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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霸王奴【拍賣愛奴古代版套書1】作者:宋語桐【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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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4 12:09: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瞧瞧這無法無天的小奴兒,
非但細皮嫩肉的啥活也做不了,
還鴨霸地指著那老總管的鼻子大罵虐待下人,
這會兒貴客臨門洽商古董買賣,
她好好的茶不端,
居然無視他這當家主子的存在,
大剌剌地指稱那璀璨的金製渾天儀是膺品!
叫那波斯商人臉上黑線冒不完,
冷汗直直落……
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須折,
他便來個:有寶堪用直須用!
晾著如此嬌俏又識貨的奴兒,未免太可惜,
即將到來的古董拍賣大會就派她上場……


楔子

廣州城,夜裏無月無雲,偶爾傳來幾聲狗吠,這處大宅子後院有許多廂房,是專門來關那些準備被買賣的奴僕婢待的。

“我好熱、好難過……”最偏僻的一間廂房裏,一名女子呻吟出聲。

她的呻吟聲驚動了另三名女子,可只有一人探問:“你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頭好痛,喉嚨也好痛……”仇綿綿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

陸黎兒摸索著來到她身邊,“是你嗎?來,我看看……哎呀,你的額頭怎麼那麼燙?該不會生病了吧?”她急了,揚聲呼喚著另兩名女子,“喂,你們來看看她呀!”

她們四人是今天傍晚時來到這裏的,彼此是被不同的牙婆賣出,落到某個大盤的人販子手中,人販子將她們關在這兒,不給吃的只給一些水。她們一路顛箕而來,累得壓根不想再動,遑論交談了,更何況,她們也只是萍水相逢一場,認識了又如何引

陸黎兒等了會,可另外那兩人根本連哼聲都沒。

她不滿地挑起眉,手叉在腰上,“你們兩個有沒有同情心呀?來看看……”她頭俯下,“呃,你叫什麼名字?嗯?仇咩咩?呃,綿綿呀,喂,你們來看一下綿綿這個落難姐妹是會少塊肉嗎?真是……”

尹蔻兒冷冷的開口,“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有空理別人!一個奴才而已!”

聽她這麼一說,陸黎兒火了起來,“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你自己不是也被賣做人奴才,良心被狗吃啦!”

“哼!”尹蔻兒轉過頭去,奴才?她才不會只當奴才而已。

“拿去。”李黛無聲無息地靠近,遞給陸黎兒一袋東西,“這是一些藥散,和水服了可祛熱。”爹爹只說過不可相信人,可是沒交代不可以幫人吧!

“嚇,你是貓還是鬼呀!走路沒聲音的。”她拍子拍胸口,安撫一下快要跳出來的心,“嘿,你身上怎麼會有藥散?”

李黛聳了聳肩,她一個人獨立慣了,身上總會攜帶一些藥品,以備不時之需。

陸黎兒也沒在意她有沒有回答,她現在正急著找水。“水呢?唉,早知道今天的水也留些下來,怎麼知道半夜還會有人要喝水嘛!”她看向李黛,“你有水嗎?”

“沒有,喝完了。”

“我好難過……好渴……”仇綿綿這時又呻吟出聲。

“那怎麼辦?”她看向尹蔻兒,決定釘子再硬也要碰一碰,“喂,躺在那邊那個,你有水嗎?”

起身,她並非鐵石心腸之人,只是有點勢利眼而已。現在她們有三人,形勢比人強。“別喂喂喂的叫,我叫尹蔻兒。”說著,她把一碗水遞給了她。

陸黎兒高興的接過,“我叫黎兒,她叫仇綿綿……呃,剛剛那位姐姐呢?”

李黛閉口不語,她等了半晌也不見回應,感到有些自討沒趣。

遲疑了會,李黛才說:“蔻兒,你那還有水嗎?咱們得幫她散熱。”

“沒了。”她可是把僅存的一碗水貢獻了出去,那個兇婆娘不能再說她小氣了吧!

此時,忽然傳來一陣雷聲,隨即雨沙沙沙地下了起來,帶著濃濃的土味。

陸黎兒驚喜地喊,“嘿,綿綿,你真好運,老天爺很疼你呢!這下有水了。”她連忙拿了自個兒的手絹,伸出窗外沾濕,放在仇綿綿頭上,另兩人也用碗盛了些雨水備用。

“我會帶衰的……”仇綿綿含糊囈語著。

就這樣折騰了一晚,三人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地輪流照顧著仇綿綿;有一種特別的情誼在彼此間滋生著,彷彿,她們是共乘著一艘船,正在海上面臨到暴風雨……

雞啼了,天際逐漸大白,仇綿綿的燒終於退了,而她們三人,也累垮的倒頭就睡。

可才閉眼沒多久,廂房外傳來雜杳的腳步聲及人聲,接著上了鎖的門開了,陽光照了進來,刺得她們眼都睜不開來。

“走了、走了,開市嘍!”

陸黎兒扶起還有些虛弱的仇綿綿,“走吧!”

仇綿綿感激地看著她們,知道多虧有她們,自己現在才沒事。“謝……謝你們。”

李黛及尹蔻兒沒說話,甚至連笑容都沒有,徑自走出走。

昨夜那種同舟共濟的感情,似乎隨著日頭的熱度而蒸散了,不是她們無情,只是此身已非自由身,今生怕已是沒有未來可言,說再多,也只是徒增傷感罷了。

陸黎兒哀哀的想著,經過一夜,即使不再言語,她們的默契已有,大夥心中想的該是同件事吧!

等會人市開市後,四人就要各分東西了。

奴兒身,身不由己哪!她們這輩子,將還有機會再聚嗎?




第一章

長安

唐朝的首都長安,大城四周圍都有高大雄偉的城牆圍護著,為四方形的棋盤式建築,四角置角樓,城外有城壕,四面有拱形的城門,全城由東至西約九公裏寬,由北到南約有七點五公裏長。

一入城,陸黎兒就被眼前寬廣筆直的大路給緊緊吸引住視線,不同於廣東沿海彎曲擾攘的巷弄街道,這個城一開始就給人氣度恢宏的大家風範,規劃完整的南北東西向大道,一切都井然有序,連路邊的攤販乍看之下都是有秩序的一字排開,不得不令她大開眼界。

吳蕭看她一邊走著一雙靈活大眼還四處東張西望的瞄著,活像是特地到城裏來逛大街,哪有一點被人賣了的凄慘可憐模樣?想著,不禁有種受欺騙的感覺,十幾天前在廣州城內破例花下重金,買下她這個外表怎麼看都不像是奴隸的奴隸,不就是一時心軟,見她那副梨花帶淚又可憐兮兮的模樣。

好吧……他承認他是先看上她脖子上繫的一小塊玉,那玉清透的翠綠是他生平見也沒見過的上等好玉,光是瞧上一眼他就被定住了,眸子再也移不開,只好趁她的哭聲還沒來得及吸引眾人的目光時,趕緊把她買下來,免得不小心來個識貨的把她搶走……

唉,少爺要是知道他竟然幫人口販子拓財路,買了他們手上出處不明的奴隸回府,不知道會不會在心裏狠狠的嘲笑他一頓?想當年老爺在世的時候,他可是那個力排眾議,不用來歷不明的奴僕之頭一人啊!

可現在……

“吳爺爺,我累了,找間客棧歇個腳吧!”陸黎兒不知何時兜了回來,纖纖玉手毫不客氣的拍上了吳簫的肩頭。

這一拍,差點沒把吳蕭神遊的魂魄給拍飛了,這幾十年來誰這樣沒大沒小敢拍他這個吳大總管的肩膀來著?這買來的奴隸卻三番兩次像在吃家常便飯似的,一路上不是拍肩就是勾手的,像個磨人精。“你這丫頭,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我是……”

“你是堂堂華府大總管,我只是個小奴婢,怎麼可以沒大沒小對你動手動腳的,對不?”陸黎兒笑咪咪的替他把話說完。

“你這個……”

“我知道,我是個不受教的奴婢嘛!”說著,也不管吳蕭鐵青的臉,陸黎兒的小手還是不客氣的往老人家的手臂上一勾,硬是拉著他走進一家客棧裏,“可是我累了啊,吳爺爺,當主子的人也不能虐待奴婢,要打要罵也得等奴婢我吃飽喝足了再說!”

“叫我吳總管!”沒大沒小的女娃!

“叫爺爺不親切點?”她美麗靈巧的眼一眨一眨地,十分欣賞他臉上被氣得浮現的橫條。

“我沒那麼老,生不出你這麼大的孫女!”當她爹還差不多。

“你老是這麼一板一眼的活著嗎?難怪老得快!”

“黎兒!”吳蕭變臉喝斥,肝火一上,眼皮不住地跳著,嘴角跟著抽搐,整張臉上只差沒氣得抽筋。

“做什麼叫那麼大聲?”陸黎兒皺眉捂住了耳朵,“你當人家跟你一樣人老耳朵聾了嗎?真是!”

“你敢說我……”

“我肚子餓了啦!你再不給我飯吃,我到衙門去告官喔!說你堂堂華府大總管跑去跟人口販子買奴隸,又居心不良的虐待她,不給她飯吃,不給她休息,讓她吃不飽、穿不暖……”

“夠了!叫飯吃吧!”吳蕭瞪著她,真的懷疑她哪來那麼多大道理可說,她可是奴隸耶!究竟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目的達成了!

陸黎兒嫣然一笑,小手豪氣的在桌上使力一拍,“店小二!把好吃的全給本姑娘端上來!快!”

“是是是,馬上來!馬上來!”店小二一見她問也不問價錢,豪氣幹雲的模樣,真是見金主心喜,開心的忙去了。

“你真當自己是主子不成?少爺出門都不會像你這個樣子。”

“華府很窮嗎?”

聽她這一說,吳蕭像是被深深的污辱了,“華府可是長安城內的首富,來往的人不是皇親貴族就是外國使節,再不然就是華北華中華南的富商,有頭有臉的人哪一個不識得咱華府的名號?巴不得攀上點關係的人更是多如過江之鯽……”

聽到重點後,陸黎兒毫不客氣打斷他的滔滔不絕,“這不就是了?吃一頓好的又吃不垮你們,別小裏小氣的,讓人看了笑話,當主子的有時候要懂得寵奴僕,這樣人家才會死命效忠於華府啊。錢再多也好不過有一堆人願意自始至終不問貧富的跟隨你,你最好明白這個道理。”

這些可都是她爹的至理名言呢,她是看這個老爺爺心地還不錯,才分享給他幾句,也許可以讓他一輩子受用無窮。不過,這老爺爺年紀也不小了,就算這些話再有用,也沒幾年可用了吧?

可憐!陸黎兒有些哀傷的瞧了他一眼。

“你那是什麼眼神?”活像他馬上就要進棺材似的。

“哇,北平烤鴨!”一見烤得酥透油亮的北平烤鴨端上桌,小臉兒全亮了起來,彷彿剛剛那一閃而逝的哀傷根本不曾存在過,小手兒一伸,越過桌面就抓下一隻鴨腿……

啪一聲,手被人用力打了一下,疼得她嘟起小嘴,靈巧的圓眸瞪向那個沒良心的主子。“你……”

“你有沒有一點姑娘家的樣子?”吳蕭就是看不慣她這德行,長得靈秀靈氣的,個性卻活脫脫像是個男人。

這句話好耳熟……

陸黎兒想起了她爹,突然間不說話了,收回了手,看也不看烤鴨一眼,就連店小二陸陸續續端上桌的好魚好菜都吸引不住她的目光。

“你怎麼了?丫頭?”見她頭低低地一聲不吭,安靜得完全不像這十來天那個始終靜不下來的小磨人精,吳蕭突然寧可聽見她滿嘴的大道理,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這樣的她,看起來太悲傷,他一點都不喜歡。

“我……”話還沒出口,陸黎兒的淚便一顆一顆地落了下來。

“你別哭,要怎麼吃都隨你吧,啊?”說著,吳蕭把那隻鴨腿放進她手裏,“快吃吧,趁熱。”

“謝謝。”陸黎兒道了聲謝,把鴨腿放進小嘴兒裏狠狠咬了一口,淚卻還是止不住地掉。

天要亡他了嗎?為什麼他就是看不得這個女娃兒哭?

“不好吃嗎?”吳蕭一張嚴肅的臉盡量放柔的問道。

“好吃。”

“那你是想起什麼傷心事了?”

“我爹。”

“他……我是說你爹怎麼啦?”

鬥大的淚珠撲簌簌地滾下,那烤得酥香的鴨腿吃進嘴裏竟是一點味道也沒,“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

“別問了啦!你這老爺爺沒看見人家哭得這麼傷心嗎?平常也沒見你這麼羅嗦。”陸黎兒抽搭著,邊吃邊哭邊數落著吳蕭,彷彿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他吳蕭究竟是招來什麼樣的霉運?他幾十年來難得拉下老臉,好心的關心一個舉足毫無輕重的丫頭,這丫頭竟然還大刺刺的數落他羅嗦?他一定是瘋了才會發神經去關心人家的爹!

悶著氣,吳蕭開始動起竹筷把桌上的菜肉一一夾進碗裏,一塊紅燒牛肉正要下肚,卻聽見前方傳來一句……

“老爺爺,你當我爹好不好?”

“什麼?你說什……”那塊牛肉就這樣梗在吳蕭的喉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卡得他臉紅脖子粗,好不容易才把它給吞下肚。

“來,喝口水順順氣。”陸黎兒好心的遞給他一杯水,走到他身後乖巧的替他拍著背。

這丫頭總算有一點樣子了……吳簫欣慰的在心裏嘆了句。

“我是看你這麼老了,身邊又沒一兒半女的好可憐,勉強當你女兒讓你過過當爹的癮,你不必太感激我,只要努力對我好一點,這樣就行了。”陸黎兒邊說還邊得意自己的善心,眉開眼笑著。

水不會卡在喉嚨裏,卻會嗆死人,吳蕭聽見她的話,就像是得了肺癆般當場咳個不停。

在他背上拍的小手更忙碌了,陸黎兒擔心的看著他,叨念著,“我說爹啊,你真那麼老了?怎麼我每說一句你就出一個毛病呢?你要生病也得挑個好地方生,別在路邊病倒了,到時候你可別怪我無情無義把你丟在路邊,我身上半個子兒也沒有,抬你也抬不動。”

“住口!你給我住口!死丫頭,你非得咒我早死不可嗎?去!我是瞎了眼才會把你給買回來。”說到此,吳蕭又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朝她指著的手更是抖個不停。

陸黎兒聽他這麼說也不氣,還是一本初衷的拍著他的背替他順氣,笑得比春天裏的桃花還要艷麗三分,靈活的眼兒轉啊轉地。“我知道你吳大總管的眼睛可利得很呢,一點都沒瞎。”她話中有話地道,說完還若有所思的瞅了他一眼。

她那一眼掃過來還真是讓人心虛,吳蕭訕訕地垂下眼。

“什麼意思?”難不成她瞧出他是看上她脖子上繫的那塊玉?不會吧?那條用爛黑繩子繫著的一小塊玉不是每個人都能一眼看出它價值連城,要不然那些把她抓起來當奴隸賣的人早搶去了,哪還會讓她擱在脖子上……想著,他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玉。

“漂亮吧?”陸黎兒笑得眼兒彎彎的,一張白皙無瑕的臉突然晃到吳蕭眼前。

“呃!”他被她突然放大的臉嚇一跳,更是心虛了。“什麼漂亮不漂亮的?你這丫頭難不成以為我這老頭子會看上你的美色?”

要挑美女,這長安城內多得是有教養懂禮貌的大家千金,怎麼也輪不到她這個雖是長得美若天仙,但卻十足十大而化之、沒有一點女人味的無禮丫頭。

“我是問你玉啊!”陸黎兒笑咪咪的拿起脖子上的玉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在你如此識貨的份上,我才讓他們把自己賣給你的喔,這玉雖小巧,但它色澤之清透,天下間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我知道。”吳蕭沉吟著,抬起頭來看著她笑得恁地甜,想開口問那玉的來處卻拉不下臉。

“你一定很想知道這塊玉的來處吧?”陸黎兒好心的替他老人家開了口,見他眉眼兒一閃,心裏早笑翻了,“你當我爹爹,若當得夠好、夠疼我,我就考慮告訴你,怎麼樣?”

當她爹?那有什麼難的,根本就是舉手之勞的事……

+   +  +

華府佔地之廣,比陸黎兒想像的還要大上許多,亭臺樓閣、鳥語花香,三步一小池五步一小湖,裏頭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荷與蓮,時序才入冬,只見得著墨綠的葉面浮在水面上,一片接連著一片,伴著天邊清澈的藍與白雲,給人十分清靜素雅的感覺。

她不禁開始想像夏天時荷花滿布、清香四溢的景象了,相信華府裏的夏天一定是個天堂。

“你在這裏等我一會,我先進去通報少爺一聲。”吳蕭不放心的朝身後的陸黎兒叮嚀。

“好,你快去,我會乖乖的在這裏等你,親愛的爹爹。”陸黎兒笑得甜,身上一件新換上的淡橙色絲綢外衣正隨風飄舞著,讓她看起來像是初來到人間的美麗精靈。

這丫頭一路上叫他爹叫得可起勁了,聽得他這張嚴肅的老臉也不禁軟化許多。眼眶熱熱地,鼻子酸酸地,他只是嘴巴上不想認,心裏頭可高興極了有一漂亮女娃老叫著他爹爹。

陸黎兒看吳蕭在長廊盡頭轉向,回過頭便打起爬上眼前這小小亭臺的頂上吹風的妙主意。

想著,唇角挂著笑,她撩起裙擺,一腳先是踏上了石椅,接著兩手兩腳攀著圓柱往上挪動,一手試著構上那垂下的屋亭檐一角……

“抓穩了!螞蟻要上樹嘍!”陸黎兒嘀咕著,正要使用兩手的力量,懸空把身體撐起跳上亭臺頂時,手上卻突地感覺到一股冰涼,仔細一瞧,一隻綠色的青蛙映入她眼簾。

“啊……”她被嚇得拼命想甩開手上的鬼東西,未料此舉讓她重心不穩,身子一滑整個人便要往下掉……

完了、完了!她非掉進湖裏變成落水狗不可!陸黎兒緊緊的閉上眼,等待著那冰涼的湖水親吻她單薄的身子……

一道溫暖的熱源卻在下一瞬間代替了冰冷的湖貼上她緊繃的肌膚,穩穩地將往下墜落的她給抱在懷裏。

宛若一陣輕風拂過般的溫柔……

陸黎兒才張開驚懼未定的眼,對上的就是這麼一雙溫柔含笑的眸子。

這眼神,莫名的看得她心慌意亂。

“你……我……”她燒紅著臉,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身子還懸空著,雙手不由得緊緊攀住他的脖子不敢放開,“你……還不快放開我!不然我要叫嘍!”

男子一笑,沒放開她的身子,反而縱身一躍把她帶上了亭頂。

這下可好了,她的手非但不能放開他的脖子,還得緊緊的纏繞著,因為她壓根兒沒想到這亭臺的亭頂蓋得這麼斜,一個不小心就可以把她摔到地上跌個粉身碎骨,不然就是腳一滑給掉進湖裏凍死。

坐穩後,男子便伸手要把她像隻八爪章魚的手從自己頸項上扯下。

“啊!你想幹什麼?”陸黎兒的手才離開他的脖子半寸就急慌慌地叫出聲,連忙撲進他懷裏緊緊抱著他的腰。

“姑娘不是要在下放開你嗎?在下只是聽從姑娘的指示而已。”華熙好笑的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女子。

“別別……別那麼聽話,你現在要是敢放開我,我陸黎兒一定跟你沒完沒了,掉下去死了也要拿你當墊背的,聽見沒有?”

她的身子明明在發抖,說出口的話卻是威脅性十足呵。

“放心,我還擔心你死了會污了這美麗的湖呢,坐好,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你剛剛不是想盡辦法想爬上來嗎?現在既然不費吹灰之力上來了,你該感激我才是。”

說得有理耶……陸黎兒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正看著她笑,小臉兒又紅了起來。“你在旁邊偷偷看我很久了?”不然怎麼知道她想爬上來?

“也不是太久,剛剛以為有隻熊挂在柱子旁,看清時你就要掉進湖裏了。”

“熊?”陸黎兒不平的抬眼瞪他,委屈的小嘴兒嘟得高高的,“我哪點像那可怕的熊來著?”

華熙笑了笑,“熊不可怕啊,是很可愛。”

他的意思是說她很可愛?她的臉突然熱了起來。

“你真的不會讓我掉下去?”她將身子探出了些,覷了一眼距離湖面的高度,吐了吐小舌。

“不會,你只管吹風就是。”

陸黎兒聽了他的話,心真的放鬆下來,纏在他腰間的手也緩緩鬆開了。

冬日黃昏,湖面吹來的冷風襲人,隱隱約約還帶來些許荷香,是錯覺吧?放眼望去可是半朵荷花也沒開呢。

“少爺!你怎麼……黎兒?天啊!你一個姑娘家竟然爬到亭頂上頭成何體統?快給我下來!”仰起頭來找主子,吳蕭壓根兒沒想到會看見自家少爺跟陸黎兒雙雙坐在亭頂上,一條命差點嚇得只剩半條。

“我下不去啊,爹爹。”陸黎兒一聽是吳蕭的聲音,調皮的性兒又起,“你找個人怎麼找那麼久啊?那少爺是見不得人?還是長得很嚇人?不然就是看不起你這個吳大總管的女兒我,才會藏起來給你找不著。”

在下頭的吳蕭聞言,臉上一陣蒼白,皺紋在瞬間多出了好幾條,看了她身旁的華熙一眼,口氣變得益發嚴厲。

“你這丫頭胡說八道什麼?沒大沒小到這等田地,你也別見什麼少爺了,待會去找李大娘報到,給我到廚房幹活去!還有,別叫我爹爹!我沒這榮幸當你爹!現在你就給我滾下來!趁我還不想把你丟進湖裏喂魚時,馬上給我滾下來!”

“哇塞,肝火挺旺的嘛!”陸黎兒吐吐舌頭,偷偷嘀咕了句,知道這會真的惹他生氣了,“都這麼老了還不懂收收自己的脾氣,最後氣死的還不是他自己,真是的。”

一旁的華熙聽了嘴角忍不住笑,微微搖首,“吳簫何時有了你這個女兒來著?”

“是我可憐他……”說了一半,陸黎兒趕緊住嘴,覷了他一眼,“我幹什麼跟你說那麼多,你是誰?”

“我就是……”

“黎兒,馬上給我滾下來!”這丫頭竟然真的不把他這大總管放在眼裏?太過分了!非得好好罰她不可!否則他吳大總管在華府的顏面何在?威嚴何在?傳出去,他以後還怎麼帶下人呢?

少爺也真是的,堂堂華府少爺,如此尊貴的身份居然和一個丫頭坐在亭頂上說悄悄話,還笑得一臉春風?真是主子沒主子樣,下人沒下人樣!他若真放手不管,這鬼靈精丫頭遲早會爬到主子頭上去。

“下去就下去,我有手有腳幹什麼用滾的呢?”陸黎兒朝底下的吳蕭扮了個鬼臉,想也不想的便要自己滑下去。

一隻手突地抓住了她。華熙帶笑的眸子睨著她,“你想這樣下去?”

她衝著他一笑,“公子願意幫忙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華熙搖頭,伸手將她攬腰一抱飛身下地。

“你欠我一個人情。”他的笑,帶著莫名的縱容。

“安啦,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陸黎兒豪氣的小手就要拍上他的肩頭,卻讓另一隻手很快地給抓開。

“你給我安分點,他的肩膀不是人人都可以拍的。”吳蕭沉著聲警告道。

“怎麼?他的肩膀受傷了?我看看!”小手關心的一伸,再一次讓人給抓住,不過這回抓住她手的不是吳蕭。

“你的手流血了。”華熙眼尖的在她一出手時,便看見那白皙細致的掌心裏劃開了一道血痕。

柔嫩的手心被輕輕地執起,陸黎兒此刻非但不覺得疼,還感到一道暖流緩緩地流過心田。

“沒關係,一點都不疼。”陸黎兒紅著小臉兒,偷空還覷了眼前的男子一眼。

“不疼也要擦藥。”華熙轉身對吳蕭道:“替我叫人把藥箱拿過來。”

“少爺,你不會是要親自替這丫頭上藥吧?”吳蕭垮下了臉,憤憤地看了陸黎兒一眼,怪她沒事找事,“這種小事我們下人來做就可以了,你實在不必對一個小丫頭……”

“等等,你剛剛叫他什麼?”陸黎兒終於從吳蕭的話中聽出了一點端倪,下巴差點沒掉下來。她沒聽錯吧?他喊他少爺?剛剛她還在他面前說這個少爺見不得人,長得很醜,看不起他吳大總管……老天爺!她陸黎兒怎麼會犯下這種錯誤?也許她的下半輩子還得靠這個少爺呢,她竟然一進華府就得罪人家……

該怎麼好呢?陸黎兒不安的瞅著華熙,這一瞅,卻見到他落在她身上那了然於心的笑容。

“放心,我不記仇的,只不過你要記住你又欠了我一次。”華熙好笑的拉著一臉忐忑不安的她走進他所住的荷風居,壓根兒不管吳蕭那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少爺跟黎兒似乎一見如故?初見面的他們倒像是認識多年的朋友似的。

吳蕭越想越不解,邊想邊回頭派人找藥箱去了。




第二章

荷風居裏,華熙正悠閒的一手端茶,一手閱讀著一冊書卷,四面豐富的藏書與古畫是荷風居內唯一的裝飾,四面洞開的花雕木窗一年四季荷風送進,是取名荷風居的由來。

相對於華熙這少爺的悠閒,站在一旁悶悶不樂的吳蕭,看起來就更加的氣急敗壞且煩躁不安許多。

“你已經站在那裏快一個時辰了,該歇歇腿了吧?”華熙終是沒他的耐性,放下書卷,微笑的望著。

“除非少爺答應我,讓我好好罰那個丫頭,否則我就一直站在這裏不走也不坐,直到我倒下為止。”

吳蕭已經被陸黎兒氣得快要去掉半條命了,就為了先前少爺一句“她的手受了傷,別讓她幹活”,就讓他被那丫頭整整壓在底下半個月,說不得、罵不得、罰不得,他吳簫何時這般窩囊來著?

“那個丫頭?誰?”華熙不解的挑挑眉。

“誰?少爺,你不會壓根兒忘了你在半個月前特地交代我要好好照顧的那個黎兒丫頭吧?當時你還親自替她受傷的手上藥。”

“你說的是你撿回來的那個女兒?”華熙想起來了,想到那個頑皮的小女娃,唇角不由得便逸出笑容。

“她不是我女兒。”他慎重否認道,“她是我買回來的……不,是在路上撿回來的丫頭。”

天啊!差點氣到語無倫次,可見他真的是太生氣了!

華熙笑著直搖頭,“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人是你帶回來的,她怎麼了?你從剛剛一進門就悶著氣不說話,難道就是因為她?”

他還以為吳大總管又對他出去玩了半個月,不管府裏的事不滿,所以跑來做無言的抗議了呢,搞半天原來不是因為他,難得啊,吳大總管的心思終於從他的身上移到另一個人身上,而這個人還只是個他撿回來的丫頭而已。

當真是一物克一物。

“就是,那丫頭因為你一句要我好好照顧她的話就無法無天過了頭,我要辭去奴婢她要管,我怎麼管下人她也有意見,甚至連府裏早中晚的菜色,她都挑三撿四,把李大娘的廚藝挑得一無是處,她以為她是公主啊?

“我就不相信她以前吃的住的會比我們華府好!真是不知感恩圖報的女奴!當初要不是我好心、看她可憐,把哭得淅瀝嘩啦的她給買……給撿回來,她能有這種好日子過?我真是瞎了眼,哼!氣死我了!”

“難得見你真的在生氣呢,吳大總管。”華熙啜了口茶,溫柔的眸光此刻透著抹淡淡的犀利,“她是在哪裏買回來的?跟誰買的?”

“她……不是買的,我剛剛不是說……”

“你說了兩次把她買回來的,我的耳朵好得很。”

“少爺,我只是……”

“罷了,人都已經買回來了,我還能說什麼?”華熙話鋒一轉,問道:“她現在傷好了?”

“早好了,那只是一點小傷。”哪個丫頭不會受點傷來著?更何況黎兒的傷還是愛玩弄來的,她到華府半個月來可還沒幹半點活呵!說到底,她根本就是來華府當小姐的!

“既然如此你就自己看著辦吧,你知道府裏的小事我通常不會有意見。”華熙知道吳蕭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也因此華府裏大小事務通常他都直接授權給他處理,而他這個少爺只要努力的遊山玩水即可。

“這可是少爺親口說的?”吳蕭一聽大樂,眉眼一挑,再確定了一次。

“是……”華熙正笑著要開口給他個保證,孰料門卻讓一個冒冒失失的丫頭給撞開,不,瞧那陣勢應該是用腳踢開的,只見,他們正在討論的陸黎兒便這樣大大方方的給走進門。

“陸黎兒,你幹什麼……”吳蕭氣得吹胡子瞪眼,反了反了,這是什麼世界?一個丫頭竟然敢踢主子的門?

“都是你這個笨爺爺啦!”陸黎兒自動忽略吳蕭難看到極點的臭臉,眼眶紅紅地,鼻子也紅紅地,筆直地走到吳蕭面前伸手便指到他的鼻子上,“都是你!你真是太過分了!一點人性都沒有的家夥!”

“我……”吳蕭被她罵得一頭霧水,想反駁也無從反駁起,只是前氣未消,現在她又添上一樁,他跟她之間有得算了!“你這無法無天的丫頭又怎麼了?我又哪裏對不起你了?”

“你沒有對不起我,可是你對不起香綾!現在好了,她跳湖自殺了,我要你賠她一條命!”

吳蕭一聽大吃一驚,忙不迭上前抓住她,“你說什麼?香綾她自殺了?在哪兒啊?現在人呢?”

陸黎兒氣嘟嘟地甩開他的手,“不要碰我!你少假慈悲了!你這個沒心沒肺沒肝的老爺爺,是你看她懷了孩子硬要把她逼出府,她才會想不開去自殺的!我討厭你!討厭死了!”

“陸黎兒!”吳蕭氣得大吼。

“幹什麼?”陸黎兒吼得比他更大聲,早已紅通通的眼眶終於忍不住撲簌簌的掉下淚來,兩手叉在腰間的氣勢卻未曾稍減半分,“當初叫你聽我的你不肯,華府這麼大,多養一個小娃兒就會破產了嗎?就為了她肚裏的一個小娃兒,你不顧她為華府勞心勞力這麼多年的辛苦,把她給狠狠踢出府去,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跟我大呼小叫的?”

“你……”吳蕭被她罵得身子直發抖。

“我什麼?你想趕我走了是不?奴婢的命就那麼賤?我只是說出事實的真相而已,你的氣量就這般狹小?虧你還自稱是堂堂華府大總管,如果我是你,從現在開始一定會心虛得根本不敢報上自己的名號!”

“你……”吳蕭這會兒氣得不只發抖,整個人都開始喘了起來,隨時像可能昏過去似的。

這丫頭教訓起人來的模樣還真是頗有架式的。華熙暗笑。

“香綾現在人在哪裏?請大夫了嗎?”華熙開口了,在他見識完這丫頭如何教訓買她回來的吳蕭之後,才終於想到應該大發慈悲的開口救他的總管大人免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華熙一開口,陸黎兒才突然意識房裏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愣愣的將梨花帶淚的小臉轉向他。

“是你……”他也在?

“是我。”華熙溫柔的一笑,走向她,“你還沒告訴我香綾人呢?請大夫了嗎?嗯?”

不知為什麼,他溫柔的語調奇異的讓她沸騰的怒氣慢慢的平靜下來。

“請了,人現在在她的房裏。”剛剛,她是不是真的吼得太大聲了呢?從他的眼睛裏實在看不出來他是不是對剛剛的她很不滿。

“你陪我去看看她好嗎?”他徵詢著她的意見。

陸黎兒乖巧的點點頭,發出像小貓咪般的聲音。“好。”

“那就走吧。”華熙拍拍她的肩要她帶路。

彷彿,剛剛在此叫陣的陸黎兒根本未曾存在過,華熙偕同陸黎兒一起離開荷風居,留下快氣暈了的吳蕭,半晌之後才尾隨而去。

*    *    *

“香綾,現在感覺好些了嗎?”華熙坐在床畔,溫柔的問道。

蒼白的小臉慌亂的點點頭,香綾壓根兒沒想到堂堂華府少爺會親自來看她這個小丫鬟,害她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憋得就快斷氣了。

“香綾,你說說話啊,現在少爺來了,你有什麼委屈全都可以說出,只要少爺一句話,誰敢說第二句?快說啊!”陸黎兒見香綾始終低著頭悶著聲大氣不敢吭一下,真是又急又氣。

吳蕭瞪了陸黎兒一眼。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華熙撇唇微笑。

“你是因為吳總管要趕你出府才想不開?”據他所知,吳蕭就算要趕人走,也會為對方打點得妥妥當當,絕不會讓人說華府半點閒話。

香綾聽了驚懼的抬起頭來看了華熙一眼,拼命的搖著頭,“不是的……吳總管對香綾很好。”

“他對你很好?他要把你趕出府你還說他對你很好?”陸黎兒終是憋不住氣,擠到華熙身邊一把拉起香綾的手,“你放膽子說沒關係,有我在呢,沒人敢欺負你,何況我想少爺也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混蛋,你快說實話,嗯?是不是因為吳總管要把你趕走你才去跳湖?”

她究竟是在褒他還是暗貶他?這丫頭!華熙在心中搖搖頭。

“不是的,黎兒,真的不關吳總管的事,他為了我肚裏的孩子還替我到那人家討公道……嗚……”說到此,香綾開始泣不成聲,“是他……是他……他竟然不管我們母子倆的死活,我真的沒想到他會這樣狠心……嗚……”

“他?誰?”陸黎兒的腦子開始浮現好多疑問。

“就是孩子的父親。”

不是吳總管?老天……真的不是吳總管嗎?

陸黎兒心虛的偷覷了吳蕭一眼,只見他原本就非常嚴肅嚇人的臉上挂著一抹詭譎的冷笑,活像要她馬上磕頭謝罪似的。

“可是……吳總管要趕你走是事實吧?”她就是氣不過吳蕭那天指著香綾要她滾的模樣。

香綾垂了眼,“那是府裏頭訂的規矩,一進府的時候吳總管就交代得很清楚了,吳總管要趕我走是應該的,我不怨他,也不怪他。”

“可是你現在挺個肚子,孩子的爹又不管,你能靠誰呢?不行!我不能讓你這樣被趕出去!”說著,陸黎兒回過身望向坐在一旁的華熙,“少爺,剛剛的話你都聽見了,你怎麼說?”

華熙淡然一笑,“府裏的奴僕歸吳總管負責,他怎麼說就怎麼算。”

“什麼?”陸黎兒沒想到自己竟然聽到這樣的答案,瞄了吳蕭一眼,見他此刻正得意得連鼻子都抬高了幾分,“你這個當主子的就這樣縱容下面的人?如果他是錯的,你也讓他去做?”

“他只是按府裏原本訂下的規矩辦事,不能算錯。”

“規矩是人訂的,可以改啊!何況當初哪來這樣沒人性的規矩?你就不懂得對下人們略施小惠?他們會很感激你的。”

“府裏人這麼多,事情這麼多,總要有規矩才好辦事,我相信吳總管有能力處理這種小事。”

華熙微笑的起身,正要走,卻讓大手張開的陸黎兒給攔下。

“我要她留下!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她說什麼也不能讓無父無母的香綾挺個肚子流落街頭。

華熙的眸光閃了閃,對她的義舉很是感到有趣,“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我是問你……”唉,算了,看她一副可以為人捨身取義的模樣,華熙換了個問法,“為了幫香綾,為了讓她留在府裏,不管什麼條件你都會答應?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沒錯。”陸黎兒豪氣的拍著胸脯,“只要不是叫我去幹殺人放火的事,什麼條件我都可以接受。”

華熙搖頭一笑,把吳蕭叫到跟前來,“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少爺。”

“那這件事交給你,香綾就留下吧。”

“嗄?可是少爺,這樣會壞了府裏的規矩,要是以後每個人都因此隨隨便便在外頭胡來,然後……”

“我想不是每個人都有人肯為他們的去留無條件答應任何事的,放心吧,你想叫黎兒做什麼就趁現在。”說完,華熙手上的折扇瀟灑的一揮,步態悠閒的走出香綾的房間。

“都聽見了吧?她可以留下來,我不准你再趕她走!”陸黎兒開心不已。

吳蕭肝火又起,卻也不能忤逆少爺的意思,“她可以留下,你從今天開始卻必須代替她的工作,洗衣燒飯提水打掃,一樣都不能少,要是你沒做好,那她就得馬上滾蛋!”

嗄?她平日的工作根本就不是這些啊!她只不過是替主子端端茶水、送送飯而已,怎麼一下子工作量變多了好幾倍?香綾正想開口,卻讓吳蕭的臭臉嚇得全給吞進肚子裏。

“知道了啦。”陸黎兒氣得瞪他,“你講話非得那麼難聽嗎?人明明有腳可以用走的,你老要人用滾的,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黎兒,你真的不必為了我……”

“沒關係,你就安安心心留下,我不會有事的。”拍拍香綾的手,陸黎兒露出一抹溫柔又令人心安的笑,“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能做的工作我當然都能做,你只管好好休息,給我生出個胖小子來就算報答我啦!”

香綾聞言,淚不禁又涌上眼眶。

“是我笨,笨得去相信男人……”

“別說了,也別想了,男人也有好的啊,像我爹他就對我娘很好啊,等你哪一天遇到一個好男人,你就會知道世上也有好男人的。”陸黎兒信心滿滿地拉著她的手說著,腦海裏突然躍出華熙臉上那抹溫柔的笑容……

*    *    *

提水、燒飯、洗衣、打掃……老天!她真的沒想到一個丫頭的工作會多成這樣,她看她根本別想睡覺了,從一早起來開始忙到現在接近亥時,她也才做了打掃、提水兩樣工作而已,卻已經把白皙的手給磨破了皮,兩手兩腳酸得根本快要站不穩,一蹲下去就起不了身。

望著眼前一籃子衣服,陸黎兒皺著眉嘆著氣,再抬起頭來看看天上皎潔的月光,累得將身子往身旁的石頭上一躺,本來想偷個空歇一會,結果眼睛一閉竟真的昏睡了過去……

從早到晚始終跟在後頭看著她一舉一動的吳蕭,見石頭上躺著的人兒動也不動好一會之後,才緩緩地從草叢之後走出來,對她當真這樣不知冷、不知怕的睡著感到啼笑皆非。

這丫頭倒也真能撐,提水提了幾趟不但沒提到半桶水,水桶卻沾滿她掌心上流的血;叫她打掃前後院子,灰塵越掃越多,被弄得一臉灰也只是咕噥幾句便埋著頭繼續胡掃一通。

明明手提不動,腳也走不動了,卻還是咬著牙把一籃子洗到天亮也可能洗不完的衣服給連拉帶拖的拖到河邊,根本沒去看路上零零落落掉了幾件……

明眼人一見即明白她那白皙細致的小手根本沒碰過半點粗活,叫她幹丫頭的事當真是故意折磨她,更別說一清早他特意叫幾個丫頭的活全留給她一個人做了,任她再怎麼努力,一天也做不完那些好幾個人才能做的事。

他是要她來求他這個買她回來的總管放她一馬,要她低頭向他道歉,哭著後悔自己的多管閒事……沒料到他期待了一整天,等到的竟然是她的呼呼大睡?吳蕭又氣又恨,卻又不忍,知道這丫頭若真這樣睡到天亮,非生一場大病不可。

她哪來的一身正氣及傲骨呢?也不知道是怎樣的爹娘會教出這樣一個霸氣、看似無理又有理、正義凜然的女兒來?

“喂,陸黎兒,你給我起來!”吳蕭故意大著嗓門喊她,見她睡得沉,只好動手推她,“起來了,臭丫頭!要睡回房裏睡去!再不起來,我把你扔去喂狗,聽到了沒有?”

誰?誰要把她扔去喂狗?該死的!

陸黎兒又冷又困,瞇著的眼才張開就見吳蕭那張難看死的臉近在咫尺。“喂,老爺爺,你想嚇死人啊!”

她終是清醒了,撫著胸口猛順氣,突然想到旁邊一籃子衣服,跳起身來就要把衣服丟進河裏清洗。

“別洗了。”吳蕭把那籃子衣服給提起,“走吧。”

“喂,那是我的工作,我不會讓你有借口把香綾趕走的,快還給我啦!”說著,她就要去搶那籃衣服。

“明天再洗。”

“不行!明天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現在非得把衣服洗完不可!你不要故意在這裏妨礙我做事。”

“你……”氣死他了!

現在怎麼好?難不成叫他一個老人家跟她低頭不成?這是哪門子的事?她是他買來的耶!竟然還要他跟她低聲下氣?

“我又怎麼啦?努力做事也得罪你這個老爺爺啦?”陸黎兒也氣嘟了嘴,憋了一整日的委屈讓她突然覺得鼻子酸酸地。

不能哭!絕對不能哭!她陸黎兒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在別人面前示弱呢?再說,她也不能連累了香綾,害她被趕出府。

“哼,隨便你!”這小丫頭片子大吼大叫的,再多的不忍也被她叫光了,吳蕭氣得腳後跟一轉,大步的走了。

“什麼嘛!”陸黎兒見他真的把她一個人丟在河邊,氣得腳使力一踢,那籃被擱在河邊的衣服噗通一聲掉進河裏……

“老天!喂,你們不要走啊!”驚覺時已來不及拿回籃子,她急慌慌地想趴下身把籃子構回,腳卻沒踩穩,一個打滑入竟栽進河裏。

“救命……救……”她拼命的在冰冷的河裏掙扎著想起身,無奈不識水性,眼看身子就要往下沉……

原是出來散步的白色身影聞聲倏忽出現在河邊,見狀飛身以足輕點河面,一躍一起,把陸黎兒給救上岸來。

她緊緊的抱住他,緊緊地,緊得連他都可以感覺到她深濃的害怕與恐懼,就算他感受不到,她那揪進入骨子裏的哭聲也非常明白的傳達了她的不知所措與慌亂。

心疼的感覺來得這樣自然而然,連自己被這兩隻小手兒緊緊抱著也似乎是再自然不過。

“沒事了,別怕,嗯?”華熙溫柔的拍拍她的背。

“好可怕……”她差點被淹死!而且她好冷……想著,不自覺地便將身體偎向熱源。

感覺到她的顫抖與寒意,他下意識地將她單薄的身子擁緊了些。“我們回去吧,你全身都濕了,得先換下衣服。”

“好。”陸黎兒應了聲,這才覺得這男性優越的嗓音有些耳熟,抬起頭來看向救命恩人,“是你……少爺?”

她這一問不禁讓華熙失笑,“你現在才知道是我把你救起來的?”這麼說,不管任何一個人把她救起,她都會大大方方的偎進人家的懷裏嘍?還這樣安安心心的要跟人家走?若是這樣,她不是太愚蠢就是太隨便。

“是啊,怎麼你好像有點不高興?我一向反應比較慢嘛。”陸黎兒實在不知道他的眼神裏為什麼會有些不以為然,對她嗎?

“走吧。”華熙放開她的身子,走在前頭。

陸黎兒只走了幾步就不動了,他只好又走了回來,“怎麼啦?”

“我的腳好疼……”其實是全身都疼,疼得她此刻只想坐在地上動也不動。

華熙也不再問,攔腰便將她抱起。

陸黎兒驚呼一聲,雙手纏住了他的脖子,“喂,你……”

“你該喊我少爺,黎兒姑娘。”華熙好笑的瞅著懷中瞬間變得有些羞答答的人兒一眼,以輕功將她迅速帶回荷風居。

“換上吧。”華熙出去才一會,回來便丟了一件姑娘家的衣裳給她。陸黎兒拿起那織法上等的蘇州絲綢衣裳左看右看,覺得這衣服不僅衣料好,織工好,連上頭的繡花都是上上之作。

“你……這兒有姑娘家的衣服?”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心上為此莫名的覺得不舒服。

“那是如箏……我表妹的衣服,她就住在隔壁的琴軒,這陣子她到廣州去了,所以你沒見過她,我找她的丫頭拿了一件她的衣服給你穿,你跟她的身材差不多,應該可以穿,你試試吧。”

“喔。”她應了句。

“換好了叫我一聲,別發呆,身子凍壞了可不好。”折扇在她的頭上輕敲了一記,華熙走出房將門給帶上。




第三章

“好痛!”陸黎兒疼得把手從華熙的掌心裏給抽回,淚珠兒一滴滴地掉,“我不要擦藥啦!”

“別像個孩子一樣。”

華熙笑著把她的手給抓回來,繼續把藥膏輕輕地抹在她磨破了的手心上,“一會你就會覺得舒服些,明天一覺醒來,你的手就沒事了,這藥膏可是一個番邦商人特地帶給我的,療效很好。”

陸黎兒嘟起了小嘴,只覺得疼得牙齒都在打顫,“你擦過啊?”

“沒有,我的手沒你這千金小姐那麼細,提個水就把手給磨破了。”

擦好藥,他跟著抬起她的腳要替她脫鞋。

“你幹什麼?”陸黎兒一驚,兩只在桌子旁晃蕩的腳全給收進裙子裏。

“你以為我要幹什麼?只是幫你擦藥而已,你的腳不也受了傷?”

“我的腳……沒事,沒事!”她忙亂的揮舞著小手。

陸黎兒想轉身逃開,華熙長手一伸便把她給抓了回來。

“你逃不掉的,乖乖坐下,聽話。”

“可是……”

“別可是了,難不成你想讓腳廢了,從此不能走路?”

“有這麼嚴重嗎?”

她有點擔心又有點懷疑的瞅著他,見他微笑的點點頭,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把腳給伸出去,“左腳最疼,疼死我了,我想啊可能要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了,真是可憐。”

“剛剛不是說沒事?”華熙好笑的替她將鞋襪脫下,當他看見她白皙的裸足上血跡斑斑時,濃密的眉皺了一下,唇角的笑也不見了。

“很醜吧?”

陸黎兒見他突然凝了臉,有點兒不安,“你還是別看了,我自己上藥便成的。”

“別亂動!”華熙抓住她忙著上前搶藥的小手,“坐好,我先替你把血跡清乾淨再上藥。”

只見他溫柔細心,拿著乾淨的毛巾替她擦拭著兩只裸足上的血跡,再把藥緩緩地給抹上。

一雙纖纖玉足被他擱在他的大腿上,陸黎兒又羞又慌,心跳聲比那夜裏蟋蟀的叫聲還厲害,聒噪的吵得她心煩意亂。

已經好久好久沒人這麼疼她了……

關心她的冷、她的餓、她的傷,還有她的眼淚……

初來華府的那一天,他也是這樣溫柔的替她處理手上的傷口,讓她好幾個晚上都想他想到無法入眠……

看著他,突然想愛他。

這樣的情緒來得這般猝不及防,卻讓她覺得開心不已,因為這樣,讓她半年多來張皇不按的心第一次有了依歸。

“我的臉上有金子?”華熙好笑的回視她,她看著他好久好久了,久到他差點以為她不好意思的不敢抬起頭來。

“沒……沒啊。”陸黎兒的臉剎那間燒紅一片,他看著她笑的模樣好像她剛剛說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話來似的,她的表現有那麼明顯嗎?

“那你在看什麼?”她難得羞答答的模樣還真的挺逗人。

“看你好看,不成?”她伸手推開他,羞得起身想走,卻忘了鞋襪沒穿,腳剛上了紗布,人才一站起就痛得往旁摔去……

華熙忙不迭伸手扶住她,又氣又好笑,一張俊顏有著深深的無奈,“你看看你,莽莽撞撞地,受了傷也不懂得照顧自己,別再把傷口弄出血來了,要去哪裏說一聲,我帶你過去。”

他和表妹如箏相處了十幾年,早已習慣姑娘家的柔弱纖細與溫柔婉約,現下突然冒出了個陸黎兒……一個不像姑娘家的姑娘,著實讓他一貫的思維模式有些亂了章法。

又想罵她又想寵她,又生氣又心疼,心裏頭亂七八糟的情緒只是為了個不知從哪裏來的丫頭,天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對?

“我要去睡覺啊,明天還有一大堆活要做呢,你以為我跟你這個大少爺一樣,只管吃睡就行了?我是丫頭耶,是下人,要是明兒個起不來被那老爺爺故意給趕出府去,那我不就要流落街頭當乞丐了?我才不要那樣,我已經夠可憐了,被人賣了來到這裏當奴婢,什麼都得看人臉色,還要一天到晚跟那老爺爺講道理,簡直累死我了。”

聞言,華熙悶聲一笑,“是啊,你真的很可憐,沒爹沒娘的……”

“誰說我沒爹沒娘?我娘死了,但我爹……他還活著,一定還活著……”不知不覺地,陸黎兒將臉靠在他懷裏尋求安慰。

突然好想哭,也好想睡。

真的累了……好累喔……

華熙拍拍她,她深濃的悲傷在不經意之間說出口,輕易的便感染了他,讓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支起下巴,陸黎兒困得張嘴連打了幾個哈欠,平日亮燦燦的眸子有些疲倦的看著他,“我好困,你再這樣抱著我,我真的會睡著的。”

“那就睡吧。”他大方地道。

“才不要。”陸黎兒見到那日思夜想的笑,突然間有點清醒了,意識到自己竟然緊緊的偎在人家懷裏,身子忙不迭彈起,頭低低地道:“我……我要回房了,不好意思,差點把你的胸膛當枕頭,真是對不住。”

“沒關係,很晚了,今夜你就睡這兒吧。”

“嗄?什麼?你說什麼?”她張大嘴,瞪大眼,愣愣的看著他。

不會吧?難不成他是個見色心起、披著偽君子羊皮的大色狼?

一把折扇再次輕敲上她的頭,華熙掀唇嘲弄道:“小腦袋瓜子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快上床躺好,我睡外頭。”

“外頭?外頭有房間嗎?”

“你操那麼多心幹嘛?快睡。”

怕她問題永遠問不完,他索性拉著她走到床邊,“上去躺好,把眼睛閉上,你若不聽話,明天叫吳總管再加你一些工作,反正你一點也不累……”

“誰說我不累的?我累死了!”陸黎兒一聽要加重工作量,嚇得花容失色,趕忙爬上床躺好,眼睛很快地便乖乖閉上。

華熙俯看著她閉上眼,然後很快地沉沉睡去,唇角不禁又逸出一抹淡淡的笑。

她真是累壞了,不是嗎?卻死撐著,這丫頭,唉!

搖頭走出房將門給帶上,他躍上外廳上的長椅,雙眼一閉便這樣睡了。

*    *    *

一大清早,天方亮,華府大門口便傳來一名小廝的叫喚聲:“表小姐回來了!快!快!列隊歡迎!”

這聲叫喊劃破了寧靜的早晨,華府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暫時把手中的事給放下,邁開步子跑到大門口集合去了。

“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呢?”

“是啊,好不容易喘口氣。”

“她是捨不得少爺哪,怕個把月不見,少爺就被哪家的千金給搶走了。”丫鬟靜君撇撇嘴。

“噓,找死啊,讓表小姐聽見你就吃不完兜著走!”

正說著,靜君看見跑得急匆匆、一臉蒼白的香綾,忙不迭伸手拉住她,輕聲在她耳邊道:“哎呀,你別跑那麼快,香綾,你肚子裏有娃兒呢,這樣跑不小心掉了怎麼辦?”

“我怕表小姐見我遲了會生氣,”

“她要生氣不是挺容易的事嗎?光你肚子裏有個娃兒就夠讓她氣了。”

香綾聽了淚都要落下來,“那怎麼辦?”

“沒關係,你可以留下來是少爺親口同意的,何況還有黎兒在啊……哎呀,黎兒呢?黎兒怎麼不見了?”

“不知道,昨晚也沒見她回來。”睡在陸黎兒身旁的一名丫鬟接口道。

“不會是出事了吧?”

“不會吧……可這也難說,吳總管把我們的事都丟給黎兒一個人做,我昨兒還不小心瞧見黎兒的手都給磨出血來了呢。”

“什麼?黎兒她……老天,都是我不好。”香綾擔心不已也自責不已。

“唉,現在沒空擔心她了,先到大門口迎接表小姐再說吧。”說著,靜君拉著香綾,腳步不禁加快了些。

到了門邊,已見一堆奴僕十分有秩序的排成兩行,每個人都頭低低地靜默不語,吳蕭一見遲來的兩個丫頭,趕緊揮了揮手。

“快點,沒吃飯啊。”話方落,大門外的轎子便落地,吳蕭忙躬身迎了出去,對踏出轎門的岳如箏福了福,“表小姐,您回來了。”

“嗯。府裏這個月來還好嗎?”岳如箏溫柔淺笑,眉目如畫,宛如畫中仙子般,美得令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一切如常,表小姐。”吳蕭謙恭地始終低著頭沒看她。

“如常?”岳如箏柔聲輕哼,緩移蓮步進府了,冷冷丟下一句,“我們裏頭說吧。”

吳蕭在後頭跟得心驚。

“歡迎表小姐回府。”齊聲的恭賀比那宮裏的太監、宮女還來得有氣勢。

“得了,全下去吧。”岳如箏素手輕輕一揮,不久便進人大廳,高高在上的端坐在主位上,“少爺呢?”

“稟告表小姐,少爺應該還在荷風居。”天才剛剛亮,不是嗎?

“應該……”

見岳如箏眉頭不悅的輕揚,吳蕭忙不迭將頭垂得更低,“小的慚愧,是少爺的規矩,除非他自己起床,否則不可有人去吵他所以小的猜想少爺此刻應該還在荷風居,少爺一向睡得晚。”

“我知道了,我去瞧他。”說著,岳如箏起身要往荷風居。

“表小姐……”

“我會在表哥房門外候著等他醒,不會吵他。”一顆心思思念念一段日子,她是半刻也不願意再等了。

+   +   +

岳如箏怎麼也沒想到表哥的床上竟會躺著一個姑娘,一張美如天仙的臉龐閃過一抹慍怒,纖纖小手抓起桌上的茶水,想也不想的直接往睡夢中的陸黎兒給潑去。

“哎呀!”陸黎兒被冷冷的水給潑濕了整臉,再好的夢都給毀了,又驚又氣的從床上坐起,一見床邊站著個美姑娘先是一愣,眸子再轉到她手上抓著的水杯,一股氣驀地上涌,“是你拿水潑我?”

“你是誰?”岳如箏冷冷地瞪著她,壓根兒不屑跟她說話。

陸黎兒見對方毫無認錯懺悔的模樣,氣得掀開被子從床上起身,直接站到對方面前,兩手叉在腰上,才正要好好教訓這個美姑娘一頓,沒料到話還沒出口,對方就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突然大叫一聲……

“啊!”

“你、你幹什麼啊?”陸黎兒被她突然的叫聲嚇一跳,還來不及回神,沒想到對方竟揚手使力一揮,啪一聲賞了她一個耳刮子。

痛!那耳光結結實實地,痛得陸黎兒當場淚水盈眶。

“你這個偷兒竟敢趁我不在偷穿我的衣服?還上了表哥的床?”岳如箏氣得變了臉,手一揚又要再給她一個耳光。

陸黎兒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打自己一次,“這衣服不是我偷的,是少爺借給我穿的。”

“說謊!表哥怎麼可能會把我的衣服拿給你穿?你是誰?”

“我……我叫黎兒,是府裏新來的丫鬟,你是表小姐吧?我真的沒有偷你的衣服,你要相信我。”

丫鬟?一個丫鬟竟然爬上了主子的床?反了。

岳如箏一聽更加的光火,“你放開我的手,臭丫頭!”

“我可以放,但你得答應不打我。”她也不想得罪俯裏的表小姐啊,何況她又不是真的偷了她的衣服,沒道理要讓她隨便亂打吧?

“放手,我的話你敢不聽?”

陸黎兒看了她一眼,雖不是太放心,但還是鬆了手?

手一被鬆開,岳如箏便又急又快地狠狠再甩了她一個耳光。

這一次,陸黎兒終是哇一聲哭了出來,撫著被打得燒熱的痛的臉,邊哭邊罵,“你打我?你又打我?你是什麼鬼東西?你以為你是小姐就可以隨便動手打人嗎?哇……嗚……”

“怎麼回事?”一抹白色身影聞聲迅速奔進房,才出門到外面的溫泉洗個澡,這丫頭怎地就哭成這德行?

“表哥!”岳如箏一見華熙回來,飛快地奔進他懷裏緊緊抱著他,嚶嚶的哭出聲來,“你終於回來了,這丫頭竟然欺負我,你怎麼可以讓一個丫頭跑進你房裏呢?她剛剛還對我說……對我說……”

“說什麼?”

華熙溫柔的拍拍懷中柔弱似水的人兒。

“她說你是她的……嗚……說你跟她……你跟她……”岳如箏哭得快要喘不過氣來,整個人幾乎暈過去。

“別哭了,快躺下。”

華熙打橫抱起她,沒看陸黎兒一眼,直接越過她把岳如箏放上自己的床。

岳如箏忙不迭伸手抓住他的袖袍,“表哥,我不要睡這兒,這兒剛剛那丫頭睡過,你跟她……”

“我跟她有什麼事?你不要聽一個丫頭瞎說,嗯?”華熙替她蓋好被,安撫的拍了拍她,“怎麼一大早就回來了?你的身子不好,該多睡一會。”

“人家想你嘛。”

“傻妹子。”

陸黎兒見華熙對岳如箏溫柔備至、呵護備至的模樣,再見他無視於自己的存在,冷冷的把她晾在一旁,她的心在剎那間像是被丟進了荒郊野外,一時之間根本找不回來……

忘了是什麼時候止住淚的,剛剛岳如箏揮在她臉上的兩巴掌已經不疼了,只感覺到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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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都腫起來了。”靜君一邊拿毛巾替陸黎兒冷敷,一邊凝著眉嘀嘀咕咕著。

“很疼吧?”香綾在一旁擔心得直皺眉,“表小姐怎麼會出手打你呢?她剛回府,前腳才剛踏進門呢,你哪兒得罪她啦?”

“是啊,你不會傻得把你罵吳總管的那一套也拿去對付表小姐了吧?我警告你,表小姐的姑姑可是宮裏面的人,她講究的派頭跟規矩可不比宮裏少,你最好離她遠遠地,少在她面前開口說話,免得自討苦吃。”

“靜君說得沒錯,這真的是為你好。”香綾點頭稱是。

陸黎兒拿起小手撫著臉,疼著皺起眉,過了半晌才問道:“那女人跟華熙是什麼關係?”

“華熙?你要死了啊你,少爺的名字你也拿來叫?”靜君拍了她的手一下。

咦,不疼了?陸黎兒舉起手一看,發現昨天弄的傷真的都消失不見了,他那藥膏還真具有神效呢。

“看什麼?你的手還好吧?”靜君關心的一把抓過她的手,這一瞧不禁眨了眨眼,不信邪的又抓過她的另一隻手,同樣白宮無瑕,好得很,“怪了,我昨兒個明明看見你的手流血了。”

陸黎兒收回手,“我擦藥啦。”

“什麼藥?哪來的藥那麼神奇,也不分給我們一點。”

“那藥不是我的,怎麼分?”

“是誰的?”

“王八蛋的!”陸黎兒壓根兒不想提那個讓她傷透心的人的名字,拍拍裙子站起身,“我要幹活去了。”

“黎兒,你的臉腫成這樣……”

“很醜啊?那我去找塊紗布遮著好了。”她也不想讓人看見自己這個鬼樣子。

揮揮手,陸黎兒轉身走了。

“真是不把我們當姐妹,問什麼都不說。”靜君把毛巾擱進盆子裏揉了揉,再把它給扭乾。

香綾微笑的拍拍她的手,“她只是不希望我們為她擔心而已,你別瞎猜了,她若真不把我們當姐妹,又怎麼會出面為我說情?”

“那倒是。”靜君想起那一天的情景不由得一笑,“沒見過像她這樣當奴才的,把吳總管氣得吹胡子瞪眼!”

“也許她生來就不是奴才命呢,瞧瞧她,生得一副好手好樣貌,皮膚細嫩嫩地,一見就是小姐命。”

“依我看,她可比表小姐來得討人喜歡多了,只是少了點女人味。”

“何止一點,是很多點。”

說著,香綾與靜君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    *    *

下了零星的雨,微微的打在原本就疼呼呼的臉上,陸黎兒趕著要去提水給廚娘燒飯洗菜,吳蕭正和一名一身貴氣的公子迎面走來,她頭一低就想越過他,理也不理。

“站住,你是哪兒的丫鬟?見了我也不打招呼?”

他可是堂堂大總管耶,她竟敢漠視他的存在?現有貴客在旁,家教更不可怠忽,否則就是給沈公子看華府的笑話。

臉上罩著面紗的陸黎兒冷冷的掃了吳蕭一眼,“你又想找我碴啦?還是又有新的工作給我?”

聽這嗓音……

吳蕭愣了愣,“你是黎兒?”

“哼,不然是鬼啊?”

“你的臉怎麼啦?”他伸手要去揭她的面紗。

“喂,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要碰我!”她退了好幾步,最後索性躲到另一個人身後,把那名貴氣公子哥兒給推上前,“這位好心又俊帥的公子哥哥,你就救救我吧,這個老爺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紀,還想對我動手動腳。”

“死丫頭!你竟敢在沈公子面前胡說八道!”吳蕭被她一口胡話給氣煞了,長手一伸便要把她給抓過來。

“啊!”掙扎得太猛烈,陸黎兒的袖袍竟被吳蕭給扯去一邊,露出她白皙水嫩的細致肌膚。

“嗄?”吳蕭也嚇了一跳,趕忙把斷了的袖袍給甩開,連連退了好幾步。

“你、你……連你也欺負我!臭爺爺!壞爺爺!嗚……”她一個早上所受的委屈此刻全從肚子底翻了出來,難過的直接坐在地上,不管天寒地凍,也不管這樣有多難看,淅瀝嘩啦的給大聲哭了出來。

“你……我……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就別哭了,啊?我跟你賠不是,對不起,是我老爺爺不好,是我老爺爺不對,是我欺負了你,可我不是故意的,你姑娘行行好,別哭了成嗎?”

“公子哥哥,你要為我評評理!”陸黎兒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委屈,見那貴氣公子蹲下身來,整個人想也不想的便撲進他懷裏去。

“嗄?黎兒!你不能對沈公子那麼放肆,快放開人家!”吳蕭見陸黎兒不知天高地厚的攀著沈奕,臉色有點蒼白的趕忙想上前拉開她。

“我不放!只有他不會欺負我!我不放!”

“黎兒,你別任性,沈公子……”

“無妨,讓她哭吧。”沈奕拍拍她的背,冷峻的眸光閃著難得的笑意,“她是誰?不會又是你們家少爺的另一個表妹吧?若是,他的艷福也還真不淺啊。”

這長安城內哪一個男人不暗暗羨慕著華熙擁有天下第一美人岳如箏?這麼多年了,就算他們遲遲未成親,天底下也沒人敢動岳如箏的主意,英雄配美人,早已是街頭巷尾的一段佳話。

“不是不是,沈公子你誤會了,黎兒只是華府的一個小丫頭,才剛進府不久,所以什麼禮節都不懂,若有得罪,還望沈公子多加見諒啊。”

吳蕭邊說邊擔憂的瞄著還賴在人家身上的陸黎兒,覺得自己背脊正不斷的冒出冷汗來,也是這麼多年來頭一次覺得自己老得有些受不住寒、禁不住嚇。

天保佑,這丫頭可別又冒出什麼胡話來才好……




第四章

一聽見陸黎兒的哭聲,華熙人已出現在大廳外的回廊,只是沒想到看見的竟是眼前這副憐香惜玉的景象。

“沈奕?”他微挑著眉,望向他懷中蒙著面紗的女子,“她……”明明聽見的是那丫頭的哭聲啊,難不成此刻在沈奕懷中哭得楚楚可憐的女子就是陸黎兒?

若是,她為什麼蒙著面紗?

“少爺。”吳蕭自覺教導無方,帶人無力,竟在貴客面前丟人現眼,感到濃濃的不安與歉疚,他直接朝華熙跪了下去。

“吳總管,你這是在幹什麼?”華熙上前一把扶起他。

“是我沒管好黎兒這丫頭,才會讓她衝撞了沈公子,您要罰就罰我吧,都是我的錯。”算他倒霉,才會買回一個無法無天的霸王奴。

沈奕聞言驀地哈哈大笑,“沒事沒事,我覺得這丫頭挺有趣的啊,只不過我不知道在華府當下人也會這麼委屈,你們看看黎兒哭得多傷心,我看了還真是不忍呢,唉,快進廳裏去,她的手冰得快結凍了。”陸黎兒一見到華熙只想躲開,伸手胡亂將臉上的淚水一抹,起身就要走。

“你給我站住。”華熙叫住了不打招呼便要離去的她。

陸黎兒站是站住了,可沒打算回頭。

華熙見她背挺得直直地,露出半邊細白手臂的身子卻發著抖,心裏一嘆,轉向吳蕭。

“你先請沈公子到大廳喝杯熱茶,萬萬不可怠慢了。”

“是,少爺。”

“沈奕,你……”

“我知道,我在裏頭等你,不過不能太久,我的耐性很有限。”沈奕淡笑著,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陸黎兒才離開。

等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跟陸黎兒,華熙緩步的走到她身後,將她的身子給轉過來面對他,出其不意的伸手揭開她臉上的面紗。浮腫的臉頰驀地呈現在眼前,像是在控訴著他的罪行。

猶挂著淚珠兒的小臉楚楚動人的睨著他,含著嗔、含著怨,含著說也說不清的委屈……

華熙臉一沉,溫文爾雅的臉上閃過一抹薄得令人看不清的怒意。“誰弄的?”

他不問還好,一問,陸黎兒的淚又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多……他溫柔的捧起她的臉擱在他寬大的掌心裏瞧著,修長的指尖輕輕地拂過她微腫的臉龐。

“是吳總管?”

那個老爺爺哪狠得下心打她。

陸黎兒氣得嘴一嘟,使力把他給推離,轉身便要跑開。

“黎兒!”華熙拉住了她的手,不意觸探上她冰冷的雪臂,想也不想地,隨即脫下他的外袍披上她的身。

“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她把他的外衣丟在地上,寧可讓自己冷得直發抖也不穿。

“陸黎兒。”他的嗓音沉了沉。

“怎麼?你也想打我不成?”陸黎兒淚漣漣的臉突然在他面前放大好幾倍,“你想像表小姐一樣打我?要打你就打啊!反正我陸黎兒什麼沒有,就一條命而已!”

“你的臉是表妹打的?怎麼可能?她早上才剛剛回府。”

“怎麼不可能早上如果你肯多看我一眼,早上你的眼睛裏如果還有我的存在,你就會發現被欺負的那個人是我,不是你那看起來楚楚可憐、弱不禁風,實際上卻出手狠辣的表妹!”

“不准你這樣說表小姐。”

“你、你……她這樣打我你還護著她?”陸黎兒的心更疼了,傷心得說不出話來,“既然你不想聽事實,那你就給我滾,滾得遠遠地,別再來煩我!我告訴你,我就是討厭她!恨她!討厭死她了!”

華熙沉了臉,“是嗎?你很討厭她?”

“沒錯。”

“那你滾吧,華府就不留你了。”說著,他轉身就走,沒有理會她臉上驚愕不已的傷心表情。

他真的趕她走……

這是真的?

就為了她討厭岳如箏?

走出回廊,讓零星的雨打在臉上、身上,陸黎兒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疼,只覺得哀傷。

她又孤單了,再一次無依無靠……

*    *    *

沉著臉走進大廳,華熙看也沒看沈奕一眼便徑自端起吳蕭命人泡上的上等好茶喝了一口,暖暖下肚,卻沒緩下心裏頭莫名所以的氣悶與浮動不安。

“那丫頭呢?”

聞言,華熙微微挑起眉,臉色更難看幾分。

“你似乎對她很有興趣?”這可不是好事。

“她是個很有趣的姑娘。”比起他成群的妻妾,她無疑是特別的,特別的有活力而且純真。

“你甚至沒清楚見過她的模樣。”華熙提醒道。

這樣就感興趣?沈奕挑人的眼光未免越來越隨便了。

“無妨,她的嗓音清亮柔美,肌膚賽雪;又有活力朝氣,無心機,無媚色;多麼難得又單純的美姑娘,沒看見樣貌也知其不俗。”

“是嗎?那你剛剛應該先看看她的臉,一臉的麻花痘子,否則何必罩著面紗怕嚇到人?”

這會,換沈奕挑高了眉,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你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像什麼嗎?華熙華公子。”

“什麼?”

“怕心愛的東西被人搶去似的欲蓋彌彰!”

沈奕的一句話莫名的刺進華熙的心坎上,令他的心微微一震。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華熙煩躁的睨了他一眼,總覺得對方今日特別的幸災樂禍,像是特地來找碴的。

“我是在胡說八道嗎?”沈奕犀利的眸光掃向他。

半晌,華熙微微一笑,扇子在胸前扇啊扇地,“沈兄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能怎麼著?”

“你別在我面前打混語,你若不要那姑娘,我可要了。”

沈奕要陸黎兒?這怎麼可以!

“不行。”他想也不想地便一口回絕。

“為什麼?她不過是府裏的一個丫頭而已,又不是華弟你的心上人,更不是如箏表妹,為什麼我不能要?”

沈奕是擺明著要在這件事上糾纏到底不可?

“華府一向尊重下人的意願,只要陸黎兒是我華府人的一天,除非她自己願意跟你走,否則華府絕不會賣了她。”

“這可是你說的,只要她願意,你就得放人。”沈奕等的就是這句話,此刻笑得益發合不攏嘴。

華熙看著他,第一次覺得那笑容礙眼得很。

“你今天上門來沒要緊的事?”沈奕可是天底下最不得閒的大忙人,撥空來府裏蘑菇絕對有事。

“華府的人面廣,我要你替我查一個人。”

“誰?”

“陸景淳。”

“廣州沿海最大的古董貿易商陸景淳?”這個名號在華南華中一帶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沒錯。他失蹤了,死要見屍,我希望你可以找到他。”

華熙沉吟了一會,挑起眉看他,“找他做什麼?”

“不是我在找他,而是外國使節在找他,此人鑒識古董的眼光一流,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他一失蹤,絲路貿易突然有了缺口,膺品滿天飛,市價失了譜,搞得番邦商人雞飛狗跳紛紛上書抗議,弄得我煩不勝煩……華熙,你身為華府少爺,這種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吧?”

大唐盛世,絲路往來貿易頻繁,與各國的交流也越來越熱絡,京城長安更是進行貿易的一大據點,各國使節為了廣擴財源與上頭打好關係,近年來的貢品更是未曾斷過。

現下貿易市場因為一個人的失蹤而出現了缺口倒是始料未及,也因此讓皇城內的王公貴胄有了花無百日好的警惕,商人的地位與名望之重要性也隨之水漲船高,而華府,更是城內首屈一指的貿易商轉手站,經手過的貨物不知凡幾,豈有對此事一無所悉之理?

華熙輕咳了幾聲掩飾自己的心虛,“華府是和陸家有商業往來,事實上……我們追查他的下落已經好一陣子了,只是一無所獲。”

沈奕有些不悅的望著他,“有些事你就不能主動一些幫我嗎?非要我涎著張臉來求你?”

“不敢。”

沈奕冷哼一聲,“接手陸家莊的人你識得嗎?”

“林炎祺,一個二十五歲不到的年輕人,是陸家莊一手栽培起來的,算識點貨,不過比起陸景淳可是差上大大一截。”

據說自他接手半年多來,經手的貨品常出現買賣價斷層的問題,而最大的原因便在他的識貨不清,遇到業餘的買家便可賣高價錢,遇到識貨的鑒賞者則不會再踏進陸家莊第二次,僅僅半年就已壞了陸家莊一向鑒物精準的金字招牌。

“難不成除了陸景淳,就找不到可以替代他的人?”沈奕懊惱著,從不以為有任何人的重要性會比皇帝更重要。

“古董貿易不比一般商品,它的價值就在於可以精準的鑒定出貨品的來源、優劣,甚至有把握在買賣之間賺取應有的價差,接得了手也出得了貨,所以經營者的眼光佔有絕對的先機,其實古董盤商多不勝數,只是要找出像陸景淳當家時的陸家莊那麼有公信力、商譽和眼光的商家確實大大不易。”

“照你所言,他若真死了,沿海一帶的古董交易不全亂成一團?”越想,沈奕的眉頭挑得越高。

華熙淡漠一笑,“江山代有才人出,處處臥虎藏龍,順其自然就是,何況古董貿易只不過是絲路貿易的一環罷了,沒有它,大唐還是大唐,依然強盛富庶,國泰民安。”

沈奕冷冷的瞧他一眼,“你這是在說風涼話。”

華熙微笑的搖著扇,悠悠哉哉的模樣存心就想氣死他。

“本來就沒我華某的事。”這一言,夠把這人氣走了吧?他已經待得夠久了,久到他想趕人。

“哼。”沈奕臉一沉,起了身,“總之,你得幫我把陸景淳給找出來,不然我拆了你華府。”

“你就只會這招嗎?簡直在嚇三歲小娃。”

“華熙!”

“聽到了,沒事的話你快走吧,我還有事要忙。”華熙起身親自送客,把人推到門邊,叫來了吳蕭,“替我送送沈公子,記住,一定要親自看他上馬離開,至少一公裏遠。”

免得沈奕當起賊,在華府探頭探腦地壞了他尊貴的身份,沈奕無所謂,他可不想讓耳朵無辜受累,再被叫去宮裏讓人念到長繭。

“嗄?”吳蕭聽得一頭霧水。

“照辦就是。”華熙揮揮扇子,背著手往圈子的另一頭行去。

心挂著事,沒心思去應付別的,轉頭便來到了琴軒。

“表哥,你來了。”岳如箏巧笑嫣然,笑容比那牡丹還要迷人幾分,風姿款款地迎上前。

“睡得好嗎?”華熙溫柔的問道。

“補夠眠了,這一趟上廣州可真累壞了我。”她嬌柔的嗔怨著。

幾年來第一次出遠門,還是拜姨娘所賜,說什麼要帶她到廣州一帶的天神廟上香祈福,累得她在馬車上顛簸個把月,差點沒氣得把馬車給拆了。

“你是該常出門走走,身子自然會好些。”

“沒有表哥在,如箏怎麼也不覺得好。”

華熙微笑,“你老是這樣依賴我是不行的。”

岳如箏聞言,臉色在一瞬間轉為蒼白,“表哥,你不喜歡我跟著你嗎?”

見她又禁不住快昏倒的模樣,華熙伸手將她拉到椅子上坐下來,“你又胡思亂想了,表哥沒有這個意思。”

“我以為你賺棄我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溫柔的看著她,沉吟好一會才緩緩開了口,“如箏,我有一件事要問你,你得老實回答我,嗯?”

“嗯。”

“今天一早在我房裏的那個黎兒,你……是不是打了她?”

岳如箏被驚嚇住的望著他,“她說……我打她嗎?”

“你有嗎?”華熙專注的審視著她的臉。

岳如箏慌亂地搖頭再搖頭,淚珠兒滾滾而落,“不,我沒有啊,表哥,我怎麼會打人呢?我真的沒有!她為什麼要說我打她?為什麼?”

“早上,我是聽見了她的哭聲。”是他乍見到如箏,而她又嬌弱哭泣的撲到他懷裏,他才會一時沒注意旁邊的陸黎兒……

他從來就不以為柔弱的如箏會是那個欺負人的人,霸道的陸黎兒才可能是,不是嗎?

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來得自然而然,根本不必費心思量,但,也許真的因此讓陸黎兒受了委屈。

腦海中不禁又閃過一個時辰前那張含著嗔、含著怨、含著濃濃委屈的帶淚小臉……

心,不由得隱隱疼著。

華熙這一句話讓岳如箏怔愣了一下,盈盈淚光中閃現一抹妒意與怨恨,不過很快地便讓她低垂下眼給掩飾過去。

“你的意思是我說謊騙你?”她真的沒想到表哥會因為一個小丫頭跑來質問她,真的沒想到。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弄明白事情始末而已。”

岳如箏突然哭著偎進他的懷裏,荏弱的手緊緊的抱住他的腰際,“她想搶走你,表哥。”

“如箏……”

“是真的!她想搶走你!你讓她睡你的床,讓她以為她跟別的丫頭是不一樣的,你進門前沒看見她那副得意的模樣,她笑我笨、笑我傻,說你是愛她的,說你遲早是她的,你根本不愛我。”

“她可能是氣得口不擇言。”華熙在心裏淡淡一笑,下意識地並不想與岳如箏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不過,如箏所說若是真的,那如箏鐵定是哪裏惹得那丫頭不快,她才會故意說這樣的話來氣她吧?

見華熙聽到她所說的話竟然沒什麼反應,還半點也沒怪罪陸黎兒的意思,岳如箏的心裏頭真是又吃味又生氣,滿肚子的怨全落在早上那個臭丫頭身上了。

她在華府待了這麼些年,等的就是要嫁給華熙表哥,華府上上下下哪一個不是把她當未來的少奶奶伺候著?她豈能讓一個臭丫頭爬到她頭上?

該死!

“無論如何,一個丫鬟怎麼可以在主子面前混說?而且……是她動手打人,怎麼可以說是我打她呢?”說著,岳如箏哭得益發悲切起來。

“她打你?”不會吧?

岳如箏點點頭,露出纖細的手腕,上頭還留下一抹殷紅,“這就是她早上抓的。”

“真是她弄的?”要是,那丫頭該拖出去打上十個板子。

他再怎麼縱容她的霸道,也不可能讓她做出這等毆打主子的野蠻事來。她點點頭,淚掉得更兇,“我本來不想說,知道你一定會很生氣,還可能狠狠的責罰她一頓,沒想到她卻反咬我一口,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啊,表哥。”

“別哭了,我找她去。”華熙拍拍她之後,轉身走了。

“小姐,你別哭了。”妙秋拿著手絹要為岳如箏擦淚,卻對上她那雙在瞬間轉為怨憎的眼。

“那個臭丫頭,竟敢打我的小報告!她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丫鬟,竟敢挑撥我跟表哥的感情!”她怎能不氣?

妙秋小心翼翼地看了岳如箏一眼,“其實,小姐,那陸黎兒是大總管撿回來的……聽說大總管還收了她當女兒。”

岳如箏柳眉微掃,“有這種事。”

“是啊,她連大總管都敢罵呢,府裏的一個奴婢懷了身孕,那個陸黎兒硬是要人總管破壞規定把人繼續留下來,聽說少爺也任她胡來,親口允諾了。奴婢想,少爺這樣寵她,她也沒什麼不敢做的吧?”

聞言,岳如箏不禁氣怒攻心。

“豈有此理!就算她真是大總管的女兒也只不過是個下人而已,難不成還有下人管主子的道理?表哥還縱容她?”越想越不可思議,越想越不是味兒,華熙表哥何時插手過下人的事來著?他從來不過問的!

難道,陸黎兒真是個例外?華熙表哥對她真的情有獨鐘?

不,不會的,華熙表哥只是對每個人都很溫柔和善,才會不分輕重是非的任那陸黎兒無法無天的胡來。不是真的對她特別寬待的……

“小姐,你要小心啊,千萬不要因為一個丫頭而壞了你在少爺心中的印象,那一點都不值得的。”

岳如箏微微一愕,冷冷的眼掃了過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被她這一瞪,妙秋忙不迭跪下,急急忙忙地道:“小姐,奴婢可都是為了你著想,小姐等了少爺這麼多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奴婢只是想那陸黎兒就算再受寵也只不過是個丫鬟,如果小姐表現得弱勢些,少爺定是永遠站在你這邊,憑那個野蠻丫頭是入不了少爺眼的。”

丫頭就是丫頭,倒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呵。

岳如箏揚唇微笑,心裏有了個譜。

“我知道了,你幫我去前頭看看少爺怎麼處置那丫頭。”

“是,小姐。”妙秋福了福身子便趕忙到大廳去了。

*    *   *

“不好了,不好了!哎呀……”靜君匆匆忙忙的往大廳跑去,跑得太急太猛,不意撞上了人,頭一抬見是華熙,舌頭突然在嘴巴裏打了好幾個結,“少……少爺……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莽莽撞撞地……”

華熙淡淡一笑,“沒關係,你沒有撞疼吧?”

“沒……沒有,奴婢沒事。”老天!少爺竟然開口關心她?靜君一顆心都快要興奮得跳出來於。

“沒事就好,你急急忙忙跑著是為了什麼事?”啊,差點忘了……“是黎兒……少爺,黎兒她昏倒在地上,全身都燙著呢!”

華熙聞言,胸口微微一窒,“她呢?在哪兒?”

“在府門外頭……”華熙不等她把話說完,已提氣往大門方向疾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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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4 12:10: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丫頭怎麼說病就病呢?”

吳蕭擔憂的在房內走來走去,一會看看屋頂一會檢查窗戶,又點頭又搖頭的,“該不會是這裏太簡陋了,寒風在夜裏滲進屋,才會受了風寒吧?”

“不是的,總管,大夫說黎兒是淋雨受了凍才會一病就那麼嚴重,我發現她的時候她的手上還拎著一個小包袱……”

說著,靜君自覺說錯話,連忙改口道:“唉,奴婢是說今兒一整天都猛下著雨呢,她這樣沒撐傘的走在雨中,天又冷,怎能不生病呢?”

“小包袱?她拿著小包袱要上哪去?”吳蕭耳尖,還是聽到重點。

“她……她說是……”靜君不敢說,偷覷了始終沉著臉的華熙一眼。

“是什麼?你這丫頭說話何時變得這般吞吐?”

“是……”

“快說!別考驗我的耐性!”

真是!

“黎兒說是少爺親口趕她走的。”說就說嘛!反正她也憋得夠久了。

“少爺……趕黎兒走?”啊,怎麼會這樣?吳蕭奇怪的看了華熙一眼,“少爺?”

華熙沒看吳蕭,反倒望著剛剛說話的靜君,“她真這麼說?”

“是啊,我還以為我的耳朵聽錯了呢,哪有人在莫名其妙被打了兩個耳光之後還被趕出門的啊?真可憐!她身上就只穿著這件她當初來府裏時穿的薄衣裳,包袱裏也只有幾個饅頭包子及一壺水,我就是不放心才又跟上去的,沒想到卻發現她昏倒了,全身都燙呼呼地。”

“少爺?”吳蕭又喚了句。

華熙淡然的掃了他一眼,“只是句氣話,誰知她竟當了真。”

“少爺當真開口趕她走?”氣話?要惹少爺生氣還真不太容易呢。

“怎麼?我是華府的少爺,沒這個權力?”華熙望向兩雙非常不贊同的眼,不禁有些氣悶。

“有啊,當然有,那少爺現在還待在這小房間裏做什麼呢?”說著,吳蕭已上前把華熙拉起,硬要把他推出去。

“你幹什麼?”

“這丫頭竟然惹少爺生氣,我還替她擔什麼心呢,待會我就找人把她給扔出去,病死算了,反正她活該嘛!”

華熙瞪視著他,啼笑皆非,“你老人家這是在氣我?”

為了一個丫頭,這老總管當真目光有些失了焦,一點都不假。

現下他不僅目光失焦,連心都跟著偏了。

“少爺,您多心了。”看一張好端端的臉被打成這樣,吳蕭再好的脾性都給弄擰了。

華熙見吳蕭繃著臉,雖沒說什麼,心下也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表妹說她沒打黎兒。”

“那黎兒臉腫成這樣是怎麼弄來的?她把自己打成這樣不成?”靜君不平地道。

“靜君!注意你是在跟誰說話!”吳蕭一喝,冷眼掃去,示意她閉上嘴。

華熙溫雅一笑,“沒關係,你們都先下去吧。”

“我們下去?少爺您要留下?”

“是,我留下,你們不都認為是我的錯?我留下來照顧她是應該的,你們就先去歇著吧,快三更了。”

“可是少爺,您是少爺啊,黎兒只不過是個丫頭,您實在不必為了……”

“我心意已決,你們就甭說了,下去吧,叫廚房先弄些清淡營養的東西,等黎兒醒過來時讓他們把東西端上來。”

“是,少爺,那小的就下去了。”

“奴婢告退。”

“嗯。”

靜君若有所思的瞧了華熙與躺在床上昏迷的陸黎兒一眼,才跟著退下,與吳蕭走出房間,將門給帶上。

不知怎地,她竟覺得少爺對那黎兒的關心與著急不是普通一般……

但,還能怎地呢?

少爺有表小姐了,為了表小姐還把黎兒給趕出府,擺明著心是偏向表小姐一邊了。

只是,少爺看著黎兒的眼神又是真的讓人感覺那麼一丁點不同……

“想什麼?笨丫頭?”

吳蕭回頭,見靜君沉思不語,不悅的凝著眉,“快走快走,還有事要忙呢。”

“知道了,大總管。”說著,靜君快步跟上。

“以後別在少爺面前說表小姐的不是,表小姐是未來的少夫人,你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她,華府你就別想待了,知道嗎?笨丫頭!”吳蕭語重心長的壓低著嗓音告誡一番後便快步行去。

“嘎?好。”靜君錯愕的應了聲,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原來,吳大總管也知道表小姐難惹啊!

噗哧一聲,靜君捂著小嘴笑出了聲,知道大總管跟她站在同一陣線的感覺真的挺不錯的。

*    *    *

“華少爺,您真要親自來看看這東西,這是出自波斯的金窯燒藝品古玩,歷時已有百餘年了,大唐工匠到現在還不能做出這等百年前的玩意呢,您瞧瞧,這金制的渾天儀是多麼的巧奪天工啊!”

來自波斯的商人耶拉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推到華熙面前,期待他的點頭賞識,並眼露亮光,這表示他將可以賣到一個好價錢。

“真美!”吳蕭早已讓眼前金光閃閃的渾天儀給震傻了眼。

它當真是人間一寶呵,金屬的雕工細致華麗,那金窯燒的技藝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焊貼上去的金屬細條將渾天儀的輪廓外觀襯托得更為立體宏偉而閃亮燦爛,把金屬的美大大的突顯出來。

華熙也點點頭,附和道:“是很美。”

“上茶了。”一名丫鬟端著三杯茶水頭低低地走進門,將茶水一一的放在三人旁邊的茶幾上。

“耶拉,這東西你要開價多少?”吳蕭忍不住問道。

一雙手在那渾天儀上頭流連忘返,再三在心裏頭讚嘆不已。

耶拉等半天就為了等這個時候,搓了搓手,笑得一臉驕傲與得意,“不是我說,這東西可是百年古董,又來自波斯,貴國可是見也沒見過的,轉手出去競價遇上個識貨的人,賣個幾萬兩都有可能,所以我想……要價一萬兩應該不為過吧?您說是吧?華少爺?”

百年古董?來自波斯?一萬兩?

究竟是什麼鬼東西值這麼令人咋舌的數目?

放下第三杯茶水在吳蕭身旁時,陸黎兒禁不住好奇,眉眼兒一抬往那價值一萬兩的寶貝瞧了去……

以金窯燒技術鍍上金的渾天儀?

嘖嘖,果真是美啊,美呆了。

只不過……

“呵呵,這樣的好東西,少爺,你覺得怎麼著?”吳蕭早已愛不釋手,捨不得放開。

“吳總管喜歡就買下吧。”華熙微笑著揮揮扇,不太在意地道。

“天啊!你們兩個是瘋了不成?這樣的東西要花一萬兩去買?”陸黎兒忍不住大聲叫了出來。

唉,她實在看不過去了。

早忘了自己現在是丫頭的身份,只是幫忙靜君把茶水送進來而已,而且還再三發誓絕不在華熙面前蹦出一個字的。

“黎兒?”華熙和吳蕭都詫異的望向她。

她不是該躺在床上養病的嗎?怎麼現在人會出現在這裏?

陸黎兒顯然沒工夫去理他們兩人的驚愕,拿起那座金制渾天儀前後左右的瞄了眠再擺回桌上,大聲開了價……

“五百兩,要賣不賣隨便你,就這麼個價了,再多也沒有。”她兩手交叉在胸前擺足了架式,口氣更是憑地硬,怎麼看都不像是有轉圜的餘地。

“什麼?五百兩?”耶拉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一簇火苗正在他一雙突然變得沉寂的眼裏燃燒著。

“是啊,就五百兩,五百兩買你這個從波斯買回來的古董膺品還嫌多了些,我可是好心的連你把它千裏迢迢運送到長安來的運費都給算進去了,才有這個價呢,不然你可以不賣啊,再把它扛回波斯去。”

膺品?

吳蕭愕然的望著華熙,見他依然好整以暇的揮著扇子微笑。想要斥責陸黎兒鬧事的話突然間卡在喉嚨裏出不來。

耶拉見華熙與吳蕭都未置一詞,也不能不理會她的挑釁。“敢問這位姑娘是誰?”

“華府的丫頭。”陸黎兒開開心心的報上頭銜。

“丫頭?”耶拉冷哼一聲,轉向華熙的嘴臉難看至極,“華少爺,您這是在開小的玩笑嗎?沒想到華府的丫頭也能跳出來跟客人開價?這不僅無禮至極,根本就是藐視在下。”

“喂,丫頭就不能辨別貨品的好壞嗎?你真是太瞧不起人了,我告訴你,這座渾天儀是來自波斯沒錯,是金窯燒的上等貨也沒錯,它的樣貌巧奪天工,迷人得緊,的確是個不錯的商品。”

咦?都是好話?

“那為什麼姑娘說它是膺品?”這簡直是對來賣貨的商人大大的污辱與詆毀!傳出去他還有信譽嗎?

“所謂的金窯燒也就是在金屬物品表面焊貼上金屬細條,以突顯出裝飾線條的輪廓,然後在金屬線條環圍出的空間內再填進法瑯膠,接著再放進窯爐內燒烤,最後,在未填進法瑯膠的部位再鍍上一層金。沒錯吧?”陸黎兒說著掃了在場的三個人一眼。

吳蕭錯愕的看著她,無法點頭也無法搖頭,因為他也不知道金窯燒的技術是怎地一回事,她卻說得煞有其事。

他當真壓根兒沒想到府裏藏著一個寶,比她頸項上挂的那塊玉還要價值連城的貿……

耶拉不太情願的點頭,心裏卻暗暗覺得不妙。

這丫頭竟然連金窯燒的制作方式都能說得如此詳細,簡直不可思議!

華熙的目光透著讚賞,也在她娓娓道來的那一刻,突然間將她和腦海中某個人的身影聯想在一塊。

“如果我說的是正確的,就不難明白我為什麼說這座渾天儀是膺品,因為它才剛出爐沒多久,以這上頭的紋路刻痕及上色的技術看來,可能不到三年呢,這樣的東西怎能稱是古董呢?”

該死!這丫頭究竟是哪冒出來的?竟敢擋他耶拉的財路?

耶拉的臉色一變再變,沒臺階可下。

要承認自己說謊,把時下波斯的東西當古董來賣?

還是承認自己眼拙,分不清東西是出自三年前還是一百年前,也是受害者給人騙了?

怎麼說都等於拿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姑娘言下之意是說我耶拉騙人?”就算是,也絕不能承認,他又不是以後不想混了!

“本來……”陸黎兒正想開口,一把折扇卻輕輕地敲上她的頭,驀地打斷她接下來的話。

“耶拉兄,這丫頭滿嘴胡言,鬧笑話了,你就大人大量別跟她計較。”華熙微笑道。

“什麼?你說我滿口胡……”陸黎兒不滿的想抗議,小嘴兒卻讓一隻大手繞過頸項給密密捂住。

不理她的抗議,華熙繼續若無其事地說:“一個丫頭怎麼可能看得出東西的好壞真偽呢?別瞧她說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根本就是胡扯!這筆交易就照剛剛的價錢成交,耶拉兄若不嫌棄,留在華府用個午膳吧。”

事情突然急轉直下,變得詭譎難測,結果卻是出乎意外的完美,連耶拉都張大著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怎麼?耶拉兄不肯賞臉,在府內陪我家少爺吃頓飯?”畢竟姜是老的辣,吳蕭也看出華熙給對方的一個大臺階。

此刻還不懂得下樓的人根本就是笨蛋了!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那可是老弟我的莫大榮幸,莫大榮幸!”耶拉表面說得萬分誠懇,實則冷汗直冒。

誰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要輕易得罪華府,雖說他耶拉也不是個小角色,可以在皇城內呼點風喚點雨,但他卻不必跟錢過不去,畢竟經華府轉手出去的古董,通常都可以賣上相當好的價錢,而且不會惹來無端的是非。

只是,以後要賣給華府的東西是萬般也不能輕忽了,連瞇個眼都不行,想也想不到華府這般臥虎藏龍,連個端茶的小丫頭都如此識貨,更別提華熙了,他明著知道東西是假還花重金買下,這等氣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華熙給的人情,他耶拉受了,以後得更加的瞻前顧後些,壞了華府的商譽他也討不了好,可不是?

*    *    *

捂住陸黎兒小嘴的大手一直到大廳裏的人都離開了才緩緩放開,卻是有些不捨地。懷中的人兒在下一刻火速跳開,剛剛撲鼻而來的清香在轉瞬間飄離,竟讓華熙有些若有所失。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她氣死了!真的氣死了!又傷心又生氣廣我是好心才會出口幫你耶,免得你像大笨牛一樣被人騙,沒想到你這個人不知感恩圖報就算了,竟然還說我一派胡言?像你這樣的人怎麼經營商號?連東西是真是假都搞不清楚!“

“黎兒……”

“好吧,我承認要搞清楚東西的真假並不是很容易,但是我都已經說得很明白啦,你竟然還是花了一萬兩去買那個波斯國裏,只要是皇親貴胄就買得到的東西,一萬兩耶,你以為是一千兩不成?錢多你不會拿來給我花啊,不然拿去濟民也成,拿去給那種騙子花幹什麼?”

“黎兒……”

“我還沒說完呢!你、你……真是把我給氣死了!咳……”陸黎兒越說越激動,越想越委屈,大病初愈的身子突地猛咳起來。

想她堂堂陸家莊正牌主子的女兒,無論是對古董的鑒賞力或判斷力,甚至是貨品買賣價之拿捏精準,可是得了父親陸景淳的真傳呢!

他,這隻大笨牛,竟然敢說她的話是一派胡言?

該死的!大笨牛!大笨牛!

華熙見她單薄的身子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小臉兒氣得一會紅一會白,擔憂的長手一伸直接把她圈進懷裏。

“討厭鬼!你走開!”

陸黎兒委屈的哭了出來,小小的粉拳直往他的胸膛捶去,力道不小,但對練武的人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倒像是在對華熙撒嬌。

“好了,我向你賠不是可以了吧?小丫頭?”見她委屈成這樣,華熙直覺地擁住了她激動不已的身子溫柔的哄著。

她要打就任她打,她病才剛剛好些,真要是氣起來對她可不太好,能發泄出來也是好事。

“你向我……賠不是?”陸黎兒的腦子突然一陣空白,錯愕的抬起頭來望著他,“我沒聽錯吧?”

華熙溫柔的笑就在她眼前,英氣萬分的眉眼專注的凝視著她。

“沒錯,我堂堂華家少爺正在跟一個丫頭道歉,非常慎重且認真的道歉,懇求你能原諒我,你會原諒我嗎?丫頭?”

那眼,專注溫柔得足以讓冰溶化……

何況她不是冰,而是初叩情關的小姑娘,怎承受得住這樣令人抗拒不了的溫柔神情?

陸黎兒望著望著,突然羞澀的低下了頭。

“小丫頭,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華熙見她突然害起臊來,唇角不禁逸出了笑,手持扇柄將她的下巴給托起,硬是要讓這霸王奴的羞容一覽無遺地全落進自己眼底。

羽翼似的眼睫毛不住地眨呀眨地,白皙無瑕的小臉蛋上透著一抹淡淡的瑰麗,薄而俏皮的唇微啟著,嬌美紅艷又粉嫩得像是隨時會掉落到地上的花瓣……

那青澀又無措的模樣……

那嬌羞又心慌的眼神……

驀地,華熙的心一動,俯身親吻上那兩片對著他微微開合的誘人唇瓣……

“呃……”陸黎兒驚呼出聲,兩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身子無力。

她的嚶嚀與嬌弱低喘讓華熙在瞬間清醒,驚覺自己下意識做了什麼……

他深深的望住她,懊惱與困惑在同一時間躍上他的眉眼。

“你……”她比他更困惑,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吻了她。

但,他現在看她的眼神卻似乎充滿悔意與抱歉?

“對不起。”抱歉是這般自然的脫口而出,根本毋需考慮。

“對不起什麼?吻了我?”陸黎兒的心在剎那間被狠狠撞擊了一下,身子晃了晃差點站不穩。

華熙還擱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怕她不小心又昏了過去。

“你……為什麼吻我?”她目光的的地望向他,有一種豁出去似的果敢。

他只是看著她,一時之間說不出所以然來。

要他怎麼說?說他是情不自禁?說他是一時昏了頭?還是說他根本來不及細想為什麼就已經吻了她?

連他看自己方才的唐突,就與一般登徒子無異,他能為自己的不當行為說些什麼?

只是,沉穩如他,怎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唉。華熙忍不住伸手揉揉眉心。

“你很為剛剛的事傷腦筋?”見他揉著眉心,陸黎兒火氣不禁大旺。

“我……”

“只不過是一個吻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不會多嘴,無聊的跑去跟你表妹說你吻了我,如果你是擔心這個,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說著,陸黎兒動手推開他,轉身就走。

負氣的身影像驟雨掠過,又狂、又傲、又目中無人……

只不過是個吻而已?

華熙的臉一沉,陰霾掩上他的眼,心上無端又涌起說不出的氣悶來。

*    *    *

唇上還殘餘著方才華熙烙上的溫度,身體每一處彷彿都還在為方才那一吻顫動不已。

然,如今什麼也不是了,那只是一場該死的錯誤!

淚抹了又掉,掉了又抹,陸黎兒傷心鬱悶得就快要死掉時,卻聽到門外一陣叫喝,不久自己的房門便給人踹開。

“快快快,全端上來!”

“要死了,是誰敢踹本姑娘的房門?”陸黎兒氣得從被窩裏跳下床,此刻她正愁滿肚子氣無處可發呢。

“嗄?陸姑娘你在房裏啊?真是對不住,對不住,我以為你還跟少爺在大廳。”

“以後不准你在我面前提到那隻大笨牛一個字!”她氣得沒聽見吳蕭已經改口叫她陸姑娘,而不是丫頭,一心只挂著那隻把她氣得要死的大笨牛。

“嗄?大笨牛?你說的是……少爺?”吳蕭愣了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就是,叫你這個老爺爺不要提他你還提?找死!”陸黎兒氣得在他面前拼命跺著小腳。

腳越是跺,淚更是掉得快呵。

看得吳蕭一顆心不忍的全糾在一塊。

“少爺他欺負你了?你說說,真受委屈了,咱們就把他給踢出華府去!”

“什麼?”陸黎兒一愕,淚汪汪地瞅著他。

把華熙那少爺踢出府去?什麼跟什麼啊?




第六章

“你說真說假?”陸黎兒梨花帶淚的臉龐可憐兮兮的瞅著吳蕭,見他笑得一副尷尬樣貌,也知他只是在說笑而已,嘟起小嘴兒屁股一挪,便在談話間已上滿菜的桌子邊坐了下來。

“嘿嘿,陸姑娘,少爺從小就嘴拙,不太會說話,如果不小心得罪了陸姑娘,你可別放在心上,改天我叫少爺向你賠個不是就是。”

“我不希罕!”

見陸黎兒似乎不那麼生氣了,吳蕭討好的也跟著坐在桌邊,“你別生氣了,看看桌上這些,都是我特地叫廚房為你準備的好茶好菜,連宮中的禦膳房都比不上,陸姑娘,你嘗嘗。”

好香!陸黎兒瞄了一眼滿桌子的菜。

鳳還巢、燒全魚、糙米湯、木須肉、烤鴨、千層糕,還有蓮蓉、豆沙、核桃粒……當真都是些上等佳肴呵!看得她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著。可……慢著,這老爺爺叫她什麼?陸姑娘?

有沒有搞錯?他不是老喊她臭丫頭、死丫頭的嗎?天下紅雨啦?“這是做什麼?”陸黎兒疑心大起的看了他一眼,竹筷卻一點也不客氣的開始掃向眼前的美食,把它們全吃進小嘴裏。

嘖,色香味俱全啊!

她又不是真傷心得變成呆子了,不吃白不吃。

“好吃嗎?陸姑娘?”吳蕭期待讚賞似的看著她大吃特吃的模樣,兩手在袖袍裏搓揉著,打算在最適當的時機提出他的要求。

“好吃,好吃。”滿嘴兒食物,她答得囫圇。

她陸黎兒本就嗜吃天下美食,這一嘗簡直停不下來,一雙筷子不夠,乾脆小手兒一伸,抓起一隻鴨翅送進嘴裏。

“好吃就好,我還怕這些不合陸姑娘口味呢。”

又是陸姑娘?陸黎兒小嘴兒一頓,腦子此時才開始緩緩運轉,不時地抬起眼瞄著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吳蕭。

詭異!這高高在上的老爺爺竟然左一句陸姑娘、右一句陸姑娘,沒鬼才怪!

“你怎麼不吃?”她狐疑地問。

“嗄?我吃過了,現在肚子脹得很,你一個人用吧。”

她笑了笑,賊賊地瞄了他一眼,“肚子裏頭脹的……我看不是食物吧?”

吳蕭一愕,“那是什麼?”

“詭計啊!”陸黎兒煞有其事的說著。

吳蕭的詭計被識破,有些汗顏,心虛的不敢看她。

反而是她大方豪氣,小手兒使力往老人家肩頭上一拍,“說吧,想要我替你做什麼?”

“哪有什麼,只不過是……”

“我可先說好啊,你這會若不說,以後你求我我也不要聽了,只要不是殺人放火的事我都會幫你的,快說吧。”

“真的?”

“哎呀,老爺爺,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啊?”陸黎兒受不了的拍拍額頭,另一手順道又撕了一隻鴨腿塞進嘴裏。

香啊,好香!

“什麼老爺爺?你不是認我當爹了嗎?叫爹。”

怪了!陸黎兒瞇起麗眼掃向他。

“我說老爺爺啊,你活到現在可有聽過哪個當人家爹的,喊自己的女兒叫姑娘的嗎?”

“沒有。”

“那不就是了,你從剛剛就一直陸姑娘叼陸姑娘的叫,怎麼當我爹呢?”

“那……你爹叫你什麼?”

“我爹當然叫我黎兒。”

“那我就叫你黎兒。”

陸黎兒開心的點點頭,“好啊,現在你可以說了,爹,我現在是你女兒,你說的話我哪敢不從?快說快說,我吃飽了可要出去玩啦。”

“你想出去玩?出府去好不?”

一聽見要出府玩,陸黎兒的眼睛馬上亮了起來。

“再好不過,上哪?”小手已扯上吳蕭的衣角。

“洛陽,不過不是現在……”

“嘖!”小手兒將他的衣角一甩,嘴兒又嘟了起來,“你耍我?”

“是後天,再忍個兩天就行了,洛陽城將舉辦三年一次的商品拍賣大會,來自各地的人馬都會到那兒,還有各式各樣的好東西可以見識見識,喜歡的我們還可以買回來,你就陪我去。”

“就我和你兩個人?”

“是啊,我只帶你一個人去………玩。”

陸黎兒笑著點點頭,“好啊,我會好好玩的,放心好了,爹爹。”一聽見是拍賣大會,陸黎兒的眼更亮更璀璨了。

好玩,真是好玩極了……

*    *    *

一首琴曲彈完,院落裏傳來輕輕的掌聲,岳如箏微笑起身歉移蓮步,往亭內坐著的華熙走去。

“表妹的琴真是彈得越來越好了。”

“表哥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叫我一聲?”

“那麼美的琴音若讓我這凡夫俗子打斷豈不可惜?”華熙溫雅的揮揮扇,讓丫鬟替他們斟上茶。

“表哥愛聽,表妹我隨時都可以彈給你聽。”岳如箏柔柔媚媚地道。華熙不語,只是笑。

“表哥……”

“嗯?”

“我聽說……那個叫黎兒的丫頭差點讓你丟了一筆生意,你不僅沒罰她,還准許她跟著吳蕭到三年一次的拍賣大會上去,如箏不知是不是真的有這回事呢?”上次那丫頭欺負她一事,後來也沒了下文。

“是有這麼一回事。”

“為什麼?丫頭有錯就該罰,要是每個人都像她那樣多嘴闖禍,這華府還得怎麼管理才成?表哥,如箏知道你一向對人和善溫文,但是也不能任由一個丫頭在府裏亂來,這傳出去總是不太好聽。”

華熙一笑,“你今日找我來就為了黎兒?”

“我……我是不是多事了?表哥,我只是為你好,為華府好。”岳如箏有些委屈的垂下臉,“表哥若不喜歡聽這些,我不說就是了。”

“別這樣,如箏,其實那丫頭不算闖禍,她只是太識貨罷了。”

想到昨兒個她那氣得紅通通又哭得亂七八糟的小臉蛋。華熙的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溫柔笑意,暖和得像春風一樣掃進旁人心底。

岳如箏看得有些怔然,他那莫名似乎跌進幸福裏的笑容讓她覺得刺眼不已。

“我不懂表哥的話。”

“那筆生意做了也只是賠錢貨,我是看吳總管喜歡,順便賣個面子給耶拉而已,黎兒……只是看不過去罷了。”

“什麼意思?”岳如箏微皺起眉,為什麼她越來越覺得不安了呢?“她只是丫頭而已,怎麼可能知道貨物值不這那個價?”

“這丫頭不是普通的丫頭。”華熙笑得寵溺。

從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就已經隱隱約約感受到了她的特別,特別的霸道、特別的天真、特別的豪爽,在她的身上看不到自怨自艾,反倒那骨子更濃濃的正義感老是在發酵,不時地端起架子教訓人。

那模樣,合該是當小姐的命,哪像什麼奴婢丫鬟?當她的主子還不如當她的丫鬟來得好呢。

“就算她不是普通的丫頭,難不成還是什麼富家小姐?”

那陸黎兒身上可找不出什麼地方像是當人家小姐的,除了她的無法無天,不知天高地厚。

“表妹,不是每個姑娘都像你一樣溫柔婉約、知書達禮,就算同樣是小姐,也各有各的脾氣,既然大家都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就算看不慣,你也多忍忍她,黎兒脾氣就是那樣,豪氣得像個男人,說話不知輕重卻也沒惡意,你可別都往心裏頭擱,這對你的身子不好,知道嗎?”

岳如箏望著華熙,眼淚如珍珠般滾落,一顆接著一顆。

“怎麼了?表妹?”華熙見她突然無聲地流淚,心疼的伸手將她攬進懷裏,“是不是表哥說錯什麼害你難受了?”

“不……”

“那是什麼?”他定睛瞅著她。

“表哥是不是認為我很不好相處?是不是以為如箏心眼兒小?是不是不再喜歡如箏了?”她緊緊扯著他的衣裳,邊說邊掉淚,“我承認我不喜歡黎兒,因為她打過我,欺負我,但是表哥卻喜歡她,是不?是不?”

“如箏,你別胡思亂想。”

“我沒有!表哥如果喜歡如箏,愛如箏,我早就穿著喜服當上華夫人了,哪會等到現在?”越想,岳如箏越不甘,哭著哭著,一口氣差些接不上來,身子不穩地晃了晃。

“表妹!”華熙擔心的趕忙抱起她,“我帶你回房去吧,天更寒了。”

“表哥……”她反手抱住他,緊緊地,“你不要離開我,不要……沒有你,我一個人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嘆口氣,他的大手撫上她美麗的容顏,“我絕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別再胡思亂想了,知道嗎?”

她臉色蒼白的看著他,“真的?”

“真的。”他保證。

聞言,岳如箏帶著淚的小臉兒笑了。

他抱著她進房,擋去了滿園冬意。

*    *    *

洛陽

一路上陸黎兒都蹦蹦跳跳的逛著,哪兒熱鬧往哪兒鑽,就怕錯過任何一個好玩的東西,姑娘家的花鈿也看,爺兒們的刀劍弓箭也瞧,人家唱戲跟著丟錢湊熱鬧,街頭賣藝的她也在一旁拍手叫好,等人到了拍賣會場,只見她雙腿一軟往椅子上一坐,再也站不起來。

“好黎兒,你覺得這個東西怎麼樣?”吳蕭的眼睛自始至終都盯住臺前拍賣大會的貨品,從頭到尾可是一個也沒放過。

“哪個?”陸黎兒掃了他指的那隻古董青瓷一眼,無聊的打打哈欠,“你喜歡那個破東西啊?最多賣個三千兩銀子,華府裏頭這種貨色的東西應該已經堆滿好幾個倉庫了吧?”

“也是啊。”吳蕭摸了摸下巴,點頭讚同她的看法,伸手又指向另一邊那一大塊古玉,“那個呢?你覺得如何?”

陸黎兒實在玩得太累,困得快要睡著了,但既然都來了,該看的還是得看看……玩嘛,總得找出個目標物來。

掃了那塊色澤不夠翠綠,卻大得嚇人的玉一眼,陸黎兒點點頭。

“真好?”他就知道,那塊玉大得可一點都不普通呢。

“是啊,好,不過那是死人剛剛用過的,你如果不怕晦氣就買回去吧。”她又打了個哈欠。

“嘎?死人剛剛用過的?”什麼意思?古董傳了幾千幾百年,用過它們的人當然都已經死了。

“意思就是它是剛剛才從棺木裏挖出來的,你不信走近些去瞧瞧,那塊玉肯定青中帶紅。”遠遠地,她就已經看出那塊玉詭譎的色澤,是長年埋在土裏不見天日所形成,而且少了人氣。

“是……嗎?”吳蕭不由得張大了嘴,下巴都快掉下來,“那、那……最裏頭那一小塊紫玉呢?”

那玉雖小,色澤卻透清見裏,溫潤協調的飽和感讓人一見了就歡喜,最難得的是它是塊紫玉,雖說這世上最珍貴、最上等的玉還是綠色的,但這樣清靈的紫玉卻是百年難得一見。

就像……黎兒脖子上挂的那塊小玉是一樣的,百年難得一見。

“紫玉,哪裏?”陸黎兒的精神突然來了,整個人從椅子上坐直,吳蕭才往那玉的方向一指,她人已衝上前去,跟那主人商量個大半天,竟也獲得首肯把玩了那塊玉半天才兜回來。

“怎麼樣?”吳蕭忙不迭湊上前詢問。

“非買不可。”

“真的?”

“嗯。”

“價錢呢?”

陸黎兒笑了笑,拍拍吳蕭的肩,“爹爹,你是故意帶我來這裏的對不?”

“嗄?”

“因為你覺得我的眼光很好,識貨,對不?”

“呃……”她到底要說什麼?

“那就交給我,你只要在旁邊不要說話,全權交給我負責,黎兒保證今天替你買到一些物美價廉的東西回去,怎麼樣?”

呵呵呵,“你說真的?”

“包在我身上。”陸黎兒自信滿滿的拍拍胸脯,突然間美眸往旁邊一掃,掃向打著陸家莊旗號的幾個小夥子。

等著吧,好戲開鑼嘍!

*    *    *

一旁的吳蕭看得膽戰心驚,揮汗如雨,孰料這個說非買不可的小娃兒竟然端坐在位子上像是睡著了,任人漫天開價,卻連喊都沒喊一句。“一萬兩!”

“一萬一千兩。”

“一萬三千兩。”

“一萬三千五百兩。”

“一萬五千兩。”陸家莊派來的人終於開出一口價。

終於,陸黎兒的精神來了,卻發現拍賣場裏大家都已靜默不語,那陸家莊的人是眼看便要成交了。

一塊拇指般大的紫玉,這些凡夫俗子以為一萬兩足以有它的價值了,除非是非它不可的收藏家,不然就是錢多得沒地方花的買家,否則一萬兩之於那塊紫玉,已是天價。

陸黎兒嘴角噙著一抹笑,“兩萬兩。”

主人這一聽眉開眼笑,正要把紫玉拱手相讓,那頭陸家莊又開出了一口價……“兩萬五千兩。”

嘖!發了,發了!這姑娘真是鐵口直斷,說這塊玉她保證會以兩萬兩以上的價格賣出,若賣不出去她一定買,果真……

“三萬兩。”陸黎兒說得眉不皺、氣不喘,一張瑰麗小臉兒盡是促狹的淘氣。

“三……萬兩!三萬兩!”主人這頭叫得震天價響。

吳蕭一張老臉早已全皺在一起,一雙眼睛被擠得小小的,根本讓人看不清、瞧不見他的眼神。

要是有人現在靠他靠得近些,定會聽見他心臟無力的正以老牛拖車的速度緩緩跳動,隨時可能停擺……

“那姑娘是誰?”陸家莊領頭來的新任總管遠遠地朝那頭望了去,“存心找碴的嗎?”

“總管,那是華府商號的人。”

“華府什麼時候變成女人當家了?”男人不屑的撇撇嘴。

“總管,現在怎麼辦?”

“那塊玉我非買不可。”

“可是……”

“快開價!”

“是。”說著,那人又喊了一口價,“三萬五千兩。”

“三萬……五千兩?”主人瞪大了眼,懷疑的瞅著這兩派人馬,再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塊紫玉。

這些人瘋了不成?搶這塊玉搶成這樣?又不是藏寶圖!

“四萬兩。”陸黎兒想也不想的又開了個天價,趁主人連話都說不出來的空檔,回眸給他一笑。

該死的女人!

“四萬五千兩!”陸家莊的總管受不了的自己跳出來喊價,他就不信華府帶了全部的家當來,就為了買那一塊不起眼的玉。

“五萬兩。”陸黎兒像是存心卯上他,開價開得一點都不心疼。“我說黎兒啊……這塊玉真的有那麼值錢嗎?”吳蕭的手緊撫著胸口,怕不這樣自己都感覺不到心在跳動。

他還活著吧?唉,人老了,真是禁不住嚇,買回一個丫頭若因此丟了一條老命,那可是大大的不值啊!

陸黎兒拍拍他,“那塊玉是無價的。”

“無價?你的意思是……”

“六萬兩!”嗄?吳蕭臉色大變,沒想到才在談話間,那塊玉的身價又漲了一萬兩。“爹爹,你身上究竟帶了多少銀票?”

“你想幹什麼?”不知怎地,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快說啊,不然待會錢不夠我們被人抓去關我可不管。”

什麼跟什麼?堂堂華府大總管會沒錢被抓去關?

呃……是有可能啦,如果這小娃還繼續漫天開價的話。

“十萬兩。”

陸黎兒眉一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喂,你敢對我說謊,就不要怪我讓你一個好東西都帶不回去。”

嘖,她是不是偷看他的錢包啊?

“二十萬兩,一個子也沒多,我可警告你,你不可以……”

“爹爹,我已經懶得跟他們玩了。”

“那好。”她最好放棄,他橫看豎看,就算那塊玉真那麼好,六萬兩的成本怎麼說都難脫手。

“我們乾脆一點吧!”

乾脆?“什麼?”

“十萬兩!”一次解決,她喊得嘴巴都酸了。

拍賣會場內開始騷動起來,不一會就聽見有人翻桌子、踢椅子的碰撞聲,從陸家莊那一頭走近。

“該死的臭娘們!你是存心來攪局的嗎?”一個男人氣焰高張、居高臨下的瞪視著依然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陸黎兒,恨不得可以在她那笑靨如花的臉上一腳踹下去。

主人見狀,以眼神示意賣場的保鏢圍上去。

“白總管,您這是犯了規的……”

“你給我閉嘴!剛剛你私下跟這娘們拼命咬耳朵,不要以為大家都瞎了沒看見,一塊玉喊到這個天價,你們不是串通好來坑我們的錢,就是底子裏甚有古怪,我非得問清楚不可!”

陸黎兒一聽他根本是污辱她的名節,氣得跳上椅子,兩手叉在腰上。比高啊?沒用的男人!

“喂,你這個人要真輸不起就叫你們主子出來啊,真是小鼻子、小眼睛,拍賣會裏不就是那麼回事嗎?你第一次出來見世面啊?”

“你……”

“這玉啊,本姑娘就是喜歡,只要本姑娘有錢,這價錢要怎麼開就怎麼開,你管得著嗎?有點商人的格,不要丟我們商家的臉!輸不起就快滾到一邊去,別妨礙我買東西!”

陸黎兒的話雖是說得合情合理,卻激得白總管揚起手來,一掌便朝她揮了下去……




第七章

“啊……”陸黎兒見那一掌就要往身上劈過來,嚇得忙不迭用手護住臉,整個人蹲下身縮成一團。

剎那間,一聲重擊在她的耳邊響起,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痛……

“老天!是他!”眾人的低語驚呼聲傳了開來。

“快快將華少爺扶起!把那個人給我趕出去!”

“是,主子。”幾個保鏢忙轟人,幾個保鏢忙抬人,會場頓時一片混亂。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吵?

還有,他們剛剛說要扶什麼華少爺?是華熙嗎?

雖然害怕還是緩緩地睜開眼睛,陸黎兒見到的正是吳蕭衝到口吐鮮血的華熙身邊的那一幕。

“少爺!你怎麼樣了?還好嗎?”吳蕭這回心臟當真要停止跳動了,擔憂得淚都快掉下。

“我沒事。”華熙俊雅的面容上輕扯出一抹笑,眸子掠過吳蕭往後頭挂著一臉淚的陸黎兒掃去,“黎兒,你沒事吧?”

陸黎兒搖著頭,盯著他嘴角的血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華熙見狀要起身,吳蕭卻拉住了他,“少爺,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礙事。”華熙笑著拍拍他,走到陸黎兒身邊,

“你嚇壞了?還是嚇傻了?”

“你流血了。”她想也不想的便伸出小手替他將唇角的血跡拭去。華熙溫柔的笑著,抓住了在他臉上忙得不可開交的小手,

“沒關係,總比那一掌打在你身上好。”

“痛不痛啊?”

華熙搖頭,“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氣,好嗎?”

他不痛,她的心卻好痛!

且她怎麼可能不再生他的氣呢?她的初吻耶!莫名的被他給奪了,還得看著他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樣。

一想便氣悶,陸黎兒使力推開他,把手給收了回來。

“痛!”華熙痛呼出聲,順著她推他的力道跌向一旁。

“少爺!”吳蕭忙不迭上前將他給扶起,氣得忍不住瞪陸黎兒一眼,“你著了什麼魔?少爺為你受了傷,你還這樣忘恩負義?”

“他……活該!”誰叫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這丫頭……”

“好了,吳總管,她高興就好。”

“什麼?”吳蕭一愕,不敢相信的瞪著華熙,“少爺,你剛剛說了什麼?她高興就好?你怎麼可以這麼寵她?”

要是少爺都這樣寵她,當真是沒天沒地了!那他吳蕭在府裏還有得混嗎?不被那丫頭踩在地上當球踢才奇怪!

“你不寵她?十萬兩買一塊玉,嗯?”

嘖,一語中的,說中了他吳蕭心中的痛與心虛,蒼白的臉像是生了病。真是無語問蒼天啊!他又不知道這丫頭會是這樣的玩法。

“華少爺,您的傷勢……”拍賣會的主人關心的上前詢問,就怕華府當家的華熙有個閃失。

“無礙,倒是敝府的人給您添了麻煩,真是過意不去。”華熙抱歉的笑了笑,“這被砸壞的桌椅華府全會負責,請貴莊找人算算,直接跟吳總管討去,也算是在下彌補貴莊的損失。”

“華少爺可千萬別這麼說,在下擔當不起啊,敝莊管理不周才會讓您受了傷,千算萬算也該算在敵人的頭上,豈有要華少爺負責之理?”主人躬身謝絕,轉身呼喝,“來人!快給華少爺請大夫!”這華熙面子裏子全給他顧全了,怎有還要他掏腰包之理?更何況,華府可是他在長安城內的大金主,光是剛剛那塊喊價十萬兩的玉,便足以讓他荷包賺得滿出來,萬萬得給人個好印象才行。

華熙見主人打心眼裏要這麼樣才舒爽,便也不再推辭,微微一笑,“您就繼續拍賣會吧,別為在下耽誤了,我可不想擋人財路。”

兩人又客套幾句,主人才回到臺前繼續主持方才被打斷的拍賣大會。

“吳總管,你過去陪陪黎兒,順便挑點好東西。”再讓那丫頭一個人在那頭自責,她可能會難過得三天三夜睡不好覺。

“我過去?那少爺你呢?”

“我一個人無所謂。”

吳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有些左右為難,“少爺,依我看,還是叫黎兒過來吧?”

華熙一笑,“她不會過來的,她還在生我的氣呢。”

這一言,讓吳蕭想起前些時候陸黎兒一個人在房裏哭得雙眼腫腫的模樣,不由得問道:“少爺究竟哪裏得罪她了?前些天這丫頭自己一個人躲在房裏哭得很傷心呢,難得的卻一個字也沒提。”

黎兒哭了?哭得很傷心?

華熙的心一震,思緒無端地雜杳起來。

他以為她只是在生氣而已,沒想到他卻讓她傷心……

想來,那句“只不過是一個吻而已”的話,只不過是為了深藏起她的脆弱罷了吧?

*    *    *

廣州

“什麼?你說那塊紫玉被華府買走了?”陸家莊新任莊主林炎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是飯桶嗎?叫你們上洛陽是為了彰顯陸家莊的聲威與氣勢,結果你們連一塊紫玉都買不到?”

“都怪那臭娘們!她根本是來攪局的!買一塊紫玉竟然喊價喊到十萬兩,莊主,這不能怪我們啊!你總不能叫我們把身上所有的家當就拿去買那塊不起眼的紫玉吧?我看那根本不值幾個錢……”

“你看?你懂個屁啊!”林炎祺氣得口出惡言,失了他平日斯文的書生氣質。

失去紫玉讓他大為光火,明明唾手可得的東西卻失了手?去!他怎麼就盡養一群飯桶?

該死的!

“莊主……”

“你剛剛說什麼娘們?華府找個娘們去挑貨?有沒有搞錯?”

“沒錯沒錯,而且還是個看來十七八歲的小丫頭,她能懂什麼貨?說到底只是華府有幾個臭錢,想用錢砸死人而已!”

“華府是長安城內有頭有臉的商號,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找個娘們去挑貨?你們動點大腦行不行?”何況,她還偏偏挑上那塊看似不起眼的紫玉。

花了十萬兩只為買那塊紫玉……

不對!難道是……

“那姑娘生得何等模樣?”林炎祺有種預感,他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了。“美是美,就是沒什麼姑娘味,嗓門不小,聲音卻挺好聽,手叉起腰來教訓人的模樣活像是個母夜叉,只不過真要一掌揮下去時她便嚇得像個娃兒,哭得淅瀝嘩啦地……”

白總管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炎棋一把扯住衣領給揪到面前來,“你說什麼?你打她?”

“我……”

“你什麼你?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打了她?”

“我……沒打成啊,華府的少爺突然跑過來,我那一掌就打在華家少爺身上了,他被我打得口吐鮮血,倒在地上要人攙扶呢。”後頭自己被幾個保鏢扛出去的糗事就不必提了。

衣領終於被鬆開了,白總管嚇得背部早已汗濕一片。

“可知道那姑娘的姓名?”

“呃……沒注意。”

“去給我全查清楚!包括她在華府幹什麼、住哪裏,全都給我查明白!聽見了嗎?”

“是,莊主,我馬上去辦。”說完,白總管忙不迭逃之天天。

*    *    *

華府這幾天為著自洛陽返家的主子華熙受傷的事,整個府裏雞飛狗跳,岳如箏親自督促廚子為他準備夥食,吃的穿的用的,她皆一手張羅,任何人求見她都不允,擔心的在他床前守了三天三夜,終是體力不支而累倒。

荷風居突然間整個安靜下來,沒有岳如箏在一旁擔憂,沒有來來去去的丫鬟奴僕,岳如箏一回到琴軒,華熙馬上下令任何閒雜人等不得進入荷風居,只剩清風明月。

他身穿一件白袍,手上的扇子輕輕地揭著,緩緩踱至外頭的庭圈,挺拔俊雅的背影在夜風中只顯清逸而不讓人覺得孤獨。

“下盤棋吧,我悶得慌呢。”因白天求見不得,改以輕功潛入府探訪的沈奕跟在他後頭,好半晌後,見他根本不打算搭理他,只好自行開口。

華熙頭也沒回,語調中卻帶著笑意,“你這人不請自來,悶死活該。”

“嘖,你這人從哪學來那些粗鄙之言?”

聞言,華熙一愕,心上閃過陸黎兒那天氣嘟著嘴兒罵他活該的模樣,唇角不由得逸出一抹苦笑。

已好幾天沒見到她了,不知她還在生他的氣嗎?還在傷心嗎?華熙與沈奕走到涼亭的石桌前對坐,又半晌沒話。

“喂,就算我是不請自來,好歹也請人送上杯熱茶吧?這寒冬可不比春日,坐在外頭也挺冷的。”

“沈兄是強人所難,明著這荷風居一個下人也沒有,叫我找誰替你這貴客倒熱茶?難不成要我這病人去?”

“病人?”沈奕好笑的睨了華熙一眼,“你有著出自少林寺的一身好武藝,陸家莊總管那一掌真能傷你?可笑!”

華熙搖頭微笑著,“沈兄不知,那一掌真打得華某口吐鮮血,幾日胸口氣悶,回府還躺上好些天呢。”

“誰叫你硬是要英雄救美又要裝書生呢?在府裏躺這幾天怕也躺得你腰酸背痛,全身不自在了吧?”這普天之下要真能傷得了華熙的大概屈指可數,他沈奕當然是其中之一。

“全被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唬得了任何人,怎麼可能騙得了這師兄弟的一雙眼。

沈奕對他的了解可是非常透徹地,說是關心,他倒寧可把它解讀為防患末然。今日待他如兄弟,他日可能是敵人。

知已知彼,百戰百勝。一向是沈奕的座右銘。

“你就甭再說了,奉上一杯熱茶就是。”

“我說了這荷風居裏沒下人。”

“上頭那個丫頭不是下人難不成是小姐?”沈奕似笑非笑的抬抬下巴,往亭頂上看了一眼。

“丫頭?”華熙一愕,已然飛身上亭頂把那人給揪下來。

“啊!你……放開我!”陸黎兒早已在上頭凍得說不出話來,要不是怕自荷風居出來的華熙發現她在上頭,她也不用憋得那麼辛苦,不敢動,不敢大口呼吸,希望他趕快進去便是。

豈料,他一出來就是半個時辰……

“華少爺,我說你的耳力真是越來越差了,人在上頭那麼久,我看她髮上都帶露水了呢,你竟然一點都沒發現?”沈奕拼命搖頭,練武之人竟會想事情想得渾然忘我到這程度,真是不可思議。

華熙看了沈奕一眼,沒解釋自己早發現亭頂上有人,只不過對方沒殺意也沒殺氣,那人吹他的風,他賞他的月,他根不無意也犯不著搭理。

只不過,沈奕一開口說丫頭,他的心便告訴他上頭的那個“丫頭”應該就是陸黎兒。

只有她會想到在這個時候爬到上頭吹風,不是嗎?

“你怎麼上去的?”要是他知道亭頂上的人是她,早八百年就把她給拉下來,也不會讓她的小手兒凍成這樣。

華熙拉著她的手沒放,又見她身子抖得厲害,二話不說便把人往自己的荷風居裏帶,忘了沒人招待的沈奕。

“喂,你要帶我去哪裏?”陸黎兒冰冷的手被他緊緊握著,溫暖的感覺一點一滴的傳進她心底。

她不想聽他話的張嘴嚷著,一雙小腿兒卻乖乖的跟他走進房,不一會,厚厚的毛毯子披上她的肩,再一會兒,剛泡好的熱茶旋風似的擱在她的掌心裏。

“快喝下,暖暖身子。”

華熙就在跟前俯身看著她,陸黎兒捧著熱茶一口接一口的喝下肚。人世間的幸福莫過於此吧?

一杯暖呼呼的熱茶,一塊可以把人包得熱呼呼的毛毯子,一雙關心著自己,也是熱呼呼的眼神……

嗄?熱呼呼的眼神?

陸黎兒嚇得差點掉了手上的杯子,慌得一張臉紅通通地,下意識地站起身想要逃開。

“外頭冷,你又想上哪去?”華熙很快伸手抓住了她,這一回乾脆直接把她抓進懷裏抱著。

“我要回房裏去,你……做什麼?”他抱得那麼牢,讓她一顆心好幾次都差點跳出來。

“很晚了,今夜你就先睡這兒吧。”從荷風居走到她住的房間,也得走上好一陣子。

“才不要!睡你這一夜,我的臉可得腫上好幾天,怎麼算都不劃算!我寧可爬回去也不要睡你這裏!”

她被他心上人打,可沒見他心疼過!現在卻一副對她關心不已的模樣,真是見鬼了!

“黎兒,我真的很抱歉,我保證不會再有那種事發生了,好嗎?”華熙溫柔的承諾道。

他沒忘,她為了腫起來的臉還戴著面紗,被他趕出府嚴重受了寒的所有事。

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當初忽略了她,忙著呵護脆弱不已的表妹,她也不會因為他這麼傷心。

她的淚,揪痛了他的心。

她悶在心裏自己一個人難過,更讓他心疼不已。

他很想否認,否認自己的一顆心這麼輕易的便被她俘擄,但,很難,不是嗎?連不見她的時候腦海裏都轉著她的一顰一笑……見著她的此刻,他只想把她擁進懷裏。

不想再放開……

“你保證?”陸黎兒抬起頭來幽幽地望著他的眼。

那深情與眷戀……是她錯看了吧?

“我保證。”他緩緩地俯低頭,性感的唇瓣熱切的吻上她……

窗外一抹身影閃過,像風掠去。

華熙眸光閃動,裝作未見,任那狂風掠過,不著痕跡。

*    *    *

“你說什麼?你看見陸黎兒從少爺房裏走出來?身上還披著我買給少爺的那件披風?”

“是啊,這是真的,我親眼看見的,早上小姐不是要我特地送一碗參湯過去給少爺嗎?就是那時候見著的,而且我還看見他們有說有笑的……”妙秋見岳如箏突然撫著心口一副快暈過去的模樣,嚇得忙擱下碗奔上前去,“小姐,你還好吧?要不要我請大夫去?”

“不必,你快告訴我,表哥跟她有說有笑的,然後呢?”岳如箏喘得厲害,胸口悶得像快要透不上氣來。

“呃……沒什麼啦,小姐,我想黎兒可能只是替少爺送藥過去吧,你也知道少爺一向對人好,也許看天冷才會拿披風給她穿,你就別放在心上了。”妙秋忙著拍拍岳如箏的背幫她順氣,一會又忙著去倒茶給她潤喉,就怕岳如箏不小心就這樣給氣上天了。

“阿彌陀佛,佛祖萬萬保佑……”

“你在瞎念個什麼勁?扶我起來,我要去見陸黎兒。”說著,岳如箏便忍痛要下榻。

“小姐,陸黎兒只不過是個丫鬟,你要見她,我叫她來就是了,何必勞動你的身子骨呢?”

“也是。”

“快躺下,我去找她過來。”

“快去快回,我沒耐性等。”

“知道了,小姐。”妙秋答應著,快步奔出了琴軒。

*    *    *

陸黎兒一進門,朝躺在床上的岳如箏望去,見她冷著一張臉,蒼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不由得走近床邊,心裏對她的反感稍稍減緩了些。“你生病了?”

陸黎兒關心的伸出手探向岳如箏的額頭,卻讓岳如箏給一手揮開,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臉頰已受上熱辣辣的一掌。

“你、你又打我?”陸黎兒簡直不敢相信天下間有如此不可理喻的人!撫著燒痛的臉,淚在眼眶裏轉著。

岳如箏美麗的臉上有著濃濃的憎惡與怨恨,“怎麼?我不能打你?今天我不僅要打你,還要打死你,看你還敢不敢去勾引少爺!妙秋,給我打!”

“嗄?小姐……”妙秋害怕的退了兩步。

“我叫你給我打,聽見沒有!”

“奴婢聽見了,可是……”

“可是什麼?我的話你不聽了?”

“不是的,小姐。”妙秋怯怯地應著,往陸黎兒走了去。

“你夠了吧?以為自己是個小姐就可以這樣無理取鬧?丫鬟也是人,也有良心,不像你,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心卻歹毒……”陸黎兒話才說到一半,又見岳如箏的小手揮來,忙不迭伸手抓住她的手。

“放開!”

“放開讓你打我?我又不是呆子!”

“我叫你放開!”

岳如箏使力要抽回手,陸黎兒卻死也不放,一拉一扯之間,竟把岳如箏從床榻上給拉下來。

“啊!痛!”岳如箏摔下床,額角撞上了地板,血汩汩地流了出來;陸黎兒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聲怒斥已從門邊傳來,華熙像風一般的掃進。

“該死的!你對如箏做了什麼?”他奔向岳如箏一把抱起她,見到她頭破血流的模樣,淩厲的眼神不由得射向陸黎兒。

這一眼,便定了她的罪。

她又不是故意的。陸黎兒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表哥……我……她……”岳如箏疼得眼淚直流,楚楚動人的模樣令人忍不住心疼。

“別說了,我都看見了。”華熙沉痛地道,回頭不看陸黎兒,反而轉向一旁的妙秋,“你還愣在那裏幹什麼?快請大夫!”

“是,是,少爺。”妙秋嚇傻了,愣了半晌才匆匆地奔了出去。

陸黎兒想上前看看她的傷,腳才一動,就聽見華熙冷冷的嗓音飄了過來……“滾出去!”

“嗄?你……說什麼?”陸黎兒瞪大了眼。

不敢相信他竟又再一次叫她滾?

那麼,昨夜的濃情蜜意算什麼?

他說過他保證不會再發生這種事的,現在才過了一夜啊!

該死的!他的保證是個屁嗎?

“滾!”這一喝,陸黎兒終是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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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4 12:10: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陸黎兒才衝出琴軒,便在回廊的轉角處撞上了吳蕭,後者的臉上正一臉誠惶誠恐的模樣,活像見了鬼似的。

“少爺呢?”他抓住陸黎兒便要問少爺的下落,沒想到卻見到她一臉的淚,“你又怎麼啦?”

“你找那隻大笨牛幹什麼?他現在忙得很,天塌下來的大事他也不會理了,你自求多福吧!”說著,陸黎兒越過他就要走。

吳蕭趕忙拉住了她,關心道:“喂!丫頭,我是你爹爹耶,你的傷心事應該跟我說啊。”

“白癡才會為那隻大笨牛傷心!告訴你,我沒有傷心,我好得很,現在我要走了,你別拉著我!”

“走?走去哪裏?”

“你家少爺趕我走的!天下之大。難道沒有我陸黎兒可以容身之處,非得窩在這小小的華府不成?”

陸黎兒邊說邊傷心的抹淚,甚至第一次想起當時一起被拍賣的三個女孩。

她們也像她這般倒霉嗎?

“少爺又趕你走啊?”

不會吧?這丫頭那麼有本事,三番兩次可以惹得平日溫文好脾氣的少爺趕人?

“那隻大笨牛只要一遇上他表妹心就亂了,她要打我,難道我不能阻止她嗎?是她不小心摔下床受傷的,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又不是故意要讓她跌下床摔得頭破血流的……嗚……”

表小姐?頭破血流?

天啊!吳蕭在心裏嘆了一聲。

“我說丫頭啊,表小姐從小身子骨就差得很,少爺對她自然是呵護備至,更何況表小姐跟少爺雖名分未定,但大家都知道他們遲早是要成親的,少爺為了表小姐受傷一時生氣對你兇也是正常的,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改明兒個我再跟少爺說清楚始末就沒事了,啊?”

本想這安慰定是有些效用,沒想到抬眼竟見陸黎兒傻了似的,怔怔的看著他,魂像是飛了。

“黎兒?”吳蕭擔心的搖搖她的身子。

“你剛剛說什麼?”華熙和岳如箏遲早要成親?這是什麼意思?“他們訂過親了?是真的?”

“沒訂親啊,但這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知道表小姐是少爺的人。”

“什麼?他們兩個、他們兩個……該死的!”陸黎兒傷心的跌坐在地上。

心,在剎那間碎成片片……

“黎兒?”

“我沒事。”她伸手抹去淚,卻依然坐在地上動也不動。

“你沒事,可我有事啊,唉,怎麼剛好表小姐受傷呢?那前頭大廳裏的人該怎麼辦?”吳蕭不由得嘀咕著。

“你去應付不成嗎?你是大總管耶,幹假的啊?”耳尖聽到他的話,陸黎兒忍不住訓了他一句。

吳蕭突然饒富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又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我怕我作不了主。”

“什麼大事你作不了主?”

“是……算了,這件事還是該先問問少爺,陸家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上回在拍賣會上搞成那樣,他們非但不生氣,還捧著好幾箱的黃金上門來說要把你給買回去,這其中定有什麼古怪,我還是……”

“你說陸家莊?”陸黎兒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扯住吳蕭的衣領,“他們現在在大廳裏?”

“是啊。”這丫頭聽見陸家莊派人來興奮成這樣做什麼?怪了。

“他們想要買我回去?”

“是啊。”那幾箱黃金可是他當初買下她的好幾倍呢。

只不過,他才發現這丫頭是個寶,少爺又疼她,說什麼他也捨不得放人,但,那些人似乎是誓在必得,誠心十足。

為了一個丫鬟壞了兩家商號的關係根本就不值得,更何況人家還捧足了黃金上長安城來,唉,難辦啊。

“行了,我去會會他們。”說著,陸黎兒回身就往大廳行去。

“喂,我們還是先去找少爺來處理吧!”吳蕭在後頭叫。

“那些人是來買我的不是嗎?我自己處理便成!”說著,陸黎兒人已翩然飆進大廳,自行走到主位上坐定。

“嗄?陸……姑娘。”風塵僕僕的白總管一見是她,忙不迭陪著笑臉,“沒想到您親自出來了,之前有得罪之處尚請見諒,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夠了!我聽吳總管說你們要把我買回去?”她現在心情惡劣得比凜冬的雪還要冰,沒心情聽廢話。

“是,讓陸姑娘,不,是小姐您受委屈了,竟讓您被人賣到華府當丫鬟,少爺知道了心急得不得了呢,派我們火速前來接小姐回莊。”

陸黎兒笑了笑,大方道:“可以啊,湊足了五百萬兩黃金到華府來,我就跟你們回去。”

嗄?五百萬兩黃金?那不是等於將陸家莊所有的資產全部奉送了?少了這五百萬兩黃金,要一個陸家莊做什麼?那些古董桌子和椅子嗎?還是園子裏那些老樹跟石頭?

“小姐,您真是愛說笑啊。”白總管呵呵笑了兩聲。

“我一向不愛說笑,我說的是真的,捧足了五百萬兩黃金華府就會放人,到時候你們再來接我回去吧。”說著,陸黎兒已起身往外走去。

一把劍突然出鞘擋在她身前,阻止了她的去路。

“今日我們非得把小姐帶回陸家莊不可。”白總管已失了耐性,反正少爺交代過軟的不行就來硬的,非得把人給帶回去。

陸黎兒沒被嚇著,反而挺起胸來更靠近他一些,“你敢動我一根寒毛?你家的少爺恐怕不會同意吧!”

“要請小姐回去根本不必那麼麻煩。”另一個坐在一旁的人終是開口了,站起身往她行去,“今日我們載了好幾箱黃金過來就是表示我們的誠意,如果華家少爺如此不識相非得跟我們作對不可,人我們是鐵定要帶回,他……我們也不會放過,小姐,您要三思啊。”

“你威脅我?”

“不敢,陸家莊雖沒華府財大勢大,但保鏢殺手可是比華府多上好幾倍,要取一個人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

“你……”

“跟我們回去吧,小姐,和少爺成親後,您和少爺共同統領陸家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依然跟以前一樣風風光光。”

陸黎兒水袖一揮,“住口!我不需要你跟我講道理!”

“是,小姐。”

她氣悶的睨了那人一眼,沒好氣的問道:“這些黃金總共有多少?”

“回小姐的話,總共有一百萬兩。”

她不能讓華熙為了她的事再受傷……

心裏千回百轉地,心上兜的全是華熙溫柔緊張的擁著岳如箏的模樣,還有他斥喝要她滾時的無情與冷漠……

罷了,沒什麼可留戀的!

她陸黎兒的愛沒那麼不值與廉價,需要卑微到去乞求他的垂憐!

“東西擱下,我們走吧!”嫁給林炎祺或許是命定,逃到這麼遠在千里的京城終究還是讓他給找到了。

腳還沒踏出大廳的門就給一柄扇子給攔下,陸黎兒抬起頭來幽怨的瞪著華熙,無視於他眸子裏的懊惱與責難。

“你又在鬧什麼?”她竟然想這樣不告而別的離開他?

“一百萬兩黃金,陸家莊夠大方了,反正你老是想趕我走,現在我要走了,你該高興的去叫人放鞭炮!”而不是一副想要把她吊起來打一頓的表情。

什麼跟什麼?她欠他了嗎?嘖。

“不賣。”華熙冷冷的一句。

“啥?”陸黎兒見鬼了似的瞪著他。

他當真把她當貨品來估價了不成?不賣?她陸黎兒要走就走,他管得著嗎?給他一百萬兩黃金算是報恩也應該夠了吧?

“你們可以回去了。”華熙不理會她,徑自轉向白總管。

“華少爺,這……”

“真是不好意思,因為早上我和黎兒鬧點意見,所以她才會任性的找事來氣我,事實上……我和黎兒已私訂終身,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近日,我們正要找個良辰吉日成婚。”

“丫鬟賣得,妻子卻賣不得,相信陸家莊莊主可以體諒這件事才對,你們先請回吧,我會派人專程送喜帖到陸家莊,屆時希望大家都可以來賞光,分享我和黎兒的喜氣。”

華熙這一言,讓在場陸家莊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氣,也讓甫進門的吳蕭的腳差點讓門檻給絆倒,更別提就在他身邊的陸黎兒了,一張小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就是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

“喂,你……”她的食指比著他,卻讓他的大手給包進掌心裏。

“什麼喂?該喊相公。”華熙溫柔的糾正道。

“少爺……”吳蕭想說點什麼,卻讓華熙給瞪了回去。

“朋友不奪人之妻,貴莊莊主如果還當我華某人是朋友,就速速把這幾箱黃金抬回去,華某言盡於此,請。”說著,拉著陸黎兒大步的走出大廳,“吳總管,替我送客。”

*    *    *

她氣,氣極了。

華熙看在眼裏,卻始終不發一語。

終是她先按捺不住性子的衝到他面前跳起腳來,“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嫁你這隻大笨牛啦?一句話,我不嫁,死都不嫁!”

她竟然說死都不嫁他?

華熙瞇起眼,溫柔的神情裏有著已然成形的怒氣,“你不嫁我,難道真的想回去嫁林炎祺?”

“為什麼不行?我可看不出來他哪一點比你差。”

“也許他比我好,可是你愛他嗎?”這小妮子就不能成熟些、懂事些嗎?竟然可以隨隨便便的答應嫁一個人?

“至少他疼我,不會動不動叫我滾;至少他只愛我一個,不會一轉眼就去抱另一個女人;至少他對我是一心一意,不會像某隻大笨牛三心二意……唔……”陸黎兒的小嘴陡地被一隻大手給捂住。

華熙從後頭將她的身子圈進懷中,“我該把你好好打一頓。”

他發現自己根本對她無可奈何,不管她做錯了什麼,他還是無法無動於衷的放她離開自己。

“你……什麼?你還想打我?該死的你!”她開始在他懷中奮力掙扎著。

“別再動了,你逃不開的,除非我放手。”他溫柔的在她耳邊低喃。

“那你就放手啊!抱著我幹什麼?你以為我是小狗啊?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我陸黎兒才沒那麼不要臉,人家都討厭我了,我還死黏著人家不放!你放開!我討厭你,討厭死你了!”

“黎兒!”華熙將她抱緊了一些,“我道歉,好嗎?是我的錯,就算我再生氣,就算你再不對,我也不該叫你滾,對不住。”

“你跟我道歉?”

“是,我道歉,真心誠意的道歉。”

見他道歉,陸黎兒心又軟了下來,只不過想起自己的委屈,不由得又嘟起小嘴,“你是該道歉啊!你表妹想打我,我拉住她的手只是自衛而已,沒想到她卻不小心摔下床,又不是我推她的,我也被嚇了一跳,你卻對我兇!”

“她想打你?”華熙凝起眉,“為什麼?”

“她說她要打死我,我就不會去勾引你……哎呀,現在你還說要娶我,完了,我鐵定會被她給打死!”越想越不對,她突然推開了他轉身便跑,邊跑邊說:“我要走了!否則哪天你還幫著她打我,我會難過得乾脆去死。”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華熙飛身一躍便擋住了她的去路,“我怎麼可能幫著別人去打你呢?”

陸黎兒揉著撞疼的鼻子,嘀咕道:“罵我我也受不了,讓開!”

“你要去哪等我們成親後我再陪你去,現在你給我乖乖待在荷風居,晚上就睡我那裏,我會請吳總管替你看著門,不會讓任何人去打擾,你只管安心住下,別再胡思亂想了,嗯?”

“請吳總管替我看門?”好耶!陸黎兒聽得眼睛發亮。

華府大總管替奴婢看門……呵呵,得好好嘲笑他一頓才行。

“不好?那你想找誰?說出來都依你。”華熙縱容的將她摟進懷裏。

“你表妹。”

“什麼?你……”

見他馬上變臉,陸黎兒氣得一把推開他,“才剛剛說要依我呢!原來騙我是呆子!哼!”

華熙忙不迭伸手抓住要跑開的她,“黎兒,你就別鬧了!如箏她是小姐,更何況她身子不好。”

“那你娶她!”

“這跟那是兩回事,你別胡鬧了,嗯?”

胡鬧?又說她在胡鬧!

陸黎兒氣得伸手槌他,“你就是疼她,不疼我!”

“唉!我是疼她,因為她是我妹妹啊,哪有哥哥不疼妹妹的,對不?更何況,我姨娘,也就是如箏的親娘,對我更是從小就打心裡疼著,後來姨娘不在了,我這個當表哥的難道不該對妹妹好些?多疼她一些?”

“你當她是妹妹?她可不當你是哥哥!我聽吳總管說全長安城的人都知道她是你華熙的人,你們遲早都會成親,現在你卻說要娶我……見鬼了!你腦袋究竟哪裏出了問題?”

那個吳蕭!原來是他在黎兒面前多嘴!

“我知道表妹對我的情意,她愛我,那是她的自由,我無法阻止她,也無力阻止她,只希望時間可以衝淡一些她的執著。”

“她愛著你,還每天看著你、守著你,怎麼可能忘得掉你呢?”

“我總不能因為她喜歡我,就把她趕出府吧?”

“你卻可以三番兩次的開口叫我滾。”她永遠不會忘記他氣得對她吼時的冷漠,好傷人。

“黎兒……”華熙嘆口氣,緊緊抱著她,“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原諒我,忘掉這件事?”

“把你表妹送出府去,我不想再看見她。”她狠下心道。

只要岳如箏存在的一天,她相信歷史會一再地重演,然後,她會傷心再傷心,直到再也沒有淚可以流。

她不要這樣……

一直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護著另一個女人,一直聽見自己心愛的男人為了另一個女人而責備自己……

她不要。

+   +   +

華府近日上上下下皆忙得不可開交,重整莊園,處處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陸黎兒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坐在池塘邊喂魚,臉上只有落寞,看不出半絲喜氣。

“快當新娘子了應該高興才是,怎麼悶悶不樂?”一陣低沉悅耳的嗓音淡淡的劃破了原本的寂靜。

陸黎兒微微地抬起頭來,見到是沈奕,眸子又回到池塘裏的魚身上去。

“陸姑娘不開心?”沈奕對她的冷落不在意,反倒走上前在她的身畔坐了下來,“你不喜歡華熙?不想嫁華熙嗎?”

她眸子一抬瞪向他,“你是來幫華熙當說客的?甭花腦筋了!我說過不嫁就不嫁,他若真硬要逼我上花轎,我鐵定去告官!”

聞言,沈奕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什麼?”她被他笑得氣呼呼地。

“姑娘真可愛,屆時生米煮成熟飯,告官又有何用?只是鬧得姑娘再嫁也不是,還醜了婆家,兩邊討不了好。”

一聽也是,陸黎兒不禁靠近了些,“那該怎麼著?你說說。”

“姑娘不是怕我來替華熙當說客嗎?怎麼又敢聽我說了呢?”

“我有腦子,又不是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你羅嗦什麼?有什麼話就快說。再不說我也不聽了。”

“好好好,姑娘甭動氣,在下可見不得姑娘哭,姑娘要真不想嫁,在下就讓姑娘嫁不成,這一點你不必擔心,只不過……在下搞不清楚姑娘究竟是為什麼不想嫁華熙呢?他不好嗎?”

沈奕沒想過翩翩佳公子華府華大少爺竟也會有吃閉門羹的時候,傳到宮裏大概沒人會信吧?

“我……我只是搞不太清楚他為什麼要娶我罷了。”她只是要他把岳如箏送出府,他卻不肯讓步。

沈奕的眸光一閃,“是嗎?他沒說?”

“沒說。”他有說過他愛她嗎?好像沒有。

“這樣……”沈奕沉吟了好一會,若有所思的望著她,“那他可有提起關於陸老莊主的遺言?”

陸老莊主?遺言?

陸黎兒突然間跳了起來,“你說什麼陸老莊主的遺言?”

“陸姑娘……”

愣了好一會,陸黎兒驀地問道:“你知道我是陸景淳的女兒?是嗎?”

“很奇怪嗎?我跟華熙都知道你是陸景淳的女兒,而且陸老莊主的遺言這幾日在城裏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知道誰娶了陸黎兒就等於擁有了陸家莊,現任陸家莊當家的還為此特地跑來長安城,到華府大鬧特鬧了好一場,搞得整個華府還得商請少林寺子弟層層圍護,為的就是讓婚禮可以順順利利的舉行……這些,難道陸姑娘你都不知情?”

陸黎兒跌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我被華熙關到這裏來已經七八天了,怎麼會知道外頭的事?”

“有這樣的事?華熙怎麼可以把你關起來呢?我還以為你跟他情投意合呢!沒想到……”

“我爹他……真的死了?”

“是死了,屍體已經讓人從大海裏撈起來,身上有多處劍傷,可能是被人給砍死然後再丟進海裏的。”

她的心一慟,難過得快要透不過氣來,“兇手呢?”

“很抱歉,還沒查出來。”

“遺言呢?又是怎麼回事?”

她爹都已經失蹤半年多了,現在才突然冒出個遺言?還剛剛好選在她要跟華熙成親的現在出現?

難道,華熙是為了這個遺言才非要娶她不可嗎?為了陸家莊的錢,所以非娶她不可?

不!不會是這樣的!他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但,為什麼她的心亂七八糟地,半刻也不能安寧?

“聽說是你爹生前留下來擱在華府,讓華熙代為保管的,就不知為什麼這遺言會突然間跑了出來。”

“你說什麼?我爹把他的遺言擱在華熙這頭讓他代為保管?這怎麼可能?”陸黎兒不僅震驚,而且不敢相信。

她爹跟華熙早就認識了?那華熙是什麼時候知道她是爹的女兒?

一開始嗎?

還是後來才知道的?

他明知道爹爹的遺言還要娶她,是真心還是有心?

也許,他愛的根本就是岳如箏,娶她只是為了陸家莊的錢…

老天!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不要再想下去了!

“陸姑娘,你還好吧?”沈奕關心的上前拍拍她。

“帶我走!求求你!”她已經不會思考了,她不能再留下來。

“可是……”

“你說過你可以讓我嫁不成華熙的,不是嗎?”

“是。”沈奕眸子一沉,唇角逸出了一抹笑,“但是你得跟我。”




第九章

“不好了、不好了,少爺!”吳蕭匆匆奔進書齋,站定之後還不住地喘著。

華熙緩緩地抬起頭來,見吳蕭那像是天要塌下來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什麼事急成這樣?”

“黎兒,唉,我是說未來的少夫人被沈公子帶走了!”他攔也攔不住,只能趕忙跑來找華熙。

“沈奕?”

華熙挑高了眉,“他帶走黎兒做什麼?”

“沈公子他說、他說……”

“說什麼?快說!”

“他說黎兒心甘情願要跟他走,誰也別想攔他,還說……他會準備好聘禮,改日請專人送進府來。”

冷了臉,華熙的唇不悅的抿成一直線。

“黎兒真心甘情願跟他走?”

“好像是的,而且她的手還挽在沈公子的手臂上。”吳蕭邊說邊觀著華熙的表情,小心翼翼地。

任少爺多麼的好脾氣,新娘子在成親前一天被人給帶走,絕對是件令人無法容忍的事。

“走多久了?”華熙沉了臉。

“剛剛離開,不過我想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出府了。”少林寺的那些人一見沈奕,二話不說的全讓開一條路,華府好像突然間變成了皇城。

這個笨丫頭!

一天不惹事好像會要她的命似的!該死!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就這樣?沒別的了嗎?

“少爺,明兒的婚禮……”

“照常舉行。”

“嗄?可是新娘子已經走了啊,少爺。”難不成隨便抓個人充數嗎?

“時辰到了,她自然會出現,你只要把婚禮的一切細目辦妥即可,其他的事就不必擔心了。”

“少爺,你想跟沈公子搶人?”

“不然你說呢?”

“放棄黎兒吧!她那種不像姑娘的姑娘,沒什麼值得少爺留戀的,犯不著為了她觸怒那個沈公子……”吳蕭的話越說越小聲,到最後那幾個字根本就是幾不可聞。

華熙的眼神讓他不得不把接下來的話全給吞進肚子裏。

他不是故意要這麼說黎兒的,他也疼那丫頭啊,只不過他更心疼少爺,少爺為了黎兒承擔起多少不必要的質疑責怪,甚至為了不想讓黎兒知道太多不必要的事而擔心,把她擱在荷風居裏讓他看著,那丫頭卻忘恩負義的勾著另一個男人的手開開心心的離開華府。

他看不下去啊!待在華府幾十個年頭,何時見少爺此番愁眉不展過?

“你是她爹爹,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唉!我吳蕭何德何能能有她這樣不凡的女兒?”打從他知道陸黎兒就是陸景淳的千金後,他就再也不敢妄想那丫頭再喊他一聲爹爹了,老實說,這讓他一度若有所失,心情低落得很。

“她既已喊你一聲爹爹,就永遠是爹爹了,更何況陸景淳已經不在人世,你就算是她唯一的親人。”

“我攀不上她這樣的身份地位。”

華熙微笑的搖搖頭,“吳總管,你這是多慮了,黎兒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繁文縟節,更不會在乎什麼身份地位,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

“她,天真、霸道卻善良,沒有心機也沒有心眼,說起話來直接坦率,她若真看不起你,當初就不會要認你當爹,所以一開始她便是喜歡你的。”

“是、是嗎?”

“當然,我何時騙過你?”

“少爺真是了解黎兒啊!我還以為……”

以為少爺只是一時被黎兒那份特別、不同於一般姑娘家的灑脫給迷昏了頭。

“以為我是為了錢所以娶黎兒?”

現在大概整個長安城內的人都這樣看他了,他無所謂,他只在乎黎兒的處境,為了保護好她,就算讓全部的人都誤會他,他也在所不惜。

“當然不是,華府的產業可比陸家莊多上好幾倍呢。”

華熙嘲弄的搖搖扇,“錢永遠不賺多,不是嗎?”

那沈奕,不就是坐擁半壁江山還不知足的代表嗎?

近來忙著應付陸家莊的人倒是忽略了他,才讓他來去自如,有了可趁之機把黎兒給帶走。

失策!

防了所有人,獨獨忘了防他這個大貴人……

*    *    *

一見到皇宮侍衛一列列的跪地恭迎,仰頭再看看那高聳入雲的皇殿氣勢,陸黎兒的神經再大條也知道自己究竟招惹了什麼人,更別提那一聲接著一聲像是接龍似的喊叫聲……

“吾皇萬歲萬萬歲!”

“平身。”

化名沈奕,亦即當今聖上李天子不悅的揮了揮手,瞪了跑到身邊的小光子一眼,“朕回來要你去大肆宣傳了?”

“小光子該打!”

小光子邊說已邊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沈奕揚眉一笑,伸手拉過陸黎兒,“小光子。”

“小光子在。”

“這位是陸姑娘,也是朕即將策封的妃子,呃,就叫黎妃吧。”

嗄?這姑娘才一進宮就讓皇上直接封為妃子?這可真是天大的消息啊!鐵定要讓後宮鬧翻了過來!

不過,這不幹他小光子的事,他只管嘴巴甜就好。

小光子也不問什麼,直接衝著陸黎兒便喊了一聲,“黎妃娘娘。”

“見鬼了!不准你這麼叫我!”陸黎兒早被嚇呆了,小光子這一喊終是讓她回過了神,忙不迭甩開沈奕拉著她的手。

小光子被她這一喝,不明所以的望了一眼沈奕,“皇上,這……”

“朕這愛妃性情特別得很,她越是唱反調就表示越愛朕,你別大驚小怪的讓人看笑話。”

小光子聞言趕忙點頭稱是,“是,皇上。”

“這裏沒你的事了,下去吧。”沈奕揮手趕人,直接把陸黎兒給拉到自己寢宮。

“你這個騙子!”陸黎兒氣得直跳腳,伸手指著他的鼻子罵道:“騙子!大騙子!我什麼時候答應當你的妃子來著?”

“在華府的時候你親口答應的,你忘了?你說要跟著我……”

“你說只是做場戲好讓你帶我出府罷了,你現在怎麼可以把它當真呢?”

“君無戲言,朕說過的話都算話,要不是你同意當朕的女人,朕根本不可能冒著被人控訴搶奪民女的罪名,公然把你從少林寺的保護下帶出華府,現在全部的人都看見你跟朕走,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朕帶走的女人,不管碰還是沒碰過,這世間都無人敢再染指,這不是剛好稱了你不想嫁給華熙的心意?你不感激朕反而在這裏大吼大叫的,真是忘恩負義的小東西! ”

“君無戲言?準知道你是君來著?皇上就可以當騙子嗎?”她氣自己被這個人耍得團團轉。

“朕說過朕不是皇上嗎?朕只是沒提自個兒的身份而已,但你也沒問啊,怎麼可以怪到朕的頭上?”

“你、你卑鄙無恥!”想到自己像個笨蛋似的被他拐來,陸黎兒就一肚子火,“那些什麼遺言的也是你編的吧?為的就是把我給騙進宮,對不?”

“那些不是朕編的,令尊確實在生前便把遺書交給華熙保管,因為他知道自己身處險境,隨時會有不肖分子想要謀財害命,所以親手寫了一份書卷擱在華熙那兒,這些大家都知道。”

這回要不是岳如箏因愛生恨,在得知陸黎兒乃陸景淳之後,把那份遺書內容公諸於世,他可能要永遠被蒙在鼓裏。

也就是因為華熙對他隱瞞了他與陸景淳熟識至此的事實,他才非得出出這股怨氣不可。

“那又如何?”沒想到爹爹如此信任華熙,她怎麼會輕易的懷疑起他來了呢?她真的很沒用。

“這樣你還不明白?他早知道有這份遺書卻一直沒把它公開,為的就是減少競爭者,早點把你娶過門,陸家莊的…一切就歸他了。”

“他才沒你這樣卑鄙!”

“朕卑鄙?”

“可不是嗎?你用盡心機把我騙到皇宮裏來,又要我當你的妃子,難不成是因為你愛我?”陸黎兒冷冷一笑,“一雙眼睛看的還不是只有陸家莊的商業利益而已,就算你貴為天子,也與一般凡夫俗子無異,庸俗得緊!”

“你!”沈奕連連被罵了幾次,俊雅的尊容轉眼間猙獰了幾分,“一進宮朕就要封你為妃,你該叩頭謝恩才是。”

“誰希罕當你的妃子?我寧可在華府裏當丫鬟!”在華府當丫鬟,她一樣吃好穿好,沒事還可以罵罵人,去拍賣會裏亂砍亂殺一通,誰要被關在這個鬼籠子裏面當金絲雀啊!

“哼,不識抬舉的丫頭!”他貴為一國之尊,對她已經夠忍氣吞聲了,“別以為朕不敢對你怎麼樣,光是剛剛你那些話就足以讓你被送上斷頭臺。”

“那就把我送去啊!我倒想看看一國之尊能欺壓民女到何種境地!簡直是丟我們大唐人民的臉!我還以為我朝國君十分聖明英武,今日看來只不過是鼠偷之輩,專拐、專搶、專騙,只會欺負人!”

“你!”沈奕被她一席話說得臉色一變再變。

要不是看在她還大大可以利用的份上,他早叫人把她拉出去砍了,還任她在這裏指著他的鼻子叫囂?

“我什麼我?”陸黎兒叉起腰來回瞪著他,“快把我放出去。我不想待在這裏,更不要當你的妃子,你聽見了沒有?”

“你這刁蠻的丫頭!”沈奕起身,手一揚,索性點了她的睡穴,把她給放上床榻,“小光子!”

“小的在。”小光子聞喚忙奔了進來。

“把她的衣服全給我脫了!”

“嗄?皇上……”

“叫你做你就做!”

“是……全脫了嗎?”他雖是太監,但是還是不太妥吧?看了皇上女人的身體,他又不是真不想活了。

沈奕悶悶的看了他一眼,“留下一件肚兜好了,脫完了就出去。”

“是,皇上。”

*    *    *

夜晚子時,皇宮內苑的屋檐上一抹白色身影飛快地輕點足尖於其上,忽高忽低,如入無人之境,一直來到皇帝的寢宮,這抹白色身影縱身躍下,往依然有一絲星火的窗邊望了進去……

“愛卿既然來了,就進來吧。”沈奕早巳聞到空氣中有著一抹不尋常的氣流,任他華熙武功再高,還是掩不了那一絲的浮動。

既然主人都這麼說了,華熙索性直接推門而入,把面巾扯下。

“坐啊,走了大半天,也該累了,案上還有熱茶呢,朕這待客之道顯然比愛卿來得好些吧?”

“把人交出來。”

“急什麼?”沈奕端起熱茶喝了一口,“她對你很重要?是吧,想也知道,陸景淳的女兒嘛,代表著白花花的銀票,大家合會搶著要。”

“大家搶著要也沒什麼,就是不知道你為什麼跟著湊熱鬧?”

“陸景淳死了,總要有人代替他在沿海的商業地位啊,據說他女兒得到他的真傳,自然是最好的人選,她要成了朕的女人,東南沿海一帶的商情不都在本天子的控管之下,你說是嗎?”

省得死了一個人就搞得宮裏雞飛狗跳,他的消息甚至沒有華熙來得靈通,這讓他這個當皇帝的當得很嘔。

“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你以為她會替你賣命?”華熙冷冷一笑,“恐怕當她知道你的身份是大唐天子之時,已經把你罵得狗血淋頭,讓你恨不得找人把她推出去砍了吧?”

嘖,這華熙倒是挺了解那丫頭的嘛!

沈奕看了他一眼,起身在寢宮裏走來走去。

“別想了,把她還給我是你唯一可以作的決定。”

聞言,沈奕挑了挑眉,“愛卿,你這是在威脅朕嗎?”

“如果你不想身敗名裂的話,最好聽我的。”他們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這之間隱然的厲害關係。

當年,大唐開國皇帝李淵倚重少林,進出皇宮都由少林寺弟子保護,甚至在他開疆辟土之際立了不少汗馬功勞,後來幾個天子也紛紛倚重少林,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而當今聖上,更是自幼在少林學武,跟華熙是同門師兄弟,兩人的武藝一直在伯仲之間,或者說,沈奕略高於華熙一籌,畢竟每次比試沈奕都險勝華熙。

然而沈奕的師父,少林寺住持方丈,卻是華熙的生父,以當今大唐倚重少林的程度,華熙就算再惹人厭,他這當天子的也想動動不得,得罪不得,只能任由華府商號坐擁地方大權,連要個捎息都得自己當偷兒潛進府去打聽。

嘔啊!嘔死他了!不挫挫華熙的威風他就是不甘心!

“來不及了!”沈奕悶悶的開口,揚起眉掃了華熙一眼。

“什麼意思?”這回,華熙當真凝了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他的心頭上一閃而過。

“你自己瞧瞧不就成了。”沈奕冷笑一聲,揚起一道勁風把床簾給吹開……

陸黎兒渾圓的香肩和一隻玉腿微微地露在被子外頭,長髮披在她白皙無瑕又光裸著的背上,她似乎累倒了,正睡得香甜。

華熙的下顎在瞬間緊繃,修長的指被激怒的緊握成拳,白色風雅的袍子下,挺立的身軀難得的竟隱隱浮動著殺氣……

那殺氣,讓當今天子也覺得渾身上下不對勁……

那怒火,當了十來年師兄弟的他從未曾見識過……

他是真的愛那刁蠻丫頭吧?該死的愛!可能連弒君也在所不惜了。

見華熙往前走了一步,沈奕不由得開口警告道:“華熙,朕勸你想殺朕前最好三思,不要說你打不過朕,就算把朕打死了,你帶著她也絕對走不出皇城。”

唉,為什麼他覺得自己說出口的威脅隱隱發著抖呢?真是見鬼了!他又不是打不過華熙I

“你可以試試。”華熙氣極,一掌震碎了那張千年古玉雕琢的玉石桌。

轟天巨響震驚了皇宮內苑,引來了上百名侍衛就要衝進門護駕……

“全給朕待在外頭不許進來!”沈奕瞪著眼前被震得粉碎的心愛玉石桌,對華熙又氣又恨。

但,慶幸啊慶幸,那一掌不是朝他劈來!唉唉唉,他可不想沒吃到肉就無辜的被打,整人整到自己身上那也太冤枉。

不過,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從此事看來,這華熙當真不把他這個當今皇上給放在眼底,為了一個女人可以生死不顧,六親不認,就不怕他派人抄了華府,滅他九族?

“說,你究竟是怎麼把黎兒騙進宮來?”

“朕怎麼會騙人呢?只不過告訴她關於陸景淳遺書早放在你那兒的事,還有遺言的內容而已。”

華熙瞇起了眼,“你是存心的?”

“不,無心的、無心的,真的!”一把折扇已擱在他的喉頭上,真要有心也得說無心。

沒想到華熙的身手那麼快,他竟然連避都來不及。

以往的比試,看來華熙都拿他當猴子耍,根本沒盡全力,他對他的恨,當真又要添上一樁!

“人我要帶走。”

“請自便。”

“從今以後,不准你踏進華府一步。”

“喂,朕是皇上。”

“那就叫人用八人大轎把你扛過來,我會通知附近的好兄弟前來劫富濟貧,你盡管多來幾趟無妨。”

華熙回頭將陸黎兒用絲被包裹住扛上肩,直接從大門走出去,上百名侍衛全圍了上來,為首者正是少林寺林師叔,也就是他生父的師弟。

“是你?大半夜的跑來這裏幹什麼?”林師叔手一揚,退了侍衛,關心的趨上前。

華熙抿唇一笑,“討回我的新娘子。”

“嗄?皇上他……”

“師叔,你該多提點提點他,免得他的腦袋瓜子不小心在某一天夜裏落了地。我先走了,明天還要忙呢。”說著,華熙帶著陸黎兒提氣飛身離開。

沈奕這才緩緩地走出來,見眾人都還在,看了他又要跪下,忙不迭袖袍揮了揮,“全都給朕下去,朕要睡了,別吵!”

被染指過的女人他也要?嘖!

本來想讓華熙痛不欲生,結果現在賠了夫人又折兵,痛不欲生的人竟成了自己……唉唉唉,想到以後連下個棋都沒對手,他已經開始覺得人生無趣。

+    +    +

回到華府,華熙才將肩上的人兒給放上床榻,吳蕭人已經衝進房,上上下下將華熙打量了一回又一回。

“少爺,你沒事吧?”吳蕭眼睛看不放心,嘴巴還得多問一句。

“我沒事,快去叫人弄一桶熱水來,順便找個丫鬟過來服侍黎兒更衣沐浴。”

華熙這一提,吳蕭才看見陸黎兒竟然衣衫不整。

“她被……呃,皇上……不,沈公子……”

“把嘴巴閉上,快快忙去。”他不會讓黎兒知道她的清白身子被沈奕奪了去,要是她知道了,更鐵定不會嫁他。

是的,他還是要她,不可能讓這個傻丫頭從自己手裏溜掉,也不會讓她一個人活在這次失足的悔恨裏。

彈指把她的睡穴解開,陸黎兒嚶嚀一聲緩緩蘇醒過來……

“華熙?”睜眼即見他溫柔的笑臉,她怔怔地望著,竟有點想哭,倏地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他。

“沒事了。”他輕撫著她的髮,有力的雙臂也緊緊的環住她。

“我好怕……”

“你什麼都不必怕,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

溫柔的慰哄,卻讓陸黎兒哇一聲大哭起來。

“他好可惡!他欺負我!他……嗚……”哼!那隻烏龜王八蛋竟敢大言不慚的說要封她為妃,還動不動對她豎眉瞪眼地,想到自己差一點就落在那個王八蛋手上當他可憐的寵物,她真的很害怕。

都是自己笨!寧可相信一個陌生人也不願相信華熙。

她的眼睛瞎了嗎?她沒有心了嗎?一個人是不是為錢對她好,她看不清、體會不到嗎?

華熙可以為了吳總管喜歡那隻金製渾天儀,而讓那該死的商家漫天開價,花一萬兩去買那隻膺品……

他也可以為了她喜歡那塊紫玉而眉頭都不皺一下,任她用十萬兩去買下來,還把紫玉送給她……

他可以讓她這個丫頭指著鼻子罵,最後還向她道歉……

他可以為了他心愛的表妹對她吼、叫她滾……如果他真的是為了錢,根本不敢叫她滾,還會叫人把她供起來拜呢。

她卻懷疑他……

“對不起,對不起。”她埋在他懷裏連聲道著歉。

“傻瓜。”華熙心疼的擁著她。

她為了失身而向他道歉嗎?

該死的人是當今皇上,不是她。




第十章

“少爺,熱水提來了。”有人在門邊叫著。

香綾也伸手敲了敲門,“少爺,香綾來服侍少夫人沐浴更衣。”

聞聲,華熙稍稍放開陸黎兒的身子,“都進來吧。”

熱水?沐浴更衣?她沒說要洗澡啊!

“啊……”突然,一聲尖叫響起。

當陸黎兒低頭看見自己竟然只穿了一件肚兜時,想也不想的伸手便朝華熙的臉上揮去一掌,“該死的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竟然脫我衣服?我還在自責自己誤會了你這個正人君子呢,沒想到……”

“少爺?少夫人……”香綾一進門就見陸黎兒狠狠甩在華熙臉上的一巴掌,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見到旁人,陸黎兒狠狠地推開他,兩只手緊緊抓著被單把自身的赤裸給掩住,“別叫我少夫人!”

“嗄?”香綾愣了一會,無聲地看了華熙一眼。

華熙由原先的錯愕,到後來的恍然,臉上熱辣辣的疼並沒有讓他不悅,反而讓他有絲釋然。

原來,這丫頭並不知道脫她衣服的人是沈奕,所以,她也理所當然的不知道是誰奪去了她的貞操。

很好,太好了,他還在擔心這丫頭拗起來會因此愧疚得死都不嫁他呢,現在她誤會了也好,他可以更名正言順的娶她了。

“快伺候少夫人沐浴吧。”華熙起身走出房門。

“你給我站住!”陸黎兒氣得朝他高大的身影大吼,“你對我做了什麼事?沒臉見我嗎?這樣就走了?”

華熙聞言,回眸一笑,“放心,我會負責的。”

“你本來就應該負責,別說得一副好像施捨似的……”咦?不對啊,他要負責,不就是表示他要娶她?

這是什麼跟什麼?她才不要嫁給他這種卑鄙小人!竟敢不經她同意脫她衣服做壞事!可惡!

他就是要她非嫁他不可嗎?她偏不!

“不是施捨,我很樂意。”

“你當然樂意,娶了我,華府又添一生力軍嘛,是不?”她微笑著道,心卻隱隱地痛著。

意外她也這麼想,華熙沉痛的看了她一眼。

“隨便你怎麼說,總之,明天我們就拜堂成親。”

“我不會乖乖嫁你的!”

“你如果想要被綁著進行婚禮我也沒意見。”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該死的!該死的!”陸黎兒氣哭了,使力的用手捶著被子。

“少夫人,你不要這樣,少爺真的是愛你的,吳總管剛剛才對我說你被沈公子帶走,少爺深夜冒著一死的危險跑到宮裏把你救回來,才剛扛你回來呢,就忙著要人準備熱水,服侍你沐浴,自己連腿都沒歇,一心都挂著你,這樣的男人上哪找去?我要是少夫人,一定開心得每天都睡不著覺。

“剛剛你的話真是太傷人了,香綾進府來這麼多年,還沒見少爺對除了表小姐以外的人如此廢寢忘食過,現在他為了你,連表小姐都請出府了,期間表小姐鬧自殺,他怕你自責,還命令所有的人見了你都不許提,對少夫人你啊,少爺可是用盡了心,就為保你無憂周全。”

香綾邊說邊替陸黎兒脫下衣裳,扶她進浴盆裏坐好,開始動手替她擦背洗身。

岳如箏自殺?陸黎兒聞言,一顆心惶惶然地。

她以為華熙不會為了她把岳如箏送走的,當初他還為此變了臉不是嗎?為什麼後來他還是這麼做了?

他,還從皇上那把她搶了回來……

跟皇上搶人可是連命都豁出去才能做的事,誰會要錢不要命呢?更何況,華府可比陸家莊富有得多呢。

“陸家莊在少爺眼裏算什麼呢?少爺若真的愛錢,早些年娶了表小姐便是,表小姐家裏除了在宮裏的姑姑外就只剩下她一個,放眼整個長安,絕沒人來得比表小姐家富貴。更何況她背後還有這麼個財大勢大的姑姑撐腰,少爺若娶了她,錢財兩得不說,高官厚祿更是隨手可得,他卻為了你連表小姐也得罪了……唉,我該怎麼說才能讓少夫人你明白?”

“我明白了。”

“嗄?”香綾的手停頓了一會。

“我說我都明白了。”陸黎兒懶洋洋的將頭靠在浴盆邊,淚從臉頰滑落水裏,“你在心裏頭罵我笨蛋是不?香綾?”

香綾柔柔笑了,“奴婢不敢。”

“是就是,什麼敢不敢的,對我說什麼官話!”

“你現在是小姐,不,是少夫人,身份不一樣了,我們當下人的自然得有所分寸才是。”

“我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同。”她剛開始到華府當丫鬟,還不是對那吳大總管大吼大叫的?

香綾會意的一笑,“少夫人是特別的,不管當小姐、當丫鬟都會讓人捧在手心裏寵,自然不覺得有什麼不一樣。”

陸黎兒努努鼻子,“喂,你是在損我還是在褒獎我啊?”

香綾抿唇一笑,不答。

陸黎兒突然伸手摸向她的肚子,“小寶寶什麼時候會出來?”

“還久呢,到時一定告訴少夫人,讓少夫人親自替他取名字。”

“我替他取名字?”陸黎兒開心了一會,卻開始煩惱的敲著頭,“取什麼好呢?我想想。”

“時間還長呢,夫人可以慢慢想。”

“也是,等我待會吃飽睡足了再努力想吧,想不出來就找華熙想,他看的書多,一定可以想出個好名字來。”

“是啊,少夫人。”香綾甜甜一笑。

一切,終於雨過天晴。

*    *    *

華府辦喜事可是長安城內的一件盛事,皇親貴胄、富商才子莫不爭相上門慶賀,討一杯喜酒喝,賀禮更是不斷,一箱接著一箱往裏頭抬,就怕多擱一會沒讓主人看見自己的誠心。

“恭喜啊,華少爺。”

“恭喜!”

“謝謝。”華熙拱手微笑,披著喜帶的他更加俊雅非凡,連上門道賀的婦女都看得目不轉睛。

“恭喜啊,華少爺,據聞您的夫人美若天仙,不比那天下第一美人岳如箏差上半分,可真是人財兩得啊。”

吳蕭耳朵一向長,這一聽就知來者不善,忙不迭走上前來要替華熙趕人。

“謝謝,那是華某前世積德,今日才有此福報。”華熙依然笑容自若,半點也不受他人的話所影響。

“少爺……”

“無妨。”華熙擺手要吳蕭不需多言,轉問道:“客人都來得差不多了吧,婚禮的事都齊了嗎?”

“都齊了,時辰也差不多到了,大約可以開始。”

“那就開始吧。”

吳蕭手一揮,成串成串的鞭炮聲響徹雲霄,不一會,新娘子款移蓮步,由喜娘緩緩地扶著從回廊的盡頭走進大廳。

華熙看了唇角不由得逸出一抹笑痕,低聲對吳蕭道:“還是第一回看見黎兒走路這麼慢呢。”

吳蕭眉眼一抬,“少爺是歡喜還是不歡喜?”

他抿唇一笑,“我還是喜歡她蹦蹦跳跳衝上衝下的模樣兒。”

“嘖,總不能叫新娘子蹦蹦跳跳的吧?胡鬧!”

聞言,華熙搖頭苦笑,“吳總管,我怎麼覺得你說話跟黎兒一樣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以後是不是所有的奴僕都會對我這個主子大吼大叫的?”

“啊……少爺,小的不敢,小的知道錯了,小的該死,小的……”

“好了,快去把我的娘子接過來吧,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就不跟你計較了,何況……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岳父大人了。”

呵呵,他是少爺的岳父大人……沒想到他吳蕭也有飛黃騰達,爬到主子頭上的一日啊!全都靠那丫頭!

“以後少爺不會都要喊我岳父大人吧?”

“那是自然。”

老天爺!是真的?

吳蕭真的太高興了,拉過新娘子時還明顯的發著抖。

“爹爹,你在幹什麼?生病了嗎?”陸黎兒壓低著嗓音問。

她的手被他握著,感覺到抖得厲害,害她擔心得巴不得掀開紅巾,看看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沒事沒事,我是太高興了。”有點克制不住。

直到華熙伸手拉過她,溫柔的大手包覆住她的小手,她的心才稍稍地安定下來,不再惶惑。

“典禮開始,一拜天地……”

“慢著!”一聲大喝之後,大廳內突然衝進一群手拿刀槍之人。

該死!

華熙臉一沉,“如果各位不是來向華某道賀,就請馬上滾出去。”

“道賀?今日你若沒給我一個完整的交代,我林某人必血洗華府!”林炎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你好大的口氣。”

“就憑我有陸老莊主的遺書。”林炎祺把一張書卷攤開給眾人看,“大家瞧瞧,這是不是陸老莊主的親筆跡?”

一名老者從座位中站起,上前鑒定之後對眾人宣告道:“是陸老莊主的親筆字跡沒錯。”

林炎祺得意的笑了,“謝謝孫長老替小的鑒定,各位,這陸老莊主的遺書上明明白白寫著,將他的千金陸黎兒許配給在下,並讓在下繼承陸家莊所有產業,所以,我與陸姑娘有婚約在前,今日前來要人更是天經地義,不是嗎?”

聞言,大廳裏眾人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陸黎兒忍不住了,紅巾一掀,叉起腰來便走向林炎祺,“我說過幾百次不嫁你了,你做什麼非得像黏人蟲一樣跟著我?”

爹爹失蹤後,為了逃開他,她不小心被人抓去拍賣會場當成商品,讓人品頭論足開價錢,堂堂陸家莊小姐還得委屈自己幾番窩在那小小的倉庫裏,後來又被當奴婢賣到了長安,他還想怎麼?

“陸姑娘……”

“別叫我!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你敢搗亂,看我事後不把你的頭髮剃光光,衣服脫光光,帶著你遊街示眾不可!滾!”

“恕在下難以從命,老莊主生前一再交代在下萬萬不可負他所托,所以無論如何今日我都得帶走姑娘。”

“你!”

“黎兒,別跟他說那麼多。”華熙冷冷一笑,從懷中掏出書卷,“林公子,華某本想在成親之前放你一馬,但你卻三番兩次挑釁,今日更壞我大好興致,既然你趕著要投胎,華某就乾脆一點,孫長老。”

“華少爺。”孫長老再次起身,接過他手上的書卷。

“你看過這書卷了?”

“看過。”

“是陸老莊主的親筆跡沒錯?”

“千真萬確。”

“上頭寫著不管以後世上再出現任何他所書寫的遺書概不算數,可有此事?”

“沒錯。”

華熙撇唇一笑,“既然如此,那林公子手上的遺書是怎麼回事呢?陸老莊主既言世上若再出現他所書寫之任何遺書概不算數,又何必多此一舉再寫一封交給林公子?”

“這……”孫長老看了林炎祺一眼,就算心裏有底也段說出口。

“當初陸老莊主因深感自己處境危險,才會事先把遺書交給華某保管,為的就是怕有一天有心人士謀財害命,逼迫他寫出他本就不想寫的書信文字。”

“住口!你是在暗指我謀財害命,逼迫老莊主寫下這封遺書?”林炎祺的臉色蒼白不已。

“華某沒說,倒是你自己先說了。”

“胡說八道!陸老莊主是被海盜在船上砍死的,跟我無關!”

華熙一笑,“他既然是被海盜砍死的就表示事出突然,怎麼有空寫遺書給你帶回來,而且用的還是上等的書卷材質?逃難都來不及了,不是嗎?”

“那是……那是他在出事之前就先交給我的……”在華熙的逼視下,林炎祺越來越站不住腳,已經開始冒起冷汗。

“出事之前寫的?那又何必用血來寫?”

“那是……”

華熙眼神淩厲的掃向林炎祺,“是你欲蓋彌彰!要他用血來寫表示那是他臨終之言,甚至連寫遺書的書卷都準備好了,現在你又說那是他事前交給你的,前後顛倒,語無倫次,還說陸老莊主不是你親手害死的?”

“我……不是的!”怎麼會這樣?他是來要新娘子的呀!

林炎祺邊說邊退,人才到門邊,脖子上已架了好幾把刀,正是陸老莊主生前門下的老一輩長工。

“原來是你謀害老莊主!該死!”

“是啊,該死!虧得老莊主如此重用你!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

“你、你們聽我說……”

“別說了!兄弟們,把他壓下去!連同跟這小子回莊的新總管和書記全給我壓下去!”

“是,昆叔。”

人潮哄然退了,這個被人叫昆叔的人走近始終未發一語的陸黎兒身旁,老淚縱橫的看著她。

“小姐,你受委屈了,要是我們早知道林炎棋是這種人,萬不會跟著他來鬧事的,請你原諒我們大家。”說著,昆叔屈膝一跪。

陸黎兒上前把他扶起,聽見爹爹是被林炎祺害死,她沒有再流淚。

“你們別急著走,喝完我的喜酒再離開,好嗎?”她逃開的是林炎棋的逼婚,可不是陸家莊。

“小姐,你不怪我們愚蠢又無知?”

陸黎兒搖搖頭,笑了,“今日不醉不歸,本小姐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你們。”

新娘子的爽言爽語讓在場的賓客哄堂大笑,新娘子的美麗更讓所有人都一睹風采。

“繼續吧!今天我非嫁他不可!”陸黎兒自己把紅中給蓋上,小手兒往華熙的掌心中一放,“抓好了,可別讓我逃了。”

她的話,讓華熙的心一動,靠近她,俯身在她耳邊問道:“你想逃?”

“是啊,你這麼聰明又狡猾,我在考慮該不該嫁給你呢。”

“那你剛剛還說今天非嫁我不可?”

這丫頭,還沒喝交杯酒呢,說起話來就開始顛三倒四了?

“是啊,因為我最討厭事情做到一半。”

這是什麼理由?華熙悶著笑。

無妨,反正娶是娶定了,她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    *    *

看著醉醺醺倒在床上的新娘子,華熙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洞房花燭夜耶,她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子時,窗外明月高挂,風吹來隱隱還透著荷香,冬要過了嗎?春天即將到來?也許以後園子裏他愛的不是荷風,而是她……陸黎兒蹦蹦跳跳的身影。

也許,還有幾個他跟她生的小娃……

風吹動了窗外的葉,一抹不尋常的氣流倏近……

“誰?”華熙一柄折扇已然飛出。

“我,來討酒喝,順便鬧洞房。”樹上飄下一抹身影,是沈奕。

見到他,怒氣突生,華熙飛身而出,揚手將他從樹上扯下。

“哎呀!斯文點,我好歹也是萬金之軀,摔不得的。”沈奕大叫,有些狼狽的拉拉身上那上好的蘇州絲綢所制成的衣裳。

“你今日來是想找死嗎?”在他的洞房花燭夜出現,是要來提醒他新娘子曾經是他的人?

“當然不,我真是來討酒喝嘛。”

“我看你是討打!”說著,華熙索性把今夜不能洞房的悶氣出在這個敢採他的花的採花大盜上。

一招一式不再忍讓,那倏忽驟變的連連招式終是打得沈奕不得不步步為營,一退再退。

“夠了夠了,別打了。”

“這裏可不是皇宮,殺了你也沒人會知道。”說著,華熙已一腳踢上沈奕的脖子。

眼見脖子就要被踢斷沒了氣,沈奕不由得揚聲大喊……

“我沒動她!”

長腳一抽,華熙站定,呼息未見波動,“你說什麼?”

“我說我沒動陸姑娘,她身上的衣服是小光子脫的,我可是碰也沒碰她一下,反正她也不是挺有肉的……”

“去你的!”

沈奕話都還沒說完,驟聞一聲嬌斥,不一會,陸黎兒還穿著紅衣的身子已然出現在園子裏,手上還拿著一把短刃。

“陸姑娘……”

“黎兒!”華熙見她手上拿著刀,怕她傷著自己,擔心的走上前去。

“你別過來!去幫我把算盤拿來!”

“算盤?”華熙愣了愣,不明所以。

“快啊。”陸黎兒邊說邊瞪著沈奕,“你別跑啊,今晚我們就把帳給算清楚!”

算盤轉眼間已被擱在陸黎兒手上,那柄短刀順勢讓華熙給收起,陸黎兒也不計較,盤腿往地上一坐,專心的打起算盤來了。

“她在幹什麼?”沈奕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不知道。”這丫頭竟然裝醉騙他?好啊!看他待會不好好懲罰她。

“總共是一千萬兩黃金加絲綢一百匹,米十石,成了!”丟下算盤,陸黎兒公布了結果,往沈奕面前一站,“你都聽清楚了?明天就叫人把東西送進府來,少一個子兒我就去城門外貼告示。”

“我為什麼要叫人送那麼多錢到華府來給你?”簡直是獅子大開口!無理取鬧!

“你脫了我的衣服,是不?跟我成親要付五百萬兩黃金,脫了我衣服算你一千萬兩已經夠便宜你了,再加上你害得我夫君為了此事得內傷,就絲綢一百匹好彌補他的傷勢,另外還有你把我騙進宮這一樁,姑娘我大人有大量,就打折算給你,米十石成了。”

沈奕的臉色實在不太好看,“要是我不付呢?”

“不付?”陸黎兒愣了一會;看向華熙,算帳她在行,討債她可不行,“相公,你說呢?”

華熙呵呵一笑,“他不付,以後就不要踏進華府,罰他從此下棋無敵手,喝茶沒茶伴,有苦無處訴,出門沒援兵。”

“好耶!”陸黎兒開心的拍拍手,跳進華熙懷裏,“就知道你最棒,永遠知道怎麼笑笑的整人!”

“還有更棒的,你待會就知道了。”華熙將她攬腰一抱,不理會身後的沈奕,快步的進房裏去了。



轉眼間,房內春色盎然,窗外冷風蕭蕭,只留一聲長嘆。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花十萬兩買那紫玉?”

“你喜歡就好。”華熙微笑的吻住陸黎兒的唇,再吻上她的胸,不想在這個時候討論這種殺風景的問題。

“告訴你,那紫玉是爹爹生平最愛的玉石,和我脖子上這一顆綠色的玉石合在一起透著月光,就可以看見陸家莊的藏寶圖喔。”

“是嗎?”他已動手卸下她身上的肚兜,探上她胸前的一片柔軟。

“所以我才非要它不可啊,十萬兩比起那些寶藏真是太劃算了,林炎祺只知道那紫玉價值不凡,卻不知道它裏頭的秘密,要不,用整個陸家莊來買這塊玉他也一定要把它給買到……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華熙嘆口氣,將臉埋在她柔軟的胸前,“娘子,脫你的衣服要一千萬兩黃金,那跟你睡在一起呢?要多少?”

陸黎兒這會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絲不挂,身子一下子像火般燒了起來。

“啊……你……”她手足無措,被他壓住的身子不住地扭動著,“我好熱啊,你不要壓著我嘛!”

“不壓著你?那換你壓著我?”說著,華熙大手往她腰間一帶,兩個人在瞬間互換了位置。

這回,陸黎兒臉更紅了。

“這樣不好啦……”她全給他看光了,他的眼睛怎麼突然之間像是火把似的?

“我倒覺得挺好。”他將她拉下身,與她整個人密密相貼,輕嘆道:“你好美,黎兒。”

“有你表妹美嗎?”她聽著他的心跳,愛嬌地問。

“在我眼裏你是最美最迷人的……”

甜蜜的悄悄話兒說不止,萬分繾綣,盡在翻雲覆雨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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