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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好傢伙壞傢伙的愛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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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24:11 |倒序瀏覽
好傢伙壞傢伙的愛情 作者:單飛雪

陸玄武外型剽悍,個性果斷,是炙手可熱的王牌製作人,
在片場他就像強勢的軍官,氣勢磅礡,無人敢頂撞。
但這個小女生以金主身分加入他的製作團隊後,惡夢來了!
她名叫「小點點」,但她在片場的干擾力可是非常大點!
個性古怪,意見很多,惹得他這暴躁的熱血男子徹底抓狂了!
魏靜雅缺乏安全感,厭倦與人接觸,只想躲在她的小天地裡,
直到聽從管家的建議,她決定走出去,勇敢的做點什麼──
她要主導這部由她投資拍攝的片子,好成就她心愛的男人。
首先她必須強壯起來,才能和巨人般凶悍的陸先生對抗。
當個乖乖的好傢伙只會吃癟而已,於是她開始「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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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25:24
  第一章

  十一月氣候寒冷,到了晚上,為了祛寒人們呼朋引伴擠進火鍋店圍爐。

  名製作人陸玄武不需同伴,也沒空交女朋友,他熱愛美食,工作結束後,喜歡獨自光顧餐廳。他不介意一個人用餐,及旁人同情的目光。他看起來實在太慓悍,不認識的人忍不住會猜,這男人單身肯定是脾氣不好,因為他看起來一副兇惡嚴厲的樣子。

  而從他的打扮就看得出他的硬脾氣。為了拍戲方便,陸玄武喜歡穿耐洗耐髒的野戰部隊服飾。像這種冷天,他穿粗獷的咖啡色迷彩厚背心,背後繡老鷹標誌,腳上是厚重軍靴。他蓄著好整理的平頭式短髮,凸顯立體五官,寬額、方下巴。濃眉大眼,高挺鼻子,膚色曬得黑黑。身高一八○,體型魁梧,寬肩膀厚胸膛,窄腰,結實且佈滿肌肉的臀腿,感覺他一腳就可以把人踹到仙山去賣豆幹。

  這樣一個看似慓悍的男人,加上成功的事業,哪會在乎別人的眼色,不去鄙視別人就不錯了。雖然刻意不找人同行,但偶爾他還是會遇上麻煩,畢竟是成功人士,所以……

  今晚,陸玄武在黑武士吃麻辣鍋坐定後,大口啖肉、喝酒,他胃口好,牛肉羊肉豬肉豬血腸子毛肚通通點來吃,光一人就連吃三盤,一盤六百元,有著漂亮油花的頂級牛小排,他這人無肉不歡,再大口喝湯,一整個豪邁爽快,渾不顧別桌客人瞧得目瞪口呆,懷疑古時蠻夷之人重現江湖,只要遞給他獸叉,肯定就立刻搥起胸膛,嗚嗚嗚地野性呼喊,追捕野獸,支解牛羊……

  他自己吃得爽快過癮,旁桌客人看得冷汗直淌都看飽了。

  此刻,牛排還鮮甜的躺在陸玄武肚子裏尚未消化完畢,肥嫩的口感猶在齒間溫存,當陸玄武心滿意足走到櫃檯結帳,拿出皮夾——

  “總共多少?”

  “呃,四千元整,不過……那位先生已經幫您結帳了。”小姐指了指另一桌客人,陸玄武看見坐在角落朝他微笑示意,姿態謙卑,穿西裝瘦巴巴的中年男子——是X藝人經紀公司的經紀人小鄭。

  陸玄武大步過去。

  小鄭立刻恭敬起立遞出名片。“聽說您最近在籌備偶像劇‘警長高明’,我們非常樂意提供合適的女演員,如果有……”

  陸玄武沒在聽,不耐煩地打開皮夾,數四張千元鈔放桌上。“我不是白癡,所以不、喜、歡、白、吃。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警告完走人。

  可憐小鄭遞著名片的雙手,還尷尬地停在半空。

  這種事,不勝枚舉。如果去外地出差住大飯店,那更不得了。常有C咖女星,深夜跑來敲陸玄武房門——某些不肖經紀人教的,想借著跟他發生肉體關係建立其他關係,這時陸玄武總會迅速確實地……

  “啊、啊、啊~~”女明星羞憤地喊。

  陸玄武一連串俐落的動作——拽、拎、扔、罵。那就是“拽”住女人手臂,“拎”到門外,“扔”到走道,再破口大“罵”——

  “滾——”這種事要是被誤會,他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

  開製作會議時,陸玄武習慣悶不吭聲,仔仔細細聽大家報告再做決定,像足球場上最厲害的門神,決定讓誰進球,讓誰含恨離場,一切以他認定為標準。為什麼有這麼大權力?因為玄武製作公司老闆正是他本人。他靠著一連製作出八部收視率破十五的連續劇,成為電視臺高層巴結籠絡的對象。

  美術小張呈上“警長高明”中和綁匪打鬥的工寮設計圖。“照劇本寫的,這個變態歹徒把這裏做窩,放了好幾個虐待肉票的工具,我按照歹徒的心理狀態做了些佈置……導演看過也很滿意。”

  陸玄武審視設計圖。“導演覺得可以?”

  不可以嗎?和陸玄武合作過幾出戲的沈導,看陸玄武臉臭臭的,看向執行製作阿肥,拉人壯大聲勢。“我是覺得還可以啦,但我跟阿肥討論過,阿肥非常認同美術的設計。”

  X!阿肥身上肥肉一緊,“該”邊夾死一隻蚊子。你看,會議才剛開始就見血了,陸玄武業障不輕啊!

  “假如……那個……”阿肥骨氣全無,身段柔軟。“玄武哥這麼問是不喜歡嗎?那好,我一定好好督促美術重做,我要他回去改。”

  沒Guts的爛人!小張瞪阿肥,阿肥不看他。阿肥很清楚誰才是老大。

  “我不喜歡。”陸玄武說。不委婉,夠直接,美術很受傷。美術已經很受傷了,坐在陸玄武一旁,跟陸玄武交情極好的製作人助理金智惠,還冷笑著落井下石——

  “既然這樣,小張,就麻煩你重做喔!”

  “可是……剩不到一個月就要開拍,來得及嗎?”

  “我們給美術大哥的設計費是業界最高的吧?這就是美術大哥的水準?我真是太失望了,是我們的期待太高嗎?已經合作過那麼多檔戲了,水準還不能提高?”

  “我會改,我又沒說我不改……”這漂亮的金智惠真欠揍。

  金智惠的手機響,她接電話,轉告陸玄武。“謝邢鋒跟他的經紀人來了。”男主角來談合約了,金智惠微笑的請導演跟美術離開,還笑咪咪地拍著小張垂著的肩膀。“打起精神!我們大家再努力一點好嗎?加油喔,那麼後天一樣兩點開會,美術要努力喔。”

  後天?只有兩天可以改設計圖嗎?美術臉色慘白的離開。

  ☆☆☆

  演員會議,謝邢鋒屌屌地坐著,銳利的目光對上陸玄武沉著的黑眸,兩個男人一樣酷。大牌明星不需鞠躬哈腰,那種事交給一旁的經紀人做。

  經紀人Robert,西裝筆挺,頭髮油亮亮,堆滿笑臉,一開口就講足五分鐘,滔滔不絕表情做足,真正感人肺腑。

  “陸大製作的戲我們絕對挺到底,為了展現誠意,我保證空下明年二月到五月整整三個月的檔期,還忍痛推掉好萊塢那邊的片子,住在臺灣專心拍戲。這幾天我們已經看完劇本,鄭文雯小姐的編劇功力太厲害了,我深深覺得‘警長高明’根本就是為我們邢鋒創造的,警長高明就是謝邢鋒,謝邢鋒就是警長高明。瞧,念起來多順啊,這是吉兆啊!至於片酬部分,之前我們希望每集再調高三萬,不過,看在這麼好的劇本,雖然以我們邢鋒的行情來說低了很多,但一切都是為了藝術啊,也不能只是看重錢嘛,是不是?合約就這樣敲定,沒問題吧?But!我一定要提醒你們,對外說起我們邢鋒的價碼,每一集絕對要高個五萬,不然我們對不起之前合作的製作公司啊是不是?呵呵呵呵呵呵……”

  廢話真多。陸玄武看了看金智惠。“就這麼決定吧,你聯絡律師跟Robert約時間簽約。”

  “沒問題。”此時,金智惠的手機又響了,她接電話,跟對方說聲抱歉,面有難色地掩住手機,向陸製作低聲說:“是金主,安康集團康總裁,他晚上要在天香樓招待朋友,希望你參加。”

  陸玄武接過手機。“康先生,很抱歉這陣子忙著統籌新戲……是,實在是抽不出空,我們這行就是這樣……好的……謝謝你的體諒。”

  手機交回金智惠手上。

  謝邢鋒有點意思地覷著陸製作——這人連安康集團總裁的飯局都敢推?夠屌!

  “兩位,那麼我們再約律師簽約,合作愉快。”陸玄武跟他們握手。

  送走演員,解決男主角的合約問題,金智惠收拾文件,笑著長籲口氣,瞄著陸玄武。

  “男主角的事比我們想像中順利。”她說。“你很高興吧?”如他所願,請到謝邢鋒擔任警長。

  “終於可以好好放鬆一下。”陸玄武將長腿跨到桌面,拉開抽屜,點雪茄抽,雙手枕在腦後,愜意地吞雲吐霧。

  在智惠眼中,他這姿態好性感,她芳心蠢蠢欲動。

  “玄武,要不要來我家開香檳慶祝?我們輕鬆一下?”金智惠瞧著心癢癢,倚桌站著面對他,一雙水眸嫵媚的凝視他。“難道……你不寂寞嗎?”金智惠勾住他脖子,笑咪咪的。

  “真是的——”陸玄武拉下她的手。“跟你講過很多次了,不要這樣,醒醒吧!我們不適合。”雖然是多年的夥伴,交情也不錯,但對她沒感覺。

  金智惠生氣了。“你才醒醒吧,我們都幾歲了,幹這種工作根本不可能有穩定的感情關係,每天都忙得跟狗一樣,作息也亂七八糟,既然沒辦法跟人交往,不如寂寞的時候陪一下對方,我又不要你負責什麼,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嘛。”

  “問題是——我對你——沒有FU。”他笑道。

  她眯起眼睛,挺起胸部,縮緊小腹。“喂,論美貌論身材我媲美林志玲,這樣的女人還不需要你負責,只要求寂寞的時候互相陪一下,正常的男人又沒有女朋友跟老婆的話,誰會拒絕?你不正常,你是同志吧?老實講,我會保密。”

  “我家很多A片,我不是同志。”他爽快道,她聽了更傷。

  “好吧,那你告訴我,什麼樣的女人你才會有FU。”

  “這種事很難講吧,像我這麼自我,不愛勉強自己,又喜歡自由。如果哪一天,有個女人會讓我做出完全不像自己的行為,應該就是有FU了。”

  “那個人出現了沒有?”

  “沒有。”

  “那我還有機會?”

  “沒有機會。”

  嗚~~他一定要這麼誠實嗎?金智惠瞪他。“你這個人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討厭,我是抱著做善事的心情才繼續跟你共事的,知道嗎?”

  他哈哈大笑,看她氣呼呼離開。太傷人嗎?但他不想說謊。

  這,就是陸玄武目前的生活狀態。工作很滿意,感情沒困擾,沒有女朋友少了很多干擾。這是他最意氣風發的時代,但萬萬沒想到,遠在彼端,某個完全不認識的女人,即將終結這個美好時代——

  ☆☆☆

  一直在六星級飯店任職的超級管家莊凱文,終於得了職業倦怠症,感情上,他是一名同志,在交往過無數男友後,也感到了無新意,喪失性欲。

  他向飯店辭職,跟隨靈修老師,高齡八十隨時會圓寂的福竹大師上山,陪大師閉關,擔任他的隨身助理,順便修道。結果修行才兩天,他竟然出現在這裏?!

  嗚嗚嗚,此刻,站在冷風中,莊凱文好想哭喔。

  寒風瑟瑟,落葉紛紛,他來到之前服務過的總統套房貴賓,綽號小點點的魏靜雅小姐獨棟公寓前。有只烏鴉在樹上叫,他有不祥的預感,以及很想哭的傷感。

  昨天,福竹大師把他趕下山。因為,當他跟福竹大師在炭爐前用餐時,接了一通該死的電話——

  ☆☆☆

  “凱文啊,深山靈修很無聊吧?”是飯店經理。

  “我好得很,我不是說不要找我?”

  “我知道,你職業倦怠嘛,我了,可是我一定要讓你明白,你真是一位非常成功的管家。有一位住過總統套房的貴賓想回來住,她指定要你服務,我說你辭職了,她竟然就不來了。你說,從幾時起我們這間六星級飯店竟然要靠莊凱文才經營得下去了?是不是好誇張?”

  “一點都不誇張,這是事實。畢竟有誰像我莊凱文以L君的服務品質出名的。L、O、V、E——這些年我是用多麼豐沛的愛來愛護我經手的每一位元客戶,他們想念我是自然的,不,不是想念,他們愛死我了。”

  “就是啊,難怪我們家的貴賓都指定找你,你真是太成功了。”

  “可是我服務了那麼多客人,得到什麼?”

  “得到優渥的薪水啊!”

  “得到一顆空虛的老心,一張蒼白的臉孔,一副營養不良四肢僵硬的身軀,我連靜坐時雙盤都盤不起來,單盤也很吃力,散盤勉強可以……”

  “什麼盤?對不起,聽不懂。”

  “你沒慧根,不需要懂。靈修後,我才知道我的內在有多貧瘠,過去我有多麼愛別人,卻非常不愛自己。喔,我真是太愧對自己了。好了,不聊了,我跟師父在吃飯,一直講電話不禮貌。”

  “等一下,難道你不想知道是哪位貴賓對你念念不忘?”

  “哪位?”

  “魏靜雅,記得吧?我求你回來上班,我們需要這筆業績,她是總統套房一住好幾個月的狠角色啊!”

  “NO!NO!NO!那個魏靜雅有病,連買房子找室友都要我處理,吃的東西製造過程還要她親眼目睹,她已經有大房子住了,幹麼又來住我們飯店?”錢太多也不能這樣花吧?

  “你沒良心,就算靈修也不能修到六親不認吧?我們飯店是怎麼把你奶大的?送你出國受訓,讓你跟你崇拜的英國管家大師實習。現在人家要來住我們總統套房讓我們賺錢,你還跩兮兮不幫忙,忘恩負義,還有,你的L君死了嗎?你有沒有同情心?你的客人魏靜雅心理有狀況,精神有問題,不敢住大房子要來大飯店住,你就不關心她嗎?沒良心沒愛心的人怎麼修都不可能善終的!”

  哇靠!詛咒都來了。“你威脅我?”

  “不然利誘好了,付雙倍薪水。”

  “這不是錢的問題,是那女人很機車,我不會回去幫你,我討厭那個病態的女人,就是因為她我得職業倦怠症——”

  “給我。”一直靜靜喝湯,白衫白髮白胡的福竹大師,忽伸出佈滿皺紋的老手,示意要莊凱文交出手機。

  呃,莊凱文苦笑,也對,哪有人來山上修行還講電話的,真該罵。莊凱文乖乖交出手機,福竹大師竟代他跟對方講話。

  莊凱文瞪大眼睛,看福竹大師面無表情地說——

  “他明天就回去幫你,Goodbye。”

  Goodbye?什麼啊?莊凱文跳起來。“師父?!你——”

  “凱文啊,你很討厭那個女人嗎?”師父問。

  “非常討厭啊。”莊凱文答。接著,他看見師父慢慢地抽出不知幾時藏在身後的竹條,忽然就撲來鞭打他。莊凱文慘叫,被師父一路打出木屋,師父邊打邊罵,八十歲了竟然健步如飛。

  “你修道修個王八羔子,越討厭越要去面對。你給我下山去服務那個小姐,滾蛋——”最後一腳最致命,將莊凱文踹飛老遠。

  ☆☆☆

  師父是氣他有分別心?

  莊凱文哀怨地看著魏靜雅的門牌。

  嗚~~魏靜雅,沒想到你不只造成我職業倦怠,還成為我靈修道路上的絆腳石,可惡,這一定是魔考。

  莊凱文目光一凜——

  魏靜雅,我來了!

  按下門鈴,按了一次又一次,沒人應門。拿出手機,打給她。電話接通,莊凱文報上姓名。“魏小姐,是我,莊凱文,我在你家門外。”

  對方沉默幾秒,又過了一陣,門終於打開。小點點魏靜雅怯怯地站在門後,大眼睛瞪著莊凱文,一邊對著手中對講機講話。

  “保全先生,沒問題了,的確是我朋友,謝謝。”她跟聘請的保全公司回報,又看看牆角安裝的攝影機,比個OK的手勢。

  莊凱文翻個白眼,她還是一樣超級沒安全感。最好是全宇宙都充滿壞人腥風血雨的好嗎?嗟。

  莊凱文隨她進屋,即使是認識的人,小點點走在前頭,仍不安地隨時回望,注意莊凱文的舉動。一副像是她稍不留神,就會被莊凱文陷害。不過呢,至少她還願意見他,可見得是比較信任他的。

  莊凱文注意到這房子的院子、客廳,遍佈灰塵,沙發也是,看起來就像許久沒有人住,窗戶關得很緊,空氣很悶。

  魏靜雅示意他坐。

  坐哪?有潔癖的莊凱文很受不了佈滿灰塵的沙發,但這也是分別心吧?嗚……他很痛苦地硬著屁股坐下了。

  魏靜雅坐在靠窗最遠的那把木椅,低著頭,看著膝蓋上二十四小時都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她沉默著。

  真不懂得哈啦ㄟ,莊凱文受不了了,只好自己先開口。“我聽飯店經理說,你要搬回飯店?”

  “嗯。”

  莊凱文注意到茶几上堆滿書籍和各種連續劇DVD,還有一本攤開著的剪貼簿,上頭是歌星崔佑德的圖片,音響也正小小聲在播放歌星崔佑德的CD。奇怪了,這歌星也沒有多紅啊,竟得到防衛心極強的魏靜雅青睞。

  莊凱文注意著周遭環境,一邊問她:“為什麼不住這裏了?”

  “你的朋友……那個郭菲,她不住了,所以……”那是莊凱文幫她找的室友,結婚後就搬走了。

  “所以——你不敢住這裏了?”莊凱文猜道。

  “我想搬回飯店。”她喜歡獨處,但完全沒人煙的大屋子又讓她住起來很不安。

  “你氣色很不好,好像又瘦了好幾公斤,你都不出門嗎?”莊凱文發現茶几下方架子有好幾罐即溶麥片跟穀類沖泡包。“你該不會只吃這些吧?”

  “我需要管家。”她需要信得過的人,幫她處理生活瑣事,那個人只有莊凱文。

  莊凱文深吸口氣。“我現在不是以上班時候的管家莊凱文跟你講話,我想以朋友莊凱文的身分跟你談談可以嗎?”

  “嗯。”

  “小點點,你知道你生病了嗎?”

  “我只是比較孤僻。”

  “只是比較孤僻?”莊凱文環顧四周。“你多久沒出門了?你連出去吃個飯都不敢吧?還有,你連開個門都要知會保全。”

  “因為有人要害我。”理由很充足喔。

  “你在我們飯店住了半年多,我親自服務你,從沒見過什麼可疑人物。就算外面有人要害你,難道你要一輩子躲在房間吃這種爛東西過活?不和人接觸也不交朋友?這樣活得很開心?”

  魏靜雅眼眶泛紅。“我……我一出門,就心跳很快,呼吸困難。”

  “你需要心理醫師治療,我有朋友是心理醫師,可以安排她跟你談談。”

  魏靜雅看向窗外,怔怔地望著天空。“我不需要心理醫生,我覺得只要回你們飯店住就好了,然後你繼續當我的管家……就像之前那樣。”

  “我可不可以請問你……你非常不信任別人,但為什麼信任我?”

  魏靜雅低頭,吞吞吐吐地說:“你就當……因為,我感覺你很善良不會害人……”

  莊凱文能怎麼辦呢?當那張蒼白病弱的小臉,那雙晶瑩烏黑滿布著憂鬱的大眼睛彌漫著淚水,說了這種話時,他就算再鐵石心腸也承受不起,更何況莊凱文一向最心軟——

  “如果我不肯當你的管家呢?”

  “那麼請你再幫我找個信得過的室友,我會付你費用。”

  “我可以幫你找到很多室友,但是最後他們都有可能離開這裏。魏靜雅,老實說你對室友很差勁,從不當他們是朋友,還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怕他們害你。誰會喜歡跟你住?”

  “我知道了。”魏靜雅不想聽這些。“你不願意就算了。”

  “如果你願意看心理醫生接受治療,我就回飯店當你總統套房的私人管家。”

  魏靜雅沉默。

  莊凱文站起來,抽起她的剪貼簿,指著上面貼滿滿的偶像明星崔佑德照片。“這是你喜歡的偶像嗎?我知道他,出過兩張唱片,你欣賞他,對吧?”

  魏靜雅臉微微泛紅,沒否認。

  “幹什麼?”莊凱文忽然大步走向她,嚇得她縮住身子。

  莊凱文將崔佑德的剪報拿到她臉前。“這個!想不想跟偶像認識?想不想跟他約會?想不想和他一起吃飯聊天睡覺?”

  “睡覺?”魏靜雅瞪大眼睛,莊凱文還真敢講。

  還有更敢的哩!他忽然滑稽地仰頭激情喊一聲萬歲。

  “Yes!和喜歡的人睡覺、戀愛、手牽手到處玩,這是二十幾歲的女人喜歡的事。而不是這樣廢在家裏。我不知道你遇過什麼樣的事變這樣,但是如果有喜歡的人,你就要有勇氣走出去。更何況,佛洛伊德說過性愛是人類進步的動力!”

  “我和他……怎麼可能?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認識偶像明星很難嗎?小點點啊,讓哥哥告訴你吧,或許對別人來說很難,但是對你來說特別容易。”

  “ㄟ?”

  “你有錢啊。有錢還怕什麼?隨便投資一部偶像劇還是電影的,指定崔佑德當主角,你看他會不會來跟你吃飯聊天?當然會。再來,你可以參與制作團隊,你可以隨時去片場探班,誰敢得罪金主?”莊凱文越說越激動,竟把剪貼簿扔地上。“還剪貼什麼雜誌報紙?直接跟他吃飯合照更過癮,反正我看你有錢也不懂得花,那就拿來花在認識你心愛的崔佑德身上,怎樣亂花都好,就是不要再窩囊的躲在房間裏等老等死,浪費一身青春的肉體——”

  天啊,莊凱文真愛亂講話ㄟ。可是……魏靜雅目光閃動、呼吸急促,罕見地,在那膽怯的眼睛裏,看見熱情。

  “怎樣?”莊凱文邪惡地咧嘴笑。“有沒有興趣?”

  “花錢……追男人?這好嗎?”

  “有什麼關係?又沒犯法。男人遇到喜歡的女人就花錢買禮物送東西的,為什麼女人花錢就不行?所以說幹麼分男人女人,我從來不分這些。我今天當男人,我明天當女人,我都OK。”

  “我不知道……我覺得沒那麼容易,真的可以嗎?”

  “所以嘍,管家是請來幹麼的?就是幫雇主處理雜事,任何雜事都行。我保證一定可以。不過首先你必須聽我的,接受心理輔導,把自己吃胖,要漂漂亮亮的去見偶像,不然嚇到你的偶像就不好了。”

  魏靜雅看著剪貼簿,崔佑德騎著重型機車帥氣的臉,還有他深邃溫柔的黑眸,如果是他——她一定可以……

  “好。”她用力點頭。“就聽你說的,我會努力。”

  “Good!”莊凱文燦笑,雪白牙齒在夕光裏亮著。

  魏靜雅膽怯地覷著這高瘦又娘娘腔的管家,難得的她也微笑了。想到跟崔佑德見面,她貧瘠的人生忽然充滿希望。

  ☆☆☆

  今天是玄武製作和金主簽約的大日子,在安康集團康總裁會議室。金智惠取出合約,遞給靠在沙發椅高大肥胖的康總裁。

  “上回您的法務人員要求更動的部分我們已經更改,請您過目,跟之前一樣,一億元拍片資金分三期——”

  “等一下。”康總裁蹺起二郎腿,卷起合約書搧風,這舉動令陸玄武跟金智惠錯愕。“你們聽說了沒?”

  陸玄武跟金智惠一臉納悶。

  他看著兩人說:“還不知道?哦,大概是剛剛才發的新聞。合約,我不會簽。”

  “什麼?”金智惠驚呼。

  “請問合約有什麼問題?”陸玄武問。

  “合約沒問題,是合作的人有問題。”康總裁目光一凜。“陸製作這幾年成功的製作了好幾出熱銷的連續劇,所以連我安康集團的總裁康橡戎也不看在眼裏了吧?”

  陸玄武面色一沈。“難道——就因為有幾次飯局我沒參與?”

  “難道就因為?喂,陸玄武,當個製作人有這麼了不起嗎?憑我在商界的勢力,找誰吃飯誰敢不買帳,拒絕一次我忍,你拒絕我三次?了不起。我是酒店坐台小姐要求你,你才賞光嗎?”

  陸玄武面色鐵青。

  金智惠趕緊解釋。“康總裁,是因為最近我們籌備新戲比較忙,您千萬別跟我們小製作公司計較,下次——”

  “康總裁——”陸玄武壓抑怒火。“如果因為我的疏忽,造成您不愉快我道歉,但這出戲已投入很多人的心血,平心而論,這些年因為跟我們合作,您的百貨公司不也連帶得到很多周邊利益?我們玄武製作哪一出戲讓你賠錢?商人在商言商,我認為——”

  “我認為你頭腦有問題。”康總裁起身,瞅著陸玄武。“給你一個忠告,永遠不要招惹一個已經非常非常非常有錢的人,因為身家優渥的人,只有賺少跟賺多,沒有生存不下去的問題,所以投資是為了讓自己爽。撤資,是因為他、不、爽。對了,早上剛好有記者跟我打聽新戲的事,很抱歉,我不會說謊,我告訴他安康集團拒絕跟玄武製作合作。現在電視臺那邊恐怕非常緊張你的戲,聽說離開拍只剩一個多月是不是?我看你要非常加油嘍,祝你拍戲愉快——趙特助?”他命令。“我話都說完了,請他們離開。”

  陸玄武和助理走出辦公室,氣憤不已。這時,手機響起。是電視臺的譚經理,他氣急敗壞的。

  “喂,你怎麼做事的?怎麼會得罪安康集團?你不知道安康百貨安康魚貨安康建設安康海運,商界幾乎都是安康集團的勢力,連我桌上的鉛筆都是安康文具生產!”

  “經理在電視臺嗎?我現在過去——”

  “我在他媽的醫院吊點滴,剛剛看到新聞嚇得暈倒,現在被救護車載進醫院吊點滴。我血壓高啊!我告訴你,現在來不及籌資金了,我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鴻羽製作的戲先上檔……”

  “不行,請給我時間,我會找到新的金主。”

  “是一億不是一千萬!”

  “我會找到金主,我的檔期不可以給別人,我什麼時候讓經理失望了?鴻羽能讓收視率破十嗎?”

  陸玄武立刻跟金智惠趕回公司,跟商界的朋友打聽,尋找新的金主。沒想到過去有交情的商人,忽然全找藉口回避,都怕得罪康總裁。

  深夜,陸玄武支著額,筋疲力竭,坐在空洞冰冷的辦公室。

  金智惠站在落地窗前,還在和朋友講電話——

  “什麼叫不敢跟我們公司合作?你們太現實了吧?你忘了嗎?上次在戲裏我們還用你們家的化妝品幫你們推銷,喂?!”金智惠氣呼呼關上手機。“掛我電話?真沒種。”她氣呼呼的,看陸玄武也一臉疲憊。

  “我覺得不要太勉強,玄武,撤檔期吧。雖然有損失,但是——”

  “不行。”陸玄武堅定道:“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讓‘警長高明’如期上檔。這不是為了賭氣,假如讓大家知道沒了安康集團,玄武製作就拍不出片,對我們後續製作片子會非常不利。電視臺、經紀人、演員們,都會對我們失去信心,這部戲絕對要拍出來。”他絕不放棄。

  ☆☆☆

  翌日下午,莊凱文在飯店餐廳苦苦等候,不斷看向餐廳入口。終於看到莊醫師走進餐廳,短髮的她,一襲高雅黑套裝,顯得專業大方。莊凱文向她招手,她過來坐下,立刻拿起桌上水杯直灌。

  “怎麼樣?她願意溝通了嗎?”莊凱文焦急的問。自從小點點搬回總統套房,他立刻安排莊醫師心理輔導,可是小點點很防備一直沒進展,今天莊醫師決定將她催眠——

  “我終於突破她的心防,讓她說了很多事。”

  “所以呢?”

  “我不能洩漏病人私事,但是——真的太可怕了。我這樣說吧……”莊醫師湊近莊凱文,低聲道:“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喚起魏靜雅活下去的動力,給她希望跟夢想,就算畫大餅都好。否則,這個女人我看是活不久……”

  “這麼嚴重?”

  “豈止嚴重?簡直病態。我再說得更明確一點……她的童年太可怕了,沒發瘋已經萬幸。她……”莊醫師哽咽,拿出衛生紙擤鼻涕。“總之……我實在……很心疼她。”

  “哇噻……我以為你一天到晚給人家心理輔導已經麻痹了說,還會哭?”

  “你找死嗎?”她瞪莊凱文。“我也有感情好嗎?我先開自律神經的藥給她,她的狀況已經比較穩定,剩下的,就靠她自己還有你的努力了,我希望她能找到活下去的動力。”

  “哦……”莊凱文點點頭。“我現在終於懂了,福竹大師為什麼把我趕下山,原來是為了救人。”

  “什麼福竹?新菜嗎?”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看樣子只有我能救小點點……”他奮然起身,充滿決心地看著莊醫師。“辛苦你了,想吃什麼儘量點,全算我的。我現在就上樓,馬上、立刻,給那個活不下去的女人畫個超級大餅!”

  “你有信心?”

  “我沒有信心但有大餅,剛剛我搜集到一個保證會讓她振奮的消息,結合我莊凱文不可思議的IDEA,我相信這不只是個大餅,這塊餅簡直是帝王級的。”

  ☆☆☆

  “覺得怎麼樣?”總統套房裏,凱文關心的問著床上的女人。

  “莊醫師剛剛給我試了催眠療法,我好像睡著了。”小點點裹著棉被,坐在被窩裏,兩隻烏黑發亮的眼珠瞅著他看。

  “莊醫師說你進步很多……怎樣?想不想吃飯?”

  她搖頭。

  莊凱文走過去,坐在床沿。“記得我之前說的嗎?跟你的偶像崔佑德認識然後談戀愛,沒忘記吧?”

  一聽到崔佑德,她雙眼瞬間綻亮。

  莊凱文說:“昨天,有個大新聞,玄武製作正在籌拍的偶像劇‘警長高明’金主忽然撤資。現在我問你,雖然有點唐突,不過,請相信我不是壞人,我想問一下,如果要投資連續劇,你拿得出一千萬嗎?”

  魏靜雅點頭。

  “三千萬?”

  魏靜雅還點頭。

  靠!莊凱文震驚,這女生跟財神爺有什麼關係?“那……六千萬呢?”

  魏靜雅還是點頭。

  “一……一億?!”莊凱文聲音顫抖了。

  魏靜雅繼續點頭。

  “酷!”莊凱文擊掌。“有一億還活成這樣,可見錢對你來說不重要,不如拿來買夢想。”從口袋拿出紙條,他打開手機,交給魏靜雅。“現在,立刻打這個電話。這是玄武製作負責人陸玄武的電話,告訴他你要投資他的片子,明天下午一點,到幸運飯店太極餐廳九號包廂見你。”

  “我不要。”魏靜雅慌亂地搖頭,她最討厭見陌生人。

  “不用怕,有錢的是老大,打給他。”手機塞進小點點手裏,她握著,很緊張。莊凱文鼓勵道:“這一切都為了你的夢中情人崔佑德,我的想法是,由你投資片子,指定讓崔佑德當男主角,然後就能跟崔佑德見面,然後可以跟他調情,然後發生一夜情——不是,我是說發生感情……快點打。”

  但魏靜雅猶豫不決,又不認識對方,怎麼開口?

  莊凱文激憤道:“想想你的偶像!想想你偶像的前途!想想你能為你偶像做什麼?不要只是喜歡偶像,想想你的付出可以讓他多麼感激你到以身相許——”是不是最後這句以身相許很夠力?小點點終於打過去——

  “喂?”

  當彼端低沈的嗓音響起,魏靜雅嚇得心抽緊手發抖。

  “哪位?”陸玄武問。

  快講啊!莊凱文朝呆怔的小點點使眼色。

  魏靜雅深呼吸,一鼓作氣地說:“明天一點飯店餐廳見記住——”不等對方回答,緊張得先切斷電話。“呼……”她撫著心口,長籲口氣,可怕。這男人只是“喂”跟“哪位”,那低沈略帶不耐的嗓音就讓她好緊張喔,幸好她終於說了。

  莊凱文張著嘴,不可思議。這女人也二十幾了,怎麼連話都講得不清不楚?

  “這樣可以了嗎?”魏靜雅問。

  差得遠咧!莊凱文耐住性子說:“是有……有進步,但是……你沒告訴他在哪家飯店,沒說在哪間餐廳,也沒告訴他最重要的一點,你要投資片子。”

  “啊,對呴。”魏靜雅懊惱地揪起眉頭。

  “再打。”

  “還是你幫我打?你是我的管家,這種事你可以處理吧?”

  關於閃躲跟逃避,她倒是很擅長嘛。莊凱文笑咪咪說:“這就是我正在考慮的,我正想辭掉你的管家工作。”

  “為什麼?我聽你的話接受治療,你應該按照約定當我的管家。”

  “我知道,我還是會繼續照顧你,以另一種身分。”

  “什麼身分?”

  “朋友身分。”

  “我不需要朋友,我需要的是管家。而且,當我朋友你又沒錢領。”

  “OK,如果我是拿你薪水的管家,剛剛這件事我會說——你做得很好,你說的對,這件事我代勞,您請安心。”

  這樣聽起來舒服多了。魏靜雅問:“那如果是朋友呢?”

  “如果是朋友……”莊凱文雙手往腰一插。“你這個沒用的女人,你要投資他拍片幹麼還講話發抖低聲下氣?馬上給我打過去,對那個男人大聲說出你的要求,魏靜雅,不可以永遠困在象牙塔,你要走出去面對現實人生,所以不要再龜縮起來,還有、自己的問題要自己解決!”

  “我喜歡跟管家說話,聽起來管家比較好用。”

  “喔天啊!”莊凱文驚歎,魏靜雅真是不會做人,這麼講也太老實了吧?“聽著,朋友的好處就是,我會為非作歹不擇手段幫你追到崔佑德,但如果是管家莊凱文,那就不一定了。”

  崔佑德嗎?魏靜雅很掙扎。“我喜歡朋友,也喜歡管家,這兩個不能合體嗎?”

  “合個大頭!神經病啊你。瞧,當你是朋友才能這麼爽快罵你,如果是當你的管家,我就會說——合體嗎?真幽默,沒事的話我要告退了。然後在門外罵你神經病。你想要跟虛偽的兩面人相處嗎?還是想看到我莊凱文真實的內在?重點是,跟莊凱文當朋友的通常都嫁得很好,愛情運超強喔!”

  魏靜雅笑了,莊凱文真有趣。“私人助理好了,你可以用朋友的身分和我講話,我希望我們之間維持聘雇關係,這樣我才不會不好意思麻煩你。”朋友關係對魏靜雅而言太抽象,聘雇關係比較可靠實在。

  “好,就助理。好了,快點把陸玄武解決了,快,再打過去,勇敢一點,交代清楚。”

  “嗯。”魏靜雅再次按下那組號碼。“你好……我是剛剛……那個小姐。”

  “你到底有什麼事?”陸玄武生氣了,剛剛說什麼飯店見的,他現在夠煩了,最好不要又是想攀關係的三流女演員。

  魏靜雅被那不爽的嗓音嚇到,慌亂地說:“明天下午一點幸運飯店太極餐廳九號包廂。”

  她切掉電話,夠清楚了吧?且慢,莊莊凱文瞪她,一副想掐死她的表情。

  “我有把時間地點講清楚了。”她趕快強調。

  “但是最重要的你沒講。算了……天啊,算了……我實在不該要求一隻貓馬上會汪汪學狗叫。”莊凱文從口袋拿出便條紙寫下幾行字,搶過手機,打給陸製作,手機塞回魏靜雅手中,便條紙放在她面前,低聲交代:“照著念。”

  電話接通——這次是比剛剛更不爽的口氣了。

  “你覺得很好玩嗎?”陸玄武兇惡道。

  魏靜雅瞪著便條紙的字,照念:“陸製作你聽好了,我有資金投資‘警長高明’,明天下午一點在幸運飯店太極餐廳,九號包廂見面談,不准遲到,然後用力掛電話……”

  莊凱文倒抽口氣,她幹麼連提示她的動作詞都念出來?超想撞牆的。

  魏靜雅關手機。“這次表現很好吧?”

  除了最後一句敗筆!莊凱文翻白眼,決定口是心非給她一點鼓勵。“非常——不錯。我超級——感動。”好累。

  然後用力掛電話?

  陸玄武一頭霧水,瞪著話筒,很用力掛下去。一聽到她要投資,不要說用力掛電話了,用腳踢電話他都肯。這不會是惡作劇吧?

  陸玄武忐忑著,既高興又不安。

  “是誰啊?”累倒在辦公室落地窗旁長沙發的金智惠,注意到陸玄武異常的表情。

  “有人要投資‘警長高明’。”

  “找到金主了?!是誰?”

  “明天就知道了,希望不是惡作劇。”明天,是和電視臺約定的最後一天了,現在他只能把希望寄託在這神秘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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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25:55
  第二章

  午夜,總統套房裏,魏靜雅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懸吊的水晶燈。它璀璨晶瑩,閃爍著華麗的光芒。燦爛光影,美得很不真實,一如她奇特複雜的過去。直到現在,剛剛電話中那男人不耐煩的嗓音,還讓她緊張,心臟怦怦跳著,從聲音聽起來對方是很強勢的人,她實在很抗拒和那種人見面。到現在,她還覺得像作夢。她要投資電視劇?並且,以金主的身份靠近崔佑德?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崔佑德……是崔佑德啊!

  魏靜雅從枕頭下,拿出剪貼簿,再一次著迷的端詳崔佑德英俊的面容。莊凱文當她只是瘋狂追逐偶像的女生,但事實不是這樣……

  魏靜雅充滿感情的撫摸照片,她跟崔佑德早就認識了。她在七歲那年,因為母親去世,被送進孤兒院。他們都是在孤兒院生活的孩子,當時她因個性奇怪,跟現在一樣老愛戴著手套,遭受其他院童嘲笑排擠,她老想隱藏自己,低調到恨不得沒人注意她。那時,崔佑德十五歲,在孤兒院生活了十五年,很有勢力,他是唯一關心她的。

  “你畏畏縮縮的,又不愛吃飯,長得瘦不拉嘰,我看你應該叫“小點點”才對。”他隨口哼起亂編的歌。“有一個女孩叫點點,從小生長在孤兒院,她沒有許多好朋友,只有我會對她好……”從此他以大哥的身份罩著魏靜雅,老是“小點點、小點點”的叫她。每當有善心人士捐文具圖書,他都會主動幫她先搶到——當時他常說將來要當國際巨星,賺很多錢。沒想到佑德哥,長大後真的變歌星了。當她第一次在螢光幕看到他的MV,她很震撼,從此苦苦追著他的消息。命運多麼奇妙,永遠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佑德哥當上歌星,而魏靜雅高中畢業,離開孤兒院,在外面租房子。她找到不用和人對話的工作,就是在中央廚房穿上全套白色無菌衣,戴手套,安裝食品。一天工作十小時,配合加班的話一個月有三萬收入,夠她生活。但是在二十歲時,意外繼承一筆遺產,到現在,她還不太適應獲得龐大遺產帶來的心理障礙。以前就怕跟人接觸,得到遺產後更惶恐。對於不愛美食、不擅交際,也不愛逛街打扮的魏靜雅而言,將近兩億元的遺產,讓她很有壓力。現在,她真的可以動用這筆遺產投資拍片?如莊凱文說的,用“有錢大爺”的身份,和製作人協商指定男主角給佑德哥演?魏靜雅凝視崔佑德的照片,充滿感情的撫了撫那雙劍眉。

  “佑德哥,你會給我勇氣吧?我辦得到吧?”雖然她是出資的一方,可是,感覺好像要上刑場,很忐忑。十二點五十分,太極餐廳九號包廂。魏靜雅穿著熟悉的深藍運動服,戴黑手套的雙手在大腿握緊,背脊冷汗涔涔,盯著桌面,瞪直眼,呈現呆滯恍惚,坐姿僵硬,讓高級包廂像即將發生戰爭的古戰場,而她是有喪命危險的小兵卒。反觀坐在她身旁,挺直腰杆一身黑西服的莊凱文,威風凜凜,反倒像是要領兵出征的將軍。他勸她,“小點點,放輕鬆點嘛。哇……人的身體真厲害,我從不知道身體可以緊繃成這個樣子……聽好,該緊張的是對方,待會你就很有殺氣的瞪著對方。”

  “我也想放鬆,可是沒辦法……我討厭談判。”

  “這怎麼會是談判?”

  “不然是什麼?”

  “是有錢大爺賞錢給來乞討的人。要有氣勢,挺胸、喂,叫你、挺胸啊?”

  “已……已經挺了……看不出來嗎?”

  “呃……”是喔?看著依然扁平的胸部,莊凱文心酸啊,她太瘦了啦!

  不管這個了,莊凱文提醒——

  “記住我說的,等一下對方來了以後,要用有錢大爺的態度和他們說話,那是什麼態度?就是表情要冷漠,口氣要堅定,眼神要犀利,下巴要像這樣微微抬高,時不時穿插不屑的眼神,三不五時來個冷笑,讓他們對你恭恭敬敬,雖然我們決定要投資,但是絕不能用肯定要投資的語氣,要說我們考慮要……我們也許會……我們或許我們打算就是不要說我們決定投資,要模棱兩可的讓他們,緊張才會對你言聽計從,有錢人都是這樣。”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拜託,莊凱文幹了二十多年大飯店的私人管家,服務過的富豪不計其數,他們就是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的,只有你例外。噓,來了。”

  有人敲門。

  “魏小姐,您的客人來了。”服務生在門外恭敬道。包廂門打開,服務生領著個高大魁梧的男人和一名高挑女子走進來,女子向他們點頭示意。

  “你們好,我是製作人陸玄武的助理金智惠。這位,是製作人陸玄武,很榮幸跟你們認識。”

  陸玄武向他們點頭致意。莊凱文介紹:“這是我的老闆魏靜雅女士,我是她的助理莊凱文。”下巴抬高高,口氣簡潔有力。果然很有“有錢大爺”的FU。服務生招待他們坐下。陸玄武暗暗吃驚,想不到,是個穿運動服極瘦極蒼白的小女生。看起來像未成年,就是她要投資?他內心懷疑更強烈,難道是惡作劇?是不是曾經得罪誰,故意整他?這一想,可悲啊,曾得罪過的人十隻手指都數不完。不管怎樣,且戰且走,陸玄武沉著以對。大家相繼跟服務生點完飲料,待服務生離開,莊凱文直接破題。不需要寒喧,他朝陸玄武跟金智惠宣佈——

  “兩位,因為我老闆今天行程很滿,所以我們立刻討論投資事宜吧。”

  “好的,我跟兩位說明一下——”陸玄武看向金智惠,金智惠打開公事包,取出備好的資料。

  “首先,很感謝魏小姐願意見我們。”金智惠解說起《警長高明》的製作費版權紅利分配等、劇情大綱,還有男女主角演員名單。太專業了,魏靜雅全聽不懂,她只注意到男主角已選定一線國際臣星謝邢鋒。

  “……所以這是一部大製作的警匪片,播出時段也非常好,目前我們需要一億資金,不知道魏小姐這邊願意投資多少?”

  魏靜雅看了看莊凱文,莊凱文點點頭。她回答:“一億。”

  一億?她一個人投資一億?欠缺的資金她全包了?陸玄武跟金智惠交換震驚的眼神。這女生,付得出一億?

  為了不重蹈覆轍,金智惠尷尬地笑道:“很抱歉,如果魏小姐有看到最近新聞,就知道我們玄武製作因為安康集團臨時撒資,造成製作進度大亂,為了謹慎起見,我們會先簽訂合約,也需要先確認魏小姐的背景,不知道能不能請問魏小姐是從事哪方面事業?”

  魏靜雅求助地看向莊凱文。莊凱文下巴抬得更高了。“兩位現在是擔心我老闆的財力嗎?想不到這年頭有錢投資還要被懷疑?這讓我的老闆感覺很不舒服。”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相信魏小姐的實力,真抱歉,不然當我沒說好了,存款證明也可以——”金智惠頻頻道歉,怕又得罪金主。

  “魏小姐,請原諒我們無禮。”陸玄武直視魏靜雅;他炯亮有力的目光教魏靜雅避開他視線,盯著桌面。陸玄武解釋:“有些行政程式希望你諒解,我代表玄武製作感謝你這麼看得起我們,我們一定會拍出很有質感的電視劇,過去每一位投資過我們的金主。最後都得到很高的利潤,這點請相信我們。我帶來一些資料,證明我說的是實話。”

  魏靜雅才不在乎什麼利潤,她忐忑,很想逃,雙手在發抖,雙腳也是。莊凱文在桌底下的腳踢了踢魏靜雅,暗示她該說重點了。

  這傢伙,已經把剛剛他交代的挺胸、抬下巴、冷笑、直視對方全忘光光了。

  “那個……”她頭低低,手發抖,講話聲音小得像蚊子。“我……有一個要求。”

  “請說。”

  “我想……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話……我……”

  天啊,莊凱文想切腹自殺,很好,可以更弱一點,會氣死。因為她聲音太小,陸玄武跟金智惠不得不湊近聽,結果魏靜雅更緊張,身體縮成一團,含糊不清地說:“我想指定男主角,拜託……”

  拜託?連拜託都出來了。莊凱文瞪著魏靜雅,眼角拙動,這是天兵咧!何不乾脆下跪求他們好了?

  陸玄武還是聽不太清楚。“你的意思是?”

  “我是說……”

  莊凱文聽不下去了。“我們魏小姐講得還不夠清楚嗎?”他忽然大聲說話,害魏靜雅抖了一下。他氣勢磅礴,瞪著陸玄武。

  “我老闆要指定男主角,這是我們投資的條件。”

  陸玄武震驚道:“這部分,因為我們已經跟謝邢鋒簽約了,沒辦法更動,真的很抱歉。”

  “嘎?喔……”小點點頭低低,很失望。“這樣啊……那也沒辦法。”

  嗄?喔?就這樣?莊凱文翻白眼,跟小點點並肩作戰會早死。

  各位,各位啊,請看看。有哪位元大爺投資人家拍片,需要這麼委屈心酸低聲下氣?小點點真是破紀錄啊!多麼教人驚歎的溝通力……莊凱文掩住額頭,想念遠在高山念經打坐的福竹大師。

  “不過如果是配角,我們可以照你的想法調整,請務必讓我們知道。可以嗎?”陸玄武澆,他也學著娘金主妥協,釋放善意。

  “嗯……”魏靜雅點點頭。金智惠趁熱追擊。“那麼我們先留下合約書,還有紅利分配等各項資料,如果沒有問題,因為十二月就要開拍,明天就約在這裏簽約好嗎?”

  魏靜雅看看莊凱文,莊凱文目光空洞瞪著天花板,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樣。

  “魏小姐?”陸玄武等不到她點頭,催促她。小點點慌張地看他們一眼。“喔……那……那好吧。”

  好?莊凱文震驚地瞪著魏靜雅。這女人也太好擺平了吧?

  陸玄武一走出幸運飯店,立刻向在電視臺焦急等待的譚經理回報。

  “明天簽約。”。

  “這麼順利?”譚經理拍手叫好。“長官一直說要撤掉你們的戲,我為了你們還拍胸脯跟他們保證沒問題,哈哈哈。”

  “晚上我訂經理最愛的“翔日本料理”,大家聚餐慶祝。”結束一電話,陸玄武看金智惠笑眯眯瞅著他。“怎麼了?’幹麼盯著我看?”

  “玄武啊,我金智惠活到三十七歲,在電視圈打混多少年了?還沒見過比你更帥更有個性的男人了。我以為臨時出這麼大狀況,你見到金主會恨不得抱金主大腿什麼都聽金主的,沒想到對方要指定男主角,你還能拒絕,堅持做你自己。”她豎起拇指:“酷。”

  “我只是說實話,一出戲是多少專業人士的心血,有金主投資我很感謝,但也不能縱容金主胡搞毀掉整出戲,這會對不起跟我打拼的夥伴。”

  “你拒絕她的時候,不怕發生像安康總裁的事?我在旁邊直冒冷汗。”

  陸玄武想起魏小姐一雙忐忑的大眼睛,和細如蚊鳴的嗓音。

  以前他在書中讀過“柔若無骨”四個字,沒想到在現實生活中還真有這種人。

  “很奇怪,我覺得她跟康總裁不同。沒有有錢人的架子。”

  “我也很驚訝,這麼年輕有錢,八成上一代的背景很夠,可是竟然穿普通的運動服,雙手還戴手套,披頭散髮,真的很眈異。”

  ☆☆☆

  晚上,玄武製作的夥伴們跟電視臺經理大啖日本料理,金智惠驕傲的談及陸玄武和金主談判的經過,以及老闆是如何婉拒金主不合理的要求,大家聽了對陸玄武更是敬佩,紛紛搶著跟陸玄武敬酒。

  “玄武哥竟然敢拒絕金主?”

  “天啊,是真的嗎?”

  “好了不起喔。”

  “果然是玄武哥才做得出來的事。”

  “沒見過比玄武哥更廂的製作人了。”

  正當玄武製作的人馬在料理店熱鬧慶祝時,遠在幸運飯店總統套房,那位花大錢當冤大頭還吃癟的膽小鬼魏靜雅,心情低落。

  她知道她表現得太弱了,跟陸玄武開會結束後,莊凱文同情地對她歎氣又搖頭的。

  “你這樣怎麼行呢?我不是說不要怕嗎?陸玄武說什麼都嗯嗯說好?還答應明天簽約?”

  莊凱文好像很失望。沒錯,她表現得太失敗了。在那男人的注目下,她動彈不得,慌張恐懼,像個白癡。沒錯,任何一個撒大錢投資的人,都不該這樣蹩腳。她怎麼辦?她甘心這樣?

  魏靜雅駝著背,坐在床沿,腿上攤著一封字跡潦草的遺書。她隨身帶著,已看過很多遍,但為什麼每次看,還是很不真實?

  親愛的女兒誼芳:

  請容許我這樣稱呼你,雖然我曾經不承認。臨到重病,才恐懼今生造的罪孽會下地獄,非常後悔,我是不是很可悲?

  當初我是太驚訝了,我沒想到曾經跟你媽外遇,都分手好幾年了。她忽然帶著七歲的你上門要我負責。

  當年我自大傲慢,認為你不是我女兒,也認定你媽貪圖我的財產,選擇避不見面,沒想到她競用激烈的方式結束生命。

  我直到重病後,潛心向佛,才派人調查你跟你媽下落。知道你媽因為恨我選擇自殺,還在你的晚餐摻了安眠藥,趁你昏睡親手割裂你的左腕血脈,要把你一併帶去黃泉。知道這件事後。我痛苦懊悔,每晚都跪在佛堂流淚懺悔。

  想到當時才七歲的你,在夢中遭遇這種事,又是親生母親所做。對你來說是多大打擊?因為我不知情。你又沒親人,最後被送到孤兒院安置。你是怎麼活到現在?我真不敢想像,更沒臉見你。

  如今,你二十歲了,而我,雖然事業成功,擁有龐大財產,但身體遭受癌症折磨,病榻前,妻兒們卻只關心我的遺產如何分配,看著他們貪心的嘴臉,才想到你跟你的母親。

  我想,我會因此下地獄。如今我唯一能做的補償,就是將我的遺產贈予你,我將不留一分一毫給老婆跟我一對兒女。他們勢利的嘴臉我看夠了。你不用擔心遺產稅,那些複雜的事,我會請律師都處理好。

  記得當律師通知你,你也拿到遺產後,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請你去戶政機關改名,避免我妻兒找你麻煩。還有。我強烈希望你暫時住到幸運飯店總統套房,我已幫你訂好房間。

  我的妻兒發現沒留遺產給他們,一定會派征信社追蹤遺產下落,我怕你有生命危險,不希望你一個久往。另外,我希望你指定由莊凱文擔任私人管家,他是爸爸這些年接觸過最有愛心的管家,重點是,他品格高尚,可以信任。又是同志,我敢擔保。他絕不會對你不禮貌。雖然不可能,但再一次乞求你原諒。

  你經過這些事,內心一定留下很大創傷。我沒臉見你。但我會乞求者天慈悲,讓這筆贖罪的遺產,使你得救。

  請盡你所想望的去花用,做任何會讓你高興的事。只要能把你的傷痛撫平。那麼,我這不肖的爸爸,也能在九泉下安息了。

  一個充滿罪惡感的父親

  這筆遺產打亂她的人生。魏靜雅抹去眼淚,折起父親的遺書。

  有錢,可以讓你實踐夢想,追求你要的人生。我要的人生?魏靜雅考慮一會兒,拿出紙筆寫信給崔佑德,留下手機號碼。她決定明天請莊凱文快遞信件到搓佑德的經紀公司。她要告訴佑德哥,她一直沒忘記他。她要約他見面,讓他知道她的心意,用繼承的遺產成就佑德哥所有夢想。因為在過去,只有他對她好。他值得她付出所有。

  ☆☆☆

  “終於下定決心約偶像見面?”第二二天,莊凱文得知魏靜雅的決心,高興極了。這傢伙總算有進步。打鐵趁熱地說:“今天我不會幫你準備早餐。”

  “為什麼?還在氣我嗎?”這陣子莊凱文都在房裏現場製作早餐給她吃,怎麼突然拒絕?

  “不是氣你,雖然昨天我們表現狠弱,但沒關係,我想過了,你就是需要這樣的過程,慢慢去突破,每個人都有需要克服的障礙。對了,有人要跟你講電話。”

  莊凱文取出手機打電話給某人。

  “誰?我不想跟別人講電話!”魏靜雅制止。

  “是這樣的。我認識一個非、常、厲害、的神通大師,他可以預、言、人的未來。就算他不認識你,但是只要聽到你的聲音,就可以成、功、算到你的本來命運。”莊凱文以誇張如周星馳的語氣說,慫恿魏靜雅和大師對話。“大師除了有神通,還非常有慈悲心,你只要報上名字跟願望,他會幫你占卜,告訴你結果。電話通了,快——”手機塞到她手中。魏靜雅慌亂地說:“我是魏靜雅,希望投資拍片指定崔佑德當男主角我很喜歡他……不對,我愛他,未來我們能交往嗎——”

  “魏小姐?”那邊一把沙啞的男人嗓音,像睡夢中被吵醚。這是大師?可是這聲音聽起來是?魏靜雅呆住。

  “魏小姐……現在是……六點?你現在想討論男主角的事嗎?很抱歉,我說過了,因為我們的立場是——”

  是陸玄武?我還說我愛崔佑德?魏靜雅按掉通話鍵,抓著手機發抖。她低頭,披發,怒火狂燒,很丟臉。

  “你……你……你騙我……你覺得我很好笑嗎?”太過分了!

  “噓。”莊凱文搶回手機,數起來。“一,二,三……”果然——

  鈴……

  “陸玄武立刻打來了。”他大笑,不出所料。

  “你接!”魏靜雅逃進被窩裏。莊凱文放任鈴聲響很久,停止了。一會兒,又響起。如此重複幾次,莊覬文關機。

  “你不接嗎?”魏靜雅鑽出被窩問。

  “幹麼接?”手機扔到床上,莊凱文對她豎起拇指。“做得好,太棒了掛他電話,贊!你看,這麼容易就讓陸玄武嚇到一直打來。

  他現在一定以為你因為不能指定男主角拒絕他。這下那邊肯定人仰馬翻,哇哈哈,爽!”

  “我做得很好?”

  “當然,做得太棒了,看見沒?他們才應該要緊張我們,不是我們要怕他。放心,有我罩著你,男主角絕對會找崔佑德來演。你看著吧?”

  “可是那個人,他、他現在知道我是喜歡崔佑德才……”她沒臉見人了。

  “又怎樣?當然是喜歡槎佑德才指定要他當男主角,這又不是新聞,不需要尷尬,喜歡一個人沒有罪!”

  “所以……我不用接陸玄武電話?”

  “不需要。那傢伙太屌了,可是我莊凱文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有氣勢,但小點點有大靠山。”

  “大靠山?”

  “就是我。”講到此,莊凱文不禁遁望遠方。“你不知道,我根本就是愛的化身。這好像是我的宿命,我成功幫助過兩個女人得到真愛。你要對我有信心,也要學著開始對自己有信心。遇見我,你的命運已經改變。”

  “那……接下來我要怎麼做?”看莊凱文那麼有自信,她決定相信他。

  “接下來玄武製作那邊會瘋狂的想找你談話,但是不用理他。

  我說了,我們是有錢大爺,就讓他們神經兮兮一陣子。現在你唯一一要傲的就是……跟我去一樓。”

  “幹麼?”

  “吃Buffet,幸運飯店的自助早餐可是非常有名的。”

  “我不餓。”不要和那麼多人共餐,她會反胃。

  “喂,你要走出去,站在人群裏。我個人研究結果,你這麼膽小跟你的身材有絕對關係。想想那個陸玄武那麼大一隻,你這麼小一隻,你當然會怕他。而且,你很快要跟夢中情人見面了,別的女人珠圓玉潤像奶油布丁,你于巴巴的像蘿蔔幹,你不覺得自己很鹹嗎,喔不是,我是說你不希望變漂亮嗎?至少要吃胖五公斤。想想崔佑德!想想你花一億投資戲劇的真正目的,為了那個男人你一定要改變!”

  魏靜雅看見落地窗外的早晨風景。落地窗外,晨曦閃耀,兩隻麻雀蹦蹦跳跳地在地上爭著啄食梧桐樹的果實,一隻松鼠攀過梧桐樹梢,機靈地嗅著清新的早晨空氣。有人在樹下打太極。

  她將視線移回餐廳內,原木裝潢,穿制服的服務生摔著不銹鋼壺,笑容可掬地服務客人,添茶水,加咖啡。有些是商務人士,一邊享用早餐一邊檢視筆記£乜脯。也有在翻閱報紙的,還有旅遊人士一家人歡樂地吃喝著,柴上堆著五顏六色的食物,空氣裏彌漫著而包的麥香和奶油甜甜的氣味。杯擻碰撞,刀叉聲音,人們交談著,那邊一排廚師,熟練的現炒青蔬,澎湃的炒菜聲。這一切,衝擊著魏靜雅的耳朵鼻子跟眼睛。莊凱文不想太逗她。所以安排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替她取餐過來。

  “看到沒?那邊擺滿食物啊,蜂巢架上面品瑩著的是蜂蜜,很有趣吧?還有,這是手工革莓醬、蘋果醬,這個灑了糖霜的是杏桃甜甜圈,這邊心型的是奶油謝包。這是榛果卷……”

  “哇……”魏靜雅目不暇接。因為她是總統套房貴賓,餐廳經理吩咐服務生陸續將莊凱文列出來的各類食物全幫忙取過來,擺滿桌子。莊凱文繼續介紹:“熱食的部分我拿了鹵肉桂竹筍、紅燒豆腐、包了一整顆大蝦子的蝦餃。還有,看見沙拉沒?紫色像豆芽的生菜妙吧?太美了。紅蘿蔔絲小黃瓜片,全都是非常營養健康的有機蔬菜。這些是沙拉醬,看你愛吃哪一種,義大利陳年獻還是紅灑酣千島醬?這個煙照鮭魚加上酸豆和洋蔥。你一定要吃看看,超贊的。還有這個,加了香蕉的堅果滑片粥是我的最愛啊。”

  魏靜雅聽著、看著,這麼多食物、這麼多顏色、這麼多人和聲音,她頭昏,不舒服。莊凱文看她遲遲不開動,忽然記起來。“啊,我忘了,你怕食物有毒對吧?”

  這是她的怪癖,做菜給她吃也要他先當面嘗給她看。莊凱文拿叉子每樣都叉一點過來吃給她看。“看吧?保證沒有毒,快吃。”

  莊凱文對她真好,她感動地想。好,她要努力吃胖,變漂亮和佑德哥見面。她晶嘗食物,嘴巴裏塞進豐富的食物氣味,世界的聲音一點一點流進耳朵……人們交談,音樂悠揚,杯盤刀叉碰撞,熱食區廚師們嘩嘩地快炒青菜。她真的辦到了?坐在這裏跟大家一起用餐?

  她有點恍惚地看著人間煙火,忽然眼眶熱,鼻尖酸。曾經……曾經媽媽好像也帶她到過這樣的餐廳用餐,早起的人們酣睫整晚,饑腸轆轆的醒米以美味食物喚醒脾胃,這應該是非常幸福的事,她為什麼遺忘了這種享受?她捨棄美食,心情不好時甚至會厭食。

  只因為曾經,媽媽喂她摻了藥的熱湯。她在睡夢裏,最沒防備的時候,在她手腕劃上深刻見骨的一刀……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無法進食也不和人交談。她接受社會局安排的兒童心理醫師輔導,被安頓在孤兒院。她要求要戴手套,她恐懼看見左腕的傷疤。如果連生她的母親都無法相信,她要信准?如果連睡在至親身旁都會遭到殘害,她還能在哪里找到安全感?因為是最親密,被傷害時也最痛,她以為她永遠巧不能克服這些心裏障礙。但認識莊凱文後,似乎有些改變。今天,她吃了很多,味蕾飽受刺激,心情很複雜,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些新鮮美味的食物,魏靜雅感覺到自己是鮮活的、充滿力量的,好像比過去更有活力。莊凱文忽然示意要魏靜雅看向左前方,那邊,服務生舉著寫著魏靜雅的告示牌,一邊搖動舉牌旁的鈴鐺,繞行每一桌。

  “看到沒有?有人找你。八成是陸玄武那邊急著見你。我們不主動回應,飯店方面絕對會保護你,不會洩漏你的房號。就讓他找吧——你要記住,我們擁有發球權,現在,我們才是老大。知道嗎?”

  魏靜雅目光晶亮。,“我們才是老大?”

  “沒錯!他算哪根蔥?他要搞清楚,我們魏靜雅說了算,這是我們開始的遊戲,他只能照著我們的規則玩,不然就滾蛋!”

  ☆☆☆

  在晶美藝人經紀公司任職,二十六歲的羅彩星,是崔佑德的助理。她抱著一箱崔佑德的信,包括一份快遞,走進藝人休息室。

  “這個好像是你認識的人寄給你的。”她對躺在沙發抽煙的崔佑德說。

  “念給我聽。”他拍拍身邊空位。羅彩星先檢查門有沒有關好,才過去坐在他身邊,打開信件念——

  “佑德哥……記得小點點嗎?在孤兒院和你很好的魏誼芳。我很想念你,沒想到你真的成了歌星,你好棒。我已經離開孤兒院了,因為一些事改了名字現在魏靜雅,手機號碼是……請跟我聯絡,我有事要說……小點點。”念完了,她把信交給崔佑德。

  “要幫你聯絡嗎?”

  崔佑德把信揉摔。

  “你幹麼揉掉信?”羅彩星驚訝。

  “當明星就是這樣,出名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人全冒出來要見面。”

  “你不認識她……”感覺對方用字誠懇,不像要攀關係的。

  “我認識。”他不屑道;“就是個病態的丫頭,大家吃飯時她一定躲在角落,大家出去玩她。一定縮在暗處搞自閉,更誇張的是一定要二十四小時戴著手套,我叫她小點點,很古怪的女生。

  “可是……她好像很喜歡你?”

  “別傻了。”崔佑德冷笑。“這麼孤僻怕生的人,忽然寫信要見面,會有什麼好事?還換了名字?八成是混得很差或欠了一屁股債,現在看我出名了就想攀關係。假如我像周傑倫那麼紅,說不定改天她就出現在頭版,然後跟記者說初夜初吻給了我啊什麼的,真噁心。”

  “真的不用幫你聯絡?”

  “傻瓜。”他拉羅彩星到懷裏,吻她頭髮。“全世界我只要有彩星跟小星就夠了。我不是說很多次了?等我在這行賺夠了,就退出演藝圈,給你和小星優渥的生活。”

  羅彩星在他懷裏歎氣。“真希望那天快點到,我希望小星可以早點跟爸爸相認,我對小星很內疚。還有也覺得很對不起爸媽,他們都快八十歲了,還要面對唯一的女兒未婚生子這麼難堪的事,我一直不敢說出小星的爸爸是誰,他們很不諒解……”

  “可憐的彩星,我知道你為我犧牲很多。我是懂得感恩的人,我沒有爸媽,對我來說只有你是我的親人,我永遠不會讓你失望,我只要你一個女人就夠了——其他部是狗屎。”崔佑德封住她的唇,將她緊摟在懷,深深親吻,證明對她的愛。

  三天后,深夜十點,陸玄武終於又見到魏靜雅了,雙方約在同一地點。包廂裏,陸玄武看著魏靜雅,魏靜雅看著桌面。這女人,他打了三十多次電話留言求見,才終於聯絡上。這三天他躁動,還有整個製作團隊過的是生不如死,瘋狂地透過各種關係想找到魏靜雅,但商界沒確實沒人認識她,幸運飯店又不肯透露半點消息。如果讓電視臺經理知道他又再次失去金主,他將徹底失去電視臺高層的信任。此刻——

  在餐廳包廂昏暗燈光下,魏靜雅依然一套簡單的黑色運動服,瘦小身子,白皙臉孔,唯一晶亮著的,是小臉上閃爍不安的大眼睛,她不看人,老是看著桌子或地板。以前他認為這是她膽怯無能的表現,在被她整了三天還掛了電話後,他不敢這樣想了。陸玄武先低頭道歉。“我很抱歉……不管我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我在此誠心誠意道歉,感謝你還願意見我們。”

  魏靜雅聽著,不看他。她沒忘記見面前莊凱文跟她交代的——

  “如果你沒膽反駁他或不知道如何接話,記得沉默,這會讓對手更慌張,沉默有時反而更有力量。”

  沉默?對了。魏靜雅保持沉默。莊凱文坐一旁,懶洋洋地研究手機裏的信件,也不理會玄武製作的人。她不說話是?陸玄武挑起一眉打量魏靜雅。果然,魏靜雅的沉默讓陸玄武不安,他看向金智惠,金智惠遞上文件。

  “魏小姐,請相信我們的誠意,這幾天,我們製作人確實認真考慮換男主角。”

  陸玄武說:“我已經和崔佑德的經紀人聯絡上。”想到這個,他很嘔。就因為這女人喜歡崔佑德,所以要讓整出戲為那個二線明星作嫁?真是。

  “所以男主角決定讓崔佑德演了?”魏靜雅終於抬臉看著陸玄武。

  “還是不行。”陸玄武說。莊凱文跟魏靜雅同時面色一凜,莊凱文站起來。

  “老闆,我們走吧,玄武製作的人太不上道。”

  “請等等,這是晶美經紀公司的資料。”陸玄武解釋道:“闖題不在我們要不要用崔佑德,而是崔佑德的經紀人上禮拜才幫崔佑德簽下大陸那邊的電影檔期,雖然不是男主角但已經簽約,對方不可能毀約拍我們的戲。我只能說,真的很遺憾……”外行人就是不懂,要指定男主角,哪有這麼簡單?這裏邊牽扯到太多問題,不是他單方面可以決定的。不過呢,他真該好好感謝趙晶美,這下可不是他的問題了。魏靜雅低頭,難掩失望。這麼可惜?她有心讓佑德哥當第一男主角,偏偏他已經簽了別的戲約?

  “既然這樣……”魏靜雅看向莊凱文,莊凱文朝她使個眼色。

  記得剛剛莊凱文講的一個大重點——

  “堅持你要的,絕不妥協。你是有錢大爺,是他們要來配合你,你不需要配合他們。”

  可是……這樣子,還堅持下去的話,會不會太為難人家了?

  魏靜雅又沉默了。她這招沉默功還真是厲害,玄武製作的陸製作跟金智惠助理臉色很難看,坐立難安啊。

  “真的……沒有辦法嗎?”魏靜雅問。金智惠說:“請體諒我們的難處,不過,憑謝邢鋒的型跟條件還有演技絕不會比崔佑德差,他來演《警長高明》更適合。”

  “如果你希望認識謝邢鋒,”陸玄武說:“我可以安排你們見個面大家吃頓飯,你會發現他真的比崔佑德更優秀,條件更好。”他把魏靜雅當成那種家裏超級有錢想花錢認識大明星的千金小姐,但他錯了。比崔佑德更優秀?魏靜雅微眯眼睛,這句話徹底激怒她。她什麼都不在乎,唯有對佑德哥緣神一樣崇拜,誰也不准貶低佑德哥。謝邢鋒算什麼?依德哥才是最棒的!

  她目光一沉,熱瓶沸騰。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憑什麼看扁她的心上人?誰能跟她的佑德哥相比?

  魏靜雅瞪著桌面說。“我……可能真的……想得太容易了。”

  確實,她不懂製作戲劇的方式。“我想瞭解一下,在整個拍片的製作團隊裏,陸製作的職位是最大的嗎?”

  “這部分我來跟魏小姐說明一下。”金智惠說。“在製作人之上還有監製,通常是掛電視臺那邊的人。不過,因為我們陸製作實力很好,加上經驗豐富,電視臺從不過分干涉我們的製作方式,請相信陸製作絕對有能力將這出戲製作得非常完美,你絕對可以信任我們。”

  魏靜雅才不管陸玄武多有實力。“所以製作人之上還有監製?”

  “呃……”金智惠跟陸玄武不明白魏靜雅想問什麼,金智惠點點頭。“理論上是這樣,但只是掛名而已,拍戲統籌做決定的還是我們陸製作。”

  “我要當監製。”魏靜雅說。陸玄武震驚。她在說什麼?

  金智惠倒抽口氣,她?她胡說什麼啊?

  魏靜雅站起來,兩腳顫抖,心跳怦怦,但很努力的逼自己去瞪視陸玄武,她握緊拳頭說——

  “我……要當監製,就算和電視臺的監製一起掛名也行,就是要比陸製作的職位更大。這部分你們要去搞定;還有崔佑德的事,也一樣你們要解決。還有……還有……”她看向莊凱文,凱定投以超級讚賞的眼神。沒錯,她要講出她的要求,她不要再龜縮了。

  這世界從不按照她小點點的想法運作,她受夠了。這是老天欠她的,她耍賴也好、發潑也罷,這回她絕不讓步。

  “不只是這樣。”她提贏音量。繼續用力瞪著陸玄武那雙強悍黑眸。“還有……我要看劇本,參與整個製作過程,以後開會都要通知我,還有……我是監製,比陸製作大,所以你做決策的時候要先問我。如果以上這些都同意也搞定了,再拿合約來找我。”

  帥呆了!莊凱文真想抱住魏靜雅尖叫。天啊,喔天啊,看看這小女生,這會兒怎麼回事?忽然變成女王了,終於拿出有錢大爺的氣魄了,他好感動喔,嗚嗚嗚……莊凱文好想躲起來哭,沒想到他真的把一隻縮頭烏龜變成潑辣的貓,他真的好佩服自已囑。魏靜雅覺得好暢快,渾身舒爽啊。一開始覺得很難看著他的眼睛,不敢躁他爭辯,但現在終於講出口,也沒少塊肉啊,之前她到底在怕什麼?

  陸玄武呢?他怔在座位,像被奪去刀槍的戰士,皺著眉頭,覷著她,顯得不敢相信。魏靜雅很愉快,這些年飽受命運捉弄,嘗盡不能作主的委屈,龜縮在家的怨恨,這會兒全發洩出來,她一不做二不休,一鼓作氣將之前受到的所有鳥氣全發洩到陸玄武身上。

  微笑,是的,她現在終於也會對著討厭的傢伙微笑說話了。“陸先生,你黑眼圈很嚴重,這幾天睡不好嗎?現在……你可以徹底失眠了,恭喜你。”

  陸玄武怒瞪著這女人,這女人!

  “過癮吧?小點點。”回到總統套房,莊凱文問魏靜雅。她神情激動,以往怯懦不安的大眼睛,這會兒閃爍著耀眼的光。她笑容滿面,緊握拳頭,尚未從剛剛與陸玄武對峙的激動情緒平復。

  “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暢快,我這裏——”她按著胸口,好像可以呼吸到更多空氣——”囤積許久的陰鬱掃除了,通體舒暢啊。

  “我以你為榮。”莊凱文突然興奮地跳了幾下塌踏舞。雙手打著節拍,心情大好。“這時候應該要跳舞慶祝——”他打開電視的MTV台,剛好正播放港星鄭秀文的新歌《信者得愛》。“這是好預兆喇!這是神的訊息啊,小點點快來看。”

  “咦?”魏靜雅跑到電視前,看莊凱文激動的解說音樂MV。

  “小點點。你看見沒?這個女歌手之前也跟你一樣有憂鬱症,可是她現在多麼有活力啊,她走出來了。你也一樣,你也要走出去,面對你的人生,加油!”

  歌曲節奏強烈,歌詞很強烈。魏靜雅聽著,很震撼。“好,我要振作,我要改變。”

  “我告訴你,自已的權益要靠自己爭取,自己內心的想法,要靠自已的嘴去表達。如果連自己都放棄去爭取,去表達,那麼是不會有人尊重你,被忽視、被別人踩在腳下,那是自己活該。”

  “對!”她懂了,經過方才那一役,她開始有信心,她是能夠扭轉命運的。

  “我是巨人,我是巨人,不要惹我,不要惹我!”她跳到床上,用力彈跳,給自己信心喊話。看到這麼活潑健康的魏靜雅,莊凱文好欣慰啊。“等一下我去拿香檳,我們來慶祝搞定機車的陸製作——”

  “不過……”她問:“崔佑德有合約問題,可能真的不能來演,怎麼辦?”

  “那不是我們該煩惱的,如果陸玄武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定,也不配拿我們一億的資金拍片。重點是告訴他們,我們要什麼,列出來,叫他們照辦,就這樣。做大事的人都是這樣……要求,執行,享受結果。懂嗎?”

  “懂!”魏靜雅笑嘿嘿地。真希望快點跟佑德哥聯絡上,她真想看到佑德哥高興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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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26:28
  第三章

  電視臺——

  陸玄武跟金智惠將事情經過回報給譚經理。譚經理上身疲累的掛在桌面,肩膀緊繃微微顫抖。“所以——要換掉國際巨星的男主角,用一個二線歌星崔佑德?所以——要讓那個毫無拍片經驗的女人一起掛名監製?”

  “沒錯。”

  “這像話嗎?”譚經理大手一揮,掃落筆筒。“我早就說要撤檔期,現在就不會有這種麻煩了!崔佑德是什麼咖?他有收視率嗎?我個人是無所謂,她要掛監製就掛,但是收視率我不能不管,我要跟上面交代啊!”

  “這部分我打算換掉女主角的演員,改請當紅的一線女星關如棻來演,收視率讓女主角扛。”

  “你說得很容易,萬一失敗呢?你可以負責嗎?”

  “我會負責。”

  譚經理拿出手帕,擦拭不斷冒汗的頭頂,覷著陸玄武。“我真沒想到你敢得罪康總裁,結果呢?卻跟莫名其妙的女人低頭?早知道康總裁叫你去吃飯你去吃就好了啊?真是——”

  陸玄武走出電視臺,難得寒流離開,出了大太陽,可是他心情鬱悶。金智惠也是,唉聲歎氣地走在他身邊。

  “唉,沒想到最後全答應那個女人了,我好嘔。昨晚氣得睡不著,我們製作戲劇這麼辛苦,卻要讓個外行人牽著鼻子走?就因為她有錢?”不甘心。陸玄武凜著臉說:“儘快說服崔佑德的經紀7人,不能再拖了,我要快把資金拿到手。另外……約謝硝j鋒的經紀人吃飯,快敲定時間,我要親自道歉取消合約。”金智惠想到陸玄武剛剛被譚經理罵,接下來還要去跟謝邢鋒的經紀人道歉,可以預料他將面對的事有多難堪。“你還好吧?要不要去喝一杯?”

  好想安慰他喔。

  “我很好。”陸玄武戴上墨鏡,凝視金燦燦的太陽光。“天氣真好,我要去個地方,你先回公司吧。”

  為了工作方便,陸玄武平日住在民權東路自租的公寓,但是在北縣板橋他有另一個家。陸家有四個孩子,長子玄武,老二玄兵,老三玄齊,老麼玄歌。自從父母過世後,陸玄武大學肄業,一邊打工,一邊照料三個弟弟。如今三個弟弟都長得高大健康,老二是政大研究生,老三是舞蹈老師,老四在念大一,他們已經可以照料自己的生活。陸玄武成立公司後,到處奔波忙碌,偶爾才回家探望弟弟們。一今晚,老二老三老四回到家後,都嚇壞了。忙碌的大哥竟出現家裏,正在燒菜做飯?客廳地板擦得亮晶晶,趴下去能當鏡子使用。馬桶刷過了,衣服洗乾淨也破天荒的都熨過了,連三兄弟的內褲都熨成直挺挺的嶄新模樣。冰箱存放的陳年過期物扔掉補上新貨,三兄弟住的邋遢淩亂韻家,乾淨得像樣品屋,仿佛有清潔大隊跑來掃過。而,這全是陸玄武一人的傑作。老二回家時,看見了,不敢吭聲。老三回到家,發現了,不敢亂動。老四回到家,警覺到了,不敢發問。三兄弟看大哥在廚房忙碌,他們在客廳說悄悄話,很不安。終於,陸玄武捧著湯出來。

  “都回來了,開飯吧。”

  三兄弟看著滿桌子的菜,膽顫心驚,戒慎恐懼。

  “滿漢全席出現了……”玄兵抖著說。

  “滿漢全席真的出現了……”玄齊驚歎,老麼玄歌直接往房間走。“你們吃,我要準備論文。”

  “給我過來坐下。”陸玄武命令。弟弟們頓時迅速就座,不敢異議,比當兵還要守秩序。一股強大不祥的預感籠罩過來。三兄弟知道有事發生了,每次哥哥崩潰時就會做這種事。

  陸玄武瞪著他們。“幹麼這種表情?不想吃嗎?”

  “我很感動。”

  “我很感恩。”

  “我非常感謝。”

  弟弟們端起碗筷,唰唰唰快吃。果然……陸玄武深吸口氣,桌子一拍。發作了——

  “你們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我真的快瘋了,怎麼會有這麼誇張的事?哥哥遇到一個非常機車的女人,她逼我用她喜歡的人當男主角,就因為她喜歡他。然後囂張到還敢……”以下足足有兩小時,陸玄武慷慨激昂罵聲連連,從康總裁罵到電視臺,從女金主罵到臺灣惡劣的製作環境。弟弟們對拍片不瞭解,但很乖的聽著,默默承受大哥的發洩,沒人敢離場。唉,他們這個身兼父職母職偉大的哥哥,在外頭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永遠都一副很有辦法的樣子。只有在極度不安跟壓力很大六神無主時,才會躲回家裏,狂做家務燒飯煮菜。

  “可憐的大哥……”玄兵偷偷在玄齊耳邊講:“那個女生一定非常麻煩。”

  “沒聽到嗎?那個女生要當監製,還要哥哥聽她的,我們哥哥幾時願意聽人家的?”

  玄歌看大哥罵了兩個多小時,還在滔滔不絕詛咒那個叫魏靜雅的,他問身旁兩位哥哥:“我可以戴耳機聽音樂嗎?”

  兩位哥哥投以“你找死”的眼神。

  “總而言之……我講這麼多的重點就是要告訴你們……”陸玄武發洩完畢,語重心長地看著弟弟們。“在外面做事難免會遇到挫折,重點是,就算在這麼大的壓力下,哥哥我都能保持冷靜沒有崩潰,永不放棄。從這裏就可以著出你們的哥哥是一個多麼有能耐的人,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懂嗎?”

  呼,說完了。陸玄武終於舒服多了。

  玄兵說:“大哥真的有定力。”是定在哪?明明表現得很歇斯底里。

  玄齊說:“哥哥好冷靜啊。”哪里冷靜了?明明聒噪不停。

  玄歌說:“我真是太崇拜大哥了。”哪兒崇拜了?他明明想逃。

  “唉。”陸玄武疲憊的撫了撫臉,拿起筷子。“吃飯吧,都是你們愛吃的菜。玄齊,你每天要教學生跳舞,不要老吃青菜,炒羊肉多吃點,那個可以補氣。”

  玄齊好感動,又看哥哥沮喪憔悴的模樣,他啪地放下碗筷,站起來。

  “哥,我太崇拜你了,我決定跳沙勞越州的伊班族英雄舞給你看。”玄齊跳下椅子,半蹲身體,嘴裏哼著旋律,左右腳慢慢移動,旋轉身體,半蹲姿勢像鳥兒,持續緩慢迴旋的身體,像訴說對天神的崇敬之意。玄歌說:“這看起來很簡單啊!我也來跳‘獻給我們最偉大的哥哥!”他也加入跟著玄齊在旁邊跳,玄歌笨手笨腳,同旋得亂七八槽,逗得陸玄武哈哈笑。玄齊見哥哥笑了,放心的拍手笑道:“我就知道只要一跳這個舞,再沮喪的人都能笑出來。”

  “對,謝謝你。”陸玄武微笑,看著心愛的弟弟們。

  ☆☆☆

  一大早,崔佑德接到經紀人的電話,趕到經紀公司。四十五歲的趙晶美,在辦公室喝咖啡,看崔佑德來了,叫他把門帶上。她放下咖啡,坐直身子,細長的眼睛盯著他,像在打量什麼。“你認識魏靜雅嗎?”聽見這名字,崔佑德明晟怔住。

  “果然認識。”

  “沒有,沒聽過這個人。”可惡……崔佑德很不爽,想不到那個小點點找上門來了,她到底想幹麼?

  “不認識?”趙晶美說。“那就奇怪了。對方投資玄武製作的新戲《警長高明》,指定要你當第一男主角。”

  “男主角?他們要讓我演警長高明?”這是爆紅的大好機會,但是……這是怎麼回事?小點點哪來的錢投資?她跟他一樣都是孤兒啊!

  “真可惜。”趙晶美扼腕道:“早知道不該幫你接大陸那邊的電影……陸玄武的戲,每次都能讓男主角爆紅。”

  “我要接。”這麼好的機會,他要把握住。

  “沒辦法,我已經和大陸那邊簽約。”“你這樣算什麼經紀人?”

  趙晶美愣住。“喂,注意你的態度。”不過是看她臉色的小明星,無聊時陪她吃飯逛街上上床,竟敢囂張的用這種口氣和她講話?

  “這麼好的機會,是經紀人就要想辦法幫我接下來。我要當男主角,你也答應過要捧紅我。”

  “你以為你是誰?誰允許你可以這樣跟我大聲講話?讓你出兩張唱片就踐起來了嗎?真是太好笑了。你懂什麼?簽好的合約不履行的話違約金高達一千萬,你賠得起嗎?”趙晶美打開煙盒,點煙抽。“這都怪你運氣不好……錯過了,你要認命。”

  認命?崔佑德臉一沉。“趙姐,我請你看一下這個……”崔佑德移動桌上的電腦滑鼠,鍵入一列網址,打了密碼,進入他的私人“網路硬碟”空間,開啟某個檔案。頓時,辦公室響起男女歡愛的聲音,趙晶美震驚地看見自己躺在崔佑德的房間床上,鬆弛肥胖的身體,纏著崔佑德年輕結實的身體,亢奮呻吟,不堪入目。

  “這、這什麼……”她慌亂地關掉電腦。“你做了什麼!”

  他冷笑。“你跟我玩玩,可是我動了真風情。我愛你,愛到每次跟你做愛都要偷拍留念……我一定要演《警長高明》,一千萬違約金?對你來說只是小錢啊!”

  “你玩火?你不怕燙傷自己?”趙晶美瞪著他。“真大膽,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你在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拍這種東西,你不怕身敗名裂?”

  “在我身敗名裂前,我會拉我的經紀人作陪。你也知道,我是孤兒,當孤兒最棒的事就是沒有家人的包袱,我不怕丟臉,趙姐呢?你高齡八十的爸媽,你在中學當老師了不起的兒子,還有你的老公……想想他們看見這個影片,會有什麼反應?”

  “王八蛋!”趙晶美拿起杯子將咖啡潑向他,咖啡全灑在那張邪惡年輕的臉龐。他被淋了一身,仍笑著。

  “合約的事,就拜託您了。”

  ☆☆☆

  魏靜雅的手機在深夜十一時響起,她趕快接起,以為是佑德哥打來了,卻聽見陸玄武的聲音。

  “收到劇本了吧?”早上金智惠已經把一到五集的劇本快遞到飯店給她。

  “收到了。”正在看。

  “明天可以簽約嗎?”

  “男主角……”

  “男主角是崔佑德,監製也會掛魏靜雅的名字,劇本也給你看了,以後做決定也會先問你,一切都照你的意思安排……”陸玄武耐著性子說完。

  魏靜雅聽完,遲疑了一會兒說:“謝謝。”

  “……應該的。”

  “請問……崔佑德先生……是不是很高興?”佑德哥都沒打電話紿她,魏靜雅很不安,信早就寄出去了啊。

  陸玄武在電話那邊翻自服,崔佑德是不是很高興?廢話,能當男主角樂歪了,聽說經紀公司還,付了一千萬違約金,好順利接演他們的戲。崔佑德真是好大的面子,經紀人挺他,這個魏靜雅也挺他,他是燒了好香嗎?為了這件事,他每天忍受謝邢鋒的經紀人發飆,頻頻低頭道歉,氣死!

  陸玄武說:“我想他當然很高興。”

  魏靜雅沉默地想著。難道,佑德哥沒收到她的信?

  陸玄武闖:“明天約在哪簽約?還是飯店餐廳嗎?”因為要快遞劇本,打電話問魏靜雅地址,才知道這女人長住總統套房,真有錢,怪不得可以這樣任性。魏靜雅想了想。“唔……”

  “唔是?”

  “好,我會簽約。”

  “感謝。沒事的話我掛了?”

  “……還有一件事。”

  “你說。”聽到還有一件事陸玄武就緊張,不知她還要提出多少要求?

  “對不起。”

  “對不起?”

  “給你製造很多麻煩了……總之——謝謝你。”

  忽然禮貌道謝,陸玄武反而毛毛的,這女人有雙重人格嗎?

  ☆☆☆

  簽約時候到了,莊凱文提醒魏靜雅,資金要分三次匯入,保有隨時抽身的自由,也可以壓制玄武製作。要是一開始把一億丟進去,之後魏靜雅想要求什麼,都沒戲唱了,他還告訴魏靜雅四字名言。

  “戲開拍後,只要玄武製作沒照你的要求做,只要講以下四個字……”莊凱文將那四個字告訴魏靜雅。魏靜雅直笑,猛點頭,果然是很厲害的四字真言啊。雙方人馬到齊,簡單交涉後,順利簽約。

  “終於完成了,那麼,希望大家合作愉快。”金智惠笑道。魏靜雅好奇。“請問……戲什麼時候開拍?”

  金智惠報告。“我們會先拍一到三集的外景部分,大約一月初,劇組跟演員就會到山上住,把外景戲拍掉。”

  “所以……要在山上拍片?”

  陸玄武解釋。“因為有工寮的戲,也有爆破戲要拍,在山上比較方便。”

  “喔……”瞭解。“我可以去嗎?”佑德哥到時候也會跟著劇組留在山上吧?

  如果戲一開拍,佑德哥就到山上拍戲,那麼她根本沒機會跟他相處。一聽到魏靜雅要跟,陸玄武眉頭微皺。“冬天山上很冷。”

  “是啊,很辛苦的。”金智惠笑眯眯勸退。“魏小姐這麼秀氣,幹麼跟我們到山上吃苦?等劇組下山進棚拍時,我親自接你到棚內看我們拍戲。”

  “我……我沒關係,我也想到山上。”如果佑德哥在那裏吃苦,她當然也可以陪著吃苦。陸玄武說:“山上沒有醫院,萬一你身體不舒服,我們無法給你很好的照顧……”這傢伙一看就是很常生病,動不動吐幾口鮮血的樣子。

  “這部分兩位元不用擔心。”莊凱文昂著下巴。“我會親自上山照顧老闆。”

  陸玄武臉色很難看,讓魏靜雅跟去拍片,一定礙手礙腳意見很多,萬一還要看她臉色做事,他會抓狂。“這都是其次,魏小姐,難道你不知道嗎?”陸玄武故作神秘闖。咦?不知道什麼?魏靜雅納悶地看著他。陸玄武很嚴肅地說:“監製跟著出外景的話,演員會發生不祥的事。”

  “不祥?”果然嚇到魏靜雅。

  “這是圈內人都知道的事啊,更何況山上的戲大部分是男主角跟綁匪槍戰的戲,你希望發生不祥的事?”

  金智惠低下頭,努力憋笑。莊凱文眯起眼,感到可疑。魏靜雅一想到佑德哥受傷流血,還是因為她引來不祥,光是想像就受不了。

  “這樣的話,我也不好意思跟了……但是請你們一定要做好保護措施,絕不能讓演員受傷,拜託。”

  “沒問題!”陸玄武說:“我保證崔佑德一根汗毛都不會傷到。”.

  台約簽定,大家解散。陸玄武跟金智惠離開,莊凱文跟著魏靜雅回總統套房討論。一進總統套房,莊凱文立刻拿出手機。

  “你打給誰?”魏靜雅問。

  “打給通靈大師。”電話接通,莊凱文笑者說哈羅,然後“在忙嗎?今天又是幫誰化妝啊?嗯……我問你喔,你們拍戲是不是有個禁忌,什麼監製不能跟著出外景的會有不祥的事?……喔……嗯,確定?好,0K,改天來我們飯店吃飯嘛,我請你,掰掰。”

  結束通話,莊凱文看著魏靜雅,魏靜雅也看著他。她問:“所以呢?真的有這個禁忌嗎?”

  “小點點,我看真正不祥的是戲還沒開拍,製作人就唬騙監製。這個陸玄武太壞了,剛簽訂合約,立刻使壞,超級可惡,要不是他長得高大魁梧還算英俊,我真想撲上去打他。”

  “所以他唬我?”魏靜雅震驚。“他怎麼能睜眼說瞎話?而且我看他講話的樣子根本不像撒謊,他很嚴肅。”

  “你真好騙。”

  “我哪有好騙。我也是有懷疑的好不好?”只是沒想到他真的在唬爛,睜眼說瞎話,表情還這麼正經,不愧是混電視圈的。“真可惡,現在呢?”她問凱文。

  “我教你的那四個字記得嗎?”

  “當然。”。

  “打電話給他,跟他浼那四個字。”

  “好。”魏靜雅拿出手機,咬牙切齒地說:“壞傢伙,真的很壞,他一定要這樣逼我嗎?”這次又讓他耍了,他看她好欺負對吧?

  “我一定要整他,我也要學他唬爛。”

  “沒錯,我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們一定要讓他知道誰才是老大。”

  現在的魏靜雅,可不會再乖乖吃癟了。

  ☆☆☆

  陸玄武正開車載金智惠回公司,兩人在車上哈哈大笑。

  “天啊……”金智惑笑到流淚。“虧你想得到不祥這招,你真是什麼話都敢講。”

  “每天跟這些牛鬼蛇神打交道,不狡猾點怎麼混?”真心酸,他只想把戲拍好,偏偏在片場他可以呼風喚雨,但片場外,卻瓔兩對金主刁難、電視臺長官壓力。他最受不了就是這些外行人,老想插手內行入的事,到底懂不懂尊重專業啊!

  “鈴……”

  陸玄武的手機響起,他戴上耳機。

  “喂?”

  “陸製作……”是魏靜雅。

  “是。”奇怪,現在一聽到這細細的嗓音他就心跳很快。

  “那個……我現在很餓,想吃鹹鹹的東西,你知不知道哪里有賣好吃的鹹鹹的東西?我不吃稠稠的東西,也不想吃太幹的東西,所以想不出來該吃什麼好。”

  “什麼?”她在說什麼啊?“我聽不懂……我請助理跟你……”

  “我不想跟助理談。”

  “呃……是。”

  “你當到製作人,應該很聰明吧?應該知道哪里有賣我想吃的東西吧?請你在一小時內親自送來。”

  “等一下!”她是要他外送食物給她?要他這個王牌製作入幫她找食物送過去?他太震驚。“我不懂你的意思。”

  “就我剛剛說的意思,你真的不懂?還是沒認真聽我講話?”

  有點不爽了喔。

  “等一下,你是說你想吃鹹鹹的,但不能是稠的,也不能是幹幹的東西,然後還要我一小時內親自送過去給你?”

  “嗯。”

  “……”忍耐,忍耐啊。“我……可以請問一下,你在整我嗎?”

  “不要這樣想,就當作是“監製”給“製作人”的特別訓練。”

  “特別訓練?”他幾乎是吼的。金智惠嚇得掩住胸口,她沒看過這樣喪失理性的陸玄武。魏靜雅還是軟綿綿地說:“嗯,這是特別訓練喔。”

  “魏小姐……”。

  “請你拿出《警長高明》的快速確實敏捷聰明趕快達成任務。”

  給他耍白癡。他咬牙問:“你是罪犯嗎?警長高明要逮捕罪犯才會那樣。”

  “你意思是?要逃避監製對你的訓練?”

  “訓練?這是訓練?叫一個製作人特地送吃的給你,不覺得過分嗎?”

  “難道你沒聽說過?製作人親自送食物給監製吃,會給劇組帶來好兆頭嗎?”

  陸玄武明白了,沒想到謊言這麼快被揭穿,難道她有認識電視圈的人?這招夠狠,原來她也這麼會講刻薄話,所以他們現在是杠上了是不是?

  “記住,這是特別訓練。”魏靜雅冷冰冰地說:“如果送來的東西不合我的胃口,會有很恐怖的後果。”

  他深吸口氣。“多恐怖?”

  “我會撤資,就是這麼恐怖。”

  陸玄武咬牙切齒,真的是……超級過分。

  “我知道了。”他咆哮,拆掉耳機,油門用力一踩,往佈滿美食的忠孝東路疾馳。

  “怎麼了?”金智惠追問。

  “她要給我特別訓練?我一小時內要找到很好吃的鹹鹹的東西,但不能是稠的,也不能是幹的,然後送過去給她吃,不然她要撤資。”

  “什麼?”金智惠瞪大眼睛。“她?她真是夠囂張,她以為在玩扮家家酒嗎?怎麼可以剛簽約就說什麼要撒資?這位小姐是不是神經失常?她以為拍連續劇是在玩遊戲?”

  陸玄武冷笑。“對有錢人來說,開百貨公司開餐廳開電視臺都沒問題,可惡,根本不把認真工作的人當回事,特別訓練是嗎?”陸玄武冷笑,好極了。他會達成任務,但是呢,等著瞧,他也會找,機會,給她非、常、特別的訓練。魏靜雅。你給我記住!總有一天你會知道,誰才是老大!

  小點點的爆發力不可小覷,潛藏在那蒼白瘦弱的身體裏,其實很有迅猛龍的爆發力。莊凱文好驚豔啊,她竟會想到要訓練製作人?MyGod這遊戲越來越有趣了。一小時內,魁梧又大只的陸玄武跟助理金智惠匆忙趕到總統套房。他滿身大汗,氣喘吁吁地敲門進來,雙手拎著袋子,怒騰騰瞪著坐沙發看電視的魏靜雅。

  魏靜雅明知他進來了,連看也不看一眼。

  “鼎泰豐的小籠包。”陸玄武將手提袋重重放在她面前的茶几。

  “這很好吃嗎?”魏靜雅還是不看他,冷淡地覷著綜藝節目。

  陸玄武繃著臉,快抓狂了。看到他鐵青的臉色;金智惠趕快主瑚替他解釋:“魏小姐,這是臺北非常有名……”

  “你別說話,我在訓練製作人,讓他講。”魏靜雅說。

  “就是啊,我們老闆明明是在跟陸製作說話,陸製作怎麼不回答?”莊凱文雙手抱閥。陸玄武深吸口氣,努力恢復冷靜,他走到魏靜雅面前,擋住電視。

  “需要我為你服務嗎?”陸玄武打開塑膠袋,取出餐盒。掀開,小籠包還冒著蒸氣,鮮甜香氣撲鼻,他遞上筷子。“請用。”這樣夠了吧?

  被他擋住,沒辦法看著電視,魏靜雅改成偏頭,研究沙發皮革紋路。“這東西有多好吃?”

  “鼎泰豐的小籠包豬肉很新鮮,很好吃,快趁熱吃。”廢話真多。

  魏靜雅低頭研究地毯,囉囉嗦嗦地碎碎念:“製作人要籌募資金拉攏金主和電視臺溝通,可是怎麼連小籠包都這麼不會形容,什麼豬肉很新鮮就這樣?我怎麼會有食欲?我開始懷疑你的能力呶,之前那位金主一時撇資說不定有隱情,是不是對你的能力產生懷疑?”

  “噗——”莊凱文忍不住了,噗哧笑出來。金智惠看陸玄武躺頭皺起,不妙,她趕快後退,這是陸玄武抓狂的前兆啊!

  果然,陸玄武突然上前,拿起餐盒,堵到魏靜雅鼻子前,凶巴巴地大聲說:“你聞看看啊!形容那麼多有個屁用,聞就知道了,是不是很香?”他兇惡的態度簡直像要把餐盒直接塞進魏靜雅鼻孔裏。魏靜雅嚇得扔掉遙控器,提高雙腳,整個人縮進沙發深處,瞪著他。眼色驚恐。莊凱文跑過來。“注意你的態度。”他推開陸玄武,可是陸玄武手一揮,輕易就讓他連跌帶撞地差點和牆壁親吻。

  陸玄武兇狠地繼續盯住魏靜雅。“要我喂你嗎?嗄?把嘴打開啊!”

  好可怕,魏靜雅避開他的視線。“不用。”他逼近充滿力量的龐大身體,令她發抖。“你靠太近了,走開。”

  “所以特別訓練結束了嗎?那麼請魏小姐好好享用,我可以告辭了?”

  魏靜雅喘著氣,他躁進的舉措嚇到她,她呼吸不順。陸玄武番金智惠一眼。金智惠告辭。“那麼,魏小姐,我們走嘍,您慢慢香用小籠包喔。”快閃!

  魏靜雅瞪著白色地毯,尚在努力平復心跳,聽他們腳步聲越來越遠……

  “等……等一下。”小小拳頭握緊,不甘心,不可以!她擠出聲嗇:“在……離開前,你忘了一件事。”她的臉,看著陸玄武。她因為驚恐而氤氳了的眼睛,對上那雙燃燒中的黑眸。他不客氣地問:

  “還有什麼事?”

  “你要鞠躬……”她本只是想找地方躲藏,像傷痕累累的小獸,但是,已經被逼到極悵了,她不會再退讓。

  “鞠躬?”

  “跟我說對不起。”

  “鞠躬跟你說對不起!”找死嗎?這傢伙!燃燒的黑眸幾乎迸出火了。

  “因為你跟我說謊,你做錯就要道歉,快鞠躬。”

  她真的欠揍!陸玄武挽起袖子大步過去——

  “玄武!”金智惠來不及攔他。“冷靜啊……”

  魏靜雅蒙住臉。莊凱文跑過來。“不准亂來。”

  “走開!”陸玄武再一次將莊凱文推得老遠,順手拿起遙控器按掉電視開關,室內安靜下來。他筆直走向魏靜雅,怒氣騰騰,不顧莊凱文嚷嚷著要報警。魏靜雅無處逃,陸玄武瞬間逼近,蹲在沙發前,她抱膝縮腳,努力想往沙發深處藏,努力要拉遠跟他的距離,但他將魏靜雅憋個困在沙發和他的雙臀間,她尖嚷——。

  “不要再靠近了,走開!”

  “沒辦法,因為我希望你可以聽得非常明自。”他雙手重按沙發兩邊扶手,龐大身軀把沙發開口堵住。魏靜雅披他牢牢豳困,即使他蹲著,都比她高。他的臉,逼近她驚恐的小臉,他按住她頸後皮膚,逼她直視他眼睛。那貼著她頸子熱燙的大掌,仿佛稍一用力,就可以扭斷她脖子。

  “魏靜雅小姐,我鄭重跟你解釋,我確實說了謊,因為不希望讓你跟劇組上山拍戲。山上拍戲很苦,會有各種狀況,我不希望監製在旁讓我分神,你或許不清楚,拍一出戲不是那麼容易。”

  他太靠近了,魏靜雅慌得沒辦法回嘴,腦袋一片空白,傻傻看著那雙兇惡眼睛,好恐怖。

  “魏小姐有愛慕的人嗎?”他問?咦?魏靜雅困惑了。陸玄武又說:“上次你在電話裏說你要找崔佑德演男生角,還說你喜歡崔佑德?是真的嗎?”

  魏靜雅臉色慘白,抿唇,揪眉,不吭聲,直發抖。

  “就像魏小姐愛慕崔佑德先生。”他重擊一下自己的胸膛。“我、陸玄武,在製作戲劇時也是那樣的心情。不能照我的意思用我的主角,感覺就像失戀你明白嗎?然後還要對害我失戀的人低頭,蹲在這裏道歉,我快瘋了。我現在很誠懇的跟你說明我的心情,你、能不能體諒我的感受?我承認說謊很卑鄙,但我顧不了太多人的感受,請體諒我。”

  “你放手——”魏靜雅抓開頸後的手。她垂下限睫,瞅著自己的膝蓋,喃哺道:“我……我為什麼要體涼你?”

  “如果未來要一起工作,就要互相體諒。”這也不懂嗎?這個戴手套的死變態。煩死了。

  “……你覺得很好笑吧?”

  “什麼?”

  “騙一個不懂的人,要是堅持跟你們去拍片會造成劇組不祥……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陸先生覺得很好笑吧?”

  陸玄武不吭聲,他心虛。確實,他跟智惠在車上笑得很厲害。

  魏靜雅戴蓿黑色手套的右手食指,一下下摳著膝蓋頭,漫不經心的口吻,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的。“我很討厭你這種人,要一起工作所以要互相體諒?你講得很有道理,但其實是用你們的價值觀在框別人。未來要一起工作就要我體諒你?可足陸先生根本不算跟我一起工作不是嗎?還說要互相體諒,真虛偽。你是因為需要我的錢,才低頭的不是嗎?真好意思講什麼不能用自己的主角像失戀,跟我說你的心情?你覺得我有興趣瞭解?”

  她在碎碎念什麼啊?陸玄武臉色獻青,金智惠不安地杵在一旁。

  “我比你還明白。”魏靜雅說。“你明明就是很自私自我的人,你不配講體諒兩個字。你為了我的錢,我是為了捧喜歡的人。大家各有目的,廢話就不要說了。以後你不耍心機,我也不會整你。瞭解的話就繼續合作,還是你希望我現在就撤資?”說完,終幹抬起臉,直視他。

  陸玄武怔怔地看著,看著那雙消澈靈犀的眼,仿佛一麗鏡子,將他的自大卑鄙照得一清二楚。他竟沒辦法反駁她。

  他臉龐,竟熱辣辣的,因為她講的全是事實。在那張宛如少女的純真臉龐,怎會出現洞悉世事的神情?他忐忑不安,再和魏靜雅對望的這分鐘裏,感覺到那雙神秘眼瞳,深不見底,那麼幽黑深邃,仿佛有強大吸力要將他攝入。當她這樣專注的盯著他,仿佛可以將他的力量稀釋。

  陸玄武從未經歷過這種感覺,他的狂躁在瞬間弱掉,本來氣得想勒死她,但這瞬間,瞬間啊,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很大聲,胸口有奇怪的悶重感。他第一次恍惚得忘了自我,呆呆地凝視她的眼睛。

  他怎麼了?有一片刻,他警角到,他恍惚得失去自己,眼裏只有她。忘了正在吵架,忘了片子的事,忘了剛剛被整,眼裏只有她。他皮膚,有微微的電麻感——

  他的心跳快得害他呼吸不順,他慌亂地站起來,甚至慌亂到撞到桌腳也不覺得疼。

  “我……瞭解了……你說的沒錯。”竟然換他不敢直視她眼睛。他覺得他會心跳停止。他看向金智惠。“我們走吧……”

  “你還沒鞠躬說對不起。”魏靜雅堅持。陸玄武咬牙,低頭鞠躬。“我很抱歉。”

  他跟金智惠離去,門關上了。魏靜雅鬆開拳頭。整個人軟癱。

  才發現渾身是汗。每次跟這男人對峙,都要這麼刺激嗎?

  “可怕。”莊凱文直接在地上躺平。“這樣搞下去我會提早死。小點點……我是要你強起來,但你可不可以不要一下就強過頭?萬一男人失去理智傷害你怎麼辦?你這麼小只,我又這麼瘦,我們兩個就算聯手也打不過他啊。”她就不能表現平均一點嗎?

  真極端。

  “我大概是氣昏頭了。”魏靜雅說。她的手機震動,看見陌生號碼,難道是?

  趕快接聽。

  “是你嗎?……小點點?”溫柔的嗓音,瞬間安撫了魏靜雅的情緒。

  “是我。”她激動,淚急湧。“是佑德哥嗎?”

  “我想立刻見你,你說是幸運飯店,沒錯吧?我就在外面。”

  “好,你直接到飯店太極餐廳九號包廂,我一會兒就到。”

  “什麼佑德哥?崔佑德嗎?”莊凱文不清楚狀況。魏靜雅結束通話,笑著跳下沙發。“以後再跟你解釋,我現在要去見崔佑德,我好高興,好高興啊!”

  她欣喜若狂,沖到鏡子前梳頭發,又緊張兮兮嚷著出了一身汗,要先洗澡再去見人,她的好心情完全寫在臉上!

  莊凱文從未見過魏靜雅這麼雀躍歡喜的樣子,這位崔佑德,好大的魅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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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27:23
  第四章

  飯店電梯停在一樓,陸玄武跟金智惠走出電梯。陸玄武在前頭走得又急又快,金智惠在後頭追著。

  “玄武?你還好嗎?你怎麼了?”

  “閉嘴,我不想說話。”他胸膛燒灼,身體熱燙,情緒太混亂,腦子也鈍鈍昏昏。他不知道自已是怎麼了,明明她一直做很過分的事,明明她是他最討厭的那種愛干預專業的爛金主,可是,他怎麼會這樣?心跳這麼亂這麼慌?感覺很狼狽?為什麼當她直視他,他就變得這麼弱?他竟然會……緊張?

  金智惠走在他身旁,感到奇怪。她沒見過這樣的陸玄武,他好像在想著什麼非常複雜的問題。而他剛剛跟魏靜雅對峙的氣氛也很詭異,要不是親眼目睹,她真不敢相信,在任何狀況下都能,保持冷靜的陸玄武,竟會因為那個女人的刺激,就暴躁慌亂,還敗下陣來,甚至鞠躬道歉,慌亂地狼狽逃走。憑女人的直覺,金智惠感到一種很不舒服的Fu。穿過飯店大廳時,金智惠忽然拉住陸玄武,指向大門處走進來的時髦男子。

  “是崔佑德!”

  陸玄武看見了,戴墨鏡的崔佑德走進大廳,走向電梯。金智惠不屑道:“是來找魏靜雅的吧?他們……果然是那種關係,真噁心。”

  看見崔佑德,陸玄武更煩躁了。他很憤怒,但這關他什麼事?

  他們當然是那種關係,早聽過很多傳聞,一些小咖的男明星,平日被人包養,設法在演藝圈嶄露頭角,為求出名,不擇手段,連自尊都可以拋棄。可是親眼目睹魏靜雅跟崔佑德也是那種骯髒的關係,是另一回事,陸玄武有一種宛如被利錐刺穿的痛。

  莊凱文不愧是最專業的管家,知道魏靜雅要見心上人,立刻電召飯店的服飾部人員送嶄新洋裝上來,他幫魏靜雅挑選,又親自幫魏靜雅化妝打扮,頭髮梳得發亮,噴上香水,穿新衣新鞋,打扮得粉嫩可口,而這些竟然在半小時內搞定,多麼有效率的管家!

  “加油!好好跟心上人約會喔。”莊凱文鼓勵她。

  “謝謝。”魏靜雅感動的朝莊凱文大大一鞠躬。

  “唉呦,謝什麼?今天真適合談戀愛啊,我待會也要去找我的舊情人,他今天剛住進我們飯店,我們要好好敍舊。你呢,就好好享受吧,有事Call我。”莊凱文眨眨眼說。

  魏靜雅離開總統套房,有點彆扭地移動穿著銀色高跟鞋的雙腳,踏入電梯,忽然被鏡子裏的自己嚇到——白色黴紡洋裝,胸首碼著閃亮碎鑽,柔美剪裁,掩飾過於骨感的身形,她變成微露香肩的性感女子。曾經——她也穿過類似的白洋裝,恐怖記憶,像利刃,突兀地刺穿腦袋。電梯下降,她愣在鏡前,幾秒鐘的時間感覺卻像一世紀。她在鏡子裏,看見的不是自己,那張臉,是她去世的媽媽……

  她雙腿一軟,跌坐地上大口吸氣,肺部像被人捏緊,感覺快窒息,身體也劇烈的發抖,冷汗涔涔。這都已經過去,已經過去!魏靜雅用力呼吸,努力擊退不斷重現腦海的恐怖回憶。床上佈滿濃稠鮮血……躺在身邊沒有氣息的母親……救護車尖銳的響聲……

  記者們撲來,閃光燈閃個不停,那些同情的眼神……

  冷靜……魏靜雅抓著頭,將臉埋進膝蓋,顫抖的縮成一團。想想佑德哥吧,他在等她,那些都已經過去,不是真的,不要想……

  不要想!可是內心越是嚷嚷著不要想,那些畫面越是清晰浮現,歷歷在目。媽媽給她買了美麗的白洋裝,幫她穿上嶄新的小紅鞋……

  那是一間辦公大樓,冰冷的大理石地板,雄偉的樑柱,那麼巨大的地方,她覺得很恐怖。

  “那個人就是你爸!快過去喊他爸爸,讓他看到你,叫他帶你回家,快去……快!”媽媽粗暴地揪住她,推向剛走出電梯的陌生叔叔。她踉蹌地跑過去,暴露在那男人視線裏,那個陌生叔叔身後跟著好幾個男人……

  陌生叔叔嚴厲的目光,將她釘在地上。她發抖,不敢違背媽媽的意思,仰望著叔叔說:“爸……爸爸……”

  叔叔目光一凜,環顧四周,表情厭惡的退到一邊。“周秘書。”他朝他身後的人交代:“你來處理。”

  她被那個秘書拉到一旁,嚴厲詢問;“你跟爸媽走失了嗎?怎麼可以隨便喊人爸爸?”

  “對……對不起。”

  那個陌生叔叔走了,媽媽也不見蹤影。她恐懼地一直發著抖,看秘書找了員警把她帶去警察局。她嚇壞了,她不是壞人,為什麼要被員警叔叔帶走?要抓她去關起來嗎?她一直哭,嚇到尿褲子,一直說對不起。她覺得很丟臉,骯髒狼狽的被帶去警察局……

  魏靜雅痛哭失聲,心太痛了,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她不需要穿美麗的衣服,不需要換新的鞋,她不要走向任何人,不要再受到羞辱,她只要躲起來就好了,她害怕,她要躲起來——

  電梯門打開。陸玄武站在門前,驚訝著,看見軟坐在地痛哭著的女人。魏靜雅?是魏靜雅?

  因為車鑰匙掉了,他一路尋找,懷疑是掉在她的房裏,沒想到撞見這景象。她穿著洋裝,縮在地上,痛哭流涕,還瑟瑟發抖。

  “魏……靜……雅?怎麼回事?”他沖進去問,他身後跟著等電梯的客人們議論紛紛——

  “那女人怎麼了?”

  “怎麼回事啊?”

  “身體不舒服嗎?怎麼哭成這樣?”

  “要叫警衛嗎?”

  “對不起。”陸玄武轉身向大家道歉。“她是我朋友,可能是身體不舒服,請你們搭下一班,很抱歉。”

  他走進電梯,擋住她的糗態。電梯門關閉,電梯上樓。他蹲在她身旁,問道:“魏靜雅?你還好嗎?你怎麼了?”

  她一直發抖,好像聽不見他的呼喚。他伸手碰她,她震住,瞪他。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她驚慌失措地大叫,他趕緊高舉雙手。

  “對不起,我不碰你,你冷靜一點……”他退開身子,看著她。

  “還好嗎?要我找人過來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不要找人,不要。”她胡亂的抹去淚痕。“我要趕快回去,回去。”她爬起來,電梯門打開,立刻沖出去。一直跑向套房,拿出房卡,開門,沖進去——

  陸玄武擔心地跟過去,砰,門關上,陸玄武及時擋住門。看魏靜雅逃命似地奔向床,鑽進被子裏,躲在裏面痛哭。

  “魏靜雅?”

  “走開!”她吼,又岔了氣直咳。“我不能呼吸——我呼吸不過來——”她顫抖著呼吸聲很大。陸玄武看到他的車鑰匙就掉在茶几旁的地毯上。金智惠還在地下室停車場等他,他拾回鑰匙就要走,可是……那一陣陣慌亂失措的哭聲——

  我這樣走了她會不會有事?陸玄武不安地瞪著那團棉被。

  “喂,我是來找車鑰匙的,你是呼吸不順嗎?我倒水給你,還是幫你聯絡助理?”她那個跟前跟後的男助理跑哪去了?

  魏靜雅用力呼吸。聲音很大,又一直哭。她無法撇開目睹媽媽死亡的慘狀,空氣中充滿鐵銹般的血腥味,當時手腕劇烈的痛,血肉模糊的傷口,看見爛肉的骨頭,這是媽媽親手割的,是她的親媽媽——

  當安眠藥褪去,她看見的事、這種血腥畫面——為什麼她沒一起死掉?為什麼?死掉不是更輕鬆嗎?魏靜雅哭得不能自已。

  那悲慘的哭泣震撼了陸玄武,他走過去,站在床邊。

  “你發生什麼事了?我以為……你要跟崔佑德見面……剛剛還看到他走進飯店……”

  崔佑德?

  魏靜雅駭住,對了,他還在餐廳等……可是。現在這麼狼狽,別說去見他了,連走出房間都有困難。她在棉被裏慌亂得語無倫次——

  “怎麼辦?我要平靜下來,我好難受——我沒辦法停住眼淚——我鎮定不下來——怎麼辦?我為什麼會變這樣?”

  聽她這麼說,陸玄武想到曾經有個得了恐慌症的女演員,在片場時因為NG太多次也發作過,症狀很像她。陸玄武想著,要怎麼讓魏靜雅鎮定下來,轉移她的緊張情緒。他突然想到玄齊那次跳的奇怪舞蹈,當時他看了舞蹈,立刻忘了沮喪。陸玄武拍拍棉被。“魏靜雅……你看一下我——”

  躲在黑暗的棉被裏的魏靜雅,掀開被子一角,透過縫隙,窺看陸玄武。她呆住了,陸玄武滑稽地半蹲身體,慢慢地踮著左右腳尖,像鳥在求偶時的姿態,很慢很慢的迴旋身體,跳奇怪的緩慢的舞蹈。

  陸玄武一邊想像著弟弟怎麼跳的,一邊說;“不要再哭了,你看——這是沙勞越州伊班族的英雄舞,像這樣半蹲身體。不斷左右腳替換著,慢慢旋轉,很有趣吧?我心情不好時,我弟弟跳這個舞給我看,我馬上就開心了。”他往棉被瞧,看見偷窺他的那雙黑眼睛,他停住舞蹈。“怎樣?心情好多了沒?”

  魏靜雅不吭聲。陸玄武看她不哭,也不再發出急促的呼吸聲。

  她已經平靜下來:他成功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好了,我看你暫時沒事了吧?我走了。還有,我警告你,剛剛我做的事如果你敢講出去,你就死定了。”撂下狠話。陸玄武迅速離開,仿佛剛做了一件很丟臉的事。魏靜雅愣愣地看著關上的門。剛剛那個為她跳滑稽舞蹈的人,真的是那位熊一樣暴躁又栗悍的陸玄武嗎?

  我到底在幹麼啊?

  陸玄武逃進電梯,按下樓層鍵,拉扯領口,又煩躁地將雙手插進長褲口袋,氣喘吁吁的。我瘋了、我真的瘋了!我怎麼會做這種蠢事?還是做給那個超級討厭的女人看,這太不像我了。如果哪一天,有個女人會讓我做出完全不像自己的行為,應該就是有FU了。等等——陸玄武忽然想到那時拒絕金智惠的話。難道……

  他喜歡魏靜雅?不可能!怎麼可能?

  陸玄武心煩氣躁地走進地下停車場,金智惠拿起手機正要打電話給他,見到他追上來。

  “怎麼那麼久?鑰匙找到了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她又做了什麼可惡的事嗎?那個臭女人!”

  “什麼都不要問,我快煩死了。”陸玄武說完上車,迅速駛離飯店。

  ☆☆☆

  崔佑德等足一個多小時,他耐著性子,展現最大誠意,沒打電話催促,也沒離開。終於,包廂門推開,小點點一身寬鬆的黑色運動服走進包廂,跟小時候一樣,她雙手戴著手套。她一點都沒變,樸素清秀的小臉,眼睛閃爍著不安。畏畏縮縮地走進來,帶著靦腆的笑意。

  “對不起……等很久了吧?我好怕你走了。”她換掉新衣新鞋,換回讓她最有安全感的運動服,也卸掉臉上的妝,那些會讓她想到不好的事。她坐在崔佑德左前方的沙發,看到記憶中溫暖的臉龐,她心情很激動,眼淚湧上來。

  崔佑德也是,崔佑德瞬間紅了眼眶。“真的是你,我好怕在作夢。小點點……你變漂亮了。”

  他喊她的小名,大顆大顆淚珠滾落魏靜雅的臉。

  “佑德哥。”她哽咽,就是這溫暖的聲音、溫柔的眼神,教她懷念至今。成為歌星的他,穿著時髦的黑色皮衣褲。看起來更英俊了。

  他坐近一些,覷著她一雙淚眼。“……收到你的信後,我幾乎沒辦法好好吃飯睡覺。”他歎息,低頭,扭開白蘭地酒,灌了一大口。

  “你的信,讓我心情很差。”

  “不喜歡收到我的信?”魏靜雅納悶著。

  “你不應該寫信給我的。”他扒梳頭發,很煩躁地說:“你讓我很煩。”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不高興,我還以為——”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魏靜雅難過得哭起來。

  “還有,你投資拍片找我當男主角的事,你以為你在幹麼?你錢太多花不完嗎?”

  “佑德哥?”魏靜雅很驚訝。“可是,小時候你一直說要當國際巨星,所以我以為——”

  “我一直叫經紀人不要接你的戲,但是她不想錯過男主角,所以她推了片約賠了違約金,硬要我接你投資的片子,我真的很生氣。”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以為你會很高興。”

  “高興什麼?”他猛灌酒。“高興我喜歡的女人變得這麼有錢?還是高興我一直忘不掉的女人終於出現,卻比我富有比我有地位?我以為,等我出名大紅大紫了,可以驕傲的把你找來,用我的一輩子來照顧你,可是你,你把一切都打亂了!”他紅著眼睛說:“你知道嗎?你傷了一個男人的自尊!一個深愛你的男人最重視的自尊!”

  “你說什麼?”他的告自,震撼魏靜雅。她震驚地看著他,說7不出話。

  “你聽不懂嗎?都是孤兒的我們是怎樣惺惺相惜長大的?這世上還有誰會比你更懂我,更值得我去愛護?我愛你——但是……我現在覺得……我配不上你。你有錢拍片,還成為監製?這些讓我很難接受——我沒資格愛你了。”

  “沒這種事,沒有這種事!”她驚訝又高興,急著說:“其實我也愛你,從以前就只有你對我最好,我一直記在心裏。其實我什麼都沒做,那些錢也不是我的,全是繼承我爸的,他因為罪惡感去世前把財產都留給我,不過是這樣而已。你不用覺得配不上我,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我只能用這種方法聯絡你,我也想對你好……只是這樣而已。你不要生氣,不要說什麼配不上我的話……你這樣我會很難過。”

  崔佑德看著她,深情款款的凝視她。“你說的是真的嗎?你也一樣,從來沒有忘記過我?”

  她用力點頭。他湊身,將她攬進懷裏,緊緊摟著。她怔靠著他肩膀,聽見他在耳邊溫柔地說:“我終於如願抱著你了……我現在很滿足,知道你一直都喜歡著我,就跟我喜歡你一樣,我真的很感動,就算立刻死掉也沒有遺憾了。”在她背後,崔佑德凜著眼,念臺詞似地輕易就說出那些愛情劇裏濫情的對白,將她收服在懷裏。他高興地想著,只要搞定魏靜雅,除了成為國際巨星,還可以擁有花用不完的錢——

  崔佑德啊,你終於開始走運了。

  “謝謝你……這些年我吃了很多苦,只有你是真心對我好……為我著想。”

  一向討厭被人碰觸的魏靜雅,甜蜜地偎在崔佑德懷裏。好幸福喔!她閉上眼,感動的淚水不斷淌落。幸好,她鼓起勇氣去追求,否則永遠也不會知道原來佑德哥也愛她,也忘不了她,太好了。

  稍後,崔佑德戴上墨鏡,離開幸運飯店。他哼著歌,跳進守候在街角的黑色轎車。

  “搞定。”朝駕駛座的羅彩星眨眨眼。“走吧。”

  “真的是孤兒院的那個人嗎?”羅彩星問。

  “嗯哼。”

  “還是很喜歡你?”羅彩星有點擔心。他呵呵笑,心情很好。

  “那個笨蛋還是一樣畏畏縮縮的讓人倒胃口,不過……”他聳聳肩。

  “無所謂……因為太有錢了,所以倒胃口的人也變得很可口。”

  可口?羅彩星更不安了。“你喜歡她?”

  “誰喜歡那樣神經兮兮的女人?拜託。不過,她繼承她爸的遺產變得超級有錢,看樣子那些錢給她真是糟蹋了。你相信嗎?住在六星級大飯店,她還披頭散髮。穿著廉價運動服,隨時一副這個世界要吃掉她的樣子,真不懂得過好日子。那些錢應該由我來幫她花才對,不知道到底是繼承多少,能投資拍片,應該是上億的身家吧?”

  “我不喜歡你這樣……”羅彩星說。

  “怎樣?”

  “很刻薄……再怎麼說也要感謝她,不然你要熬多久才能熬到男主角的位置?還是陸大製作的戲。等拍完這檔戲,你一定會大紅大紫。”

  “所以呢?”

  “到時候你成為巨星,會不會也在別人背後那樣說我?說你的女兒?說那只是個不要臉的女人,死拖著她女兒賴著我跟我無關,像這樣嗎?”感覺很心寒。崔佑德哈哈笑。“女人還真是沒安全感,你不一樣好嗎?是你帶我進演藝圈,我們有革命情感,對我來說這世上只有羅彩星是真心愛我,我只在乎羅彩星,還有我的女兒小星。”

  他點燃香煙,眯起眼;“為了成功,暫時只好讓那女人繼續喜歡我,你就不要亂想了。”

  “你對我是真心的?”

  “當然。”他愛戀地揉揉她的發。“等我紅了,賺大錢了,我要退出演藝圈,讓小星入籍,跟你出國結婚,快快樂樂過一輩子。”

  另一個女人,躺在床上,想著崔佑德剛剛給的承諾,正幸福地笑著。

  “拍完《警長高明》,我們就到國外秘密結婚。”離開餐廳前,崔佑德忽然這麼跟魏靜雅說。

  “可是等戲一上檔,你說不定就大紅大紫了,跟我結婚對你星途不利。”為他著想的魏靜雅認為不妥。崔佑德熱情地看著她,堅定道:“我不在乎,現在我們明白對彼此的感情了,還拖什麼?對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為了你,我崔佑德連命都可以犧牲。名利算什麼?跟擁有你相比,那些都不重要了。你知道我現在看著你,有多快樂嗎?”

  唉,怎麼辦?魏靜雅頭暈暈地,好像喝醉,好甜蜜喔,還一直笑。怎麼會這麼幸福呢?

  拾起床邊的劇本,她振作精神仔細閣讀。為了佑德哥。她一定要確定在她投資的這部片子裏,得到最好的發揮。他這麼愛她,她絕不能讓他失望,一定要監督好這出戲。

  ☆☆☆

  資金到位,接下來的日子,玄武製作每個人都忙碌不已。今天是定裝的日子。當崔佑德穿起《警長高明》帥氣的警官制服拍照時,陸玄武坐在一旁看。崔佑德按照攝影師指示擺出拿槍的動作,拍完,陸玄武立刻跟攝影師檢視照片檔。

  “重拍。”他不滿意:崔佑德調整姿勢,又拍了幾張。攝影帥請陸製作過目,他凜著臉,一臉肅殺。大家靜默不語,感覺到他的不悅。

  “重來。”陸玄武還是不喜歡。崔佑德討好的對陸大製作笑道:“不好意思,請問陸製作,不知道我剛剛拍的照片哪里不好,我希望給我個方向修正。這樣才可以節省大家的時間。”

  “你——眼睛有邪氣。”陸玄武說。這和他理想中正氣凜然的警長高明差很多,看男主角這麼不到位,陸玄武忍不住煩躁起來,這部片,這樣搞下去真的沒問題?

  “陸製作請放心,我會注意,像這樣可以嗎?”崔佑德重拍,他刻意表現出正氣凜然的樣子,又重拍了五十多張照片。陸玄武金否決,氣氛低迷,大家被陸製作嚴肅的襲情嚇得不敢吭聲。攝影師膽戰心驚,到最後已經不知道在亂拍什麼了。

  “算了。”陸玄武喊停,交代金智惠:“幫我從剛剛那批照片挑十張給我。”

  “陸製作還是不滿意嗎?”崔佑德跑過來。“我可以繼續拍。”

  “不用了。”陸玄武看著他。“是氣質問題,你的氣質跟《警長高明》這個角色差太多了,就是再好的演技也沒用,氣質疑演不出來的……”

  這話很傷崔佑德的自尊,他僵硬地笑了笑。“是嗎?看來……我要更努力才行。請放心,我一定會努力演好這個角色,我會證明我的實力。”

  “我就怕你太努力了,失去自然。”陸玄武冷覷著崔佑德,那是一種直覺,在看過世面閱人無數後,得到的直覺力。他,不喜歡崔佑德……這個魏靜雅愛慕的男人,眼裏儘是邪氣,讓他想到那種不擇手段牙尖嘴利的豺狼。真可笑,他竟讓豺狼主演心目中最愛的男主角?他是不是瘋了?

  深夜,陸玄武熬夜檢視美術傳真過來的場景照片。電話響起。

  “喂?”

  “這禮拜五下午三點,我們在製作公司前會合一起上山,對吧?”是魏靜雅的助理莊凱文。

  “對。_還有五天,工作團隊要出發到山上待一個月。順利的話,預計三月中旬下山。這除了要大家合作,還得看天氣好壞。

  “我跟監製會準時出現。”

  “很好。”監製?還沒開拍,已經拿頭銜來壓了,陸玄武失笑。

  同時,心口又有那種悶悶重重的感受。好一陣子沒見到那女人,都怪上次他失常的表現,這陣子他一直耿耿於懷,睡覺時想到她,吃飯時想到她,連忙著開會時偶爾瞥見窗外陰鬱冰冷的壞天氣,他都會想到她哭泣的臉——真要命。莊凱文說:“還有,我老闆有事要跟你說。”他把電話交給魏靜雅。陸玄武心悸,臉龐一陣燥熱。

  我該死的在緊張什麼?鎮定!鎮定!他暗罵自己,然後聽見她細細柔柔的聲音。

  “我、我有話想說那個……這真的很難啟齒。”她忐忑,好像是不太好意思。他明白了,應該是上次電梯裏的事想跟他道謝。

  “不用謝我了,我說過,我希望上次那件事當作沒發生過。”那是惡夢,他竟跳舞給她看,真蠢,這種事到死為止都不要拿出來討論。

  “喔,對,我忘了要謝謝你。”

  “我說,當、沒、發、生、過!”不要提不要提千萬不要提。

  “我知道,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那她是要?

  “不然你想說什麼?”他有點緊張,如果是因為那個舞蹈讓她感動到愛上他,他……他可承受不起喔。

  “我看過劇本了,在第二集,警長高明對調職來的性感女警安麗產生情愫。可是警長高明有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了,我希望改掉安麗這部分,警長怎麼會三心二意?他不是這種人!”

  他媽的不然是哪種人?是鬼好不好?陸玄武握緊手中鋼筆,忍耐、鎮定,他深呼吸,慢慢講。“安麗是第二女主角,她的出現是為了讓感情戲更有衝突,這是編劇的巧思——”沒有衝突哪來的戲,笨蛋你懂個屁!她果然連屁都不懂。

  “但是警長高明對感情很忠誠,他眼裏只有女朋友吳瑪黛,他很專情。”

  陸玄武青筋暴露,眼角抽動。“你……該不會是……把自己想像成吳瑪黛了吧?”有可能,這女人不正常,找了愛慕的崔佑德來演高明,現在又把自己化身成女主角嗎?然後要整出戲為了她的想像做更動?天要亡我!

  “陸先生……這跟我的想像無關……”雖然確實這麼想像著,但更重要的是崔佑德的形象。她要崔佑德是完美的,所以警長高明也必須在感情上很完美。“我是想說,請你去跟編劇講,叫她修改這部分,謝謝你。”

  “修改?修改?”現在陸玄武真的想口吐白沫倒地去死。她說得真容易。“編劇此刻人在日本京都度假,慶祝交本完畢,你要我取消她的假期特地召她回來就為了我們監製幻想自己是女主角無法忍耐高明對其他女人有遐想?”口氣堪稱平靜,但表情已經猙獰。不過電話的好處就是儘管陸玄武這邊殺氣騰騰,對方也渾然不覺。

  “其實可以請她在京都改劇本吧?現在網路很方便。這部分就麻煩陸製作了,謝謝。”

  “等一下,你以為我們請的是普通人嗎?是大編劇鄭文雯啊,對不起,我辦不到。”

  “如果你辦不到我只好撤資,合約有寫,劇本也要經過我同意。”她小小聲說完。“請照辦,感恩。”她結束通話。

  陸玄武氣得跳起來,跑去開冰箱,拿出鮮紅多汁的頂級霜降牛肉立刻起鍋煎來吃,並想像正在油煎的是那該死的女人。魏靜雅!魏靜雅!算你有種!

  這已經不是他的戲了,這簡直荒腔走板!陸玄武吃到肚子很撐,爬回床上趴平,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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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27:35
  第五章

  大家集合,出發去山上拍片了。下午三點,莊凱文駕著BMW白色豪華休旅車到場,為了這趟山上之行,他幫魏靜雅準備一整車的日用品。還有各種山上生活的必備好物,就算魏靜雅是個有錢也不知道怎麼享受的傢伙,他還是要做足排場,給玄武製作的人看,讓他們知道誰是老大。

  魏靜雅跟莊凱文下車等大家集合完畢。她還是披頭散髮,穿黑色運動服,戴連衣帽、一雙手套。站車門邊邊,她陰鬱地只露出一雙閃爍不定的大眼睛,靜靜站在一邊,還真是陰沉到很有特色。

  BMW的白色休旅車很高調,但車子主人很低調。玄武製作的人馬陸續報到,三大卡車停在路旁,載滿道具和工作人員行李。他們這陣子都聽金智惠提過,那位陰沉的女生就是囂張的金主,還不要臉的堅持要掛名監製,大家對魏靜雅都沒好感,他們最討厭這種外行領導內行的傢伙。出發時聞到了,還沒見到陸玄武。忽然一架黑色捷豹跑車急速駛近,煞住,停在魏靜雅前。車門雄開,裏面是全副野戰部隊打扮的陸玄武,穿軍靴,戴咖啡色墨鏡。他英姿颯爽的坐在駕駛座,車後座坐著一位短髮、戴墨鏡穿黑色緊身衣褲,臉龐瘦削,表情陰沉的女子。

  “上車吧。”陸玄武對魏靜雅說。

  “我們自己有開車。”莊凱文說,還臭屁地朝陸玄武比了比身後的BMW。陸玄武冷笑。“車子很棒,但是——魏監製,你不是要討論劇本嗎?”他看了一眼後座女子。“我剛剛才去機場接鄭編劇過來,今天行程很趕,劇本車上討論吧,請進。”魏靜雅猶豫不決,很不安。陸玄武不耐煩了。“怕麻煩的話,還是我跟鄭編劇自己決定就好?”

  魏靜雅硬著頭皮,上車了,這一切都是為了佑德哥啊!她拼了。

  莊凱文見狀,只好上車,獨自駕著休旅車跟隨。真可惜,特地租來的高級車魏靜雅無緣享受啊!

  整隊完畢,大家出發了。陸玄武油門一踩,箭似地咻的飆上馬路,魏靜雅驚呼,抓住車頂把手,縮住身子,嚇死了。陸玄武很故意,他蛇行,他甩尾,他用盡所有能耐展現捷豹跑車的厲害。魏靜雅被車子甩來甩去,尖叫連連,握著把手的指節泛白,額頭青筋浮現,冷汗急淌。

  “可以慢一點嗎?”

  “抱歉,趕時間。”陸玄武的口氣一點都不抱歉。車子很快離開市區,往山上疾駛。在山路上賓士,甩尾,哇,更刺激了。魏靜雅慘叫哀嚎,臉色發青。而她身旁那位編劇好厲害的定力,她不動如山,仿佛對高速馳騁已經習以為常,或者心中怨念太強已經無視周遭環境。

  “是你要我回來改本的?”編劇冷冰冰問,戴著墨鏡,皮膚蒼白,表情像參加葬禮。

  “我……是我……我是監製啊——”又一個大幅度轉彎,魏靜雅尖叫。

  “……所以懂嗎?”

  在魏靜雅驚呼時,編劇撫著她細長的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唏哩呼嚕講了大段話。

  “什麼?我沒聽清楚。”魏靜雅喊。

  “因為……所以……就這樣——”

  “什麼?說清楚一點。”

  還要更清楚嗎?好!編劇猛一轉身,怒瞪魏靜雅。“我因為《警長高明》從前年夏天寫本完又改本將近兩千次,終於在兩個月前交本,期間我的男人受不了我趕本時邋遢的模樣跑了,我的月經受不了我趕本時酗酒抽煙熬夜所以提早停經了,我現在沒有女性賀爾蒙了,所以我充滿暴戾之氣,真的好想好想揍人,為了化解我滿腔因為趕本燃燒起來的暴怒,我安排了京都假期,到禪堂清修打坐調養身體,沒想到晚上泡溫泉時忽然接到惡夢般的電話,於是我苦心安排的假期只過了三天就被召回這裏,我現在是一邊在心裏默念心經一邊跟你講話,不然我怕我會控制不住做出很——可怕的事……”

  魏靜雅瞠目結舌聽完編劇落落長的血淚告白,她好強,講這麼大段話都不換氣耶。“你……你辛苦了。”

  編劇用力摘下墨鏡,魏靜雅倒抽口氣。

  “煙……煙熏妝?”好厲害的煙熏效果,整個眼眶都黑的。

  “是,沒錯,百分百天然的煙熏妝,超級黑暗的黑眼圈,它在說什麼?黑眼圈在說著我是個多麼用心認真專業寫本的編劇,所以如果有哪個不專業的門外漢敢叫我,對我生出來的寶貝,做出小專業的修改,我就會也做出很不專業的行為,而且在我內心深處那個三歲的小女生會沖出來撒野。”

  “小女生?”

  “是,你給我小心點,我告訴你,我有人格分裂,我內在住著一個幼稚狂野沒有理性的小女生!”

  魏靜雅被編劇又喊又威脅了大半天,魏靜雅感覺不受尊重,監製不是最大的嗎?那麼為什麼編劇可以這樣對她發飆?

  行,如果現在退讓,以後到山上拍片就更別想混了。魏靜雅想到莊凱文一直教她的,自己的權益要自己扞衛。沒錯,現在,我已經不是從前懦弱無能的小點點了!她連前座那個高大傈悍的男人都沒在怕了,更何況是這個女人?

  鄭文雯兇惡的警告:“所以現在懂了吧?搞清楚狀況,不要隨便惹人格分裂的編劇!”

  “人格分裂嗎?沒關係……我……我也有精神病。”魏靜雅說。

  鄭編劇愣住。魏靜雅眯起眼,忍耐腸胃翻攪的感覺,她不會妥協的。

  “好極了,我也有躁鬱症。真好,整車都神經病。”陸玄武苦中作樂,開得更快。

  鄭文雯堅持專業。“我不會改本,原因懶得跟你說,我是專業人士,不能做不專業的事。呵,什麼警長高明很專情所以不能對女二動心,神經病,那麼專情還有戲嗎?你是處女嗎?你從一而終嗎?你是處女再來跟我討論專情這兩個字。”

  陸玄武低頭,顫抖,這——這太好笑了,鄭文雯你夠屌!

  好失禮的女人,魏靜雅皺眉瞪著編劇。她不像編劇這麼會罵人,也不善於和人嚷嚷。她很不習慣,為什麼拍片的人都不能好好溝通?講不通時就要大吼大叫語帶威脅?一定要這麼戲劇性嗎?

  鄭大編劇雙手抱胸,橫著臉看她,一副看她很扁的樣子。“怎樣?不吭聲了?所以嘛,不懂就不要動我的本,莫名其妙。”她鄭文雯可是吵遍電視圖的名編劇,會吵會寫會罵人,如此含辛茹苦幹到如今這番成績,此等強材豈容得不專業人士踐踏。她接到電話就堅持回來親自教訓這個混蛋。

  “你……你講話太不禮貌了。”連處女都拿出來說,真低級。

  “禮貌是啥小?你如果尊重專業,我也可以非常禮貌。”

  “我是監製,片場監製最大。”

  “那就拿出監製的Guts,做監製該做的事,大氣點,講話咩咩咩地像蚊子叫,大熱天還戴手套?畏畏縮縮一上車就尖叫,這樣的監製我無法信服。呵,跟我討論專情,就因為高明那點逅想?

  改本?你冰清玉潔啊?”

  好!魏靜雅目光一凜,坐直身子,讓鄭大編劇瞧瞧她魏靜雅的Guts,她大聲說:“我是處女!”

  鄭文雯愣住。陸玄武方向盤一歪,差點撇輪。魏靜雅脹紅著臉,大聲罵她:“這樣夠格跟你討論專情了嗎?”光說不夠,還順手抓起面紙盒扔編劇。“專業人士?沒投資人支持再專業有什麼用?陸製作你不要再笑了,你希望我撇資嗎?還有,我不需要跟這個沒修養的女人討論為什麼要修本,總之我要她照我的意思修,你負責說服她,叫她不准來吵我,我最大,我最大!你們聽見沒!”

  整片山都聽見了!煩死,陸玄武正要張口罵她,鄭文雯搶先一步咆哮——

  “你竟敢拿面紙盒扔我,你找死!”鄭文雯撲過去,手臂拐住魏靜雅脖子,架在懷裏槌她的頭。“監製又怎樣?你敢欺負我,你找死,找死。處女又怎樣?處女了不起嗎?我每一次做愛也都處女,我每天都是新生兒,你敢動手,今天看我怎麼修理你!”

  “啊——”魏靜雅尖叫,仰頭怒吼,順便嘔吐,就這樣用盡全力吐在鄭文雯臉上。原來還有這招?嘔吐治悍女,魏靜雅贏了。捷豹跑車在路旁緊急煞住,後面跟著的製作團隊車陣也陸續都停下。

  他們看見索以野蠻粗暴聞名的鄭編劇蒙著臉述出跑車,蹲到路旁,掩面顫抖嗚咽。發生什麼事了?大家不解。金智惠下車,跑過去安慰。跑車內,魏靜雅掩著嘴,還沒吐完,問前面的陸玄武:“有沒有塑膠袋?我暈車。”

  陸玄武趴在方向盤,萬念俱灰,很想死。進電視圈那麼多年,從未碰過這麼荒謬的處境。這魏靜雅真厲害,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現在就連潑辣兇悍的鄭文雯都被搞哭,這出戲的未來,可想而知。

  片刻後——

  鄭文雯在阿肥的協助下,用礦泉水洗完頭髮洗完臉,清理乾淨,回到車內。她遭受重創,心情無法平復。魏靜雅不安地縮在一隅小小聲道歉:“對不起……我暈車,你又一直槌我的頭,我更暈了才會吐。”

  ,鄭文雯戴上撩鏡。魏靜雅嗎?這恐怖的女人,表情無辜講話咩咩咩的,但杠起來的時候連嘔吐這種拗步都用上,可惡至極。

  “我告訴你,就算你把屎尿拉在我身上,我也絕不會讓你動我的劇本!那是我的生命!”“好有氣魄的大編劇咧!”魏靜雅往車子角落縮得更深,她好凶。

  “鄭文雯。”陸玄武終於開口了。“不要再用這種態度和監製講話。”

  “咦?”我們不是同一圖的嗎?鄭文雯傻住。

  “你不懂職場倫現嗎?監製要你改你就改。”

  “嗄?”他瘋了?鄭文雯揪住頭髮。“我沒聽錯吧?你是那個讓我景仰不鳥金主很有Guts的陸大製作嗎?你怕她幹麼?她瘦不拉嘰看起來又呆又蠢還想叫我改本,你瘋了?”

  “你閉嘴!”陸玄武喝叱,瞪住鄭文雯。“再囉嗦小心我把你跟你的行李扔在路邊,給我放尊重點,這出戲監製要改什麼你都給我跟著改,沒有金主,你寫再好的劇本都沒用,懂不懂感恩?”

  啊咧?鄭文雯崩潰了,她瞪大眼,張著嘴,頭髮翹,血壓飆,不敢相信聽見的。這真的是陸玄武嗎?

  魏靜雅也瞪火眼,看著陸玄武寬厚強壯的背肌,很難相信陸玄武竟會站在她這邊。原來陸玄武也有明理的時候啊……

  ☆☆☆

  天黑前抵達山上,大隊人馬集合完畢,劇務公佈明日行程,大家陸續住進跟鄉民租借的老四合院。山上空氣濕冷,溫差大,傍晚下雨,雨停後又開始起霧。入夜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蟲聲唧唧,蛙嗚聲大得像狗在吠。魏靜雅住進右側最邊間的房間。莊凱文把整車子高檔的日用品全數搬入魏靜雅房裏,並以最快的速度將房間打掃完畢布愛妥當,呈現溫馨的美式鄉村風格。裝了窗簾,放了原木桌、花紋圖案的矮櫃、高級的白色床單,連蚊帳都吊好了。

  “好了,你可以放心住了。”

  “哇。”魏靜雅坐在床邊。環顧四周,原本簡陋破爛的磚造屋,瞬間變得好溫暖。床畔有荷花吊燈,莊凱文還帶了幾盆吊蘭來佈置。“你真厲害。”

  “知道每個月的助理費不是自給的吧?”莊凱文驕傲地撥了撥頭髮。“好,我走了。有事Call我,我會時常過來看看你。”

  “你不留下來?應該還有房間吧?”

  “實不相瞞。”莊凱文遙望窗外,指著山的另一邊。“這一切很可能都是命中註定好的,那邊,我的靈修老師福竹大師就在那兒閉關啊。我很想去看看他的狀況,是他要我下山的。你一個人沒問題吧?我會很快回來。”

  “可是……我不懂拍片,你一定要走嗎?”魏靜雅很不安。

  “那個編劇不是被你氣哭了嗎?小點點,你現在已經不是小點點了,你是擁有掌控整個劇組大權的大點點!我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幫忙,我有我自己的道路,每個人都一樣。我相信你沒問題的。記住,蘭j他們太過分的時候,就說我教你的那幾個字。”

  “我要撤資?”

  “對,這句話真是超級有力的,拿出金主的specialty。”

  “可是……我不懂拍片,萬一我的想法錯誤?”

  “重點是什麼?你是要拿金馬獎還是參加影展比賽?這件事的重點不就是為了親近你的偶像崔佑德?聽說他明天就上山會合,好好把握跟他相處的日子,用盡心力發揮身為金主的惡勢力……享受跟他交往的樂趣,哈哈哈……”自從魏靜雅告訴他,她跟崔佑德曾是舊識後,莊凱文就更積極的想幫她戀愛成功。

  “好,我知道了。”一提到崔佑德,魏靜雅的恐懼擔憂全被甜蜜淹沒,好想快點見到佑德哥,跟他在山上拍片,一定很愉快。莊凱文檢查過房子門窗,都沒問題了,才駕著休旅車去找老師,順便給老師補充日用品。可是,莊凱文前腳剛走,魏靜雅就出狀況了。可能是這天過得太刺激,還有下午的飛車折磨劇烈嘔吐。她頭很痛,很昏沉,又覺得很冷,洗完澡,躲進被子裏,還是冷得鷹打顫。山上的夜晚,怎麼冷得像在冰窖裏?

  深夜十一點,陸玄武發簡訊,通知劇組的核心人員到他房間開秘密會議。大家陸續報到,包括怒氣難消的編劇鄭文雯。

  “以下我們要討論的事,絕不准說出去,要是讓我知道誰洩漏今晚的事我就開除誰,我還會讓他以後在電視圈也混不下去。”

  陸玄武宣佈。

  “威脅誰啊?呵。”鄭文雯冷哼,對他不爽到極點。陸玄武不理鄭文雯的挑釁,繼續說:“找大家開會,是要鄭重地警告你們,魏靜雅是《警長高明》的恩人,沒有她這出戲就夭折了,請大家懷抱感謝,要尊重她,而且她掛名監製,大家要避免和她衝突。她有任何要求都要儘量使她滿意,絕不可以讓她生氣,知道嗎?”

  大家面面相覷,不懂玄武哥怎麼變得這樣軟趴趴?

  金智惠也很震撼。“玄武,我沒聽錯吧?可是那女人根本不懂拍片,你要我們大家聽她的?”

  “外行指導內行?呵?了不起真了不起。”鄭文雯說。“反正我是不會改本的,要我改本編劇就換人!”

  “編劇會換人。”陸玄武說,眾人驚駭,鄭文雯倒抽口氣。陸玄武說:“我剛剛已經撤換這出戲的編劇,編劇會打吳仁。”

  “吳仁是什麼鬼?這是我的本!”鄭文雯跳起來咆哮:“你試試看!”

  “鄭大編劇,冷靜,冷靜。”金智惠拽住已經準備要飛踢陸玄武的鄭文雯。陸玄武繼續說:“不只編劇。導演、美術、道具,所有重要相關人士我都撤換,在這裏先跟各位說一聲。”

  這會兒,沒人在意陸玄武平日樹立的威嚴了。大家跳起來嚷嚷——

  “陸兄你太過分了。”

  “這欺負人嘛。”

  “沒見過這麼荒唐的事。”

  “陸大製作是不是壓力太大秀逗了?”

  “虧我們平日為你賣命。”

  “沒義氣唰!”

  “大家……拜託先冷靜。我相信玄武哥是有原因的。”金智惠跳起來安撫眾人。“玄武一定有他的苦衷。”

  “這是預算表。”陸玄武拋出厚厚一疊各單位預算細目。“我刪掉去巴黎拍攝的槍戰戲,還刪了十場爆破戲,另外服裝美術的預算砍了三分之二,不過給女主角的簽約金提高十倍。”

  “這還拍什麼?”這次尖叫的是金智惠。夠了,這太過分了。

  這樣刪下去,大製作會變成家庭V8影帶拍來自爽的片,這會砸了玄武製作的招牌。

  “你刪了重要場景?結果竟然加了女主角的酬勞?這算什麼?”

  “這個——”陸玄武從迷彩背心內層口袋,抽出另一份厚厚的預算表。“我啟動另一出戲,劇本裏的男女主角名字跟配角名都會稍做更動,內容要請編劇做一點調整,不過骨架維持不變,這出戲叫《警長英明》,演男主角的是謝邢鋒。”

  大家呆位,《警長英明》?男主角是謝邢鋒?好像……好像有點明白了。難道?

  陸玄武冷靜地麗對詫異的目光,他篤定道:“《警長英明》的工作團隊就是在場所有人,名稱頭銜不變,唯一更動的就是工作時間,這點要請阿肥跟劇務協調,重敲通告,重擬進度。簡單來說,就是分成A跟B兩組,A組先粗略地把《警長高明》拍攝完畢。B組才會跟進,重新拍攝,但是道具配件預算是《警長高明》每一場傾算的兩倍至三倍,演員不同,會拍得更仔細精緻。”

  “我懂了!天啊我懂了!B組拍的是《警長英明》,用A組《警長高明》省下的經費跟刪掉的場景,在B組使用跟實踐。”

  鄭文雯拍手大笑。“金蟬脫殼,釜底抽薪!妙,太妙了。”所以《警長商嘲》的編劇是吳仁?就是無人,拍假的嘛!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陸玄武平靜道:“電視臺的檔期合約要重簽。總之會上《警長英明》這檔戲,至於原本的《警長高明》要延到什麼時候上檔,為了慎重起見,我會再做斟酌的。”

  大概千萬年都不會上檔了。

  “這厲害了,真聰明。”金智惠提醒陸玄武。“可是跟魏靜雅簽的約……”

  “這部分已經和法務人員研究過,那份合約的重點在於按照她的要求指定演員劇本完成片子。至於片子拍攝的開銷細目、繁雜的預算安排,以及真正的支出費用等,當然是我們比她更瞭解。片子完成以後的宣傳、上映檔期,我們有權自行決定。而且萬一沒有電視臺要播《警長高明》,這也不能怪我們。”

  所以大家掛假的名做假的事,模擬地拍一出戲給金主爽。等金主移到下一個拍攝場景,真正的工作團隊才會進駐拍攝符合陸玄武期待的片子,並且他可以完全作主。資金,當然全都是魏靜雅資助的,只是她得到的是個空殼,而真正播出的將是陸玄武跟大家的心血結晶,也就是《警長高明》的雙胞胎——《警長英明》。

  這會兒,大家竊笑,崇拜地看著盤坐在正前方地板的陸玄武,他,真正高明啊。魏靜雅就算再怎麼霸道強勢也算不到這一步。接下來,大家通力合作,就讓金主過過拍片癮,讓她爽、給她面子。

  開會完畢,大家解散,回去休息。做好對策,搞定魏靜雅,陸玄武終於可以安心。這下,他再也不必為了扞衛自己的想法跟魏靜雅衝突,就讓她盡興地去滿足她的私欲,去過她監製大爺的癮,去和愛慕的偶像談戀愛。她出一億資金,有權讓大家陪她演戲。

  不需要內疚。陸玄武告訴自己,這都是魏靜雅逼他的。而且,她要的就是捧紅她的偶像,這麼多人搭景花費時間陪她周旋很夠了。

  可是陸玄武又失眠了。不知道為什麼,老是會想起魏靜雅當時在電梯裏痛哭顫抖的模樣。他睡不著,到廚房拿啤酒喝,經過玄關,黑暗中被東西絆倒,開燈看——有人躺地上,縮成一團。

  “魏靜雅?”又是她?陸玄武蹲下,拍她的臉。“喂?”她的臉好燙,渾身都是冷汗。

  “我好渴……”她喃喃說。“好冷……”

  陸玄武拿出手機,打給金智惠讓她處理,但是,又打消念頭。

  看著魏靜雅柔弱可憐的臉,他又有那種胸口悶重微酸的感覺。他小心地抱起她,回她房間。在他懷裏,她好輕、好軟,身體好燙。而他,心情,好亂。陸玄武將魏靜雅輕輕放床上,看見簡陋的磚造房間,已經被佈置成極淑女的地方,窗戶懸掛白紗窗簾,鄉村風桌椅,全套的高級白色蕾絲床被。呵,他感到好笑。這裏不是城堡,幹麼搞得像公主的窩?她大概以為拍片是扮家家酒很好玩吧?

  也罷,就讓她開心玩到最後。雖然卑鄙,他已決定抽手,另起爐灶,不再浪費時間和她斡旋。可是看看這裏,真荒謬,置身在這些高檔貨裏的女人,竟然成天穿廉價的舊運動服,披頭散髮的,沒一點貴氣。他實在不瞭解這女人。陸玄武看著魏靜雅,她皺著眉,一臉痛苦的昏睡,發燙的額頭佈滿汗,臉也紅通通的,嘴唇乾裂。

  說真的,她看起來脆弱瘦小,根本不像被寵壞的那些千金小姐,雖然也有固執的時候,但大部分,她閃爍不安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隨時都含著傷心的淚水。他彎身,俯視她的臉,撥開她垂落額前的發,指尖沾染到她的汗水,冷涼的觸感,他的心,仿佛,也跟著一片濕膩。

  她呻吟一聲,掙扎的側身躺,喃喃說:“好冷……頭好痛……”然後可憐兮兮的啜泣起來。他目光閃動,胸腔好像被誰勒緊。緊到呼吸困難。陸玄武離開房間,到廚房煮一鍋熱水,丟黑糖進去,迅速切了一些安片放進去一起煮。然後回他的房間拿來不銹鋼保溫瓶,等薑茶滾沸一陣,盛滿,帶回魏靜雅的房間。

  “起來——”扶她坐起,她軟靠牆壁。陸玄武倒一碗薑茶,用湯匙喂她。她閉著眼,意識模糊不清,很不舒服。當嘴唇碰到他湊近的湯匙,她立刻繃緊身體,別過臉去,揮開他的手,那抗拒的模樣,好像要喂的是毒藥。

  “是薑茶!一定要喝,你想燒成白癡嗎?”他命令著,湯匙又湊近她的嘴,她又躲,但他力氣大,右手繞過去,強臂筘穩她身子,摟在懷裏,湯匙撬開她緊閉的唇,硬是灌她好幾口。她咳嗽,終於勉強地被喂了幾口薑茶。

  “你還真難伺候,真是麻煩。”他嫌棄地罵,動作卻很溫柔小心,把她放倒,讓她躺平休息,義拿枕頭墊在她脖子後,怕她睡不好。

  再抽了紙巾,幫她擦拭嘴角。然後他出去,拿冰塊、水盆,回來坐在床邊。幫她冰敷額頭前,先擰幹毛巾,擦幹她額臉頸部的汗,看她仍戴著手套,想來手套也被汗水浸濕了吧……他輕輕幫她褪下手套,右手的手套除去了,換左手。當手套往下卷落,轉至手腕處,陸玄武震住——

  這是?

  魏靜雅的左手腕,橫著一條醜陋的疤,一看就知道是割腕的痕跡,疤痕很粗,可見割劃時,是下定決心要死。她自殺過?

  陸玄武瞅著魏靜雅,震撼著。忽然他憤怒地扔下毛巾,回他房間。不管她了。

  經過客廳,看見編劇鄭文雯坐在長椅上看書,他走過去。

  “還不睡?”

  “我是大夜貓啊,現在是我精神最好的時候了,唉,真無聊,在山上又沒事做。”她伸懶腰。“如果在臺北,現在還可以泡在茶藝館——多爽。”

  “幫我一下。”

  “幹麼?幹麼啦?陸玄武?”她被陸玄武拖進魏靜雅房間,指著床上的人。“她在發高燒,剛剛還昏倒在廚房,我怕出人命,所以拜託你照顧一下。”

  “嗄?”鄭文雯甩開他的手。火大了。“陸大製作,就算我們感情好也不能這樣吧?我是編劇又不是保母,還有,你幹麼不自己照顧?”

  “我討厭她。”

  “我也討厭啊,喂,白天的時候她吐在我臉上耶,你忘了嗎?等一下她又吐了怎麼辦?”

  “我是為你著想,你看那個女人……”他拽著鄭文雯過去床邊,指著魏靜雅痛苦的臉。“她因為發燒全身軟綿綿動都不能動,你,報仇的時候到了,交給你了。”

  “喂?喂、喂!”鄭文雯跺腳,可惡的陸玄武就這樣扔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鄭文雯喊:“我不會照顧病人,她死了我不管喔,喂?”

  “隨便你——”他揮揮手,真的走了。

  “搞什麼?”鄭文雯瞪著床上不省人事的丫頭,兇狠地眯起限睛。“報仇?呵。好啊,我現在也吐在她臉上,我可以嗎?我鄭文雯會那麼沒品嗎?”

  “好痛……”

  “什麼?”鄭文雯趴到她旁邊湊耳聽。“說什麼啊你?”

  “頭痛……頭好痛喔。”魏靜雅哭著。

  “我頭更痛啊!臭丫頭!”鄭文雯氣憤地擰幹泡著冰塊的毛巾,啪地丟在魏靜雅額頭,很粗魯。“發燒嗎?難過嗎?告訴你,這叫報應,做人太囂張的報應,欺負大編劇的報應,哈哈哈——”說完很得意地大笑。

  “我快死了……”魏靜雅顫抖著。“頭好痛……”

  “你快死了嗎?我也是,我今天也差點死了,被你氣死。照顧你是嗎?好啊——”鄭文雯兇惡地卷起袖子。“身體很燙,但是衣服都濕了當然冷,姐姐現在要扒光你的衣服知道嗎?”鄭文雯粗暴地將魏靜雅上身拉出棉被,掀掉上衣,又騎在她腰上,去扯運動褲,也不管她比魏靜雅重十公斤,害魏靜雅快窒息了。魏靜雅痛苦呻吟。“不能呼吸……我不能評吸……”

  “死掉算了啦!我管你能不能呼吸。”鄭文雯邊扯她褲子邊罵;“所以做人要有良心,不然神會處罰你,把大編劇從京都氣回臺灣你才這麼慘,誰叫你造孽……”一張紙從運動褲口袋掉出來,鄭文雯撿起來。“什麼啊?縐巴巴的……”

  打開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這是……遺書?”她嚇得從魏靜雅身上滾下來,揪著遺書,越看越震驚。這裏面寫著魏靜雅悲慘的遭遇,她……她才七歲就被親生母親下藥,還被割腕?淪落到孤兒院?

  “天啊,喔天啊……”鄭文雯顫抖的折好遺書,塞回魏靜雅的運動褲口袋,掩著猛跳的心口,瞪著神色憔悴的魏靜雅。“怎麼會有這種事?”她編過各種狗血劇,也編不出這麼血腥的梗,魏靜雅的過去太可怕了……

  鄭文雯不安的看著魏靜雅。這可憐的女人,是怎麼掙扎著活下來?她小小身子藏著多少秘密?蘊藏多少痛楚?用不肯承認她的父親的遺產,投資拍片,可是……

  她不知道,未來一個多月,她將被整個劇組愚弄,到最後,這只會是一出永不上檔的連續劇,全是玩假的。等真正的戲上檔,魏靜雅知道真相後,這個飽受過去折磨的女人,連生母都痛下殺手的可憐女人,能承受得了打擊嗎?

  鄭文受怔怔地在床沿坐下,抬起魏靜雅的手腕檢視。果然在左腕,看見醜陋的疤痕。鄭文雯掉淚,怪不得她老是戴手套。

  “對不起……”鄭文雯輕撫過她臉龐,深吸口氣,想忍住不斷湧現的淚。“對不起——我真壞。”

  天快亮了嗎?那為什麼窗外還是黑著?為什麼他還睡不著?

  陸玄武躺在床鋪上,雙乎枕在腦後,瞪著屋頂,看著嵌裝在天花板生銹的老風扇,吃力地旋轉一圈又一圈……發出淒慘的悲嗚,聽得他心臟好痛——是那聲音教他煩躁?還是,根本是回憶在割痛他?

  爸媽生意失敗燒炭自殺時,他二十二歲,為了照顧三個弟弟,不讓弟弟們離開,他放棄學業,挑起家計,吃盡苦頭。代替懦弱的爸媽擔起養家的責任,被現實生活磨成銅牆鐵壁。好幾個深夜,現實壓力讓他無法入睡,有幾次為了房租,不得不向朋友借錢,傷透他的自尊,教他怨恨人生。

  如果爸媽不自殺,他也不會早早吃足苦頭看盡臉色。所以,他憎恨那些受不了壓力自殺的人,那種人自私可惡,丟下爛攤子,讓留在世上的人痛苦。他詛咒所有自殺的人最後都下地獄,到現在他還不能原諒父母,心中的黑洞從沒癒合,即使表面看來,他很成功。弟弟也都在他照顧下生活無虞、健康長大。他看起來非常正常,但只有陸玄武自己知道,他的心千瘡百孔、傷痕累累,那些創傷、被父母遺棄、被現實人生重擊,那些個驚恐不安走投無路的時刻,仿佛永遠不會過去。

  到現在他還是深深的恐懼著哪天醒來,擁有的全消失,他又會被打回原形,一無所有——光是像今晚這樣偶然的觸動回憶,就可以讓他痛不欲生,無法睡眠,腦子會像陀螺旋轉不停,飽受過去折磨。真可笑!

  他氣憤地抹去眼角的淚。這是什麼孽緣?竟然會遇到另一個傷害自己生命的自私鬼。可惡的傢伙,她連自己的身體都敢傷害,她不痛嗎?看來瘦小脆弱,可是……

  她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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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28:13
  第六章

  聽見鳥叫聲,魏靜雅醒來,陽光映得白窗簾黃澄澄的。忽然,魏靜雅發現有個女人趴在床沿睡。她嚇一跳,縮到牆邊,瞅著女人。

  啊,是鄭文雯?鄭文雯枕著手臂睡,看起來很累。魏靜雅揉著腦袋,靠牆坐。昨天……因為很渴去廚房找水喝,然後呢?她頭痛地回想,又看見茶几上的水鹽、毛巾,而身上的運動服已換成乾淨的黑色絲質睡袍。黑色?這不是她的衣服?

  是鄭文雯的嗎?

  魏靜雅努力回想,這麼說……印象中有人逼她喝熱熱的茶,是鄭文雯?不對……她聽見的好像是男人的聲音……還是她記錯了?不管如何,看到先前跟她爭吵,對她不爽的鄭編劇,竟費心照顧她直到早上,魏靜雅瞅著鄭文雯,心頭一陣溫暖,原來這個潑辣的女人其實心腸很好。魏靜雅悄悄移動被子,掩住鄭文雯身子。

  鄭文雯睜開眼,醒了。看見魏靜雅,她努努嘴。“沒事了吧?”

  “嗯。”

  “太好了……”鄭文雯打個大大的哈欠,伸懶腰。“我可以回去睡了……累死我了,腰酸背痛的,又不能叫按摩師到山上幫我按摩……”她碎碎念。

  “不好意思,讓你照顧我。”

  “你昨天一直發燒,出很多汗,現在身體會很虛弱,出去走動時要注意,不要又像昨天暈倒在廚房,會讓別人很麻煩的。”.

  “喔……”魏靜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原來是鄭文雯抱她回房的,一定很吃力吧。

  “那我走了。”鄭文雯起身離開,順便將地上的不銹鋼保溫瓶遞給魏靜雅。

  “拿去,記得喝,這比藥還好用。”

  “這什麼?”魏靜雅防備地瞪著保溫瓶,沒接手。

  “你昨天也有喝啊,所以才這麼快就好了。”看魏靜雅一臉狐疑,鄭文雯提高語氣。“都忘了呵?是薑茶!我們拍戲的人都知道,在外面要是受了風寒,喝碗熱呼呼的黑糖薑茶很快就好了。”

  “喔。”魏靜雅接下保溫瓶。

  “記得喝。”鄭文雯開門離去。

  “謝謝……”魏靜雅握著保溫瓶,小小聲說。門又推開了,鄭文雯探頭進來,看著她。“對了,大監製,我不是會搶功的人,那個薑茶,不是我弄的,是陸玄武幫你煮的,他要我照顧你,還有,是他發現你抱你回房的,不然你死了都沒人知道。”

  鄭文雯故作兇狠的表情。“我是很會記仇的……我沒忘記你幹的好事,喂。下次再吐我臉上我會殺了你,知道嗎?”撂完狠話。

  看魏靜雅一臉無辜,又心軟了。“眼睛瞪那麼大幹麼?還不躺下休息。”關門,離開。魏靜雅驚訝地握著保溫瓶。是那男人煮的?

  這麼說……昨天很難受時,喂她喝熱茶的也是他?她想到上次的事……當時為了讓她鎮定下來,他還跳了很怪的舞步……她扭開瓶蓋,蒸氣噴湧,辣香的薑味竄入鼻尖,暖和心肺。魏靜雅怔怔往後靠著牆坐,有點恍惚……

  她常跟陸玄武爭執,剛認識時,覺得他理著平頭,高大魁梧,又愛穿野戰部隊的衣褲,整個感覺就是很冷血無情,讓她很有壓力。他像壞人,銅牆鐵壁般的強悍身形,好像輕易的就可以把反抗他的人踩死。

  可是……關鍵時刻……每次最脆弱無助的時候,怎麼剛好都是被他撞見?他其實可以不理會的,特別是每次吵架,他鐵青的臉,好像恨得幾乎要宰了她才痛快。

  但是,當她落難,他卻一次一次出手幫助,事後又隻字不提,擺著冷淡臉色,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鋼鐵般栗悍的男人,卻會為她煮薑茶,喂她喝。

  也會在她慌張時,不顧形象轉移她的注意,安定她的心神。

  陸玄武……

  念著這名字,魏靜雅忽然心頭一陣柔軟。沒想到她竟然也乖乖地喝下他喂的熱茶,自從被母親那樣對待後,她從不輕易吃喝別人送到面前的東西,更別提讓人喂了。可是昨晚,她喝了嗎?

  那男人怎麼辦到的?而她平安無事的醒來……身體舒服了,頭也不疼了。魏靜雅恍惚了,一直想著陸玄武,想著他深夜幫她煮薑茶,想到他也有那種溫柔的一面,就有種陌生的熱熱的奇怪感受,教她心裏癢癢的,臉跟耳朵麻麻的。

  每次想起佑德哥,她感到溫暖:而想到陸玄武這個男人,她的感覺卻是忐忑不安,現在則是心情亂糟糟,又有點心律不整。既害怕他,又會一直揣測他的言行,在意他的舉措,怎麼回事?

  ☆☆☆

  早晨六點,一夜沒睡的陸玄武早沐浴完畢,將房間收拾乾淨,物件擺放整齊,棉被折成豆腐狀,淙藍床單平整到沒一點縐紋,他不去當軍官操練小兵真是浪費人才也,還有,他煩躁的時候真的很愛做家事。

  山裏的早晨,很冷。但他洗完澡很熱,只穿白色背心式汗衫,將那身飽滿結實的男性肌肉寸寸彰顯,莫非是人在山裏,故他這模樣看起來更狂放野性?

  他敞開窗,迎進清爽的風,朝待腦袋更清醒。他叼著雪茄煙,站書桌前,按下咖啡壺,咖啡壺呼嚕嚕鳴響,吐露咖啡香。於是這小小的很陽剛的房間,添了醇厚的咖啡氣味,還有甜甜的雪茄煙昧。

  叩叩叩——

  有人敲門。他開門,看見魏靜雅站在門外,她低著頭。不敢看他,但右手舉高,是保溫瓶。

  “這個……還你。”她說。

  “幹麼?你講話都不看人嗎?”他粗魯道,抽走保溫瓶。

  “還有……謝謝。”還是不看他,覺得很有壓力。而且,比以前見他時更緊張,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心跳很快,面對他,感覺又怪又尷尬。

  “不需要謝我……”一想到她自殺的事,他火氣又上來了。“我是怕你死了後續資金沒著落,所以直到戲拍完前,請你務必保重身體。”

  砰!

  門關上。魏靜雅始終低著臉,但那重重的關門聲,他誠實但刻薄的話語,教她淚水落個不停。她的心臟像挨了一拳,好難受這是怎麼了?

  他難聽的話、難看的臉色又不是第一次經歷,這回,怎麼讓她特別難過?

  見到她,他就很火大;不見她,他又頭大。不管見不見,他氣自己被她左右。陸玄武煩躁地拿著保溫瓶,重放桌上。咖啡煮好了,關掉開關,扭開保溫瓶,倒進咖啡,他突然頓住勢子,看見保溫瓶裏有東西。舉高保溫瓶。裏面,塞著一張紙條,他拿出來,卷開紙條看——

  之前我對你做了很多可惡的事,可是你還幫我。謝謝你。上次跳舞的事,這次發燒也是,真的很謝謝你。不知道怎麼感激你,我把收藏的琥珀送你,琥珀是千萬年前松樹的樹脂。據說可以保人平安。千萬年前的蚊蟲屍體。被琥珀收融後,可以永遠都不腐壞。將琥珀搓暖。會散發松樹氣味,可以鎮定寧神。聽說拍片的人壓辦都很大……之前我也害你失眠很多次吧?真的很對不起,琥珀給你,希望它給你好運,讓你好睡。

  陸玄武倒轉保溫瓶,一顆黃色結晶物滾入掌心。他看著琥珀,猛一轉身,開門,張望,一陣悵然——

  她,已不在門外。

  ☆☆☆

  中午,下起大雨。劇務跟組員忙者搭起雨棚,準備預定的開鏡儀式。照慣例開拍前大家要先聚在一起拜拜,祈求拍片順利。

  大家知道是拍假的,但也煞有其事開鏡給金主看。崔佑德跟助理羅彩星也趕來報到。天氣濕冷,崔佑德買來桂圓紅棗甜湯,請助理發送給大家喝。他親自舀了一碗,端到遠離人群,獨自在屋簷下,靠著牆壁站的魏靜雅。

  看到崔佑德走來,魏靜雅低頭,看著雙腳,有一點慌,又有些心虛,卻不清楚是在心虛什麼。一整個早上,因為陸玄武,她情緒惡劣,一直躲在房間,直到執行製作請她出來參與開鏡儀式。是為了看見崔佑德,她才出來的。是啊,何必為了陸玄武幾句話,壞了心情?

  她在乎的只有佑德哥,而此刻,她朝思暮想的男人,一身時髦牛仔勁裝現身。她看到他舀了一碗湯走來。看見他熱情的目光,她低頭,想到他的告白,然後不知為什麼,就一陣慌亂心虛,很複雜的心情……

  “很冷,來,喝點熱湯。”崔佑德說。魏靜雅順從地接下甜湯,聽他溫柔地說:“怎麼跟以前一樣,老愛躲在角落?你看起來氣色很差,身體不舒服嗎?”

  “昨天發燒了。”

  “怎麼會?我看看。”他摸她額頭。要是一般人她會防備閃避,但佑德哥不同,她百分百信任他,順服地任他撫著額頭測量體溫,乖得很。

  他放心地說:“還好,不是很燙,需要退燒藥的話跟我講,我有帶。”

  “嗯,我沒事。”

  “你啊,才上山第一天就發燒,真不懂照顧自己,你的助理呢?”

  “他有事,晚點才來——”

  “怎麼可以丟下你一個人在山上呢?拍戲很辛苦,我請我的助理多照顧你。”

  “不用了啦,這樣我反而不自在……”

  “也對……你討厭陌生人。看樣子……”他溫柔地低頭,好覷視她眼睛。他眨眨眼說:“我只好多注意你嘍,這個……”他解下脖子上的白圍巾,套上她的脖子,系緊。

  “脖子一定要保暖。不可以吹到冷風,知道嗎?”

  魏靜雅笑了,摸摸脖子上的圍巾,好溫暖啊。看著崔佑德溫柔的目光,壞心情消失了。還是佑德哥最好,管陸玄武、管其他人對她怎樣。是啊,只要有佑德哥關心她就夠了。她靦腆地笑了。

  崔佑德拿走碗跟湯匙。“來——張開嘴巴,我喂你喝湯。”

  “這樣不好啦——”魏靜雅尷尬地笑著,他逼著她喝了一口又一口,兩人親昵的有說有笑。不知道他們親昵的舉措,已經吸引了周遭人的注目。遠處,工作人員曖昧的互使眼色,竊竊私語——

  “看吧,是那種關係吧?”

  “有錢的千金小姐搭上男明星,然後出錢出力為他的事業抬轎。”

  “唉,長得帥真好,可以盡情用女人的錢。”

  “你們看崔佑德討好的模樣,就算器他跪下來舔金主的腳他也會照辦吧?”

  “你講得好惡,他真的會嗎?”

  “還好咱們玄武哥有先見之明,不然這出戲——”

  “噓!”

  羅彩星走近,大家住嘴,但是她已聽見那些嘲諷的話,雖然心中不悅,但守本分的跟大家打招呼,找執行製作確認接下來的工作進度。另一邊,編劇鄭文雯也看到崔佑德殷勤討好金主的行為。

  她冷笑,朝站在身旁的陸玄武說:“這種人,我見多了。”

  陸玄武也看到了,崔佑德解下自己的圍巾幫魏靜雅系上,喂她喝湯時,魏靜雅幸福微笑的樣子。陸玄武覺得喉嚨被勒住,呼吸不順。他低頭,為掩飾煩躁,更專注手中劇本,和鄭文雯討論。“所以這幾場要請你縮減,正式拍的時候再加進戲裏面,我會請助理幫你先調整,保證不會讓你太麻煩。”

  “你看,崔佑德對金主笑得多燦爛,真不簡單……”鄭文雯冷笑。“上次在T台停車場,我還看到這小子在車內跟四十好幾的經紀人熱吻,打得火熱……他老少通吃就對了,為了成功,這男人什麼都敢做……”她歎息。“可憐的魏靜雅,看她高興的,她不知道面對的是一頭狼,還以為是白馬王子?可惜了這麼好的女孩。”

  是嗎?陸玄武冷哼。“我覺得這是物以類聚,不把自己生命當回事的人,被玩弄了也無所謂吧,自找的。”

  唰!鄭文雯搶走他手中劇本。“喂,這樣講太刻薄了。”她怒瞪陸玄武。“如果是一般人這樣說就算了,陸製作你這圈子混那麼久了,你應該能分辨吧。魏靜雅是個性古怪,但是彆扭又單純,搞不好她根本沒戀愛經驗,忘了嗎?她的處女宣言還熱著呢!我看她根本不是崔佑德的對手,她會吃苦頭的,你怎麼還講這種惡毒話?”

  “你又多瞭解魏靜雅了?我會這樣說自然有我的理由,話說回來,她被什麼人玩弄跟我們無關。”

  “你的理由是什麼?我不能苟同那句不把自己生命當回事,喂,你也知道她的事嗎?那你怎麼還講得這麼刻薄?不覺得她很慘嗎?有哪個人被親生母親割腕殺害還能好好珍惜生命?不去死已經不容易了。別人那樣說就算了,但是我聽說,陸製作的爸媽是燒炭自殺的,所以你應該比別人更體諒魏靜雅才對……”

  “什麼?”陸玄武震住。“誰被母親殺害?”

  原來他不知道?鄭文雯看看四周,拉他到角落,小聲地說:“本來是人家的私事,但我真的很不安,我們討論一下……你真的要騙魏靜雅嗎?我怕那女人知道後會崩潰,昨天我發現………”鄭文雯把遺書內容全告訴陸玄武。陸玄武聽著,他震驚、憤怒,然後一是深深內疚。他誤會魏靜雅了,她不是自殺,她是被殺害。而動手的竟是她的親生母親?

  知道真相後,他的心好癰。他看向魏靜雅的方向,崔佑德已經走開,魏靜雅坐在小木凳上,默默捧著手中的湯喝著。白茫茫的蒸氣氤氳那張小臉,氣溫很低,雨下個不停,模糊她的身影。然而她的身影卻在他體內壯大起來,再也沒辦法抹煞掉。

  陸玄武人在雨棚裏,渾身乾爽,但覺得被狠狠淋濕了,渾身濕答答而黏膩,心也緊緊糾結……這時,執行製作阿肥喊:“請大家過來來拜拜喔,要開鏡嘍!”

  人們紛紛往供桌集合,沒人過去喊魏靜雅,她也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喝湯,她被大家冷落,但那似乎更令她自在,還是她根本不在乎有沒有被喜歡?因為連母親都不喜歡她,都傷害她,所以她愛孤獨嗎?

  陸玄武深吸口氣,真要命。他的眼睛好酸,胸口好痛,他覺得自己很該死。他拿了雨傘,跑出棚子,跑過雨幕,跑進屋簷下,停在魏靜雅面前,他喘著氣,瞪著她。她怔住,看見那雙穿軍靴的腳,是——

  她抬臉,看著他。她納悶地揚眉,不知道他表情為何這麼嚴肅?這才注意到他肩後,棚裏已經聚滿工作人員,要開始拜拜了嗎?她竟然還坐在這兒喝湯。她慌張地起身,直道歉——

  “對不起,已經要開始了?我沒注意到,我馬上去……”說著跑出去,但是手被拽住,她回頭,看陸玄武一臉陰鬱的瞪著她,而眼神很難過,像在隱忍著什麼很痛苦的事。他哀傷的眼襯I,教魏靜雅一時忘了要掙脫被他扣住的手。

  “怎麼了?”

  “我……”他口乾舌燥,不知怎麼啟口。她等待著,不知道他怎麼了,他看起來很懊惱,好像很痛苦。她忘記自己一向是不給人靠近的,而她竟任他握著,沒有甩開。比起自己的習慣,她更緊張他怪異的行徑。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關心道:“你還好嗎?”她秀氣、雪白的容顏,她溫柔的臉色,溫暖的聲音。他看著聽著。他感覺自己的銅牆鐵壁全部崩潰。難以相信這瘦弱女子,之前讓他看扁的女子,講話像蚊子叫的女子,竟然,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呢?讓他崩潰。

  陸玄武眼眶熱燙,是啊,他有什麼資格評斷這個女人?就憑她的外表行為?他根本不瞭解她內在有多堅強。比他堅強幾萬倍不止,當看見她左腕醜陋傷疤,他該憐惜,而他競自以為是的評論她,還用粗暴的話對待,對這可憐的女人說那些可惡話。只要想想她承受的可怕遭遇,他的心好痛、好內疚,而她現在,竟還這樣關心的看著他,問他還好嗎?

  不,他很不好,他覺得自己太壞、太可惡了。

  “我……”他遲疑又遲疑,終於忍不了。突然地,擁抱她,緊緊摟在懷裏,像要用盡力氣保護她那樣緊緊摟在胸懷裏。

  “陸先生?”魏靜雅怔在那堵堅實灼熱的胸膛中。

  “就當我發神經好了,給我五秒鐘。”他拜託。而那五秒鐘,魏靜雅清楚地聽見自己激烈的心跳聲,也感覺到他沉重有力的心跳。

  那不只是五秒鐘的時間吧?否則為什麼她會湧上那麼多感動,並且完全的改變她的命運。他用五秒鐘的擁抱,教她體會到,渴望一個人真正該有的感覺。那是一種難以忍耐的悸動——會教人暈眩的悸動,軟弱無力地想去依賴對方的心動……

  那邊,一直注意魏靜雅的崔佑德也看見了。他陰沉地瞪視他們。羅彩星注意到他不悅的神情。“陸製作……好像喜歡魏小姐。”

  崔佑德冷笑。“誰會不喜歡金主?”看樣子,陸製作也很賣力在巴結魏靜雅嘛,他希望魏靜雅把全部注意力放自己身上,可惡的陸製作,竟然想跟他搶女人?

  等著瞧,他絕不會讓陸玄武稱心如意。魏靜雅,是他的女人!

  開鏡儀式結束後,導演和工作人員煞有其事整隊去拍片,當然要賣力表演給金主看,他們竭力邀請監製魏靜雅同行,使得魏靜雅受寵若悼,誤會自己果真身居要職很被看重。編劇鄭文雯跟陸玄武留在陸玄武房裏談事。

  “你打算怎麼做?知道魏靜雅的過去,還要繼續嗎?”她看陸玄武烹煮茶葉,他動作流暢地醒茶,燙熱杯子。他顯得比她平靜,而她自從昨夜起就良心不安,很忐忑。她托著臉,看著窗外紛紛的雨。“怎麼辦?我沒辦法繼續參與你的計畫。這不對……”

  “我要繼續。”陸玄武遞茶給她。

  “你還要騙她?”

  “就像你說的,崔佑德不是什麼好人,感情關係又複雜,魏靜雅很可能會被騙。”

  “不是很可能,是一定,我聽到一些很糟糕的謠言,崔佑德這個人品行有問題。”

  “所以我更要繼續我的計畫,務實點,如果照魏靜雅要的方式拍片,她沒實戰經驗,不管主角還是修改後的劇本,都不可能比我原先設定的成功。到最後《警長高明》只會慘賠。那些投資的錢會被浪費,而且我不認為崔佑德就會因此爆紅。也許在魏靜雅眼中他是最棒的男演員,但在我看來,他素質很普通,他的表現就只能這樣而已,這不是努力就能辦到的。而我拍的《警長英明》。海外版權加上專業行銷手法,絕對會回本,以後我會把她投資的錢加倍還她,她也能收到應有的紅利,這方面我不會虧待她。”

  “但是你已經把她架空,《警長高明》又不上檔,她有什麼名目可以拿到紅利,分她紅利等於承認你騙了她的錢。”

  “我會用別的名目補償她,這部分律師會幫我處理。所以目前,是過渡時期,欺騙她是不得已的安排。”

  “是很奸詐的安排,不管怎樣,欺騙就是欺騙,不如我們講實話說服她,我也覺得崔佑德不適合演警長。”

  “如果魏靜雅可以被說服。就不用連你都跑回來改刪本了。”

  陸玄武歎息。

  “不知道為什麼,魏靜雅堅持要幫崔佑德,似乎對他有很深的感情,那個男人真的讓她這麼迷戀嗎?我不懂。”

  就是長得帥,內涵沒有,氣質沒有,到底她在迷戀什麼?加上鄭文雯對崔佑德惡劣的評價,陸玄武好嫉妒崔佑德,為什麼偏偏是這種男人贏得她的青睞?太可笑了。

  “女人有時候就是這麼感情用事。”鄭文雯歎氣。“好,我同意你務實的做法,問題是不管結果如何,她就是被利用了。陸玄武,我們欺騙這個不幸的女人,會不會下地獄?還有,你一定要做到你的承諾,寫份切結書給我,假如《警長英明》成功了,魏靜雅卻沒有得到好處,我會代替她出面告你。你知道我的個性,我做得到。”

  “相信我,我還不怨搞砸自己的名聲。”陸玄武凝視窗外,雨中,樹林顏色黯淡,空氣濕冷。下地獄嗎?他鬱悶地想。就算要下地獄,他還是要這麼做。為了大局想,他會不擇手段,當壞人也無所謂。

  之前,確實只為了自己的利益才出此下策,現在,他更是非做不可,他要和崔佑德較勁。那個男人如果以為巴結金主就能左右整個製作團隊,讓他的星途飛捷騰達稱心如意,那就想得太天真了。

  陸玄武不信眼底儘是邪氣舉止輕佻的男人,可以給魏靜雅專一的愛,讓她幸福。未來,就算魏靜雅不能諒解,他也要做,他絕不讓那種勢利虛榮的男人占盡好處。

  另一方面,這也算是保全魏靜雅的資金,不至於人財兩失。雖然從哪一方面想都很合理也最正確,但為什麼他感覺很不安?等那一日到來,真相揭發,他能承受被魏靜雅痛恨咒駡嗎?

  ☆☆☆

  福竹大師端坐在禪房軟墊上,一炷清香冉冉飄升。一旁,莊凱文默默打包行李,趕來這兒陪師父五天了,也該回去幫魏靜雅了。他看師父閉日靜坐,大概已經入定,拎起行李,留下字條,朝師父跪拜,默默退出。

  “你去哪?”師父忽然開口。

  “師父,我吵到你了嗎?我是想說,該回去陪那個魏靜雅,就是之前我說很討厭而被你罵的那個女人啊,她很需要我,所以我——”

  “不准去。”

  “呃?”

  師父目光銳利。“你不是很討厭她嗎?”

  “那是以前,現在我發現我還挺喜歡她的。”

  “很好,那就不准去,留下。”

  “咦?為什麼?我現在喜歡她了師父怎麼反而不准我去?”

  “怨憎會,愛別離,沒聽過嗎?這就是修道啊。”

  “嗄?”

  “我隨時要圓寂了,不想你師父圓寂後屍體暴露在山裏沒人收屍,就乖乖留下。”

  “師父——”呃……一定要這麼有禪機嗎?這下好了,他走不開了。

  “所以你沒辦法來陪我了?”魏靜雅不安道。莊凱文打電話給她,哽咽地說著他師父快圓寂了,他不敢離開。

  “沒關係,我們可以保持聯繫,有事你可以打電話給我,不過這邊收訊不太穩定,最近那邊狀況怎樣?趁現在通上電話,有什麼困擾趕快跟哥哥我說。”

  “是……是還好啦,真奇怪,劇組每個人都對我非常尊重,好像真的把我當監製看。”

  “你本來就是啊。”

  “嗯,可能陸玄武有打點過了,沒想到他們都對我很好。”魏靜雅微笑,坐在窗邊,外頭陰雨綿綿。“可惜天氣不太好,每次拍片都很辛苦,還有……還有一件事……我……沒人可以商量。”

  “你說,我在聽,什麼事?”

  她壓低聲音,臉龐熱熱的。“有個人,明明不喜歡他,可是一直會想到他。他靠近時,我想我應該會討厭,可是竟然頭暈暈,身體麻麻,心跳很快,想要走開,腳竟然動不了,好像身體不是我的,怎麼回事?明明應該會討厭那個人的……”

  “不知道你說誰,但是聽起來是談戀愛,你說的是崔佑德嗎?不對,聽起來也不像在說他,那個人是誰?”

  “不是戀愛,他不是我應該會喜歡的人,我喜歡的是崔佑德。崔佑德才是我理想的戀愛對象。”

  “理想是一回事,現實是一回事,腦子想的是一回事,身體感官的反應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人們都說身心靈伴侶,用腦袋想的!只是腦子伴侶,身心靈沒反應的話有個屁用。更何況腦子常常會欺騙我們,這是我師父常說的。”

  “哪有這種事?你講得太玄我聽不懂,我就是覺得心情很亂……覺得很莫名其妙……”都怪陸玄武那個擁抱,害她現在看到他心都慌慌的。這是戀愛?不,不可能。魏靜雅直搖頭。“我明明喜歡槎佑德。那個人不可能。”

  “OK!不用再煩了,哥哥教你最簡單的辦法,馬上讓你知道你真正愛的是誰。…”

  “咦?什麼辦法?”很好奇。

  “很簡單,又很准,特別適用陷在三角戀的人,不知道應該愛誰。用這方法就對了。”

  “你快說。”

  “去跟這兩個男人Kiss。如果是對的人,感覺就像火山在腦子爆炸,爽歪歪。如果是錯的人,親嘴的那刹就後悔了,要嘛沒感覺,要嘛覺得噁心。好了,快去試吧——”

  “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不說了。”魏靜雅慌亂地結束通話。爛提議,她臉紅耳熱,想到陸玄武吻她……天啊,她慌亂地深呼吸。

  “不可能,我喜歡佑德哥,佑德哥跟我相親相愛。”

  那麼想一下跟佑德哥親吻……熱吻?……法吻……為什麼,感覺像亂倫?

  “唉呀!”魏靜雅抓了抓頭髮,收拾包包,去拍片現場,忘掉亂七八糟的念頭,專心做個好監製吧。

  ☆☆☆

  今天要拍警長高明拯救被綁架的女學生,他將沖進工寮和匪徒槍戰。午後兩點,崔佑德穿著白襯衫牛仔褲正在背臺詞。工寮外,導演和攝影師討論待會的拍攝角度。看見魏靜雅來了,立刻恭敬上前。

  “請問……魏小姐覺得如何?請問看起來還可以嗎?”阿肥很恭敬地跑來請示。

  “呃……問我嗎?”魏靜雅很驚嚇。

  “當然,製作人有交代,務必照您的意思拍攝。只要您有一點不喜歡的,請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去幫你跟導演溝通。”

  看吧,她果然是握有實權的監製啊。魏靜雅受寵若驚,又有點感動。陸玄武這樣交代下屬?他這麼認同她?魏靜雅從沒被這樣看重過,她很不安又好感動。她認真看了看現場,還有演員們,她小小聲跟阿肥說:“那個……我覺得喔,警長的襯衫……有……有一點……小縐。”說完低頭,很不好意思,這個意見會不會濕得很蠢?可是身為監製總不能每次都說很好,沒意見吧?這樣顯得很蠢耶。

  “服裝!”阿肥馬上大嚷,罵小跑步過來的女服裝師。“你在做什麼?男主角的襯衫怎麼可以縐巴巴?搞什麼啊你?”

  “呃……因為警長很忙,不修邊幅,為了符合角色個性,所以不燙襯衫,我是想過才……”

  “笨蛋!”阿肥罵著,同時給服裝師使個眼色。“不管怎樣,男主角就是要很帥的現身,這點都不懂嗎?還好被監製發現了,不然整出戲就毀了!收視率掛零,版權賣不出去,我們公司倒閉,演員的前途也完蛋了,這些你要負責嗎?”

  “呃……也沒那麼嚴重啦。”魏靜雅趕緊緩頰,怕服裝師不爽。

  “我真是太粗心了!”想不到,服裝師向她敬禮,“我真是太大意了,只想到要寫實,沒想到這是偶像劇。監製,請原諒我,給我五分鐘,我馬上把襯衫燙好。導演,可以等我五分鐘嗎?”

  導演也聽見他們的對話了,他點頭。“動作快點,真不專業,這點小事還要讓我們監製費心,快去。”

  天啊,我……我真是何德何能?魏靜雅呆在原地。崔佑德看見整件事的經過,他脫下襯衫交給服裝師,同時朝魏靜雅豎起拇指,無聲地攢美她。大家都這麼肯定她嗎?向來低調又沒存在感的魏靜雅,忽然一陣虛榮,頭一次覺得自己好有力量,好聰明。好爽。原來權力跟地位,可以讓人這麼滿足。她馬上又跟阿肥說:“我……我還有一點小小疑問。”

  “您說。”阿肥立正站好。

  “因為下雨,很冷,你不覺得崔佑德只穿襯衫拍整場戲,等會還要到樹林裏追捕歹徒,這樣很可能會感冒嗎?如果可以,我希望加西裝外套……”

  “真是太、貼、心、了……”阿肥用力鼓掌,一副看見什麼了不起大人物的崇拜樣。“要是男主角感冒,接下來幾天的戲要怎麼辦?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男主角是整部戲的青山啊!我立刻叫服裝師加外套。”

  “真的可以?”魏靜雅瞪大眼睛,她說什麼都對?

  阿肥豎起拇指。“我第一次跟這麼貼心的監製工作,我感動得都快哭了,如果每個監製都像您這麼為演員著想,工作氣氛不知道有多贊!”說完逃走,其實很想笑;趕快跑去跟服裝師偷笑。笨蛋女人,真以為那種腦袋就能拍片嗎?

  “原來,拍片的人都這麼可愛。”魏靜雅笑著喃喃道。忽然眼前這些之前不屑她,對她態度冷淡的工作人員,瞬間都變得非常和藹可親,她不禁對他們產生感情,想不到她也可以跟大家好好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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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28:45
  第七章

  一個月很快過去,山上的拍片生活接近尾聲。大家合作無間,拍攝進度順利,崔佑德的表現,每個動作、鏡頭,導演幾乎讚不絕口,連帶讓魏靜雅也很驕傲。而經歷這一個月,魏靜雅也不再膽怯自閉了。

  隨著拍片進度順利推展,以及大家對她的倚重和溫暖支援,她難得也開始學習去主動關心大家,回饋大家。她逐漸敞開心扉,學著扮好監製角色。

  她打電話請莊凱文找到願意送點心上山的外燴服務。於是每週三天,下午三點,魏靜雅會自費請餐車到拍片現場,有專人烹煮熱呼呼的咖啡,現烤香噴噴的糕點,請大家享用。

  今天是山上拍片的最後一天,照例,下午三點,大家看到餐車,歡呼,大叫,喊監製萬歲。

  “謝謝監製。”

  “監製太感人了。”

  “第一次拍片這樣幸福啊。”

  “監製萬歲!”

  魏靜雅微笑地看大家搶蛋糕吃,心滿意足地品嘗咖啡,那般人臉上滿足幸福表情。她覺得自己的存在真有意義,付出關懷的感受真美好。原來走出自我封閉的世界,得到更多回饋。鄭文雯跟陸玄武也跟大家品嘗著魏靜雅招待的熱咖啡跟蛋糕。看魏靜雅笑眯眯的被眾人包圍讚美,鄭文雯歎息,狠咬一口奶油蛋糕。

  “我一定會下地獄。”

  “放心吧,你在笫一層而已,我會在十八層。”陸玄武說。他看到魏靜雅的轉變。她願意跟大家親近,臉上笑容變多了,好像也更開朗了,那種習慣性充滿敵意的眼色消失了,而且整個人散發著自信,耀眼多了。可是這些人,心知肚明,大家都一樣,合作詐欺她。她此時對大家付出越多的愛,日後就會有加倍的恨。

  “你不需要做到這樣。”他走過去,對魏靜雅說:“不需要對劇組太好。戲拍完了人家就會解散。”她越投入認真,他越感到內疚害怕。

  “這有什麼,這是應應該的。”她微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因為大家也對我很好啊。”

  “你好像胖了點。”之前瘦巴巴的,現在跟著拍戲,跑來跑去的,氣色紅潤,看起來健康多了。真希望她可以永遠對他這樣微笑著,永遠這麼健康,但是——可能嗎?

  她抓抓頭髮。“我以前胃口差,大概是有運動,現在很會吃。”

  “每天放飯的時候,都沒看你跟我們吃東西,你都吃什麼?”

  “我有很多即溶餐包,還訂微波食品,晚上房裏隨便弄一下就可以吃了,而且……我不習慣跟大家吃飯。”她喜歡一個人進食,感覺很安心。

  陸玄武不以為然。“拍片時,最快樂的就是放飯時間了。大家一起辛苦,晚上一起大口吃飯喝酒說笑聊天,那種同甘共苦的感動,就是拍片人最滿足也最難忘的經驗。沒有跟大夥一起用飯,不算真的拍過片。”

  “我……我不習慣吃別人準備的東西。”

  陸玄武想到她的過去,知道她有障礙。“晚上我要親自下廚,煮飯給工作人員吃,你也來吧。”

  “你?你要煮?”

  “幹麼?懷疑啊?”

  “道具組、燈光組、攝影師們、服裝師、服裝助理……算算快二十個人要吃?”

  “你以為製作人只會跟監製吵著要預算?我會煮,而且很會煮,我三個弟弟都是我拉拔大的。”

  “你有蘭個弟弟?”

  “對,三個弟弟豈讓人累得想死,食量奇大的弟弟。”

  這可激起魏靜雅的好奇心了。“怎麼是你負責照顧他們?你爸媽呢?”

  他遲疑了會兒,才說:“他們去世了……”

  “是嗎?”魏靜雅還想悶什麼,他轉移話題。

  “晚上記得出來跟大家吃飯。”

  她想了想,說:“還是……不要好了……我不習慣。”

  陸玄武一陣失落,轉而威脅她。“你不知道嗎?圈內人都知道,監製如果拒絕製作人請吃飯的要求,會給片子帶來不祥的事。”

  “這招已經失效了。”魏靜雅笑了,他也笑。“不過,很謝謝你這麼有誠意……你們吃好了,吃飽一點……”

  “今天是山上拍片最後一天……跟大家熱鬧一下吧?”

  “是啊。”忽然有人介入談話,崔佑德不知幾時來的,他笑笑地看著魏靜雅。

  “製作人都這麼熱情邀請,你再不出現就太不給面子了。”

  魏靜雅嚇一跳,慌張地看著佑德哥,敏銳的感覺到他眼裏的不滿,還有話語中的嘲諷。她知道佑德哥生氣了,她感到心虛,又沒做對不起佑德哥的事,只是和陸玄武說笑聊天而已,但為何現在看著佑德哥,她這麼心虛?這是怎麼了?她不敢直視崔佑德,她低頭,慌亂地回答陸玄武。

  “晚上你們吃就好了,我想一個人,我要早點休息。”說完急著離開,留下陸玄武跟崔佑德。。

  “有件事,我知道沒立場問,但還是想聽聽你怎麼說。”陸玄武看著崔佑德說。

  “你請說。”崔佑德微笑,但眼神冰冷。

  “魏靜雅不是演藝圈的人,她很單純。但我不是笨蛋,我聽過一些關於你的事。”

  “例如?”

  “例如感情關係複雜。”

  “我不懂陸製作的意思,您說這些是?”

  陸玄武凜住目光,口氣嚴厲,像警告,“我希望你跟魏靜雅保持距離。”

  “為什麼?”崔佑德挑釁地看著他,揶揄道:“真奇怪,製作人竟會這麼關心監製,難道陸製作對我們監製有意思?你放心,如果陸製作喜歡魏靜雅,我會識相,小心保持距離。我可不希望為個女人,得罪像陸製作這麼有才華的大製作人。”.

  “那麼——就當我喜歡她好了。”

  崔佑德怔住。陸玄武冷笑。“所以,讓我看看你有多識相。”

  沒想到陸玄武會這麼爽快承認。崔佑德笑了。擺低姿態。“既然這樣,我當然要成全您。放心吧,陸大製作,就算魏靜雅喜歡我,我也會拱手讓給你。這樣很識相吧?”說完,轉身就走,臉上笑容隱去,換上一張陰鬱憤怒的臉。

  陸玄武看著槎佑德離開。這男人,講話很輕佻,每次看到他,就很不舒服。儘管崔佑德帶著善意的笑,陸玄武卻感覺很虛偽。而每當崔佑德靠近魏靜雅,他看見了,就會替她緊張害怕。這感覺,陸玄武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他也知道剛剛這樣跟崔依德談活很蠢,很可能會被崔佑德當笑話傳出去,可是——他忍不住。崔佑德會笑他還是怎樣,他只希望魏靜雅好好的,不要被崔佑德傷害。就算要搬出製作人的惡勢力,他也無所謂。

  ☆☆☆

  魏靜雅回房間,打開電腦,一連看了兩部愛情電影,可是腦子全是陸玄武跟崔佑德這兩個男人。混到四點半……窗外夕光金黃黃的,她聽見外面院子傳來工作人員收工後的喧嘩聲,他們喜孜孜地討論製作人晚上要請客的事,氣氛很熱鬧。相形下,她的房間太冷清了。

  魏靜雅拉開拙屜,搜出調理包。又從小冰箱冷凍庫,拿出白飯,正打算微波時,想到陸玄武提及弟弟們時,嘴裏抱怨,臉上卻很驕傲的模樣,她不禁微笑想像……看起來粗獷兇惡的陸玄武,他親手煮的飯菜,嘗起來是怎樣的味道?

  叩叩叩——

  有人敲門。魏靜雅走去開門,一束花捧近臉前。她驚訝著,看著十幾朵綻放的白色海芋。春天的白海芋,看起來純情美麗。

  “好看嗎?”崔佑德走進房裏。“昨天拍戲時發現溪旁的海芋全開了,剛剛特地跑去摘來給你。”

  “好美喔……”魏靜雅歡喜收下,但是看他不問一聲進她房裏逛起來,她有點不自在。

  “在幹麼?”他順手翻動她放在桌上的筆記,顯得天經地義的,好像他也是這房間的主人。魏靜雅感到奇怪地打量他的舉動,這是第一次,她發現一直以來心中最完美的男人,原來也有缺點。譬如不尊重他人的隱私。可是她過去怎麼都沒發覺?還是……還是她變了?魏靜雅不安地想。崔佑德轉過身,看著她。“你真認真,筆記裏寫的全是拍片的事。”

  “嗯。”她微笑。

  “為了捧紅我投資片子,我已經夠高興了,沒想到你還這麼認真在做功課,小點點,你怎麼這麼可愛?這個月忙著拍片都沒時間跟你好好獨處,過來——”他張臂,作勢要擁抱她。因為之前陸玄武的告白,崔佑德更急著想擁有魏靜雅。這本來就是深愛他的女人,他有絕對的勝算。但是——

  魏靜雅抱著海芋,只是看著他,卻沒有要走過來的意思。他挑眉,疑惑地看著她。“過來啊?”以前在孤兒院時,他們常親昵的窩在角落,玩遊戲、講老師的壞話,可是——她變了。

  當她遲遲不肯走向他,他臉色驟冷,敏感地直覺到,她對他的熱情……正在消失。是因為陸玄武嗎?她不走過來,他就走向她。走到她面前,突然用力摟住她。他身體幾乎貼在她身前,氣息拂在魏靜雅臉上,魏靜雅繃緊身體,瞪著眼睛看他,看見他湊近的嘴,聽見他狂熱的話——

  “我早就想這麼做了……我想要你,想得身體很痛,你知道嗎……你讓我瘋狂!”

  魏靜雅用力閉上眼睛,感覺他熱燙的唇覆上她的嘴。突然,她一陣反胃,直覺就用力推開他,掙脫他的懷抱。

  “我……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去跟阿肥討論一下。”她急肴往門口走,槎佑德拽她回來。

  “先親熱一下再走,親愛的——”

  他又吻過來了。魏靜雅別開臉龐,再一次推開他,緊張又慌亂的。

  “我、我想去幫忙做飯……因為……因為我是監製……”她胡言亂語只想逃走。剛打開門,砰,被他推回門板,他擋在門前,盯著她,那銳利的目光令她皮膚起疙瘩。她討厭這樣的崔佑德,他眼中勢在必得的決心……令她感到害怕。

  “你在躲我嗎?”他冷冰冰地問,想到陸玄武的警告,陰沉道:“是不是有人跟你亂說話,故意中傷我?”先前重逢時還口口聲聲說愛他,現在是怎麼了?

  “我、我覺得很混亂……”她尷尬地笑了笑。“對不起……我覺得很怪。”

  “你這樣說,讓我很傷心。”他表現得好像真的受到很大打擊。

  “我這些年心裏只有你,結果當命運安排我們重逢,你卻故意躲我,你……心裏是不是有別的男人?”

  “我沒有……”

  “如果你有別人,告訴我,我絕對不會糾纏你,就算片子不拍我也無所謂,你不需要刻意為了我投資片子。我要的只是你的真心!我只要你的真心!”他表演得十足真誠,感人肺腑,教魏靜雅內疚得濕透眼睛。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這種個性真的很讓人討厭,你不要生氣……”

  “你不喜歡我了,我看得出來,你對我沒感覺了。”

  “我喜歡你啊……我當然喜歡你……”

  “那就證明給我看——”這次他緊攬住她的腰,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她顫抖著,感受著他嘴唇的碰觸,感覺他越摟越緊,兩人間緊密貼合著沒有一點距離,他身體親昵地磨蹭她——

  夠了!她沒辦法再裝下去。“對不起……”奮力推開他,魏靜雅跑出房間,頭也不回。她身後,崔佑德怒瞪她逃走的狼狽模樣,他咬牙切齒。不甘心,像到嘴的鴨子硬是飛了,他難堪,憤怒,超級不爽。魏靜雅……你真了不起。等著看吧,我一定讓你回心轉意!

  他在心裏發誓,要擁有她的一切。她的心、身體、財產,這些——他都要佔有。魏靜雅跑過中庭,大家正在安排桌椅,準備晚上的聚餐。她直奔屋後的灶房,在門口差點撞上正走出來的金智惠。

  “對不起……”魏靜雅道個歉,往裏面走。

  “請等一下。”金智惠攔住她。“監製想找什麼?你交代我們就好了,幹麼還親自跑來?”

  “我……陸玄武在裏面準備晚餐吧?我想幫忙——”

  “幫他嗎?”盒智惠失笑。“這種鄉下的老式廚房,又悶叉熱的,怎麼好意思讓監製這麼辛苦。你只要安心的休息等著吃晚餐就行了。”

  “我沒關係,既然製作人有心做菜給大家吃,我覺得我這個監製不幫忙說不過去,我也想盡點心力……”

  “是嗎?”我看你是想跟陸玄武親近吧?金智惠表砸上堆著笑意,心裏卻起了戒心。這陣子陸玄武對魏靜雅的態度越來越好,她很吃味。“我坦白說吧,你不知道吧?陸製作做菜時最討厭旁邊有人礙手礙腳的,我建議你最好不要進去干擾他。”金智惠隨便掰個理由打發她。

  “是嗎?那……我不進去了。”魏靜雅一陣失望,現在好想看見他,好想——

  不,是瘋狂地想。可是這是怎麼回事?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覺得不安時,竟然衝動地就往陸玄武的方向跑,好像只要看見他,她就會覺得很安全,又想到莊凱文說的關於親吻的事……她確定,她沒辦法跟崔佑德交往——佑德哥的擁抱,怎麼會讓她這麼害怕呢?

  “你出去吧,先去散個步,要吃飯時我會叫阿肥通知你。”金智惠急著趕她走。

  “好吧……”魏靜雅落寞地離開了。

  “魏靜雅?”陸玄武喊著。他在裏面,覺得好像聽見魏靜雅的聲音。跑出來看真的看到她,他笑著,顯得很高興。“怎麼跑來了?”

  有這麼高興嗎?金智惠不爽地瞪著他。魏靜雅笑著說:“本來想過來幫忙,不過……我擔心笨手笨腳……”

  “我正好缺幫手,快進來!”

  “玄武!”金智惠委屈道:“我不是已經要幫你了?”幹麼還拉個電燈泡來?

  “對了。”陸玄武急急交代她:“去幫我通知他們,晚上一個都不准缺席,還有,叫阿肥下山買酒,明天要離開了,晚上大家好好熱鬧。快去啊!”

  金智惠瞪陸玄武一眼,很不爽地走了,氣呼呼地。

  陸玄武對魏靜雅笑。“快過來,製作人跟監製一起下廚做晚餐。我們劇組會不會太幸福了?他們可能會吃到流淚——”.

  “先說好,我不會切菜炒菜做飯……闖禍了不准罵人。”她好開心地跟著他進灶房。

  “這個不用擔心,心意最重要。”陸玄武才不在乎她會什麼。她改變主意肯來參加飯局,他已經夠高興了,現在還主動要幫忙,他還挑剔什麼?他樂歪了。

  “我的菜只有一樣,很快就搞定,絕不可能搞砸。”

  “只有一樣?”

  “對,我要做最拿手的炒飯。不然呢?你以為在山上還能吃什麼?獵野豬吃?捕溪蝦吃?最好有那種美國工夫。當然是炒飯啊。又快又簡單,又能馬上喂飽外面那一票人。我就是靠炒飯養大三個弟弟,每個都健康強壯身高一七0以上,我的炒飯又營養義美味遠近馳名,還有人是為了吃陸玄武的炒飯才加入製作公司……”

  會不會太誇張了?魏靜雅直笑,她杵在門邊看他忙個不停,而她被他的話逗得笑個不停,好輕鬆好愉快啊。陸玄武一邊剁高麗菜一邊自誇他的炒飯,做菜時的陸玄武熱情開朗,仿佛變了個人。他把毛巾掛脖子上,穿汗衫、陸戰隊的迷彩褲。他俐落地剁切備料,還要酷,左右手各拿一把菜刀,回頭跟她眨眨眼說——

  “看我的雙刀流——”然後咚咚咚地擺平高麗菜,逗得她哈哈笑,笑彎了腰。聽到她笑聲,他嘴角上揚,也很樂。張羅晚餐的陸玄武,像個溫暖的大家長,魏靜雅默默看著,聽著,笑著。

  他雙手沒停,講起落落長的炒飯經。說什麼飯要前晚就煮起來冷藏,炒起來才會好吃。什麼蛋汁要先下去跟米飯浸泡,然後怎樣怎樣的,很專業喔。他拿出大鍋,從冰箱取出幹魚,丟進去蒸,蒸的時候廚房臭死了。

  “這個魚不新鮮。”魏靜雅掩鼻皺眉,很受不了。

  “唉呀,你懂什麼。”陸玄武回頭看她一限,笑著解釋:“這是鼎鼎大名,澳門“棠記”的馬友魚,等一下就知道它的厲害了。”

  “這麼臭怎麼吃?”魏靜雅躲到門邊。“我先出去。”

  “不准出去!喂——”陸玄武急著喊她回來,他都還沒表演炒飯的帥勁,不准走。

  “可是這個味道,好恐怖喔。”她皺眉癟嘴,決定晚餐要缺席。

  這種不新鮮的魚吃了會壞肚子,搞不好會死掉,她有陰影噢。

  “別走,拜託。”他嚷嚷著。

  她看他將魚蒸過,剔骨頭,油泡,叉起鍋,大火,扔下去炒。頓時間腐臭味隨著煙火騰騰蒸發不見,瞬間,滿室充滿氣味濃厚的醬香。奇怪的味道像長了勾,瞬間勾住人的脾胃,腸胃立刻唱歌共鳴,食欲被生猛的氣味挑惹。魏靜雅平日口腹清淡,被這濃重奇異的香味勾引。竟然饑腸轆轆,肚子破天荒地狂鳴起來,咕嚕嚕地。她眼珠子瞪大大的,被這氣味俘虜。

  陸玄武吹著口哨,俐落地爆香配料,再將切得如米粒大的各種食材五顏六色的扔進鍋中跟鹹魚快炒,唰地又一陣煙騰,傾入囪飯,快炒一會,在飯周圍灑一圈米灑,鍋鏟聲激烈的響,米飯鹹魚散發奇香,男人揮汗動作著,汗衫裏結實的古銅色背肌,因汗水發亮,而井然有序又暢快淋漓的烹飪畫面,結合男人自信的動作。魏靜雅在後頭看著,肚子餓扁扁,大腦昏沉沉,整個人軟綿綿,膝蓋酸軟,只想躺平,張嘴瞌飯。眼看這一切活色生香地,沉醉在這氣氛中,誰還理外面的事?

  看性格的男人下廚做飯,等吃美味食物,魏靜雅覺得人生沒有遺憾,這就夠滿足了,還想辛苦的追什麼?還有什麼更重要需求?全拋諸腦後吧,此刻,此刻啊,口水直流,想嘗他的炒飯,饞得要命。這奇特味道啊,激發食欲。這說不定可以讓想死的人,為了嘗這口飯,重燃生機。沒想到人是如此簡單……聞到氣味濃厚又香噴噴的美食,就興起了想根植世上的念頭,做人還是很幸福的念頭……

  “你看……”陸玄武驕傲地將一大鍋子的炒飯端到她面前展示。魏靜雅驚歎地看著,裹著蛋汁的米飯,飽滿,粒粒分明,看起來滑潤充滿彈性,鹹魚跟雞肉和蔬菜也都泛著光澤,朝著她臉蕊噴著驕傲的香氣,醺得她肚餓如狂,腸胃打結。

  “要吃嗎?”他遞給她湯匙。“監製有特權,第一口先給你吃。”

  魏靜雅接下湯匙,挖一口,往嘴裏塞。

  “唔……”天啊——天啊——魏靜雅激動得臉一抬,瞪著他,眼睛閃著淚光。嘿嘿嘿,不用問好不好吃了,看她的表情也知道。

  陸玄武超得意的,就說嘛,有些人是為了吃他的炒飯進公司的啊,現在她信了吧?

  她信,她嚼完吞進去,還留戀地舔了舔唇。他看見這可愛動作,簡直要融化了。魏靜雅從不知道食物可以這麼美味。她對吃的記憶很差,媽媽決心赴死前特地煮了一頓美食,喂她吃喝,但是摻了安眠藥。那樣的味覺經驗,成了恐怖夢魘。今天,魏靜雅嘗到教她陶醉的美食,只是簡單的炒飯,卻有不簡單的滋味。人的記憶,有好,有壞。太壞的記憶,是不是可以忘記?不,不可能忘記啊。魏靜雅掙扎多年,始終無法忘記那樣的壞記憶。可是……

  原來好的記憶,非常美好的記憶,是可以稍稍覆蓋掉壞記憶。今晚,她記住陸玄武的炒飯,還記住這一刻,他這樣微笑看著她,端著一大鍋冒著煙氣的炒飯,讓她嘗第一口的炒飯。他驕傲的樣子,她好吃到想流淚的感動。這片刻,魏靜雅好快樂好快樂……好滿足。感覺被喜悅撐大撐寬。她發現,跟陸玄武相處,更勝過……她自以為是地默默暗戀多年的崔佑德。

  ☆☆☆

  山上的夜晚,少了光亮,天空特別黑,星星特別亮。大家群聚在四合院中庭,圍著三張大紅圓桌坐著,全員到齊,分享陸玄武的招牌炒飯。濃郁的香氣,大家咧嘴笑,迫不及待的互相倒灑,端碗盛飯。金智惠笑眯眯招呼大家:“這就是我們陸製作的拿手菜,在座的有幾位都嘗過吧?”

  “就是這個味道啊,哈哈哈……”攝影大叔哈哈笑著,樂得拍一下大腿。“看到這個我口水就會流得跟狗一樣。”

  “上一檔戲我也有吃到這個炒飯,回去後叫我老婆炒,x,怎麼炒就是炒不出這一味。”留著光頭壯碩的道具組長南哥大聲吆喝。

  “大家辛苦了。”陸玄武向大家敬酒。“下山後,要請各位繼續幫忙。”.

  不用等到下山,大家嘿嘿笑互使眼色。明天各組組長是下山給金主看的,組員會留在山上等組長回來,接下來一個月,大家才會在山上開拍正式的戲。眾人心照不宣,陸玄武舉高酒杯。

  “那麼,大家乾杯。”

  魏靜雅看他們互相碰撞酒杯,催對方灌酒,氣氛好熱鬧。她不像他們那麼放得開,挺羡慕他們的交情。她靜靜坐在陸玄武身旁,他也幫她添了一杯啤酒。“你也喝。”

  “我吃炒飯就好了……”

  “喂,要會喝酒,才能跟我們“霍”在一起,監製不要這麼掃興。”

  他把酒杯遞給她,也拿起自己的那杯。“乾杯?”他笑,碰她的酒杯,仰頭幹了。放下,抹抹嘴。“換你了。”

  她貓似地嗅了嗅啤酒,皺眉。“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也對,我應該拿高粱給你喝。阿肥——高粱?”

  “嗄?我不要,我不怨喝酒。”她急得搖頭。他哈哈笑,逗她地說:“幹麼這麼驚恐?知道了知道了……阿肥?我不是有叫你買北京乾隆酸梅湯?拿來給監製喝。”

  阿肥急匆匆拎來瓶裝的酸梅湯給監製。“我們玄武哥吃火鍋還是吃烤肉時最愛配這家的酸梅湯了,他交代我下山時一定要買來給你喝,他早就猜到你不可能跟我們喝酒——”

  “是。”陸玄武對阿肥說:“我還猜到她絕對不會跟我們劃拳。”

  “誰說的。”魏靜雅不服氣。“我會劃拳,我只是不喜歡喝酒,劃拳我會的。”

  “哦?真的嗎?那我們來較量一下啊?”

  “好啊,誰怕誰?”她怕他。其實,她沒玩過呢,只看別人玩。

  她有樣學樣,伸長雙手,五、十、十五,和他喊著,劃起數字拳。一邊是陸玄武粗獷雙手,和魏靜雅戴黑手套細細的雙手對峙,他們喊數,張手或握拳。喊數,嚇唬對方。陸玄武反應遲鈍,一直輸。

  魏靜雅樂得驚呼,一直笑。最後看他挫敗地趴在桌子嚷著不玩了,她樂得跺腳大笑。啜著甜甜酸酸的酸梅湯,她又飽又爽,開心得不得了。可是,坐在一旁的金智惠很不以為然,陸玄武數字拳很厲害的,怎麼可能一直輸,分明是故意要讓魏靜雅。他的用意可以更明礁一點!阿肥也看出來了,可是機靈地沒有說破,只是嘿嘿笑地在一旁起哄。

  “唉呀,我們監製太厲害了,竟然贏了我們玄武哥,酷!”

  魏靜雅得意地咬著吸管,笑眯眯地。而他管不住眼睛,老覷著她瞧,他喜歡她笑眯眯皎著吸管啜飲酸梅汁的模樣,真的好喜歡,喜歡到好想把她藏進胸懷裏。她那麼瘦小,他真想把她帶者走遍天涯海角。

  “吃了炒飯再配這個,很贊吧?”他問,她嘿嘿笑。他討好她地又說:“我對吃很有研究,像我們拍片的工作壓力大更重視吃。我啊,越累越要吃美食,這樣才能洗滌為了賺錢越來越骯髒污穢的心。”

  她噗哧,嘻嘻笑。他也笑,為這可愛笑容,他真想使出渾身法寶啊。“回臺北後,有空的話,我帶你去吃比炒飯更好吃的東西。”

  “我以為你的炒飯已經天下無敵了。”

  唉呀,這句聽了真爽啊!他笑得合不攏嘴。“你愛吃的話,以後我可以常常弄給你吃——”

  厚,真是聽不下去了。金智惠直翻白眼,臉很臭。同桌的,坐在對面的還有一男女主角演員們。崔佑德凜著臉,看著逃避他的魏靜雅,卻和陸玄武有說有笑互動親密。

  他超不爽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恨恨地瞪著魏靜雅。那個膽小鬼是怎麼了?不是很怕人群,討厭跟人吃飯?討厭被人注意的嗎?現在竟然能這樣大方的跟陸玄武劃拳、說笑,卻對他視若無睹,閃躲回避?這算什麼?當初說什麼喜歡他,全是放屁。崔佑德忽然重放酒杯,發出巨大聲音。他沾起來,大家看向他,他重新斟滿酒杯。“監製……我能演出這檔戲,都是因為你,我,一定要敬你一杯。”

  魏靜雅尷尬地看著他,看崔佑德朝她高舉酒杯,對她笑,但她看得出他眼裏閃爍著憤怒。他高聲說話,像是喝醉了。

  “小點點……誰知道呢?我的小點點啊——小時候你喜歡我,現在我們竟然聚在一起拍片,命運真是奇妙,是不是?”他哈哈笑,故意裝醉,宣示他跟魏靜雅的關係。大家聽得一頭霧水,不懂什麼小點點跟誰喜歡誰的。陸玄武看魏靜雅脹紅面孔。崔佑德繼續嚷嚷:“為了感謝你對我的愛,我再多幹六杯。”他大口灌著啤酒,羅彩星制止,被他推開。“明天就要下山了,讓我們喝個痛快……來,大家乾杯,我在這裏謝謝各位大哥對我的照顧,乾杯!”

  魏靜雅看他一連喝了好幾杯,大家尷尬地輪著跟崔佑德遞來的酒杯乾杯,不知道崔佑德在亢奮什麼,也不懂崔佑德跟監製說的那些奇怪話。魏靜雅知道他為什麼心情不好。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她先告退。陸玄武冷冷看著崔佑德,朝他的助理說:“我無法忍受發酒瘋的人,他喝醉了,帶他回房。”

  崔佑德笑著,敬他。“大製作,我沒有醉……不信跟我賭數字拳啊,我看你剛剛跟監製玩得很高興,來,我們也來比劃比劃——”

  這兩個男人瘋了。金智惠站起來。“我也飽了。”她冷冷看著陸玄武,意有所指地說:“這裏,充滿奇怪的氣氛,害我消化不良,我回去休息了。”

  陸玄武不悅地直視崔佑德的助理。羅彩星被陸製作那冰冷的眼神一瞪,趕緊拉起崔佑德,好說歹說的把他勸回去。

  “你在幹什麼?你沒看到製作人的臉多臭嗎?”羅彩星低聲罵著,拉著崔佑德回房。崔佑德攤開她。“我自己會走,哼,製作人又怎樣,敢看不起我試試看——”

  “他哪有看不起你?你是不是做了什麼?還是你在吃醋!”羅彩星不兌地說,打開房間門。“你好不容易當上男主角,要——”.

  羅彩星僵在門口,崔佑德也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房門一團亂,行李箱被撬開,地上衣物散亂,桌子抽屜全被拉開。崔佑德沖到床鋪,掀開被子,頓時膝蓋癱軟,扶著牆壁,頭昏目眩。“我的筆電……”不見了。

  “遭小偷了!”羅彩星往門外沖,嚷嚷著東西不見了,遭小偷了。

  崔佑德怔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如遭電擊。電腦裏有他跟經紀人趙晶美的性愛影音檔,不只是跟經紀人的,還有其他女星……全被偷了?

  他完了。

  崔佑德軟坐在地,六神無主。聽外面喧嘩,大家接到消息全沖回屋裏檢視房間,好幾個人嚷嚷著東西不見,小偷趁大家聚餐時入房搜刮物品,可見得盯他們這夥人已經盯一陣子。

  不久,羅彩星進來,看崔佑德怔坐地上,臉色慘青,眼神木然。

  “我們這邊好幾間都被偷了,劇務已經報案叫我們清點遺失物,等一下跟員警做筆錄……你還好嗎?掉了很重要的東西嗎?是什麼?”

  崔佑德搖搖頭,渾身無力,軟癱著。

  “你還好吧?”羅彩星蹲下來,擔心地看著他。

  “沒事……我不會有事……”他喃喃道,自我安慰地想,就算小偷偷走電腦,也不一定就會散播影片。如今他只能這麼想,但內在像破了洞,空空地,風一吹就透。他……真的會沒事吧?

  得知遭小偷,魏靜雅睡不安穩。她房間沒事,但大廳另一邊走道的房間全遭竊。想到有人竟可以來去自如,她很不安,一直醒著,又煩惱佑德哥失常的表現,曾讓她最相信的人,怎麼會……在大家面前讓她尷尬?

  之前是要強吻她,後來是在大家吃飯時,公開地說她曾經喜歡他,喊她的小名,像在炫耀他們的關係。魏靜雅感覺很不舒服、很悶。佑德哥怎麼變得那麼陌生?而她又幹麼介意關係被公開?

  難道她在意陸玄武的感受?沒錯,她在意。魏靜雅發現她沒辦法再忽視對陸玄武這個人的好感了,之前確實很怕他、很討厭他,可是經過這個月山上的相處,一切已經改變了……

  這點,讓她對佑德哥感到抱歉,卻又無能為力。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她和佑德哥的情感,於是陷入混亂中。她煩惱地在床上翻來覆去,終於昏睡了會,又被敲門聲吵醒。她下床,披上外套,隔著門問——

  “誰?”看看時間,才六點?

  “是我……可以開一下門嗎?”是崔佑德。魏靜雅猶豫了會,開門,然後驚訝地看著他,他神色憔悴,眼眶泛著淚,像被重重擊潰。

  “我完了……”他哽咽。“我看我真的完了……”他左手覆面,右手撐住門框,肩膀劇烈顫動,痛哭失聲。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他這樣,嚇到她。

  “我不甘心,我想了整個晚上,我真的很氣……你不生氣嗎?神對我太不公平了!我才剛出生,就被丟在孤兒院門口,這種待遇,比貓狗的孩子還不如。我是這麼努力,好不容易眼看著要成功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咆哮,重撾牆壁。

  “別這樣!”魏靜雅趕緊抓住他的手,看見他掌邊皮肉已經紅腫,她難過地跟著哭了。“好像是很嚴重的事,不要這樣,我會幫你——”

  “你幫不了我……而且……你不用這樣……”他痛心地看著她。“不用假裝關心我,這樣我更傷心,你反正對我已經沒感覺了……”他直視她眼睛。“不是嗎?”

  魏靜雅難過得說不出話,胸口好痛。

  他淚眼相望。“是吧?為什麼不說話?不要當我是傻瓜,我感覺得到。先是被我親生爸媽拋棄,然後是你。如果沒有決心要愛我,之前幹麼又寫信講得那麼深情?這是你有錢了以後玩的遊戲嗎?一邊跟我調情,一邊和陸玄武曖昧,讓我這麼痛苦你很爽嗎?”

  魏靜雅怔怔地聽著。他為她哭泣,他痛苦的告白,震撼她。她想到小時候,孤兒院寂寞的歲月,只有他對她好,而現在,她竟讓這個男人這麼傷心?

  魏靜雅,你有良心嗎?這就是你面對愛情的方式?三心二意,不負責任?

  沒錯,他確實應該生氣。是她先去招惹他的,口口聲聲說著曾經多喜歡他,等他來到身邊,也對她告白,熱烈回應她,她卻惶恐逃避,態度冷淡,反而對另一個男人……另一個男人……沒錯,他應該抓狂,他有權憤怒。她看見自己的可惡,對他深深的抱歉。

  “你罵我吧……”她沒臉替自己辯解,低頭,啜泣。“我讓你失望了……”

  “小點點……”他激動地擁抱住她,獨佔的力道緊得魏靜雅快窒息。“我很怕,我會失去一切……我需要你……”他哭泣,但這次,他是真情流露。

  因為筆電失竊的事,他擔心得快瘋了。他沒辦法合眼睡覺,只是躺在床上不斷想像,萬一性愛影片曝光,在網路到處流傳,他要怎麼面對記者追問?他該怎麼繼續他的演藝事業?他在這行才剛起步,賺的錢扣除經紀公司抽的費用,所剩無幾。如果事業毀了,他將一貧如洗。

  醜聞曝光,他要去哪找工作?這世上將無他立錐之地,他是孤兒,也沒有可以投靠的親戚,這真的太悲慘了。他不能忍受這種打擊,絕不能忍受。他來找魏靜雅,現在只有魏靜雅可以做他支柱。萬一醜聞曝光,萬一他失去前途,如果還有魏靜雅,如果有她愛他,沒錯,他就不過貧窮的日子,依靠她,他還有可能翻身。

  畢竟有錢人,要做任何事業都容易多了。

  魏靜雅沒有推開他,當他示弱,當他哭泣,她反而,被感動了。在他懷裏,許多回憶湧上,在孤兒院被嘲笑是怪胎,老被排擠,沒有朋友。崔佑德幫她搶來文具,送給她;崔佑德唱改編的小甜甜歌,逗她笑……是啊,這是她最信賴、最喜歡的佑德哥。

  她閉上眼,回抱他,給他溫暖支持。任他俯在她肩頭哭泣,像時光倒退,在孤兒院時,她也只願意依賴他,他們相依為命——.

  而在他們身後,玄關旁邊,站著個女人,那是正要去廁所的金智惠,她冷著臉,看他們緊緊相擁,深情款款,簡直就是一對戀人。

  她冷笑。哼!真了不起啊,魏靜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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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29:25
  第八章

  早上,吃過飯,劇務召集大家,向各單位負責人說明:“下山後,大家可以放假五天,然後開始進棚內拍……”

  美術偷偷問阿肥:“這也是假的吧?”

  阿肥壓低聲音說:“對,我們幾個頭頭們假裝下山。但是晚上另一批工作人員就會上山報到,明天中午《警長英明》開鏡,設備,器材都留在山上,真正的男女主角也會來報到……”

  “所有人都知道對吧?只瞞監製跟演員們對吧?”小張緊張兮兮湊過來問。

  “因為演員也是監製的人啊,千萬要保密。下山只是做做樣子,明天中午十二點前,記得回來這裏。”他們小聲說話,而面前劇務繼續講假話。

  “各位,接下來我們會拍一個月的棚內戲。另外,原本排在下個月初,出發到巴黎拍街景的槍戰戲,因為那邊的拍戲申請下不來,所以會改在越南拍……”

  其實是預算刪除挪到《警長英明》。

  “謝謝各位,那麼我們原地解散,辛苦各位了——”

  大家各自搭車離開。魏靜雅身旁堆著行李,房間還擱著一堆家電傢俱的。她一直看著手錶,莊凱文說好十一點開休旅車過來接她,怎麼還沒到?

  大家陸續上車。魏靜很尷尬,一直打電話給莊凱文,他都沒接。怎麼辦?她跑去問阿肥:“請問……我可以多住幾天嗎?我聯絡不到助理。”

  “什麼?”阿肥大驚失色。“你……你要多住幾天?那個……等一下。”這會穿幫啊!阿肥奔去跟陸玄武報告。一會兒,陸玄武過來了。

  “行李我會交代道具組的負責幫你運回飯店,你坐我的車回去。”他說。

  魏靜雅一聽花容失色,上次才坐到嘔吐……

  陸玄武看她一臉驚恐,微笑道:“不要這樣,次我會慢慢開,我保證。”上次是故意氣她的,這次他會充滿愛心的載她下山。

  “可是——”

  “我載你回去!”崔佑德跑過來。“我聽阿肥說你沒車子下山?快過來,搭我的車回去。”

  “不用了,我會載她。”陸玄武蹬著崔佑德說。

  “我坐崔佑德的車,謝謝你。”魏靜雅說,不想再讓佑德哥傷心,他已經夠沮喪了。

  陸玄武聽了,臉色鐵青,很不高興。

  崔佑德高興地看陸玄武一眼,眼神充滿挑釁,很得意地帶走魏靜雅。

  陸玄武瞪著他們的背影,握緊拳頭。崔佑德這小子,真讓人不爽。

  “玄武……”金智惠過來問:“該出發了吧,我可以坐你的車嗎?順便討論明天8組的事……”

  大家發動汽車陸續下山,開回臺北。其餘的基層人員,瞞著監製,續留山上,準備明日《警長英明》的拍攝工作。

  今天氣候反常,多雨的春天,卻出了火熱的大太陽。車子進入市區。馬路生灰濛濛的煙塵泥土,摩托車騎士在擁擠車陣裏搶道穿梭,汽車們噴著二氧化碳,在柏油馬路上擠迫著。

  行車速度緩慢,駕駛們火氣很大,這是個教人考足耐性的炙熱中午。崔佑德駕駛著汽車,跟在玄武製作的車隊後。儘管外面天氣炎熱,在冷氣飽足的車廂內,他心情愉快,跟魏靜雅聊著舊時趣事。

  “記得那條大水溝吧?”他提起院童宿舍後方的排水溝。

  “我知道,常常乾枯的那條水溝。”

  “對啊,我常帶你從那裏溜到外面玩,傍晚又鑽水溝回來。有一次我們又去外面玩到晚上才回去,結果下大雨,水溝都是積水,害我們被關在外面。”

  她記得,笑著回憶。“後來你叫我去按門鈴,還跟院長哭要她別罵我們。”

  “那次院長威脅著要把我趕出去,我嚇死了。”

  “哪有……”魏靜雅笑他。“你很踐的跟院長說出去就出去,結果我一直哭,院長心軟才讓你進去的。”

  “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喔。”

  “我早就說會被發現,是你不聽的啊……”

  忽然前方車子停住,都擠在馬路上。

  “怎麼回事?”崔佑德按喇叭,前方車輛還是沒動靜。按下車窗,聽見鞭炮聲,又敲鑼打鼓的。他探頭望,看見前方馬路,廟隊抬轎出巡,大批信眾跟隨著,還有蜂擁而上的信徒搶著要撲到轎子旁。

  “是大廟媽祖的車隊……”崔佑德說。魏靜雅也按下車窗,好奇地探頭望。她看到舉牌的隊伍,守在路旁的善男信女看到媽祖神轎,一擁而上,炮聲隆隆,紙屑飛揚,信徒激動呼喊著,有的撲地跪拜,有的擠入人群要接近媽祖神轎,還有員警努力維持秩序,但仍然難以抵抗往前沖的信徒們。馬路癱瘓了,汽機車塞住,不能動彈。

  “真是的……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迷信。”崔佑德很不以為然。

  “他們幹麼搶著鑽轎子?”魏靜雅看那些信徒爭先恐後攤擠著彼此,都搶著要鑽過轎底。崔佑德解釋:“據說鑽過媽祖的轎子底下,就會帶來好運。嗟。最好有這麼容易。”崔佑德不信這個。

  “那些員警在幹麼?這樣是妨礙交通吧?”

  魏靜雅看到一個老阿嬤抱著渾身僵硬的孫子也跟著沖入人群,搏命往前鑽,不顧別人推掰,她抱著孫子連跌了幾次,又哭又喊地追著轎,也想鑽過轎子……

  太危險了,魏靜雅揪心的看著。看老阿嬤哭喊、吼叫,瘦小駝背的身子,衣褲骯髒,身上全足灰塵,臉上儘是淚水。前面都是比她動作更快的人,而轎子越走越遠。

  “媽祖啊,救救阮孫啊,媽祖——”阿嬤抱著孫,無助的跪下來哭吼,她被人潮擋住,根本碰不到轎子。

  魏靜雅焦急地問:“你有沒有看到那個阿嬤?”

  崔佑德點點頭。“可能孫子生病了,所以也想鑽轎子求媽祖,真傻……生病看醫生才對啊,鑽轎子有什麼用?唉,那些員警在幹麼?還不過去幫阿嬤,太危險了,萬一唄踩到怎麼辦?”

  “好可憐……”魏靜雅的心跟翁老阿嬤揪緊,這時,有人跑到阿嬤身邊,抱起她的孫就往前面轎子沖,粗獷魁梧的身子,隔開人潮,擠進前面轎子,他高聲喝嚷,要大家讓一讓,人們被他兇惡的咆哮喝退,讓路給他。

  “是陸玄武?”魏靜雅愣住。崔佑德也看到了。

  陸玄武沖向轎子,他緊抱著身體僵硬的男孩,撲進轎底,鑽過轎身。追上來的阿嬤看見了,激動得拍手大笑,嚷嚷著:“有救了,有救了,阮孫有救了!”

  陸玄武將那生病的孩子,輕輕放回阿嬤的懷抱。一旁有人感動。熱烈鼓掌,隨後更多人跟著數掌。

  後方,魏靜雅在車廂裏,也被這一幕感動。“太好了……真了不起。”

  崔佑德面色陰沉,很不爽。

  接下來的車程,魏靜雅恍恍惚惚的,無心跟崔佑德聊天。陸玄武的表現,太震憾她了。曾經,魏靜雅是被母親推向死亡的孩子。今天,她震撼自己親眼目睹,有個老阿嬤,會為了愛孫,不顧性命去鑽轎底。那溫馨的畫面進她好羡慕,而陸玄武見義勇為的一幕,更讓她愛慕。當別人都袖手旁觀,他幫阿嬤實現願望,讓那老人感激得哭得像個孩子。

  他是好人。她為他傾倒。是啊,她很努力,但她已沒奮辦法再回到過去的魏靜雅。現在坐在崔佑德身邊,卻渴望是陸玄武在旁邊。也許,她是懷念過去,很心疼那時可憐的自己,所以才一直對佑德哥念念不忘。等再見而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改變了……就算要被佑德哥唾棄,她也沒辦法假裝愛他。

  當轎車開到飯店門口,魏靜雅下車前,崔佑德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魏靜雅欲言又止,還是決定說清楚。

  “我們……可不可以當很好的朋友?”

  崔佑德凜著臉。魏靜雅誠實道:“雖然這樣講很傷人。但我沒辦法跟你交往,對不起。”

  “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魏靜雅為難的蹙緊眉頭。

  “我知道了。”崔佑德凜著臉,駛離飯店。看著汽車遠去,魏靜雅竟覺得松了口氣。說出來,輕鬆多了。她轉身,走進飯店,手機響起,是陸玄武。

  “晚上一起吃飯?我去找你,要拿鄭文雯修改後的劇本給你,順便討論。”這可是他處心積慮想出來的藉口,假公濟私。

  “嗯,好,七點,一樣太極餐廳,還有——”她微笑,臉紅紅的。

  “那個……我有看到喔。”

  “看到什麼?”

  “看到你幫阿嬤。”

  “喔,那沒什麼。”

  “很帥。”她忍不住讚美他,又慌亂地關掉手機,心跳怦怦作響,手機立刻又響起。

  “小點點,你在哪里?”是莊凱文。

  “我才要問你在哪?怎麼手機都不接,我們都已經下山了……我回飯店了,你放我鴿子,真過分——”

  “回飯店了?我現在過去,我們見面談。”喀,他掛了。真是的。

  魏靜雅困惑的瞪著手機,莊凱文的語氣好嚴肅,難道,他師父發生什麼事了?

  跟魏靜雅講完電話,陸玄武深吸口氣,愉快地放下話筒。金智惠敲門進來。

  “好消息!”她揚著手中資料進來。“晚上要請我吃飯。”

  “有什麼好事?”

  “這些,全是對謝邢鋒主演《警長英明》有興趣的電視臺。目前有六家積極跟我們爭取合作,全答應簽署保密條款。看來謝邢鋒在日本的知名度滿高的。”

  “太好了,我對這部片也很有信心。”

  “晚上訂哪家餐廳?我們明天又要立刻上山拍片,趁今晚好好放鬆一下,法國料理怎麼樣?”

  “晚上不行。”陸玄武起身。愉快的收拾檔,關掉電腦。“我晚上有事,改天吧,改天請你,餐廳隨便你挑。”

  “有什麼好事?你看起來很開心喔……”金智惠不安地打量他。“該不會是要跟女人約會吧?”

  他呵呵笑。“是公事……對了——”剛走出門口,他又退回來問金智惠。“離這裏最近的香奈兒店在哪?我想買他們的手套……”。

  “手套?要送人嗎?”難道……“是魏靜雅?你要跟魏靜雅見面?”只有她成天戴手套。

  “我想起來了,新光三越那邊有,我走了。”

  他沒否認?邪就是了!金智惠追出去,拉著陸玄武回辦公室。

  “不可以。”

  砰,她關門,瞪他。“你瘋了嗎?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女人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只是吃飯,又沒什麼,我要跟她討論鄭文雯修改後的劇本。”

  “是修改後的假劇本!你清醒點,討論事情需要送香奈兒手套嗎?”

  “我想感謝她對我們的支持。”

  “哦?等她發現我們詐欺她時再感謝也不遲。”

  陸玄武臉色一沉。“我不想討論這個。”

  “不想也得面對,你怎麼回事?你應該比我腦子更清楚啊?我感覺得出來你喜歡她,但是不可以。你設計她的事她早晚會知道,你覺得你跟她可能啊?而且她喜歡的人是崔佑德……陸玄式,在那個女人唾棄你以前,拜託不要做這麼可笑的事。騙她的錢就算了,難道還要騙走她的心嗎?”

  “你說夠了沒!”陸玄武高聲喝止。“我是不得已,等《警長英明》上檔,我會分她紅利,連本帶息還她!”

  “呵。所以呢?”金智惠眯起眼睛,冷笑。“然後她就會不計前嫌謝謝你?陸玄武,小孩子思想天真叫可愛,大人還這麼天真叫愚蠢!你覺得你說的話能聽碼?”

  他也知道不能聽,他也知道太天真,陸玄武知道很多事,他不知道的是,喜歡上一個人,是會變蠢變天真,而且沒辦法用理智壓抑的。

  以後魏靜雅要恨他就恨吧,但現在,他只想珍惜跟她相處的時光,金智惠的話太掃興了。他惱怒的瞪著金智惠。“你是我重要的工作夥伴,大家交情好不代表你就有權過問我的私事,我沒問你意見,所以請你閉嘴。”

  陸玄武開門走了,留下氣憤難平的金智惠。他瘋了!金智惠瞪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不敢相信這是她認識的那個男人——

  喜歡大口吃肉喝酒,重視事業勝過兒女私情,瀟灑又聰明的陸玄武,現在他竟然要去為個女人挑手套?為了一個女人連工作上重要的夥伴都敢得罪,全為了那個女人理智都拋棄,魏靜雅把她愛幕的男人毀了……

  ☆☆☆

  回到舒適溫暖的總統套房,魏靜雅愉快地洗過澡,穿上乾淨的藍色運動服,打開電視。坐在床上擦頭髮,喜悅全寫在臉上。陸玄武、陸玄武、陸玄武——

  光是默念他的名,就好開心。她溫暖地回憶起他們曾有過的爭執,當時雙方氣得牙癢癢,現在卻覺得很滑稽。她指使他去買食物說是要訓練他,他氣得臉色鐵青,一副想吃了她的兇惡模樣,可是,他原來是面噁心善,非常溫柔的男人。她慌亂失神時,他會不顧形象跳英雄舞轉移她的注意,還有他炒飯時俐落的手勢,捧著一大鍋冒熱氣香噴噴的炒飯,要她第一個品嘗……還有那個雨天,他忽然溫柔又悲傷的凝視她,然後緊緊的擁抱她……

  魏靜雅……這就是熱戀的滋味嗎?這麼亢奮,隨時想著他,要見面了就欣喜若狂。人怎麼會這樣呢?唉,苦苦思念某人,結果,卻愛上另一個人。她一方面感到甜蜜,一方面又對崔佑德抱歉。可是抱歉歸抱歉,卻身不由己,無法矯飾內在真正感覺。

  她期待跟陸玄武晚餐,迫不及待地想和他碰面,喜歡走向他,雖然對他不瞭解,但是如今看著他時,內在那種熱烈燃燒的衝動,渴望他的衝動,沒辦法壓抑。她變得不像自己,這個嶄新的魏靜雅,是她從未經歷過的。新鮮、充滿活力,好像未來充滿光明,好像幸福已經觸手可及,好像只要陸玄武握住她的手,她就有勇氣經歷未知的一切……

  叩叩叩——

  “魏靜雅?”莊凱文在門外喊。她跑過去開門,莊凱文一臉嚴肅的走進來,拿起桌上的礦泉水扭開瓶蓋,猛灌了好幾口,然後氣呼呼地嚷:“真的太可惡太卑鄙太、太——天啊,我想罵三字經。”

  他氣得頭頂快冒煙了。

  “怎麼了?什麼很可惡?”魏靜雅覺得莫名其妙。“你遇到什麼事了?”

  “你聽好。”莊凱文猛地按住魏靜雅雙肩。“我們——被耍了。”

  “嘎?”

  “快,把我們跟玄武製作的合約拿給我,我現在——”他用力揚著臉。“天啊,我氣得頭暈腦脹快不能呼吸了——”

  “你說清楚,誰耍了我們?為什麼要拿合約?”

  “陸玄武那個老狐狸,不對,不要污辱狐狸。陸玄武那個人渣!壞蛋!大惡魔——”莊凱文氣急敗壞。“他是我見過最卑鄙下流的男人!”

  魏靜雅感覺背脊一陣寒意,她直覺想逃走,但雙腳動不了。莊凱文恨恨地罵:“我知道你們今天收工下山,氹為我師父身體不舒服所以耽誤了,那邊收訊不好,電話又一直打不通,等我下午四點趕到那裏,發現你已經走了。”

  “因為我們已經回來了——”

  “可是你知道我看到什麼嗎?那裏的工作人員都在,而且比之前的人數更多,還有好幾輛卡車載滿道具跟器材。我看那些人忙著搬東西進去,根本沒有要走的打算,像在準備什麼……我覺得奇怪,混進去偷聽他們的對話。我聽見時快暈倒了,原來謝邢鋒要來拍《警長英明》!”

  “《警長英明》?什麼意思?”

  “你這個笨蛋!還聽不懂嗎?很明顯玄武製作拍《警長高明》,又拍子另一出同樣場景不同演員的《警長英明》,而且比《警長高明》更高規格的製作。聽出裏面的玄機沒?那傢伙不甘心彼我們掌控,可是又需要你的資金,所以他用我們指定的演員跟意見拍,《警長高明》,但實際上是拍假的,這出戲根本不會上檔。剛剛我和電視臺朋友打聽,玄武製作跟電視臺簽約要上檔的戲已經改成《警長英明》。他們全都串通好了一起詐欺我們,卑鄙,卑鄙!我詛咒他下地獄!虧我這麼聰明還被耍……喂?你有沒有在聽?喂?”

  魏靜雅膝蓋一軟,癱坐地上,表情木然,目光呆滯。

  “喂?你也嚇壞了吧?唉,怎麼會有這麼壞心的人?”

  “接下來為您插播震撼娛樂圈的消息……”電視裏,新聞女主播報導著。“今天早上,網路流傳歌手崔佑德跟經紀人趙晶美的性愛影片,目前警方正追查影帶流出的——”

  “崔佑德?”莊凱文大叫。“是崔佑德?”他奔到電視機前,把遙控器轉大聲。“真的是他?我不是在作夢吧?”

  魏靜雅看見電視裏,播放打了馬賽克床上糾纏的裸體男女,雖然影片做了模糊處理,但男人臉型跟輪廓神似崔佑德。女主播嚴肅道:“目前趙晶美失聯。避不見面,崔佑德的手機也關機中。預計這件事將衝擊崔佑德的演藝事業……根據調查,崔佑德正在拍玄武製作的《警長高明》,我們正積極聯絡玄武製作相關人士,據可靠消息指出,因劇組拍攝期間宿舍遭小偷侵入,警方懷疑影片是從崔佑德失竊的筆記電腦流出……”

  魏靜雅瞪著眼睛,驚駭得說不出話。莊凱文嚇得跌坐沙發。

  “今天是什麼日子?這些人怎麼一個比一個混蛋,演藝圈真夠黑暗……這些人全都該關到山上去修行,沒一個是好東西!”

  魏靜雅胸口很痛,像被撕裂。她閉上眼睛,顫抖著努力深深呼吸。“我、我跟陸玄武約好晚上要吃飯,我現在要過去——”她虛弱道,臉色慘白,面無表情。

  莊凱文跳起來,靈機一動。“正好!你聽著,看到他時,千萬要冷靜。因為合約沒注明《警長高明》上檔的時間,所以如果我們跟玄武製作翻臉,對方要是不認帳,打起官司對我們很不利。我的手機給你,它有很先進的錄音功能,等一下吃飯時開著,然後告訴他你已經發現《警長英明》的事,要他解釋,然後套陸玄武的話,引導他承認挪用我們的資金拍《警長英明》。只要能錄到他詐欺的證據,將來法庭上就對我們有利。”莊凱文把他的手機設定好,放在魏靜雅掌心裏。“我知道忽然發生這些事,你一定很憤怒很難過,不過先別管崔佑德,我們要先對付可惡的陸玄武,你一定要保持冷靜。”

  冷靜?可能嗎?可能。因為她此刻竟然一滴淚也沒流。腦子空空的,就好像整個人被掏空了。

  她該憤怒嗎?這世界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殘酷?教她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命運才會這樣對她?這已經太誇張了。先是被母親殺害,被父親遺棄,好不容易她健康起來,以為已經走出傷痛,以為可以像正常人那樣去戀愛去喜歡人,去被呵護、被疼愛。她才剛剛嘗到甜頭,剛剛覺得活著真好……結果卻這樣重重打擊她。

  這算什麼?就算是一個罪大惡極的殺人犯,也不至於遭到比她更慘的遭遇。就算是那些搶劫強盜的壞人,也許都還有愛他們的親人或是愛人,而她魏靜雅算什麼?兩個對她好的男人,全都在欺騙她踐踏她利用她!

  她胸口很痛,像有一團火在燒。她太恨了,全身血液仿佛都在滾燙沸騰。一個倍誓旦旦地說愛她、忘不了她,指責她不該冷漠對待。麗其實背地裏感情生活糜爛複雜,連性愛影帶都有。另一個做一些行為騙取她的信任,感動她,而其實存有卑劣的陰謀。

  兩個男人,都不是真心的。唯一真心的,是傻傻的自己。為什麼世界這麼骯髒?

  她慢慢地站起來,但失去活下去的欲望。她放棄生命,連命都拋棄就什麼都不怕了。她的懦弱畏縮,此刻因強大恨意全消失了。她、目光冰冷,異常冷靜。她不能放過陸玄武,絕不。她不但要把投資的錢全討回來,還要讓他身敗名裂下地獄去。

  “沒關係……”她對莊凱文微笑,那冰冷的笑容卻教他一陣寒冷。“真的沒關係,詐欺也好、利用也好,我會加倍跟陸玄武討回來,就算要花光我的財產,這一生我都不會讓陸玄武安安穩穩的吃飯睡覺,我會讓他後悔。”

  魏靜雅拿出當初莊凱文為了讓她跟愛慕的崔佑德相見,特地買的白色露肩的雪紡洋裝。當時她換了新衣裳,盛裝打扮而憶起亡母。導致在電梯裏恐慌症發作不能自已,失去行為能力——

  但這次,她毫無懼意的換上新衣,穿上高跟鞋,讓莊凱文化上美麗的臉妝。豔麗的彩妝覆蓋了往昔蒼白懦弱的小點點,鮮豔如血的口紅,抹去了習慣吃虧退讓不懂反擊的良善嘴唇。魏靜雅冷冷看著穿衣鏡中,美豔動人的自己。她從來好好看過這麼漂究的自己。她對鏡中這個女人感到非常抱歉。

  這一生她渴求不到來情,也渴求不到愛情,她習慣一個人,但並不是真的喜歡自己才一個人。她是太害怕沒人喜歡她、愛護她,才不得已的關住自己。但她從沒有一天,欣賞過自己、珍惜過自己。直到又一次被那些卑鄙的傢伙重傷,才徹底清醒。

  我——魏靜雅,再也不准任何人傷害我!任何教我痛的,我都要加倍舉還。原來……愛,會讓人勇於改變,走出自卑心理。恨,也會讓人雙腳充滿力量,站得又直又挺。

  多諷刺?她笑了。她也可以充滿自信啊!

  莊凱文看著她的模樣,忍不住讚歎。“你其實很漂亮,雖然發生這麼多倒楣的事,但是……我們也不是都沒有收穫,說不定這裏面有什麼意義。”

  沒錯,意義就是要報復這些人,要她反擊,她再也不要是被挨打的一方,她要反擊,戰到底。

  魏靜雅搭電梯下樓,看見鏡中自已,因憤怒眼眶泛紅,黑眼珠異常璀璨。此刻,內心沒有一點溫柔,只剩熊熊燃燒的怒火。她把手機錄音打開,放進銀色手拿包裏。陸玄武,等著瞧吧!你以為自己真的聰明絕頂?

  ☆☆☆

  陸玄武在包廂等待。他感到煩躁,一直喝水,覺得空調不夠冷。他彎身,撫過香奈兒紙袋,裏面放著禮物,是剛剛精心挑選的手套款式,不知道魏靜雅喜不喜歡?

  趕過來的路上他接到阿肥的電話,得知崔佑德爆發醜聞。他不安地想著,不知道魏靜雅看見新聞沒?

  陸玄武忐忑,她要是知道了,會很難過吧?不管她有多痛,陸玄武決心陪著她。他不知道自己哪來這些豐沛的情感,像這樣坐著等她出現,感到焦躁又很幸福,有時喜悅滿足,有時惶恐不安,他變得沒自信。拿著送她的禮物,又不安地揣摩著要拿什麼當理由送給她,才會送得很自然,不會令自己顯得很蠢……

  門推開了。光彩流泄進來,隨著光影進來的女人,令他瞠目、驚豔,要不是雙手熟悉的黑手套,差點認不出她的身份。

  “魏靜雅?”一向遮蓋秀麗臉龐的長髮,蓬鬆柔軟的綰在腦後,只垂了幾縷發絲,撩撥著裸露的肩頸,更顯性感嫵媚。

  她身上雪白的無肩洋裝,之前他見她穿過。那次她失態了,而這次,洋裝柔密的包覆她骨感纖麗的身軀,散發誘惑男人心醉的魅力。

  她臉上那雙習慣回避別人目光的眼睛,此刻定定的直視他,眼瞳璀璨亮麗。這次,換成他不敢直視。

  “等很久嗎?”她說,在他身旁坐下,她舉措自信,口氣堅定,教陸玄武暗暗吃驚。她好像變了個人。

  魏靜雅落落大方地說:“叫東西來吃吧,我很餓。”她將手中的銀色包包放桌上,方便錄音。

  陸玄武按下呼叫鈴,侍者很快進來服務,為他們點菜,再恭敬的退出包廂。

  “你……還好嗎?”感覺她好像有什麼事,整個人不太一樣。

  “我看到新聞。你也知道嗎?崔佑德的事?”她說。

  “唔。”他低頭,歎氣。“我知道你很喜歡他……不過這種事在我們圈子很尋常,在演藝圈要出頭很不容易,誘惑很多,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太難過。”

  “我還好。”她微笑,偏著臉龐,凝視他。“我比較擔心你,畢竟是因為我堅持,你才用他當男主角。現在醜聞鬧這麼大,戲還拍得下去嗎?可是你怎麼看起來這麼平靜啊?”我倒要看看你虛偽到什麼程度。魏靜雅故意問,審視他的表情。

  他回避她的目光,拿起水杯,喝了幾口。“當然……對劇組來說是很大的傷害,不過……拍片有時就是要承擔這種風險,這也是沒辦法的。你不要內疚,我們不會怪你,不要自責。”陸玄武心虛地說著,臉頰熱燙,感覺慚愧。他設計她,而她竟然擔心他?他不敢看她,但感覺她的目光定在他臉上。侍者進來上菜,陸玄武熱心地幫魏靜雅添飯布菜。

  “來……不聊這些掃興的,先吃飽再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是先吃飽再煩惱。”

  她接過碗筷,卻一陣反胃,同樣是這個人,但感覺再也不同了。

  他的話,他的行為,全讓她噁心,激起更大的憤怒。陸玄武看她呆呆的沒動口。“怎麼了?不是說很餓嗎?”

  魏靜雅放下碗筷。“忽然覺得噁心,這些菜看起來都很膩,我不想吃了。”

  她果然很傷心。陸玄武看著滿桌精緻菜肴。“也難怪你沒胃口……崔佑德的事讓你很煩吧?這時候要吃的不應該是這種菜……”

  “哦?”她覷著陸玄武。“不然……這時候該吃的是什麼?”

  “如果是我,我會做簡單的家常菜,比方煎個荷包蛋淋一點醬油膏在上面,炒一大盤翠綠油亮的青江菜。新鮮甜脆的小黃瓜,還有開脾胃的醃漬白蘿蔔……”

  “聽起來很棒。”,

  “可惜這裏又不是我家……啊,你等我一下,這些材料廚房一定有,我去跟這裏的廚師商量,借他們的廚房弄給你吃,很快的——”

  “不用麻煩了。”

  “不麻煩……你也見識過的,我做菜就像閃電那麼快。給我半小時,還有這個……”拎出桌下的紙袋,拿出香奈幾盒子放桌上。

  “這是禮物,拆開來看喜不喜歡,不喜歡的話我拿去換,等我。”他慌亂地給了禮物,匆匆離開。這樣也好,不用再想什麼藉口送禮物了,給她就對了。

  魏靜雅打開盒子,裏邊絨布上,躺著一對黑色皮手套,手套尾部,用碎鑽鑲著蝴蝶圖騰、教原本黯淡的黑色,添上燦爛晶光。魏靜雅眼眶殷紅……脫下手上的手套,將蝴蝶手套小心翼翼套進雙手,舉高,在燈下打量。蝴蝶閃爍,很美麗,很耀眼,刺痛著她的眼睛。他注意到她始終戴手套,所以特地買了一雙美麗手套送她。

  她微笑,笑得難以自已。他真用心,他真的用盡心機,來討她歡心。這也是為了得到好處吧?這時候買禮物,是怕崔佑德的事,後續資金不能拿到嗎?

  對啊,後面的資金沒到手,《警長英明》要怎麼繼續拍下去?

  要找新的金主比買雙手套給她更麻煩曬?好聰明的陸玄武。眼淚滴在手套上,跟碎鑽一起閃爍。她褪下手套,放進盒子,換回熟悉的舊手套。她,不需要這種虛偽噁心的禮物,他就像媽媽哄她吃飯,然後再狠心殺害她。他們都一樣,自私自利,騙取她的信任。

  什麼是愛?哼,全是騙人的東西。門推開,陸玄武跟侍者端菜進來。

  “弄好了……很快吧?”陸玄武像個等待被誇獎的男孩,忙著跟服務生擺好菜肴,服務生離開後,他將碗筷塞給她。“快吃吃看——”

  “真厲害,看起來真好吃。”她虛情假意地讚美。

  “不只看起來好吃,嘗起來更厲害,快吃。我還煮這個,蛤蜊絲瓜湯……因為你是總統套房的貴賓,所以主廚才讓我用廚房,你面子還真大。”

  她不開動,端著碗筷,凜著臉。

  他擔心地說:“還是不想吃嗎……真的這麼傷心?不要這樣,再難過都要吃飯。記得剛認識你時,你瘦得像鬼,現在好不容易氣色變好,一定要保持下去。”

  他拿起碗,然後像哄小孩挾了一小塊荷包蛋,湊到她嘴邊。

  “啊——這樣,張嘴吃掉好不好?”他哄她。

  她轉過臉來,盯著他看。她陰沉的臉色,教他不安。

  啪!

  魏靜雅拍開他手,碗筷跌落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忽然她站起來,將桌巾用力一拽,整桌菜連湯全潑灑地上,一連串尖銳的破碎聲,像她碎裂的真心,再也拼不完整。陸玄武愣在座位。

  “你做什麼?”

  “這個——”她拿起禮物,打開盒子,抓出手套。“我、不需要你的禮物。”

  她奮力扯爛,碎鑽從她憤恨的指尖彈落,手套破爛,她擲在他臉上。

  “魏靜雅!”他猛地站起,扣住她手腕。“你幹什麼?”

  “《警長英明》會去巴黎出外景吧?《警長高明》刪掉的那些重要場景,《警長英明》都有吧?真難為你了,派那麼多人跟金主演戲,假裝尊重她的意見安排一切,成全她所有指示。那些人表面尊重我,背後全在笑我愚蠢,對吧?我投資的戲根本不會上檔,你拍假的給我看?還狠狠地踐踏我的自尊心,這算什麼?你在對待一條狗嗎?逗它高興,拍拍它的皮毛,讓它圍著你高興的搖尾巴,被你耍得團團轉?我是狗嗎?我是狗嗎?”她吼叫,恨得眼睛紅透,她用盡全力咆哮。“你比崔佑德還可惡傭了我的錢不知感激,還使這些壞心眼騙我,你算什麼?你還是人嗎?”

  陸玄武臉色驟變。心虛,難堪,由著她唾駡。

  “怎麼?不吭聲?做的醜事被發現了,連跟我道歉的勇氣都沒有?”

  他不能道歉,他痛苦地看著她。他如果道歉,就證明是真的騙她。他不能道歉,不能低頭,當初就想過事情被揭發的時候,他代表玄武製作,他會死不認帳,他要理直氣壯,昧著良心,為了他的製作公司。看著魏靜雅憤恨的臉,他知道他已經失去這個女人,他們不可能有未來。既然已經得不到愛情,難道,連事業都要賠進去嗎?陸玄武的理智告訴他必須死不認錯。他說:“我確實有拿你投資的錢,用在你指定的主角崔佑德拍的《警長高明》,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麼不滿?”

  魏靜雅眯起眼,用力呼吸,氣得快爆炸了。真狡猾,被拆穿詭汁還這麼冷靜?

  這才是陸玄武的真面目吧?而她竟然喜歡他?

  “你當我白癡嗎?我要看預算表,還有費用支出細目。”

  “可以,我立刻叫助理送來。”

  “不,不對。”魏靜雅笑了,淚淌落。“你這麼聰明,應該早就浮報預算了,送給我的資料也都是假的,我真是笨蛋——魏靜雅真失敗。被崔佑德玩弄,再被你這個了不起的大製作人戲弄,沒錯,我是白癡。”

  陸玄武眼眶泛紅,心好痛,感覺快窒息了。他不能承認,他要保護自己,保護公司,保護整個製作團隊,他要犧牲眼前的女人,他必須自保。這是他苦心撐起經營多年的製作公司。他不承認,絕不,不管她看起來有多痛心——

  但是,她流下的淚,痛苦的眼神,像刀刃割著他的良心。

  她深吸口氣。“陸玄武,我不要看預算表,我要你親口承認,我……受夠虛偽。”她閉上眼睛,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丁點打擊,她身體顫抖。“拜託告訴我實話,就說你欺騙我,我要聽實話。”

  “我們沒有騙你。”

  “我受夠了!”她吼,蹲下,握住破裂的杯子,瞬間抵近他的胸膛。狠瞪他,激動吼叫:“跟我說實話,這是詐欺。詐欺!你老實地說,不然我殺了你,我會殺了你,我真的受不了啊——”她歇斯底里怒吼,很想捅進他的胸膛。

  陸玄武震驚地看她緊握破裂的杯子,尖銳的玻璃裂口割裂手套,紮入她的掌心,鮮血不斷從她掌心淌落,她竟毫無痛覺,只是瞪著他咆哮。

  “快放下來!”他吼,搶下杯子扔掉,抱住她,擁抱她,感覺她憤怒地顫抖。他心碎,他好恨自己。他怎麼忍心傷害她?

  “我說實話,我都承認。你不要這麼激動我怕你受不了,我都承認,我挪用你投資的錢拍攝《警長英明》,沒錯,這是我卑鄙的陰謀,全都是我做的,我欺騙你,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求求你冷靜下來,不要弄傷自己,你不痛嗎?”

  這點痛,算什麼?

  魏靜雅推開他,看著他,冷冷的對他笑著。她流血的手,拿起桌上的銀色包包,打開,取出手機,看著他。

  “陸玄武,你的話全被錄下了,我們法庭見。我不但要拿回資金,還要毀了你的公司,讓你去坐牢。我要請最厲害的律師告死你!你惹錯人了,把我當狗耍,你不知道狗發瘋的時候會咬人啊?陸玄武,我要一口一口的,咬死你。你等著——到死為止,我會讓你後悔認識我。”

  她說完,跑出包廂,頭也不回。

  陸玄武怔在原地,被魏靜雅唾棄的眼神跟憎惡的言語擊潰。他……從沒把她當狗耍,他來不及說,儘管表面看來他確實混蛋透頂,但是,他愛她。最後,他輸在——

  他愛她。

  深夜,陸玄武忽然跑到弟弟們的住處,把三個弟弟嚇壞了。他不回自己的住處睡覺,反而趕弟弟們去睡覺,說要整頓家裏。然後從深夜到天亮,他把家裏打掃得一塵不染,連堆在書櫃的三千多本書,都重新分類歸納好。

  “看來——這次不是普通的嚴重。”老二驚恐地跟老三說。早餐,桌上擺滿中西餐。

  “連滿漢全席都出來了?”老麼玄歌震驚。玄齊對著怔在座位發呆的哥哥說:“想不想看上次我跳的英雄舞啊?你看——”玄齊搞笑地扭動身體,另外兩個弟弟也配合地扭腰擺臀亂跳一通,但是哥哥連看都不看一眼,不像上次,還會哈哈大笑。茲事體大,玄兵問:“哥,是不是發生什麼很嚴重的事?”

  陸玄武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然後轉過臉,看著弟弟們,他們全關心地望著他。

  “我……覺得……我真的是……很差勁。”他說,然後在弟弟們震驚的目光中,眼眶泛紅。

  “這是什麼?”玄齊發現哥哥右手一直握著個東西。陸玄武打開掌心,是一塊黃澄澄的琥珀,裏邊還有一隻被凝住的蚊子屍體。

  “是琥珀。”想到魏靜雅送他這個,希望帶給他吉祥,讓他拍片順利,陸玄武就更難受。他完蛋了,他發現被魏靜雅唾棄後,他就像這只蚊子,被她的恨意凝結,他不知道要做什麼,也失去任何打算。他的公司,他的前途,他的理想抱負,忽然間全都離他好遠,他像個局外人,看著自己,一切都失去意義……

  玄歌抱住大哥。“別這樣——哥,你從來不會這樣的,別嚇我們。”

  “對啊,說什麼很差勁,你是最棒的大哥,你把我們養大,到哪里找這麼負責任的哥哥?”玄齊跟玄兵也摟住哥哥,安慰他。然而陸玄武在弟弟們的溫暖擁抱裏,卻想到魏靜雅,想到她無依無靠,只有一個人。現在又遭到雙重背叛,她撐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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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30:04
  第九章

  醜聞爆發五天了。魏靜雅也廢在套房裏五天,她足不出戶,拉下窗簾,整天待在黑暗中,大部分時間都賴在床上,或坐在地上發呆,連最愛看的電視也不開。莊凱文擔心她的狀況,每天都來看小點點,她拒絕進食,頂多在他的威嚇下喝一點熱巧克力。她像株植物,只剩呼吸,證明還活著。而屋外的植物,至少還有太陽光給營養。魏靜雅蒼白憔悴,急遽消瘦。莊凱文建議她繼續接受莊醫師的心理治療。魏靜雅拒絕。“沒有意義,我覺得很煩……”

  看到的儘是令她厭煩的,厭煩床單地毯的顏色,厭煩飯店夜晚的寂靜,連莊凱文的聲音都教她厭煩。桌上的手機又震動了,莊凱文瞄一眼;“又是陸玄武,要不要聽看看他說什麼?”

  “不要。”

  “那麼……打算什麼時候採取法律行動?我約律師來討論……”原本聽過錄音後,莊凱文興致勃勃的打算立刻找律師行動,可是——現在最擔心的反而是魏靜雅的狀況。她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死。

  “等我比較有力氣了再說……”魏靜雅歎氣,想到要見律師,要討論那些法律程式,她很懶。

  “可是這種事也不能拖太久——”

  “我討厭你。”

  莊凱文愣住。“誰?你說我?”

  “對,要不是你提議投資片子,什麼積極追求愛慕的人,這些事也不會發生。真夠蠢的,可笑又荒謬,你思想有問題,我不應該聽你的。”

  “什麼?”莊凱文用力揚著臉,氣炸了。“喂,念在你遭受太大的打擊,我忍。不過我還是要嚴正抗議,思想有問題的是你!就算我當初的提議很爛,難道像你過去每天宅在房間哩鬧自閉就更好?”

  “至少我不會被騙。”

  “騙什麼?騙錢嗎?你有錢也不出門花,被騙光光又怎樣?”

  莊凱文跑到床邊,對她咆哮。“還是被騙感情?像你過去那樣,每天爛在家裏,爛成個老女人,什麼激情回憶都沒有,現在能被騙騙感情,至少你還曾經高興過,還有——”

  莊凱文掀開被單,瞪著縮成一團掩著臉的女人。

  “你真的很沒用,我認識的人,有的天生瞎眼,有的因為車禍斷一隻腳,還有的生病得癌症,可是他們還是努力要出去工作賺錢養活自己。你呢?嘖嘖嘖,我現在才知道真正的殘障是心理殘障,四肢好端端卻躺在這裏尋死,還有臉說討厭我?魏靜雅,你才讓人討厭!”

  “你出去,再也不要來。”

  “我求之不得!你以為你這裏是天堂嗎?沒錯,我思想有問題,才會放棄修道跑下山淌渾水。我們絕交,你就這樣躺到死,等屍體爛了,我們經理會幫你善後。看是要火葬還是土葬,都不關我的事了!”

  砰!

  莊凱文甩門走了。很好,終於清靜了。魏靜雅無所謂的躺著。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簡訊。魏靜雅打開簡訊,又是陸玄武,已經數不通這是第幾通簡訊——

  請見我一面,不是要求你不要告我。我只是覺得抱歉,擔心你的狀況。你有好好吃飯嗎?你還好嗎?今天晚上,我一樣會在同一間包廂等你來,直到餐廳打烊,我會等你。我只想知道你一切都好,拜託不要連簡訊都不回。我很擔心……

  哼。魏靜雅扔遠手機。擔心?少假了。連續五天,陸玄武都在餐廳等她。讓他等,她絕不下樓。

  不只是陸玄武不斷發簡訊請求見面,崔佑德也是,也傳了很多封肉麻兮兮的情話,求她不要因為醜聞遺棄他,還說他有苦衷。

  這兩個男人真愛演戲,他們應該湊成一對,演給彼此看。魏靜雅把爸爸的遺書拿出來,又看了一遍。這因為贖罪留下來的龐大遺產,換來的不是她的夢想,而是讓她看到更多的醜陋。她撕掉遺書,紙屑從手中滑落地她繼續躺下去,因為沒吃什麼東西,頭很昏,身體沒有力氣,這樣很好,她就怕太清醒。

  ☆☆☆

  這夜,羅彩星制止打包行李要走的崔佑德。這些天他都躲在她的住處,每天爛醉如泥,胡言亂語。她收留他,不計較那些糊塗事,即使因為他跟那些女人胡搞,她也身心俱疲,傷透心,可是仍然對他細心照顧。好不容易狗仔隊平息些,他竟然要去投靠魏靜雅,她不能接受。

  崔佑德往門口走,一次次撥開她纏上來的手。

  “你不要煩我。”他渾身酒氣,對羅彩星吼:“你不是說你愛我?難道你要眼睜睜看我毀了?現在,只有那個女人可以救我,只要她愛我,我就還有救。”

  “就因為她有錢?”

  “只要我跟她結婚,到時候我有好日子過,你也能得到好處,我會給你很多很多錢,你跟小星也能過好日子,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們好!”

  “你不要再騙我了!”羅彩星咆哮:“你以前也說只有我一個女人,和那些女人都是逢場作戲,結果你跟她們全都上床,還拍那些噁心的性愛影片,你覺得我還能相信你嗎?現在竟然還敢說要去找魏靜雅結婚?求她愛你?你瘋了?她是有錢,但是我跟你有女兒,你不知道反省,不知道要跪下來跟我認錯求我原諒,還說要去跟她結婚?”

  “我懶得跟你說——”他拿了車鑰匙,開門要走。

  “不准走。”羅彩星撲過去抓住他的手臂。

  “放開我——”崔佑德甩開她。“如果沒錢沒名沒有前途,我有你跟女兒有屁用。你放棄我吧,試試跟別的男人交往。”

  “你說什麼?你的女兒——”

  “不要再說女兒女兒的,那是你的女兒,跟我無關。是你自己不小心懷孕的,你真的讓我很煩。我現在倒楣又落魄,只剩下魏靜雅可以幫我,你要是再攔我,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滾開!”

  “那麼……”羅彩星蹬大眼睛。“你老實說,這些年你對我是真心的嗎?”

  “真心?”他冷笑。“你有一億嗎?不然三千萬也可以,好吧,五百萬就好,有嗎?”

  羅彩星淚流滿面,不敢相信聽見的:他惡狠狠地說:“有的話,我對你就是真心的,但你沒有吧……你爸媽也窮得跟鬼一樣,跟你你在一起有什麼好處?走開!”崔佑德推開她,她摔跌地上。

  “你敢走?我死給你看——一她拼盡全力喊。崔佑德愣住,回頭看她,冷冷地說:“你想用死要脅我?羅彩星,你就算失去我又怎樣?你還有爸媽不是嗎?我,我是連誰生下我都不知道就被遺棄的可憐人,對這樣不幸的人你應該要有同情心,還敢威脅我?你要死就去死,隨便你,我崔佑德不需要你。”

  他狠心走了。羅彩星泣不成聲。這男人,這個男人沒良心。她顫抖著拿出手機,打給玄武製作的人,查到魏靜雅的電話,立刻打去。魏靜雅沒接,羅彩星發簡訊過去。

  魏靜雅任由手機在地上閃爍。

  叩叩叩——

  ☆☆☆

  有人敲門。

  “誰?”她坐起身,是莊凱文嗎?

  “是我——佑德哥,拜託你開一下門。”

  魏靜雅虛弱地下床,撿起手機。走過去開門。看見崔佑德刻意戴帽子穿大衣,掩飾身份。

  看見她,他松了口氣。“太好了,我以為你不會見我、”

  “有事?”她冷漠地看著他。

  “你——也知道我的事了。”

  “……我不知道還能跟你說什麼。”她太失望了。

  “你很難過嗎?氣色很差。”他擔心地伸出手要摸她的臉,卻被她避開。

  “我知道解釋沒用,但你知道我是孤兒,沒背景沒爸媽,我這些年吃盡苦頭才掙到這個位置,我必須生存下去,就算你看不起我——”

  “我沒看不起你。只是一想到你說喜歡我的時候。其實也跟那麼多女人……真的很可怕……”她覺得很累,連講話都很費力。

  “你走吧。”

  “我會走,我只有最後一個請求,拜託你陪陪我,跟我去兜個風都好,我現在很沮喪……很痛苦……““你喝酒了?”她聞到很濃的酒味。“你快回去……”

  “所以……連你都不想理我了?”他臉色一沉,陰鬱地看著她。

  “對,我什麼人都不想理,你以後也不要找我——”她驚住,某個尖銳的東西抵在她的腰側。

  “把你的皮包給我,跟我走!”

  “你……你怎麼可以——”拿刀子威脅她?魏靜雅一陣暈眩。.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少廢話,皮包在哪里?”他扭著魏靜雅進房,搜走皮包,打開看見提款卡,滿意了。他挾持魏靜雅,以大衣遮掩尖刀,避她走出房間,兩人看起來就像偎在一起的情侶。

  魏靜雅被崔佑德一路挾持到飯店的地下停車場,他打開車門,將魏靜雅推進車內。關門,發動汽車駛離。陸玄武離開要打烊的太極餐廳,剛走進停車場,就看見魏靜雅被崔佑德推入車內,他感到奇怪,趕緊上車,跟著他們。

  黑夜裏,車子一路往新店山上疾駛。陸玄武緊追在後,他不懂魏靜雅在想什麼,知道崔佑德的事了,怎麼還跟他出去?更奇怪的是從背影看來他們似乎在爭執。

  ☆☆☆

  在車上,魏靜雅痛哭怒駡崔佑德。

  “你到底在做什麼?你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嗎?用刀子對付我?我要下車,不要連你也讓我唾棄——”

  崔佑德聽不進她的哭喊,他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自言自語地說著——

  “我在烏來訂了旅館,我們去那裏度假,修補感情。還有,你明天去提款機,把繼承的那些遺產匯給我,做好準備,跟我出國。哪一國都好,我已經不能在臺灣待下去,你也不想看我這麼落魄吧?你不是說你一直忘不了我,很喜歡我?我們去國外結婚,生幾個孩子,組一個快樂的家庭。”

  “你——你現在是在搶劫我?”她聽了簡直快吐血。

  “和心愛的男人共用財產,這怎麼會是搶劫?何況我就快成為你的老公,我們是一家人。”

  “心愛的男人?你瘋了,你現在的行為是強盜!而且我不愛你!”

  “那不重要,曾經你愛我愛得要死不是嗎?晚上我會陪你睡覺,你想做什麼我都配合,我會讓你欲仙欲死——”

  啪!魏靜雅狠甩他一巴掌。

  “你幹什麼?”他吼,車子嚴重偏移,差點撞上山壁。緊跟在後的陸玄武警覺到不對勁,打電話報警,催員警快來。他確定他們在爭吵,他加速跟隨。而前方車內,魏靜雅瞪著崔佑德,她心灰意冷,看著他只想嘔吐。

  “停車,你不是我認識的佑德哥,他不會這樣卑鄙,快停車!”

  “卑鄙也好、下三濫也無所謂,你以為我會在乎你怎麼看我嗎。你也不是多愛我,看到我爆發醜聞就想劃清界線,什麼愛不愛都是假的!我警告你——”崔佑德晃了晃右手中的刀子。“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只要有錢就可以了,所以你給我乖乖坐好,聽見沒?”

  他早就不在乎自己看起來是什麼人。只知道要成為什麼人。

  他不需要管別人怎麼看他,只要有錢就可以了,有錢,所有的人都要仰著臉看他,都要巴結他,想買到什麼都可以,連感情都可以收買。

  “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魏靜雅崩潰痛哭。“連你也變成這樣嗎?我、我是不想活的,我也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所以你不停車嗎?”魏靜雅忽然撲過去搶方向盤,尖聲哭嚷:“我不能忍受你也這樣,佑德哥不可以這樣,不能接受連你也勒索我,你不可以這樣——我寧願大家死掉——”

  “幹什麼?住手,停下來!”崔佑德反抗,兩人扭打,方向盤空轉,車子失速沖向懸崖,輪胎聲刺耳,黑暗路面刮出火光,汽車失控,直直往右方懸崖沖——

  “魏靜雅!”陸玄武緊急煞住車子,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車撞毀安全護欄,墜向懸崖……

  陸玄武下車,跑過去。車子墜崖,僅存左側,卡在上方馬路,呈現一種恐怖的平衡狀態。

  陸玄武跑過去看見車內景象,心臟快停止了。

  崔佑德坐在左側駕駛座,而魏靜雅整個人靠在下傾的車門上;只要門把稍微碰到,車門打開,她會直落懸崖。

  她睜大眼睛,臉色慘白。她是撞昏頭了嗎?她竟然看見陸玄武出現在車窗玻璃後?她怔怔地看著他,看他焦慮心急的模樣。

  崔佑德從暈眩中醒來,發現自己的處境非常危險。四周都是汽油味,隨時有失火危險,車子搖搖欲墜,只剩左側掛在馬路。崔佑德嚇壞了,趕緊解下安全帶,要出去。

  “不行!她會沒命,不行!”陸玄武焦急的朝崔佑德吼,左邊車廂的重量少了崔佑德,一定會往右邊墜落,魏靜雅肯定會沒命。

  崔佑德不顧陸玄武的吼叫,他只顧自己性命,他急著解開安全帶,推開變形的車門,動作間車子搖晃得更厲害。

  魏靜雅淚眼迷蒙,看著曾經最信賴的男人,不顧她,打開車門,逃出去了。

  車子立刻失去平衡,往懸崖滑落。魏靜雅緊閉眼睛,再見了,這個討人厭的世界——她屏息等待致命的一擊。可是車子沒有繼續往下滑動,它停住了。

  魏靜雅睜開眼,不敢相信看見的——

  陸玄武?怎麼……可能?他代替崔佑德,在千鈞一髮之際,坐入車內,讓車子維持嚴衡。他也很害怕,但努力控制呼吸,竭力以冷靜的聲音跟旁邊的婉靜雅說活。

  “不要怕——我有通知員警,他們很快就會來。”

  她困惑地瞪著他,她不懂。他是怎麼回事?他應該是最可惡卑鄙的,教她唾棄的壞蛋,為什麼竟冒險闖入車廂,為了她不顧性命?

  “你下去——”雖然有了他的重量,但車子仍持續下傾,汽油味更重了,情況很危險。“我叫你下去!你想死嗎?快下去!”

  “喂,閉嘴,冷靜點。別激動,小心車子搖晃得更厲害。”

  “不要表演好心了,我死了正好,沒人告你詐欺,錢也不用還了,所以快下車吧。”

  “對噢,我怎麼沒想到——”他朝她眨眨眼。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她怒瞪著,看他對她溫暖地微笑著。-

  “謝謝你提醒我,你果然很好心。”他眼裏閃爍著淚光,聲音沙啞,充滿感情的看著她,心疼她凹陷消瘦的臉頰,這女人一定傷心到連飯都不吃了。

  果然是這樣,他就知道,他好心痛、好後悔。

  “還不下車?”她罵他。他還是笑著,不打算離開。“我不能下車,因為……我已經上車了。”他目光定定的看著她。“魏靜雅,這輛車啊,冷氣超強,氣氛又悶,一不小心就會把人凍死,大概只有我受得了吧?我早就已經上車了。”

  “在胡說什麼?”

  “不要這麼時厭我,我知道我卑鄙下流奸詐好嗎?可是,卑鄙下流好詐的人也是會談戀愛的,沒愛上以前我對你很卑鄙,可是後來一切都不一樣了……”

  魏靜雅聽著,蹙著眉頭,這真是超級荒謬的告白,在一輛失衡即將墜崖的車子裏,聽著一個讓她失望透頂的男入傾訴心聲。她本來很灰心的,本來死了心的,但為什麼眼眶凝聚淚水?為什麼心又被擾亂?當他這樣真誠的看著她,當他忘記自己的性命——

  他說:“我知道崔佑德私生活複雜,我沒辦法讓他演男主角,但是你認為崔佑德就像神那麼完美,你根本不聽我的,甚至還要改掉劇本。”他說。“我想著與其毀掉一部戲,不如好好運用你的錢,完成另一出真正會賺錢的好片子。我打算日後將《警長英明》回收的版權費,連本帶利還給你,我認為這是最聰明的做法。而且,那時候我想著,萬一崔佑德欺騙你的感情,至少你不會人財兩失。”

  “我不相信你。”

  “我知道,是我咎由自取,你一直不肯見我。”陸玄武小心的從外套口袋拿出一疊資料。“其實我急著要把這個給你,我跟會計師商量後,決定把玄武製作一半股份給你,等於你也擁有這間公司,這比只是當某部片的監製更有權力。我想了又想,只能想出這個辦法,請你相信我的真心——”

  “真心?”魏靜喃喃地重複這兩個字。忽然車子一傾,她驚呼。“你快下車!”

  來不及了,車子重重地晃了一下,接著急速墜落。最後,他最後跟魏靜雅說的活是——

  “我愛你。”

  車子墜落,他撲過來,緊抱她,將恐懼尖叫的魏靜雅牢牢護在懷裏,陪她一起墜落黑暗深淵……

  崔佑德跑下山,沿路幾台警車呼嘯上山。他躲到樹後,等警車過去,又往山下跑,手機嗶嗶作響,他取出,看見羅彩星佑傳了簡訊給他,看完簡訊,他呆在原地。

  如你所願,我現在就跳樓自殺,我不信這樣你會幸福。

  “羅彩星?羅彩星?”

  崔佑德瞪著黑濛濛的山路,劇烈顫抖——

  ☆☆☆

  終於,她的一切都披命運奪走。親情,沒有。愛情,沒有。朋友,沒有。然後,最後的最後——

  性命,卻被幸運地留下來。變形的汽車,卡在懸崖坡上側長的老榕樹身上,墜落時,他們抱在一起衝撞,變形的車身鋼板割傷他們,彼此的鮮血濺染在彼此身上,然後當一切恢復平靜,她發現她沒事,她被強壯的臀膀緊緊護著,耳邊是警車跟救護車的聲音。

  “有人來救我們了,你會沒事的。”

  魏靜雅聽見頭上方,他虛弱的聲音。他不能動彈,但仍吃力地說話安撫她。

  “你呢?”他們被擠壓在變形的汽車內,不能動彈,她很緊張他的狀況。“你怎麼樣?陸玄武?”

  “我看見我的心臟、腸子、腎臟……”

  本來聽見心臟,她駭住,後來聽見腸子、腎臟的,她感到莫名其妙,抬頭,看見他微笑的眼睛。

  “喂!”她生氣了喔,他竟然開這種玩笑?

  “我沒事。”他親吻她頭髮。“不過呢,渾身都痛,腳也是,我看,我們要在醫院躺好兒天了。”

  她突然一介震顫,然後放聲痛哭,貼著他胸膛痛哭失聲,聞到他身上鮮血的氣味跟他的體味。他流了很多血,身上有很多傷口吧?為了保護她嗎?她該拿他怎麼辦?她不是已經心灰意冷了嗎?現在為什麼這麼感動?這麼心疼?

  “你真的很討厭、很討厭——”

  “噓,不要哭,不要哭啊……”

  ☆☆☆

  三更半夜的,一接到魏靜雅的電話,莊凱文不記恨,果然是有大愛精神的人,立刻沖到總統套房幫她收拾住院的衣物,趕到醫院辦手續,然後狂奔到病房,看見兩個病人,而目他都認識。

  “魏靜雅?陸玄武?你們兩個?”他以為車禍的只有魏靜雅,這傢伙怎麼也在?

  院方因為沒有病房了,加上他們認識,所以雖然是異性,但被安排在同病房留置觀察。莊凱文瞠目結舌,右手插在腰側,瞪著他們——

  他們的狀況真是太詭異了。身上儘是擦傷貼滿紗布不說,最可笑的是他們的腳。

  “一個傷了左腳,一個傷了右腳?這到底是什麼孽緣?”神要讓他們去玩兩人三腳的遊戲嗎?

  “謝謝你特地趕來——”魏靜雅左腳腳跟割傷,紗布包得像饅頭那麼大。右邊病床躺著的陸玄武比她慘。

  他的右腳,從腳踝到大腿,纏滿紗布,除了割傷縫了好幾針,韌帶也受損,需要靜養。

  他酷帥的臉,額頭、右頰紅腫瘀青,更別提從手到腳,全身大大小小的擦傷劃傷,有的要縫,有的要消腫,幸好他們都沒有性命危險,內臟也沒有傷到。要不是那株老榕樹擋往汽車,他們已經在黃泉路上了。

  莊凱文搞不懂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去烏來做什麼?”他站在兩張病床中間,雙手抱胸,一頭霧水,一下瞪魏靜雅,一下瞪陸玄武。“大家不是都鬧翻了嗎?難不成還結伴去洗溫泉嗎?”最好魏靜雅是有這麼大愛啦!莊凱文又走到魏靜雅面前。“你之前罵我討厭,結果卻跟這個詐欺你、你真正應該要討厭的人晚上跑去烏來?還差點連命都沒了。”不知道崔佑德要脅魏靜雅,莊凱文以為魏靜雅跟陸玄武出去。

  “我們不是洗溫泉……我們是……去談判。”魏靜雅脹紅面孔解釋道。隱瞞崔佑德勒索她的事,就算對佑德哥失望透頂,但不希望毀了崔佑德的一生,鬧到員警那裏,崔佑德這輩子就真的完了。她跟他一樣都是孤兒,她瞭解他的憤世嫉俗。陸玄武看她為難的樣子,配含著演下去。“是我約她談判。”她還想保護崔佑德,他有點難過……她就這麼在乎那男人?

  “談判?”莊凱文很激動,瞪住陸玄武。“還有什麼好談的?陸玄武,我們已經有錄音了,我會找最棒的律師告到你坐牢。”光罵不過癮,想到他卑劣的手段,莊凱文沖過去揪住陸玄武領口。

  “我真想狠狠揍你!”故意拍他受傷的臉。“我超想打爛這張臉。”

  陸玄武疼得瑟縮一下。莊凱文又故意去拍他受傷的腿。“我捏捏看,天啊,你的大腿肌肉真結實啊——”

  “凱文……”看陸玄武痛得呼吸沉重,魏靜雅也跟著好痛。“別這樣,是他救了我,我的車子打滑,掛在懸崖,陸先生本來可以走的,但是他不顧危險救我才會受傷。”

  “什麼?你看不出來嗎?我可是非常清楚。”莊凱文眯起眼睛,打量陸玄武。陸玄武也眯起眼睛,瞪回去。莊凱文哼哼哼地。“這是他的詭汁,是他設的局。啕,你騙得過單純善良的魏靜雅可騙不過我,你先在她車子動手腳,然後騙她去烏來談判,害她車子失控,再安排讓車禍看起來很致命但其實死不了,然後你再英雄救美。感動她,這樣她就不會告你詐欺了。”莊凱文越說越激動,甚至鼓掌拍拍手。”了不起,真夠陰的,混電視圈的人果然什麼都做得出來——”這是一出縝密安排的戲。

  “喂,”陸玄武忍不住問他:“你是同志吧?”

  莊凱文呆住。陸玄武覷著莊凱文,看他講話時一直比蓮花指,口氣很誇張,半夜趕來醫院,身上還穿著華麗閃亮的絲質睡袍,八成是GAY。

  “你……你……你什麼意思?同志又怎樣?”

  “我可以歧視同志嗎?”

  “喂!所以現在你是想要罵我死GAY嗎?死GAY也比你有人性。”

  “我從不歧視同志,我很尊重你們。”

  “所以咧?”

  “所以也請你不要動不動就說混電視圈的人就怎樣怎樣的,這是歧視。我很尊重我的工作,還有我在電視圈的夥伴。”

  “那就不要做出讓人看不起你們電視圈的事!”莊凱文氣急敗壞地罵。一旁看著的魏靜雅別過臉去,忍不住偷笑,難得看到一向以老師姿態教訓她的莊凱文吃癟。陸玄武又說:“莊先生要不要跟鄭文雯認識?我覺得你很有編劇天分,竟然想得到我在車子動手腳,連車子掛在懸崖都可以安排,是,我是找了動作指導跟我一起佈局,我們一起自導自演,連現在身上的傷,都是特殊化妝的效果,了不起吧?”

  “你——”莊凱文氣急攻心,差點吐血。這男人是壞蛋,大壞蛋,心腸壞,嘴巴毒,大爛咖——莊凱文忽然很娘地癟起嘴,明明氣陸玄武,可是——他馬的,他心跳很快,臉煩很燙,那傢伙酷酷壞壞的講話樣,真是該死的帥。沒想到他莊凱寵罵人無數,竟然遇到對手了,好討厭!

  “凱文,對不起,你回避一下,我和他還有話講。”在莊凱文對陸玄武做出更過分的事前,魏靜雅支開他。“我們沒事了,謝謝你幫我送東西過來,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沒良心的女人。“是,我回避。反正找是你討嚴的人,住院手續都辦好了,你就跟這個大壞蛋慢慢聊吧,我不管了。”莊凱文好委屈的離開,但是心跳一點都不委屈,很久沒這樣亢奮了說。唉,回去又要點香好好靜坐修逆了,原來他還怒會衝動的啊,要命!

  莊凱文離開後,魏靜雅說:“明天我會請醫院安排頭等病房,我們不需要住同一間。”

  “好吧,我來付頭等病房的費用,我們一起住。”

  “不需要。”魏靜雅瞪他。“我沒原諒你,就算救了我也一樣,你對我做的事不可能這麼容易混過去,我還是有可能告你——”

  當然危急時候,他的告白確實感動了她,當下也有一瞬間會覺得,要他沒有死,只要他們都活著,她願意原諒他。可是,現在平安了,靜下來,看著他的臉,想到他的欺騙,還是感到不安,還是會猜疑,無法接受他的感情。

  就像車禍過的人,以後坐車只要稍有顛簸,就會冷汗直淌、驚慌恐懼。她被最信賴的媽媽傷害過,又讓這男人騙過,以後她不知道型怎麼去信任別人,她一直對人保持距離,缺乏安全感,就是怕受傷害,結果真的重傷害了,她要怎麼說服自己和人交往很美好?

  她也許可以不告他了,但情感上,他們也完蛋了。可是陸玄武看著她,眼光堅定,仍不放棄。“你要告我就告吧,但是……打官司的時候,我們可以試著交往嗎?”

  他側身躺,面向她的方向,目光熱切的看著她,仿佛是真的很喜歡她。她忐忑,被他瞧得心情混亂。

  “我真不瞭解你。”她該怎麼辦?對他心動時,他讓她失望心痛。當她絕望了,他又做出捨命相救的事讓她感動。現在看他傷痕累累,還因為她差點喪命,在那樣危急時他撲向她,保護她的瞬間,他大聲嚷著他愛她,那當下好像有幾百萬燈火瞬間照穿她陰暗心扉。此刻,她好像站在人生的懸崖邊,她的來時路一片黑暗,而前方更是霧茫茫的,看不清楚是好是壞。

  “說實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有辦法相信你了。”

  她說,蹙著眉頭,很苦惱,神情像孩子般無助,眉眼之間,儘是不安。

  “讓我來分析你的處境……”他目光炯炯,表情誠懇堅定。“你有兩個選擇,選擇相信我,未來可能幸福,也可能失望,或是你選擇不相信我,不給我機會,對我懷抱怨恨的活下去,把我告到破產,直到你贏了為止。你覺得哪個比較好?不過,不管你選擇哪一個,告我,或是跟我交往,我都決定將玄武製作一半股份給你。這是我該做的,請相信我的誠意。”

  他看魏靜雅還是遲疑不決,又說:“不選我,你要花錢打官司,花心思恨我,還會活得很孤單,沒有人寵愛。你要是聰明人,就知道選哪個好,是吧?”

  意思是不選他就是笨蛋嗎?魏靜雅眯起眼睛,這男人,救了她就踐起來了。

  “說真的,把公司股份讓一半給我,聽起來真的很有誠意,但是——”她冷冷地說:“我怎麼知道聰明的陸玄武會不會把公司掏空,金蟬脫殼再弄一間真正的製作公司,結果我什麼都得不到。”陸玄武面色一凜,有點動怒,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生氣?沒錯,這確實像他會做的事,他不就是這樣搞她的資金嗎?現在被她當成卑鄙的傢伙,這是自作自受吧?

  魏靜雅看他臉色鐵青,她有點後悔講得這麼惡毒,可是她確實是這麼懷疑的啊……

  “你連死都不怕了,還這麼怕被騙?你為什麼會跟崔佑德出去?發生那種事你還喜歡他?”他說:“我一路跟著崔佑德的車,看見你搶他的方向盤,你不顧性命和他爭執,結果他拋下你跑了,你幾乎丟了性命,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那麼有勇氣去死,卻沒勇氣接受我,給自己一個幸福的機會,你覺得自己像話嗎?”

  魏靜雅怔怔地聽著,有點動容。和陸玄武一起,那是什麼樣的生活?會比死掉的世界更讓她快樂嗎?

  “我知道你有陰影。”陸玄武決定說出來。“你被親生媽媽傷害,所以——”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在山上時你發燒生病,父親的遺書不小心被看見,所以……”

  她冷笑。“原來如此。你是在同情我嗎,可憐我嗎?”她吼:“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不是同情。”看她張牙舞爪急著防備,陸玄武緊張了,他急著哄她:“不是因為同情心,是同理心。”

  “同理心?”魏靜雅愣住。

  “我瞭解被親生爸媽背叛的感受。”他說。“在我念大學時,我爸媽因為生意失敗,受不了債務壓力,燒炭自殺,留下我跟三個弟弟。因為這樣我大學肄業。挑起家計,獨力扶養三個弟弟。真的很辛苦。也許是在社會混多了,我變得很老江湖,會為了保全自己去算計別人。”

  魏靜雅很震撼,她不知道看起來強悍強勢的陸玄武,也有這麼悲慘的歲月。她還以為全世界只有她最可憐、最不幸。她一直自怨自憐,覺得別人都對不起她,沒想到……

  魏靜雅眼眶泛紅,淚光閃爍。沒想到這個男人,並沒有比她活得容易,也沒有比她更幸運,可是他依然神采奕奕地在過每一天,為他的片子和意見不同的人戰爭,為劇組炒三大鍋熱騰騰的炒飯,跟她臭屁炒飯要怎樣炒才香,收工後吃到美食的滋味又是多麼的爽。魏靜雅很感動,說不出話,只是淚眼相望。

  陸玄武苦笑道:“當然,說這個,你可能以為我是搬出苦肉計,說不定懷疑我騙你捏造故事。”

  “我沒有……”她流下淚。“我聽了很難過,真的……”

  “魏靜雅、魏靜雅……”他看著她。“這幾天我很痛苦,拜託你忘掉我那些卑鄙的行為,重新認識我,我會讓你很幸福。”

  魏靜雅目光閃動,凝視邢張五官英偉的臉,凝視濃眉下深邃充滿感情的眼。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很了不起。他是壞人,他是好人,也許他是灰色,不屬於純黑,純黑太沒人性;也不屬於純粹的白,純粹的白太不懂人性。這個灰色的陸玄武,有足夠的社會歷練跟膽識,保護他要保護的。有聰明的腦袋,機巧的心腸,也許工作時手段狡猾,但若在危機關頭,他也可以為愛犧牲。

  忽然魏靜雅明白到,陸玄武之所以能管理好製作公司,一連拍攝成功的連續刷,每天雜事如麻,人事繁瑣,他當然不能l只當好人,他偶爾也要壞一下。但他能在被爸媽遺棄後,卻堅定、穩穩地抓住自己的弟弟們,對他所愛的、要保護的那些,他的強勢栗悍、不鋅手段反而成為優點。

  他永不放棄他所愛,這是個堅強又忠誠的男人,對他認定的人事物堅強忠誠。所以,魏靜雅想著,對被他深愛者的那些人事物而言,他就是~百分的好人。她羡慕被他照顧扶養的弟弟們,如果當初媽媽離開她,爸爸不承認她,那時如果她也有個這樣強悍的兄長,命運將會完全不同。她也想要被這個男人照顧,也想被他保護,想成為他世界的一份子。

  “如果,我給你機會……”她動搖了。

  “我會用一生補償你。”他立刻承諾。

  “怎麼補償?”

  “我會讓你很幸福,帶你吃盡美食。明天我就叫人買焦桐寫的暴食江湖給你,看你想吃書中哪幾道菜我做給你吃。要去哪幾家小吃攤,我帶你去。以後我拍片的時候你愛跟就跟,給你帝王級待遇——我在感情上報八股,從不跟入玩玩的。所以我們要結婚。如果不結婚,也一定要正大光明的交往。我會在我辦公室另外被一張桌椅給你。讓你二十四小時都能知道我的行蹤,我答應,我會給你百分之百的安金感。”

  他急著保證很多幸福的事,她聽著好嚮往。她微笑,終於點頭答應。

  “謝謝你,我終於可以安心睡覺了。”他籲口氣,笑著說:“現在才發現累,因為你,我很多天都沒睡了。”

  “可是我要失眠了。”

  “為什麼?和我交往這麼高興?”

  “不是——”既然他知道那份遺書,她也就坦白地說:“我有個怪癬,有人在我旁邊,我會不敢睡。”就算是他也一樣。他聽了,想了想,聰明的知道她在怕什麼了。

  “可是……我不會傷害你。”她睡著時被媽媽割腕,所以才不敢跟人睡吧。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理智上知道,但是就是會怕……有人在旁邊睡,我就會緊張,這沒辦法。”

  “我有辦法。”一定要克服這個問題,總不能以後大家分開睡吧?他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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