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一、月下天女[下]
面對葉飛的直言相嘲,邪王沒有立即回答。
他緩緩走到一株牡丹花樹前,輕柔地摘下一朵含苞未放的牡丹花。
深山新雨後,林間一樹一花,都被洗刷得格外嫩綠。邪王手上的粉色牡丹,含蓄的花瓣上,猶沾著顫巍巍的晶瑩水珠。
邪王輕拈花苞,俯首輕嗅,一舉一動,無不蘊含著某種天人合一的韻味。讓人觀之,頓覺悠然脫俗,盡顯花間派文士的風雅。
邪王回首,凝視葉飛,一抹溫和的笑意,綻放在他嘴角:「你沒有聽錯。我的確是要把青璇託付給你。」
「可這是為什麼呢?」葉飛完全不懂個中原因,他無比納悶地看著石之軒,問:「我知道你善惡人格嚴重對立,所以作為補天閣刺客的你,想殺石青璇彌補破綻。而作為花間派採花聖手的你,則是想保護好你的女兒。對於這種極端激烈的心理衝突,我完全可以理解。但……你現在也太離譜了吧?怎麼無緣無故的,就要把女兒託付給我?這不科學!」
石之軒道:「先不談原因。我只問你,你願不願意接受我的託付?」
葉飛雄軀一震,昂首挺胸,神情肅穆地說:「我輩身為俠義中人,對於拯救弱質女流的偉大事業,自然義不容辭!邪王儘管放心,你把青璇託付給我,我一定會好生照料她!相信我,沒錯的!」
廢話,萎哥才會把石青璇那樣的超級美女拒之門外呢!
石之軒點點頭,嘆道:「如此便好。那麼,小女青璇,以後就託付給你了。至於單婉晶和獨孤鳳,我不會再去尋她們的麻煩。你大可以放心。」
說罷,他身形一晃,閃電般掠入林中,須臾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喂喂喂,這是什麼意思?託付石青璇給我的原因,就不交待啦?」葉飛大愕:「就擺了會兒花間名士的POSE,給點小清新,來點兒小裝逼,還什麼都沒說呢,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下面沒有啦?太監啦?我勒個蛋,這老頭不會真是精神病發,語無倫次了吧?」
摸著光溜溜的頭皮,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陣,對邪王的用意,百思不得其解的葉飛,終是搖搖禿頭,將腦滿袋問號甩了出去。「算了,想要揣摩石之軒的想法,除非我把自己的精神,整得跟他一樣分裂。嘖,還是莫再多想,安心笑納邪王的貢奉便是。」
葉飛整理好僧袍,調整了一下狀態,舉步朝方才簫聲傳來的小溪上游行去。
……
清澈的溪水靜靜流淌。
溪邊一塊大青石旁,側坐著一位青衫少女。她不著鞋襪,一雙嬌小玲瓏的赤足,浸在清涼的溪水中。那一雙赤足,在月光溪水的映襯下,顯得晶瑩剔透,仿如凝脂美玉。
她左手撐著身畔的青石,右手握著一管碧玉簫,俏臉仰起,默默看著頭上天空。
密密的枝葉,將夜空切得支離破碎。清冷的月光從破碎的空中悄悄灑落,柔柔地飄上她光潔的額頭。那黑寶石般清澈的美眸中,蘊著一抹冷月般的清寂。
夜風自她身邊拂過,揚起她黑絲綢般亮麗順直的發絲,擾動她綠色的長袖,令她那凝定不動的婀娜嬌軀,多了幾分動人心弦的活力。
不知何時,林間已經起霧。薄薄的白霧彷彿輕紗一般,溫柔的繚繞在少女周圍,將她妝點的如夢似幻,有如月下天女。
葉飛站在溪流下方,遠遠地看了她很久。他沒有說話,而少女,也沒有主動和他搭話,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
葉飛當然不會以為,少女沒有發現他。
方才石青璇的簫聲,分明是有意為之。她肯定是發現了邪王和葉飛,這才主動發出簫聲,以壓制邪王的邪惡人格。
普天之下,能讓邪王的邪惡人格束手無策的,唯有石青璇。
而到了現在這個時候,葉飛已經明白了,邪王今晚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把他葉飛,引到石青璇身邊。
至於邪王引葉飛見石青璇的真實目的……這個葉飛就只能說:精神病人思路廣,腦殘老頭快樂多。天知道邪王是個什麼想法。也許他真的就是精神病發作,想把石青璇甩給葉飛帶離這個世界,從此斬斷心中牽掛,一了百了呢?
默默地注視了石青璇一陣,葉飛堅定地,踏出了走向石青璇的腳步。
按照慣例,英雄人物出場,要麼有配樂,要麼有配詩。現在這個鬼地方,當然不可能有樂隊伴奏。配詩嘛,以葉飛可憐的詩才,也只能語無倫次了:「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孕,不亦君子乎?江東有二喬,河北甄宓俏。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出嫁了,使我不得開心顏。人生自古誰無死,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不如自掛東南枝……哈哈哈哈哈,好詩,好詩啊!咦,青璇小姐,怎麼這麼巧,想不到老衲閒來無事,到山中賞月賦詩,也能遇上你吶。正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看來你我之間的緣份,不淺哪!」
說到這裡時,葉飛正好走到石青璇身旁。
他自然而然地往石青璇身邊一站,腿都快挨著她的肩膀了。然後他優雅地低下頭,俯瞰石青璇那雙讓人恨不得握在掌中,好生把玩的精美玉足。
早在葉飛一邊踱步一邊朗誦時,石青璇便已望向了他。待聽得葉飛念出不倫不類的詩句,又面無愧色地,說自己閒來無事,賞月賦詩時,她已捂著小嘴,咯咯嬌笑了起來。那雙黑寶石般清澈美麗的明眸,笑成了兩彎好看的月牙兒。
「你是假和尚吧?」
葉飛正欣賞著石青璇的玉足,冷不丁地聽這咯咯嬌笑著,似乎對他毫不設防的女孩兒,脆生生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嗯?假和尚?何以見得?」葉飛立馬裝傻,模樣比四大聖僧還要神聖。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出嫁了,使我不得開心顏。」石青璇學著葉飛的語氣念了一遍,又是咯咯一笑,「你這人,真是好大膽哩!身為名傳天下的大神僧,竟念出這種小調兒,借古詠今,想男女之事。要是讓那些虔信你的信徒聽見了,豈不要驚掉下巴?」
「在信徒面前,我自然是寶相莊嚴的佛陀,完美無缺的神僧,普濟眾生的至聖。也只有在青璇你面前,我才會展現出真實的一面。」
葉飛呵呵一笑,也不再偽裝,乾脆一屁股坐了下來,正挨在石青璇身邊。
石青璇突然被葉飛靠得這麼近,與他肩並著肩,腿挨著腿,肌膚相觸,便連彼此的體溫、氣息都能感受得到……一時間,青璇的俏臉,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不過她雖有些嬌羞,卻並沒有躲開。反而巧笑嫣然地瞧著葉飛,嬌聲道:「你這和尚,嘴裡沒一句真話。什麼只在人家面前,展現真實的一面?怕是對每個女孩兒,你都是這麼說的吧?」
「咦,你怎麼知道的?」葉飛作驚訝狀:「我覺得自己已經偽裝得很到位了,沒想到還是被你一眼看穿。青璇你真是冰雪聰明,我不得不佩服你呀!」
「咯咯,拿人家當小女孩哄嗎?」青璇沖葉飛做了個俏皮的鬼臉,作勢要起身跳開,「不許你佔便宜啦!」
「哎青璇你跑什麼呀!」葉飛連忙挽留,「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你我既然在此相遇,正好促膝談心。聊一聊理想啊,人生啊,星座啊什麼的……要不我給你講經吧……」
石青璇笑道:「你自己都承認是個表裡不一的假和尚啦,你講的經,又有什麼好聽的?人家的娘親,可是慈航靜齋的弟子呢。佛學造詣不比你這個假和尚深厚百倍?」
說罷,她突然起身,一下跳進了溪中,故意踢起漫天的水花,濺了葉飛滿頭滿臉。
葉飛也不著惱,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笑呵呵地看著俏立溪中的石青璇,說:「旁人見了我,不是誠惶誠恐,便是心懷戒備。為什麼青璇你不怕我呢?」
「人家為什麼要怕你呢?」石青璇提著裙角,像個小女孩一樣,在溪水裡蹦蹦跳跳著,不停地踢起一簇簇碎玉般的水花,「一看到你的眼睛,人家就知道,或許你是個冒充和尚招搖撞騙的大騙子,但起碼不是個壞人。」
「哦?這麼有自信?」葉飛呵呵直笑,說:「一個騙財騙色騙感情的大騙子,也不是壞人?」
石青璇自顧自地玩著她的踢水小遊戲,問:「你了騙誰的錢財美色感情啦?」
葉飛很老實地答道:「呃,好幾個女孩子。雖然暫時還沒有完全得手,但是已經初見成效了。」
石青璇又問:「那你騙了她們,會給她們本人,以及她們的家族造成危害嗎?」
「怎麼可能會造成危害?有我關照,不但沒壞處,還有好處。」
「那你會對那幾個女孩子好嗎?」
葉飛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我若成神,追隨我的,陪伴我的,愛著我的,必與我一起逍遙永生,得大自在。」
石青璇輕笑,「瞧,我沒說錯吧?你雖自稱騙財騙色騙感情,可是你心裡,已經為她們的未來,做出承諾了呢。這還不算好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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