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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曉叁]愛煞邋遢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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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6:03:37 |倒序瀏覽
愛煞邋遢女 作者:曉叁

看她被家人押到醫院整型卻遁逃的行徑,  
看她到度假勝地,竟將內衣當成曬國旗,  
看她睡覺還打呼、流口水哩……  
這女人真是不修邊幅得可以,  
就算身份是畫家,  
但有必要搞得這麽邋遢嗎?  
虧他是個整型權威的帥醫生咧,  
竟會對長相平庸的她漸生愛慕,  
逮到她出了車禍,行動不便還心中暗喜,  
異想天開的邀她同住一個屋簷下,  
甘願照顧她“一切”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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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6:04:12
人情味  曉叁

  台北人有人情味,提起這點很多人都不相信,覺得那是天方夜譚,我卻先後兩次體認。

  有趣的是,兩次的經驗都頗為雷同。

  出門吃晚餐,飯菜點了也吃了,到了付帳的時候……

  尷尬了!口袋空空沒帶錢。

  原本以為這樣已經夠糗了,後來我才發現,最糗的不是沒帶錢,而是該怎麼告訴老闆自己身無分文。

  雖說連續劇是有演過,留下來洗碗盤折抵飯錢的戲碼,但連續劇畢竟只是連續劇,怎能與現實生活相提並論?

  所幸兩家店的老闆都頗為爽快,不跟我計較。

  事後據我朋友的說法,應該是我吃的不多,否則就另當別論了。

  或許是吧,但不管如何,至少老闆沒像電視演的那樣拔尖嗓門,「什麼?!沒帶錢……」鬧得我顏面盡失,這就已經夠叫我感激了。

  離去前,原本想將私人物品抵押在老闆那兒,但兩家店的老闆都沒收。儘管如此,取得錢包後,我還是回頭去把帳給清了。

  從那之後,每回經過這兩家店,我總會不由自主的憶起當時的窘況,跟著不自覺的將視線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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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6:06:03
楔子

  人行道上,剛升上國小一年級的小宜安,正試圖向母親要求抱抱的權利。

  對於這個年紀最小的女兒,余綺月很是憂心,因為她發現小女兒似乎懶惰得可以,甚至還很邋遢。

  她長久以來的觀察發現,只要能坐的場合,絕對見不到小女兒站著。

  更別提生活起居了,如果不是有她跟在一旁打理,說小宜安住在垃圾堆裡,也絕對不會有人反對。

  為此,她斷然拒絕了小宜安的要求。

  基於對女兒的憂心,余綺月決定盡早改正女兒這些要不得的毛病,這是她目前唯一能為女兒做的。

  至於相貌上的平庸,也許等小宜安長大後,就會從醜小鴨蛻變成天鵝,畢竟女大十八變誰也說不準,余綺月在心裡如此自我安慰。

  遭母親拒絕的小宜安只能嘟著嘴,不情願的牽著母親的手,一步一步用小短腿艱辛的走著。

  這時,小宜安無意間發現前頭有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渾身看起來髒兮兮,手裡拿著只筆在紙上畫呀畫的,前頭則坐著一個動也不動的女人。

  她指著那名身上沾了各種染料的中年畫家,「媽媽,有乞丐。」

  女兒的童言童語當下讓余綺月一陣尷尬,連忙拉下她的手指並且準備帶開,「那不是乞丐。」

  小宜安顯然無法接受母親的說詞,「可是他身上髒兮兮的啊!」

  「那是顏料。」趕在女兒開口以前,余綺月搶先道:「叔叔是藝術家。」

  趁著女兒腦筋還轉不過來之際,她趕忙將女兒從該名畫家身旁帶開。

  但她哪裡知道,該名畫家邋遢不修邊幅的頹廢樣,此刻早已清晰的烙印進女兒的腦海裡。

  被母親拉著往前走的小宜安,又回頭看了該名畫家一眼,眼神像是要再一次做確認。

  母女倆走了一小段路,就在余綺月早已將稍早的插曲拋諸腦後之際,小宜安突然無預警的冒出一句,「那我長大以後也要當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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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6:06:23
第一章

  賞藝畫廊,台北數一數二的大畫廊,在藝文界頗具知名度。

  這會兒,畫廊裡正為新崛起的新人畫家魏宜安舉辦畫展,隨處可見前來賞畫的民眾。

  魏宜安,年僅二十六歲,是畫壇上新崛起的新星,她被評為台灣當前最具潛力的新生代畫家。

  只不過,身為畫壇上最被看好的新星,魏宜安本人似乎沒有自覺……

  「天啊!你怎麼穿成這樣?」邱馨婕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宜安低頭檢視了自己的穿著一眼,白色襯衫搭配灰色長褲,腳下踩著一雙帶跟的短靴,這可是她百年難得一見的隆重穿著。

  「有什麼不對嗎?」為了這身彆扭的穿著,她不但得忍受脖子被兩片領子絆住的不舒服,還得強迫兩隻平日穿慣平底鞋的腳丫子去適應腳下的短靴。

  「你說呢?」邱馨婕覺得自己快被好友溫吞的個性給逼瘋了。

  天曉得今天可是她生平第一次開畫展的偉大日子,更是她正式將自己介紹給藝文界以及社會大眾的重要時刻,結果她這個主人翁居然以一身逛大街的休閒穿著,就來出席自己的畫展?邱馨婕已經找不出話來形容她這個少根筋的好友。

  「你以為我願意啊?」宜安一臉哀怨與不平,「要不是你們一個個千叮嚀、萬囑咐,外加威脅要砍死我,我會這樣折騰自己?」連她都受不了自己現在的穿著。

  很顯然的,宜安誤解了好友話裡的含意。

  邱馨婕克制不住的提高音量,「既然你也知道我們會砍死你,你還穿得這麼隨便?」

  為了好友的大日子,她可是早在兩個禮拜前,就開始大肆搜刮各大百貨的服飾專櫃,單單這會兒身上穿的米橘色套裝,便已價值十來萬。

  結果她大小姐倒好,一身路邊攤的行頭就來了,相形之下,自己的慎重其事倒顯得可笑至極,真是令人氣嘔到幾乎吐血。

  「隨便?」眼見自己都已經這麼委曲求全,仍得不到別人的滿意,宜安也有話要說:「麻煩你搞清楚,我可是翻遍衣櫥才在壓箱底找到這套衣服的,你要知道我平常——」

  「簡直就邋遢到了極點。」邱馨婕不給面子的吐槽她。

  又來了!宜安受不了的翻了下白眼。

  每回跟身旁的女人爭辯,話題最後總會繞到她的穿著打扮上頭,母姊如此、友人亦然,她已經懶得反駁了。

  「你知道嗎?我實在是越來越同情你媽跟你姊她們了。」居然能跟個如此邋遢不修邊幅的女人住在一起。

  拜託,就算真有人需要被同情,那人也絕對是她才對,宜安心忖。

  每天被一票追求完美的女人包圍,天曉得那是何等的生不如死。

  提起魏家成員,邱馨婕才猛然想到,「怎麼沒有見到你爸媽跟你姊她們?」跟著她四處張望尋找他們的蹤影。

  「不用找啦,他們沒有來。」

  「這怎麼可能?」雖說魏家母姊對宜安有諸多埋怨,但骨子裡對她的愛卻絲毫沒少,像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說什麼也得全家一塊出席相挺不可。

  「你以為我會蠢得讓自己的畫展變成選美會場嗎?」

  為了嚴拒家裡那票女人出席一事,宜安可是被大加撻伐叮到滿頭包,所幸父親在危急時刻出手伸援,這才得以阻止那票女人。

  身為宜安的好友,邱馨婕對魏家的情形,自然是再瞭解不過。要是魏家母女出席,畫展確實極有可能成為選美會場。

  身為魏家女主人,余綺月雖然年過五旬了,卻依然風韻猶存,是個標準的美婦人。

  至於正值青春年華的魏家姊妹,那就更別提了。

  魏宜倩,二十九歲,知名服裝設計師。

  魏宜淨,二十八歲,頗具名氣的模特兒。

  魏宜婷,二十七歲,現職某航空公司空姐。

  三人共同的特徵是,艷冠群芳,顯然是承襲了母親的美貌。

  相形之下,宜安無疑是魏家女人中的異類,平庸的相貌絲毫沒有延續魏家品種優良的傳統。

  話雖如此,但是這個世界上畢竟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如果她肯花點心思裝扮自己,結果也許還不至於這麼糟糕。

  偏偏生性懶散的宜安,對待自己的方式只能以邋遢兩字來形容,雖然她本人總辯稱她是為了符合藝術家的氣質。

  為此,身為完美女人典範的魏家母姊,簡直容不下這樣的她,費盡心思想盡各種辦法要改造她。

  只可惜,二十六個年頭過去了,由宜安目前的模樣看來,魏家母姊多年的努力無疑全付諸流水。

  「魏媽媽她們沒有反對?」邱馨婕懷疑的問。

  「還好有我爸頂著。」為此宜安將感激父親一輩子。

  每次提起宜安的父親魏朝祥,邱馨婕總忍不住有感而發,「魏爸真的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成天置身在美人堆裡。

  「可憐身為他女兒的我,卻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女人。」非但得面對一票對美有強烈要求的女人,還得忍受她們以高標準來荼毒她。

  「如果魏媽媽跟你姊她們看到你穿得這麼隨便,你肯定還會更不幸。」

  確實,正因為如此,宜安今早才會一改平日賴床的毛病,天未亮便穿戴整齊的逃出家門。

  見宜安臉上一閃而逝的心虛,邱馨婕隨即意會,「她們不知道對吧?」

  宜安默認了。

  「你今晚死定了。」她幾乎可以想像,當好友踏進家門那一刻,魏家女人的反應會是何等淒厲。

  宜安心懾的吞了口口水,「你知道嗎?我開始懷疑,你今天到底是來恭喜我,還是來唱衰的。」盡說些掃興的話。

  「就算是唱衰也是你自找的。」邱馨婕絲毫不同情她。

  知道再說下去也是無解,宜安索性轉開話題,「如果你願意把注意力從我的身上移到畫作上,我絕對會感激不盡。」

  心知宜安根本是顆不會點頭的頑石,邱馨婕也無意再浪費唇舌。

  「我去一下洗手間。」

  宜安二話不說,「不送。」

  她迫不及待想把她送走的模樣,換來邱馨婕離去前的一記白眼。

  

  身為畫廊負責人的好友兼死黨,商聖堯和裴諾德就是再忙也非來捧場不可,兩人今天特地放下手邊的工作結伴而來。

  打從高中時代起,兩人跟賞藝畫廊的負責人谷翰允,就已是孟不離焦的好友。

  大學時,商聖堯跟裴諾德選擇就讀醫科,而對藝術興趣濃厚的谷翰允則選擇了美術,三人所學雖然不同,情誼卻絲毫不受影響,一直延續至今不曾生變。

  三人在各自的領域都有很好的發展,出色的長相也是他們共同的特徵。

  像這會兒,邱馨婕才回到宜安身側,便注意到不遠處的兩人。

  她連忙以手肘頂了頂宜安的肋骨,要她將注意力移到兩名帥哥身上。

  「簡直是帥呆了,對吧?」

  宜安得承認,「是很帥。」

  她那不甚熱中的語氣,引來邱馨婕的抗議,「你那是什麼反應?」

  宜安仍不以為意,「也許你能把我的反應解釋成是有自知之明。」

  身為她的好友,邱馨婕可不樂見她如此貶低自己。

  「什麼叫自知之明,只要你肯化點妝,打扮打扮——」

  「那我寧可繼續有自知之明。」宜安直覺接口。

  「魏宜安!」邱馨婕氣惱,「你簡直是沒有出息到了極點。」

  「總好過你們一票女人老是不肯面對現實。」有時她實在想拿根鎯頭把她們逐一敲醒,為什麼她們就是不願意承認她確實長相平庸呢?

  「那是因為我們要你知道,只要你不自暴自棄,就能吸引帥哥的注意。」

  宜安簡直想撞牆,都說過幾百遍了,「我沒有自暴自棄。」為什麼就是沒有人願意相信?

  「是喔,只是一直滯銷而已。」為了逼她正視問題,邱馨婕不得不使用如此尖銳的言語。

  「感情的事本來就不該強求。」深諳強摘的果實不會甜的道理,宜安選擇順其自然。

  「那是指在你有努力過的前提下。」關於這點,她可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歎了口氣,宜安反問:「還是你希望我費盡心思把個帥老公,然後一輩子擔心他對我不忠?」

  被她這麼一堵,邱馨婕一時反倒語塞。

  趁著好友找不出話辯駁之際,宜安再次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畫作上,試圖以觀賞者的角度來重新評估自己的作品。

  而邱馨婕也沒有時間再來煩宜安,因為商聖堯跟裴諾德剛好在這時走到她們身旁。

  雖說藝術並非商聖堯與裴諾德的專精,但是在谷翰允的耳濡目染下,起碼的鑒賞能力還是有的。

  身為新時代的女性,邱馨婕立即把握機會主動出擊,跟兩人搭訕。「嗨!」

  見她長相不惡,裴諾德也樂得答腔,倒是商聖堯因為職業的關係,見慣美女的他並沒有特別的反應,只是微笑的點了下頭。

  在雙方報上名字的同時,邱馨婕不忘介紹好友,可惜兩名帥哥皆未對宜安投以太多的注意。

  習慣了旁人的冷落,宜安只在被點名時禮貌的點頭回應了下,跟著便趁好友沒空在自己耳邊嘮叨之際,專心的鑒賞牆上的畫作。

  善於交際的邱馨婕很快的便找了個話題,「你們也喜歡魏宜安的畫?」

  裴諾德雖然懂得不多,卻從好友那裡聽到不少,「她是很有潛力的新生代畫家,作品很令人驚艷。」

  「是嗎?」邱馨婕替好友感到高興,轉頭看了宜安一眼,卻不見她臉上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身為一個畫家,宜安在乎的是別人對自己作品的觀感,甚至是批評指教,而不是一些空洞的表面話,畢竟那些她早就聽多了。

  當邱馨婕更進一步詢問兩人關於宜安畫作的風格跟想法時,商聖堯謙稱自己只懂皮毛,談不上什麼想法。

  裴諾德原也無意賣弄,但在她的一再追問下才道:「色彩跟線條很突出。」他之所以說得如此籠統,是因為擔心遇上行家被吐槽。

  「怎麼說?」身為宜安的好友,邱馨婕對藝術的瞭解實在令人汗顏。

  見她似乎是個十足的門外漢,裴諾德這才不再那麼顧忌,打開話匣子侃侃而談。

  剛開始,因為裴諾德說的泰半是自己的觀感,宜安除了偶爾分神聆聽外,並沒有多大的情緒反應。

  反而是邱馨婕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對他更加傾心。

  在她崇拜的目光底下,襲諾德開始自我膨脹。為求表現的他,不自覺以專家的口吻解讀起宜安的畫作。

  眼見他說得口沫橫飛,宜安心裡暗暗皺眉。

  儘管對裴諾德的不懂裝懂感到受不了,她卻無意開口糾正,只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像這幅畫裡的綠蔭,就整幅畫來看,顏色顯得有些過濃,一般而言,很少有人會選在這種地方使用如此強烈的明暗對比。但也正因為如此,反而使整幅畫看起來更有張力跟質感,相形之下更能凸顯其中所蘊含的生命力……」

  簡直是瞎掰嘛!宜安雖然無意多事,心裡卻忍不住嘀咕。

  「原來是這樣啊,我都不知道。」對於被她歸類為藝術白癡的邱馨婕而言,裴諾德非但長相佳,還是個深具藝術鑒賞力的優質帥哥。

  宜安翻了下白眼,再一次確定好友確實是百分之百的藝術白癡。

  商聖堯注意到了,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他敢斷言,宜安臉上確實閃過一絲輕視。

  只見邱馨婕興致勃勃的轉向宜安問道:「你覺得呢?」料想好友這會兒肯定大有遇到知音之感。

  她覺得?如果場合容許的話,她絕對會回句毫不修飾的直言:全是狗屁。

  由於發現宜安那一閃而逝的輕視,商聖堯也很好奇她會說出何等的見解。

  雖然好友的解讀並不全然正確,但多少還有起碼的鑒賞力,倒是眼前的女人,他倒想聽聽她的觀感。

  至於裴諾德,見宜安長相平庸,料想她也說不出什麼有見地的話。

  「也許她只是那天一早起來心情欠佳,顏色調得太深,如此而已。」宜安語帶嘲弄道。

  面對母姊成天到晚的疲勞轟炸,她想不心情欠佳都難。

  宜安此話一出,裴諾德隨即露出個果不其然的神情。

  倒是商聖堯,訝異她居然會如此坦白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畢竟,來看畫展的人除了少部分真正具有藝術細胞外,絕大多數人不過是做做樣子來沾點藝術氣質罷了。

  正因為如此,眾人心裡即便再怎麼沒有品味跟低俗,嘴巴上也絕對會裝模作樣的掩飾。

  她的坦白讓他首次正視起她的存在。

  「我想你該知道,藝術並沒有你想像中簡單。」裴諾德高調論的說。

  「也許。」宜安並不否認,「但有時也不該想得太難。」

  將宜安的直言不諱看在眼裡,商聖堯得承認,她或許長相平庸,卻頗有主見。

  裴諾德也頗為意外,她居然會開口反駁。

  向來,因為自己長得體面,女人在他面前為了表現柔弱,就算沒有一味的附和,至少也不會像她這樣堅持己見。

  只可惜,他並不欣賞她的主見。

  如果說她長得頗有姿色,他或許會覺得她很有個性,偏偏她長相平庸,她大概是想藉由持相反意見來引起他的注意吧。

  「對別的畫家來說,也許是如此。」裴諾德可不認為一個平庸的女人,對最具潛力的新生代畫家的瞭解,會比自己來得透徹。

  「也許魏宜安只是想創作出容易為人所瞭解的藝術。」她無意使任何人難堪,只是單純的闡述自己的想法。

  商聖堯不動聲色的挑了下眉。顯然眼前這貌不出眾的女人不光是有主見,也有自己的堅持。

  一旁的邱馨婕怎地也沒料到,自己無意間拋出的話題會演變成兩者的辯論。原本她的目的只是想讓宜安有表現的機會,藉以吸引兩位帥哥的注意,現在看來她搞砸了。

  就在她打算介入圓場之際,谷翰允已先一步插入。

  裴諾德一見到好友出現,隨即先一步開口喊人,彷彿想藉由谷翰允的身份來為自己的論點加分。

  「好傢伙,我還在想你們倆要是沒來,咱們兄弟也不用做了。」谷翰允喜見兩名死黨的出現。

  「衝著你這句話,就算醫院會關門大吉也非來不可。」商聖堯咧嘴回應。

  「夠意思。」谷翰允各拍了兩名死黨肩膀一記。

  裴諾德有意無意的瞥了宜安一眼,像是在暗示身為畫廊負責人的好友,他的鑒賞力可比她好太多了。

  宜安仍是一貫不以為意的態度。

  「阿允,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裴諾德問道,以為好友是專程過來跟他們打招呼的。

  經他一提醒,谷翰允這才想到,「我是過來找宜安的。」他將視線轉向她。

  裴諾德仍然沒有會意,正想更進一步追問時,谷翰允已經開口為雙方引薦。

  「宜安,這是我的兩位死黨,裴諾德跟商聖堯。阿德、阿堯,這位是魏宜安,我常跟你們提起最被畫壇看好的新星,另外這位是宜安的好友邱馨婕。」

  不等他介紹完,裴諾德已經尷尬到不能自已,倒是宜安並未因此而露出絲毫得意,只是客套的點頭回應。

  商聖堯在得知宜安的身份後,心裡不無詫異,對她不卑不亢的態度留下深刻的印象。

  「難怪人家說物以類聚,帥哥交的朋友也全是帥哥。」邱馨婕毫不扭捏的向谷翰允表示。

  「阿堯和阿德跟我不同,他們可是炙手可熱的王老五,哪像我,女兒都滿週歲了。」他不嗇惜的褒獎好友。

  邱馨婕一聽,露出興致勃勃的神情,一旁的宜安則沒有多大的反應。

  「翰允,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宜安問道。

  「只是想介紹幾位畫壇前輩給你認識。」

  宜安微微蹙眉。對畫畫有興趣是一回事,但可不表示她對那些虛與委蛇的應酬同樣熱中。

  不等她回應,谷翰允已注意到她的穿著,「你怎麼會穿成這樣?」

  宜安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有時她實在免不了要懷疑,男人結了婚以後,是否也會變得跟女人一樣嘮叨,否則怎麼這個男人越來越婆婆媽媽了?

  邱馨婕先一步搶白,「你看吧,連翰允也對你的穿著有意見,早告訴你——」

  不等她念完,宜安搶白道:「我想我們不該讓所謂的畫壇前輩等太久。」便帶頭離開。

  見好友又想逃避現實,邱馨婕後腳也追上去打算再念她一頓,至於谷翰允則匆匆跟兩名好友打了招呼才離開。

  儘管主人翁都已經走了,裴諾德還是無法從班門弄斧的難堪中回復過來。

  「天啊!活了三十個年頭,就屬今天最糗。」

  「往好處想,下回你要再自我膨脹時,就會記取教訓了。」

  裴諾德白了商聖堯一眼。

  「你該慶幸魏宜安風度不錯。」否則好友肯定會比現在還要難堪上百倍。

  確實,裴諾德是該慶幸,但他同時也不免懷疑,「她剛才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他不相信眼前的藝術品,只是她心情的反應而已。

  「是有這種可能。」從宜安稍早的談話,商聖堯感覺得出來,她不是那種會拐彎抹角的人。

  「下回再有人詢問我關於魏宜安畫作的問題,提醒我記得把腦收起來。」裴諾德有些自暴自棄。

  「我想她的意思只是要你用心去體會,不要想太多。」商聖堯覺得,魏宜安確實是個極有潛力的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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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6:07:24
第二章

  只要是認識魏家女人的人都知道,致力完美、追求完美,一直是她們長期以來不變的志向跟目標。

  多年來,魏家的女人一直秉持著這樣的信念,傾全力善待自己的美麗。

  然而,宜安的存在卻是她們生平所遭逢的最大挑戰。

  除了因為她沒能承襲魏家女人一貫的美貌外,她最大的原罪,是未能善待自己,甚至還極盡可能的糟蹋自己。這對貴為美的代言人的魏家母女而言,簡直是罪無可逭的重罪。

  為此,在以追求完美為終生志向的同時,改造宜安便成為魏家母女的另一項人生目標。

  二十多年來,她們費盡心機想盡各種辦法,就只為了改造宜安這個登記有案的瑕疵品。

  期間,歷經不下數十回的家庭革命。

  無奈,宜安的平庸至今仍是存在於魏家的不平事實,更是魏家母女心中揮之不去的一塊疙瘩。

  尤其是上個月畫展之後,當她平庸的相貌跟邋遢的穿著被刊登在報紙上時,魏家母女終於再也忍無可忍,誓言就算戰到一兵一卒也非剷除她這顆毒瘤不可。

  一個月來,余綺月跟魏家三姊妹處心積慮、軟硬兼施的想逼她就範。

  奈何,經年累月的對峙下來,宜安早已練就一身處變不驚的本事,只見她老神在在的見招拆招,絲毫不為所動。

  在宜安以為,她有的是耐心跟她們耗,事實也確實是如此。

  根據過往雙方交手的經驗來看,最後投降宣告放棄的,往往是魏家那票女人。

  只不過,宜安著實低估了報紙上那張照片所激起的漣漪,母親跟上頭的三個姊姊這回彷彿吃了秤砣鐵了心,打死不肯放棄。

  或許是因為她們誓死不屈的毅力,再加上她的一時失察,今早睡夢中的她,突然被人一把揪起,不由分說的強拉下樓。

  甫睡醒的宜安雖然還弄不清楚狀況,但在下樓見到父親時,她仍本能的向他求援。

  為求自保的魏朝祥在老婆大人的厲眼逼視下,哪裡還有介入的空間!他匆匆丟下一句「我去上班了」,提起公事包便逃離家門。

  對他而言,活到這把年紀有份安穩的公家飯吃、一名如花美眷、三名艷冠群芳的女兒,以及一名才氣縱橫的女,人生至此可說是夫復何求。

  為了繼續保有這份令人欣羨的生活,能平安活下去成為當前的首要之急,為此他選擇遠離是非才是明智之舉。

  失去了唯一的奧援,宜安只能眼睜睜被強押上車。

  一路上,由魏家大姊魏宜倩負責開車,母親余綺月坐在駕駛座旁的位置,後座的宜安則被二姊魏宜淨和三姊魏宜婷給堵在中間動彈不得。

  面對這樣不尋常的陣仗,宜安首次意識到事態嚴重。

  然而,不同於母姊急躁的性子,宜安承襲了父親的冷靜,她不疾不徐的提出要求,「不管你們想帶我去哪裡,好歹也該讓我先換套衣眼。」相信以母姊重視外表的程度,這樣的托詞應該就足以拖延她們。

  魏宜淨輕蔑的掃了妹妹身上被當成睡衣的運動服一眼,「比起你上回穿著T恤跟破爛短褲就出門,我可以勉強忍受你現在的模樣。」反正更糟的她們都已經看過了。

  眼見這個藉口搞不定,宜安轉而又道:「如果你們可以忍受我赤著腳丫跟你們走在一塊,我倒是沒有太大的意見。」深知她們向來以跟邋遢的她走在一塊為恥,她故意以退為進。

  然而結果卻不,魏家母女早有準備。

  魏宜婷從容不迫的從座墊下拿出一雙球鞋,「你的鞋子。」

  接過自己的球鞋,宜安的心情暗暗沉了幾分。看來她們為了搞定她,這回可是做足了準備。

  既然如此,「身為當事人,我最起碼也有權利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吧?」她決定先弄清楚目的地,以便及早思索對策。

  「醫院。」

  宜安懷疑自己聽錯了,「我又沒有生病。」

  「沒有生病?!」一票女人尾音統一上揚,顯然無法接受她的說詞。

  駕駛座上的魏宜倩,瞥了後照鏡裡的小妹一眼,「看看你是什麼德行,長相平平、穿著邋遢,外加不修邊幅,這樣還敢說沒病?」

  顯然在魏家女人眼中,不夠完美就是最大的毛病。

  宜安得承認,如果以母姊幾近變態的標準來看,她確實是病入膏肓。

  「如果你們指的是這一類的毛病,我不以為看醫生能獲得解決。」說不定她們一夥人還會被當成神經病給掃出來。

  當然啦!如果是男醫生就另當別論了。

  四個女人不約而同露出詭譎的笑容。

  魏宜婷語帶玄機道:「這你大可放心,這個醫生絕對能將你治好。」

  宜安的警覺性被挑起。

  果然,魏宜淨得意的宣佈,「我特地從同行那裡打探到的,這個醫生可是整型界首屈一指的權威,老天爺做壞的,他照樣能整回來。」

  這下子,就連生性冷靜的宜安,也不免情緒波動,「整型?!」

  沒有人理會她的激動,余綺月只是回頭跟二女兒確認,「小淨,對方真的有辦法徹底改造小安嗎?」

  「放心吧媽,我同事很多人都去那裡做過,個個都滿意得不得了。」魏宜淨跟母親掛保證。

  「那就好。」她總算安心了。

  多年來,魏家母女每回跟宜安一塊出門,最常遇到的質疑便是——

  什麼!你們是母女?

  什麼!你們是姊妹?

  搞得她們不勝其擾,而今,她們終於找到辦法得以一勞永逸。

  眼見母姊四人罔顧她這個當事人的意願,一頭熱的討論,宜安唯一的感想是,她們瘋了不成?

  「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三個姊姊胡鬧也就算了,連母親也跟著為老不尊。

  「我要跟我的女兒走在一塊時,不會受到質疑。」余綺月語氣堅定。

  「爸知道你們打算押我去整型嗎?」宜安懷疑父親會同意如此瘋狂的決定。

  「在我們要求爸負擔你嫁不出去的風險後,他就同意交給我們全權處理了。」

  很顯然的,全家上下都發瘋了,而宜安發現,唯一正常的她這會兒正被群瘋子團團包圍。

  她靈光一閃,「好吧,就算你們要我去整型,也得給我點時間。我已經答應翰允,要在這星期內把未完成的畫作趕出來。」

  「是誰說藝術這種東西講求的是靈感,唯有慢工才能出細活,趕也趕不得。」魏宜婷拿她說過的話來堵她。

  宜安頓時語塞。

  接下來的時間裡,車子裡的四個女人無視宜安的存在,由魏宜淨帶頭討論起待會即將造訪的整型醫生。據說對方長相出色,許多女人都是衝著他才去看診的。

  他單身、多金、長得又帥,余綺月要女兒們好好把握,認定對方是成龍快婿的最佳人選。

  當一車子的女人全都興致勃勃在談論整型醫生的同時,宜安腦海裡正飛快思索各種擺脫當前困境的辦法。

  但未等她想出脫困的對策,車子已經抵達目的地。

  在母姊四人密不通風的「保護」下,宜安就是想逃也逃不掉,只得苦著張臉走進整型外科。

  醫院裡,當魏家一票女人集體出現時,男男女女全都不約而同將焦點聚集到她們身上。

  身為魏家的女人,對於自己所引起的騷動早已習以為常,身處其中的宜安則是習慣了旁人在美人堆裡發現自己時的反應。

  反而是母姊四人,長久以來始終對旁人的反應無法釋懷。

  表面上,魏家母女像是無法忍受宜安的不完美才一直耿耿於懷,但實際上卻是為宜安所承受的壓力而感到歉疚。

  儘管宜安壓根就不在乎,她從來只為自己而活,母姊四人卻一致認定,她只是用不在乎來掩飾心裡的受傷。

  正因為如此,魏家母女說什麼也非得徹底改造她不可。

  面對母姊的頑固,宜安早已懶得再多做解釋,對當下的她而言,如何脫困才是當務之急。

  宜安原以為掛完號再等待看診,她至少還有些許時間謀思對策,但事實卻不,母姊四人已事先為她掛了號。

  不過轉眼的時間,就已經輪到她了。

  不同於母姊四人的滿懷期待,宜安在她們的護衛下,不情願的走進診療室。

  但她怎麼也沒料到,負責看診的醫生居然是上個月在畫展上,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

  再見到宜安,商聖堯也頗為意外。

  令他不解的是,以那天在畫展裡對她粗淺的瞭解,她應該是個有主見且不在乎旁人觀點的女人,不意這樣的女人居然也會來整型。

  若說對像不是她,偏偏一行五個人裡面,橫看豎看她都是唯一有需要的人。

  看來女人對於外貌的盲目追求,似乎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按捺住心中的疑慮,商聖堯以著醫生專業的口吻道:「請問你對自己什麼地方不滿意?」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話才問完,宜安跟母姊四人同時開口。

  「沒有。」

  「全身上下。」

  商聖堯一怔,跟著眉毛一挑,心中的疑慮似乎有了解答。

  余綺月顯然對商聖堯的條件相當滿意,她看了辦公桌上的名牌一眼,語氣熱絡道:「商醫生,我這女兒就交給你了,隨便你怎麼做,只要讓她變漂亮就對了。」

  「是啊商醫生,不論是割雙眼皮、隆鼻、削骨、抽脂,隨便你怎麼做都行,總之就是要讓她徹底改頭換面。」

  魏家三姊妹也在一旁七嘴八舌的提供意見,反而是身為當事人的宜安完全被摒除在外,沒有插嘴的餘地。

  商聖堯得承認,眼前的情況似乎變得有些滑稽,他原本是針對當事人發問,卻只見隨行的四個女人爭相代答。

  到後來,魏家母女為免夜長夢多,甚至還要求醫生當機立斷,今天馬上就為宜安開刀整型,不讓她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眼見她們越說越誇張,宜安終於受不了的開口喝阻,「你們夠了吧!」

  四個人異口同聲道:「不夠!」

  哇哩勒……

  面對難纏的母親跟三個姊姊,她實在有很重的無力感。

  「我根本就不需要改變。」宜安重申。

  「長成這樣還不需要,那人家整型外科乾脆關門大吉算了。」為了逼她就範,魏家母女對她的批評向來不留餘地。

  宜安歎了口氣,「我只是長得比較自然。」雖然不比母姊的國色天香,但充其量也只屬平凡,又不是醜到見不得人。

  宜安有趣的措辭讓商聖堯心裡莞爾。

  「什麼自然?你看你自己的鼻子,根本就不夠挺。」魏宜倩直指妹妹的缺陷。

  宜安阿Q的回答,「至少沒塌。」

  眼見她不肯認錯,魏宜婷亦加入撻伐的行列,「眼睛也不夠大。」

  「不錯啊,你還找得到。」

  魏宜淨也忍不住跳出來挑剔,「兩頰也太圓。」

  「看起來比較娃娃臉。」

  將宜安的見招拆招看在眼裡,比起魏家母女的不以為然,商聖堯倒覺得有趣極了。

  身為整型醫生,長相平凡的女人他看得多了,但是像魏宜安這麼怡然自得的,倒也還是頭一遭。

  就連許多漂亮的女人在面對容貌的問題時,也不免要吹毛求疵,有時甚至到了雞蛋裡挑骨頭的地步。

  相形之下,她能看得這麼開,倒顯得十分難能可貴。

  像是把宜安當成青番有理說不通,魏家母女決定不再跟她浪費唇舌,直接轉移對象。

  「商醫生,無論如何都希望你能在今天立刻幫我女兒開刀,只要她能變漂亮,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在母女四人臉上清楚的寫著,「傾家蕩產、在所不惜」的字樣,由此可見她們改造宜安決心之強烈。

  從她們短暫的談話中,商聖堯多少已看出端倪,顯然當事人自己並沒有整型的意願,反而是家人十分堅持。

  衡量眼前的情勢,他決定先跟當事人談過後再做決定。

  只不過,依目前的情況來看,除非是將所有的第三者全請出診療室外,否則他實在很難有機會跟當事人詳談。

  「因為我得先幫她的臉型做評估,所以得麻煩你們暫時到外面等候。」商聖堯婉轉的請魏家母女移尊就駕。

  她們一聽他要開始採取行動,二話不說倒也樂得配合。

  看著家裡那票女人退出診療室,宜安這才鬆了口氣。

  天曉得她到底招誰惹誰了,才會跟這票女人糾扯不清?

  商聖堯才要開口詢問,宜安已先他一步斷然拒絕,「不用評估了,我不打算整型。」

  「我想也是。」

  對於他二話不說就接受了自己的拒絕,宜安不無意外,她原本還以為多少得費些唇舌。

  既然眼前的難題已解,宜安站起身離開座位,兩眼開始打量起四周。

  商聖堯對她的行為感到不解,「你在找什麼嗎?」他心裡也有些好奇。

  四面牆、兩扇窗,外加一道門,看來是沒有其他出口了。

  「這裡就只有一道門。」不帶疑問的口吻,宜安只是單純的闡述自己所見。

  商聖堯隨即意會,「是只有一道門。」而且就眼前的情況看來,除非她答應整型,否則一時半刻間是很難從這道門走出去。

  他看著她,心裡暗忖:她下一步會怎麼做?

  宜安一語不發,逕自走向其中一扇窗戶,往外看了一眼,跟著動手拉開窗戶。

  「等等,你要做什麼?」商聖堯見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將頭探出窗外,目測約略的高度,「離開。」

  「從這裡?」他實在懷疑。

  宜安沒有回答他,她隨手拉了張椅子過來墊腳。

  意識到她正準備攀到窗台上,商聖堯連忙提醒,「這裡是二樓。」可不是腳一跨出去就能踩著地。

  宜安不以為意,「就是只有二樓我才敢。」這麼說夠明白了吧!

  商聖堯卻不打算放行,「你不能這麼做。」

  她卻誤會了他的意思,「如果你是擔心我萬一不小心失足摔下去,別人會誤以為是你推我下樓的話,我可以先簽張切結書。」

  「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樣做太危險了。」他擔心的是她的安危。

  宜安心裡嘀咕。剛剛才覺得他爽快,這會立刻就變得婆婆媽媽。

  然而嘴巴上,她只道:「也許你該知道,二樓並沒有你想像中高。」說話的語調還算婉轉。

  眼見她執意而為,知道說服不了她,商聖堯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爬出窗外。

  看著她沿著水管一步一步的往下爬,他的一顆心不由自主的懸在半空中,直到確定她安然無恙平安落地,緊張的情緒才舒緩開來。

  順利落地的宜安壓根沒想過有人正為她捏把冷汗,於是她頭也不回的邁開步伐離開。

  看著宜安離去的背影,商聖堯得承認,她確實是個特立獨行的藝術創作者。

  

  如果說讓人失望是種罪過,那麼讓一票原本以為已經勝券在握的女人失望更是罪無可恕。

  打從宜安在醫院上演逃脫記,近一星期來,魏家一直籠罩在一股冷冽的低氣壓下,魏家母女明顯的處處針對她,對她再三挑剔。

  身為這個家的一家之主,魏朝祥雖然將小女兒的處境看在眼裡,但為免惹禍上身,卻也只能暗暗在心裡寄予無限的同情。

  對於母姊四人的挑釁甚至是聯合抵制,宜安並非毫無所覺,她只是秉持著一貫的原則——以靜制動。

  而她的無動於衷看在魏家母女眼裡,自然更受刺激,對她的挑剔也更加變本加厲。

  奈何自始至終,宜安只是專心致力於創作,除了偶爾離開畫室解決生理需求之外,絕大多數的時間,她更是連畫室的門也未曾跨出過一步。

  尤其靈感一來,她的創作甚至是持續不分晝夜,有時連澡也忘了要洗。

  每每要等到母姊再也忍受不了她的邋遢強行介入,才迫使她暫時放下畫筆,匆匆進浴室去洗個戰鬥澡。

  為此,魏家母女的抵制對她而言,其實沒有造成太大的不便。

  在畫室裡廢寢忘食了大半天,當宜安肚子終於發出警訊時,早已過了中午用餐時間。

  走出畫室,宜安筆直的往廚房前進,餐桌上有為她預留的飯菜。

  為自己盛了碗飯,宜安一坐定便開始大口大口的扒飯,專心犒賞勞苦功高的肚皮。

  老天爺像是見不慣她清靜,她才扒了幾口飯,魏家四個女人已經在她面前一字排開,可想而知她們已經等了她大半天。

  平日宜安對母姊的無理取鬧雖然極度包容,但是當她在畫室裡創作時,卻是嚴禁任何的打攪。

  對於這點,魏家的女人是清楚的。

  正因為如此,除非是真的忍受到了極限,否則魏家的女人就算再怎麼不以為然,也絕計不會在宜安畫畫時進去吵她。

  連日來積壓的怨氣,眼看就要達到臨界點,這會兒好不容易等到她從畫室裡出來,母姊四人再也按捺不住,非要在第一時間找上她宣洩不可。

  看著母姊四人一字排開,宜安實在懷疑:怎麼這些女人成天全吃飽沒事幹,盡等著找她麻煩不成?

  宜安才想著,大姊魏宜倩已經開炮,「魏宜安!你今天非得給我們一個交代不可。」

  宜安只是在心裡告誡自己多吃飯少說話,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

  「你別以為裝死就沒事了,今天你要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是不會這麼輕易就算了的。」魏宜淨語氣很沖。

  宜安只是調整吃飯的速度,將碗裡的飯菜囫圇吞棗的塞進嘴裡。

  將她的不理不睬看在眼裡,魏宜婷更是氣結,「我們在跟你說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見幾個女人是真的火了,宜安勉強敷衍,「聽見了。」

  「小安,我以媽媽的身份命令你,今天你非答應去整型不可。」余綺月搬出為人母的權威。

  宜安只是放下筷子為自己盛了碗湯。

  「魏,宜、安!」面對她明顯的漠視跟敷衍,四個女人按捺不住的齊聲咆哮。

  宜安忍不住皺了下眉毛,暗忖自己老了肯定會有重聽。

  看著眼前一票凶悍的女人,宜安實在懷疑,外頭那票男人全瞎了眼睛不成,怎會蠢得當她們是溫馴的小綿羊?

  趕在母姊更進一步發飆以前,她兩三口就將碗裡的湯喝完,「我吃飽了。」拿著碗走向洗手槽。

  魏家母女怎會看不出來她心裡打的算盤,知道她又想躲回畫室裡去,四人哪裡肯輕易放過她。

  「魏宜安,你敢給我回畫室你試試看。」魏宜淨深惡痛絕的看著她,「你看看你全身上下髒成什麼德行?」

  宜安關上水龍頭回過身來,「這叫顏料。」跟髒污是不同的。

  幾個女人才不管她身上沾的到底是什麼,反正在她們看來就是一身髒。

  「還有你的頭髮,都幾天沒洗了。」魏宜婷加入批鬥。

  「前天剛洗過。」

  「前天?!」四個女人只差沒把屋頂給掀了。

  宜安卻不認為有何不妥,畢竟自己幾乎足不出戶,家裡又成天開著空調,本來就不需要太常洗頭。

  「我實在想不透,我明明這麼愛乾淨,怎麼生的女兒會這麼邋遢?」余綺月不止一次感到費解。

  「魏宜安!你現在立刻給我去洗頭髮,聽到沒有?」魏宜倩端出大姊的架子。

  「我才剛吃飽耶!」宜安抓了個藉口搪塞。

  「現在,立刻!」

  面對四個女人口徑一致的堅持,宜安歎口氣,告誡自己退一步海闊天空。

  只見她回頭打開水龍頭將手沾濕,跟著兩手伸到頭髮上來回耙了幾下。

  「洗好啦!」

  四個女人才要開口詢問她在搞什麼鬼,一聽到她的宣告,「什麼?!」當場瞠目結舌。

  最先回過神的人是魏宜婷,「天啊!魏宜安,我再也受不了你了。」

  「我會考慮把它當成恭維。」宜安不痛不癢道。

  這看在魏宜倩眼裡,終於對她下了最後通牒,「現在你只有兩條路走,要嘛整型,要嘛搬出去。」

  四個女人等著她的回答,宜安卻不以為意的打了個飽嗝。

  「魏、宜、安!我們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簡直是氣死人。

  向來,為了維護自己的美貌,魏家的女人是不輕易動怒的,偏偏只要一碰上宜安,她們立刻全成了活火山。

  宜安歎了口氣,「聽進去了。」她越過她們往廚房外走。

  「小安,我們在跟你說話,你又要上哪去?」余綺月實在拿這個小女兒沒轍。

  宜安淡淡的丟下一句,「收拾行李。」

  「什麼?!收拾行李?」四個女人全是一臉錯愕。

  「你們不是要我搬出去?」

  「誰讓你選擇搬出去?」魏宜倩懷疑自己早晚會被活活氣死。

  「不就是你們。」

  見宜安當真要去收拾行李,四個女人急了。

  「媽,現在怎麼辦?」魏宜婷問道。

  余綺月一時也沒了主意,「這……」視線轉向大女兒,「小倩,你看現在怎麼辦?」

  魏宜倩想了一下,終於做出決定,「就讓小妹搬出去好了。」

  「可是……」其餘三人不約而同想開口。

  「反正依小妹懶散的個性,搬出去根本不可能活得下去,她頂多一個星期就會搬回來。」

  確實,宜安的生性懶散邋遢,生活起居一向是家人代為料理,真少了她們,她恐怕很難混得下去。

  最後,四個女人決定讓宜安到外頭吃點苦,等她受不了乖乖捲著鋪蓋回來,她們便能如願逼她答應整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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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6:08:22
第三章

  邱馨婕一掛上電話,立刻就開著自己的保時捷到指定地點跟宜安會合。

  路邊的咖啡座裡,她才坐下就注意到宜安擱在另一張椅子上的行李,一問之下才知道好友被掃地出門了。

  聽完宜安的概述,邱馨婕道:「換做我是你媽跟你姊她們,我也會這麼做。」她絲毫不同情好友的處境。

  宜安沒好氣的說:「謝謝你的支持喔!」

  「你別這樣看我,我這叫幫理不幫親。」

  懶得再同好友廢話,宜安直接切入主題,「我需要住的地方。」

  「算你幸運,我家房間多得是,隨便你挑。」誰叫她家境富裕,老子那麼會賺錢呢!

  「給我上回那間海濱小屋的鑰匙,順便再送我過去。」

  邱馨婕卻懷疑自己聽錯了,「海濱小屋?你沒說錯吧?」她不認為懶散的好友在那種偏遠的環境能存活下去。

  「你已經聽得很清楚了不是嗎?」

  「問題是,如果你只是想找個住的地方,我家有的是房間。」外加一大票傭人專職伺候她的生活所需。

  「更正,我不光是要找個住的地方,還要確定能徹底擺脫家裡那票女人的糾纏。」基於對母姊的瞭解,宜安相信嬌生慣養的她們,絕對不會到那樣偏僻的地方找自己麻煩,哪怕她們很想這麼做。

  邱馨婕雖然接受了她的解釋,問題是,「那你的生活起居怎麼辦?」她擔心她把自己活活餓死。

  關於這個問題,邱馨婕不久就在跑車後座那堆速食食品裡找到解答。

  

  依山面海風景宜人的海岸線上,一排格局高雅的海濱度假小屋就坐落在那兒,清一色的白色建築予人整齊畫一的清新之感。

  每座小屋後方除了有翠綠的山色外,出了屋簷更可見到一片白皚皚的沙灘,放眼望去則是湛藍海水,陽光下水面泛著粼粼波光,如此美景若說是台灣僅存的最後一塊人間仙境,想必也不會有人跳出來反對。

  正因為這裡的地理環境得天獨厚,兩年前,商聖堯才會高價買下其中一間度假小屋,作為自己度假休憩的場所。

  由於小屋一帶的沙灘全是屬於私人領域,除非是海濱小屋的住戶,否則外人根本不得其門而入,許多政商名流便是相中這點才在這裡置產。

  為了維持醫療品質,商聖堯固定每半年會休一次長假,將自己從繁瑣的醫務工作中暫時解放出來。

  像這會兒,他僅著一件泳褲走出屋外,健碩的體格在陽光下展露無遺。

  值得慶幸的是,這會兒他人不在醫院裡,否則那一大票上門求診的女人恐怕會尖叫著爭相撲上他。

  當他的視線不經意瞥向隔壁的度假小屋時,原本愜意的神情突然僵在臉上,甚至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商聖堯作夢也不曾想過,在這片堪稱人間仙境的度假聖地裡,會出現如此殺風景,甚至是荒謬的畫面。

  隔壁屋簷下,像懸掛國旗似的,吊了一長串的衣服褲子,更離譜的是,其間還夾雜著好幾件的內衣褲在風中搖曳。

  好好的一間海濱度假小屋,居然被拿來曬「國旗」?說出去恐怕沒有人會相信吧。

  他住進來已經四天了,儘管隔壁的屋主不常出來走動,他仍隱約察覺到隔壁住了人。

  原本,旨在度假的商聖堯對隔壁住戶的身份並不感到好奇,甚至還很高興未受到打擾。但是這會兒,見到這幅人間奇景,他也免不了被勾起了好奇心。

  商聖堯從屋簷下的內衣褲研判,屋主應該是個女人,一個年紀不算太大的女人。

  令他想不透的是,天底下會有哪個女人懶成這副德行?

  看著那一長串的國旗,他懷疑得要累積多少天的份量,才足以形成如此人間奇景?

  面對這個問題,商聖堯沒有答案,就是身為男人的他也不曾達到這種紀錄。

  他知道自己不該對隔壁屋主的身份感興趣,畢竟自己很可能因此被纏上,但是他就是無法抑制心中的好奇。

  這時,一件沒有夾好的橙色內衣乘著風,由隔壁屋簷飄落在商聖堯的屋前。

  他本能的上前拾起內衣,看著手裡的貼身衣物,再回頭看了隔壁小屋一眼,當下邁開步伐走了過去。

  商聖堯手裡拿著那件橙色內衣,站在隔壁小屋門前伸手敲門。

  在屋簷下等候裡頭的屋主前來應門的時間裡,看著手裡的橙色內衣,商聖堯不覺好笑。

  想自己住進來都已經第四天,始終未能跟鄰居打上照面,今兒個卻因為一件內衣的引薦,得以正式登門拜訪。

  就在他冥想之際,屋裡卻仍不見動靜。

  等不到裡頭的人來應門,商聖堯不死心的又敲了幾下。

  看著自己眼下的舉動,儼然就像是個窮極無聊的男人,拿著件女人的內衣極欲探詢對方的廬山真面目。

  換做平日,他絕對不會這麼無聊,甚至,為了避免隨之而來可能的糾纏,他會匆匆將內衣夾回去後便離開,更大的可能是,他根本就任由內衣飄落在屋前而不予理會。

  商聖堯聽到屋裡有腳步聲傳來,心裡暗忖對方也許是見自己不肯識相離去,才不得不勉強前來應門。

  當門被打開的剎那,原本抱著好奇而過來一探究竟的商聖堯,臉上明顯浮現意外的神情。

  是她!魏宜安。

  此刻的她穿著一件寬鬆的吊帶褲,全身上下沾染了各色的顏料,活像一個瞞著大人躲在家裡到處塗鴉的大小孩,看來竟有幾分逗趣跟討喜。

  宜安也沒料到會在這裡再見到商聖堯,尤其他手裡還拿著自己的內衣。

  意識到宜安的視線正盯著自己手上的橙色內衣,商聖堯連忙開口,「這是你的嗎?」他為自己的唐突尋找藉口,「因為剛好飛到我的屋子前面,所以我——」

  「不是。」宜安一口打斷他,正忙於創作的她可不打算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瑣事上,只想早早打發他走人。

  商聖堯一愣,沒料到有人會否認這種擺在眼前的事實。

  「還有什麼事嗎?」宜安的語氣裡透著下逐客令的味道。

  「嗄?」由於情況出乎自己意料,商聖堯一時也不知道該從何接腔,「因為我想說……所以……」

  「如果沒別的事,就不送了。」宜安明快的表明送客的意圖。

  不等商聖堯做出回應,她已經當著他的面將門帶上。

  有生以來第一次,商聖堯在女人面前吃了閉門羹,他愣愣的盯著那道重新被闔上的門板反應不過來。

  半晌,確定吃癟的商聖堯才將橙色內衣夾回衣架上,緩步離開宜安的屋子。

  

  打從前天在宜安那裡吃了閉門羹回來,商聖堯的腦海裡總會三不五時浮現她的身影。

  儘管兩人只打過三次照面,但是每回見到她,商聖堯總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記得畫展上初見她那回,她平凡的相貌一開始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隨後她所表現出來的坦率跟不卑不亢,才讓他注意到她。

  第二回見面,她雖然處於長相亮眼的母姊之中,卻依然怡然自得,令他不得不對她的豁達另眼相看。

  至於前天第三回見面,她更是讓他見識了女人最真的一面,哪怕現實生活裡的她,竟是出乎他意外的懶散甚至邋遢。

  尤其一絕的是,她當著他面無表情否認自己為內衣的所有人,更是讓他見識了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綜觀三回的照面,他發現魏宜安總是在最不經意的時刻出現,帶給他對女人更新一層的體認。

  這樣的她令他覺得很新鮮,所以這兩天來,他不自覺的留意起隔壁屋子的一舉一動。

  而他發現,她幾乎足不出戶,甚至讓人感覺不到她屋裡有人在活動。

  在半是好奇半是擔心的心理驅使下,商聖堯決定過門一探究竟。

  帶著自己烤的披薩,他再次造訪宜安的度假小屋。

  這一回,他沒等多久,裡頭的人便來應門。

  宜安一拉開門,立刻被香噴噴的披薩給吸引去了嗅覺,尤其這幾天她幾乎天天吃泡麵裹腹,這會兒見到現烤的披薩,她口水差點沒當場流了下來。

  如果不是對自己的身高很篤定,商聖堯恐怕會以為自己只有到腰部的高度,因為宜安的視線始終停格在他拿在手裡的披薩上。

  「我自己做了披薩,想說拿過來請你吃看看。」他道出事先擬妥的藉口。

  一聽披薩是要給自己吃的,宜安也不客套,「謝謝。」

  她逕自伸手接過商聖堯手裡的披薩,等不及要回屋裡太快朵頤,卻發現他似乎還不打算離開。

  門外的商聖堯亦是一怔,他原以為她會禮貌的請自己進去坐坐。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宜安隨口問道:「要不要進來坐坐?」

  儘管聽出她的語氣裡並無太多真心,商聖堯仍回應,「如果不麻煩的話。」

  宜安雖然沒料到他會接受自己的邀請,但是人家都這麼說了,她又怎好在收下披薩後還嫌人家麻煩?

  「進來吧,屋裡頭很亂,別太在意。」她說著帶頭往屋裡走。

  對於宜安的客套話他並未當真,只是跟在她身後進屋,並將門給帶上。

  當商聖堯一進到屋裡,他立刻就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

  天曉得,她說的哪裡是客套話?

  由於小屋的格局是采度假式設計,除了臥房跟衛浴略做隔間外,基本上廚房跟客廳是採取開放式空間設計,一眼望去便可一目瞭然。

  商聖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本該是擺在客廳裡的桌子跟沙發這會全給堆到了角落,廳裡到處是散置的各式畫具,順著宜安所在的位置望去,更可看到餐桌上堆置著好幾箱的泡麵、速食調理包跟飲料。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商聖堯打死也不相信這裡住的是個女人。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那個女人這會兒就坐在餐桌那頭大口吃喝。

  商聖堯實在懷疑,怎麼會有女人能把屋子搞成這副田地?

  吃了好幾口披薩,食慾暫時獲得舒緩,宜安才注意到他依然站在客廳裡。

  「隨便坐啊!」也許是他做的披薩太過可口,宜安這回是真心在招呼他。

  見她吃得津津有味,商聖堯這才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她身上,「好吃嗎?」雖說答案早已寫在她臉上。

  「很好吃。」宜安不吝惜讚美,「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

  「想說度假沒什麼事,隨手做做。」商聖堯謙稱,同時在餐桌旁的另一張椅子坐下。

  如果他每天都沒什麼事的隨手做做,自己肯定會幸福死。宜安不自覺的想,壓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這會兒全寫在臉上。

  看出她心裡的想法,商聖堯為她的容易滿足微微勾勒起嘴角。

  見她又將注意力轉回披薩上,他主動尋找話題,「你似乎很少出門。」

  宜安聳聳肩,「就像你所看到的,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確實,商聖堯可以輕易的從客廳裡的亂象獲得證實,顯然她忙到連整理家務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我以為畫家偶爾也會到戶外寫生。」畢竟這裡的海景美得懾人。

  「我是想啊,前提是我得先把手上的作品完成。」

  商聖堯瞥了餐桌上堆積的速食食品一眼,「你三餐該不會全靠這個解決吧?」

  「比較方便。」她沒有否認。

  「你不該這樣虐待自己。」身為醫者,商聖堯實在看不過去她這樣虐待自己的身體。

  宜安不以為意,「你想得太嚴重了。」她只是吃得差一點,加上三餐比較不定時一點,又不是完全不吃東西。

  從她說話的話氣商聖堯聽得出來,自己一時半刻間是很難說服得了她,索性便也不再多說什麼。

  他倒是從她種種的行徑看出,除了在創作上擁有極高的藝術天分外,她在家務方面的表現恐怕連差強人意都稱不上。

  對於這樣一個生活技能堪慮的人而言,商聖堯實在懷疑,她的家人怎麼放心讓她一個人搬到外面獨居?

  「上回我來度假時沒有見過你。」商聖堯委婉的探詢。

  「我才剛搬出來沒有多久。」

  商聖堯直覺問道:「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宜安並未立即回答,她先將嘴裡的披薩吞進肚子裡,跟著又喝了口可樂。

  由於事關個人隱私,商聖堯接著補充道:「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好奇,如果你不想說……」

  「其實也沒什麼。」宜安不以為意,「我媽跟我姊她們上回你也見過,再看看我現在住的環境,應該不難理解我們的生活習性不太能配合。」

  是不難理解,商聖堯承認。

  問題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生活習性上的差異這種事又不是只有一天兩天,既然這麼多年大家都能相安無事,又怎麼會突然爆發呢?

  「是為了上回整型的事嗎?」商聖堯推測。

  「也有吧!」算是引爆的導火線,「反正林林總總一大堆的問題加起來,就演變成被掃地出門的命運啦!」

  儘管宜安說得哀怨,商聖堯卻絲毫感覺不到她的難過,「你看起來似乎適應得還不錯。」

  「馬馬虎虎啦,除了吃的差一點,以及一些生活小細節上的不便外,確實是自由不少。」宜安並不否認。

  商聖堯看得出來,宜安確實很能隨遇而安,也許是因為她個性隨性的緣故。

  

  連著幾天,商聖堯就像宜安心裡所企盼的,每天都沒什麼事,每天都隨手做些料理送到她屋子裡來。

  隨著造訪的次數多了,商聖堯也注意到宜安的作息似乎不太規律,尤其是她靈感來時,畫起畫來簡直是廢寢忘食。

  商聖堯儘管對宜安未能善待自己感到不以為然,卻也可以理解她追求藝術的堅持。

  基於對宜安個性跟人格特質的欣賞,商聖堯在準備三餐時,才會順道為她多準備一份。

  知道宜安畫畫時不喜歡受到打攪,他在造訪她時不再敲門,只是輕手輕腳的將食物擱在餐桌上。

  商聖堯知道,等她肚子餓了,自然就會到廚房找東西吃。

  偶爾,他送食物來時,宜安的創作剛好告一段落,這時他便會留下來跟她聊個幾句。

  跟宜安邊吃邊聊,商聖堯發現這實在是件非常輕鬆的享受。

  不光是因為宜安言之有物,尤其令商聖堯驚喜的是,他發現兩人在很多方面的觀點竟然都不謀而合,這讓他聊起話來更加帶勁。

  加上宜安從來不曾試圖引起他的注意,這讓被女人纏怕了的商聖堯可以完全放鬆的享受假期。

  時日一久,兩人漸漸培養出朋友的情誼,商聖堯送食物來時也會順道幫宜安收拾廚房,簡單的整理一下四周的環境。

  當然,一切都以在不驚動到她的前提下進行。

  像這會兒,商聖堯又端了盤意大利面到她的小屋來。

  走進小屋,他並未瞧見她的蹤影。

  由於這一、兩天宜安靈感來得凶,畫起畫來幾乎不眠不休,讓身為朋友的商聖堯都快看不下去了。

  是以這會兒進門沒見到宜安,商聖堯反倒有些意外。

  將意大利面擱在餐桌上,走回客廳他才發現,原來是她的畫作完成了。

  看著廳裡這幅名為「亂」的畫作,商聖堯突然想起曾聽人說過,作品是創作者心情的反射。

  從這幾天來親身跟魏宜安相處,目睹她創作的整個過程,他發現這話說的一點也沒錯。

  雖然「亂」這幅作品是取材於屋裡的實景亂象,但他站在觀賞者的角度卻一點也不覺得煩躁,反而覺得十分協調。

  整幅畫裡,處處透著和諧,不難看出畫者隨遇而安的性格。

  如果說魏宜安是個單純的畫家,這樣的說法或許不正確,因為她同時也是一個心情寫生家。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清楚,魏宜安為什麼會被評為畫壇上最具潛力的新星。

  因為在她的畫作裡,他看到了藝術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也就是心靈與作品的合而為一。

  回想起上回的畫展,他這才瞭解好友對她作品的解讀實在錯得離譜。

  環顧了下四周,確定不見宜安的蹤影,商聖堯放輕腳步往臥室的方向走去。

  這是他第一次進到她的臥房,他一眼便在床上找著睡死了的宜安。

  令他難以置信的是,眼前這裡真的是間臥房嗎?

  說是豬窩也許還會來得恰當些,商聖堯心忖。

  比起客廳裡還算亂中有序的景象,這裡簡直只能叫雜亂無章。

  房間裡衣服被丟得到處都是,就連這會兒趴睡在床上的宜安,身子底下都還壓了好幾件。

  處在這樣一個沒有生活品質可言的環境裡,商聖堯實在懷疑,她如何還能睡得安穩?

  雖說他早曉得她隨遇而安的性子,但是這會兒親眼目睹,心裡仍不免對她的韌性感到佩服跟難以置信。

  不過商聖堯也總算可以理解,那日曬國旗的奇景從何而來。

  顯然在乾淨的衣服穿完以前,她暫時是不會有洗衣服的計畫了。

  商聖堯走近床邊,發現宜安睡得極熟,知道她是真的累壞了。

  同時,他也注意到她熟睡時的表情,像極了初生嬰兒般安詳,尤其她嘴角還淌著口水。

  當然啦,初生嬰兒是不可能像她一樣打呼的。

  懶散、邋遢、打呼、流口水……商聖堯發現自己對女人的印象正快速修正中。

  越是瞭解她,他越是懷疑,究竟魏宜安只是女人中的個案,還是絕大多數的女人在現實生活裡都是如此?

  姑且不論答案為何,可以確定的是,比起那些個人前人後表裡不一的女人,他反倒還比較欣賞魏宜安的真。

  尤其她不像其他女人一樣,成天到晚像花癡似的纏著他不放,單憑這點就足以讓他對她的印象加分。

  由於房間已經亂到令人礙眼的地步,商聖堯忍不住動手代為收拾。

  只不過他實在是分不出來,哪些是乾淨的衣服,哪些是髒衣服?所以只能簡單的大概收拾一下,幫她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把丟在桌椅上的衣服掛好。

  收著收著,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商聖堯心裡突然覺得一陣好笑。

  什麼時候起,他居然變成老媽子了?

  先是代為張羅三餐,跟著是收拾廚房、整理四周環境,這會兒倒好,還幫忙收拾起房間?

  搖了搖頭,商聖堯除了對自己的賢慧感到不可思議外,也只能說魏宜安的生活技能實在太差,讓他這個大男人都因看不下去而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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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6:08:40
第四章

  小屋前的白沙灘上,宜安這會兒正架著畫板在寫生,她一手托著調色盤,一手握著畫筆,吊帶褲的兩邊口袋裡插著各種粗細的畫筆,胸前的口袋裡裝著刷子,屁股後頭的口袋則放著顏料。

  這就是宜安作畫時喜歡穿吊帶褲的原因——口袋多,放東西方便。

  至於商聖堯,這時正穿著泳褲在前面那片大海上衝浪。

  兩人一靜一動,看似不相干的兩人,處在同一個畫面裡卻異常協調。

  隨著兩人的友誼日漸深厚,宜安和商聖堯之間自然而然衍生出一套相處之道。

  兩人互不干涉,卻又互相支持。

  對宜安而言,商聖堯是家務高手,替她解決了不少民生上的難題。

  而且最重要的,他不像母親跟三個姊姊那樣囉唆跟過度干涉,他們兩人觀念相近,溝通起來要簡單多了。

  反觀商聖堯,宜安的存在讓他的假期裡多了個談得來的夥伴,不至於一個人太無聊,又毋需擔心受到騷擾。

  這樣的相處模式讓兩人各自有各自的空間,不至於影響到彼此的生活,偶爾無聊時又可相互解悶,久而久之會培養出哥兒們般的情誼,也是理所當然。

  對著湛藍的海景寫生,感受涼風撫面的舒爽,這原本該是種怡人的享受,偏偏宜安卻不這麼認為。

  也許是因為長時間在有空調的屋子裡作畫,也或許是因為今天的海風裡夾帶著濕熱的水氣,她畫著畫著,只覺得有種黏膩的不舒服感襲上心頭,嚴重影響她作畫的情緒。

  由於美景當前,宜安原想忍著點把它畫完,偏偏人的習性就是這樣,越是要求要忍,就越是忍不住。

  終於,她暫停畫畫的動作,轉身往回走。

  海面上正在衝浪的商聖堯無意間發現她站在屋簷前,打開水龍頭抓起水管就要往頭上澆。

  在不解與好奇的雙重驅使下,他決定暫停衝浪,上岸去弄清楚她在搞什麼鬼?

  當他來到宜安身邊時,她整顆頭已經淋得濕答答,頭髮全塌下來黏在她臉上,頭髮末梢的水滴仍滴個不停。

  看著她那副狼狽又滑稽的模樣,商聖堯忍不住想問:「你到底在做什麼?」他不認為今天的天氣有熱到這種地步。

  「洗頭髮。」宜安回答得理直氣壯。

  他先是一怔,跟著又問:「幹麼不進去洗?」連起碼的洗髮精也沒有,這算哪門子洗頭髮?

  「麻煩。」簡單兩個字她一語帶過。

  確實,他早該料到,只要是跟她扯上關係的舉動,泰半用麻煩一個理由便足以解釋一切。

  話雖如此,她也未免太懶了吧?雖說他早就見識過了。

  「小姐,你確定你真的是個女人嗎?」這幾天商聖堯已經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宜安絕對是女人中的個案。

  「如果你只是因為對我洗頭髮的方式有意見,就對我的性別提出質疑,那我只能說你的膚淺著實出乎我的意外。」她說著故意對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商聖堯則假裝勉為其難的吐實,「好吧,我承認,除了洗頭髮的方式以外,我對你的家務能力更感質疑。」

  宜安也不是省油的燈,「照你這麼說,我是不是也該對你的性別提出質疑?」她機智的反將一軍。

  他故意停頓了下,佯裝思考後道:「也許。」兩人相視而笑。

  由於實在對宜安的邋遢看不下去,商聖堯忍不住又一次代勞,接手她這爛攤子的善後工作。

  不一會,小屋前的屋簷底下,只見她舒舒服服的躺在躺椅上,邊欣賞怡人的美景,邊享受他巧手的服務。

  至於商聖堯,長時間在宜安懶散又邋遢的訓練下,對於扮演老媽子的角色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是駕輕就熟。

  他的十指和著洗髮精在宜安的髮絲間遊走,力道恰到好處,讓人幾乎舒服到睡著。

  她忍不住逸出一聲幸福的歎息,「真好,有人代勞不用自己動手。」

  聽到這話,商聖堯只覺得哭笑不得,「如果你是想誇獎我,勸你換點別的說詞會恰當些。」

  想想自己好歹也是整型界首屈一指的名醫,如今居然淪落到成了老媽子,他不禁感歎命運的捉弄。

  「說真的,商聖堯,你的技術真的很棒,將來就算不幫人整型也不怕餓死。」宜安真心的讚美。

  「謝啦,我想應該還不至於會有那麼一天。」名醫降級當洗頭小弟,商聖堯想都沒想過。

  宜安不禁替他感到扼腕,「你不應該糟蹋雙手的天賦。」

  他差點失笑,洗頭這碼事也能算是天賦?果真是如此,她恐怕是世界上唯一不具備這項天賦的人。

  「如果你沒忘記的話,我現在的職業正是在善加利用雙手的天賦。」商聖堯提醒她。

  宜安卻對他現在的職業嗤之以鼻,「你那根本就是在違反自然。」

  他佯裝意外,「我還以為大家都說我是妙手回春。」他覺得她的思考邏輯實在很鮮。

  「別被旁人的盲目給唬弄了。」她簡單的一句話,就把所有人全罵進去了。

  「原來在你心裡,我是這麼容易被唬弄的人?」商聖堯假意受傷,企圖博取她的同情。

  「錯!」宜安先是一口否認,接著補充道:「是容易被蒙蔽。」她一點也不同情他。

  「唉!」他長長歎了口氣,故意不指名道姓的影射。「我早該知道,有的女人就是不懂得感恩。」

  想自己任勞任怨幫忙張羅三餐外加整理家務,現在還得權充當洗頭小弟,結果這女人連點好聽話也不會說。

  「還是你希望我用以身相許來懲罰你?」宜安慧黠的反問。

  商聖堯自然聽得出來她語氣裡的戲謔,「全天下的女人就屬你最不識貨,居然錯把鑽石當成地攤貨。」

  「沒辦法,誰叫我只是一介小老百姓,供養不起你這顆名貴鑽石。」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可憐我是鑽石蒙塵,落難成了洗頭小弟。」

  「需要我提醒你,這會兒正在幫誰洗頭嗎?」她暗示他這是何等的殊榮。

  「是啊,堂堂畫壇最被看好的新星,卻連自己洗頭都成問題。」商聖堯挖苦她。

  「俗話說,殺雞焉用牛刀?」宜安在褒獎自己的同時,也間接貶損了他。

  商聖堯聽了只能苦笑,「看來我這份老媽子的苦差,注定是吃力不討好。」早清楚要在口舌上佔她便宜,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往好處想,你這叫能者多勞。」宜安大言不慚的臉上不見絲毫愧色。

  聽在商聖堯耳裡,只能對她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行為沒轍。

  

  一襲飄逸的絲質長裙,撐著把荷花邊陽傘,步履款款的漫步在米白色沙灘上,涼風從身側撫過,微掀的裙擺隨風揚舞,襯著一旁湛藍的海水,該是何等美輪美奐的畫面。

  奈何,現實跟想像之間,總有嚴重落差。

  宋憶筠一路從海岸那頭走來,除了細緻的皮膚被風沙刮得難受,高跟鞋更不時陷進白沙裡,害得她幾回差點就拐傷了腳。

  小屋前正在寫生的宜安很難不注意到她,除了是因為她正好出現在自己取景的框框裡,主要也是因為她出場的方式實在狼狽。

  看著逐漸走近的她,宜安忍不住要懷疑,到底是怎樣一個沒長腦的女人,會在沙灘上穿高跟鞋?

  值得她慶幸的是,至少不是家裡那四個女人之一。

  很快的,她便發現來人雖然沒長腦,五官卻長得十分精緻漂亮,跟家裡那票女人可說是不相上下。

  喜歡看美的事物是人的天性,宜安也不例外,她忍不住多看了宋憶筠兩眼,好奇她是哪間小屋的住戶。

  由頭至尾,宋憶筠的視線只是專注的在一整排小屋間尋找,壓根不曾將注意力放在宜安身上。

  最後,她在商聖堯的小屋前站定。

  難道這女人是來找商聖堯的?

  看著宋憶筠出色的樣貌,宜安暗忖來人應該是他的女朋友之類的。

  果然,她才想著,就見這女人走向商聖堯的小屋。

  屋簷下,宋憶筠收起陽傘,從皮包裡取出面紙擦汗,跟著又理了理身上的洋裝,確定一切都很完美後才伸手敲門。

  聽到敲門聲,屋裡的商聖堯略感意外,好奇宜安有什麼事要找他。

  門一開,不等商聖堯看清楚來人,「Surprise!」宋憶筠已一把撲進他懷裡。

  他先是一愣,跟著才看清楚來人,「憶筠?!你怎麼會在這裡?」

  「人家想你嘛!」她摟著他撒嬌,「你呢?堯,你想不想我?」

  商聖堯心裡暗暗叫苦,看了看她身後問道:「就你一個人來?你爸媽他們知道嗎?」

  「知道啊,人家說想來看你,爹地就讓老李載我過來啦!」

  他早該料到,宋氏夫婦對自己一向欣賞,早有意將女兒嫁給自己,樂觀其成的他們又怎會加以阻止。

  想到這裡,商聖堯忍不住要在心裡歎口長氣。

  「堯,人家有點渴,我們進去喝茶。」宋憶筠說著便拉他進門。

  聽到關門聲傳來,宜安直覺回頭望了商聖堯的小屋一眼。

  一直以來,她老聽商聖堯說,他被醫院裡前來求診的女人給纏怕了,原本她還懷疑:他到底算不算是男人?

  如今見到這女人她才總算明白,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難怪他對一般的庸脂俗粉不感興趣。

  正想著,宜安的肚子突然發出咕嚕聲響,提醒她該吃飯了。

  有鑒於人家女友才剛到訪,兩人許久不見,多得是濃情蜜語想說,宜安要自己別去打攪人家,識相的回去吃泡麵。

  但她哪裡知道,小屋裡的商聖堯壓根不這麼想。

  看著不請自來的宋憶筠,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該如何請走眼前的黏人精。

  而宋憶筠一進門,立刻就注意到廚房餐桌上擺著兩份午餐。

  環顧了下四周,確定屋裡沒有其他人,她立刻露出興奮的笑容,「天啊堯,我好崇拜你喔,你怎麼知道我要來?」她以為其中一份餐點是為她準備的。

  商聖堯心裡苦笑,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如果早知道門外站的人是她,打死他也不會傻得去應門。

  「一定是爹地事先打電話跟你通風報信對不對?」宋憶筠說得很篤定,「難怪你剛剛開門見到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笑話!他人都愣住了,哪裡還記得驚訝?

  「爹地最討厭了,人家明明告訴他要給你一個驚喜的,還打電話來搞破壞。」

  宋憶筠哪裡知道,如果她父親真打過電話來通風報信,商聖堯早早就收拾包袱閃人了,哪裡還會傻得留在這兒。

  由於她來得實在太過突然,商聖堯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由著她一個人大唱獨腳戲。

  「堯,人家想先去浴室洗把臉,剛剛一路走來,沾得我滿臉全是沙子。」

  一聽到能暫時擺脫她,商聖堯立刻為她指引浴室的位置。

  宋憶筠前腳才剛踏進浴室,他後腳拔腿就落跑。

  隔壁屋子裡,宜安才剛泡了碗泡麵準備裹腹,就見到他開門進來。

  「商聖堯,你怎麼過來了?」

  商聖堯沒有回答,看到餐桌上擺了碗泡麵,「你打算吃泡麵?」

  「有什麼辦法,誰讓我這人還算識相。」她對當電燈泡沒興趣。

  「我也順便來一碗好了。」

  「你要吃泡麵?那你女朋友怎麼辦?」

  「誰告訴你她是我女朋友?」他為自己挑了碗泡麵,「再說我準備的那兩份午餐也夠她吃了。」

  「你就這樣把她扔在隔壁?」沒搞錯吧?

  「暫時是這樣沒錯。」直到他想清楚下一步要怎麼做以前。

  「你們鬧翻啦?」宜安推測。

  「魏宜安,我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他實在懷疑。

  儘管商聖堯否認兩人為男女朋友,宜安卻認為,「但是人家千里迢迢跑來看你……」說兩人之間沒有關係,實在很難取信於人。

  「如果她千里迢迢不請自來,我就得當她男朋友,那豈不是所有千里迢迢不請自來的女人,我都得照單全收?」商聖堯駁斥她的論調。

  宜安想想也對,「那她是?」

  「她父母跟我爸媽從年輕時代就是好朋友,我們兩家算是世交吧!」他轉身去拿熱開水泡麵。

  「也就是說,你們是青梅竹馬嘍!」她自動將兩人間的關係做換算。

  「如果你一定要這麼說,我也無法反對。」商聖堯的語氣聽得出來頗為無奈。

  「那你還這樣對她?」宜安的語氣裡流露出不以為然。

  他自然看出她眼裡的譴責,「小姐,有些事情是不能夠光看表面的,在胡亂同情別人以前,麻煩你先把苦主的對象給搞清楚。」

  「如果你所謂的苦主是你自己,我只能說,實在很沒有說服力。」截至目前為止,她還未見過有哪個男人因為被美女纏上而叫苦的。

  「卻是事實。」

  見他不像在開玩笑,宜安可訝異了,「不會吧,你真的不喜歡她?」

  「需要我發誓或者簽名保證嗎?」

  「那倒不必。」又不是警察在問案,「不過說真的,我忍不住要開始懷疑,究竟是你的標準太高,還是你的性向出了問題?」她故意拿異樣的眼光睨他。

  「或者是你對男人的印象太膚淺。」職業的關係讓商聖堯在面對女人時,不若絕大多數男人那般重視外表。

  「看不出來你這麼重視內涵,真是失敬失敬。」宜安佯裝作揖。

  「好說好說。」他亦配合演出。

  「告訴我,所有的整型醫師都像你這麼特別嗎?」

  商聖堯挑了下眉學起廣告的台詞,「那可不一定。」

  宜安笑道:「不錯嘛,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這是苦中作樂在配合你。」連日來的相處,他跟她之間早已培養出一定的默契。

  她話又說回來,「既然不喜歡人家,明講就是了。」

  「你以為我沒講過?」他無奈的反問。

  「噢!」宜安挑了下眉做出結論,「那她是真的很喜歡你。」

  商聖堯苦笑,「就怕我無福消受。」

  「難怪古人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她的語氣裡聽不出真意。

  「為什麼我有種感覺,你正在看我的笑話?」商聖堯質疑著。這豈是朋友該有的行徑?

  「有嗎?是你太敏感了。」宜安打死也不會承認。

  這時,屋外傳來宋憶筠尋人的聲音。

  宜安看了他一眼,「你的青梅竹馬正在找你。」

  商聖堯只是低頭吃泡麵,不予理會。

  也許是因為宜安的小屋就在商聖堯隔壁,不一會,敲門聲便響起。

  「瞧,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你別理她,她自然會走。」

  像是要反駁他的說法似的,敲門聲再次響起。

  宜安看了他一眼後,起身前去應門。

  私心裡,她其實正期待著看熱鬧。

  門一開,宋憶筠只瞟了她一眼,兩眼便不住的往裡邊瞧,可惜門正好擋著廚房的方向。

  「有什麼事嗎?」宜安明知故問。

  「你認識住在隔壁的商聖堯嗎?」

  宜安就是不用回頭也猜得出來,商聖堯這會兒肯定不住的搖頭,要自己千萬別承認。

  可惜她卻不打算依他。

  「你等一下。」她先是一臉和氣的要她稍候,跟著轉向屋內朗聲喊道:「商聖堯外找。」

  頓時,只見商聖堯一臉錯愕,難以置信她會背叛他。

  再回頭時,宜安清楚的看到宋憶筠狐疑的目光,「進來吧,我們只是朋友。」她簡單的交代了自己跟商聖堯之間的關係。

  也許是因為她長相平平,宋憶筠立刻便接受了她的解釋。

  不再把注意力浪費在宜安身上,她隨即進屋尋人。

  宋憶筠一進門見著商聖堯,立刻嬌嗔的開口,「堯,人家找了你好久。」

  站在宋憶筠的背後,宜安可以清楚的看到商聖堯眼神裡的控訴:我恨你。

  她則以唇語回應:謝謝。

  沒有時間再找她算帳,眼前有個亟待解決的麻煩正等著他。

  見宋憶筠又要黏上來,商聖堯微微隔開她,「憶筠,你明知道我度假時,一向不喜歡有人打擾。」

  商聖堯並未注意到自己的話有語病,至少他就很享受有宜安相伴。

  「人家想你嘛!」

  「憶筠,上回我就明白告訴過你,我只把你當成妹妹。」他不厭其煩的再次重申。

  「可是我根本就不想當你妹妹。」她拒絕接受,「而且乾爸、乾媽也——」

  「我爸媽是我爸媽,他們不是我,不能代替我做任何決定。」他搞不懂,為什麼她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是我長得不夠漂亮?」

  「你很漂亮,憶筠,只是我對你沒有那種感覺。」商聖堯懷疑自己這麼說,她是否能明白?

  「那是為什麼?」宋憶筠執意追問,「你有喜歡的人了?!」她表情有些緊張。

  她果然還是不明白,商聖堯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沒有喜歡的人。」

  「既然沒有,那你可以試著喜歡我啊!」

  打小,她就夢想長大要嫁給他,當他的新娘,說什麼她也不輕言放棄。

  商聖堯發現自己跟她實在無法溝通,轉頭想找宜安想辦法,卻發現她正安安穩穩的坐在一角,邊吃泡麵、邊欣賞肥皂劇。

  看熱鬧被逮個正著的宜安頓時一陣心虛,從商聖堯眼神裡的催促看來,似乎該輪到她說話了。

  於是她停下吃泡麵的動作,分別看了眼前的男女一眼後,「對啊商聖堯,既然你也沒有喜歡的人,人家又這麼喜歡你……」

  不等她把話說完,商聖堯的眼神像是要宰了她。

  宜安識相的住了口,只在嘴裡嘀咕著,「你們是很相配嘛!」

  商聖堯懷疑,宜安究竟是在幫他,還是來鬧場的?

  宋憶筠則對她的一席話很滿意,「你看,別人也這麼認為。」

  他忍不住又對宜安投以一記白眼,宜安心虛的別開視線。

  「我們整整差了七歲。」商聖堯點出事實。

  「我們只差了七歲。」宋憶筠固執的認定。

  知道多解釋無益,他為兩人的關係做出定論,「在我心裡,你永遠只可能是我妹妹。」

  「我不要!」她一口回絕,臉上寫著二十三歲大女孩的任性。

  「你沒得選擇。」他決定這回不再心軟,免得她對他繼續存有幻想,「打電話叫老李回來接你,你今天就得回去。」

  「我不回去。」

  「你不能留下來。」商聖堯態度堅決。

  「我不走!我就是不走。」宋憶筠耍賴道。

  他硬下心腸,「不管你走是不走,總之我的屋子裡容不下你。」

  由於商聖堯把話給說絕了,場面頓時陷入僵局。

  看著僵持不下的兩人,宜安心裡不禁好奇:接下來該如何收尾是好?

  突然,宋憶筠無預警的轉向她,「那我就住在這裡。」任性的宣告,不帶絲毫詢問的意思。

  「什麼?!」宜安和商聖堯異口同聲驚呼。

  不等她回神,他已先一步否決,「你不可以住在這裡。」

  「我要住在這裡。」宋憶筠同樣堅持。

  一時之間,爭執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轉向宜安,看得她頭皮發麻。

  要命!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看個熱鬧也會招來橫禍?宜安心裡叫苦。

  由於跟商聖堯之間的默契,宜安對他的眼神再清楚不過,他要自己拒絕。

  至於宋憶筠,她們兩人雖然不存在任何默契,但在她任性的臉上,宜安明白的看到不容拒絕。

  頓時,她可說是陷入兩難,進退維谷。

  宋憶筠看著她,任性的再次表態,「我要住在這裡。」

  看了看她,再轉頭看了看商聖堯,宜安無奈的歎了口氣,眼神裡透露出對他的抱歉。

  意識到她的決定,商聖堯連忙想開口阻止,可惜為時已晚。

  「如果你受得了我住的環境,想住就住吧!」

  依據過往跟家裡那四個女人交手的經驗,她對女人的難纏是再瞭解不過,尤其越是美麗的女人越不能得罪。

  有鑒於此,在不想惹麻煩的情況下,她只好對不起商聖堯了。

  說出決定的同時,宜安下意識的規避他責難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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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6:09:53
第五章

  會留宋憶筠住下來,其實是基於宜安一時的美意。

  雙方男未婚、女未嫁,外在條件也相當,加上女方對男方又一往情深,她才想幫他們製造相處的機會,想說時間久了,也許能成就一段姻緣也說不定。

  哪裡知道,短短三天的光景,她的想法便徹底改觀了。

  別說是商聖堯對宋憶筠頭疼不已,就連她自己也對這千金嬌嬌女沒轍。

  回想宋憶筠住進來的第一天,她前一秒才點頭同意,下一秒這大小姐已經喋喋不休的批評起屋子裡的環境。

  尤其當她看到她的臥房時,更是批評得一無是處。

  所幸,她平日被家裡的四個女人嘮叨慣了,早養成了凡事充耳不聞的習慣,便由著大小姐她去念而不做回應。

  原本,宋憶筠的目的是要宜安動手整理環境,但她念了半天,卻發現人家根本無動於衷,甚至不甩自己。

  她儘管感到憤怒,卻也沒有立場發作,畢竟宜安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

  當晚,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當了生平第一次女傭,勉為其難的將宜安床上的髒衣服全掃到地板上,然後再上床就寢。

  對於宋憶筠的無禮,宜安倒也不太介意,反正那些衣服在商聖堯出現以前,本來就是在地板上的。

  對她而言,只要宋憶筠不來煩她,就謝天謝地了。

  比較麻煩的是商聖堯,她答應留下宋憶筠一事,讓他十分不諒解。

  他除了擺臉色給她看外,當他發現她攬了個瘟神進門時,也不忘在一旁幸災樂禍。

  但是也由於她的報應來得太快,商聖堯才肯輕易的原諒她。

  相形之下,他可比她慘多了。

  在親眼目睹商聖堯的慘狀後,宜安在同情他之餘,心裡多少對他存有愧疚。

  畢竟,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一時的婦人之仁,也不至於招來宋憶筠這樣一號大瘟神。

  也是因為這樣,她才總算看清楚,為什麼像宋憶筠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商聖堯會不喜歡她?

  理由再簡單不過,實在是宋憶筠太黏人了,連她這個旁觀者都快看不下去了,更別提是身為當事人的商聖堯。

  白天裡,只要有商聖堯出沒的地方,宜安絕對可以在方圓一公尺的範圍內找到宋憶筠,她黏人的程度就只差沒二十四小時跟哨。

  當然啦,如果商聖堯肯讓她住進他的屋子,二十四小時跟哨也不是不可能。

  搞到後來,為了擺脫她的糾纏,除了三餐以外的時間,商聖堯幾乎全躲在海上衝浪。

  原本,宋憶筠也有意跟進,可惜她對衝浪不在行,這才不得不死心的留在沙灘上做日光浴。

  將兩人你追我跑的追逐看在眼裡,如果不是宜安自己也不幸被纏上,也許她會有心情看熱鬧也說不定。

  但是這會兒,在見識過宋憶筠的能耐後,她只求明哲保身,對週遭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是專心的畫畫。

  宜安原本以為,只要自己不再多事,便可置身事外,避免捲入是非之中。

  雖說這樣一來對商聖堯難免不講義氣,但是事到臨頭保身要緊,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但她哪裡料得到,她都已經盡可能閃得遠遠了,橫禍還是從天外飛來。

  在沙灘上寫生的宜安一抬頭,便見商聖堯筆直的朝自己走來,宋憶筠則落在他後頭,約莫三步之遙的距離。

  他一來到她身邊,二話不說,伸出手臂便一把將她摟住。

  不待她開口,宋憶筠已先一步搶著質問:「堯,你為什麼摟著她?」

  正當宜安還搞不清楚狀況之際,他突然無預警的宣佈,「宜安是我的女朋友,我摟著她有什麼不對?」

  「什麼?!」不光是宋憶筠驚詫,就是宜安也是一臉錯愕。

  商聖堯則在第一時間,附到宜安耳際低語,「看在我們的交情上,別在這節骨眼否認。」

  她隨即會意,他是想拿自己當擋箭牌,叫宋憶筠徹底死心。

  只不過宜安實在懷疑,以自己平凡的相貌,能叫她信服才怪。

  果然,「你騙我!」宋憶筠壓根不信。

  「事實擺在眼前,信不信由你。」商聖堯擺明無意多做解釋。

  被一個美麗的女人恨恨的瞪著,宜安這才瞭解什麼叫毛骨悚然。

  商聖堯啊商聖堯,就算你怨我引狼入室,這樣設計陷害也未免太狠了點?

  宜安硬著頭皮立在原地,默默承受宋憶筠的怨恨。

  徹底評估過宜安後,宋憶筠仍不認為她有資格對自己構成威脅。

  「那天你明明說過沒有喜歡的人。」

  「因為我一直把你當成妹妹在疼愛,不忍心傷你。」

  「那你現在又怎麼忍心?」宋憶筠質問。

  「只怪你執迷不悟,一直不肯認清楚事實。」

  將眼前的情況看在眼裡,宜安不覺好笑,別人是英雄救美,她卻是醜小鴨救英雄。

  宋憶筠的視線在他們兩人的臉上來回梭巡,最後的結論依然是,「我不相信,你肯定是騙我的。」

  「就算你堅持自欺欺人,事實也不會因此而改變。」商聖堯不為所動。

  見他說得篤定,宋憶筠轉而以不善的目光投向宜安,看著她的眼神寫滿輕蔑。

  「我到底哪點不如她?」論臉蛋、論身材,她自認都勝過她千萬倍。

  只見商聖堯一臉正色,「愛情講求的是感覺,不是外在的比較。」

  這話聽在宜安的耳裡,也不禁對他的口才感到佩服。

  只不過將宋憶筠為愛傷神的模樣看在眼裡,她又覺得有些不忍。

  宋憶筠的神情一轉,忿忿的瞪著她,「為什麼會是她?」

  別問我,誰讓我剛好倒楣的出現在這裡,宜安心裡嘀咕。

  「感覺這種事很難說,對了就是對了。」商聖堯是越講越真切。

  「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我覺得配就行了。」

  見他袒護起宜安,宋憶筠轉而針對她,「小偷!你偷走我的堯。」

  小偷?沒搞錯吧,商聖堯又不是東西。宜安在心裡糾正她。

  「你這個偽善者,虧我還以為你是真的好心要留我住下來。」

  她是很好心沒錯啊,可惜這年頭好心未必有好報,宜安感歎。

  「你說話呀你,現在你得意啦?醜小鴨居然也有戰勝天鵝的一天。」

  「憶筠!記得你的分寸。」開口斥責的人是商聖堯。

  「你罵我?」宋憶筠一臉受傷。

  「我只是提醒你,別忘記自己的教養。」

  她指著宜安不肯改口,「你就為了這個長相平凡的醜女人罵我?」

  「憶筠!」他硬著語氣喊她。

  宋憶筠轉向宜安發飆,「都是你,都是因為你,堯才會凶我的,這一切全都是你的錯。」

  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個討不到糖吃,正在無理取鬧的大小孩,那模樣叫宜安看了有些不忍,覺得自己像欺負她的壞巫婆。

  對於宋憶筠的口出惡言,她仍不以為意,反正她一向不在乎別人的想法,何況她多少能夠理解宋憶筠的心情。

  看著眼前這一團混亂,她只覺得無奈。

  也許感情的事,旁人本來就不應該插手,還是該回歸到當事人,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如此一想,宜安回頭去看商聖堯。

  而他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於是趕在她開口前,先一步附在她的耳際低語。

  「看在這些日子以來,我為你料理三餐的份上,別在這時候抽腿。」

  面對商聖堯乞求的眼神,加上自己對不起他在先,宜安只得打消供出真相的念頭。

  而他們的舉止看在宋憶筠的眼裡,只當兩人是在眉來眼去,「魏宜安!你別以為不說話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不說話?天曉得她哪裡是不說話,她只是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不得已,她只得勉強擠出一句,「對不起。」心裡則暗忖:自己到底是招誰惹誰了,明明就不干她的事,這會兒黑鍋卻得由她來扛?

  宋憶筠哪裡肯接受,「如果你真覺得對不起我,就不會把堯搶走。」

  冤枉啊大人,她根本什麼也沒做,商聖堯就自動黏上來啦!

  「也許商聖堯並不適合你。」宜安說得頗為婉轉。

  天曉得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商聖堯對她根本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他不適合我,難道就適合你了?」宋憶筠尖酸的嘲諷。

  是不太適合,宜安心裡頭承認。

  「也不看看自己的長相,你憑什麼跟我比?」

  商聖堯跳出來維護她,「比不上的人是你,光是在涵養上,你就差她一大截。」

  對任何一個女人而言,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事,會比被心愛的男人指責更令人難受的了。

  宋憶筠紅著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樣,讓宜安再次萌生退意,「商——」

  「想想我還為你收拾廚房。」商聖堯提醒她。

  宜安只得認命。

  魏宜安啊魏宜安,誰讓你這麼不爭氣,欠了人家一大筆的人情債。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為你改。」宋憶筠極欲討好商聖堯。

  「你是需要改,但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你自己。」他希望她能學著長大,改掉任性的毛病。

  見討不到他的歡心,宋憶筠又將矛頭轉向宜安,「那她呢?她全身上上下下毛病那麼多,為什麼你還是喜歡她?」

  又來了!宜安翻了下白眼,覺得眼前的女人怎麼這麼「番」,三轉四轉的,老要將問題轉回她身上。

  她無意識的瞥了商聖堯一眼。

  誤以為她又想抽腿,商聖堯才剛開口,「記得嗎?我還——」

  「幫我整理家務是吧?」宜安早料到他要說什麼。

  看來除非是早點將宋憶筠的難題解決,否則她很難抽得了身。

  歎了口氣,宜安死心的回頭面對宋憶筠。

  「感情的事,勉強是不會有幸福的。」她語氣中肯,希望能點醒她。

  宋憶筠根本聽不進去,「不干你的事。」

  宜安心裡苦笑,她何嘗不希望不干她的事。

  「偏偏你看上的人是我男朋友,我想脫得了關係都難。」

  聽到宜安自稱商聖堯是她男朋友,宋憶筠可不高興了,一個箭步上前,「你不要臉!」右手隨之揚起。

  啪的一聲清脆巴掌響起,速度之快連商聖堯都來不及阻止。

  「你幹麼?!」他大吼著將宋憶筠推開,緊張的低頭察看宜安被打的臉頰,「你沒事吧?」

  「現在你得另外再幫我洗頭。」除了前面三項以外。

  宜安雖然還能開玩笑,商聖堯卻笑不出來。

  儘管當事人都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宋憶筠卻是將商聖堯的神情看得分明。從小到大,她第一次看到他對女人如此關心呵護。

  這下子,她總算相信,他是真的愛上魏宜安了。

  難過之餘,宋憶筠轉身跑開了。

  宜安見狀,「商聖堯,你要不要跟去看看?」

  「別理她。」他一口回絕。

  宜安看著她跑回小屋,心裡依舊不怎麼放心,「這樣真的好嗎?」

  商聖堯頭也不抬的說:「她得學著長大。」他注視著她紅腫的半邊臉頰,「很痛吧?」

  宜安摸著仍帶麻辣感的臉頰,「想知道的話,親自試試不就得了。」如果有需要,她很樂意代勞。

  商聖堯的眉宇間有著不捨,「對不起,我沒料到她會動手。」

  無意讓他自責,宜安倒也看得頗開,「算啦,就當是我知恩圖報好啦!」平日麻煩人家這麼多,這會兒當代罪羔羊挨一巴掌也是應該。

  她輕快的語氣也感染了他,「看來這回該換成我以身相許了。」

  宜安卻不賞臉,「怎麼你也想用以身相許來懲罰我?」

  毫無疑問的,她是商聖堯遇過最不識貨的女人。

  「截至目前為止,你是唯一一個把它當成懲罰的人。」

  「那是因為我剛剛才親身體驗過。」她指著紅腫的臉頰道。

  「不會再有下回了。」商聖堯鄭重保證,這回是他太大意,沒料到宋憶筠會出手打人。

  「當然沒有下回!」她腦袋又不是秀逗了,「你以為我會傻得再當你的擋箭牌嗎?」

  商聖堯正要告訴她,他並沒有把她當成是擋箭牌的意思。

  宜安已經先開口提醒他,「記得啊,除了生活雜務的代理以外,你還得幫我洗頭。」自己挨這巴掌可不是沒有代價的。

  他好笑的反問:「我以為這些事,早在你挨這巴掌以前,我就全包了?」

  宜安想想也對,「既然你都已經駕輕就熟了,就繼續保持下去吧!」

  聽她說話的語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商聖堯欠了她呢!

  只不過商聖堯並不介意,他早已習慣幫宜安打理生活瑣事。

  

  送走了宋憶筠,宜安跟商聖堯的生活總算回復原先的平靜跟愜意,商聖堯的假期也逐漸接近尾聲。

  這是第一回,商聖堯有這種感覺,覺得為期兩個月的休假實在太短了。

  他甚至在心裡盤算,打算將休假時間延長。

  但這天早上,宜安來找他,告訴他自己要回台北一趟,要他不用幫她準備午餐了。

  「你要回台北?」

  「嗯。」宜安手裡拿著兩三幅畫,「跟翰允約了下午要送畫過去。」

  商聖堯直覺提議,「我開車送你過去。」

  有專車接送宜安當然好,正想點頭答應,突然想起跟她父親約了吃中飯。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行了。」考量到父親要是誤會兩人的關係,到時候自己還得多費唇舌解釋。於是生性懶散的她轉而拒絕。

  他雖然注意到她臨時改變主意,倒也沒多追問,「那你自己路上小心點。」

  「知道啦,記得幫我準備晚餐。」

  宜安離開後,商聖堯原本打算回屋裡沖個澡的,但進門一瞥見櫃子上擱著的車鑰匙,他一時興起拿起它又折了出去。

  

  餐廳裡,宜安跟父親選了張靠人行道的桌子用餐,父女倆邊吃邊閒話家常。

  「小安啊,你打算什麼時候要搬回來?」魏朝祥關心的問。

  「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她叉了塊豬排送進嘴裡。

  在宜安心裡想的是,住在小屋那兒三餐有商聖堯張羅,生活又自由,她幹麼沒事搬回家裡去,讓耳根子不得清靜?

  「可是你媽她們——」

  宜安一聽到父親提起家裡那票女人,「爸該不會跟她們說,約了我中午一塊吃飯吧?」她緊張的回頭四處張望。

  好不容易回趟台北,她可不希望立刻又得面對四個嘮叨的女人。

  「你媽她們不知道,我沒告訴她們。」他信守自己在電話中對女兒的承諾。

  「那就好。」宜安鬆了口氣,「否則我這頓飯也別想好好吃了。」

  「你媽她們原本以為,要不了多久,你就會自己搬回來。」

  她輕哼了聲,「那她們可有得等了。」家裡那票女人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她是再清楚不過。

  「事情的經過你媽全跟我說了,她們不是真心要趕你出去的。」魏朝祥對妻女這樣的做法,其實也不贊同。

  「我知道。」母姊們的那點心思,哪裡瞞得過她,「她們只是想以此作為手段逼我就範,讓我答應整型罷了。」

  「既然你也知道,那就搬回來吧!」他實在不放心讓家務一竅不通的小女兒,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

  「爸要我答應她們去整型?」

  「倒也不是。」魏朝祥雖然否認,但旋即又補充,「不過如果整型對你比較好……」他因為妻子跟三個女兒的危言聳聽而動搖了。

  「爸!」宜安看著父親,表情有些不敢相信,「我才離家一個多月,你已經被媽她們給完全洗腦啦?」

  魏朝祥沒有承認,「爸不是這個意思。」他跟著改口道:「如果你真的不想,那就算了。」

  「我當然不想。」她態度堅決,「爸以前不是常跟我說,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內在的涵養,而不只是外表的假象?」

  他確實是這麼說過。

  由於小安的外貌並沒有遺傳到他們夫妻倆的優點,為了不讓她感到自卑,他才會從小灌輸女兒這樣的觀念。

  如今想來,他不免汗顏,女兒都做到了,怎麼看不開的人反而是自己。

  「既然你不想,爸也會幫你跟你媽她們說,經過這回她們已經清楚你的決心,不會再藉此逼你了。」

  「是啊,她們只會另外再想別的辦法。」母姊們是什麼個性,她還會不清楚?

  魏朝祥雖然也清楚女兒說的沒錯,但是,「你一個人住在外面,連照顧自己都成問題,叫我們怎麼能夠放心?」

  「沒事的啦,爸。」她安撫父親,「你看我,這不也吃得白白胖胖,哪裡有瘦著?」

  確實,剛才進來看到女兒時,他多少有些意外。

  由於清楚女兒對廚藝一竅不通,魏朝祥原本還以為進門時,會瞧見一個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女兒。

  儘管女兒的情況出乎自己原先的預期,他還是希望能說服她搬回家住。

  「你搬回來,我們看得到也比較安心。」

  「過一陣子吧!」等商聖堯假期結束,自己三餐沒人照料時,她也許就會考慮考慮。

  父女倆邊吃中飯,邊聊家裡的瑣事,壓根沒有察覺這會兒在餐廳外頭,對面的馬路邊,一雙眼睛正緊緊的盯著他們不放。

  車子裡,商聖堯坐在駕駛座上,兩眼死盯著在餐廳裡用餐的宜安,以及坐在她對面的中年男人。

  原本他只是一時興起,臨時起意跟來,不料卻讓他意外發現這幕——宜安跟個中年歐吉桑,在餐廳裡愉快的共進午餐。

  當下,一股莫名的酸味不斷從商聖堯心底竄出。

  想起稍早她拒絕自己接送一事,他的心裡更不是滋味,同時也更加認定,她跟這中年男人的關係非比尋常。

  宜安喝了口湯,「說真的,爸,我不在,你一個人怎麼受得了媽她們?」對家裡那四個女人嘮叨的功力,她可是親身體驗過的。

  「別把你媽跟你姊她們想得太糟糕。」

  「不是想,是事實。」宜安更正父親,「有時我實在很佩服爸,你居然能忍受得了媽她們四個女人。」

  魏朝祥一臉泰然,「我想普天之下沒有一個男人,會對我現在的處境使用忍受這樣的字眼。」天曉得有多少男人求之不得,「我自然也不例外。」

  她翻了下白眼,「男人。」

  「沒錯,這正是原因所在。」魏朝祥不否認。

  「可惜我不是男人,處在那樣的環境,有時連忍受兩字都還不足以形容。」宜安覺得自己說的一點也不誇張。

  「要是讓你媽她們,聽到你這樣說……」

  「那就表示爸出賣了我。」她先一步拿話堵父親,「我想爸應該不會這麼殘忍的陷害自己的女兒吧?」

  魏朝祥板起臉假意問道:「爸是這樣的人嗎?」

  她一臉正色,「我完全相信爸的人格。」一手還做出小童軍保證的手勢。

  宜安話才說完,父女倆便齊聲笑了開來。

  車子裡,商聖堯眼睜睜看著宜安跟個男人有說有笑,心裡可說是難受極了,他恨不得立刻到餐廳裡賞那男人幾拳。

  該死的男人!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歲數了,還學人家老牛吃嫩草?商聖堯恨恨的怒瞪著他。

  雖然魏朝祥已經年過半百,但因長相斯文加上保養得宜,外表看起來才四十出頭。

  但早已被嫉妒沖昏頭的商聖堯,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心裡在想些什麼,他腦海裡只刻著宜安跟男人有說有笑的畫面。

  他就這麼隔著條馬路,死盯著在對面餐廳用餐的兩人。

  由於中午的休息時間過得差不多了,魏朝祥還得趕回去上班,父女倆終於結束這次午餐的約會。

  宜安讓父親先走,自己留下來付錢。

  見她用完餐準備離開,商聖堯想也沒想,直覺便推開車門往對面餐廳走去。

  宜安才走出餐廳,便在門口跟他遇個正著。

  相較於商聖堯一臉打翻醋罈子的妒意,宜安顯得頗為意外。

  不等她開口,「原來是為了他。」嫉妒讓商聖堯想也沒想便脫口質問,也不管自己有無立場。

  「你怎麼會在這裡?」宜安只是對商聖堯的出現感到意外,並沒有去細聽他的問話。

  以為她存心規避自己的質問,商聖堯因而更加認定,她跟剛才的中年男人之間有曖昧關係。

  儘管妒火中燒,他仍不想讓宜安發現她一路跟蹤她的事實,於是他強捺著怒氣的說:「醫院打了電話讓我回台北一趟。」

  「這樣啊!」宜安也沒多想。

  但既然跟醫院約了,他不去醫院跑來這裡做什麼?

  「你呢?不是說約了翰允交畫?」商聖堯倒要聽她如何解釋,壓根沒注意到自己說話的語氣,像極了逮著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

  經他這麼一提醒,宜安連忙看了下手錶,「糟了!我跟翰允約好兩點碰面,快遲到了,我先走了,晚上見。」

  她邊說邊快步離開,商聖堯就是想再追問也沒有機會。

  不得已,他只得暫時忍下妒火,等宜安晚上回來再追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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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6:10:11
第六章

  離開畫廊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宜安看了看時間,打算到附近站牌去搭公車。

  宜安站在十字路口等著穿越馬路,綠燈一亮,她閒散的踏上斑馬線。

  這時,一輛有意強闖紅燈的汽車,從她左手邊疾駛而來。

  一陣急促的煞車聲過後,宜安被撞倒在地,下半身湧出殷紅的鮮血。

  由於頭部並未受傷,在被救護車送往醫院的途中,宜安的意識一直維持清醒,甚至強忍著下半身的劇痛。

  到了醫院,醫護人員隨即將她推進急診室,並且立刻安排照X光。

  爾後,她被送上手術台,準備開刀。

  躺在手術台上,宜安痛到眼淚都流下來了。

  護士還在幫她止血,「忍著點,醫生換好手術服,馬上就進來了。」

  宜安儘管痛到說不出話來,但是由於意識還算清醒,隱約感覺得出來,自己左腿被撞斷了。

  護士話剛說完不久,負責執刀的醫生已經穿好一身手術服進來。

  隔著口罩,該名醫生一見到宜安,便脫口喊出她的名字,「魏宜安?!怎麼會是你?」

  被點名的宜安強忍著痛楚,想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可惜隔著口罩她認不出來。

  察覺到她沒能認出他,裴諾德取下口罩,「我們上回見過,在阿允的畫廊。」

  宜安認出來了,他跟商聖堯和谷翰允似乎是多年好友。

  「你怎麼會在這裡?」由於實在太意外,裴諾德並未注意到自己問了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這男人是白癡嗎?宜安忍不住懷疑。

  畢竟,是人都看得出來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如果你只是想找人敘舊,我建議你先把我的腿給接上。」由於實在太痛了,她得使盡吃奶的力氣才能把話從牙縫裡擠出來。

  旁邊的護士因宜安的話而發出輕笑。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裴諾德連忙重新將口罩戴上,準備幫她開刀治療。

  總算,這個男人還有腦袋,否則她可不想把自己交給一個沒長腦的男人醫治。

  

  銷假回台北上班已經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以來,商聖堯的情緒一直處在低潮提振不起來。

  不論是診所裡愛慕他的護士,還是三天兩頭上門假整型之名、行追求之實的女病人,全都可以明顯察覺到他的心情低落。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不過大家都想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趁虛而入,期許能夠利用安慰他的機會,擄獲這個帥又多金的黃金單身漢。

  可惜商聖堯不為所動,以致所有採取行動的女人全鎩羽而歸。

  上個星期跟宜安在餐廳門口分手後,他勉強捺著性子回到度假小屋,打算等她晚上回來,再追問她跟那男人之間的關係。

  在那段等候的時間裡,他終於有時間空下來思索自己的心情,這時他才察覺到自己的怒氣追根究底,竟是源於嫉妒的緣故?

  至此,商聖堯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對宜安的心情早已變質。

  原先因為欣賞她的坦率跟不做作而培養出來的友誼,曾幾何時已經悄悄轉變,蛻變成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愛戀?

  是的,他是愛上宜安了,所以在見到她跟別的男人有說有笑時,他才會難忍憤怒跟嫉妒。

  回想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何能甘之如飴的為她張羅生活起居。

  原來,一切的一切追根究底,理由就只有一個——他愛她。

  認清楚對宜安的感情後,商聖堯決定等她回來便要把事情問清楚,不論她跟那個男人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他都非要把她追求到手不可。

  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深刻的感覺到兩人在各方面的契合,如果說這世界上有誰是他想相守一輩子的,那人便是她了。

  不料,商聖堯等了整整一個晚上,她都沒有回來。

  沒有任何的解釋,她竟選擇一聲不響的離開,連行李也不回來收拾。

  直到假期結束,他離開以前,宜安仍然沒有出現。

  失望之餘,商聖堯只得帶著對宜安的不諒解,回到台北銷假上班。

  奈何,宜安的影像一直在他腦海裡盤旋不去。

  每每只要一想到她,這會兒可能正跟那個中年男人在一起,他便妒忌到幾乎抓狂。

  雖然,他是可以從阿允那裡弄到她的住址,但是他身為男人的自尊心卻不允許。

  長久以來,他因為長得帥,外在條件又好,屢屢受到女人青睞。

  這樣的他做夢也沒想到,活了三十個年頭第一回看上眼的女人,身邊居然已經有了別的男人?

  甚至,為了那個男人,她最後選擇了不告而別。

  想到這裡,商聖堯對宜安的不諒解更深了。

  就算兩人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要離開也該道聲珍重再見,更何況一個多月的相處下來,他不以為兩人的交情就僅僅只是普通朋友。

  由於宜安走得太過絕情,商聖堯的自尊說什麼也絕不允許自己,主動拉下臉去找她。

  心情鬱悶之餘,他今晚特地約了裴諾德一塊出來喝酒。

  原本,商聖堯還約了谷翰允,私心裡,他仍是希望能從好友那裡,聽到關於宜安的消息。

  偏偏天不從人願,谷翰允剛滿週歲不久的女兒最近在長水痘,夫妻倆忙著照顧根本走不開。

  商聖堯心裡失望之餘,喝起酒來也比平常沒有節制。

  見好友一臉鬱悶又酒不離手,裴諾德根據以往的經驗研判,「怎麼,又被那些上門求診的女病人纏到受不了啦?」

  心情正煩的商聖堯也懶得多做解釋,就讓好友這麼以為好啦!

  以為自己說中了,裴諾德開始大放厥詞。

  「我說你啊,就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每天有那麼多女人慕名前來,這麼好的事像我在外科就很少遇到。」

  「你喜歡的話,全送你好啦!」他對那些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送他?說得倒簡單。

  裴諾德有些後悔的說:「還是你有先見之明,早知道,我就該跟你選同一科念的。」他說著賊笑的搭著好友的肩膀,「你這傢伙,當初該不會是因為這樣,才選擇這科的吧?」

  商聖堯啐道:「我才沒你那麼低級。」

  「是喔!」裴諾德不以為意,「不過現在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既然知道來不及,你還是安安分分當你的外科醫生,開你的刀吧!」他又灌了口酒。

  提起開刀,裴諾德倒想起,「對了,上回我們去阿允畫展見到的那個魏宜安,你還記得吧?」

  他原本只是無聊拿宜安當話題,不意……

  「她怎麼啦?」商聖堯臉色突然一正。

  「怪了,你幹麼這麼緊張?」裴諾德不解。

  「沒什麼,你說她怎麼了?」

  儘管好友嘴巴上說沒什麼,裴諾德卻嗅到了不尋常。

  比起拿魏宜安當話題,他這會兒對好友的反應更感興趣。

  「怎麼,你跟她很熟嗎?」他開始旁敲側擊。

  「見過。」商聖堯一語帶過,眼前的他只想知道宜安的消息。

  「那你那麼緊張幹麼?」害他還以為其中有什麼不尋常。

  基於對好友的瞭解,商聖堯知道自己越是對宜安感興趣,他就越要打破砂鍋追問到底。

  是以,他佯裝興趣缺缺,「算啦,喝酒吧!」逕自端起酒杯就口。

  果然,裴諾德中了他的計,「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她這會兒剛好住在我們醫院裡。」

  「什麼?!她在住院?」霎時,他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

  這下子不論他再怎麼否認,裴諾德也不相信他跟宜安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你們果然不光是見過那麼簡單。」他像是逮著了什麼把柄。

  「少廢話!她到底為什麼住院?」商聖堯急著想知道她的情況。

  「你先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裴諾德提出條件交換。

  商聖堯可沒時間跟他廢話,「她到底為什麼住院?」

  瞭解好友個性的裴諾德自然看得出來,現在不是吊他胃口的好時機,於是決定據實以告,至於他們之間的關係,稍後再慢慢打探也不遲。

  「上星期她出車禍,撞斷了腿被送來醫院,剛好是由我主治。」

  「出車禍?!要不要緊?腿傷得嚴不嚴重?」

  朋友這麼久,裴諾德第一次看到好友對女人這麼關心,尤其那女人長得又不是很出色。

  見好友一臉心急,他也沒多加刁難,「還好肇事車主緊急踩了煞車,除了撞斷左小腿外,其他方面倒是沒什麼大礙,小腿我已經幫她接上,目前仍在住院治療,等著拆石膏。」

  聽到她沒事,商聖堯繃緊的心才舒緩開來。

  想起好友說宜安出車禍的時間是在上星期,他又問:「你說她是上星期什麼時候出車禍的?」

  「不是吧,你問這麼清楚做什麼?」當下,裴諾德對好友與宜安之間的關係更感好奇了。

  「快說!」商聖堯只是催促。

  照眼前的情況看來,除非是好友的問題全部獲得解答,否則他很難有機會探究出他們之間的關係。

  暫時按捺下好奇,裴諾德試著回憶,「上星期……四吧?對了!是上星期四,那天晚上我還約了復健科新來的漂亮美眉吃飯。」

  上星期四……那不正好就是那天!

  困擾了他整整一個星期的心結頓時迎刃而解,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

  原來她沒有一聲不響離開,更不是不告而別,而是剛好出了車禍。

  心情大好之餘,商聖堯臉上露出暌違多日的笑容。

  「不是吧?就算魏宜安講話再怎麼不給人面子,人家出了車禍,你也沒必要笑得這麼開心啊。」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商聖堯啐他一句。

  「說我胡說八道,那實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呀!」他好奇死了。

  正所謂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的結果,這會兒換成商聖堯賣關子。

  只見他好心情的喝起酒來,對裴諾德的追問置之不理。

  「喂、喂、喂,你不會這麼不講道義吧?」自己剛剛可是沒有太多刁難,便把詳情供出來了說。

  接下來的時間裡,只見裴諾德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不斷的追問好友。

  偏偏,商聖堯只是一臉詭譎的吊他胃口。

  

  病房裡,宜安躺在病床上,手裡拿著從護士小姐那裡借來的紙筆,隨手塗鴉消遣外帶打發時間。

  天曉得窮極無聊的她,實在是需要找個人聊聊。

  而她才這麼想,病房的門就被打開了。

  料想是其他病人的訪客,宜安也懶得抬頭。

  但出乎意料的,來人竟在她的病床前停了下來。

  宜安抬頭看了一眼,「商聖堯?!怎麼會是你?」她一臉的意外。

  商聖堯一進門便很快的掃了她全身上下一眼,確定她除了腳上打了石膏外,身上並無其他外傷,一顆心才真正放了下來。

  但是一開口,他的語氣卻有些沖,「為什麼不通知我?」難道這一個多月來的相處,自己對她而言,竟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好不容易有個人來陪自己聊天,宜安高興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會去注意他說話的口氣。

  她微微抬了下自己打上石膏的左腿,「你說我該怎麼通知你?」受了傷的她仍不改幽默。

  商聖堯這才想起他沒有給過宜安自己的電話號碼。

  確定她不是不看重自己,他的心情才回復舒坦,但是一想到那個跟她一塊用餐的中年男人……

  「他沒有來看你?」商聖堯已經從好友那裡得知,宜安似乎沒有訪客。

  「誰?」

  不想讓她察覺到自己是在刺探,商聖堯刻意說得籠統,「阿德說沒有人來探望你。」

  原來是他!宜安恍然大悟,「是他告訴你的?」難怪商聖堯會知道自己住院的消息。

  商聖堯點頭,心裡則急著想知道答案。

  見他得知自己受傷還專程前來探望,宜安心裡著實感動。

  「我想也是,還好你來了,否則我一個人還真是無聊得可以。」

  商聖堯脫口衝出,「你可以讓他來陪你啊!」

  宜安並未意識到商聖堯是針對某人,還以為他指的是她的家人跟朋友,「我沒有通知任何人。」

  「沒有?為什麼?」意識到她受了傷,身邊居然沒有半個人照料,商聖堯一時忘了要再嫉妒,這會兒他只覺得心疼。

  「雖然一個人是無聊了點,但總好過耳根子不清靜。」她光是想到家裡那四個女人,就覺得耳朵開始泛癢。

  宜安的說法讓他頗為意外,心裡因而暗忖:那天的中年男人在她心裡,應該還不至於佔有很大的份量。

  看來自己得要好好把握,趁這個機會一舉扳倒對手才行了。

  因為不放心宜安自己一個人住在這兒,加上剛才進門時見她似乎頗無聊,商聖堯心裡突然有了主意。

  「但是你現在受了傷,一個人住在這裡,我實在不放心。」

  他的真誠令宜安很是感動,不過她也還算看得開,「還好啦,往好處想,我住在這裡生活起居有醫護人員打理,倒也還算方便。」這也是她寧可無聊也要住下來的原因,否則她老早就辦理出院了。

  商聖堯不能接受這樣的說詞,因為他心裡另有打算,「再怎麼說,醫院裡的人手畢竟有限,何況她們要照顧的病患那麼多。」

  關於這點,宜安並不否認,但是要她搬回家裡去,她又萬萬不想。

  商聖堯不動聲色的察看她臉上的表情,跟著小心提議著,「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家裡還有空房間,不如你到我那兒暫住,也好有個照應。」

  「住你那兒?」宜安壓根沒想過。

  為了不讓她覺得不對勁跟彆扭,他盡可能表現得像個純粹出於關心的朋友。

  「因為我住的地方是電梯公寓,上下樓方便,離這裡也近,加上阿德跟我又是好朋友,如果有什麼需要他也可以幫忙,總好過你一個人住在這裡。」

  宜安承認,商聖堯說的很有道理。

  注意到她手上的紙筆,商聖堯又補充道:「加上我住的地方還算寬敞,視野不錯,你也可以在那裡作畫。」

  毫無疑問的,他的提議十分令人心動。

  天曉得她都快被醫院裡的藥水味給逼瘋了。

  雖說她大可通知家人,甚至搬回去讓她們照料,但是只要一想到將有一大票緊張大師跟在身邊,她便忍不住打退堂鼓。

  尤其自己現在又行動不便,誰曉得家裡那票女人會不會趁機強押她去整型?到時候她豈不是插翅難飛。

  基於這層顧忌,宜安覺得還是瞞著家人比較保險。

  至於邱馨婕,宜安之所以沒有通知她,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要是帶傷投靠,肯定會被嘮叨到耳根子不得清靜。

  權衡過後,她才會選擇待在醫院裡,讓醫護人員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

  如今有機會擺脫醫院裡的藥水味,又有人照顧生活起居,耳根子又能獲得清靜……種種的誘因都讓她對商聖堯的提議求之不得。

  不過她還是禮貌的稍做確認,「這樣方便嗎?你家裡的人……」

  從宜安眉宇間的喜色,商聖堯看得出來她被說動了,於是肯定的說道:「我爸媽他們另外有房子,沒跟我住在一塊。」

  她一聽可開心了,但是想到他才剛銷假上班,自己又要去麻煩人家,心裡因而又覺得不妥。

  商聖堯卻誤解了宜安的遲疑。

  以為她對孤男寡女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有所顧慮,他假裝以退為進,「如果你是擔心兩個人單獨住在一起,讓人說閒話……」

  「拜託,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她不是那麼迂腐的人,何況自己又不是長得國色天香,「我只是在想,你應該已經銷假上班了,如果我搬去你那裡借住,會不會造成你的不便?」

  商聖堯一聽心中竊喜,為了計謀的即將得逞。

  但表面上,他仍是一派對朋友的關心,「沒什麼方不方便的,我們是朋友,現在你受了傷,身邊又沒有人照顧,我幫忙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商聖堯的一席話讓宜安十分動容。

  像是有意強化說服力,他故意反問:「今天換做受傷的人是我,你也會這麼做不是嗎?」

  商聖堯心裡頭其實很清楚,以宜安的家務能力,就算自己真受了傷,她恐怕也沒有能力照顧他。

  「這還用說。」她可不是不講義氣的人。

  「那不就得了。」

  商聖堯的提議於是拍板定案。

  考量到夜長夢多恐生變化,商聖堯當機立斷決定,「我現在先去幫你辦理出院手續,晚點我載你回小屋去收拾行李。」他轉身要往病房外走。

  她突然想到,「那你的工作呢?你今天不用上班?」

  「今天我輪休。」其實早在來之前,他已經事先請了假。

  宜安聽了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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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 16:50:02
第七章

  在醫院裡住了好些天,二十四小時全泡在那濃郁的藥水味裡,差點沒把宜安給悶出病來。

  這會兒離開了醫院,她宛如一隻掙脫鳥籠重獲新生的鳥兒,飢渴的呼吸著外界新鮮舒爽的空氣。

  宜安深深的體認到,幸福其實也可以很簡單。

  也許是受到她的好心情感染,也或許是基於對接下來日子的期待,商聖堯一路神情愉悅的開著車,回到海邊的度假小屋。

  在經過入口管理處時,中年警衛突然出聲喊住他們,商聖堯於是停下車來。

  搖下車窗,他問道:「有什麼事嗎?」

  該名警衛先是向商聖堯打了聲招呼,跟著才對宜安道:「魏小姐,你不在這幾天,有位余小姐來找過你。」

  「誰?」宜安聽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她很確定在自己認識的人裡面,沒有一位姓余的小姐,太太倒是有一位。

  警衛更進一步形容,「她說她姓余,長得很漂亮,大概四十出頭的年紀。」

  他此話一出,宜安立刻就猜出來人的身份,令她頗感意外的是,母親居然會大老遠跑來找她?

  看來搬去跟商聖堯同住的決定是正確的,這裡已經不安全了,說不準再過幾天,那票女人便會一塊殺到這兒來。

  她有預感,要是讓家裡那票女人發現她受了傷,而且還刻意瞞著她們,自己肯定會死得很難看。

  「余小姐說,請你回來打通電話給她。」警衛轉述余綺月的交代。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宜安嘴巴上這麼說,心裡卻沒打算回電。

  又不是腦袋秀逗了,她會回才怪。

  見宜安要離開,警衛連忙追問:「魏小姐,關於那個余小姐……」他神情裡夾雜著害臊跟期待。

  這樣的表情她見多了,一眼便瞧出眼前的中年歐吉桑,顯然是煞到自個兒的老媽了。

  為免他問出口後換來難堪,宜安善心的打斷他,「我想你稱呼她為太太會比較合適些。」

  「太太?她結婚了?」中年警衛難掩錯愕。

  看著對方錯愕的反應,宜安多少也猜得出來,母親肯定又不服老的要人家稱她為小姐,才會害得人家警衛誤會,甚至思春了好些天。

  「嗯,小孩都生過四個了。」

  她的回答當場讓警衛傻在那兒。

  實在是老媽保養得太好了,非但外表看不出早已是個年過半百的歐巴桑,身材更是苗條依舊,莫怪警衛會為之傻眼。

  唉!可憐的歐吉桑。

  宜安同情的看了警衛一眼後,才讓商聖堯開車進去。

  離開入口管理處,商聖堯好奇的問道:「剛剛你們指的余太太是?」

  「我媽。」

  「你媽?」他壓根沒料到。

  「沒錯,就是我那不肯輕易服老的媽。」提起母親,她便有一股無力感,「我外公家姓余,不過她嫁給我爸後,就變成魏太太啦!」

  原來是這麼回事!弄清楚後,商聖堯也不禁同情起入口的警衛,活到這把歲數還失戀。

  想起警衛剛才的轉述,他問:「待會兒到了小屋,你要不要先打電話回去?」

  「別理她!」宜安一口回絕了他的提議,「那票女人只是沒對象嘮叨,心裡不舒坦,想找人唸唸罷了。」她才不想打回去自找麻煩。

  聽到她的回答,商聖堯心裡竊喜,私心裡他其實也不希望她打這通電話。

  畢竟,要是她跟家人談過後變卦,決定搬回去住,那他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計畫就泡湯了。

  但嘴巴上,他仍為余綺月說話,「我想伯母只是擔心你一個人住在外面。」

  在親眼目睹過宜安的家務能力俊,商聖堯相信,作為一個母親,余綺月絕對有擔心的權利。

  換做是他有宜安這樣的女兒,恐怕也放心不下吧!

  宜安對他的說法感到不以為然,「你會這麼說,那是因為你並不瞭解我媽的為人。」對於家裡那票女人,她可是瞭解得再透徹不過。

  也許,商聖堯不否認,只不過,「上回在醫院,我看你似乎應付得頗為得心應手。」

  「那還用說。」宜安回嘴應道:「跟家裡那四個女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二十六年,要是沒有三兩下,老早就被她們吃得死死了。」

  將宜安誇張的口吻聽在耳裡,商聖堯對她與母姊之間的互動,不禁感到好笑。

  

  宜安左手撐著枴杖一進門,立刻被眼前七十幾坪的豪華公寓給震懾住。

  早在認識商聖堯以前,她便知道醫生的職業很好賺錢,但是這會兒親身蒞臨他的住處,才知道台灣的女人為了擁有美貌有多捨得花錢。

  她忍不住回頭問他,「你說這裡就你一個人住?」

  商聖堯跟在宜安身後,兩手提著她的行李,「之前是這樣沒錯。」但是現在加入了她。

  想到接下來的日子裡,將跟宜安朝夕相處在同一個屋簷下,他的心裡便難掩期待。

  看著她生澀的撐著枴杖,如果不是礙於兩人現在的關係還只是朋友,他老早就撇下行李親自過去抱她了。

  「自己一個人住這麼大又豪華的公寓,很過癮吧?」她相信。

  「是不錯。」看著宜安臉上的表情,商聖堯很高興她喜歡這裡。

  其實早在回來的路上,他便有預感她會喜歡。

  這段日子以來的相處,他發現兩人在許多方面都很相似,不論是觀念或品味,雖說宜安的懶散常常讓她無暇兼顧原有的品味。

  看到眼前這樣優質的環境,她不免遲疑,「你確定你真的要我搬過來住?」自己很可能不出三天就會把這裡搞成了豬窩。

  「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定了?」不論她心裡有什麼顧慮,他都沒有放人的打算。

  宜安回頭望著他,「但是我擔心……」

  基於兩人間的默契,商聖堯可以輕易的從她臉上讀出她的想法,「一切有我,你只管安心的住下來,什麼也不需要操心。」他自然會將一切都打理妥當。

  既然人家主人都這麼說了,她也樂得接受,於是開始專心打量起接下來即將借住的環境。

  宜安發現這裡的格局跟海濱小屋很類似,七十幾坪的大空間裡只有三間房,其餘全是采開放式空間設計,廚房、健身房、客廳全部連成一氣,看起來顯得更為寬敞。

  前面一整面牆全打成了落地窗,宜安撐著枴杖上前,一眼望出去驚喜的發現,從這裡看出去竟然能欣賞到極佳的視野。

  由於附近屬於高優質的住宅區,周圍沒有什麼大型的建築物,是以商聖堯的公寓儘管只在九樓,視野卻好得出奇。

  宜安得承認,商聖堯說的一點也沒錯,這裡的環境是很適合作畫,尤其適合生活,簡直可說是種頂級的享受。

  商聖堯將行李擱在客廳一角,走到她身邊,體貼的建議,「先到那邊坐一下吧,撐著枴杖走了段路,你也累了。」

  「還好,反正是搭電梯。」不過她還是依言到一旁沙發坐下休息。

  他小心的在一旁扶她坐下,免得她因為行動不便摔著了。

  「現在我終於知道殘廢是什麼感覺了。」她將枴杖擱在一旁。

  「阿德說這只是暫時的,等石膏拆除後,一切都會回復。」商聖堯鼓勵她。

  「在那之前,我最好努力適應它的存在。」宜安瞥了腳上的石膏一眼後,自我解嘲,「誰叫我們現在是生命共同體了。」

  商聖堯莞爾。

  初次見面的人,也許只覺得宜安理性而有主見,但是跟她深入相處後常常會發現,她其實是個相當具有幽默感的人。

  「我想你腳上的石膏會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商聖堯也幽默以對。

  「也許,不過它最好別待太久,免得我們夥伴的關係生變。」她只想早日擺脫行動上的不便。

  「你該對阿德的醫術有信心。」他嘴巴上雖然這麼說,私心裡卻不希望她太早復原。

  經他這一提,宜安驀地想起稍早離開醫院時,裴諾德怪異的神情,「對了,那傢伙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

  「你說阿德?」

  「雖然那傢伙平常也沒正常到哪去,但是今天……」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她就是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尋常。

  商聖堯心裡明白,好友是因為自己對宜安存有好感,才會對她側目。

  尤其稍早他為宜安辦理出院手續時,阿德一聽說他要接宜安回來同住,當下更是難掩驚愕。

  而且在質疑他品味的同時,阿德怎麼也無法理解他的審美觀,放著宋憶筠那樣的大美女不要,居然相中宜安這樣平凡無奇的女人?

  以至於阿德在送兩人離開醫院時,兩眼始終繞著宜安打轉,像是在探究她究竟有什麼魅力,能讓條件出色的他對她動心。

  「沒事的,阿德的個性就是這樣。」商聖堯輕描淡寫帶過,無意為她說明。

  「還好他的醫術不像他的個性。」宜安不禁慶幸。

  她說話的語氣引起了商聖堯的好奇,「什麼個性?」

  「囉唆、八卦,標準的三姑六婆。」

  聽到宜安對好友的評價,他頓時失笑,「才短短幾天,想不到你已經把阿德的個性摸得這麼透徹。」

  「如果你看過他巡房,就會知道這一點也不難。」同樣的叮嚀跟囑咐,每天一早來巡房都要一再重複,聽得她耳朵幾乎長繭。

  「我想我可以想像。」

  「一個大男人跟女人一樣囉唆,真虧你跟翰允受得了。」

  「這麼說來,我算是英雄救美,幫你脫離苦海嘍?」商聖堯的語氣聽起來大有邀功的意味。

  「英雄救美?你的眼睛沒問題吧?」宜安雖不至於妄自菲薄,但起碼的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是人都聽得出來她只是在說笑,商聖堯卻藉機暗示,「難道你沒聽說過情人眼裡出西施?」語氣裡帶有幾分認真。

  可惜宜安並未察覺,「那等你找到那位西施時,記得通知我一聲。」她沒把他的話當真。

  商聖堯眼神一閃,嘴角微微勾勒起一絲弧度。

  會的,等時機成熟了,他一定會通知她。

  

  情況果然如同宜安原先所預料的,短短幾天的時間,商聖堯的高級公寓已然搖身一變成了雜物間,如果不是有商聖堯跟在後頭收拾,恐怕早比豬窩還不如。

  至於宜安,除了專心作畫以外,生活起居全由商聖堯照料,一手包辦她的食衣住行,裡裡外外打點的妥妥當當,壓根不勞她費心。

  加上商聖堯個性上道,不像家裡那票女人成天嘮叨,宜安住在這裡可說是如魚得水。

  直到這兩天,宜安作畫的時間漸趨日夜顛倒,才逐漸感受到一股來自商聖堯的莫名壓力。

  他不像宜安家裡那票女人,會在她熬夜作畫時嘮叨要她改進作息,反而還默默為她張羅宵夜,讓她肚子餓的時候立刻就有東西吃。

  原本,宜安對他的體貼十分滿意,直到她發現他煮完宵夜後,仍繼續熬夜陪她,東摸西摸就是不見他回房睡覺。

  雖說他只是默默的在一旁陪她,不囉唆也不打攪她,看在宜安眼裡卻不由自主的感到歉疚。

  尤其是不經意瞥見商聖堯打著哈欠強忍睡意時,宜安的內疚感便不住加深。

  但她哪裡知道,讓她心生愧疚,這便是商聖堯的用意。

  他一方面不想看到心愛的女人因為熬夜弄壞身體,一方面又深知她的個性不喜歡人家囉唆,故而變相以這樣的模式應對。

  不囉唆、不嘮叨,默默的為她張羅一切,陪著她熬夜,讓她因為對他心生愧疚而主動放棄熬夜,這便是商聖堯最終的目的。

  除此之外,他也是希望能有多點時間跟宜安相處,哪怕只是默默陪著她,看著她作畫也好。

  畢竟,白天他因為出門上班的關係,並沒有太多時間跟宜安相處。

  也許是愧疚感作祟的緣故,作起畫來一向心無旁騖的宜安偶爾會不自覺分神,留意起他的動靜。

  當她又一次捕捉到商聖堯忍睏打著哈欠時,終於按捺不住的停下畫筆,「商聖堯,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佯裝在看病歷的他悄悄在心裡揚起了抹笑容,跟著才抬起頭來,「要啊,有什麼事嗎?」

  宜安先是看了牆上的壁鍾一眼,時間早已過了凌晨一點。

  「你不覺得現在已經很晚了?」宜安語帶暗示。

  「是不早了。」商聖堯嘴巴上這麼說,人卻沒有回房就寢的打算。

  看在宜安眼裡,雖然想開口要他不用陪她,偏偏人家又沒有說是為了她,讓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婉謝他的好意。

  「也許你該去睡了,免得明天上班沒精神。」宜安說道。

  「等我把這些病歷看完。」

  宜安看了看商聖堯面前那疊病歷,懷疑他該不會是想義氣的陪她熬到底吧?

  不管了,反正他累了自然就會回房睡。

  她轉過身打算繼續作畫,才提起畫筆,終究還是敵不過良心的譴責。

  商聖堯在心裡默數三、二、一……

  果然,只見宜安認命的放下畫筆,伸手抓起擱在一旁的枴杖。

  「不畫啦?」商聖堯明知故問。

  宜安沒好氣的回他,「你說呢?」

  「也好,畫了一整天你也累了,是差不多該休息了。」他三言兩語便將自己完全撇清。

  宜安首次注意到,眼前的男人竟出乎自己預期的奸詐。

  她撐著枴杖走近他,「你知道嗎?我發現你的心機比我想像中還深。」

  儘管雙方都心知肚明她所指為何,商聖堯仍故作不解,「我的心機深?」

  由於兩人交情夠,宜安說起話來也乾脆,索性便把話給挑明了講,「你分明是故意讓我感到歉疚。」

  「有嗎?」商聖堯一臉無辜。

  宜安卻不受騙,「幸好我家那票女人不像你這麼奸詐。」否則自己肯定鬥不過她們。

  他歎了口氣假意自憐,「唉!想不到我好心為人張羅宵夜,最後竟落得奸詐的惡名。」

  「再擠出幾滴眼淚,看起來會更可憐些。」看穿他伎倆的宜安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見騙不到她,商聖堯語氣一轉,「罷了,有的女人就是沒良心。」

  「是啊,可惜我學不來,否則也不會明知人家在耍心機,卻還傻得上當。」宜安順勢反將他一軍。

  商聖堯老早就清楚,對象是宜安的話,自己很難在口舌上佔得了便宜。

  「大半夜的,你是要熬夜探討我的心機,還是回房睡覺?」他笑著轉移話題。

  「睡覺。」宜安一口答得乾脆。

  「原來我這麼沒有魅力。」

  她佯裝無趣的打了個哈欠,「你慢慢顧影自憐吧,我回房睡了。」

  「無情的女人。」

  「謝謝誇獎。」

  宜安頭也不回的離開,以致並未注意到商聖堯眼中的溫柔。

  

  客房裡,擱在床頭的手機鈴聲響起,床上的宜安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對方像是存心跟她作對似的,任由手機響個不停,硬是不肯掛斷。

  終於,宜安不情願的拿起擱在床頭的手機。

  「喂?」瘖啞的嗓音裡藏不住濃濃的睡意。

  電話那頭隨即傳來邱馨婕機關鎗似的追問:「大小姐,你到底跑哪去了?你媽到海濱小屋說找不到你的人,我問警衛又說你搬走了,你人現在到底在哪裡?也不知道要打通電話跟我們聯絡……」

  聽到是好友打來,宜安習慣性的將手機拿開些,等她劈哩啪啦嘮叨完。

  她實在想不透,為什麼自己周圍的女人全是些長舌婦?

  直到電話那頭的邱馨婕嘮叨夠本了,她才無奈接話,「這會兒不就讓你給找著了?」心裡卻責怪自己不該睡迷糊了,竟一時失察,忘了查看來電者的身份就接起電話。

  「你還敢說,打電話找你也不接。」

  宜安只能在心裡歎息,一早耳根子就不得清靜。

  好不容易逮著她的邱馨婕,可不打算輕易放過她,「說!你到底躲哪去了?為什麼悄悄搬走也不跟我說一聲?」

  宜安反問:「好讓你再去跟我媽告密?」

  邱馨婕頓時轉為理虧,語氣立刻變得有些吞吐,「那是因為你媽她們不斷向我逼供,所以我……」

  「所以你就出賣朋友?」

  「我是無心的。」她的語氣顯得心虛。

  「是啊,你哪回不是這麼說?」宜安吐槽道。

  「我……」理虧的邱馨婕索性轉移話題,「哎呀,反正事情都過了,再追究也沒意思,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宜安拒絕透露。

  「為什麼?」

  「以免你又臨陣變節,跑去當那票女人的間諜。」

  屆時她除了得設法擺脫家裡那票女人的糾纏外,恐怕還得耗費更多唇舌解釋商聖堯的身份,她可不打算替自己找這種麻煩。

  「我哪有?」

  「那你告訴我,我媽怎麼會知道我在海濱小屋那裡?」

  「嗄?」被她這麼一堵,邱馨婕當場語塞。

  「說不出話來啦?」

  「不是說好事情過了就不再追究嗎?」

  「我說了不再追究嗎?」宜安可不承認好友一相情願的說詞。

  「那好嘛,我保證,這次我一定會保守秘密。」

  基於對好友的瞭解,宜安自然清楚她的保證簡直就比地攤貨還不值錢。

  「你確定自己的保證曾經生效過?」她可不會再傻得信她。

  「我——」

  宜安搶先一步截斷她,「門鈴響了,我得去開門了,Bye!」說完逕自將手機給掛了。

  將手機擱回床頭,她重新躺平睡大覺。

  說也湊巧,宜安才剛躺下,門鈴竟然真的響了。

  料想來人反正是找商聖堯的,他人又不在,開了也是白開,宜安索性將頭埋進枕頭裡不予理會。

  公寓外,商氏夫婦從宋憶筠那裡得知兒子愛上了別的女人,特意來找兒子要問個明白。

  按了門鈴等不到人來開門,料想兒子上班去了,商氏夫婦索性自個兒取出鑰匙開門。

  夫婦兩人一進到公寓,看到屋子裡凌亂的景象,一時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東一幅、西一幅的畫作擱得到處都是,畫架、畫框、畫筆、顏料等各式畫具更是隨處可見,原本寬敞舒適的客廳已然淪落成雜亂的工作室。

  要不是大門的鑰匙吻合,商氏夫婦簡直要懷疑他們是否走錯了公寓,否則以兒子有條不紊的個性,怎麼可能放任屋子變得如此凌亂?

  「這……老公……」商母轉頭望著丈夫不知該做何反應。

  商父的意外並不亞於妻子。

  他們夫妻倆雖然已事先從宋憶筠那裡聽說兒子看上一個畫畫的女人,但是因為對方的條件似乎頗為普通,以至於兩人在來之前,心裡仍抱著懷疑的態度。

  直到這會兒親眼目睹,一屋子的畫具堆得到處都是,夫妻倆才不得不相信。

  「看情況,小筠說的應該是真的。」商父凝眉道。

  「那小筠怎麼辦?」早已將宋憶筠視為未來兒媳婦的商母急了。

  「阿堯這孩子也真是的,明知道小筠對他死心塌地……」商父忍不住責備起兒子的不是。

  「老公,不如由我們出面去找那個女人,讓她離開阿堯,你看怎麼樣?」商母提議。

  「好是好,問題是我們上哪找人去?」

  商母這才想到,「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放著不管,由著小筠那孩子傷心難過啊!」

  商父一時也提不出主意,「再說吧!先等阿堯回來,問清楚後再看怎麼打算。」

  商母歎了口氣,「也只好這樣了。」

  由於實在看不慣屋裡頭凌亂的景象,商母忍不住動手收拾。

  宜安在半夢半醒間,似乎隱約聽到房門外有聲響傳來,起先也不以為意,直到聽到其中夾雜著人的說話聲,這才警覺到不對勁。

  她倏地睜開雙眼,屏息聆聽外頭的動靜。

  這一聽果然確定外頭有人,像是在翻箱倒櫃的聲音。

  難道是小偷闖空門?!宜安腦海裡直覺閃過。

  頃刻間,她整個人立即清醒過來,睡意全消。

  儘管不願意相信自己居然會這麼倒楣,她仍迅速回復過來,抓過一旁的枴杖準備下床。

  情急之間,枴杖不經意撞到床角,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客廳裡正在幫兒子收拾環境的商氏夫婦聽到了。

  「老公,那是什麼聲音?」

  「像是從客房裡傳出來的,我過去看看。」商父說著便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基於好奇,商母也停下手邊的動作跟了過去。

  客房裡的宜安聽到腳步聲逐漸接近,緊張得幾乎要忘了呼吸,她整個人倚靠在門後邊,藉由牆壁支撐自己行動不便的身軀,兩手將枴杖高高的舉起,打算奮力一搏。

  她兩眼緊盯著門把,感覺它被緩緩的轉動開來。

  當房門被人從外頭推開的剎那,她手裡高舉的枴杖立刻奮力一揮而下。

  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商父本能的伸手去擋,手臂因而結結實實吃了宜安的枴杖一記。

  跟在丈夫後頭的商母見狀,顫時失聲尖叫,「啊——」

  宜安為了穩住自己保持平衡,因而沒能趁勢追擊,這才注意到前來闖空門的,居然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

  她一怔,沒料到對方都這把年紀了還出來偷東西。

  這時,商母衝進來緊張的扶住丈夫,「老公,你沒事吧?」

  不會吧?還是對鴛鴦大盜?

  雖說這一、兩年是很不景氣沒錯,但應該還不至於差到讓兩個老人家結伴出來行竊吧?

  也許是看商氏夫婦都上了年紀,宜安原本緊繃的心情明顯舒緩不少,但仍不敢太過大意。

  「你們最好趕快離開,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了。」她虛張聲勢的說。

  「報警?!」商氏夫婦一陣愕然。

  扶著丈夫的商母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在我兒子的公寓裡?」

  「兒子?!」宜安一聽當場傻眼。

  難道他們是……

  儘管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宜安仍鴕鳥的在心裡祈禱——老天爺不至於這麼殘忍的對待我吧?!

  眼見丈夫平白無故挨了一記打,商母氣憤的質問:「你這女人,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人啊?」

  雖說態勢已十分明朗,宜安仍不死心的做最後確認,「你們……是商聖堯的父母?」

  「你又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我兒子的公寓裡?」商母此話一出,等於間接承認了他們的身份。

  頓時,宜安只覺得欲哭無淚。

  想到自己此刻尷尬的處境,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身份,心裡不由得暗暗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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