霜自覺沒有置喙的餘地,悄悄地離去。

  君千影在她們關上門的同時,回答道:「我有官務,不宜長期留在家裡。」話才說完,他看見她浮水的雙瞳盈滿了哀傷。「別這麼看我,萬杏。」

  「你是為了歐姊姊吧?」她口無遮攔地問:「你是不是要帶她私奔?」

  「荒謬!她是我的大嫂,我們怎能做出這樣背德的事……」嘴裡反駁著萬杏的話,心底卻動了此念,君千影越說越無力。

  「我見過你……你看她的目光,比我爹看我娘更加情深意長。」萬杏說得特別苦澀。

  君千影悠悠一歎。

  「妳長大了,萬杏。」連萬杏都能察覺出他對歐蕾的情意,家裡其它人更不用說了。

  永遠的離開,似乎是他無法避免的唯一出路;只有分別才能給彼此安寧,畢竟他們的身份不允許他們有所逾越。

  「你別走。」萬杏雙手揪緊了君千影的衣袖。

  「這裡不屬於我。」他輕撫她的面頰。

  或許,看這絕色小佳人一天天成長將是無與倫比的樂趣,但他已無心在乎歐蕾以外的人事物了。

  萬杏注視著君千影眼裡的淡然,她痛苦地搖頭。

  「既然你早就決定要走,為什麼還對我那麼好……」好到讓她不想離開他了。

  「萬杏?」君千影審視著她,愛意自她眼裡湧現,令他的心微微悸動。

  「我們打個商量好嗎?」萬杏提議道:「我和你一起走,你帶我走。」

  「萬杏……」君千影苦笑著搖頭。

  「我有許多家產,變賣了全部給你,你帶我走!」她收買他!

  「不行!」君千影堅定的拒絕道:「妳該學著自己長大,我無法陪在妳身邊,雖然我對妳--」

  「不要說!」她難過地大叫。「我知道你只喜歡你大嫂!」

  她悲傷地跑出寢房。討厭……討厭、討厭!

  有他居住的曲折迴廊,有他居住的花草庭園,有他居住的長牆門庭……不敢想像,過幾天這些地方將徹底的失去了他的蹤影!

  她不要,不要他離開……

  爹娘不在了,好不容易,夜裡有他相伴,她不願再獨自一個人守著無眠的深夜。

  朗月懸空,皎潔明亮,君千影望向亭外一路伸展的玉石小徑。

  女人婀娜的身影,徐徐出現在他久候的雙眸前。

  「妳來了。」他開心地笑了,走入花草扶疏的路徑迎接她。

  「你請侍女叫我來見你最後一面,我怎能不來?」歐蕾擔憂地問:「為什麼說是最後一面?」

  「過兩天我就要離開家裡了。」君千影出手,邀她走入亭閣。「這一去之後,就不會再回來了。」

  慌亂之情掠過了歐蕾的臉,她勉強壓抑著失常,眨眼問讓面色恢復了平靜。「爹怎麼說?」

  「他說大哥因為我而厭家,連日不歸全是我的錯,叫我早走家裡早太平。」

  「十三年了,你還是沒什麼改變。」歐蕾強顏淡笑。「照樣我行我素,輕浮浪蕩……據下人說,你連萬杏那小姑娘都勾搭上了?」

  君千影不語,眼角瞟向水面,花枝的倒影隨著晚風輕悠飄蕩,清妍的白花,漸漸幻化成萬杏的容貌,晃入君千影的心海。

  「你要走……就走吧!」歐蕾端詳了他一眼,看出了他心裡想著別人。「我在此祝福你安康快樂。」

  她略作欠身,無意再跟他相處。

  「妳……」君千影欲止又言,「妳和大哥……生活得好不好?為什麼我看不見妳開心的樣子?」

  歐蕾怔了怔,呆滯了幾分。

  「我……像妳所說的一樣,依然沒變。」他收斂了一貫的漫不經心,專注地正視她。「妳願不願意跟我一同離去?」

  「你說什麼話!」歐蕾搖頭,急迫地轉過身迴避君千影的目光。「我已經是你的大嫂,你怎能……這簡直……」

  「我不在乎!」君千影伸出手,停在她背後,欲觸碰她。

  「我們沒有可能了,」歐蕾緩慢地抬起眼,以目光拒絕了他的觸摸。

  君千影苦笑。「當初妳和我在一起時,說了同樣的話,既然沒有可能,妳為什麼接受我……既然妳已經決定了不給我機會。」

  「你不會瞭解我的心情。」歐蕾溫和地看他,平淡道:「我也不求你瞭解。你從沒發現,你對待任何人都很溫柔,彷彿我跟天下的女子同樣的尋常。在你身邊,我控制不住猜忌跟煩惱……很累、很累。」

  她一步步走出亭閣,不再回眸。「別了,去找一位能使你狂熱的姑娘,或是比我更有信心挽住你的人。」

  一步步的走遠,無法留在他左右、不斷地猜想他用情的多跟少;算是她負了他,勝過他得到她之後……慢慢的索然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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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5:30:51
第四章

  遠眺而去,紅跟藍交融的天色,猶如君千影髮絲的顏色。

  「杏小姐,」多玢帶了位少女,經過君千影的寢房,看到萬杏守在一旁,她笑著道:「妳遲了一步,君大人剛剛出門會見本地的地方官。」

  萬杏輕淺一笑,別有用心的端詳多玢帶來的少女。「多姑娘,她是妳們找到的人選嗎?」

  多玢眼睫一眨,先撇開少女,逕自走到萬杏身旁,輕聲對她說:「這女孩的年紀跟妳差不多,但她太怕生了,恐怕不適任這一次的行動。」

  萬杏聽出多玢的言談中仍有不死心的期盼。「萬一她臨陣退縮了,豈不麻煩?」她順著多玢的意思道:「多姊姊需要更『明理』的人選吧?」

  「確實如此。跟別人借用孩子,我們又不方便透露行動的細節,擔心做了說明,風聲會洩漏出去;不說是要做什麼,做爹娘的又捨不得借出孩子,我們只好找一些見錢眼開的父母商量……可是,看過的對象,全不理想。」

  「即使找到了孩子,也未必有膽量配合姊姊們的行動。」萬杏附和道。

  「杏小姐是最適合的人,我看面相就知道妳有膽量,不過君大人不同意。」

  萬杏抬起笑臉,甜甜的慫恿著多玢,「多姊姊能不能讓我參與啊?別管君千影的意思了。我會聽姊姊的話,一定把姊姊交代的事情都做到。」

  「恐怕不成,君大人做的決定,無人可改。」多玢遺憾道。「明天我們就要離開君家了,杏小姐如果有機會,今晚跟君大人話別時,再試著說服他吧!」

  「今晚……是你們在君家的最後一夜嗎?」萬杏美麗的臉蛋灰蒙一片。

  多玢點頭。「杏小姐,君大人說妳有婚約了,過些日子年滿及笄就要出嫁。分別之後,不知需要怎樣的緣分才能再相見。」

  萬杏無言的搖頭,嘴角泛開淡淡的苦澀,如茶葉在清水中漫開了交雜不一的滋味,緊盤心口。

  輕雲遮淡了銀河,君千影斜倚著欄杆,腳下臨著彎曲的玉階,階梯直入種滿荷花的池塘。

  「我以為妳鬧脾氣不再見我了。」他修長的手指撥開幾繒飄拂在眼前的髮絲。「氣消了嗎,小杏花?」

  萬杏一雙翦水靈眸,眷戀地凝視著他。「我哪有資格生氣,你我既非親人,亦非友人,你要走,我本來就沒有權利挽留。」

  君千影鳳目含笑地凝視她。「別把話說得那麼酸,有機會,歡迎妳去找我……」

  「我們打個商量好嗎?」萬杏挽住了君千影的手臂,柔聲道:「你帶我走,隨便去哪個城鎮,我自己找地方居住,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絕不嫁給潘亭!」

  「誰是潘亭?」

  「我爹娘指婚的人呀!我討厭死他了。」

  「我帶妳走,不成了私奔?」君千影出手撫亂了萬杏的髮絲,寵溺道:「我名聲不好,妳如果跟我沾了關係,一定會受人譏諷恥笑。」

  「我不在乎!」萬杏急道。「你如果在乎,我跟你離開這裡後便分道揚鑣,我不會拖累你。」

  「萬杏,妳真的不願嫁的話,我們一起拜託我爹出面,替妳拒絕這門親事。」

  「不可能,我私下向君伯伯求過無數次了,他總是說他無法插手。」萬杏說著,雙眉逐漸鬆垮。「你不願意幫我是嗎?」

  君千影悵然道:「不是不願,是不能。」

  「罷了!」萬杏失望至極,「當我沒提過。」她落寞地問:「你明日何時起程?」

  「午時。妳睡不醒的,不用送我了。」

  萬杏無神的點頭,再看君千影的瞳眸,他眼裡的深瀚幽光,如漩渦困住了她,難以逃脫。

  「兩天之後就是我的生日。」萬杏有了打算,粉圓的臉頰泛開了笑意。

  「可惜我要錯過了。」一手輕拍她的香肩,君千影溫和如水地祝賀道:「恭喜妳,長大成人。」

  「到時,你不在了。」她忽然沉悶地垂下臉。

  「我會派人送禮過來。」

  萬杏心一擰。她在乎的,哪是什麼禮物……

  「我看見了……」她突兀地道,半抬起眼睫,凝視著君千影。

  「看見了?」君千影不解。

  萬杏微一搖頭,欲言又止。

  在那個深夜,她像往常一樣,遊蕩在家中的廊庭曲道間;而他,不同於以往的深夜跟她見面,他沒出現在她眼前。

  她見不到他很寂寞,獨自亂走,結果在歐蕾寢居的廂房外,那臨水的亭閣,她發現了他和歐蕾的幽會。

  她躲藏在花樹叢裡,聽見了君千影開口要求歐蕾跟他走。

  他不願帶她走,卻請求歐蕾……萬杏難過地凝視著君千影,她不曉得她的目光包含了複雜的嗔癡,令君千影迷惘。

  她只知道,他開口想帶另一個女人走,留下了她;他想帶別的女人離開,留下了她;他要帶別人走,留她一個,永遠的……

  「萬杏?」君千影出聲,破解了從她雙眼流放出來的迷障。

  「我去休息了。」她收回視線,欠身,臉色沉入陰暗。「明天不送你了。」

  「萬杏……」君千影察覺出她的神色異常。

  萬杏悠悠的轉過身,美麗的臉蛋在背向君千影的剎那,綻開了笑容。

  「紅印山痕春色微,珊瑚枕上見花飛,煙鬟繚亂香雲濕,疑向襄王夢裡歸。」她輕吟著詩句,步步沉穩地離去。

  君千影不願幫她……那麼,她只有靠自己了!

  深夜,天地闃然。

  萬杏拖著孤單的身影,找到了一間客房,手指輕慢卻有力地敲醒了房中人。

  「誰呀?」一道含有怯意的聲音,微微的響應著萬杏。

  「開個門好嗎?」萬杏放軟了調子。

  半晌,房門開了,一位少女探出了頭,見到萬杏,恍然道:「妳是今天和多玢姑娘交談的小姐?」

  萬杏淡定地笑。「我有事跟妳商量。」

  「現在?」少女看了看天色。

  「我沒惡意,」萬杏慢條斯理的掏出了幾件熠熠發光的珠寶。「我想請妳幫個忙。」

  少女屏息問:「什麼事?」

  「妳和多玢姊姊她們共同行動的事。」萬杏跟著少女進了寢室,她把門關緊。「妳知道這次行動有多危險嗎?」

  少女納悶的搖頭。「多玢和魯霜姑娘說過會全力保護我。」

  「保護不表示萬無一失。」萬杏舒展細眉,詭魅地笑了。「詳情就由我來告訴妳吧!」

  君千影伴著晴朗的午時陽光,離開家門。

  鮮艷的牡丹繡衣包裹著他的身軀,媚而不俗;他的美貌倒是其次,那股不經意散發出的華麗,格外勾引人心。

  回頭望著家門口,他悵惘地回想起歐蕾……然後是萬杏的各種臉色,還有她掩不住的依戀之情。

  隨著漸行漸遠的路途,體內某種難以言喻的氣力隨之抽離,他忍下住歎息。

  「君大人,」多玢在中途請示道:「今天是祭祀之日,我先帶女童去交差。」

  魯霜接著說明,「多玢已經取得對方的信任,埋伏好了。我跟大人只需等他們行動時,立即出面拘捕,當場有證有據,不怕他們抵賴。」

  君千影眼神飄忽地瞧向前方的路。

  「大人在擔心什麼?」多玢和魯霜察覺到了他的猶豫,不免疑惑。

  君千影像是有什麼心事,不能安下心來,考慮了片刻,他做出決定。「妳們帶人先走,我折回家一趟。」

  「大人?」走到半路了還回去?

  「我不太放心……總覺得會出事。」在他心底,始終盤旋著萬杏決然的目光。

  他有預感,她一定會做出些什麼事,而他竟忘了交代家人看緊她;或許,他該回家帶她走……不然,也得先幫她把婚約延了,畢竟過兩天她就及笄了,讓她這麼快出閣對她並不適合。

  「大人,您有事儘管去忙吧!」多玢和魯霜體貼道。「我們倆可以應付這件事。」

  君千影慎重地點頭。「我會盡快趕回來,如果還是錯過了妳們的出擊時機,妳們直接放手去做。」一股危險的預感,催促他立刻回家找出萬杏。「我相信妳們的能力。」

  從未想過,在家裡他放不開的人,除了歐蕾,還有其它。

  屋裡屋外亂烘烘的,像是發生了什麼事。

  君千影的坐騎趕到了家門外,一看到驚惶的小廝,君千影立刻出聲叫住。

  「二少爺?!」小廝發現了他的出現,頗是驚訝。

  「家裡在忙什麼?」

  「萬杏小姐不見了!」

  君千影在心底暗叫糟糕。如他預料,她果然出事了!

  「二少爺。」正欲出門的管家見了他,匆忙的迎上去。「您想通了,帶回杏小姐了是嗎?」

  「為什麼這麼說?」君千影大感莫名其妙。

  「杏小姐留書交代了她是跟著您離開,要等潘家放棄了婚約才肯回來。」說著,東張西望。「她人呢?」

  君千影蹙眉,神情不再從容。「我怎麼可能不吭一聲地把她帶走!」

  「君千影!」君千影的爹聽了下人回報,立刻怒氣沖沖的找他要人。「你把萬杏拐到哪裡了?!」

  「我回來就是為了要找她,叮嚀她別衝動做些傻事,妳--」君千影意外的瞧見一名少女,本來應該在多玢的掩護下,安坐在馬車內已經離開的少女--居然跟在他父親身旁?!

  「君大人。」少女惶恐地看著他。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君千影追問。

  「我……萬杏小姐說要我跟她交換。」

  一句話,震住了一屋子的人。

  「現在在馬車內的人是她?」君千影力持鎮定地查問。

  「是的,她要我在臨上車前謊稱如廁,然後她便跟我交換衣裳,又派人騙走了駕車人,乘機進入馬車……」

  「胡鬧!」君千影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臉,顯出了一絲慍火。「妳怎麼能讓她為所欲為!」

  「我……」少女嚇紅了眼眶,不敢透露收了萬杏的賄賂。

  君千影一語不發,再度離家,匆忙返回原途。

  這次行動雖然有多玢和魯霜在暗中保護,但仍舊存在一些不可預期的危險。他實在不願意讓嬌貴的萬杏冒險,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意外,不要說他爹饒不了他,他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對萬杏負起責任!

  馬車駛入了黃河邊的小鎮,多玢在一戶人家門口停了下來,先行跟等在門外的戶主寒暄了幾句。

  「妳帶的姑娘呢?快給我瞧一瞧。」客套話一結束,對方立即向多玢要求。

  「在車裡,我去帶她出來。」多玢假笑道,風姿款款地步向馬車,打開門。

  「她就是我花費了--杏?!」

  一看到車內坐了何許人,多玢不禁瞪大了眼。

  「怎麼了?」對方起疑地問。

  萬杏主動走出馬車,一臉迷惘的環顧四周。

  多玢悄悄地拉了拉萬杏的衣袖,小聲問:「妳為什麼……」

  萬杏轉身背對外人,無奈的以口形回道:「這都是命運的安排。」

  多玢眼前一黑,幾乎站不穩,無法設想君千影發火的模樣。

  ☆

  這個古老的小鎮承襲了先人的傳統,每逢春季,總會選出一名童女下嫁河神,因而此鎮年年有少女消失;為了避免官府治罪,鎮中居民對外謊報少女是離奇的失了蹤。

  「但是這兩年來,在附近死亡的女童人數不斷提高,不只是每年一個那麼簡單。」萬杏道出了疑問。

  多玢跟她並坐在床榻,兩人趁著戶主不在,低聲談起了此次行動的內幕。

  「我們調查出鎮裡有位老人,以提煉仙術為由,哄騙全鎮居民為他提供女童。」

  「仙術?」萬杏迷惘。「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假的,世上哪有仙術!我已查出了那老人的切實身份,他是位頗有名聲的大夫,年輕時因為連續毒殺了嬰孩,用屍骨做毒蠱,遭官府追緝了數十年,輾轉到了此處改名換姓,又幹起了這種勾當,騙得當地人當他是活神仙一樣,待他忠心不貳。」

  萬杏張口結舌,「數十年沒追緝到案?官府的辦事能力……值得懷疑。」

  「妳還敢說!」多玢氣道:「妳使計跟人換了身份,我卻得立刻行動,無暇再去找新的人選了,君大人又有言在先,不准讓妳冒險。」

  「多玢姊姊,您別發火呀!我們現在是騎虎難下了,不如讓我去試試。」萬杏撒嬌地拉了拉多玢的手。

  「話說得那麼甜,妳心底有什麼陰謀?」多玢審視她。

  萬杏靦腆的笑。「哪有陰謀!我是想,假如我對姊姊們有幫助,希望姊姊們也能協助我脫身--」

  「停,有人進門了!」多玢打斷了萬杏的話,讓她正襟危坐。

  戶主捧著一盤膳食,徐徐地走進。

  「妳們來跟我一起用膳。」

  多玢給了萬杏一個切勿妄動的眼色,轉而向戶主笑道:「我另外有事,你幾時引見我跟仙師會面呢?」

  「用了膳,我就去找人替小姑娘整裝,然後帶妳去見我們鎮裡的仙師。」戶主倒了杯茶,遞給多玢。「請。」

  多玢盯著戶主飲用,難以推辭的跟著喝了幾口。

  「你們進來把人帶走。」戶主隨即轉頭,叫出門外的人手。

  「慢著!」多玢想要阻撓,但話剛出口卻覺得頭暈目眩。

  一群男人走入,帶著萬杏離開。

  萬杏急忙看向多玢,見她毫無表示,心裡不知該不該反抗,猶豫之間便被那些人拉走了。

  萬杏人影一消失,多玢支撐不住,即刻墜倒在地。

  她眼含怒意的質問戶主,「你在茶水裡下了藥?」

  「這不是我的主意,是姑娘妳太過出名,被人認出來了。」

  「你也喝了茶,為什麼你……」無力說完,多玢昏迷了。

  「我有解藥,不能先服用嗎?笨女人!」戶主走向多玢,探了探,高興地通報門外的另一夥人。「仙師,人昏了!」

  一位老者及其幫手緩緩現身。

  老人觀察昏迷的多玢,確認道:「她是多玢沒錯。你們謹慎一點,查查周圍有沒有她師妹魯霜的身影。哼!憑她們這兩張臉,想瞞過誰的耳目!」

  「仙師,多玢和魯霜出動了,表示官府也有所行動,我們的祭祀是不是要先停止?」

  「不,繼續!你們帶人,找到魯霜後便把她引到別處。祭祀照舊!只需要再奉獻一位女童,河神即將賜予我們無敵的神力,今天是最好的日子,機不可失!」

  君千影帶著隨身侍衛,快馬加鞭地趕往黃河。

  依照事前推測,祭祀的時辰已到。他相信多玢跟魯霜的能力,但不放心萬杏的處境,怕她一不謹慎露出破綻,給自己招惹危機。

  「魯霜?」在交叉的路口,君千影遠遠的瞧見了不該出現之人,策馬疾馳而近。

  「君大人--」

  「妳應該要出面跟多玢會合了才對,為什麼會在這裡?」他連忙追問:「萬杏呢?」

  「萬杏?她也來了嗎?」魯霜焦慮地答道:「我被人引開了,剛才惡戰了一場才逼問出多玢的下落。」

  「妳們有沒有看見萬杏?」君千影只擔心她。

  魯霜搖頭。君千影糾結的眉頭擰緊了。

  「大人,多玢可能有麻煩。」魯霜報告了實情,對君千影不啻是火上加油。

  「妳速速帶路,刻不容緩!」驅策胯下的寶馬狂奔,君千影從未這麼憂慮。

  疾風沖刷過他的身軀、他的面頰,眼前的道路在風中變得恍惚。

  惦念著萬杏的顰笑容貌,君千影耳邊像是有了幻聽,迴盪起她遠近不一的聲息語調,無比清晰。

  六人齊力舉起花轎,一路直往河面,沒有喧天的鑼鼓,沒有迎親的人影,死寂的氣流停滯在天地間,纖毫不動。

  萬杏忐忑地凝望轎外的景物,揪在手裡的紅蓋頭已經皺成一團。

  「你們放我出去!」她久等不到多玢出面,心中不能自主的恐慌。「我不是一般老百姓,你們聽見沒有?」

  她被困在花轎內,轎門鎖住了,只有一口覆著紅布的小窗讓她看得見外面的景物。

  「你們是在做違法的事呀!」任憑她如何拍打、如何呼喊,就是沒有人回答她。「我要見多玢!多玢--多玢姊姊!」

  「別嚷了,多玢已束手就擒,妳認命地當祭品,不要再叫了!」一道蒼老的聲音,接近轎邊,響應了萬杏。

  萬杏聞言,明白事情有了差錯。「我的靠山不只有多玢一個,我是……」

  她在轎內大吵大鬧,然而,抬轎的人並不理她,齊心協力的越走越快。

  滾滾黃河水,逐漸的逼近眼簾。

  萬杏在轎內,看見了窗口外的黃河奔騰,她抿起雙唇,渾身發起輕顫。這些愚民,真要將她丟到黃河裡去?

  「你們、你們別做傻事,丟人進河裡,淹死人能獲得什麼好處?!別傻了,放我出去,我給你們錢!」

  「小丫頭,妳懂什麼!」蒼老的聲音告訴萬杏,「河神會庇佑我們,更會賜予我們神力,只要把妳的命交出去,我們便能得到神仙的恩賜!」

  「那是騙人的,世上沒有神仙!」萬杏失去自制,奮力出腳猛踢轎門。「你們放開我!」

  花轎到了江河邊,黃河寬闊無際,流水淙淙。

  「丟她入河!」蒼老之聲下令。

  萬杏發狂地踢著轎門,轎門開始有了裂痕,只是已經太晚了,轎外眾人齊力推動花轎沉入滔滔的河水。

  萬杏懼怕地雙手覆面,剎那間,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君千影。他寬闊的肩,宛如紫浪的髮絲,含笑的鳳眼,她逐一的思念著他的一切。

  終於,她願意承認,她喜歡他,喜愛上他了。

  轎子飛速下沉,快如雷電。

  河水反撲,吞噬了萬杏的半身,她仍舊不肯絕望,使勁地連續踢著有了裂痕的轎門,直到門被她踢開。

  「停止!」一道叫喝劃破了天際。

  魯霜首當其衝,馬踏煙塵,飛濺開沙土,迷濛了河畔眾人的眼。

  飄揚的塵土中,君千影帶領護衛,似清風捲蕩而來,他拋開韁繩,躍下馬背,翻飛的衣袖引人注目。

  「萬杏--」君千影箭步如飛地衝向河岸。

  河流內,承載萬杏的花轎已陷入激流。

  「魯霜,妳負責捉拿人犯!」命令一出,君千影不假思索地直接跳入河裡。

  「君大人--」魯霜驚見他的舉動,一時忘了阻止。

  君千影劃開河水,游向花轎。

  什麼原因、什麼力量使得他非得救回萬杏,已無關緊要,他只知道他必須拉住她的手,帶她回到一處安穩的角落,保護好她。

  轎子裡的萬杏,好像聽見了熟悉的呼喚聲,她使勁打開殘破的轎門,傾身滑出轎外,手握上前桿,努力地轉身朝後方看。

  「萬杏--」君千影急道。

  「君千影?」河水拍打著萬杏的臉頰,全身被水浸透異常沉重。

  她昏茫地眨著眼睫,他的身影穿越了天地一般漂向她,她看得半真半假,不敢確信。

  「萬杏,抓住桿子,別鬆手。」君千影游向花轎,牢牢地握住後桿。

  「君千影……」她失神地喚了他,淚珠奪眶。

  君千影抓著後桿,摸著轎身迎向萬杏;她抓著前桿,哭泣的臉上透著欣然喜悅。

  「你來找我了……」她哽咽著。

  他伸出一手,抱住了她:「抱緊我,別放開。」

  「我不懂得泅水。」水流夾擊,萬杏意識到君千影如果不鬆手,極可能跟她一起沉下去。

  「我會帶著妳。」君千影用雙臂環抱萬杏的身軀,緊密地摟住她。

  兩人抱在一起變得更重,沉得更快。

  萬杏深深地看著君千影,「你棄我去吧!」

  君千影詫異,沒料到她會說出這句話。在她懸浮淚珠的眸子裡,他看到牽掛跟割捨,還有密密麻麻的擔憂--不是為了她自己,全是為了他。

  「傻丫頭。」君千影大為動容,一掌撫住萬杏的後腦,按向自己胸口,納她入懷的充實感,溢滿胸懷。

  來不及游向河岸,兩人的身子在劇烈的波濤起伏中被強大的河浪沖擊,淹沒,不久就都沉進河底。

  河流澎湃,水波的氣勢宛如千軍萬馬,驚人磅礡。

  杏花村,風水極佳,位處山嶺河川之問,資源豐沛。

  晴雲微溺,漁笛滄浪。渡河而歸的小漁船,在海水中忽晃忽蕩地駛近淺灘。

  一名年少的男孩從船上跳下沙灘,腳板踩著黃沙,探頭觀看不遠處的動靜。「爹,我好像瞧見兩具屍體。」

  外貌樸實的漁夫聞言,急忙喝止兒子冒失的行動。「你站住,我去看看。」

  少年仍是邁近了幾步,好奇地張望。「瞧他們穿著的模樣,是富貴人家吧?」

  漁夫走向沙灘中央,審視兩具相依的身軀。這一男一女,狀似死亡。男子年盛,相貌俊朗,衣裝華麗;女孩年幼,五官精美,著了嫁衣;像是一對兄妹。

  漁夫俯了俯身,發現男子的額頭滿是鮮紅。

  「他眉稜骨劃了道傷口,撞得不輕。」漁夫出手探了男子和女孩的鼻息,尚有一口氣,他轉頭囑咐兒子,「你去停好船,再跟我把他們倆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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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杏花……」

  有人在呼喚她?

  那聲音好熟悉,像已銘刻在她的心底,是他的聲息。

  她聽見了,他在喚著她的名。

  萬杏急忙張開雙眼,伸手一陣舞動,試圖抓住什麼。「君千影?」

  周圍沒有河水,平靜的房室入了眼簾。萬杏驚訝地轉頭一看,便見君千影平躺在她的身側。

  他們置身在一間石寮裡,躺在一張乾淨的木榻上,四壁空曠,房中擺了一套桌椅。

  萬杏沒有心思追究這是什麼地方,急忙先觀察君千影的狀況。

  他昏迷著,濃密而卷長的眼睫,在眼瞼上投射陰影,眉梢上有一道白線縫合的痕跡,下唇瓣破裂了,美麗的容顏添了些碎小的傷痕,使得萬杏心疼極了。

  此時,木製的門板,倏地應聲開啟。

  誰?萬杏想問又發不出聲音,身子瑟縮了一下,有如驚弓之鳥。

  「咦?」進入室內的婦女看到萬杏清醒地坐起身子,愣了愣。「醒了呀,姑娘?」

  她友善微笑,裝扮像個普通的村婦,手裡捧著整潔的衣裳。

  萬杏渾身警戒。她不懂自己和君千影怎麼從浩蕩的河流,轉移到一名普通村婦家的木榻上?

  村婦溫言說明,「別怕,是我家男人救你們回來的,他在村邊的河灘上發現你們。」

  萬杏有許多疑問,「這是哪裡?」

  「杏花村哪!」村婦答道。

  萬杏想再問,耳邊驀地聽到了君千影微弱的呻吟聲。她一低頭,看見他原先沉浸在睡眠中的表情,起了變化。

  君千影那雙好似筆墨畫出的英挺劍眉,漸朝眉心聚攏,美麗的臉充盈著難以描述的傷痛。

  「你怎麼了?」萬杏慌亂地問著他。

  他一臉痛苦。她分不清他是因為身體的疼痛而難受,還是作了噩夢。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君千影眼眸緊閉,雙唇微微張開,發出零零散散的音調,不知在說什麼。

  「姑娘,需要幫忙嗎?」村婦出於善意地問。

  萬杏看了她一眼。「妳曉得他怎麼了,能請位大夫看看他嗎?」

  「請過大夫了,說他腦子撞得不輕,受了些皮肉傷,沒什麼危險。只等他清醒了,再過個三、四天調養,身子就可以復元。」村婦走近床沿,遞出一疊完好的衣裳,交還萬杏。「這是你們原本穿在身上的衣裳,我全洗乾淨了。」

  萬杏反射性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單衣和包裹君千影的褻衣,她頓時紅了臉,猛然察覺自己衣冠不整地和君千影同寢。

  「是妳幫我換的衣服嗎?」她難為情地問村婦,「請問,我昏睡幾天了?」

  「兩天。別不好意思,我也是女人。至於這位公子的衣裳,是我男人處理的。」村婦瞭解她的忸怩不安。「我家男人發現你們時,這位公子牢握著妳的手,所以猜想你們關係匪淺。我家室簡陋,只能空出一間房,就自作主張將你們倆安置在一張床上。抱歉,讓妳失禮了。」

  「沒……沒事。」萬杏聲輕如風,羞赧的容顏像三月煙花,紅燦燦地盛開著。

  村婦打探道:「你們倆是兄妹嗎?我看你們的衣物很精緻,不是尋常人家。」

  「我們是……」萬杏支吾其詞。「我們是親戚。」她暫且這樣回答。

  村婦看得出小姑娘不願多談,扯開一笑。「妳先休息,我去為你們熬藥。」

  「謝謝妳了。」萬杏誠心的感激,露出久違的笑顏。

  君千影幽幽地轉醒了。

  萬杏正站在室內,換著嫁衣,她褪去了村婦的單衣,裸露出潔白柔嫩的身子。

  君千影睜開他惺忪的鳳眼。

  紫紅色的晚霞,潛入室內,流出旖旎的氛圍。他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如夢似幻般美麗的萬杏。

  如果說他本來是半醒而已,仍有一半的神思困在夢裡,定睛瞧見萬杏的瞬間,他便徹底的清醒了。

  他屏息不能言語,不知眼中人兒是虛是實。

  萬杏沒有發覺君千影的注視,逕自穿起了褻衣,慢慢地藏起勻稱的四肢,纖細的柳腰,小巧卻尖挺的胸脯……

  君千影覺得頭部疼痛,只好閉起雙眼。

  空寂的室內,隨時可以聽到外面的談話聲。

  「你救回的小姑娘醒了。」村婦正在知會她的男人。

  「娘,我和爹在外頭,聽說前幾天,節度使君大人為了救他的親戚,親身下河,結果不小心,兩人都被沖走了。」漁家少年清脆中帶有興奮的嗓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這幾天可熱鬧了,多玢和魯霜兩位女劍客捉到了這幾年殺害女童的罪人,並把包庇協助的同犯全數帶走了……」

  萬杏聞言,停下動作,走近門邊,側耳傾聽。

  「娘,妳說爹和我救回的兩個人,會不會是節度使大人和他的親戚呢?官府派了大批人馬,沿著河畔在找他們,城裡有名的潘家、君家也都派出很多人手在找。」

  「大概不是吧!」漁夫插嘴道:「你瞧那男人只是而立之年,節度使怎麼可能這麼年輕?」

  「誰曉得,我們又沒見過。」村婦接道:「他的衣物精緻極了,絕非等閒之輩。我晚飯做好了,這就送給他們,順便問個明白。」

  「是呀!如果他們真是官家人……我們可有好過的了。」漁家少年想得很美。

  萬杏心一沉,手忙腳亂地套好剩餘的衣裳。

  今後何去何從,她思索了半天,幾個壞念頭不時地閃現。

  她隨身的幾件首飾,村婦如數歸還。她想過,變賣了首飾,帶著君千影到一處沒人打擾的地方躲藏,絕不讓潘家的人找到她。

  假如,君千影永遠不清醒,未嘗不好,她可以照顧他一生,到任何一個窮鄉僻壤隱居。

  萬杏打定主意了,潘家不放棄婚約之前,她絕不出現!與其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不如乾脆在剛才危難裡死掉算了!

  君伯伯礙於身份,無法幫她解除婚事,否則外人會誤解君伯伯是貪圖她什麼:事實上,君伯伯希望她嫁進潘家。

  而君千影……他不願帶她走,況且,他還喜歡著歐蕾,再說他已經決定要離開君家了。

  他已決定要離開她--萬杏煩惱地皺眉。

  她不能讓他走!

  經歷了幾乎是生離死別的危難,她明白了自己有多麼重視他,她死也不要離開他,去嫁給別人!

  無論用什麼代價,都要把君千影留在身邊。萬杏越想越堅決。

  門外有腳步聲接近,是漁夫他們家的人。

  萬杏整理儀容,意外地撞見了床榻上明亮的鳳眼。

  「你醒了?」萬杏又驚又喜,湊上前探看他。「你不舒服嗎?哪兒疼了?」

  那雙時常含笑的眸子,失去了以往的柔情,剩餘的是空茫茫的迷惑。他正盯著她。

  萬杏控制不了,出手摸著君千影的臉。

  彼此的體溫,經由手掌,燃燒了他也燃燒了她。他們頓了呼吸,相望著,彷彿不曾見過。

  片刻,君千影拘謹地問著萬杏,「妳、妳認得我?我是妳的什麼人?」

  「你怎麼了?」萬杏感覺他變得陌生了。

  他異常生疏的表情,沒有絲毫造假的成分。

  「我不記得了。」君千影迷惘地一手按著眼角,「妳是誰?我……毫無印象。」

  萬杏一怔,菱唇圓啟。

  他們再度靜止了,兩相凝望,沒了言語。

  漁夫他們又請了一回大夫,檢查君千影失憶的狀況。

  「他的情況有點複雜,或許永遠也恢復不了,又或許很快的記起從前的事,端看外界的刺激。譬如說如果他接觸到熟悉的人或事物,引發某種效果,連帶的使他尋回記憶。但基本上來說,他身體無礙,十分健康。」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萬杏坐在床邊,憂慮盈滿了俏臉。

  君千影注視著她,沒有熟悉感,但也不覺得厭煩。

  他只記得,晚霞透進房裡時她裸露的美好身子,但他說不出口,只好問:「妳是誰?」

  「我……」萬杏眼兒一瞄,發覺身邊所有人,都在關注她的答案。

  她緊張地算計著,腸枯思竭。

  「我是你……」她迎著君千影的目光,對別人撒謊,「未過門的妻。」

  她說完,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等著看他的反應。

  君千影很訝異。

  在他的感覺裡,萬杏年紀小了一點。他還沒打量自己的容貌,不知道自己多大,可是他認為萬杏不像是跟他有婚約。

  漁夫一家人面面相覷,主動退讓道:「我們先出去,讓你們倆好說話。」

  萬杏忐忑地看著漁夫一家人離開,趨身靠近君千影。

  「你沒騙我嗎?」她仰望著他,帶點畏懼道:「你真的忘記了以前的事情了?」

  他回視她美麗的容顏,難以想像她從女孩轉成女人的風貌將是何等嬌媚,而變化她的資格,竟落在他身上。

  「你連歐蕾也忘了?」萬杏輕聲問道,唇角不禁微微揚起。

  「什麼?」君千影沒聽懂,他失魂在她奪魂的淺笑裡。

  毋需再問了,萬杏知道,她得到她想要的回答了!

  他忘記了歐蕾!

  她給予君千影一個甜美的笑容。他忘了那個女人,再沒有什麼比得上這一個消息更令她愉快了。

  「你不記得沒關係,我記得你就好。」萬杏忘情地舉手,撫摸著君千影的面頰,撫到傷痕處,憐惜地略去。

  她相信這是天賜的良機,上天將他賜予了她。他忘了全部,但她卻記得,注定了他無法離開她了。

  他不能再丟下她不管了,反而是其它的人被他們丟開了,得以獨佔君千影的念頭令萬杏心花怒放。

  「妳真的是我的未婚妻?」君千影承受著她愛戀的注目,不覺得尷尬,似乎他已經習慣了女人愛戀的眼神。「妳跟我年紀相差很多吧?」

  「那又如何?」萬杏放開膽子,一個謊言追加一個欺騙。「你從小被我爹娘收養,是我爹娘專門為我準備的夫婿!」

  「我?」如此落魄的身份,他無從印證。

  「你忘記了?我們家在南方,今年水災壞了收成,爹娘帶著剩餘的財物打算遷入杏花村,卻在臨近途中遇到強盜洗劫,爹娘慘遭不幸。」她假裝感傷地偎入他懷裡,半咬著唇偷笑。「你為了保護我,拉著我一同墜河逃脫。」

  「然後呢?」君千影輕信了,他別無選擇。

  「我們受河水沖擊,昏厥了。」萬杏眼波飄忽。「醒來便發現置身在此,是漁夫父子救了我們。」

  萬杏的說法沒有引起君千影的懷疑,他接受了,無法懷疑眼前這甜美醉人的小姑娘會欺騙他。

  「我這樣如何是好?」君千影對自己的失憶有點煩惱。

  「我們在附近找個地方落腳,定居在村裡。」萬杏竊喜地抱著他,用她的雙手環抱他的頸項。「我手頭上還有一些珠寶首飾可以安家。」

  「這……」他無法決定。

  「答應我,暫時先這樣吧!」

  在萬杏瀲濫雙眸的訴求之下,君千影覺得,縱使她開口要他奉上生命,他也情願無悔。

  因此他相信,她對他而言一定很重要。

  「妳告訴我,我們倆叫什麼名字?」

  「名字呀……」萬杏水盈盈的雙眼,透射出奇異的波光。

  各地節度使的名諱,一般百姓時常聽聞,她不能讓君千影使用原名;而潘家正在找她,她也不方便繼續用本名。

  「我叫……潘亭,對,潘婷!」靈機一動,萬杏剽竊了未婚夫的名字。「你叫歐蕾……歐雷!」

  她在心裡請求歐蕾的原諒,臨時想不出別的名字,只能借來改一改,用一用。

  「潘婷?歐雷?」君千影苦思苦想著,毫無印象。

  「不過,我的小名叫杏花。」萬杏急切地強調,「你經常叫我小杏花。」

  她瀲灩的雙眸,在他心底綻開使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小杏花?」

  萬杏重重點頭,開心地笑,芙蓉似的姿色,誘人憐愛。

  在杏花村的村尾,近山崖處,新建了一座竹屋。

  山清水秀的景致,四面環繞。

  屋後圍起籬笆,隔開了懸崖口的距離;屋前納了一片庭,庭中掘了一口井,庭外是群立的杏花樹;竹屋的左邊,有條清澈的河川,通向黃河。

  萬杏跟君千影在這裡住了下來,用她部分的珠寶首飾買了塊地,委託村民協力建了屋。

  淳樸的村民們相當喜歡君千影,他們曉得他記憶全失,但他優雅的舉止和談吐,自然透露出吸引人的風采。

  萬杏的謊言騙過了所有的人,他們均深表同情,並友好地接受她跟君千影的遷入,熱情地張羅著兩人的婚禮。

  吉日定在下月初七,再過幾天,兩人即可名正言順地廝守。

  住進竹屋,等待婚禮的每一個晨昏,萬杏跟君千影總是形影相隨,觀賞著周圍山川相互映照的美景。

  「這兒真漂亮。」她躺在他懷裡,很是陶醉。

  君千影坐在扁舟中央,舟在河川中輕微晃蕩,舟的一端繫著繩線固定在岸上。

  「聽村人說,每到春天,杏花一開,漫天便是花瓣飛舞,景色更美了。」萬杏貪婪地貼緊君千影,幸福得恨不得能死在他懷裡。

  什麼離別、什麼婚約,那段擔心他離去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如今,君千影抱著她、即將娶她,兩人遠離了紛擾……他們將無憂無慮地攜手一生。萬杏快樂得心都痛了,縱使今後君千影恢復了記憶,或是潘家找到她……木已成舟!

  君家、潘家,甚至是官府,她全不管了!萬杏決心牢牢的抓住正在她身邊的幸福!

  「今早村長通知我,學堂的夫子犯了病,問我要不要去接替。」君千影悅耳的聲調,勾回萬杏的心思。

  「我答應了。薪俸雖然微薄,事務倒不繁忙,我還可以挪空另外找些事做。」

  他將跟懷裡的女孩結為連理,照料她成了此生的意義。「往後養家應該不成問題,不過要贖回妳典當的首飾,恐怕需要幾年的積蓄。」

  他喜歡她,彼此的溫情一日千里。

  「那些首飾我不要,你如果沒有失憶,應該曉得我不中意珠寶;我愛看書。」

  說完,她想起了那本《洞房三十六式》,不禁羞紅了臉。

  「是嗎?」君千影遺憾道:「我不記得了。」

  「沒關係,你可以開始記住。」她偎在他的胸口甜笑。「我等你。」

  大喜之日,村民全來慶賀,竹屋內外洋溢著喜氣。

  拜過了堂,新娘獨自守著新房,新郎忙著陪喜酒,客人們不懂得體貼,說什麼也不放人。

  一樽樽杏花酒飲盡,村民一個個不捨地告辭,送完賓客,君千影進入洞房。

  門扉開啟,萬杏有些不安。

  他慢慢走到她的身前,掀開了喜帕,看見她兩頰紅粉,十分的嬌艷。

  君千影吹熄燭火,聽見萬杏慌張地抽氣。

  「怕嗎?」他柔聲問。

  「我不知道。」萬杏輕答。怕?怎麼會伯他呢?他是她最喜愛的人!

  萬杏難解心境的複雜,喜悅跟惶恐並存,讓她的心兒狂跳。

  君千影坐到她身旁,動手解開她的衣裳,從上到下,直到她光裸了嬌軀。

  她亟欲遮掩,但君千影阻止了她,一手抱她入懷,一手褪盡自己的衣裳,讓她感覺到彼此同樣的身無寸縷。

  肌膚直接相觸了,他緩慢地放倒了她,黑暗中萬杏無法分辨任何東西,意識隨身軀沉迷了。

  ☆

  屋外,灰黑的天色輕輕慢慢地轉變,微微發亮了。

  君千影含笑側躺在床榻,萬杏蜷縮在他懷中一動也不動,羞得無臉見人。

  一床褥被覆蓋住兩人,他的手掌在她柔嫩的肌膚上游移著,她輕微戰慄,酸疼的嬌軀癱軟無力。

  「還不出聲?」君千影低聲在她耳邊喃道,他濃紫的長髮鋪罩在她胸前,遮蔽了勾魂美景。

  「你……」萬杏抬頭看他,滿臉嬌羞。

  君千影一時心蕩神馳,立刻吻住萬杏的唇,索盡她的香甜滋味,許久才放開她。

  他一放開,就見到萬杏拚命換著氣,忍不住笑了出來,萬杏在他的朗笑聲中輕捶了他一拳。

  「紅印山痕春色微……珊瑚枕上見花飛。」萬杏閉起雙目輕吟著,「煙鬟繚亂香雲濕,疑向襄王夢裡歸。」

  這首詩的意思,她好像有點懂了。

  「似乎在哪兒聽過。」君千影沉思道。

  「你教我的呀!」萬杏笑道,但一說完,想到有可能勾起君千影的記憶,她面色凝重。

  「我?這詩說的是男歡女愛,我教了妳?」這樣說來,他是個輕浮的人了。

  萬杏猶豫著應不應該趕快轉換話題,免得君千影觸及回憶的關鍵。

  「我從前是怎樣的人?」君千影十分感興趣的追問,「妳喜歡從前的我嗎?我真不明白,妳還這麼年輕,怎麼會願意委身於我?」

  「我喜歡你!」萬杏心急地表明。「你從前很輕浮,我原先不願喜歡你的,但你待我很好。」

  她也體會到了,以往君千影的關愛是出自長輩對晚輩的愛護;現在則不同,他以男人的態度對待她,讓她很開心。

  「我夜裡睡不著,總有你相陪;後來,你甚至不再跟別人幽會,只陪我一起談天、一起到處走動。你和別人不同,很多人是為了討好我才跟我相處,但你是真心替我著想。」

  「我不是妳家童養的女婿嗎?竟然跟別家姑娘幽會,未免太放肆了?」

  「是呀!」萬杏偷笑。「你生性放蕩,誰也管不住你。」

  她親愛地撫著他的臉,滿臉愉悅的光彩猶如一個神祇。君千影覺得,她成了他的神祇。

  「你本來是個恣意來去的人。」萬杏驀地想起了歐蕾--那個君千影全心關注的女子,她的臉色因此黯淡了。

  「怎麼忽然失神了?」君千影按住她的柔荑,吻了吻她的眉,試圖驅趕停在她臉上的黯然神傷。

  萬杏搖搖頭。她不能說,過去的事她絕對不提!

  「現在我們許了盟約,拜了天地,你不會遺棄我了,對不對?」她含淚看他。

  「當然!」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他用她作為代價換取。「即使妳想遺棄我,我也不會鬆手的,小潘婷。」

  「別叫我潘婷--」原本感動得整個人都融化的身子,因為他最後的稱謂,害得她寒毛直豎。

  「那不是妳的名字嗎?」真奇怪,居然不准人叫?!

  萬杏任性道:「我要你叫我的小名,叫我小杏花!」

  君千影搖頭一笑,「好,小杏花,一輩子都當妳是小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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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冬季拜訪了大地,杏花村內飄起了小雪。

  萬杏學著洗衣煮飯,君千影則每天固定到學堂教書,夫妻倆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常引得附近的男女老少齊齊圍觀。

  日子一天天在恩愛中流逝,兩口子買來的家禽都是成雙成對的,像是盼不得天下人愛其所愛,共享著和他們同樣的快樂。

  「小杏花,妳繡的是什麼?」晨間,才剛起床要著衣的君千影,發現萬杏塞了一件親手縫製的新衣給他。

  「好看嗎?」萬杏仍躲在被窩裡,挪了挪身子偎向他。「我連續做了半個月呢!」

  君千影端詳衣服上的大塊圖案,猜測道:「這是刺蝟?」

  他不太喜歡有刺蝟圖案的衣裳,儘管萬杏繡得很辛苦又很神似。

  「什麼刺蝟啊!」小杏花跳起床。「我繡的是牡丹花呀!哪裡有刺蝟了?」她搶過衣裳,逼問他,「你說!剌蝟在哪?」

  君千影別開臉,苦笑著無法回復,敷衍道:「今天我出了門會順道請人教妳繡工。」

  「你對我不滿嗎?」萬杏抱著衣裳,垂首哀怨。

  君千影牽起她的雙手,看到她手指上有被針扎過的痕跡,不禁心疼地低頭親吻著她的手指。

  毋需更多言語,他的吻攀延到了她的唇,萬杏因他的舉止,心跳都快停了。

  成婚後的每個夜晚,她不再難以入眠,有了君千影在身邊,像是到了仙境一般,萬杏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樂。

  漁家夫婦時常拜訪竹屋,特別是在冬天河水冰封的日子。

  君千影請漁夫的妻子教萬杏繡工,萬杏難過地發現,她其實一無所長,好多事物都不懂。

  「潘婷……」

  家裡的事務大部分由君千影在打點,她本來想全力照顧他的,但思前想後,她什麼也沒做……萬杏自覺無用地顰起了眉。

  「潘婷,妳怎麼了?」有人搖了搖萬杏的手。

  「啊,潘婷?」那是什麼?萬杏回神,看了看一旁的婦人,是漁夫的妻子。「哦!我、我怎麼了?」

  突然記起潘婷是她現在使用的假名,萬杏不甚習慣地傻笑。

  「我瞧妳正發呆呢!手指都停了。」婦人正在指點她獨家繡法,遲疑地問了句,「莫非……妳有消息了?」

  「什麼消息?」萬杏懵懂地反問。

  「這裡呀!」婦人比向了她的腰腹。

  萬杏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肚子。「我這裡很正常呀!不痛不癢。」

  「哎呀!我說的是有娃娃了沒有?」

  「啊--」萬杏漲紅了臉。「沒呢!我、我……」

  她跟君千影雖然夜夜歡愛,但彼此忙碌著適應全新的生活,延續香火的問題誰也沒注意。

  「你們才成親幾個月,不急,但我真有點想見你們的娃娃。」婦人盼望道:「瞧你們夫妻生得貌美,孩子一定盡得真傳。」

  想到那個情景,萬杏不禁微笑,手裡繡著鴛鴦,腦裡遐想著一家天倫;即使君家和潘家的人影像陰影般晃過腦海,她仍然固執地不當一回事。

  突然,屋外傳出了聲音,驚動了坐在廳堂內的女人。

  「怎麼了?」婦人先丟下針線,跑向庭院。

  漁夫憂聲答道:「歐雷突然昏了。」

  「歐雷?」萬杏慢半拍才想起那是君千影用的假名,臉色驟然僵硬,連忙跟著衝向庭院。

  她快步跑到君千影身旁,慌道:「無緣無故就昏厥了嗎?」

  「剛才遇見他,交談沒幾句,他的臉色就顯得有點古怪了,一直問我外面有沒有什麼消息。」漁夫不明所以地交代。「我告訴他以後,他像是在回憶什麼,突然便昏倒了。」

  「你們交談什麼呀?」婦人追問。

  萬杏抱緊了君千影的上身。

  「我跟他提起官府的事兒。」

  漁夫的話,在萬杏耳邊宛如平地一聲雷。

  「官府什麼事?」她怔忡地問。

  「官府正派出大批人馬,挨家挨戶的搜索,好像是在調查有沒有人瞧見失蹤的節度使大人。」

  萬杏呆了。「官府的人到了杏花村了?」

  「不,我們村子小,官府不會查到。」

  萬杏一時鬆懈,癱瘓在地上。

  如果這時候被人找到,後果將不堪設想。萬杏的臉色變得蒼白、

  君千影的記憶尚未恢復,不會主動遺棄她……但,君伯伯跟其它人……要是他們反對她跟君千影的婚事,她該怎麼辦?

  最重要的是,一旦君千影恢復了,他會不會生她的氣?一定會的!生氣是必然的,只是,他會原諒她的欺瞞嗎?

  殘碎的記憶片段不斷在君千影的腦海裡閃現。

  雨夜中,哭泣的女孩……月光下,她遊蕩在廊庭的身影……

  她是萬杏?

  「不許叫我小杏花!」她羞紅了臉頰。

  「你給我正經一點!」她嚴肅端正的模樣。

  「你帶我走--」她激切的要求。

  帶我走、帶我走……那雙水盈盈的雙眼,瀲灩生輝,在他心底綻開了絢爛的光芒。

  他記得她!

  君千影霍然睜開了鳳眼,他想起了一些有關她的景象,那麼稀少又珍貴,她確實跟以前的他有關係。

  「你好了一點嗎?」萬杏在君千影身旁照料他,看到他清醒,連忙問道:「頭疼嗎?」

  君千影看到她的擔憂和驚慌,自責地抿著唇,伸手摟住她。「沒事,我沒事,別怕!」

  萬杏吸了吸氣,抬眼,克制自己不要流淚。

  「害妳擔心了,是我不好,無緣無故暈厥。官府的行動應該和我沒關係才對,但不知為什麼,聽了卻心生牽掛。」君千影柔聲地道歉。

  萬杏內疚地咬著唇。

  他不曉得他的溫柔令她痛苦,如果他待她壞一點,她還能夠強迫自己討厭他。

  「告訴妳,我想起一些妳的事了。」君千影喜道。

  萬杏震了震,無法言語。

  君千影沒有察覺她怪異的神情,兀自繼續,「雨夜裡妳在哭,我發現了妳……還有,妳提著裙襬遊蕩的身影,妳說,不准我叫妳小杏花?」記憶裡的她,宛如被貶下凡的小仙女。

  萬杏警戒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全記起來了?」

  「只有這些。」君千影惋惜地輕喟。

  「真的?」她伯他反過來欺騙她、懲罰她,在她深信之後,驟然離開她。

  「怎麼可能是假的呢?」他失笑道。「妳跟我說說,妳當初為什麼在哭?」

  萬杏如坐針氈,側挪了身,謊稱道:「我哭……那是因為發現你跟一名家裡的婢女幽會,我很傷心。」

  他從前這麼風流?君千影聽了十分愧疚,「原諒我。」

  萬杏眉扣死結,沒有勇氣面對他。

  她才要求他原諒呢!

  她欺騙了他,接連不斷地欺騙,那麼卑劣,那麼自私;但她無法割捨他,不想再分開了,越是相處、越是相愛,她越無法放手,不可能坦白。

  死後下地獄也沒關係,只求今生,留他在身邊。

  「你答應我好嗎?」萬杏挽起君千影的手臂。「無論發生任何事,別離開我,絕不要離開我!」

  她俏麗的容顏,散發著小女人的風韻,忽啟忽合的菱唇,誘人一親芳澤。

  君千影凝視她片刻,情深意重地承諾道:「我以性命起誓。」

  萬杏心安地伏首,依靠著他的胸膛,自言自語地呢喃,「你不要離開我……」

  她不安的神情引起他的揣測。「我曾經離棄妳是嗎?」

  「你曾經……」萬杏急忙住口,喉嚨有點梗塞。

  他曾經向另一名女子提出遠走高飛的請求,他願意帶走那女人,卻要留她一人,孤零零的。

  「你曾想離家出走,」萬杏隨口瞞騙道:「但家裡出事了你走不開,你覺得有責任要照顧我。」

  她泫然欲泣地住了口,吞忍苦心虛的淚水,她覺得愧對君千影。

  君千影不明白真相,憐愛地吻去萬杏的眼淚。「我會照顧妳,不只是因為責任。」

  他的鳳目染上了一抹春,陶醉於她初生花朵般的清麗風情,手指輕靈地解開她的衣襟。

  「以前的事我不敢說,但現在我和妳在一起,絕不是為了盡義務而已。」

  萬杏看見君千影眼裡那濃濃的情慾,她一反保守常態,主動貼近他。

  「我的杏花,我永遠不離開妳。」君千影柔情似水地愛撫她,輕輕掬起她的手,吻了吻。「我還要等著看妳和我的三千髮絲一起慢慢變白。」

  萬杏偷偷流淚,死命纏緊了君千影,用她火熱的身子做出響應。

  冬末,夜幕初垂,村莊寂靜。

  君千影打開家門,室內舒服的竹片馨香撲鼻而來。

  他的小妻子斜坐在椅子上,正在做冬天的衣裳,一見到他回家,立刻露出微笑,笑容柔暖了他的身心。

  「整天在家裡繡衣裳,妳不悶嗎?」

  「你呢?整天往外跑,不累嗎?」縫了盤扣,咬斷了線,萬杏睨他一眼。

  君千影白天教書,中午到山上協助大夫採藥草,下午偶爾去釣魚,偶爾陪她忙忙家務。

  夫妻倆衣食不虞匱乏,知足常樂,在這簡陋的村莊裡平穩生活。

  「你在學堂裡教些什麼呀?」萬杏攤開幾乎完工的衣服,面向君千影的身軀比試著尺寸。

  「四書五經,仕途所需的文理。」他拿開新衣,把她擁個滿懷,轉身落坐。

  萬杏小女兒般地坐在君千影的膝上。「學生全是小男孩嗎?我好擔心你誤人子弟,專教他們一些……」

  「一些什麼?」他鳳眼噙笑,嘴唇含住她的耳珠。

  萬杏嬌羞地瑟縮,「那些不正經的……」

  「妳是指巫山雲雨……」他故意沙啞道:「男歡女愛?」

  萬杏戰慄了。

  君千影的手指不安分地偷襲她,她在他懷裡嬌笑,身子為了躲避他而左右扭動,使得他的情慾萌發。

  「小杏花,沒有這些不正經的,人要怎麼傳宗接代?妳這麼一提,倒提醒我該教育一下那些小書獃子,認識人生重大的道理。」

  「你胡鬧!」柔荑掩蓋住他的唇,眷戀之情溢滿她的俏顏。「我有話--」

  「等等!」他先要求道:「叫一聲夫君來聽聽。」

  萬杏害羞地迴避。「我有要事。」

  「先叫嘛!」

  她低頭,「夫君。」

  「再喚聲相公。」君千影欲罷不能了。

  「相公。」萬杏順從道。

  一縷瑩亮的光澤,從她的唇邊、眼角不可思議地擴散,照亮了君千影內心的每一處角落,他不禁一怔,就連暗無記憶的過往,在此刻也變得一點都不重要了。

  「相公。」她又叫了一遍,喚起他的注意。

  「什麼事?妳說。」君千影笑問著。

  「我似乎有……」萬杏頓了頓道:「消息了。」

  「什麼消息?」君千影沒有意會過來。

  「就是……」她難以啟齒,不知道怎麼說才能令他高興,更不知道他會不會高興。

  她牽起他的手移往自己的腹上,輕柔按住。「這裡有消息了。」

  君千影呆滯了片刻,不敢確定地問:「妳說孩子?」

  萬杏點了點頭,脂粉末沾的俏臉,蕩漾出甜蜜的喜悅。

  君千影恭送著大夫走出家門,心中的喜悅無法言喻,就算他喪失了記憶,他也敢斷定他這輩子從未對任何一個人這麼尊敬。

  「記得別讓她太操勞。」大夫臨行前交代。

  君千影拚命點頭。

  庭院內覆滿落花,萬杏走出竹屋,凝望著君千影的側影。

  大夫走遠了,君千影轉頭看向萬杏。

  「風很涼,妳快點回房去。」他邊說邊聞著從她身上飄散的清香。

  「你瞧花都開了,讓我多看幾眼。」她手指著杏花樹,紅潤的面頰笑得燦爛。

  「妳先來我懷裡,」君千影雙手一攤。「我想抱妳,又怕克制不住力道會傷到妳。」

  萬杏開心地偎入他的懷中,抬頭望著竹屋外的整片樹林開滿了杏花。

  突然,一道黑影倏地閃進萬杏的眼裡!

  笑意凝結在她的唇角。她眼花了嗎?那一閃而逝的黑影,好像是令她憎惡至極的潘亭?

  午後,君千影跟著漁夫一起出外撈魚。

  萬杏愜意地在屋內看書,希望腹裡的寶貝將來是個知書達禮的孩子。

  窗外的落葉,杏花的微香,和煦的陽光,籠罩在八方。

  驀地,一陣敲門聲響起。

  「誰?」萬杏疑問道。

  門外沒有回音,她疑惑地走到門後,猶豫著是否要開門。

  就在此時,門外傳出一聲呼喝,「開門,妳這顆爛杏!」

  她渾身重重的一震!這個聲音萬杏再熟悉也不過了。

  潘亭站在屋外,帶著一臉邪氣的笑容,抬起下巴等著她現身。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萬杏匆忙開了門。她微顫的語調,沒有以往的氣勢,反而顯得畏懼慌張。

  「好久不見了,爛杏,」潘亭語氣平緩,慢步逼近她。「我觀察你們有段時候了。」

  萬杏節節倒退。「你故意挑君千影不在家的時候來找我?」

  「妳以為我怕他?」潘亭巡視著她,目光逗留在她微隆的腹部。「妳和君千影成婚了?」

  「沒錯!」萬杏逞強地露出驕傲的笑容。「一女不嫁二夫,很遺憾,你沒機會了!」

  「誰希罕!我在附近打聽了一番,君千影他居然不叫君千影了,而且還失去了記憶?」

  萬杏喉頭一窒,瞪著潘亭,猜測著他的心思。「你沒有及時通知君家和官府,卻獨自找上我,你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我只是很驚訝,節度使大人竟然屈就在這種窮鄉僻壤。」忽然,他眼光一轉,「妳快為人母了?還變漂亮了呀?看到妳這麼快樂的樣子……實在令我非常之不快!」

  「你究竟有什麼意圖?別吞吞吐吐的不幹不脆,還是你打什麼齷齪的歪主意,沒臉說出口!」

  「齷齪?比得過妳嗎?」潘亭嗤笑,「君千影失去了記憶,正是妳的傑作吧?」

  「不是!」萬杏不甘受到冤枉,澄清道:「他為了救我而跳入河中,撞傷了腦子,我沒有故意害他。」

  「那妳為什麼不跟他回家,帶他去醫治?妳敢說妳沒有私心?」

  「有!」萬杏毫不畏縮,坦然道:「我欺騙他是我的未婚夫婿,信口捏造了些家裡的人事敷衍他,讓他娶了我!」

  「卑鄙!」

  萬杏心一緊,但仍頑固地反擊,「君千影已經不認識你了,他只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向他揭穿的!」

  潘亭挑起眉。「妳那麼喜歡他?」

  從萬杏強自鎮靜的臉上,他察覺出她隱忍著悲傷。

  「妳這一步走得太險了,君千影未必喜愛妳,萬一他恢復記憶,拋棄了妳,妳可別想再賴到我懷裡。」

  「少作夢了,我這輩子都不會靠近你!」萬杏丟給他一個白眼。「至少君千影現在喜歡我,不管往後怎麼樣,他現在都需要我!」

  「妳倒是樂在其中了?」潘亭語帶嘲諷。

  「你究竟想說什麼?」他應該恐嚇她一番,再去找君千影說明真相,但他的表情似乎另有文章。

  「老實說,我並不想娶妳--」

  萬杏打斷他的話道:「你如果是貪圖我雙親的遺物,我倒是可以送你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你拿去變賣了,足夠一生不愁吃穿!」

  「這麼大方?條件呢?是不是要我隱瞞妳和君千影的蹤跡,並且不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你能夠識相是再好不過了。」萬杏心中閃過一絲喜悅。

  「我還需要一件妳的貼身之物,回去稟告說是妳的遺物。」潘亭願意配合萬杏的計畫。

  「你打算做手腳,製造我死去的假象?」萬杏揣測他的用意。

  「當然了,只有妳死,我才不必娶妳!」

  萬杏暗自高興通過了難關。「一言為定?」

  「希望妳別被君千影拋棄!」

  她討厭地瞪他一眼,啐道:「用不著你擔心!」

  於是,相看兩相厭的一對,為了不跟對方結成夫妻,決定彼此合作。

  翌日清晨下起大雨,持續了一天毫無停息之勢。

  萬杏心中有鬼,害伯潘亭出爾反爾,一整天焦慮得吃不安、睡不穩,脾氣暴躁!

  豢養在家中的母雞,日漸臃腫,君千影想抓牠開刀,煮一餐美食慰勞懷了身孕的萬杏;不料,她聽了他的念頭,立刻翻臉。

  「不許你殺牠!」

  「大雨天的不方便外出買東西,家裡也沒什麼好菜,非吃牠不可,否則會餓了妳的肚子。」君千影走去逮捕母雞。

  「不不不!」萬杏跳到他身前,阻攔他的去路,動作之敏捷嚇壞了他。

  「妳安分一點,別跳上跳下的!」他訓斥了她一句,擔心她失足。

  「你凶我。」萬杏委屈地瞪他。「不准你殺牠。」

  她推開君千影,自己去柴房找到大母雞,抱回廳堂保衛著。

  「快放下,妳不怕牠啄傷妳?」他伸手要抓那隻母雞。

  「不放!你對牠圖謀不軌!」萬杏東閃西躲,還踹了他幾腳。「我不會讓你的惡行得逞!」

  「牠只是一隻雞!當初買牠就是為了吃牠。」君千影瞄見母雞正斜睨著他,眼珠子帶有幾分蔑視的意味。

  他懷疑地一看再看,確認了果真如此,一隻雞正在蔑視他!

  「你已經吃了牠一家好幾口,怎能殘忍得再把牠吃掉?你有沒有良心?」她義正辭嚴地拒絕他的接近。「你離我遠一點,兇手!」

  「一家好幾口……」君千影挑起一邊的眉頭。「哪有這回事?」

  「雞蛋呀!你沒看到牠下蛋多不容易。」萬杏借題發揮。「雞蛋全是我在整理的,每一顆都帶著血出來的,牠生產好辛苦,你卻每次都偷竊牠的寶貝,活生生把牠們給殺害了。」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放聲大哭,好像被挖了一塊心頭肉。

  其實,萬杏心底慌亂的是跟君千影不穩定的關係。瞞得了他一時,不代表能順利跟他過一世……她也曾想過向君千影坦白,卻伯被他鄙夷而不敢開口……萬杏煩惱極了!

  「有這種說法?」君千影束手無策地看著她。

  「你有意見嗎?」萬杏流著淚,回嘴道:「何況牠有相公的,你殺了牠,讓牠相公怎麼活?」

  她沒說,君千影差點忘了家裡養的禽類各有配對,只是這對雞夫婦感情不很和睦,時常鬥雞,鬧得庭院雞飛雞毛眺。

  「順道把牠相公給做了,斬草除根豈不乾淨?」他不知看人臉色地補上一句。

  萬杏「哇」地一聲,哭得更凶了。

  「小杏花,妳在哭什麼?」君千影暈頭轉向,欲抱她入懷安慰,她硬是閃避著不合作。

  天知道,他多捨不得害她流半滴眼淚,她竟為了一隻雞哭得源源不絕。

  「咕咕咕!」大母雞配合情景,輕蔑地叫給他聽。寓意甚明,牠不信他有本事傷到牠。

  君千影一心分兩半,既疼惜萬杏哭得像淚人兒;又感歎自己淪落到遭一隻母雞奚落。

  「好,不吃牠。」他面對現實,投降了。

  萬杏破涕為笑,放開母雞,奔向他的懷抱。「你最好了,小杏花喜歡你。」

  從善如流就是好,就得她喜歡;反之便成了兇手,沒良知,還圖謀不軌。君千影苦笑,寵溺成自然了。就算是她要摘他項上首級玩弄,他也不會皺眉。

  「去換件衣裳,都髒了。」

  他撫著她胸前殘留的雞爪烏痕擦拭,轉眼間變成了撩撥的愛撫,他俯首吻上她的頸項,雙手解開她的衣裳。

  「我有身孕……」萬杏欲迎還拒。

  君千影領她入寢室。「大夫說沒關係。」

  「你問了?」閨房私事怎麼問得出口,她不好意思。「清清楚楚的問大夫了嗎?我怎麼見人呀?」

  他抱她入床,溫存之前,愛道:「妳留在屋裡生娃娃,我幫妳見人。」

  萬杏好氣又好笑,作勢咬他一口。「你真……」

  剩餘的話,君千影收入唇。

  體溫攀升,她日益豐腴的腰肢令他手感的盈握更具快意,送出自己,交由她完全包容。

  過往的記憶不重要了,君千影篤信,自己從生到死都將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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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5:31:47
第七章

  月色撩人,到了秋末的深夜。

  待產的萬杏在室內,因陣痛而備受折磨。君千影憂心忡忡的守在室外,滿是無用武之地的苦悶。

  換水的婦人數度進出,晃過君千影的眼前,他連忙上前搭住婦人的手腕,哀求道:「讓我進去看她一眼,已經三個時辰了。」

  聽著萬杏發出劇痛的尖叫,沒辦法插手的無助感幾乎溺斃了他。

  「不方便。」婦人甩開他,進房換水盆。

  君千影趁著她要關門時擠進門縫。

  「欸!你……算了!」婦人沒有拉回他,反正她料定不需要多久,君千影自然會奪門而出。

  果然不出她所料。君千影迎向萬杏,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瞧見她分娩的情形,當下刷地血色全無。

  半晌,他渾身戰慄地逃出門,在冷風中呆滯了許久。

  又過了一個時辰,一陣嬰孩的啼哭聲傳來,接生的婦人探頭報喜,「恭喜呀!是個男娃娃,眼珠大大的像娘。」

  君千影鬆懈地長喘了一口氣。

  「哪裡生得像我呢?」他急著親自端詳。

  「娃娃的臉還很模糊,看不出來。」婦人潑他一盆冷水。「你得等個三、五年才看得清楚。」

  君千影忍住罵人的衝動,端起笑臉,進入滿地血痕的寢室,看到這個景象,愉悅的心情立刻蕩然無存。

  「小杏花、小杏花?」他嚇得疊聲叫喚。

  就見到萬杏的小臉血色盡失,只剩破碎人心的孱弱,君千影的心房微微抽痛。

  「我們的娃娃很好看。」萬杏微笑道,語氣微弱。

  君千影瞄了安放在萬杏身邊的嬰孩一眼。

  「眼睛像妳。」他愛意滿懷,親吻了她的眉眼。「苦了妳了。」

  萬杏微微一笑,忽然她想到一件事,立刻教誨道:「母雞生蛋也是這麼辛苦,你知道了吧?」

  「我往後不吃雞蛋。」君千影信誓旦旦,沒有二話。

  「乖。」

  「我吃雞。」他補充。

  「你真討厭。」

  「那我不吃雞了。」

  「改吃鴨和鴨蛋?」

  「妳越來越懂我的心,我的杏花。」

  當他再度親吻她的剎那,男娃娃發出破壞氣氛的哭聲,引得君千影蹙了眉。

  萬杏幸福地笑著,但願時間在此凝固。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一年的時光再度奔馳而逝。

  君千影閉起雙眼,努力的回想著……年老男人的容貌,淡雅女子的姿態,常常出現在他幽暗的夢境裡,記憶如殘缺的片段,零碎地一片片閃爍在他腦海。

  「爹爹。」一歲的流水,甜蜜地喚著君千影,兩手卻左右開弓地拍打著他的臉。

  「啪!」地一聲響,小子打了他爹一巴掌。

  君千影怔住了,臉頰灼熱地發痛。「流水……你做什麼呀?」

  在庭院中晾衣服的萬杏聽到這個聲音,連忙丟開衣裳。

  「流水,你這壞娃娃!」她心疼地跑向坐在階梯上的君千影,抱起兒子進房。

  「娘、娘……」流水張嘴一笑,顯露他的無齒。

  「不許調皮!」萬杏把他放入床榻,急忙轉向君千影。「你怎麼了?被打疼了嗎?」

  君千影茫然搖頭,思緒還停在那些記憶片段裡。這段時間,他靜下心便能回想起以前的影像;儘管參差不齊,可是記憶裡的人事物,明顯地跟萬杏的說法有些差距。

  「流水真壞。」萬杏覆上了君千影發紅的臉頰。「你太大意了才會讓他得逞。」

  君千影冷不防握住她的手,本來想開口問她,在他夢裡,那個跟他有著相似容貌的老男人是誰?而另一位淡雅的女子,她又是誰?

  但萬杏心無旁騖地凝視著他,他實在問不出口。他瞭解她純真的個性,他不想去懷疑她有可能隱瞞或欺騙他。

  雖然他感覺得到,萬杏滿排斥幫他恢復記憶,似乎是因為害怕失去他,怕他尋回記憶,他們美滿的家庭就會破裂。他真不懂她為什麼煩惱?

  「小杏花,我在想,我會不會有一天恢復了記憶?」他不著痕跡地試探道。

  萬杏如他預期地變得有點慌張。「你想起什麼了?」

  他想起了一些官員、一些親戚……像是他父親的男人,像是他舊情人的女子……

  「沒有。」君千影說了謊。他深知她想聽的安心話該怎麼說。

  萬杏聞言,心情稍微的安穩了。「往事不重要了,你已經在我身邊,記不記得從前都沒關係。」

  「是呀!」君千影言不由衷地笑了。記憶是不重要,然而,他不喜歡一頭迷霧的茫然感。

  萬杏猶疑的問道:「你……人不舒服嗎?」

  「不。」不願讓她察覺出他的變化,他開朗的笑了。

  萬杏半垂了睫毛,隱晦的眼眸中透出陰霾。

  她時常在想,君千影和她在一起,快樂嗎?在這簡陋的村莊,只是當一個小小的夫子,他能滿足嗎?

  可是她無從探知,更不曉得,他喜愛怎樣的女子,她……是不是讓他滿意了?

  「小杏花?」君千影垂首,吻住了萬杏的眉心,勸道:「別一臉傷心的表情。」

  君千影像是變年輕了,鳳眼包含的不只是笑,更添一縷情,使他整個人益發的光彩璀璨。這些變化常令萬杏失神;然而她不明白,他的轉變全是因她而生。

  「我看你這幾天精神恍惚,我很擔心嘛!」

  「我只是累了點,沒事的,小杏花。」

  「我累著你了?」她苦悶地問,眼裡淨是焦慮。「我是不是……讓你累了?」

  君千影不懂她的擔憂地調情道:「妳呀,累了我一生。」

  萬杏會錯了意,羞愧地紅了眼。他是在說她毀了他正常的人生?

  「別哭呀!我開玩笑的,杏花。」君千影提起她的手,圍繞過他的頸項。「妳別當真,再說,我願意被妳累……別哭。」

  她勉強地回他微笑,但唇一扯,眼裡的淚水卻自顧自的傾洩。

  君千影心亂地逗著她。「別傷我的心,小杏花,我喜歡看妳笑。妳的淚水,我不需要。」

  「我笑不出來……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信任的人欺騙了你,你會怎麼樣?」

  君千影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欺騙,反正我的小杏花不會辜負我,這就夠了。」

  萬杏一聽,心往下沉,憂鬱更深。

  庭院裡飛舞著落葉,他沒發現她的憂傷,她也沒察覺他的愛戀。

  窗外的晴天,雲絮飄揚。

  君千影把玩著今早在市集裡買下的杏花簪子,想像著萬杏配戴後的樣子。

  「先生,人到齊了。」學生們喚著失神的君千影。

  他連忙收心,走到課堂中央,翻開書卷,準備開始上課。

  正在此時,窗外傳來了村長的呼喚,「先生、先生……」村長緊急地跑入學堂,身後跟了兩名魁梧的官兵。

  「什麼事?」君千影訝異地看著他們。

  村長一邊拉走君千影,一邊和官兵交換眼色。「先生,官府派人請你和你夫人去一趟。」

  「到官府?」君千影疑惑地問道。

  官兵審視了他一眼,取出一件鑾鈴玉珮,有禮地請教,「此物可是先生所有?」

  君千影接了玉珮,認道:「是我妻子的首飾。」

  官兵面色一變,稟告道:「經過核查,此乃先皇賞賜前任宰相的禮品,應為前宰相之女萬杏小姐所有!」

  「萬杏?」君千影聯想到了妻子。

  「萬杏小姐跟本地節度使君大人,在兩年前雙雙落難失蹤。村長告知,先生跟尊夫人是漁夫所救,兩件事發生的時間,前後吻合。而且,先生的年紀跟君大人相近。依小的推斷,先生跟尊夫人,應該是萬杏小姐跟君大人。」

  君千影愕然。「我叫歐雷……我妻子名叫潘婷,不是萬杏……」

  「歐蕾?」官兵報告,「據調查,君大人的大嫂名叫歐蕾,萬杏小姐的未婚夫名叫潘亭……」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君千影殘缺的記憶,浮現出模糊的人影。

  萬杏?潘婷?他真的是節度使嗎?如果是真的,她為什麼要胡說他的身份,跟他留在窮鄉僻壤裡,不告訴他真相,一起享受榮華富貴?

  「我得先回家見我妻子。」君千影推開了官兵。

  「請等一等!」官兵不得已地攔截。「請先跟我走一趟,欽差大人、監察御史急於見先生一面,確認先生是不是本地的節度使。」

  「我必須先見我妻子。」君千影重複。

  「先聽他的吧!」村長在旁向官兵勸說:「陪他回去一趟,耗不了多少路程,如果他真的是節度使大人,違逆了他可不好。」

  官兵前思後想,終於讓了道。

  ☆

  萬杏正陪著流水,快樂地在紙上亂塗亂畫。

  突然,竹屋的大門被推開了,打斷了萬杏。

  君千影走了進來,他異常的冷靜,鳳眼不再溫柔,反而目光如炬地瞪著她。

  「這是什麼?」他提起了鑾鈴玉珮,在萬杏眼前晃了晃。

  她的飾物,隔了兩年,重現眼前。

  「我的首飾……不是典當了嗎?」萬杏不安的反問。

  君千影身後的官兵,前進了幾步,打量萬杏一眼,說道:「此物輾轉流入官府,經過追查,發現是前宰相所有。」

  萬杏震了震,臉色刷地發白。

  君千影一臂環住她的腰身,勒緊她。

  「妳告訴我,妳是誰,我又是何人?」

  幾段凌亂的記憶闖入他的腦海,是萬杏的喜怒哀樂。他的回憶慢慢的增多,然而清楚的永遠只有她,別的一概模糊。

  萬杏抬起了臉,腦海一片空白。君千影知道了她的謊言?

  「請兩位移駕,馬車在外等候送你們入城。」官兵催請。

  「小杏花,告訴我!」君千影直視妻子。「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妳是不是隱瞞了我、欺騙了我?」

  萬杏心口裂開了,一陣刺痛閃過。「我聽不懂你說的話,你恢復記憶了?」

  「沒有!」君千影拉著她往外走。萬杏心虛的表情令他十分痛苦,她到底隱瞞了什麼,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你去哪?」

  「官府!」

  「流水!」萬杏回眸看向兒子,使勁掙脫君千影。「你放開我,我的流水……」

  她好害怕離開竹屋、離開杏花村,這一去她還能回來嗎?還能回到這種日子嗎?

  「帶他一起走。」君千影抱起兒子。

  「我不去!」萬杏抗拒著。

  「妳必須去,去找真相!」君千影狠下心,忽略她哀傷的眼光。他深信的妻子、純潔無邪的妻子,她究竟對他做了些什麼?

  一陣推擠,萬杏被君千影送上馬車,他把兒子交給她。

  她失控的叫道:「我們別去了!我們回家,君千影,求求你!」

  「妳叫我什麼?」君千影心弦一斷。

  萬杏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當場怔住。

  「君千影?」他的名字?「這是我真正的名字?」

  「我們回家……回家!」她無臉面對他,只能悲傷地搖頭。「求求你,我們回家,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什麼都不想要……回家!」

  看見萬杏哭泣,君千影胸口掠過痛楚,但他刻意避開眼。

  「我們必須去一趟,去交代首飾的來源!畢竟我們變賣了官家的飾品;如果妳是前宰相之女,請妳告訴我事情的真相!」他的語調激切沉重。

  「相公,」她故意放柔語調,迷惑他,「你是我的夫君,你看流水,他是我們的孩兒。你要拋棄他和我嗎?」

  「我不會拋棄你們。」

  「那就別探究了,我們回家!」

  「夠了!弄清真相之前,我們不會回家!妳說清楚,是不是我知道了真相便會失去你們?妳是這個意思嗎?」

  萬杏啞然,無法解釋,她害怕的抱緊孩子。

  「妳說話呀!」君千影忍不住加重語氣。

  萬杏閉起眼睛,她說不出口,真相太醜惡。

  她最深的愛戀,是欺騙來的假象。什麼尊嚴、公正、禮節,她全然不顧,毫無廉恥的欺騙了一個愛護她如長輩的男人!

  「小杏花?」君千影低下頭貼近她。

  萬杏咬著唇,默默地流淚不應答。她的懲罰到了,仍是無法避免的到了。

  馬車一路奔波,直驅城郡,抵達官府。

  萬杏縮在角落,獨自抱著熟睡的兒子,不肯理睬君千影的溫言軟語。

  君千影雖然想要逼問,但她一掉淚,他就沒了轍。無論她是不是耍了手段陰謀,他最受不了她傷心難過。

  「君大人,久違了。」接應的官員非常年輕,一見君千影,立即行禮。

  「你認識我?」

  「君大人器宇非凡,見之難忘。下官曾在許多官宴中,跟大人有過謀面。相隔多年,大人似乎年輕煥發了許多。」

  「實不相瞞,我頭腦受了撞擊,記憶全失,忘了所有人事。」君千影告知官員,雙眼卻凝視著萬杏。

  萬杏感覺得到他的眼神裡沒有溫情,她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背脊爬上來,苦不堪言。

  「請先空一間房室,我跟內人有私事,亟需詳談。」君千影吩咐官員。

  「下官立即去辦。大人,多玢和魯霜兩位姑娘正在趕路,估計明天到達。」

  耳熟的人名一出現,萬杏的心為之狂跳,幾欲蹦出胸口。

  進了廂房,燭檯燈火的暖光,映得滿室通明。

  萬杏看著入眠的兒子,心神飄遊在屏風外的君千影身上。

  他立在窗邊,等待她整頓情緒。

  終於,她撫了撫兒子的額,起身走出屏風的阻隔。

  君千影聽見了她的腳步聲,及時轉過臉。

  「家裡的庭園,妳記得嗎?」他的詢問聲輕柔,俊美的容顏靜無波動。

  萬杏若有似無地點頭。

  「我想起了家裡的庭園,以及我爹……罵過我的言辭。」君千影失落的笑了笑,他早該懷疑她所捏造的身份了!「我是誰?」

  萬杏渙散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胸膛上。「你是本地的節度使,君千影。」

  「我要聽的不是名號!」

  萬杏空茫一笑。「你想知道什麼?你全忘了呀!」

  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他全不記得,她又如何能知道他在意的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欺騙我?」君千影單刀直入地問。

  「不是很好嗎?我的謊言使我們安樂共度了兩年,我以為你也樂在其中,享受著我的欺騙。」

  「事已至此,我並無怨言。」君千影移步到她面前,帶了背光的陰影包圍她。「我只想問明白!」

  「我什麼都不想說……不說!不說!你能奈何?反正,自然會有別人告訴你實情。」萬杏倔強地回道,然而,緊擰的雙眉,悲傷的目光,在在洩漏出了她的脆弱。

  「別這麼不講理!」君千影不能體會她的苦,當她是在鬧脾氣。「我並沒有質問或責罵妳的意思,何必拒絕我?」

  「一旦我說出真相,你會恨我,到時換成你拒絕我。」

  「妳到底隱瞞了我什麼?萬杏!」這才是她真正的名……

  「噓!流水在睡呢!」萬杏抬手,輕按住君千影的唇。

  燭光裡,她目光細緻地端詳他的神情。

  「你的樣子很難過,我傷害了你,是嗎?」她問得揪心。

  君千影沒有回答她是或否,他不喜歡受騙的感覺,更不願自己心愛的人欺騙他!

  萬杏看著他焦急的神情,心像破了個大洞。

  說嗎?親口告訴他,她卑鄙的行為?

  她會說的,如果能讓他不再露出煩悶的神色,她願意告訴他全部實情。

  萬杏狀似溫馴地點頭,沒前沒後地講道:「自從你說你要走,我一直魂不守舍,擔心再也見不著你了。」

  君千影攏起雙眉,聽著萬杏的話,兀自收拾腦中殘景,得到的仍是隱晦的畫面。

  「不論我如何欺騙隱瞞,總會被揭穿。」萬杏挪開腳步,逐漸的看開了。「我不說,你也會想起來……呵!紙果然包不住火。」

  「我已經有了一些眉目。」君千影坦承道:「這一年裡,想到了不少年少時見過的景物和人,但我從不敢對妳提及,因為我發現妳非常的避諱。」

  「我始終避諱,但始終避免不了。」胸口,像梗著異物一般,她有點呼吸困難。「你待我如晚輩,你根本不是我內定的夫婿,根本無意娶我。你跟我說話的語氣,摸我頭髮的舉止、表情像我爹娘一般的疼惜……你只當我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萬杏越說越激動,看得君千影思緒也紊亂了。

  他是不是該若無其事地抱她入懷安撫一番?他想付諸行動,卻又無法動彈。

  「你還沒失憶時,原本決定要離家遠走,一去不回。」她水盈盈的目光變得晦暗了。

  ……小女孩慌張請求他別離開的影像,在君千影腦中呈現,他專注的聆聽,流失的記憶慢慢的回籠。

  「夜裡,我常睡不著,我說的是以往的深夜。」這兩年,有他相伴的夜晚,寵壞了她,使得她不願返回孤獨的從前。「你準備離家的前一晚,我到處找你。」

  她忽然正視他,沒有光彩的臉上,滿是他瞧不見的哀傷。

  「我在你大嫂的廂房外,發現你和她正在私會。」當時,她是那麼歡喜地見到了他,而他出口的話,粉碎了她的喜悅。「我偷聽你們說話,你認真的看著她,彷彿天地只剩她,完全沒發現我。」

  「她是誰?」他的記憶裡,不存在影響他情緒的另一名女子。他聽著萬杏的描述,仍舊難以設想。

  「你忘了。」萬杏苦澀的笑了。「你忘了你所愛的女人。」

  君千影眼露驚訝,萬杏的神情令他心悸。

  「我所愛的人不是妳?」他的胸口一窒。

  「當然不是我!」

  萬杏未經思考的否認,刺痛了君千影。

  她究竟如何看待他們兩年來的夫妻情分?他對她的感情從不掩飾,床第間纏綿的七百多個日夜,她均視為無物嗎?!

  「你是我騙來的!」萬杏喊道,聲調幾乎哽咽。「你愛的是另一個女人,她是你大嫂,她叫歐蕾,你沒有絲毫的印象?」

  她的愁容,平息了君千影的怒氣。

  「我親耳聽你說,你要帶她走。我曾經求你帶我離開,你不肯答應,」她背倚窗口,支撐自己站立的身軀。「但你……竟要帶她離開我!」

  「萬杏!」君千影喝了一聲,中斷她的悲傷。

  她略微一怔,立即上前,攀住君千影的雙臂。

  「我早有接受怨恨的準備了,我沒奢望你原諒我,你有今天的下場,是我恩將仇報,全是我不好!」心跳的速度伴隨她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加快了節奏。

  她含淚地笑,竄出口的聲音像是用盡生命換取的。「你責怪我、罵我,怎樣都可以!」

  君千影急忙抱穩了萬杏的身軀,察覺到她渾身顫抖。

  「妳說什麼傻話!」他生氣地搖晃了她一下。

  不料,他一搖晃,萬杏驟然昏厥--壓抑已久的恐懼焦慮,猛然爆發,摧垮了她的神志。

  「萬杏!」君千影驚恐地抱她上床,手指擦拭著她頰上的淚滴。他又怨又氣又心疼,含住她毫無血色的唇,哺入生氣。

  「無論妳對我做了什麼,我都不會怨恨妳……小杏花,妳是我最喜愛的妻子,妳不懂嗎?」

  君千影半合的眸中,佈滿了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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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5:32:37
第八章

  雨在窗外,落下寒涼的聲響。

  君千影靜坐著,聽多玢敘述他的生平。他的出身家世、人品作為,在別人口中漸漸成形。

  「萬杏怎麼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魯霜等多玢講述完畢,立即插嘴。「據我探查,她未婚夫似乎跟她有合謀。」

  「萬杏的未婚夫?」君千影迷惘不已。

  多玢點頭道:「半年前,潘亭賣了一件稀世寶物,偷走了潘家大筆錢,離家出走,一去沒了蹤影。根據我們調查,他脫手的寶物是萬杏的東西。」

  君千影悵然歎息。「她到底在想什麼,我至今摸不透……」

  萬杏恢復了意識後,人像枯萎的花兒,精神不濟;除了照料兒子,她沒有任何表示。

  夫妻暫時分了房,君千影需要一段時間,安靜地拼湊記憶,見她心神不定,就不打攪她了。

  兩人每次見面,他總是不斷強調不會拋棄她的誓言,她無動於衷地哀傷看他,或者是避眼不見。言談沒有交集,氣氛空洞得令他失望,他雖然想要挽回,但腦海一團亂,自顧不暇。

  「大人,令尊要您和萬杏小姐即刻回去一趟,他對於你們的婚事似乎不太樂意……」魯霜向沉思的君千影道。

  「知道了,我會安排。」君千影的眼裡掠過了煩憂,「我和萬杏成婚的消息,潘家可有任何表示?」

  「潘亭溜走了,你們又有了兒子,潘家除了死心,還能如何?」魯霜用心觀察他的神色,問道:「君大人,您在意您和萬杏的婚事能否獲得認同嗎?」

  「當然。」

  魯霜再問:「您的記憶回復了幾成?」

  「兩三成左右,淨是些斷景殘影,不足為憑。」

  「您不氣萬杏誤了您?」

  「不!」君千影對這個說法深覺反感。「為什麼妳跟萬杏的口吻一致,說什麼誤了我?」

  「因為……您這兩年被她害得流落異地,生活清貧--」

  「我並不曉得以前的生活,只知道娶了她和她相處了兩年,一切事物都很美好;現在,我是由衷的愛戀她。」

  多玢跟魯霜相看一眼,一同搖了搖頭。「從前的您,絕不會把心……單單放在一個人身上。」

  「我忘記了。」君千影疲累道:「我以前是個風流濫情之人?」

  多玢和魯霜給他一個不敢恭維的臉色,「我們不予置評,只盼望您往後節製品行,不要再……那麼那個……傷了家室。」

  君千影瞪她們一眼,歎氣了,開始後悔開始這趟探索真相的路。

  或許,一無所知地守在杏花村,和他心愛的小妻子、頑皮的兒子共享天倫便足夠了,毋需再追查前塵往事……惹得小杏花不快樂。

  只是他愛護她的心情,無論記憶恢復與否,都不會改變。他希望他的杏花能相信他。

  開門聲,讓萬杏豎起了防備,她手足無措地踱來踱去,流水正安靜地午睡。

  她羞於見到君千影,害怕他重拾記憶,清楚的瞭解到她是多麼可恥的蒙騙了他。

  「萬杏。」呼喚聲響起,不是君千影的聲音。

  萬杏訝然轉眸,在她面前的人是多玢和魯霜。「妳們……」

  「好久不見!」多玢笑道:「妳更美麗了。」

  萬杏羞愧的低頭。這兩年,拖累多玢和魯霜到處尋找君千影的蹤跡,一定讓她們忙壞了……

  「別看地面呀!怎麼不正眼看我們呢?妳瞧妳都當娘了。」多玢給她一個笑容。「能見一見妳的娃娃嗎?」

  萬杏急忙領她們到床沿。「他在睡呢!他叫流水。」

  「那眉和唇跟君大人十分相似。」

  「他眼睛像我。」萬杏摸了摸沉睡中的兒子,有著為人母的自得跟欣慰。

  「這兩年,你們過得很開心嗎?」魯霜問。

  「我……」萬杏神情一凝。「妳們也知道,他是我騙到的,妳們……是不是輕視我?」

  「輕視倒沒有。」多玢誠懇道:「但我覺得,欺瞞一無所知的人不是件好事,而且,妳難以預測他復原後會有怎樣的轉變,到時前功盡棄,值得嗎?」

  「我該怎麼做?」萬杏的眸光,流露出惶恐。「妳們能指點我嗎?」

  「我們並不擅長處理感情,只要大家快快樂樂的,凡事就毋需太計較了。」

  「我也希望他快樂,但我做錯了,我誤了他。」萬杏的眼角滑出淚水。君千影記憶回復以前,不是個完整的人,她實在不應該……欺瞞不完整的他。

  「我有點知道該怎麼做了。」萬杏的唇瓣咬得發白。「姊姊們,請妳們幫我一次,拜託妳們。」

  「妳打算怎麼做?」

  「先回君家一趟,見君伯伯……還有一個人。」

  夜花的芳香,傳遍了各門各院。

  萬杏哄著流水入睡,獨自來到君千影的臥房。她無聲地推門而入,纖柔嬌媚的身姿,瞬間奪取了君千影的心思。

  「萬杏……」她的主動到來令他心窩一暖,喜悅地擁上前去。

  萬杏順從地任君千影抱入胸懷,猶如彼此毫無嫌隙。

  「我以為妳會冷淡我好多天。」君千影憐惜地撫摩她的臉頰。「妳上妝了?」

  「好看嗎?」她用著酥人入骨的嗓音。

  「無與倫比。」君千影的鳳眼蒙亂了一層濁重的情慾。「妳在誘惑我?」

  「我來談和、來求饒,你原諒我了嗎?」萬杏吹熄了燭燈。

  「妳明知我捨不得責備妳。」他的唇沾染了她的胭脂。

  她推著他,倒入床榻,翻雲覆雨……

  「君千影,你記得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情形嗎?」她嬌喘地問。

  「不記得,但我會努力去想。」

  「那你記得什麼?」

  彼此肢體相纏,她的溫熱燒融了他,沸騰起熾烈的渴望。

  「記得……妳在我面前哭,在我面前笑……」他每念一字,親吻她的力道便加重一次。「妳看書的神情,和妳嗔怪我的樣子。」

  「還有呢?」萬杏聽入迷了,身肢隨他的律動沉浮。

  「還有?」君千影逼自己使盡全力,無數個破碎的影像,洶湧地衝擊他的腦際--

  有一位淡漠而高潔的女子,她的容顏神態,她的過去,她和他的曾經……

  「歐蕾?」他驀然喚出那個芳名,在萬杏溫暖的身軀裡。

  萬杏眼中閃過傷痛,心口破開了裂痕。他想起了他曾經愛戀過的女人?

  君千影忽然停了動作,心思陷入空白。

  「別停。」萬杏傾身,霸住他的思緒,不給他思索的空隙,迎合著他抵死纏綿。

  今夜,他只屬於她。

  一雙狹長的鳳眸,從黑暗中張開了眼,看見晨曦的光明。

  夢中的景像是記憶的真相,逐一演示了一遍,清晰明確,致使他甦醒了也無法立即從夢境抽離。

  他想起來了,關於萬杏的所有事情。

  君千影看向床邊空蕩蕩的位置,他的妻子不在。「小杏花……」

  他竟然跟她成了夫妻?!

  君千影止不住的心浮氣躁。他的童年、喜好,他的嚮往,他失去的記憶,逐一的拾回了。

  那個幾乎能做他女兒的姑娘,她如此年輕,如此懵懂,他怎捨得讓她跟在自己身旁?

  她的美好應該獻給年紀跟她相當的男子,不是他……

  君千影起身出了門檻,步入盈滿花香的庭院,他戀戀地巡視週遭一眼,彷彿萬杏的氣息仍纏繞在他身邊。

  這兩年雖然遭到她的欺騙,但他沒什麼怨言。這麼嬌貴的千金,為了留住他,硬是跟他在窮鄉僻壤裡過著清貧的生活,從不說苦,她的愛意無庸置疑,他實在無法怨怪她。

  他走到她跟流水的房前,敲了敲門,許久仍是無人響應。

  「小杏花?」君千影打開門。「流水?」

  一邊呼喚著妻子,一邊不知該拿什麼神色面對他們。

  雖然不怪萬杏,卻不得不在意兩人的差距,年齡跟性情的懸殊令他無法忽視。她的拘謹和他的放浪本來就天差地遠,儘管兩年來他們相處融洽,但那多少是因為他忘卻了本性;日後,他如果回復原先的恣意輕狂,她承受得住嗎?

  「萬杏?」君千影又喚了一聲,屋內沒有她的身影。

  她的謊言是一個引子,兩年歲月的愛戀跟天倫之樂,成了主要的內容。既然內容是真實的,他又何必責怪她?

  畢竟像她所說的,這兩年他也樂在其中;況且,他現在確實愛著她和流水。

  「萬杏?」君千影像是想通了什麼,目光變得透徹了。連喚了萬杏三遍,他轉入屏風,見到了空曠的床榻。

  沒有人。

  沒有萬杏嬌小柔媚的身姿,沒有調皮古怪的流水。他們去哪了?

  君千影急忙找人打聽。

  「萬杏呀?」首先被叫住的多玢,望了君千影一眼,「她……她帶兒子回君家了。」

  「她獨自一人離開了?」君千影無法相信,小杏花竟拋下了他?!

  「你兒子在她身旁,魯霜也跟去了。」

  獨留他一人,這算什麼!「妳為什麼不阻攔她?」

  多玢看出了他的擔憂,卻故意反問,「我為什麼要阻攔?」

  君千影不顧風度的給她一個白眼。「她回去做什麼?」

  「我怎麼曉得……」她受萬杏之托,負責派人送萬杏回去,至於萬杏的意圖,她無意追究。

  「妳立刻準備,帶我追上他們!」君千影急忙轉身朝門口走去。

  這個心思叵測的小杏花,真教他頭疼!

  下人來不及通報,萬杏已抱著一名孩童直接走入了廂房,歐蕾不由得驚訝萬分。

  「杏小姐……妳回來了?」

  一身素衣的歐蕾,不如青春嫵媚的萬杏嬌美,高潔的神態卻自有韻致。

  「兩年不見了,歐姊姊。」

  「妳見過爹了嗎?」歐蕾纖秀的彎眉下是一雙和善的眼。「爹想著你們,兩年來寢食難安。」

  「還沒。」萬杏淺笑道:「回到家裡,我先來見妳了,冒昧打擾還請見諒。」

  「妳太客氣了。」歐蕾深感意外,注意了流水一眼。

  「他是我的孩兒,也是君千影的骨肉。」萬杏眸光沉凝,細看歐蕾的感受。

  歐蕾難掩驚訝,激動道:「能讓我近看一眼嗎?」

  萬杏抱緊流水,靠近歐蕾,眼光始終凝定在她臉上。

  「那眉和嘴實在像他。」歐蕾流露出喜悅之色。

  她透過流水的容貌,看的是另一名男子。萬杏覺得刺眼。

  「祝福你們,」歐蕾誠摯道:「聽說你們成婚的消息,我便曉得他找到歸屬了。」

  「妳呢?歐姊姊,妳過得可好?」

  「日子總是一成不變,有什麼好跟不好。」歐蕾收了笑臉。

  「妳丈夫呢?」

  歐蕾帶愁一笑。「爛醉花間去了。」

  「你們並不恩愛?」萬杏選了個座位坐下。

  「杏小姐,妳問的是私事,請恕我不願答覆。」

  萬杏抬起了頭看她,「但我和君千影這兩年,過得很幸福。即使搜遍天下詩書,也尋不出一個字眼媲美我們的快樂。」

  「妳希望我嫉妒?」歐蕾正視萬杏忽晴忽陰的臉色。

  萬杏的唇邊生起了隱晦的笑,「他忘記妳了。」

  「這很好。」歐蕾並未感傷,欣然的接受。

  「妳難道不失望?」

  「我……不敢待在他身邊,怕他遲早發現我的不足……我羨慕妳的勇氣,杏小姐。他忘了我、嫌棄我,各種最壞的情況,我都曾猜想過。」

  「不過,他最近又想起來了。」萬杏接著前話,有點嘲弄之意。

  「杏小姐,君千影娶了妳就絕不會背信忘義。」

  「如果是我先欺騙他呢?」

  歐蕾困惑地看著她。

  「妳聽不懂?」萬杏悵然地笑道:「那是我和他的故事,妳自然不懂。我也僅存這一點驕傲--我擁有過妳不懂的他。」

  歐蕾更加的迷惑,不明白萬杏探訪她的原由。

  「他為了救我,撞傷了腦子,忘了妳也忘了他自己。」萬杏輕描淡寫地說道:「當時,我正巧在他身旁,」

  「妳……」前後整頓萬杏的話,歐蕾領會了。「我懂了妳……做了什麼。」

  君千影待任何人事,皆不冷不熱,跟世無爭。她們內心深處,曾有同樣的願望--那個男人為她們狂烈一回,讓她們看見自己對他的重要;但她們又明白,狂烈並非君千影的性情。

  「妳可知道,君千影看妳的目光嗎?」萬杏深深凝視歐蕾。「當時我好羨慕。後來,他用同樣的目光看我,卻是我騙得的,我好怕回復記憶的他鄙視我。」

  依靠欺瞞獲得的情愛,越是眷戀,越是沉淪;每天都想著脫身,卻每天都發現喜愛的情感再度加深……最終,萬劫不復。

  萬杏緊緊的抱住流水,將隱藏在心裡的話,全說出口,她慢慢的有了解脫的感覺。

  歐蕾靜默無言,憂傷地看著她。終於知道,萬杏前來拜訪的目的,是來尋個解脫的……而解脫的方式,大概只有放棄令她牽掛煩惱的君千影了。

  可是君千影,他又是怎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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