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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夢世界 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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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6:51: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文案:


嗄?代志那A按呢?
她都已經粉小心、粉小心的不讓她的親親阿娜答誤會她會移情別戀了,
為什麼他的病情還是惡化了、他的小命還是即將不保了?
嗚嗚嗚……都是那個屬於別人家的郎惹的禍啦!
就叫他不要對她那麼好,不要每天上演一段「溫馨接送情」咩!
你看你看,害她的親親阿娜答誤會了唄!
不管她是正的解釋、反的解釋,
還是對他大呼小叫,卯足了勁兒努力地跟他說清楚、講明白,
他都只是嘿嘿傻笑以對,每天「假裝」吃得好、睡得飽,
極盡「找死」之能事的想讓自己早點去找閻王爺爺聊天、抬槓,
以為只要他不爭氣的心臟早一天罷工,
她就能早一天找到自己的幸福! 哇哩咧~~
難道他沒聽人家說過,查甫人ㄟ「健康」,就是查某人ㄟ「快樂」嗎?
嗯!既然他阿答馬空固力,怎麼說都說不通、敲都敲不醒,
那她就故意和他大唱反調,先他一步去ㄕˇ給他看,
等到再次上演「回到過去」時,看他還敢不敢再硬逼她「對郎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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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6:52: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想盡辦法,讓一切不會有疑惑,讓所有的不只是空白,然而,命運的安排,卻讓人防不勝防。

  拎著一袋書、一袋水果,霍妍華悄然進入心臟科病房,在最裡面靠窗邊的床位停下。無視於其他三床病人和探病者的贊賞眼光,她兀自放下電腦及兩袋東西,溫柔地在熟睡的安靳暐唇上親了親。

  安靳暐微微動了一下,並沒有清醒過來,可是舌尖卻好似吃到什麼好料似的溜出來舔了一圈。

  霍妍華好笑的拂開他垂落在額前的劉海,也忍不住地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才拎起裝水果的袋子,再從櫃子裡取出盤子和水果刀,離開去處理水果了。

  當她端著削好的水果回來時,醫生已經開始巡房了,當然,安靳暐也醒了。大概是有人告訴過他她來了,所以,安靳暐尚未看見她,就漾開一臉開心的笑容,燦爛明亮得彷彿初起的旭陽,還像個乖小孩似的一一回答主治大夫的問題,等到一看見她,就拚命跟她眨眼,好像正在計畫什麼惡作劇的頑童似的。

  「安太太。」不到四十歲的主治大夫一見到她,便禮貌地頷首打招呼。

  「雷吉大夫。」霍妍華放下水果盤,同樣微笑著點點頭。「我丈夫的情況如何?」

  雷吉大夫的眼瞼稍微垂了一下,旋即又抬起。

  「他的情況應該……算是相當不錯的了。」雷吉大夫慢吞吞地說,他直視著霍妍華,眼神似乎在示意著什麼。

  霍妍華的笑容消失了一秒,隨即呈現出更愉悅的笑容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不久,雷吉大夫離去。

  霍妍華若無其事的把水果交給安靳暐,並說:「你先自己吃一下水果,我還替你買了一些雜誌來,先看看喜不喜歡,我去買點飲料,馬上回來。」

  然後,她就噙著微笑離開病房,卻在剛一踏出病房外,就立刻失去了笑容,雷吉大夫果然雙手抱胸地倚在對面牆上等候她。

  「安太太,我能跟你談一下嗎?」

  心頓時不安的直往下沉,但是,霍妍華仍然挺起胸脯點點頭,於是,雷吉大夫便領著她往太平梯走去。在空蕩無人的樓梯間,兩人對視片刻後,雷吉大夫才開口。

  「安太太,恐怕我們無法為安先生動手術了。」

  霍妍華的雙眼眨也不眨地盯住雷吉大夫,不斷的深呼吸企圖壓下心中的恐懼與不安,良久後……「為什麼?」

  雷吉大夫深深地注視她一眼,似乎很佩服這個才只有二十歲的女孩子,居然能夠如此勇敢、鎮定地面對即將到來的殘酷現實。

  「當初我們解釋過,我們之所以把手術時間定那麼晚,主要是希望能先降低安先生的肺高壓現象,同時增加右心室的輸出量,以期減少手術中的危險性。而以我們所選用的血管擴張劑而言,他的反應的確不錯,情況也確實改善了很多,所以,我才會允許他下床自由走動,但是……」

  雷吉大夫似乎有些困惑地停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就從那一天開始,他的情況卻開始惡化了,雖然我們後來也嘗試改用其他血管擴張劑,但他的惡化現象仍然持續不止。現在,他的右心室已經呈現輕度衰竭現象,左心室功能失常,最重要的是他的肺血管病變已經無法挽救了,因此,如果動手術的話,只會更增加右心室的工作負擔,加重他右心室衰竭的情況,這樣反而會減短他的存活期,所以,我們只能放棄手術了。」

  霍妍華又凝視他片刻後,才非常緩慢的點了一下腦袋。

  「我懂了,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他必須繼續住院,直到情況回穩為止,屆時才可以考慮回家休養。」

  霍妍華無語的頷首。

  「還有,安太太,」雷吉大夫更慎重地看著她。「我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有機會移植心肺,因此,我們只能盡量讓他能有更充裕的等待時間,所以,我們一定要更小心,不能讓他的情況再惡化下去了。」

  霍妍華咬住下唇,還是沒出聲,只是點頭。

  雷吉大夫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繼而躊躇片刻後,終於下定決心的又開口了。

  「安太太,這個……只是我的一點小意見而已……呃!我想你應該會感到奇怪,為什麼我是直接和你談,而沒有先和安先生提起吧?」

  霍妍華愣了愣,似乎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

  雷吉大夫看到她的反應,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宇,他盯著霍妍華看了好一會兒。

  「安太太,我一直認為你和安先生的感情很好,我想應該沒錯吧?」

  霍妍華一聽他這麼問,同樣也皺起眉來盯著他。

  「你為什麼這麼問我?」

  雷吉大夫和她對視片刻才說:「這個……應該是男人的直覺吧!當安先生的情況開始惡化時,我就一直想找出問題所在,可竟完全找不出原因來,但是,我卻發現了一件事……」

  霍妍華眼神一凝。「什麼事?」

  「這個……該怎麼說呢?他……」雷吉大夫沉吟著,「他好像很開心、很愉快……」

  「他不應該開心、不應該愉快嗎?」霍妍華不解地問。「你不是說,還沒有和他提過手術的事嗎?他以為快要動手術了,只要手術結束之後,他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所以,他覺得很高興、很愉快,不是嗎?」

  「不,」雷吉大夫搖搖頭。「我說過,他的情況惡化了,他的身體一定會覺得更不舒服、更難受,就算我不告訴他,他的身體也會告訴他自己有什麼不對了。從幾天前開始,他就咳血咳得很厲害,昨天他還昏倒在電梯裡,所以,我就不准他再隨便下床了。可是他卻表現得比以前更開心,讓我覺得很……誇張,好像……好像他是在高興自己的身體惡化了,所以,我就在想,你們之間是不是……」

  霍妍華心頭一凜,突然想到……她驟然反身跑出樓梯間回到病房裡,一眼就看到安靳暐正在看雜誌,他一手抓著紙巾捂著嘴猛烈的咳個不停,卻依然看雜誌看得開心得不得了……但他顯得太過開心了,就像雷吉大夫說的,好誇張。

  她趕緊過去先拉上隔開病床的拉簾,再用力順著他的胸口;一見是她,他就抓著她的手似乎想跟她說什麼,可是咳嗽一時又止不住。

  「待會兒再說、待會兒再說。」她喃喃道。

  好一會兒後,他才疲憊地往後靠,閉上眼喘息著。

  她取走安靳暐手裡的紙巾,上面已經沾染了不少血痰,看著那絲絲的鮮血,她不由得心口竄起陣陣抽痛。咬著唇幫他拭去殘留在唇邊的血漬,她注意到他的臉色真的比以前難看多了,但是,她總是被他的開朗笑容誤導了,以為他很好。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

  難道他是要像夢中那樣,一直到最後,他都讓她誤以為他很好,其實,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的身體、早已不在意自己還能活多久,甚至於……甚至於放縱身體快快走向毀滅嗎?

  他為什麼要這樣?

  難道無論她怎麼做,都擺脫不了那場噩夢嗎?

  只不過是一場噩夢而已,難道就真的再也無法清醒過來了嗎?

  安靳暐徐徐的睜開眼,再次朝她揚起愉快開朗的笑容,「那雜誌裡的漫畫真的好有趣,有空的時候你也可以看看喔!」他沙啞地說,然後又拿起雜誌繼續看。

  霍妍華盯著他更加瘦削的側面片刻,突然說:「雷吉大夫說你不能動手術了。」

  安靳暐卻頭也不抬地兀自盯著漫畫呵呵直笑,只是漫不經心地回了兩個字。

  「是嗎?」

  霍妍華的心開始往下沉。

  「他說你的情況開始在惡化了。」

  「是嗎?」

  是她的錯覺嗎?

  不!不是錯覺!當他聽到她說他的情況開始在惡化時,他的確笑得更開心了。

  「為什麼?」霍妍華痛心地問:「你為什麼要這樣?我做錯什麼了嗎?」

  他終於慢慢地轉過眼來,笑容消失了,換上一臉的困惑。

  「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說呢?」

  霍妍華以哀傷的眼神靜靜地凝視著他蒼白瘦削的臉。「你為什麼這麼不在意自己的身體?難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到永遠嗎?」

  安靳暐又笑了,笑得開朗又愉快。「當然想啊!可是我很好啊!你為什麼要擔心呢?大夫不都說我的情況算是相當不錯的了嗎?你不用想太多了,也不用替我擔心,我很好,真的!沒有問題的,我相信我很快就可以離開醫院了,到時候,你就不必這麼辛苦的來來去去,我很心疼的,你不知道嗎?」

  他是沒有注意聽剛剛她說了些什麼嗎?還是故意忽略過去的?

  不!無論他在想什麼,她不會讓他就這樣矇混過去的,這件事一定要講清楚才行。

  「我剛……」

  「好了,不要想太多了。」安靳暐立刻打斷了她的話,還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來,告訴我,你最近工作的情況如何?你總是用過午餐後就來,這樣不太好吧?我想,以後你也不必天天來了,我剛剛說了,看你這麼辛苦,我會很心疼的,所以,以後你周末再來就可以了。唔……或許周日來一天就夠了,星期六你在家裡休息,或者和同事、朋友到外面走走,輕松一下,才不會亂想這些有的沒有的,OK?」

  有的沒有的?

  霍妍華瞪著他,一股沒來由的怒氣突然竄出火花來,眼底的哀傷瞬間化為憤怒。

  「阿暐,我剛剛……」

  「我想,你現在可以回去了,」安靳暐再一次若無其事地打岔。「今天是星期五,我想,你應該有些比較特別的朋友吧?你早點回去和他聯絡一下,明天就可以請他帶你到各處去看看了。你來到紐約後,還沒有好好的逛過、看過吧?」

  霍妍華忍耐著。「我剛剛說……」

  「我建議你可以請朋友先帶你到下城區看看,」安靳暐笑咪咪的又插話進來。「我想,依你的個性,你對那邊應該比較有興趣才對。」

  「安靳暐,」霍妍華咬牙切齒地低吼。「你這個……」

  「去吧、去吧!我很好,沒事的,你不用擔心,去讓自己輕松一下吧!」安靳暐說著,還推推她,催促她離開。

  趕她?

  哼!她偏不走!

  「安靳暐,我告訴你,你……」

  安靳暐突然扔開雜誌,翻身躺下。

  「對不起,我累了,能不能讓我睡一下?」

  瞪著他瘦削的背部,霍妍華的嘴巴數次張張闔闔,卻說不出話來。當然,如果她可以發飆,她會立刻飆個十級風速給他看,但是不能,她不能對他發飆,所以,她只能對自己發飆──在心裡。

  良久……她無奈地歎了口氣,緩緩地俯下身去在他的耳旁低語。

  「阿暐,我是你老婆,不是嗎?你有責任為我努力的活下去,不是嗎?你忘了你答應過我媽的事嗎?」她輕吻了他一下。「我好愛你,阿暐,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或者你誤會了什麼,但是,阿暐,我只要你知道一件事,我真的很愛你,我不能失去你,阿暐,告訴我吧!到底是怎麼了?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告訴我啊!阿暐,求你告訴我好嗎?」

  安勒暐似乎真就睡著了,他雙眼緊閉,一動也不動,更別提回答她了。但是,霍妍華知道他根本沒有睡,他只是不想回答她而已,因為這個人若是真的睡著了,會有個很差勁的僻性──他的眼睛會微微張開一條縫,不曉得的人會以為他在裝睡偷看,其實他睡得才好呢!

  但是現在,他的眼睛是緊閉的,所以,他的耳朵肯定是對外開放的。

  「好吧!阿暐,你睡吧!但是,我還是要讓你知道,我不覺得辛苦,因為我想來,我想陪著你……不!應該說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像剛開始我們在你家約會時一樣,有時候也只是在一起看看漫畫而已,但我覺得那就是最好的約會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即使不說話,我也覺得很溫馨、很滿足,真的!」

  她溫柔地摩挲著他的臉頰。

  「跟朋友出去玩也許會快樂一時,但是回家後,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問自己:我到底在幹嘛?好像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嘛!所以阿暐,不要趕我走,讓我和你在一起,好嗎?我保證不會吵你,我只要看著你就很滿足了!」

  安靳暐還是不動。

  霍妍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只好親他額頭一下,再幫他拉好被單,然後坐在一旁拿出克萊得交給她的一些特別文件仔細閱讀。

  悄悄的,背對著她的安靳暐睜開了眼睛,但他仍然一動也不動,只用著身上的每一顆細胞極力去感受他身後妻子的氣息。

  悄悄的,他又闔上了眼。

  悄悄的,他綻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由於要處理一項緊急事件,所以,這天上午,霍紀豪和克萊得在一起密集討論對策,而且順便也把霍妍華拉來見習,讓她親自了解一下商業危機該如何面對、如何應付。

  但是,整個上午下來,霍紀豪和克萊得發現,在公事方面,無論關不關她的事、該不該她處理,一向認真專注的霍妍華竟然頻頻發呆、時時歎氣,眉宇間淨是無數解不開的愁結,眸底盛滿了無奈與哀傷,就連霍紀豪和克萊得的小聲評論她都沒注意到。

  「她是怎麼了?」這是霍爸爸的疑問。

  「不知道,最近幾天她都是這樣。」這是副總裁的回答。

  「你沒有問一下嗎?」至少他應該稍稍表示一下關心吧?

  「你以為她會告訴我嗎?」她是你女兒耶!難道你不了解嗎?

  「……大概不會。」大概是這樣吧!

  「不是大概,是一定。她叫我少管閒事!」就是這樣。

  「咦?她也會對你發脾氣?」這可不太好了。

  「是最近幾天才開始的。」他也覺得不太妙哩!

  「……她到底是怎麼了?」

  「我怎麼知道?」

  就在這時,某人的手機突然嘰哩嘰哩的叫起來了,有點像小鳥的啾啾哭夭聲。三個人同一個動作──掏出手機來看看,兩個男人同一個動作──收回手機,而後看著霍妍華離開位子,走開老遠去對著手機低語──真沒禮貌,連說一聲對不起也沒有。

  兩個男人的耳朵都拉得長長的。

  「……是有什麼緊急情況嗎?」霍妍華緊張、恐懼地低聲問。

  「不是、不是,只是我剛從和他同病房的病人口中問到一點奇怪的事,想馬上通知你,希望你能找到問題的癥結,你知道,最近他惡化的速度相當快,我想,這可能跟他的心理因素有很大的關係,所以,如果他真的有什麼心結的話,不趕快處理不行,否則……」

  「什麼事?」霍妍華不耐煩地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快告訴我!」

  「唔……聽他鄰床的那個病人說,他第一次被允許下床走動的那一天,他很早就說要到大門口去等你,想給你一個驚喜,可是後來,他是一個人先一步回病房,你隨後才到。之後的每一天也都是相同的情況,他總是在你快要到的前一刻就離開病房,然後又先回房,你則晚一步才到……」

  霍妍華的眉頭鎖得更緊了,難道……「有一回,他對面床的病人實在很好奇,就跟在他後面去看看他到底在幹什麼,結果發現,他都是躲在大門旁的窗戶邊看你從一輛轎車上下來,和司機聊幾句之後,就走進醫療中心,然後,他就趕緊衝回病房,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等你來……呃!就這樣,你……知道問題在哪裡了嗎?」

  霍妍華早就拿一雙仇恨的眼珠子恨恨地瞪住克萊得了,後者被她瞪得一臉莫名其妙。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

  「那麼你……能夠解決吧?」

  「不能也要能!」

  「好,那就盡快,他的情況實在不太好。」

  「我知道了,謝謝你。」

  「不客氣,他是我的病人,我不能不關心,而且老實說,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特別喜歡他。好,那就這樣了。」

  霍妍華收起手機後,沉吟片刻,而後大步來到克萊得面前,惡狠狠地對住他。

  「克萊得,我明天下午要考駕照,我要你保證我一定能考上,你辦得到嗎?」

  克萊得呆了呆。「啊?這個……你自己覺得怎麼樣?」

  霍妍華很有自信地挺挺胸脯。「當然沒問題!」

  「那你還擔心什麼?」

  「擔心萬一,因為我一定要考上,非得考上不可,如果萬一考不上的話,我發誓一定要去搶一張來!」

  克萊得和霍紀豪呆了呆,而後面面相覷。

  聽過搶駕照的嗎?

  沒聽過!

  那就不知道可能會判幾年羅?

  霍妍華就像一截失控的火車頭似的衝進病房內,病房裡所有的人,包括病人和探訪者都嚇了好大一跳。其中受到最大驚嚇的大概就數安靳暐了,這是他第二次見識到霍妍華的怒火。

  只見他滿臉驚慌地縮成一團,連讓他發出求救信號的機會都沒有,霍妍華就「涮!」一下拉上拉簾,隔開所有好奇的眼光,然後狠狠地揪住他的睡衣衣襟,把那張怒火熊熊的俏臉蛋對準了他。

  「安靳暐,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一顆驢蛋!我就是擔心你會誤會、就是怕你會去想一些有、的、沒、有、的,所以,才不想讓你知道克萊得的存在,他是我們公司的副總裁,不是什麼特、別、的、朋、友,我讓他送我,是因為我想省點搭地鐵的時間,好多點和你相處的時間,才不是想和他輕、松、一、下!」

  她喘了一口氣,接著又繼續低吼。

  「我愛你,安靳暐,我只愛你一個,其他什麼男人我一個也不要,我只在乎你,你懂嗎?如果你不要我讓克萊得送,你就明白的告訴我啊!事實上,我也不想讓他送啊!所以,我才會去學開車的,你不是也知道我在學開車嗎?反正我明天下午就要考駕照了,我一定考得到的,所以,從明天開始,我就可以自己開車來回了。以後,除了公事之外,我絕對不會再跟克萊得有任何接觸了,這樣可以嗎?可以嗎?」

  怒吼逐漸化為哀求,霍妍華放開了他的衣襟,雙手捧著他的臉。

  「如果可以,就拜託你不要再自虐了好嗎?我和你結婚,不是為了做你的寡婦,是為了和你長長久久的白頭到老,你答應我媽了不是嗎?如果還是不可以,那你就告訴我,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就算要我立刻帶你回台灣,我也做得到,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做得到,所以,拜託你、求求你,努力活下去吧!拚命活下去吧!我是這麼這麼的愛你啊!難道你已經不愛我了嗎?是嗎?是嗎?」

  「我愛你,」安靳暐的神情從驚慌到平靜,再到情深,最後,他終於出聲了。「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你,」他把雙掌覆在她的手上。「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這麼辛苦了,我真的好心疼,我應該照顧你、疼愛你的,我以為自己可以做到,也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但是現在,卻反過來要你為了我浪費生命,我……」

  「浪費生命?」霍妍華不敢相信地重複。「你為什麼說我在浪費生命?難道你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嗎?你不希望我幸福嗎?」

  安靳暐沒有回答,他也抬起雙手捧住霍妍華的臉,「我好愛你。」他低喃,然後貼上她宛如熟透櫻桃般的甜蜜唇瓣,細細密密的吮吻著。

  所以,才希望你擁有的是一輩子的幸福,而不是只有這短時間的幸福而已啊!他想。

  她就知道一定會通過!

  霍妍華興高采烈的從地鐵車站往醫療中心走去,一開始她就決定,如果她拿到駕照的話,一定要第一個告訴安靳暐。她沒有再讓克萊得接送她上下班,而且盡量遠離他,她已經把他的名字列入「瘟神」排行榜第一位了。

  可是,當她還未走到安靳暐的病房時,遠遠的就看見他的病房門口似乎圍了一些看熱鬧的人,那種情況她看太多次了!一顆心吊在喉嚨口,她拉開腳步就跑了過去,剛從人群中擠進去,一眼就看見醫生和護士們圍繞著安靳暐的床位,雷吉大夫正在為安靳暐作CPR(心肺復甦術)。

  她倒抽一口冷氣,雙手摀住嘴。「不!」

  不一會兒,護士們拉來一堆急救儀器。

  「P─Wave?」

  「沒有!」

  「QRS─Comnplex Wave?」

  「沒有!」

  「T─Wave?」

  「沒有!」

  「該死!是VF(心室纖維顫動)!準備電擊!先給他注射1mg Adreflaline和3mg AtroPine。」

  護士們正確迅速的按照雷吉大夫的指示做準備。

  「電擊板準備好了!」

  「塗凝膠,200瓦特準備!離床……心跳?」

  「沒有!」

  「200瓦特第二次準備!離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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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6:52: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醒來了,但是,他又醒回來了!

  他張了一下眼,隨即又闔上。

  蒼白的加護病房、冷硬的儀器、氣動式幫浦和規律的嗶嗶聲。

  他回來幹什麼呢?

  就算能再多活兩年又如何?只不過是帶給心愛的老婆更多的辛勞、擔憂與痛苦罷了。

  那他回來幹什麼呢?

  能愛過又被愛過,他已經很滿足了。

  他還回來幹什麼呢?

  他是那麼那麼的愛她,所以才想要放她自由啊!

  他又回來幹什麼呢?

  難道他在下意識裡,其實是自私的不願意放開她,只想一個人霸佔住她、擁有她嗎?

  原來他是這麼惡劣的嗎?

  「老公?」

  他又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她那張憔悴憂心的臉蛋,那張原本該是閃耀著青春光彩的臉蛋,此刻卻被他摧殘得如此蒼老、疲憊。

  上天為什麼要讓他回來呢?

  「老公,不要再這樣嚇我了,他們差點救不回你,你知道嗎?我都不曉得該怎麼辦了!老公,你要我怎麼樣都可以,但是拜託你,千萬不要再這樣嚇我了!他們在搶救你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死了我該怎麼辦?我一直一直這樣問自己,可是都得不到答案。所以,拜託你,老公,不要再讓我這麼煩惱了,可以嗎?」

  她握緊了他的手。

  「老公,你放心,我已經考到駕照了,以後就可以自己開車,不會再讓克萊得接送我上下班了。而且,直到你出院為止,我都會每天中午就過來陪你,這樣一來,其他的男人就沒有機會接近我了,所以,老公,你不要不高興了,好嗎?」

  唉!上天真不應該讓他回來的!

  十天後,安靳暐從加護病房搬回到原來的病房,霍妍華正一匙匙的把醫院提供的低熱量、低渣食物餵進安靳暐嘴裡。

  「真的有夠難吃的,」安靳暐苦著臉抱怨。「我都快吐了!」

  「沒辦法,你現在只能吃這個,只剩一點點而已,趕快把它吃完就沒有了,來,快點!」霍妍華騙小孩似的柔聲哄著,同時把湯匙靠在他的嘴邊。「哪!乖,快點張嘴喔!」

  想都別想!

  安靳暐閉緊嘴巴轉開臉。「我吃不下了!」

  湯匙立刻跟了過去。「可是只剩一點點了嘛!」

  嘴巴又轉了一邊。「我也是真的吃不下了嘛!」

  湯匙不屈不撓的又追上來。「老公……」

  嘴巴噘起來了。「難道你真的要我抓兔子給你看?」

  霍妍華歎了口氣收回湯匙。「那下一餐你要吃完喔!」

  「下一餐?」安靳暐喃喃道:「人家吃三餐,最多再加消夜一餐,為什麼我要吃那麼多餐?」

  「這叫少量多餐,」霍妍華把吃剩的碗和湯匙放回餐盤裡,換來另一杯藥丸,「也不想想你一餐的量那麼少,連老鼠都喂不飽,而且,你還不把它吃完呢!」說著,她把開水和藥丸遞給他。「哪!吃藥。」

  看著杯裡至少十幾顆的藥丸,安靳暐的臉更苦了。「天哪!我到底要吃多少藥啊?搞不好我出院時,從頭到腳都塞滿了藥丸,就好像塞滿m&m巧克力的玩偶一樣,你只要敲敲我的腦袋,我就會嘴巴一張,自動掉出巧克力……不!藥丸來了。」他點點頭。「嗯!全功能藥丸供應機。」

  霍妍華噗哧失笑。「少胡扯了,快把藥吃了!」

  安靳暐歎了好長一口氣,這才一顆藥、一口氣地歎著把藥吃光了。

  霍妍華拿回杯子放到餐盤上,而後回身幫他拉好被單。

  「你要睡一下嗎?」

  安靳暐隨手拿了一本英文小說。「不要,我想睡時自己會睡。」

  嚴重的心臟病人通常都只能采用半坐臥式,以利靜脈回流和方便呼吸,也就是說,他醒著時是這個姿勢,除非情況好轉,否則,他睡著時也只能用這個姿勢。

  「那要不要聽點音樂?」霍妍華又遞過來隨身聽。

  「不要。」

  「哦!那你要什麼再跟我講好了。」話落,她就把隨身聽放回櫃子裡,然後在床邊坐下,再拿起提包來,掏出一大疊文件仔細閱讀。

  好一會兒後,安靳暐才悄悄地把眼角餘光溜過去觀視霍妍華片刻,而後又拉回視線放在小說上,同時漫不經心似的問:「你自己開車來的嗎?」

  「哈!」霍妍華頭也不抬地冷嗤一聲。「還說呢!爸爸說那是新車,可是居然怎麼也發動不了,只好請車廠的人來看,結果看了半天,竟然把車子給拿回去了,說是車子出廠時就有問題,所以要換一部最新出廠的給我們,不過要稍微等一下。哼!真是有夠肉腳的。」

  安靳暐偷瞟了她一眼。「那你現在……」

  「老樣子,搭地鐵羅!」霍妍華滿不在乎地說。

  「搭地鐵嗎?」安靳暐陣喃喃道,隨即轉過臉來露出一臉開朗的笑容。「其實你還是可以請那位副總裁送你啊!我不在意,真的!」

  見霍妍華好半晌都沒有任何回應,安靳暐有點不安地稍微斂了斂笑容,隨即又把笑容展露得更愉快、更開朗。

  「老婆,我真的不在意,所以……」

  霍妍華先刷地一下把利刃也似的視線盯住安靳暐,讓他驚得猛一下噎回聲音,然後才慢吞吞的把整個臉抬起來,冷冷地瞪著他大半天。

  「把那副笑容給我收起來!」

  「嘎?」笑容僵住了,「為……為什麼?」安靳暐吶吶地道。

  「因為好假!」說完,霍妍華又低下頭去看文件了。

  安靳暐呆住了,有好一會兒,他都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終於,他嚥了一下口水,又遲疑片刻後,才又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老……老婆,你……你在生氣嗎?」

  「你說呢?」霍妍華依然頭也不抬的反問。

  安靳暐張了張嘴,旋即又闔上,想了想後,再咧出一臉笑容,一臉有點勉強的笑容。

  「呃……老婆,你……在氣什麼呢?」

  「我在氣什麼?」霍妍華不敢相信地重複道,繼而猛然抬起頭來。「你智障啊你?自己做什麼都不知道,還敢來問我?」

  安靳暐縮了縮脖子。「我哪有做什麼?我只不過是你讓那位副總裁送你一下嘛!」

  霍妍華臉一沉,「還敢說?」

  「是你自己說這樣可以省點時間的嘛!」安靳暐委屈地咕噥。

  霍妍華翻翻白眼。「少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就像家裡有個嫁不出去的八十歲老處女女兒的父親一樣,恨不得趕緊把我推銷出去,這樣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死了,對不對?」

  安靳暐垂著眼半天不吭聲,好半晌後,他才從眼縫下悄悄偷覦著霍妍華。

  「我……我再撐也撐不了多久了,所以……所以……」

  「你還說!」霍妍華驀地怒吼著跳起來,就像噴火恐龍一樣噴著熊熊的火焰,文件散了一地都沒理會。「我管你能撐多久,你要是敢給我就這樣隨隨便便死掉,我就跟著你去死,看你還能把我推銷給誰!」

  安靳暐一驚,「那怎麼行!」他脫口就反對。死又不好玩,她幹嘛跟去湊一腳?

  霍妍華哼了哼。「不行是吧?不行的話,你就給我乖乖的活著,不要給我想那些有、的、沒、有、的!」

  安靳暐不敢再說話了,霍妍華這才氣呼呼地坐回去把文件全給找回來,然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可是……如果讓他被別的女人搶走了……」

  「安靳暐!」

  「啊!我睡覺、我睡覺!」



  安靳暐覺得很不安。

  已經超過兩個多鐘頭了,霍妍華卻還沒有到,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呢?

  他真的很不安。

  因為,霍妍華早上還很興奮地打電話告訴他說,昨天新車到了,所以,今天她會自己開車來,然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他越來越不安了。

  他想到大門口去等,可是雷吉大夫只准他在病房內走走,不准他出病房,所以,他只能在病房內數腳步。

  他開始感到恐慌了。

  他轉身就想不顧一切的跑出病房,卻在病房門口碰上雷吉大夫。

  雷吉大夫沒有生氣,也沒有問他想幹什麼,反而抓著他的腕脈量起脈搏來了,同時仔細的審視他的臉色。

  「你覺得怎麼樣?」

  「我?」安靳暐愣了愣。「很好啊!」

  「好,那就跟我來,」雷吉大夫推著他就走。「不過,你一定要鎮定一點。」

  安靳暐立刻發現他們是朝加護病房走去的,他有點驚恐地吞了口口水。

  「什……什麼事?」

  雷吉大夫直走到加護病房門口,才停下來告訴他。

  「你太太出車禍了,她……鎮定,安先生,鎮定一點!」他趕緊扶住搖搖欲墜的安靳暐。「安先生?」

  「我……我沒事。」安靳暐喘息地說。「她……我太太怎麼樣了?」

  雷吉大夫同情地看著他。「她傷得很重,而且,生存意志又不高,所以……你最好趕快去見她最後一面,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傷得很重?

  生存意志不高?

  晚了就來不及了?

  安靳暐覺得自己的心臟病快要發作了……不!他不能發作,他必須去見她最後一面……不!不對!他應該去叫她活下來,她不能死,她還那麼年輕,她怎能死?!她怎能就這樣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這是錯誤的,她不能死!她絕對不能死!

  一見到全身包得像木乃伊似的霍妍華,安靳暐的腳就軟了,雷吉大夫及時扶住他,並把他放在椅子上。他伸出手想去摸她,卻不知道能摸哪兒,她幾乎全身都纏滿了繃帶。

  心痛得哽咽了。「小……小華……小華……」

  她很快的就張開眼睛了,目光倒是很清澈,神情也很平靜,甚至還綻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對不起,阿暐,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

  安靳暐心一酸,眼淚立刻就滾了下來。「不要!小華,你不能死,你必須活下去,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呢?不行!小華,你一定要活下去,只要你想活,你一定活得下去的!」

  她臉上平靜的微笑轉為嘲諷。「你都不想再活下去了,我為什麼還要活下去?」霍妍華反駁道。

  安靳暐呆了呆。怎麼這麼說?

  「那……那不一樣啊!只要你活下去,你還有美好的將來,你可以做的事還有很多;不像我,我什麼都不能做,只會拖累你、只能等死,我們……我們不一樣啊!」

  「可要是你不在了,我還活著幹什麼呢?」

  「你……你可以……」他掙扎著說:「你可以再找一個比我好的男人,就像那個副總裁,他是個有能力照顧你、疼愛你的男人,你們可以擁有很幸福的未來 ……」

  「就算我不愛他?」

  安靳暐窒住了。「呃……呃……」

  「你以為跟一個我不愛的男人,即使他有多出色、多能幹、多愛我,我就可以很幸福了嗎?」

  「你……你可以試著……愛他。」

  「試著愛他?」她嘲諷地哼了兩聲。「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那可以試的嗎?」

  「但……但是……」

  霍妍華輕歎。「我愛你,我只想和你生活一輩子,做一輩子的夫妻,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夠出色、夠能幹,也不在乎你能不能照顧我,更不在乎你多增加我什麼麻煩,只要你一直一直愛我,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可是你不要,你只想要推開我,你存心要讓我成為一個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那我還活著幹什麼呢?」

  安靳暐無助地看著她。「我……我……」

  霍妍華的眼神逐漸渙散了。「與其讓我看著你死,不如……不如讓你看著我死,讓你了解一下,要我看著……看著你死是一件多殘酷的事!」

  安靳暐恐懼地俯身向前。「不……不要……」

  「反正……到了那裡,我們就能再……再在一起了……」她慢慢地闔上眼。

  安靳暐驚慌地跳起來。「不要!小華,不要死!」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裡……我都無所謂……」

  安靳暐抖著手撫著她的臉。「不,小華,不要走,你聽我說……」

  「……我先走了,阿暐,你……你要快、快點……來……喔……」

  「不、不!小華!你……你不要這樣,我……」安靳暐猛一咬牙。「我不死了,真的,我不死了,所以你也不能死,我會拚命活下去的,所以,你也要拚命活下去,聽到沒有,小華?我發誓,我……」

  他驀地痛苦地噎了一下,並緊抓住胸口,但他還是繼續叫著。

  「我一定會拚命活下去的,就算老天爺……老天爺不讓我活了,我……我還是會拚命活下去的,聽……聽到了沒有,小華?我……」

  叫了一半,安靳暐痛苦的開始往下滑,守在加護病房外的雷吉大夫透過玻璃窗看見了,連忙衝進來抱起他,再衝往另一間加護病房,而意識已漸漸模糊的他卻仍在呢喃著。

  「我會……會活下去的,所以……所以你也一定……一定要活下去,聽到……聽到沒有?我會拚命……拚活下去的,我……我發誓一定……一定會拚命……拚命活……活下去的,小華,我……」

  腦袋一垂,他完全失去意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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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跳?」

  「沒有!」

  「300瓦特準備!離床……心跳?」

  「沒有!」

  「300瓦特第二次準備!離床……心跳?」

  「…沒有!」

  「360瓦特準備!離床……心跳?」

  「……正常了!」

  「呼吸?」

  「呼吸也有了!」

  「好,立刻送到加護病房去,給他接上脈動性體外異位心室!」

  屏息地注視著他們為安靳暐緊急施救的霍妍華,不知道自己早已淚流滿面,下唇都緊張的咬出血來了!直到他們把安靳暐推出病房要送到加護病房時,雷吉大夫跟在後面,在經過惶惶不知所措的她面前時,用力地在她的肩頭上按了一下。

  「暫時沒事了,待會兒你可以到加護病房陪他。」

  霍妍華茫然地跟著他們走。

  暫時沒事了?

  暫時?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醒來了,但是,他又醒了過來!

  他張了一下眼,隨即又闔上。

  蒼白的加護病房、冷硬的儀器、氣動式幫浦、規律的嗶嗶聲和老婆憔悴焦慮的容顏。

  他還回來幹什麼呢?

  老婆都……咦?老婆?

  他猛一下睜開眼,不敢相信地瞪視著在床邊打盹的霍妍華,雖然穿著隔離衣,但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繃帶,連髮帶、絲帶、腰帶、膠帶、海帶也沒有。

  他不由得傻住了。

  她不是……不是已經……已經……已經……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啊?

  他困惑不解地呆望著霍妍華。

  沒錯,她是很憔悴、很疲憊,還有點蒼白,但絕對不像是要死的人,頂多像是需要回家去好好睡上三天三夜的樣子而已,那……作夢嗎?

  不,他不覺得自己睡著了,倒比較像是自己已經……死了!

  見鬼!到底是誰死了?

  他?

  還是她?

  還是都死了?

  還是統統都沒死?

  天哪!他都搞糊塗了!

  正當一大圈問號在他頭上轉得他暈頭轉向時,霍妍華身子一歪,驀地清醒了,她忙坐正身子,揉了揉眼睛,旋即習慣性地先往病床上看去,卻發現安靳暐正張大眼睛看著上面,兩顆眼珠子還轉來轉去的不曉得在看什麼,她立時驚喜得跳起來俯過身去。

  「老公?」

  眼珠子定住了,而後慢慢移向她這邊來,只見霍妍華又哭又笑地抓著他的手,激動的把眼淚、鼻涕統統擦在上面。

  「哦,老公,你醒了,你終於醒了,他們說,只要你醒了就沒事了!天哪!我等得都快瘋了你知道嗎?他們電擊了你好幾次,才把你的心跳找回來報到,可是你又一直昏迷不醒,兩天了,你昏迷整整兩天了!」

  她抽噎了好大一聲。

  「老公,不要再這樣嚇我了,他們差點救不回你,你知道嗎?我都不曉得該怎麼辦了!老公,你要我怎麼樣都可以,但是拜託你,千萬不要再這樣嚇我了!他們在搶救你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死了我該怎麼辦?我一直一直這樣問自己,可是都得不到答案。所以,拜託你,老公,不要再讓我這麼煩惱了,可以嗎?」

  她用力握緊他冰冷的手,溫暖立刻傳了過去,但安靳暐卻越聽越發毛,怎麼台詞都一模一樣?太詭異了吧?是夢境重複嗎?

  「老公,你放心,我已經考到駕照了,以後就可以自己開車,不會再讓克萊得接送我上下班了。而且,直到你出院為止,我都會每天中午就過來陪你,這樣一來,其他男人就沒有機會接近我了,所以,老公,你不要不高興了,好嗎?」

  開車?!

  「不!」安靳暐立刻掙扎著吼出一聲微弱的反對。「不……不要……開……車……」

  「呃?」

  「不要……開車,我……我會拚……拚命活……活下去,但……但是你……不准……開車。」

  不准開車?

  霍妍華錯愕地愣住了。她實在不太能理解,他要不要活下去和她開不開車有什麼關係?不過……只要他肯活下去,叫她倒立吃大便都可以,何況只是叫她不要開車呢?雖然有點可惜,但是……「好,我不開車,但是,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喔!」

  他沒有回答,但眼神裡寫滿了肯定的承諾。

  那個夢或許那是上天給他的警告吧!他暗忖。

  恰恰好也是十天後,安靳暐從加護病房回到原來的病房裡了,霍妍華也一匙匙的把醫院特別調製的食物餵進安靳暐的嘴裡。

  「哇嚷!真的是超級難吃耶!」安靳暐苦著臉抱怨。「我真的想吐了!」或者乾脆真的把它吐出來算了,這樣也許他們就不敢再拿這種光看就很噁心的東東來給他吃了!

  「沒辦法,你現在只能吃這個,只剩一點點而已,趕快把它吃完就沒有了,來,快點!」霍妍華騙小孩似的柔聲哄著,同時把湯匙靠在他的嘴邊。「哪!乖,快點張嘴喔!」

  安靳暐輕歎,在張嘴以前,他先警告似的說了一句,「要是我真的抓只兔子給你,你可不要罵我喔!然後才張大嘴準備承接那坨只有沒有味覺的人才吃得下去的東東。

  湯匙停了兩秒,而後收回去了。

  「算了,不過,下一餐你要吃完喔!」

  「下一餐?」安靳暐喃喃道:「乾脆一整天的份都讓我一次吃完,然後吐個夠本算了!對,這樣一來,保證他們就真的不敢再拿這種連他們自己都不吃的東西來餵他了!」

  「這叫少量多餐,」霍妍華把吃剩的碗和湯匙放回餐盤裡,換來另一杯藥丸,「以後你大概也只能這樣一點點的吃了。」話落,她把開水和藥丸遞給他。「哪!吃藥。」

  看著杯裡至少十幾顆的藥丸,安靳暐不自覺的笑了,他乖乖地把藥吃完了,然後眨著眼對霍妍華說:「你要不要敲敲我的腦袋?」

  「嘎?」

  「看看我會不會嘴巴一張,就自動掉出藥丸來啊!」安靳暐頑皮地笑著。「這叫全功能藥丸供應機,我想,我吃下去的藥丸大概夠供應全紐約市民一人一顆了,你要不要先來一顆?紅的白的隨你挑,來,敲敲我的腦袋試試看!」他還把腦袋俯低了一點。

  霍妍華噗哧失笑。「少扯淡了!」她拿回杯子放到餐盤上,而後回身幫他拉好被單。

  「你要睡一下嗎?」

  安靳暐拉住她的手。「不要,陪我聊聊。」

  霍妍華笑了,她把椅子拉近床邊坐下。「聊什麼?」

  安靳暐想也不想的就問:「車子?」

  一提到車子,霍妍華立刻雙眼一亮,又興奮、又詫異地叫了起來。「喂、喂!真的讓你給說著了耶!車子真的發動不了,請車廠的人來看,他們也真的把車子給拿回去了,說是車子出廠時就有問題,所以,要換一部最新出廠的給我們,不過要稍微等一下……喂!老公,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你能未卜先知不成?」

  一聽,安靳暐的心裡又開始拚命長毛了,毛長得說不定都可以綁辮子了!

  沒想到這也吻合!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嗯……看樣子,為了不讓她跟著他死,甚至先他一步死,他非得拚命活下去不可了!

  而且,如果情形都一樣的話,那就……「車子送來時再退回去,叫他們換一部再送來。」

  霍妍華更是奇怪了。「為什麼?」

  「因為那部還是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嚴重。」安靳暐很肯定地說。

  「咦?」

  「如果他們不信,叫他們自己開出去多繞幾圈再說。」語畢,又再追加了一句。「記得先問問他們有沒有加保人壽保險。」瞧!他多有良心啊!還替他們為家人著想呢!

  霍妍華呆了呆,喃喃道:「啊咧──有這麼嚴重嗎?」

  安靳暐很用力的點了一下腦袋。「是有這麼嚴重!」

  霍妍華皺眉沉吟片刻。

  「那乾脆退回去給我爸爸處理,叫他換個廠牌送來吧!」

  「也可以,不過,你好意思嗎?」

  「為什麼不好意思?」霍妍華反問:「是他求我到他公司上班的耶!我當然有權利多要求一點福利羅!」

  安靳暐翻翻白眼,隨即轉開了話題。「你能不能幫我找部手提電腦來?」

  「可以啊!我就有一台,公司提供的,是最新型的超袖珍機種喔!不過……」她不好意思地嘿嘿兩聲。「因為太新了,我反而不太會用,所以根本不用,乾脆就拿來給你用吧!你要玩游戲嗎?還是寫稿?玩游戲可以,可是寫稿會不會太早了?你才剛離開加護病房耶!」

  安靳暐搖搖頭。「不,我不玩游戲,也不寫稿,我要和幾個網友聯絡一下。我在醫院裡的開銷太大了,如果我想要繼續活……呃!反正不想辦法賺點大錢不行了!」

  那半句她故意當作沒聽到。「網友?賺大錢?」霍妍華不解地蹙了蹙眉。「哈米意思?」

  安靳暐突然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在十七歲那年,無意中闖入某個私人機密資料庫,當時我好意留個訊息給主人,告訴他他的防護網有問題。」

  「然後?然後?」霍妍華不由自主地也壓低了嗓門,興致勃勃地追問。

  「過一陣子,我再去的時候,那邊也留了個訊息給我……」

  「耶?真的?什麼訊息?」

  「還有問題嗎?」

  霍妍華噗哧一笑。「真幽默。然後呢?」

  安靳暐聳聳肩。「我就回覆他:廢話!」

  霍妍華失聲大笑。

  「這樣好幾次後,他認輸了,我就主動幫他做了一個防護網。」安靳暐繼續說:「後來,我們成了朋友,然後經過他,我又認識了他的朋友,又經過他的朋友,我又認識更多的朋友,加起來大概有十幾、二十來個吧!」

  「那也沒什麼呀!網路朋友大概都是這樣交來的嘛!」霍妍華興趣缺缺地說。

  「沒錯,可是……」安靳暐笑笑。「他們的身分都很特殊,所以……」

  好奇心又被挑了起來。「怎麼個特殊法?」

  安靳暐轉眼瞄了一下其他床位上的人。「以後再告訴你。」

  霍妍華點頭會意。「那……你又打算如何賺大錢?」

  安靳暐眨眨眼。「世界上賺錢最快的方法大概有三種。」

  「哪三種?」

  他就等她問呢!「石油黃金鑽石、毒品走私和期貨股票。」

  「那你是要……」霍妍華也眨眨眼。「走私?」

  「去你的!」安靳暐敲了她的腦袋一記。「我要是真的走私,你大概非閹了我不可!」

  霍妍華笑開了。「呵呵呵!你知道就好。那你到底是要幹嘛呀?」

  「當然是期貨。」安靳暐理所當然地說。「我打算把所有的錢拿出一半來買賣期貨,不用多久,就可以有好幾倍,甚至好幾十倍、百倍的回收了!」

  霍妍華懷疑地瞥他兩眼。「你行嗎?」她記得商學院好像沒教人玩這招吧?

  「我不行,可是我那些網友其中一個是這行的佼佼者……呃!或者該說是帝王吧!我只要把錢交給他幫我處理,嗯……我想,乾脆就交給他一直買賣下去好了,我需要用錢時再跟他拿一些就行了。」

  霍妍華更懷疑了。「你就這麼相信人家?」

  安靳暐聳聳肩。「如果你知道他是誰,你也不可能會去懷疑他的。」

  「是嗎?」霍妍華皺起眉,隨即聳聳肩。「好吧!既然你相信他,而我相信你,那就算我也相信他好了!」

  安靳暐笑了。「謝謝你,老婆,我好愛你,真的!」

  「真愛我的話,就別再那樣嚇我了。天哪!從沒想過我會真的看到你心跳打烊、呼吸也暫時歇業的樣子,實在是超級恐怖的!」霍妍華拍著胸脯,餘悸猶存地說。要是真的宣佈就此倒閉的話,就更嚇人了!

  安靳暐連忙搖頭。「不會了,老婆,不會了!」

  霍妍華俏皮地歪著腦袋斜睨他。「真的不會了?」

  「真的,老婆,真的!」安靳暐再次強調。

  「還煮的呢!」她不屑地說:「不過……」她倏地冒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同時打開櫃子,從最裡面拿出一本書來。「如果你發誓絕對不再做那種事的話,我就送你一樣禮物。」

  「書?」安靳暐好奇地打量她抱在胸前的書。「很特別嗎?」

  「非常特別,你可以猜猜看,」霍妍華神秘地眨著眼。「提示是你平常絕對不會去看的書。」

  拜託!光是一個書背的樣子,再加上一個答案千百萬種的提示,怎麼可能猜得到呢?聰明的安靳暐立刻舉手投降。只有阿答馬空固力的人才會去浪費時間猜那種謎語哩!

  「我發誓!」

  霍妍華笑了,她把書放在他的大腿上。「哪!慢慢欣賞吧!」然後,她用力瞪大眼準備攝錄他精采的表情。

  就如她所料,一開始是困惑,跟著,他抬眸迷惑地瞥了她一眼,隨即又垂眼去看著封面。不過三秒後,他陡然落了下巴,旋即抬起又驚又喜又懷疑的臉對準了她。

  「老、老婆……這、這個……你、你是說……我、我要……要那個……那個 ……」他結巴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全了。

  但是,霍妍華知道他在說什麼。「猜對了,」她拉來他的手放在她微凸的小腹上。「你要做爸爸啦!」她笑咪咪地證實了他的疑問。

  剎那間,安靳暐狂喜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死命的盯著她的肚子,嘴巴開開闔闔的,想說什麼又說不出話來,腦袋還無意識地搖晃著顯示出他的不敢相信,平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指還微微地顫抖著。

  倏地,他先抬眸給她感激涕零的一眼,旋即轉頭向其他三床的病友們大叫,「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突然,他頓住了,在病友們迷惑的視線中,這才想起這裡是美國,他應該要說英文才對,忙又翻譯道:「我要做爸爸了!我老婆懷孕了,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

  整座病房在頃刻間便響起了歡騰的喜悅聲,病友們全都圍過來,又拍肩、又戲謔的講些調侃的恭賀話。

  霍妍華靜靜地注視著在病友們的恭賀聲中笑得合不攏嘴的安靳暐,心中驚奇不已,她從沒見過他的臉上閃耀著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彷彿這個未出生的胎兒不僅是他生命的延續,同時也帶給了他嶄新的生機。

  突然,她憶起夢中的他在聽到她要求把孩子拿掉時的心境,看著現在的他,就可以了解到,那時夢中的他到底有多傷心、失望了!

  正在思忖間,霍妍華驀地又聽見安靳暐丟給她一個稚氣的「命令」。

  「老婆,先幫我生個女兒,兒子以後再說,知道嗎?」

  是喔!到7─11裡去挑個母的就是了,對吧?

  去!誰理你啊!

  霍妍華又好氣、又好笑的瞪著他直翻白眼。十五分鐘後,安靳暐已經抱著那本《嬰兒與母親》猛K了。

  「老婆,你去檢查過了嗎?」

  「檢查過了,前天,就在這家醫療中心的婦產科檢查的。」

  「哦……老婆,你會害喜嗎?」

  「我不知道害喜是什麼狀況,不過,我都沒有什麼不舒服就是了。」

  「哦……老婆,你心裡會不安嗎?」

  霍妍華受不了的又翻了個大白眼。

  「我唯一的不安就是你!」

  「哦!那就要趕緊設法消……咦?我?」

  安靳暐愕然地抬起頭來,讓她看見他的一臉的呆樣。

  霍妍華差點失笑,卻又強忍住,硬是回他一個兇狠的警告眼神。

  「是啦!你,你不久前才發過誓的,忘了嗎?你最好別再給我凸槌了,我警告你喔!別再給我來一個暫時停止呼吸,或者心跳一、兩百什麼的,那樣一點也不好玩,知道嗎?」

  安靳暐委屈地苦著臉。「人家我也不是故意要那樣玩的啊!那樣粉辛苦的耶!」

  「反正就算真的不行了,你硬撐也得給我撐過去,明白嗎?」聽起來很誇張,可是霍妍華的神情卻很嚴肅地表明了「一定得做到,做不到你就慘了!」的態度。

  安靳暐也很嚴肅地凝視她片刻。

  「明白了,就算真的撐不下去,我也會硬撐下去的!」

  霍妍華這才滿意地露出笑容來。「好,你自己K書吧!我去幫你拿你要的電腦,大概兩個多鐘頭後就會回來。」

  安靳暐聞言,又回到他的《嬰兒與母親》上繼續奮鬥。

  他又有了一個絕對不能死的理由了!

  他的女兒!

  開玩笑,他怎麼能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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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6:54:46 |只看該作者
 


  「等等、等等!」總裁辦公室前,霍紀豪追在霍妍華身後叫道。「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再走人!」

  霍妍華不耐煩地在電梯前停下轉身。「幹嘛啦!」

  「幹嘛?」霍紀豪不可思議地重複道:「還問我幹嘛?十天沒來上班,一出現就抱著電腦跑得跟飛一樣,你到底還想不想在這兒上班啊?」

  霍妍華受不了地翻翻白眼。「拜託!是你叫我來的耶!可不是我死賴在你這兒不走的,請你先搞清楚這一點好不好?」

  「就算是我叫你來的,可你也不能這麼隨隨便便吧?」霍紀豪惱怒地說:「難道這就是你為人處事的態度嗎?」

  「抱歉得很,爸爸,」嘴裡說抱歉,可霍妍華臉上卻看不出絲毫抱歉的影子。「我並不想這樣的,但是,在我的心目中,還有比你的公司更重要的事,對我來講,那才是第一優先的事,如果那件事沒有處理好,我是沒有心情,也沒有空來上班的!」

  霍紀豪臉色一沉。「那麼,如果我叫你不用再來了呢?」

  「無所謂!」霍妍華冷哼一聲。「告訴你,爸爸,我可不像你,為了事業娶了我媽,然後再把我們母女倆像兩條狗一樣丟棄得遠遠的自生自滅,等你需要看家狗的時候,又把我撿回來。爸爸,我才不會像你這麼無情,也不想學你那樣做,所以,要我不用再來了?OK!沒問題,我不會再來了。」

  語畢,她轉身就走,沒想到卻又被霍紀豪一把拉住,她忿忿地又轉回頭來。

  「我已經說了再也不會來,你到底還想怎麼樣嘛你?」

  可就在這麼一轉頭之間,霍紀豪原先的氣勢卻早已消弭無蹤,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事情辦完了就回來吧!」

  霍妍華雙眉一挑。「回來?」

  「是的,一定要再回來啊!」霍紀豪全面投降了。

  霍妍華注視著他片刻,而後哼了哼,甩開他的手後踏進電梯裡消失了。

  霍紀豪沮喪地直歎氣,在一旁觀戰的總裁秘書腦袋垂得低低的當作沒看見、沒聽見,克萊得則慢吞吞地走過來撫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她跟你真像啊!總裁,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霍紀豪感到最難堪的大概就是這一點了,從他再次見到女兒後,無論他是和她說英文或國語,霍妍華都一直只跟他說英文,似乎故意在兩人之間制造隔閡。雖然在美國定居了,但他在家裡也還是講國語的,那讓他有種不可分的親密感、讓他感到松懈與安心。

  可是,霍妍華就是故意要在她和他之間隔起一道厚厚的藩籬,不願意和他有任何親近的表示,而且……他瞥一眼秘書,讓別人有「聽」好戲的機會。可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對她真正生氣。

  「所以,我才會這麼喜歡她,這麼不想失去她呀!」霍紀豪低聲地說:「她讓我覺得驕傲,覺得她才是我生命的延續。其他那三個孩子,我從小疼愛到大,可僅僅這三個多個月的時間,我就發現自己對這孩子的感情,早已經遠遠超過對那三個孩子的感情了,可是……」他搖搖頭。「她卻是那麼恨我!」

  「慢慢來吧!總裁,至少她肯來,不是嗎?」克萊得安慰道。

  「是她母親叫她來的,否則,她根本不想來。」霍紀豪歎道。

  「那麼就留住她,這樣就有機會慢慢的培養你們之間的感情了。」

  「我知道,不過……」霍紀豪沉吟著。「她究竟在幹什麼呢?」

  克萊得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她不許我過問她的私事。」

  霍紀豪又歎氣了。「我也是,她也早就警告過我了,所以,就算再好奇、再懷疑,我也是連問一下都不敢,以她的脾氣來講,恐怕我要是敢犯了她的忌諱的話,她真的會回台灣再也不見我了!」

  「是嗎?那就……」

  兩人面面相覦。

  既然都不想被霍妍華列為拒絕往來戶,那就只好繼續忍耐羅!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當霍妍華進入病房,卻見不到安靳暐的影子時,立刻嚇得抓住鄰床病人的手直問:「我丈夫呢?我丈夫呢?」

  「別緊張、別緊張,」鄰床的病人笑著拍拍她的手。「他去做檢查了,還要照X光,他才剛離開加護病房,不是嗎?那些檢查當然要做得仔細一點。」

  霍妍華這才松了一大口氣,「謝謝。」而後回身把電腦放到櫃子上,再整理一下床舖,正打算把櫃子裡的東西統統給他翻出來整理一下時,就聽到安靳暐的笑聲了。

  「……我一定要她先幫我生個女兒!」正被雷吉大夫推進病房裡來的安靳暐大聲說道。「兒子以後再……咦?嗨!老婆,你回來啦!」

  雷吉大夫把安靳暐推到病床邊,然後用下巴指指病床。

  「哪!上去吧!」

  「上去?」安靳暐蹙眉瞪著床舖,那神情就好像好動的小鬼頭被爸媽催著去學校乖乖坐著上課一樣的心不甘、情不願。「雷吉大夫,我能不能……」

  連話都不給他說完,雷吉大夫就斷然道:「不能!」

  安靳暐嘟了嘟嘴,隨即認命地歎了一口氣,而後讓雷吉大夫和霍妍華扶著他離開輪椅爬上床躺好。可就這麼一點點距離、小小的動作,他就喘得好像氣喘發作了似的,看得霍妍華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雷吉大夫,他……」

  「沒問題的,他才剛離開加護病房,所以會這個樣子,只要好好治療一陣子之後,就會好很多了。哦!對了……」雷吉大夫向霍妍華頷首笑笑。「恭喜你了!」

  霍妍華很大方地回以一笑。「謝謝。」

  眼睛朝又捧著《嬰兒與母親》細心鑽研其中奧妙的安靳暐瞄去,「這對他而言是一劑效果非常驚人的特效藥。」雷吉大夫贊歎道。「我應該把主治大夫的位置交給你才對!」

  尖耳朵的兔子立刻插進來。「那是說,我可以出院了嗎?」

  「不行!」兩聲怒吼立刻同時掃了過去,把兔子又給掃到《嬰兒與母親》後面去了。

  「不行就不行,幹嘛那麼兇嘛!我是病人耶!」可憐兮兮的兔子躲在《嬰兒與母親》後面委屈地咕噥。「我想,我還是回加護病房好了,那時候你們都對我好溫柔喔!」

  霍妍華雙眼一瞪,正想發飆,卻噗哧一聲笑出來,和早就笑呵呵的雷吉大夫對視一眼。

  「所以,我說我喜歡他。」雷吉大夫笑道。

  片刻後,雷吉大夫離去了,霍妍華還是忍不住把櫃子裡的東西統統翻出來整理。

  「老婆,預產期呢?」安靳暐在《嬰兒與母親》後面問。

  「五月十六日。」

  「五月十六啊!那就是……」安靳暐障沉吟著。「剛好是你出發到美國前的那半個月裡有的羅?」

  「是啊!」霍妍華邊蹲在櫃子前忙著整理,邊漫不經心地回道:「在台灣時,最後一次大姨媽還有來報到呢!結果到美國後就都沒有來過了,剛開始我還以為是環境改變的影響,然後,我又忙著飛來飛去、忙著安排你住院,所以都沒有去給他想到那邊去。如果不是你在加護病房時,讓我有時間想了好多事,我可能不會去想到在夢裡有……」她驀地噤聲。

  「呃?」夢裡?

  霍妍華連忙轉口。「沒什麼,反正就是那時候我才想到怎麼大姨媽都沒有來,又發現自己的肚子好像胖了一點,所以就趕快去檢查一下,結果真的有了咩!」

  「哦!那……」安靳暐悄悄地從書的上方覦著她。「這樣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這才是重點。

  霍妍華不屑地哼了哼。「我還擔心工作會影響我懷孕、生孩子呢!你放心,我都跟我爸爸講過了,在我心目中,有些事是比工作還重要的,如果他不能忍受這一點,我隨時都可以走人!」

  「那他怎麼說?」安靳暐忐忑不安地問。叫她回家自己煮蕃薯稀飯配醬瓜嗎?

  「他說啊……」霍妍華把最後一樣東西放回櫃子裡,關上櫃門,然後起身坐上床緣。「叫我私事辦完後一定要回去。」

  安靳暐愣了一下,隨即失笑。「他好像很怕你不回去呢!不過,他究竟是你爸爸,你還是不要太過分吧!」

  「我知道,可是……」霍妍華垂著腦袋,隨手抓來他的手把玩。「在你的情況還沒有穩定下來以前,我就是沒有辦法安心的工作,這樣我去了公司也沒用啊!」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我現在沒事了,真的,為了你,還有女兒,我保證絕對不會再讓他們用那個幾十瓦特、幾百瓦特的東東來電我,要是讓他們電成白癡了怎麼辦,對吧?」

  霍妍華失笑。「你已經有點秀逗啦!」

  安靳暐眨眨眼。「至少還能帶女兒上幼稚園吧?」

  霍妍華斜斜的瞥他兩眼。「你就知道一定是女兒?」

  安靳暐把修長的手張開放在她的小腹上,「我說她是她就是!」他非常權威性地宣佈。

  「是、是、是!」霍妍華受不了地說。「她要是出來時多夾帶了一樣私人武器的話,我也要叫她縮回去卸下武裝之後才准出來,對吧?」

  沒想到安靳暐卻連連點頭贊同。「對、對、對!」

  「還對呢!」霍妍華猛翻白眼,「真是敗給你了!」她搖搖頭,同時拿開《嬰兒與母親》,換上電腦擱在他的大腿上。「哪!你要的電腦,先看看合不合用,不合用的話,我再去找別的。」

  「電腦當然是自己的最合用,其他的就……」安靳暐打開電腦,熟稔地開機啟動。「只是會不會用的問題而已了……嗯!這台沒問題。」

  「那就玩你的吧!我呢……」霍妍華起身。「要去餐廳吃點東西了,最近不知道為什麼,老是覺得肚子餓,明明已經吃了一大堆了說!」說著,她往門口走去,安靳暐的聲音追在後面。

  「啊!老婆,順便幫我買點……」

  「想都別想!」

  「嗚嗚……小氣!」



  感恩節過後的星期一早上,霍妍華終於又準時到公司來上班了。

  上回被罵得面上無光,這會兒又差點喜極而泣的霍紀豪趕緊表現一下父親的關心。

  「你的事都沒問題了吧?要不要幫忙?」

  霍妍華放下背包,又瞥一眼聞訊趕來的克萊得。

  「不用了,大概聖誕節過後,我就能正常上班了,不過……」她慢慢脫下大衣。「克萊得,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儘管吩咐!」克萊得毫不猶豫地說。

  「幫我找個保母兼管家,」霍妍華回過身來對著克萊得。「一定要經驗豐富,非常能幹可靠的,曾經在病人家中工作過的最好。你什麼時候找到人,我就什麼時候開始正常上班。」

  「呃……那個……管家我是理解啦!可是……」克萊得困惑的和霍紀豪對視一眼。「保母?」

  霍妍華笑了,「怎麼?難道你們還看不出來嗎?」她拉了拉身上寬鬆的洋裝,露出已經凸得很明顯的小腹。「我懷孕啦!」

  一看,兩張下巴同時掉了下來。

  「你懷……懷孕了?!」霍紀豪驚訝的尖吼出聲。「你怎麼會懷孕了?」

  霍妍華哼了哼。「這種事還用得著問嗎?」

  「你……是誰?到底是誰?是……」霍紀豪氣急敗壞的怒吼突然煞住,而後狠狠地瞥向克萊得。「不是美國人吧?」

  咦?我?

  克萊得指著自己的鼻子愣了愣,正想大叫冤枉否認時,霍妍華已經主動替他洗清冤情了。

  「當然是台灣人,開玩笑,怎麼可能是美國人嘛!」

  霍紀豪皺起眉頭,隨即和克萊得互覦一眼,從對方的眼神中,明白對方心中出現的是和自己相同的結論。

  原來她是為了躲避孩子的父親,所以才願意到美國來的!

  霍紀豪沉吟片刻。「你……要生嗎?」

  霍妍華立刻挑釁地仰高了下巴。「怎麼?不行嗎?」

  一接收到她挑戰的目光,霍紀豪不由得露出苦笑。如果他說一聲不行,恐怕她不但更要生,而且,說不定一次就給他生個十個八個的!

  算了,未婚生子的單親媽媽在美國遍地皆是,只要將來能出人頭地、高人一等,誰管你是誰生的,就算你是猩猩的兒子、猴子的女兒,人家照樣向你高呼三聲萬歲,再恭恭敬敬的舔你的腳Y子!

  「那就生吧!」霍紀豪很快的就冷靜下來了,誰教他喜愛她這麼多,偏又欠她這麼多呢?「克萊得,仔細找,找好一點的,費用我來出。」

  「是。」

  「妍華,我幫你設了個辦公室,就在隔壁,你去看看還缺什麼沒有?」霍紀豪比比隔壁這麼說。

  「咦?我也有辦公室啊?」霍妍華似乎有點意外。「好啊,我去看看。」話落,她拎起大衣和背包就出去了。

  她一出去,霍紀豪就盯住了克萊得。

  「你介意嗎?」

  克萊得笑笑。「當然不介意,我不是那麼古板的人,可是……」他的雙眼瞟向霍妍華出去的方向。「如果她是因為這件事而心中有芥蒂的話,我可能就要多花點時間了。」

  「你介意嗎?」還是同一句話。

  克萊得轉回頭來又笑了。「還是一樣,不介意,好不容易碰上一個真正能讓我動心的女人,我怎麼可能會為了這種小事介意呢?」

  霍紀豪很滿意地點點頭。「那就慢慢來吧!」

  「沒問題,總裁,」克萊得慢條斯理地說!「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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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6:56: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霍妍華又開始半天班的生活了,而且,依然是搭地鐵,無論安靳暐怎麼保證他不會在意那無三小路用!霍妍華就是堅持不搭克萊得的便車,最後是霍紀豪惦惦的派了一輛車和司機給她專用。

  雖然大家都很奇怪為什麼她那麼急著考駕照,一旦考上了卻又不用,不過,大家都已經很了解,她雖然不允許人家過問她的私事,也堅持有些私事比公事還重要,但那並非是她的任性所致,而是她作任何事都有她的理由存在。

  相對的,霍紀豪也為了能早點綁住霍妍華,便推翻了原訂的計畫,直接把霍妍華拉到身邊做總裁特助,那些到各部門實習的步驟全都省略了,這個做法立刻讓霍家的其他成員開始緊張起來了。

  原職情婦、現任霍太太的張媛,還有兩個女兒霍瑞香和霍瑞婷,再加上兩個未來女婿馬丁和考特,五個人立刻召開緊急大會研討因應措施。

  「怎麼會這樣?」張媛首先對兩個未來女婿提出疑問。「你們不是說她上班態度吊兒郎當,不是上個半天班就走人,就是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的嗎?總裁不是最討厭對工作不認真的人嗎?」

  馬丁和考特相覷一眼,日美混血的考特才聳聳肩道:「她是那樣沒錯啊!愛來不來的,看起來根本就無心工作嘛!不過……」

  張媛雙眉一緊。「不過什麼?」

  考特瞟一眼馬丁,馬丁便接下去說:「不過,克萊得好像很喜歡她,她和克萊得也似乎走得滿近的,我看總裁的意思好像是……」

  心中頓起不祥的預感,張媛更緊張了。「好像什麼?」

  馬丁撇撇嘴。「好像有意思把克萊得和狄妮湊在一起。」

  狄妮是霍妍華的英文名字,霍瑞香則是瑞兒,霍瑞婷最簡單,就是瑞婷。

  「我就知道!」張媛一聽,便拍腿大叫。「我早就知道他最欣賞的就是克萊得,克萊得如果是他兒子,他早就把棒子交給他了,可惜克萊得就是看不上你們兩個,誰教你們這麼笨!」她瞪著兩個女兒忿忿地道。不過,她倒是很聰明,懂得這時候要改用中文,免得讓馬丁和考特聽了不爽。「我把所有誘惑男人的招數全都教給你們了,你們卻連讓他多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姊妹倆互視一眼。「他喜歡的不是我們這兩種型的嘛!」艷麗的姊姊霍瑞香咕噥道。

  「誰管他喜歡的是哪一型啊!」張媛怒罵。「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男人的弱點就是女人,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若是不懂,難怪你們拐不到他!」

  「媽,現在這個不是重點吧?」淑女型的妹妹霍瑞婷連忙插進來打圓場。「重要的是爸爸喜歡的是克萊得,而克萊得喜歡的是霍妍華,如果真讓霍妍華拐到克萊得的話,恐怕以後我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嗯……」這幾句話的確轉移了張媛的注意力。「可就算克萊得……」她頓了頓,忙又換回英文。「你們確定克萊得喜歡那個狄妮?」

  馬丁和考特毫不猶豫地同時猛點頭。

  「應該錯不了,」考特說:「克萊得一向不愛親近女人,可他卻不辭勞苦的接送狄妮上下班,說他對她沒有意思才怪呢!」

  「那狄妮對克萊得呢?」

  考特愣了一下,隨即轉眼望馬丁,馬丁也皺著眉思索片刻後才說:「這個……應該也是有意思的吧!我想,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他們相處得很融洽,最重要的是……唔……不過,這也只是謠言而已……」

  張媛不耐煩地敲敲桌面。「管他是不是謠言,先告訴我,讓我來判斷就行了!」

  馬丁聳聳肩。「好吧!聽說狄妮已經有克萊得的孩子了。」

  張媛立即驚喘一聲。「真的?」

  馬丁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說過是謠言嘛!」

  張媛傻了半晌,繼而大皺其眉。

  「如果是真的話,那就糟透了,他們……」

  「我聽到的好像不是這樣喔!」考特卻又插了進來。

  「咦?不是?」張媛呆了呆。「那你聽到的是什麼?」

  「我聽說那是狄妮台灣情人的孩子,她是為了躲孩子的父親才跑到美國來的。」

  三個女人頓時面面相覷。

  怎麼差那麼多?

  良久……「我倒覺得說是狄妮台灣情人的孩子比較有可能。」霍瑞香臆測道。

  「為什麼?」

  「很簡單啊!如果是克萊得的孩子的話,他們早該結婚了吧?」霍瑞香理所當然地說。

  「對喔!」張媛喃喃道:「那……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呢?」

  「唔……這個嘛……」霍瑞香沉吟道:「我在想啊!沒有一個男人願意娶一個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的女人吧?所以,至少在狄妮生產之前,他們是不可能結婚的。可若是克萊得趁著狄妮懷孕時大獻殷勤,好讓她感動一下,這樣一來,說不定狄妮一生完孩子,就會把孩子送人,好方便自己嫁給克萊得了!」

  「那也就是說……」

  「我們要乘狄妮還未生產之前,設法把她趕走,而且,要盡量隔絕她和克萊得,不要讓他們有機會在一起。」

  張媛一聽,便猛的一點頭,「沒錯!」她舉雙手雙腳贊成。「那公司方面就交給馬丁和考特了,至於如何趕她走嘛……這就得好好研究研究了……」

  「可是,不能不小心讓她流產了喔!那樣等於是幫助他們盡快結婚嘛!」霍瑞婷提醒道。

  「對、對,只要有個孩子卡在中間,他們想結婚,可就沒那麼簡單了。」張媛又像個布谷鳥似的腦袋點個不停。

  「而且,又不能讓爸爸發覺到。」霍瑞香也說。

  「呃?嗯!對,沒錯,這一點也很重要。」的確、的確!

  「克萊得那邊也要小心一點。」馬丁也插進一句。

  「嘎?」連克萊得也要?

  「否則,他會去告訴總裁啊!」

  對喔!可是……這樣綁手綁腳的還能幹啥呀?



  元旦前,最大的一場暴風雪襲擊了美國東岸,紐約地區下雪量達到12英寸。整個紐約的交通幾乎全部癱瘓,所有的航班也都停飛了,大街上一片冰天雪地,路邊停靠著的汽車也變成了一個一個的大雪包,惡劣的氣候擋住了紐約市民外出的腳步。

  於是,市政府出動了1500輛鏟雪車,連日來忙著把紐約街道的冰雪清掃乾淨。而在那些尚未清除積雪的地方,一些性急的紐約人早已按捺不住地穿上雪橇上街去了。

  跟著,元旦過後又下了一場小雪,再度讓紐約成為一片白茫茫的雪花世界。鏟雪車又一次出動,雪仗再次開打,雪人一尊尊地佇立在公園裡的路邊上……位於第一大道與第二大道、東26街與東28街之間有一排寧靜雅緻的高級住宅,裝飾極具藝術風格的雙層建築,整齊清爽的花圃草坪,一看就知道是上流階層所專享的社區。

  這日午時過後不久,2618號門前來了一位中年婦人,她輕輕按了一下門鈴,未幾,門打開了,年輕的東方女孩似乎有點驚訝地往上抬起頭──因為對方比她高很多。

  「請問是霍小姐嗎?」中年婦人很有教養地問。

  霍妍華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地啊了一聲。「克蘭娜,對吧?」

  中年婦人頷首。「是的。」

  瞧她那和善的藍眸、溫柔的笑容、高大的身材,不但可以同時抱上兩、三個嬰兒,恐怕連瘦削的安靳暐也抱得起來吧!

  打量幾眼之後,霍妍華便很滿意地往後退。「來,快請進,我一直在等你呢!」

  進門後,霍妍華邊把克蘭娜脫下來的大衣掛上門旁的掛架上,邊問:「你知道要做什麼工作嗎?」

  「管家、保母。」克蘭娜簡潔地回答。

  「對,不過……」她領著克蘭娜走向起居室。「如果我要求你再加一份工作,不知道你應付得來嗎?當然,我會另外多付你一份薪水,條件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克蘭娜正想回答,卻愕然地發現起居室裡居然有一個男人,一個坐在輪椅上打盹的年輕男人。只見霍妍華一瞧見年輕男人在打盹,便忙著過去把暖氣開大一點,跟著小心翼翼地將他腿上的電腦拿開,再為年輕男人蓋上毛毯。

  霍小姐不是一個人獨居嗎?

  霍妍華回身來把克蘭娜拉出起居室帶往廚房,泡了兩杯咖啡後,兩人坐下來互視片刻。

  「那是我丈夫,他姓安。」

  「丈夫?」克蘭娜驚訝地叫道:「他是你丈夫?可是……」

  霍妍華笑笑。「我沒有讓人知道我已經結過婚了,當然,這是有我的原因,如果你能幫我保密的話,那是最好的了。」

  克蘭娜徐徐地收回驚訝的神情,深深的看她一眼後,才點點頭道:「我明白了,我不會隨便說出去的。」

  「謝謝。」霍妍華歡愉的笑了。「哦!對了,你照顧過病人嗎?」

  「有,癌症病人。」

  「太好了,」霍妍華笑得更愉快了。「有經驗的人還是比較能讓人安心的。」

  克蘭娜同情地望著她。「啊!安先生也是……」

  「不,他不是癌症,他是先天性心臟病。」霍妍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他的心臟已經開始衰竭了,不到兩個月前才從加護病房出來,我們的任務是設法改善他的病情,就算不行,至少也要讓他保持現狀,不能再惡化下去了,我們必須維持他的生命,直到他有機會移植心肺為止。」

  她滿臉希冀地越過桌面握住克蘭娜的手。「你能幫我嗎?」

  毫不遲疑地,「我會盡全力幫你的,霍小姐,」克蘭娜用力的回握霍妍華的手。「交給我吧!」

  聞言,霍妍華真正開心地笑了。「謝謝你,真的,好感謝你!我會把需要注意的事項告訴你……」

  「我想……」克蘭娜打岔道:「霍小姐一定有關於安先生的病這方面的書籍吧?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研究一下,這樣或許更能了解該如何幫助安先生吧?」

  「當然,有一大堆呢!都在書房裡,你儘管去看沒關係。」嗯!這個克蘭娜真的很不錯,她實在應該好好感謝一下克萊得才對。

  「呃……」克蘭娜猶豫了一下。「聽說有些心臟病患者的脾氣不太好……」

  「耶?不會、不會,他呀!我保證是你見過脾氣最好、個性最開朗的人,嘿嘿!或許還有點幼稚……」

  「老婆!老婆,我好渴喔!」隨著叫聲,安靳暐「開」著電動輪椅冒出來了。「能不能給我……咦?啊!嗨,你好!」

  蒼白瘦削的臉上綻開一朵大大的開朗笑容,讓人一見,就不由自主地跟著微笑起來。克蘭娜一眼就喜歡上這個溫和可愛的年輕人,同時也情不自禁地湧出一股憐惜之情,她立刻知道,自己一定會盡心盡力的去照料這個跟她兒子差不多年歲的病患。

  「老公,這位是新來的管家,她叫克蘭娜。」霍妍華為他們介紹道。

  「嗨!克蘭娜。」安靳暐笑咪咪地點了點頭。「我會盡量不給你增加太多麻煩的。」

  「沒問題的,安先生。」克蘭娜也溫和的笑了。「我想,你再怎麼麻煩,也不會比七個小鬼頭一塊兒鬧起來更麻煩吧?」

  「七個?」安靳暐驚叫。「小矮人嗎?有沒有白雪公主?」

  聞言,克蘭娜忍不住大笑起來,渾厚的爽朗笑聲在廚房間迴盪。「沒錯,真的是七個小矮人,兩對三胞胎和一對雙胞胎,九歲、七歲和四歲,其中一個正是甜美的白雪公主!」

  霍妍華把一小杯濾過的果汁遞給安靳暐。「太可怕了,換了是我同時照顧那樣一排軍隊的話,不用多久,我就會把他們全給槍斃了!」

  而安靳暐則瞪著手中的果汁直噘嘴。「這麼一點?老婆,太小氣了吧?」

  「小氣?」霍妍華哼了哼。「你不能喝太多水的,忘了嗎?有給你喝你就該偷笑了,居然還敢給我嫌?」

  安靳暐委屈地瞅著霍妍華,又看一眼小小杯的果汁,再偷眼瞄向克蘭娜。「她欺負我!」他小小聲的告狀。「等一下我一定要偷喝!」他更小聲地「宣佈」。

  霍妍華啼笑皆非的搖搖頭,克蘭娜趕忙轉過頭去竊笑不已。

  這是安靳暐「懂禮貌」的地方,除非是他和霍妍華單獨聊天對談,否則,只要有其他人在場,他一律使用英文。

  「你啊!趕快把它喝完,午睡時間到了。」霍妍華說著,走過去回轉輪椅,將他往臥室的方向推去。「該去休息了。」

  「我才剛睡醒耶!」安靳暐抗議道。

  「那不算睡,那叫打瞌睡。」霍妍華立刻駁回抗議。

  「我有睡著!」安靳暐反駁。

  「是打瞌睡,另一種說法是打盹,你是文學院的,應該有學過吧?」維持原判。

  「短時間的睡眠。」安靳暐低喃。

  「嘎?」她沒聽清楚。

  「打盹的意思是指短時間的睡眠,所以,我有睡過了。」安靳暐還是這麼堅持。

  「誰理你!」霍妍華嗤之以鼻。

  輪椅停下來了,就在床邊,霍妍華等安靳暐喝完果汁後,就扶著他上了床,替他蓋好被子。

  「快睡吧!」

  安靳暐孩子氣地翻過身去背對著她。「女暴君!」

  霍妍華搖搖頭,回身要離去,卻聽見安靳暐又低低的嘟嚷了一句,「一睡醒我就去偷喝!」終於再也忍不住笑出來了,她笑著邊偕同站在門口看了老半天,也笑了老半天的克蘭娜出去,邊無奈地說:「他就是這樣,說他開朗嘛!卻又似乎有點太超過了,簡直是幼稚!」

  「他是個好人,」克蘭娜評論道。「我想,我會跟他相處得很好的。」

  「好人嗎?」霍妍華突然又有些郁卒起來了。「人家都說好人不長命的,我倒希望他壞一點,這樣說不定就能活久一點。」

  聞言,克蘭娜不禁用她那結實有力的臂膀攬住了她。「放心好了,我們兩個會一起讓他活下去的,對吧?」

  霍妍華側首凝視她片刻,而後笑了。

  「是啊!我們兩個會讓他活下去的……呃!不,應該是三個……」她拍拍自己的肚子。「不親自送女兒上一次幼稚園,我看他是怎麼也捨不得走的!」

  克蘭娜雖然住在僱主家裡,但霍妍華和她約定好,只要霍妍華在家,又沒有什麼緊急狀況的話,克蘭娜隨時都可以出去走走,甚至回家度周末,而一切的趣事便都是在克蘭娜不在的時候發生的。

  此刻,一月底的某個周六下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在這個上流社區裡,卻有個看起來實在不怎麼上流的傢伙正鬼鬼祟祟地一家接一家摸過去。

  「2618號,不是……2618號,不是……2618號,不是……」

  那是個十七、八歲的東方少年,一身高級運動服飾,卻東一塊泥、西一塊土的,好似剛玩過泥巴的小鬼頭正想從後門偷摸回家,免得被老爸、老媽抓到,先碎碎念三個小時再罰禁足三天。

  雖然已經是高中生的年紀,五官也長得滿端正的,但那張臉上的表情卻寫滿了頑劣的惡意、做壞事的緊張和變態般的興奮,再加上幼稚得近乎白癡的雙眼,傻呼呼的嘴還一邊看著門牌號碼一邊繼續念著,「……2618號,不是……2618號,不是……2618號,不……咦?是!」

  更顯興奮的少年趕緊按下門鈴,然後緊張兮兮的等候著。不一會兒,門內傳來一聲「誰啊?」,跟著,門打開了。

  少年傻呼呼、笑嘻嘻地咧開了嘴。

  「是我。」

  禮貌的應答之後,他立刻提起手上的桶子往門裡的人身上潑過去,卻沒想到門內的人反應比他還快,在他剛提起桶子、擺好姿勢時,就把門砰一聲的關上了,於是,桶子裡的東東全都被擋回少年身上了。

  滿頭滿臉又滿身餿水菜葉狗屎蟑螂屍體的少年一臉反應不過來的莫名其妙樣,他傻傻的呆立片刻,而後突然扔開桶子,邊反身跑向街頭的方向,邊像小孩子似的大哭大喊著──

  「那A按呢啦?那A按呢啦?那A擱是我啦……」

  而大門旁的窗戶內,在少年鬼哭神號地跑走的同時,也悄悄掀起一角窗簾冒出一雙笑意盎然的明眸大眼。

  「擱來擱!擱來擱!擱來擱X你X!」

  少年的哭聲越傳越遠,終至消失,這個上流社區又恢復往日的寧靜,而門內的人卻大笑著回到廚房繼續忙碌。

  真是有夠肉腳的,這種三流招數也敢拿出來獻醜!

  打一開始就是這麼幼稚的游戲,白天、晚上的來了十幾、二十次,好像也沒進步多少,一直都是這種要白癡似的賤招,看樣子是欠缺「良師」教導。好!從明天開始,她就要好好的「調教」他一番!

  他要是敢再來,她就不會再只是防守而已,她一定要讓他死得很難看!嘿嘿嘿!看他會不會有長進一點兒!

  「老婆,看你笑得那麼奸詐,又在想什麼點子整人了嗎?」

  安靳暐突然從她身後無聲無息地冒出來,嚇得霍妍華抓著刀子猛一下轉身,差點在安靳暐的身上劃下一道絢麗的彩虹。

  「你想死啊?人家拿著刀子的時候不要這樣嚇人嘛!」

  「我怎麼知道你這麼膽小!」安靳暐小心翼翼地把刀子推開,然後把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滿足地撫摸著。「人家想來跟女兒打一下招呼嘛!」

  霍妍華放下刀子,一把拍開他的手。「你又不坐輪椅了。」她咕噥著推他在早餐檯旁坐下。

  「我覺得精神很好啊!也不累,為什麼要坐輪椅?」安靳暐辯駁道,同時將她攔腰抱住,把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你不知道坐太久會得痔瘡嗎?」

  霍妍華溫柔地摩挲著他的腦袋。「好吧!反正你最近的精神確實是越來越好了,不過,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太大意了,知道嗎?」

  「我知道。」安靳暐低喃。「老婆,你昨天去產檢的結果如何?」

  霍妍華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好、好,是女兒,行了吧?」

  安靳暐滿足的笑了。「我就知道是女兒。」

  霍妍華無奈地搖搖頭,隨即又像想到什麼似的拍拍他的肩。「喂!向雲有打電話來喔!她說,你的小說得到首獎了,問你能不能回去露個面,我告訴她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長途旅行,所以,她問你第二本什麼時候給她?」

  「急什麼,不是說一年一本的嗎?倒是……」安靳暐漫不經心地說:「我的綠卡真的辦好了嗎?沒有的話,我三月的時候還是得回去。」

  「辦好了,早就辦好了,你這種移民沒有配額限制,只要條件吻合就行了,更何況,我還是花大錢請那種大牌律師幫你辦的,所以很快就下來了。」加上昂貴的電動輪椅,葉桂菁給她的錢也都差不多花光啦!

  「哦!」安靳暐微笑地闔上眼。「老婆。」

  「嗯?」

  「我那個網友說幫我賺到錢了。」

  「這樣嗎?多少?」

  「兩百多萬。」

  「哇!真不是蓋的,不少耶!」

  「美金。」他加注一句。

  「……什麼?!」

  霍妍華尖叫著把安靳暐的腦袋抓離開她的肚子,直勾勾的瞪著他問:「你剛剛說的是哪一國話?」

  安靳暐眨著眼回答,「我說了他很行的嘛!」

  「可是也不是那麼行的吧?」霍妍華依然尖叫著。「哇咧!才三個月不到耶!」

  「他……」安靳暐聳聳肩。「就是很行嘛!」

  霍妍華呆了半晌。「哪有這種事?」

  「他說他還會繼續幫我買賣,可是建議我把賺來的錢交給另一位網友丹管理。」

  「為什麼?」

  安靳暐又把耳朵貼回她的肚子上。「因為丹是一位很厲害的財務投資管理顧問,他對投資有獨到的眼光,對財務管理方面也很專精,只要把財產交給他,他就會幫你做最好的規畫調度、買賣投資,讓你的財產在最穩定安全的情況下以最快速的方法增值。」

  「不會又是另一個帝王吧?」霍妍華喃喃道。

  安靳暐輕輕一笑。「我和丹聯絡過了,他說沒問題,然後建議我再去找另外一位網友。」

  霍妍華驀地挑起眉毛。「請問這位又是幹什麼的?」

  「是醫界的大龍頭,在國際間相當有名聲的醫界大佬。」

  「咦?」

  「有他幫忙的話,也許我就有機會移植心肺了也說不定呢!」

  她再次把他的腦袋抓離她的肚子,「啊咧!真的?」霍妍華對著他驚呼,同時又抱怨道:「那他為什麼不早點叫你去找那個人?」

  「以前他不知道我的心臟病這麼嚴重嘛!」

  「好,以後見了人就說你有很嚴重的心臟病,說不定就會有人說他有備分的先讓給你用呢!」霍妍華喃喃道。

  但他假裝沒聽到她說的話。「然後,那個醫界大佬又叫我去找另外一位網友。」

  霍妍華呆住了。「天哪!拖狗鍊?」

  「那是自蘇俄投誠美國的心臟科權威,如果我還沒來得及等到移植心肺的機會就出現生命危機時,他應該可以再幫我拖些日子,譬如一、兩年。」

  「還有嗎?」霍妍華低吟。「難道沒有那種可以直接治好你的神仙?」

  安靳暐忍不住失笑。「你還沒睡醒嗎?」他笑著把耳朵又貼回原處。「對了,你好像說過,你們公司要投資輝得蒙公司,而且是用一大筆資金,對嗎?」

  「非常大一筆,我爸爸對這項投資有很大的期望呢!」

  「是嗎?」安靳暐抬眼瞄了她一下。「能不能放棄?」

  眉毛猛一下揚起半天高,霍妍華以為自己聽錯了,「為什麼?」

  「不值得。」安靳暐淡淡地道。

  霍妍華翻翻白眼,「先生,請用國語解釋清楚好嗎?」她不耐煩地說:「那家公司無論是現狀或前景都非常看好,為什麼會不值得投資?」

  「那只是表面上的假象而已,頂多一、兩年後它就會完蛋了,到時,你們說不定連本錢都撈不回來;就算本錢回來了,浪費兩年的時間和精力在一家明知道要 game over 的公司,那不是太愚蠢了嗎?」

  霍妍華頓時懷疑地瞇起眼睛。「你怎麼知道?」

  安靳暐輕聲一歎。「那是歐洲某個小國家的私人企業,對吧?」

  「沒錯。」

  「但你們不知道其實它是那個國家某位皇室成員的私人財產。」

  「咦?你怎麼知道?」

  「我的網友告訴我的。」

  「那……就算是好了,那又怎麼樣?」

  安靳暐再歎。「那個國家現在正在醞釀革命,打算推翻皇室,頂多一、兩年後就要發動了,如此一來,無論革命成不成功,那家屬於皇室成員所有的私人公司不是被暴動拖垮,就是被新政府接管!就算不垮,人家新政府承不承認你們的投資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吧?」

  霍妍華驀地張大了嘴。「耶?耶?這……這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的網友就是那個革命運動的發起人之一,」安靳暐輕描淡寫地說:「他也是國際間相當有名的議異份子。」

  「My God!」霍妍華不敢置信地驚叫一聲,隨即一把推開安靳暐的腦袋,抓起早餐檯上的電話分機……「喂!爸爸,是我……對,我要告訴你,輝得蒙公司的投資趕快停止……因為……呃!有人告訴我那家公司很快就會完蛋了……這……你不要問那麼多啦!反正趕快停止就對了啦……不行?管你行不行,反正一定要停止……好,那也行,重新評估調查之後再決定,可是這回的調查要由我來……OK,就這樣!」

  放下電話,霍妍華才發現安靳暐還抱著她不放,這會兒正仰著臉瞅著她,那副模樣就好像考了第一名的乖寶寶正等著人家點到他的名字好領賞,她不由得失笑。

  「好了、好了,你要什麼?說吧!」

  安靳暐立刻咧開嘴。「我從來沒有玩過雪,所以……」

  「雪?」霍妍華的尖叫聲一下子拉到最高階。「你想玩雪?你想給我玩雪?你不要命了你!你只要踏出大門一步,病馬上就會發作你知不知道?」

  「你太誇張了啦!我只要穿……」

  「不行!」

  「可是老婆……」

  「不准!」

  「我多穿……」

  「不可以!」

  「不要這樣嘛!」

  霍妍華的眼珠子一轉。「OK!你想玩雪是吧?」

  「是、是、是!」安靳暐猛點頭。

  「好,你去睡午覺,醒來之後包準你有一大堆雪可以玩。」

  「真的?」

  「沒錯,在浴室裡!」

  「耶?」

  「我會把雪鏟到浴缸裡給你玩,這樣可以了吧?」

  「嘎?」

  那A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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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天才剛蒙蒙亮,那個鬼鬼祟祟的白癡又出現在2618號前面,只見他躡手躡腳地溜到後院,嘿咻一聲,把背在肩上的大袋子甩到前面來扔在地上,跟著就想把裡頭的東西全都翻出來倒在後門前……「小子,你又想幹什麼了?」

  一聲驚喘,白癡反射性地想轉身,沒想到腳下一個踉蹌,打了個大結,然後又是「啊」的一聲尖叫後,他已經躺在地上涼快了。

  霍妍華拖著竹掃把威風凜凜地來到他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睨著那少年一臉慌張畏縮的表情,緊張得連爬都不敢爬起來,只是來回瞪著她和她手中的那支竹掃把。強忍住心頭的爆笑衝動,她又瞄了一眼從大袋子裡流出來的血水。

  「越玩越過火了喔!」

  少年恐懼地嚥了一口口水。

  「這回可不會那麼輕易的就放你過關了喔!」霍妍華好好的嘿嘿笑著。「首先……」她神情倏地一沉,臉上的線條十成十是那種正準備把誤闖入糖果屋的小孩煮來吃的巫婆模樣。「先把這裡沖洗乾淨,快!」

  少年立刻嚇得又爬又摔又跌的奔到水龍頭那兒開水、拉來水管又刷又洗,哪管得著什麼天寒地凍、鼻紅手裂的,就怕一個不小心,動作稍微慢了點兒,那支竹掃把就會長眼睛飛過來揍他個頭破血流,然後把他給扔進大鍋裡去。

  而霍妍華則拄著竹掃把在一旁虎視耽眺的監督著,心裡是又好笑又好氣。她知道張媛想趕她回台灣,可是……這把戲玩得未免太幼稚、太離譜了點兒吧?

  居然一方面讓霍瑞香和霍瑞婷在這個社區裡到處散佈對她不利的謠言,而且一件比一件難聽、一件比一件誇張;另一方面又叫這個白癡弟弟上她這兒來搗蛋,有點像是台灣的黑道建設公司派小嘍囉去搗亂,逼迫人家賣房子、土地一樣。

  他們以為這樣做她就會嚇得屁滾尿流地逃之夭夭了嗎?對她來說,這此根本都只是小case而已,連搔癢都不夠格嘛!而且,她們難道沒有想到她可以搬家就好,不一定要逃回台灣嗎?或者,他們想她搬到哪兒就鬧到哪兒,直到她受不了的回台灣為止?

  這種做法未免太驢了吧?

  不過,經他們這麼一鬧,倒是有可能藏不住安靳暐存在的秘密了。因為,為了反駁他們的謠言,克蘭娜總是為她向鄰居們解釋說她不是個隨隨便便的女人,說她也是有丈夫才會懷孕的,只是因為丈夫的身體不好,不想讓人來騷擾,所以才沒告訴人家她結過婚了。但如此一來,事情早晚會洩漏出去的,那就……算了,洩漏就洩漏吧!屆時為了保護安靳暐,大不了如了張媛的意搬回台灣去,反正她原本就無意得到父親的公司,純粹只是希望他能牢牢記住自己有她這麼一個女兒罷了。

  可這事跟安靳暐的健康一比,就比得沒個影兒了,放棄也沒什麼好遺憾的,最多希望能晚一點,在安靳暐的身體狀況更穩定到能熬得住旅行的勞累時再曝光,這樣比較妥當一點。

  「喂!後院順便幫我整理一下。」

  瞧見弟弟霍瑞武沖洗得差不多了,霍妍華乘機把她原本要做的工作推給他。只見霍瑞武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就忙著開始整理後院的雜物、垃圾、草堆、污泥、雪水等等。

  這個笨蛋,只會傻傻的被人教唆來做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可因為腦袋不太靈光,所以總是被她反攻回去,每一回都是哭哭啼啼的逃走了。不過,這傢伙的忘性真的相當大,總是沒過多久就又嘻嘻哈哈的跑來了,想要同情他都不曉得該怎麼個同情法!

  好吧!只要他不去騷擾到安靳暐,她就陪他玩到底吧!就算她這個做姊姊的「愛心」吧!

  「喂、喂!別想溜,還有前院。」

  頭殼儡儡,霍瑞武悶頭就轉身往前院走去。

  「喂、喂、喂!垃圾,垃圾一起拖去,待會兒要走時順便一起帶走!」

  霍瑞武還是半聲不敢吭地轉回來,回手拖著在短時間內「增值」為三大包的垃圾埋頭往前走去。霍妍華則緊跟在後面,繼續監視著他把前院整理乾淨,拖著四大包垃圾可憐兮兮地離去,順便追加一句恐嚇「下次再來就叫你清馬桶、油漆房子」,然後,她才返身回到屋裡,而這時,安靳暐才剛醒來。

  「咦?老婆,這麼早你上哪兒去了?」剛從浴室出來的安靳暐一見到她就這麼問。

  霍妍華忙走過去幫他換掉睡衣,「氣象報告說,中午還會有一場小雪,所以,我早點起來把院子裡整理一下,免得雪融之後髒得一塌糊塗。」還替他多加了兩件毛衣,又套上毛襪子。

  「哦!」安靳暐跟在霍妍華後頭往廚房走去。「老婆,我……難道我真的不能幫點什麼忙嗎?」

  霍妍華回頭瞄他一下,也沒說什麼就繼續走向廚房。

  廚房裡,安靳暐坐在早餐檯旁,等著霍妍華特別為他調製的低渣、低熱量、低鈉、低脂、低水分的食物。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霍妍華突然開口了。「你會那樣想也是很正常的,因為這世界上有一半以上的夫妻都是那樣相處的,但是……」她把早餐盤子放在他面前,外加一小杯果汁。「並不是所有的夫妻都是一樣的吧?」

  她在他對面坐下。「我又不是現在才知道你有心臟病,當初也是我開口說要結婚的,所以,我是在了解一切的狀況下和你結為夫妻的,一開始,我對你的期待就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愛我,也讓我愛你,再陪我到地老天荒,這樣就足夠了。」

  「可是……」

  「吃!」霍妍華指著他的盤子命令道,等他拿起叉子後,她才又說:「在這個世界上,有病人的家庭也不只我們一家吧?有能力多做一點什麼就多做一點什麼,不要抱怨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反而應該要感激上天仍然給予他付出的機會;能力不及的就盡責讓自己更堅強的活下去,同樣的,不要抱怨為什麼自己不能像別人一樣自由自在,反倒應該感謝自己仍然有機會享受到家人的關愛,大家彼此配合體諒照顧!所要求、渴望的只是希望能保持一家人的完整而已,這才是真正所謂的家人吧?」

  霍妍華雙手靠在早餐檯上托著下巴注視他。

  「如果是我病了,難道你不會為我這麼做嗎?你可以,為什麼我就不可以?因為我是女孩子嗎?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那就太令我傷心了!你知道我一向都不認為自己比男孩子差,我甚至有自信我比很多男人都還要行,如果你那樣輕視我,我真的會很生氣!」

  安靳暐聞言,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我沒有輕視你,真的,我一向都知道你很精明能幹的。」

  霍妍華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嗯!你要知道,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懦弱有堅強,有健康有體虛,環境不同,上天賦予我們的條件也不同,所以,每個人的生活方式當然就會不同了,對吧?因此,你只要過適合你的生活,盡你努力活下去的責任,這樣就可以了。」

  她又指指餐盤,提醒他別光顧著看她,要繼續吃。

  「不曉得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你的身體有毛病,我們之間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安靳暐搖搖頭。

  「沒有?」霍妍華用那種「我就知道」的表情笑了笑。「嘿嘿!我有。我就曾經想過,其實你是很聰明的,所以,如果我們一樣聰明能幹的話,對你來講也許沒什麼,可是我是個好強的人,我一定會想要勝過你,管你是不是我丈夫,而且還不允許你放水,想想看,這樣的夫妻生活能維持多久的和平呢?」

  安靳暐障的眉宇蹙了起來。

  「老實說,我的個性很糟糕,我不允許自己輸給自己的丈夫,可是又不願意有一個輸給自己的丈夫,搞不好我本來是只適合做一輩子單身貴族的,可現在我有你的陪伴了,我不會想要勝過你,也不會看不起你,就算勝過這樣的你,也不算真的勝過你了,看不起這樣的你也很沒道理,因為,你天生就是這樣,這也不是你願意的,對吧?」

  霍妍華笑笑,繼續說:「所以說,你不需要因為你是這樣需要人照顧,或者完全幫不上我而洩氣,甚至產生慚愧那種無聊的感覺。你必須要反過來想,因為你是這樣,所以我這輩子才不需要孤孤單單的過一生,所以我才能有養兒育女的樂趣。」

  「無論你自己是怎麼想的,但是對我而言,除了感情之外,我對你也有一份感激,感激你讓我能享有正常女人所能擁有的一切。因為只有在這樣的你面前,我才不會有爭勝的心理,只有在這樣的你面前,我才能成為一個純粹的女人,你明白嗎?」

  安靳暐凝視她許久,而後才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我只要負責愛你,還有盡力活下去就夠了,對嗎?」

  霍妍華一聽,立刻眉開眼笑地拍拍他的腦袋。

  「嘿嘿!果然聰明,孺子可教也!乖、乖,再教你一招,來,去把飛盤給我咬回來!」
 


  大概是真的被嚇到了吧!霍瑞武好幾天沒敢出現,直到下個星期六,才又偷偷摸摸地現身,而且,特別選在霍妍華出門上超級市場購物不在家的時候。

  他以為屋裡沒人在了。

  於是,他踏著腳尖又摸到了屋後,傻呼呼地前後看看、左右瞧瞧,確定沒人「偷看」之後,他才從外套裡掏出一把扁鑽,用馬丁教他的方法硬是把後門鎖撬開。不一會兒,他就溜進了廚房,緊張兮兮地環視一眼後,才把不斷蠕動的背包拿下來,同時蹲下去,準備開放改革路線、解放鼠民,成就一代大業。

  「請問你找誰?」

  霍瑞武陡地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再一次反射性地欲轉身,卻沒想到轉錯邊,一個不小心,竟一腦袋撞上廚房中央的大理石調理台,砰的一聲,反彈倒向另一邊。剛撞上的前幾秒,他只覺得暈暈沉沉的,卻還來得及轉眼瞧了一下。

  只見一個蒼白瘦弱的大哥哥正俯下身來關心地望著他。

  可僅只這麼一眼,劇痛便在剎那間爆滿整個腦袋,他連哭都哭不出來,就闔上眼抱著腦袋哼哼唉唉了。他覺得腦袋痛得快爆了,或許他的腦袋已經爆了也說不定,也許下一秒他就要昏倒了,那樣好像比較安全,然而……「你這個小子居然敢給我溜進來!」

  腦袋依舊痛得要命,但他仍然勉強睜開眼來看過去……果然沒錯,是巫婆姊姊,她正雙手扭腰地怒瞪著他,那個有著一臉溫和神情和一雙關切眼神的大哥哥已經不見了。

  「這一次我一定要你後悔莫及!」巫婆姊姊怒吼。

  完了完了,這一次他肯定會被她吃掉了啦!

  他想著,隨即看見巫婆姊姊抓起廚房分機就打,而且打過去的對像是……警察伯伯?!

  「不要啊!二姊,我以後不敢了啦!」仍然捧著腦袋的他忍不住嚇得哀聲央求道,聽起來像是就快要哭出來了。

  但是,巫婆姊姊不理會他,逕自告訴電話那頭的人說家裡有人撬開門闖進來,請趕快派人過來處理。

  他終於哭出來了。「不要啦!二姊,嗚嗚……人家以後不敢了啦……嗚嗚……頭好痛喔……嗚嗚……二姊……不要叫警察伯伯來抓我啦……嗚嗚……好痛喔 ……二姊……好痛啊……人家以後不敢了啦……嗚嗚……嗚嗚……」

  可是,他哭他的,巫婆姊姊不但看得很樂,還幸災樂禍地冷笑道:「不敢了?哼哼!我聽你在說,每一次都嘛哭哭啼啼的跑掉,可是沒兩天又跑來了,不敢?你現在說不敢,回家以後就會忘了!」

  「嗚嗚……這次真的不敢了啦……嗚嗚……好痛喔……」

  霍妍華還是冷哼。「我又不是白癡,哪會信你青菜講講A!不敢?等你真的被關起來以後再來說這兩個字吧!你知道擅闖民宅會被關多久嗎?嘿嘿!告訴你,是關一輩子,你就等著在牢裡過一輩子吧!」

  「二姊……嗚嗚……不要啦……嗚嗚……」

  可是,霍妍華彷彿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對他的哀嗚充耳不聞,不久,警車的嗚嗚聲配合著他的嗚嗚聲到來了。喀嚓一聲,巫婆姊姊就這樣冷眼地看著他被警察伯伯給帶走了。

  「嗚嗚嗚……警察伯伯,我的頭好痛喔……嗚嗚嗚……」

  「你活該!年紀輕輕的不學好做這種事,痛死你活該!」警察伯伯同樣幸災樂禍地這麼說。

  嗚嗚……又不是他自己要來的……嗚嗚……是媽媽,還有恰查某姊姊和鬼姊姊叫他來的咩……嗚嗚……人家他只是……只是覺得有一點好玩,所以,才想去跟巫婆姊姊玩一下下的咩……嗚嗚……好痛喔……嗚嗚……媽媽……救我啊!

  可是,媽媽就跟往常一樣,見了他劈頭就罵──

  「你這個笨蛋,沒一件事做得好,現在居然還被抓到警察局裡來了!」張媛怒氣沖沖地吼道。「真不曉得我養你做什麼?好,關就關吧!看你被關個幾天後會不會學聰明一點!」

  「可是媽媽……嗚嗚……我的頭好痛喔……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嗚嗚……不要走啊!媽媽,人家的頭真的好痛啦!」

  但是,媽媽頭也不回地走了,於是,他就被扔進看守所裡頭去了。

  不要啊!好冷喔……嗚嗚……好痛喔……嗚嗚……人家以後不敢了啦……嗚嗚嗚嗚嗚……人家要尿尿啦……

  「閉嘴,小子,老子要睡覺,你吵什麼吵!」粗魯野蠻的聲音傳來。

  霍瑞武不由得縮了縮身子。「嗚嗚……可是人家的頭好痛喔……嗚嗚……」

  「痛死活該,誰教你要做那種會被關進來的事!」這是另一個較為蒼老的聲音。

  霍瑞武不服氣地噘高了嘴。「嗚嗚……是媽媽叫人家做的嘛!」

  「媽媽叫你做你就做,那媽媽叫你死你死不死?」原來的粗魯聲音這麼嘲諷道。

  霍瑞武聞言,心中一驚的忙搖頭,隨即又捧住了腦袋。「嗚嗚……好痛……嗚嗚……不要啦!人家不要死啦……嗚嗚……頭好痛喔……」

  「唉!你都會說不想死了,那你還媽媽說什麼你就做什麼?惡作劇真的有那麼好玩嗎?」蒼老的聲音歎道。

  霍瑞武委屈地瞄一下對面角落裡的人。「嗚嗚……要不然都……嗚嗚……都沒有人陪我玩嘛!」

  粗魯的聲音輕蔑地哈了一聲。「你幾歲啊?只想著玩!」

  「嗚嗚……十、十八歲……嗚嗚……好痛喔……」

  「你怎麼了?被人家敲到頭了嗎?」蒼老的聲音關心的問……呃!只有一點點關心而已啦!

  霍瑞武把腦袋抱得更緊。「嗚嗚……不是,是我自己撞到的,可是……嗚嗚 ……好痛喔……」

  「這不叫活該叫什麼?」蒼老的聲音喃喃道。「好了、好了,睡一覺就好了,別再叫了,聽了很煩耶!」

  粗魯聲音直接很不客氣地吼道:「你再叫我就再敲你一下!」

  哭聲立刻噎了回去,霍瑞武怯怯地往這邊的角落裡更縮了進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喔!」蒼老聲音喃喃的咕噥。

  不敢了!他真的不敢了啦!

  嗚嗚……好痛喔……他好想乖乖的聽話睡一覺,看會不會真的好一點,可是頭那麼痛,他真的睡不著嘛!嗚嗚……好痛喔……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真的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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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噓……不痛了,忍耐一下,待會兒就不痛了喔……」

  哇嗚──好溫和輕柔的聲音喔!又有人被關進來了嗎?

  而且,隨著那猶如催眠般的嗓音,一股冰涼的感覺立刻從被撞擊的地方擴散入整個腦袋裡,把原先那種令人難以忍受的灼熱鈍痛感壓了下去。霍瑞武奇怪地睜開眼,霎時驚喜地發現,那個溫和的大哥哥又出現在他眼前了,大哥哥不曉得拿了什麼東西壓在他的頭上,讓他覺得好冰涼、好舒服喔!

  「乖,不哭了喔!待會兒給你吃好好吃的蛋糕要不要?」

  大哥哥雖然看起來很蒼白、很疲憊,但是,他的眼神真的好溫柔喔!霍瑞武突然有種幸福得想哭的感覺,連媽媽都沒有這麼溫柔的看過他呢!

  「要、要!」忘了頭痛,他忙著點頭撒嬌地說。

  「要?要就再敲你一下!」

  霍瑞武一驚,忙循聲望去,這一看不得了,現在才發現,他竟莫名其妙的已經不在看守所裡,而是在一間很溫馨的臥房裡,正躺在一張很舒適的床上,大哥哥就坐在床邊,而且……嗚嗚……巫婆姊姊不曉得又從哪裡冒出來了啦!

  嗚嗚,頭又痛起來了啦!

  「二……二姊。」

  巫婆姊姊沒理睬他,兀自朝大哥哥揮揮手道:「你的臉色很難看,趕緊去睡一下吧!免得待會兒病又發了。」

  哽?不……不要啊!大哥哥,不要丟下他一個人給巫婆姊姊呀!

  可是大哥哥沒有注意到他祈求的眼光,逕自把壓在他頭上的東西換了手讓巫婆姊姊壓住。

  「好,我真的很累了。不過,你不要欺負他喔!他究竟是你弟弟嘛!」跟著,大哥哥轉向他,撫慰性地摸摸他的臉頰。「你姊姊給你準備了蛋糕,還有可樂喔!待會兒不那麼痛時再起來吃,嗯?」

  嗚嗚……大哥哥別走啊!他不要吃蛋糕了,別把他丟給巫婆姊姊嘛!巫婆姊姊會先把他當蛋糕吃掉的啦!

  但是,大哥哥還是沒注意到他要哭泣的臉,逕自留下他和巫婆姊姊離去了。霍瑞武怯怯地瞅著巫婆姊姊,不曉得現在是該放聲大哭,還是該求饒,或是該叫救命,抑或是乾脆乖乖的被她吃掉算了?

  可是,他真的不怎麼好吃耶!

  但沒想到,巫婆姊姊在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好半晌後,卻突然放鬆了臉色,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啊!真的是有夠笨的。」

  他知道啊!大家都這麼說嘛!可是,這又不能怪他呀!

  「沒有人陪你玩,你就明說嘛!幹嘛要聽你媽媽的話來做這種無聊的惡作劇呢?」

  他都有說啊!可是每個人都嘛說他很煩,只會叫他滾開而已嘛!

  「你來整我沒關係,可是剛剛那個哥哥受不了驚嚇的,他有病的,你知道嗎?」

  嘎?大哥哥有病?呃……他不知道啊!媽媽也沒說過還有一個好溫柔的大哥哥住在這裡啊!如果……如果他知道的話,就算媽媽再怎麼罵他、打他,他也不會來嚇大哥哥的啦!

  「那個哥哥的病很嚴重,不小心就會死翹翹,你只是想玩,不想做殺人兇手吧?」

  會……會死翹翹?

  不要!他不要大哥哥死翹翹啦!他喜歡大哥哥那雙溫柔關切的眼神,只有大哥哥會那樣看他,不!他不要大哥哥死掉!

  「所以啊!以後你想玩就明說,那個哥哥身體雖然不好,但是,他知道很多游戲喔!只要你不讓他太累,他都會陪你玩的喔!」

  霍瑞武一聽,立刻咧開大嘴開心的笑了起來,而且還拚命點頭,已經不覺得頭很痛了!

  巫婆姊姊似乎也很高興,她把壓在他頭上的東西放下,還輕柔地問他:「還痛不痛?」

  「一點點。」霍瑞武好委屈地說。

  「嗯!那就起來吃蛋糕吧!」

  等他坐起來之後,巫婆姊姊便把一大盤好漂亮的蛋糕端給他。

  「以後不要再來搗蛋了,你會嚇到大哥哥的。」

  「不會了!我不會了!」霍瑞武塞了滿嘴蛋糕,語音不清地說:「我喜歡大哥哥,我不要他死,我要他陪我玩!」

  「好,可是你不要跟人家說大哥哥住在這裡喔!否則會有好多人都會來欺負他的。」

  「我不說、我不說,我不要人家來欺負大哥哥,我會保護大哥哥的!」霍瑞武邊吃蛋糕、邊拍胸脯地忙得不亦樂乎。

  「是喔!你會保護他?哼!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了,還想保護別人?不過……算了,只要你不來嚇到他就好了。」巫婆姊姊咕噥道。「好吧!你吃完再睡一下,等大哥哥醒了再陪你玩,OK?」

  唔……這個巫婆姊姊好像也不是那麼巫婆嘛!



  張媛母女和馬丁、考特再次召開戰術研討大會。

  原因:損兵折將一名,而且屢戰屢敗!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阿武越來越不聽話了,每次叫他去搗蛋,老陳說他都在那邊逗留到很晚,而且,回來時都好像很開心的樣子。」老陳是負責接送霍瑞武的司機。「不准他去,他就天天給我吵鬧,現在那邊到底是什麼狀況啊?」

  霍瑞香和霍瑞婷互視一眼。

  「我們也不清楚啊!」霍瑞香咕噥。「我們已經盡力去做了,可是聽說她那個管家很厲害,也不曉得怎麼天花亂墜的說,總是能讓她那些鄰居們相信其實她是有丈夫,而不是未婚生子,這樣我們也沒轍呀!」

  「對啊!在這樣下去,恐怕還沒有把她趕回台灣,爸爸已經把位置交給她坐啦!」霍瑞婷也嘟囔著。

  「在公司裡,她也已經介入所有的業務事項,」馬丁歎道:「有時候還由她來做最後決策呢!」

  「還不都是因為有克萊得死心塌地的幫她的緣故!」考特不滿地說。

  張媛不敢相信地看看這個、瞧瞧那個,越看就越火大。

  「幹嘛?幹嘛?難道你們這樣就放棄了嗎?」

  「要不我們還能怎麼辦?」

  「怎麼辦?呃……」張媛啞口無言。「呃……再……再想辦法呀!」

  「什麼辦法?」霍瑞婷無奈地瞅著張媛。「有那麼多顧忌,我們還能想什麼辦法?」

  張媛窒了窒,隨即又強硬地揚起下巴。

  「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要繼續想辦法就是了,那公司是我的,我是怎麼也不會把公司交給那個女人生的孩子的!」

  話是說得很大聲啦!可是就連說給自己聽,自己都感到很疑問了。正如同女兒所說的,有那麼多顧忌,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

  而另一邊的公司方面,即使霍紀豪和克萊得再怎麼不著痕跡,霍妍華也察覺到他們對她的「陰謀」了。

  特別是霍紀豪,越到她懷孕末期,他的態度就越明顯,簡直可以說是到達囂張的地步了。

  也許是太過尊重他總裁的身分,所以,她太久沒有對他兇的緣故吧!

  「你覺得克萊得怎麼樣?」

  「很好啊……」霍紀豪喜色剛現,霍妍華又立即追加了一句。「是個很好的朋友。」

  喜色僵住了。「呃……我是說你……呃!你不覺得他是個好男人嗎?呃!就像你們年輕人所說的新好男人,他有資格那麼說吧?」

  「當然有資格啊……」霍紀豪喜色又現,霍妍華依然立刻加上附註。「可惜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喜色又僵住了,而且有點發臭。「那你喜歡什麼型?」

  正在電腦前找尋資料的霍妍華這才回過眼來,瞄了一下端正地在總裁寶座上的霍紀豪,然後微微一笑。

  「你不喜歡的那一型。」語畢,她又將視線轉回電腦前。

  呃?他不喜歡的那一型?哈米意思?

  有點茫然地呆坐片刻後,霍紀豪振奮起精神再接再厲。

  「可是……那個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不是已經請保母了嗎?」霍妍華頭也不回地說。「幹嘛還問我怎麼辦?」

  「你真的要留下?」霍紀豪脫口道。

  霍妍華又轉過眼來,這回投來的是不悅的一眼。「廢話,自己生的當然要自己負責,我不像你,才不會把自己的責任隨手到處亂扔呢!」話落,她又忿忿然地轉回眼去了。

  該死,又不小心挖到她的傷口了!

  霍紀豪尷尬地張了半天嘴才慢慢闔上,思索了一會兒後才又說:「那……好吧!但是,就算你不在乎,可是孩子早晚總會吵著要父親的吧?」

  霍妍華沉默半晌,而後慢慢地轉過椅子來正面對上霍紀豪,她深深地凝視霍紀豪好一會兒。

  「你很想把公司交給我,是吧?」

  霍紀豪不想否認。「沒錯。」

  很好,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她終於得到了!

  這樣就夠了,一切就讓它到此結束吧!再繼續下去的話,她只是自找麻煩而已。於是,霍妍華追著又問:「但是,你認為如果我能和克萊得一起接下公司會更好,對吧?」

  霍紀豪猶豫了一下。「也沒錯,他是一個很能幹、很有經驗的輔佐人選,可是,我並沒有強迫你喔!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忽略的事。」

  霍妍華泛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對,你只是提醒而已,而且會一直提醒我,直到我和克萊得結婚為止,對吧?」

  「呃……」霍紀豪窒了一下。「也……也不是……」

  把雙手交疊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霍妍華安詳地望著霍紀豪。

  「爸爸,我剛剛說了,我喜歡的那一型,恰好是你不喜歡的那一型,甚至可能是你很討厭的那一型,這是真的。那麼,爸爸,請你老實告訴我,如果我真的要和那樣的一個人結婚,你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

  基本上,他只中意克萊得,其他任何人全都不是他喜歡的型,所以,他一概會反對到底,這還用得著問嗎?可是……他能這麼回答嗎?但是……他也不能說隨她吧?萬一她真的就這樣隨便找個那樣的人結婚,那不是更糟糕嗎?那……他到底該怎麼回答才能兩全其美呢?

  霍妍華把霍紀豪的左右為難全看在眼裡,她知道他回答不出來,便很乾脆地替他服務了。

  「你不會明白說不,可是,你一定會暗中想盡辦法阻止破壞,對吧?而且,在我生產過後,你還會利用孩子逼著我趕快結婚,也就是快快和克萊得結婚,好讓孩子有個父親,對吧?」

  霍紀豪很想否認,卻說不出口,想承認也不行,只能就這樣為難地愣在那邊了。

  霍妍華淡淡地一笑。「所以,爸爸,我決定了,等我生產完後,我就要辭職,我拒絕接掌公司,你可以交給克萊得,或是馬丁、考特,就是不要交給我,我不想要,我只想要享有選擇適合自己的生活的自由,OK?」

  聞言,霍紀豪立刻臉色大變地跳起來驚叫。「你拒絕接掌公司?這怎麼可以?除了你,再也沒有其他人更適合的人選了啊!」

  霍妍華搖搖頭。「爸爸,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不是嗎?我不喜歡人家干涉我的私事,特別是婚姻這種事,既然你無法不干涉,那我只好離你遠遠的了,何況……」她眼底的嘲諷之色再現。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繼承你的公司的打算,我之所以會來美國、會來見你、會進入你的公司,目的只有一個,我要你認識我這個人,認識我這個女兒,清清楚楚地認識我這個被你丟棄在後面的女兒,讓你後悔當初把我像只狗一樣拋棄在台灣,現在我的目的達到了,我留在這兒也沒什麼意義了!所以,也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霍紀豪頓時呆住了。

  怎麼會是這樣?只是為了要教他後悔,她才花費這麼大的心思?她真的這麼恨他嗎?難怪一開始她就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看。但是……但是以她的個性而言,他的公司對她應該是個很大的誘惑啊!她竟然……竟然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了!

  可是……可是……「可是我終究是你的父親啊!」霍紀豪掙扎著提出抗議。

  「父親?」霍妍華輕蔑地哼了哼。「如果你不是找不到人繼承公司的話,你會想到你是我的父親嗎?」

  霍紀豪再次被說得啞口無言。

  霍妍華不屑地撇了撇嘴,而後轉回電腦前。「我的預產期就快到了,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就會陸續把工作交代清楚,請放心好了!」

  放心?

  不,他是後悔了!

  從見到她的第一天開始,他就開始後悔了!

  難道,他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嗎?



  「真的決定要結束了?」當安靳暐聽到霍妍華的決定後,他立刻這麼問。

  「沒錯!」霍妍華也毫不遲疑地這麼回答。「我說過,我寧願以自己的能力來創設公司,這樣才有實際的成就感。」

  依偎在起居室裡看電視的小夫妻倆靜默了好一會兒,除了電視的聲音之外,就只有克蘭娜在廚房工作時偶爾發出的聲響。霍妍華專心的看電視,安靳暐卻若有所思地盯著霍妍華的大肚子,修長的手還無意識地在上面緩緩地摩挲著。

  「我在想……」安靳暐突然又說話了。「我有個網友專職收購公司,重新整頓之後再賣出去,你要不要先到他那兒做做看?或許你可以從中學習到很多事,譬如人家的公司為何會經營不善?譬如他又是如何把一家瀕臨倒閉的公司整頓成一家眾人搶購的企業?這樣的話,將來你成立公司時,就可以避免重蹈人家的錯誤,直接把公司建設成一個穩健的企業了。」

  他話還沒說完,霍妍華便轉首過來,雙眼發亮地盯住他,而他一說完,她立刻興奮地蹦蹦跳搶著說要了。

  「我要、我要,太棒了!在穩定的公司裡工作雖然能學到一些事,但總覺得不夠深刻,可若是從事你網友那種工作的話,哇哩咧──那幾乎什麼都可以學到了耶!」

  安靳暐笑笑。「好,那我就先去跟他說一下,等你生產完之後,就可以到他那邊工作了。過兩年,如果你有足夠的信心了,我可以出資讓你建立公司。」

  霍妍華斜睨著他。「又賺了?」

  安靳暐聳聳肩。「沒停過。」

  「真行耶!」霍妍華喃喃道:「我想,我不需要問賺多少了,上次才三個月就賺了兩百萬美金,現在……我都要開始懷疑,就算我開了公司,會不會賺得比你多呢!」

  「那是我賺的嗎?」安靳暐自嘲地一笑。「你才是真正憑藉實力得到報償,而我卻是投機的做法,根本不能算是我賺的吧?」

  「那你就錯啦!」霍妍華很嚴肅地搖搖食指。「每個人賺錢的方法都不盡相同,用智慧、用勞力、用天賦才能,甚至是用運氣都可以,而你卻是用你的友善真誠賺到了真正的朋友。我相信你那些網友都不是隨隨便便就肯為任何人出力的吧?可是,他們卻都肯為你出力,這就是你賺到的。」

  這回,換霍妍華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換了是我,我就做不到你這樣,我太過現實、太會計較得失了,我總是會先考慮他們會不會對我好?能夠給我什麼?或者會不會傷害我?所以,就算我先認識他們,他們也不會為我出半點力的。因此,不用懷疑,這就是你跟別人不同的地方,人家是用腦袋、用勞力去換取報償,而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用你的心換來的,你可以理直氣壯地擁有它們,而不需要有任何羞愧的心理,了解了嗎?」

  自嘲的笑容消失了,安靳暐凝眸她好片刻後,才又徐徐地展露出另一種意味的笑容。

  「為什麼你總是能這麼輕易地就消除我的自卑感呢?」他喟歎道:「我一直以為自己差不多是個廢人了,沒想到原來只要我有一顆真誠的心,我還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霍妍華倏地咧嘴一笑。「譬如你老婆也是你用心拐來的,對吧?」

  安靳暐大笑。「是、是!是用我的整顆心去拐來的!」

  霍妍華很誇張地歎了一口氣。「原來是因為你用了整顆心,所以,我才逃不掉啊!」

  緩緩的,大笑化為深情的微笑,「老婆!我愛你。」安靳暐低喃。「這句話也是我用整顆心傾訴的。」

  霍妍華頑皮地眨眨眼。

  「那我只好也用整顆心還你一句:老公,我也愛你羅!」



  或許克萊得已經聽霍紀豪說過霍妍華的決定了,所以這幾天來,他都很沉默,總是默默的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光跟隨著霍妍華。而霍妍華也任由他看,她在等,等他來找她談,屆時,她就可以把一切談清楚了。

  她並沒有等很久,就在她和霍紀豪談過之後的四天,他們剛開完會,克萊得便拉住霍妍華低語。

  「我想跟你談一下可以嗎?」

  終於來了!「好啊!到我辦公室裡來吧!」

  在霍妍華的辦公室裡,她和克萊得分坐在辦公桌的兩邊,對視片刻後,克萊得才出聲。

  「聽總裁說你要辭職了?」

  「沒錯。」

  「為什麼?」克萊得很直率地問:「是為了我嗎?」

  霍妍華微微一笑。「你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是,打一開始,我就沒有在公司待很久的打算,我對自己創業比較有興趣,接掌現成的公司對我來講,太缺乏挑戰性了。」

  克萊得點點頭。「而偏偏總裁又逼著你跟我結婚,所以,你就很乾脆的提出說要辭職?」

  「也沒錯。」

  「這樣不太公平吧?」克萊得注視著她。「只因為你主觀的認定我不是你喜歡的型,所以就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不是我主觀,」霍妍華緩緩地靠向椅背。「而是我已經有心愛的人了。」

  克萊得單眉一挑。「孩子的父親?」

  霍妍華頷首。「是的,我很愛他,除了他,我不會再愛上其他男人了。」

  「可是……」克萊得頓了頓。「他是個多出色的男人,竟然能讓你這樣愛他?」

  「出色……」霍妍華歪了歪腦袋。「不,其實他跟你相比,實在是遜色很多,他不但沒有一樣比得上你,還是個非常孱弱的男人,但是……」她輕歎。「沒辦法,我就是愛他。」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他?」

  「我……」霍妍華才剛要否認,卻一下梗住了話;她臉色怪異地瞪著克萊得。「克萊得,我想……以後有空再談好嗎?」

  克萊得不解地皺起眉。「為什麼?」她的表情為什麼會那麼奇怪?好像剛吞下一只青蛙似的。

  「因為……」霍妍華苦笑一下。「我好像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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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7:01:13 |只看該作者
  當安靳暐接到霍妍華來電通知他,說她已經平安的產下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兒時,他才剛送走克蘭娜沒多久,後者因為兒子出車禍,似乎情況滿嚴重的,所以便急急忙忙的趕回鄰州了。

  「克蘭娜呢?」

  「呃……她去超市了。」不想讓剛生產完的老婆擔心,他只好這麼說。

  「哦!那等她有空的時候再讓她送你過來看看孩子吧!」

  等克蘭娜有空?

  哇咧!那要等到民國哪一年啊?

  為什麼老婆生產他不能陪在一旁?為什麼寶貝女兒阿暐出生時不是他抱頭一個?這是他的權利吧?可現在全被褫奪公權了,這有道理嗎?他到底犯了什麼罪?跟他女兒無關緊要的人都可以看到他的寶貝女兒,為什麼他就看不到?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於是,考慮、猶豫、遲疑了整整三十六個小時之後,他的耐性終於到達極限了,決定以行動向上天抗議,於是,抓了大門鑰匙,他就準備自己上醫院看女兒去也!

  反正只要小心一點,不要讓老婆大人知道就好了,他是這麼想的。

  其實也沒錯啦!嘿嘿,做壞事只要不被警察捉到就好了咩!但問題是,他忘了帶工具。

  他忘了帶藥!

  通常在醫院裡聚集最多「觀眾」的地方,一個是急診室,一個就是嬰兒室那塊大玻璃前面了,而且,大家不但要「欣賞」,還要「比較」。

  在急診室裡,大家比較誰的病比較嚴重、誰比較支離破碎、誰又該準備棺材了?

  當然是他們!

  而在嬰兒室前面,大家比較誰的嬰兒比較漂亮、誰的嬰兒比較白胖古椎、誰的嬰兒比較重?

  當然是我們家的!

  還好,至今尚沒有人在這兩個地方為這些事打起來過,否則真會令人啼笑皆非!不過,口頭上的你來我往還是避免不了的。

  「我們的比較白。」

  「廢話,我們是黑人嘛!可是,我們的頭髮比較多。」

  「亂講,這邊的才比較多,而且又長,你們那邊的好像黑人……呃!不過是短短的一圈發毛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們的比較胖。」

  「我們的有酒窩。」

  「我們的比較英俊。」

  「我們這邊是美人。」

  「……」

  諸如此類的唇槍舌劍每回總是要戰上一、兩場,讓人有點搞不太清楚,到底是玻璃窗外的人在欣賞裡面可愛的嬰兒呢?還是玻璃窗內的嬰兒在「實習」外面的戰鬥?

  不過,有趣的是,會打這種無聊口水仗的多半是平常文質彬彬的男士,他們為了要捍衛自己的優良品種而忘了自己的身分,反倒是女人們在這種時候極力發揮她們虛懷若谷的美好天性,證明女人終究是比男人更進化的人種。

  「你看看,總裁,」克萊得突然推推霍紀豪,下巴則朝一旁那個蒼白瘦弱的男人努了努。「他為什麼一直盯著狄妮的女兒傻笑?」

  霍紀豪忙循著指示看去……東方人!「會不會是他認錯嬰兒了?」

  「可是……」克萊得猶豫的掃一眼嬰兒室。「今天的嬰兒好像只有一個東方人吧!」

  霍紀豪微微地揚高了眉。「會不會是他走錯了醫院?」

  真是好可笑的話!

  兩人相覷一眼,都覺得有點不太爽快。那人幹嘛一直看著別人的孩子傻笑?難道是自己生不出來,想來偷一個不成?

  半晌後,他們發現那人還是趴在玻璃上盯著「他們的」嬰兒癡笑流口水,看了實在教人很不舒服,所以,他們決定眼不看為淨,還是去看看小媽媽,這時候要說服她留在公司裡應該比較容易吧?

  可是,當他們要離去時,那個蒼白的男人卻突然把額頭抵住了玻璃,一手攫住胸口喘了起來,周圍的人正感到莫名其妙時,他就順著玻璃開始往下滑,而且似乎越來越喘不過氣了。大部分的人都嚇住了,鎮定一點的人則連忙喚嬰兒室裡的護士出來。

  護士跑出來一看,就蹲下來扶著他並心急的問:「先生、先生,你怎麼了?」

  「雷……雷吉……大夫……」男人在喘息中掙扎著說。

  「雷吉大夫?心臟科的雷吉大夫?你有心臟病嗎?」護士驚聲問:「你的藥呢?」

  「忘……忘了帶……」

  「老天!」護士忙轉頭朝裡面急喊,「快把心臟科的雷吉大夫找來,快!」

  有這麼嚴重的病竟然會忘了帶藥,真是不要命了!

  霍紀豪和克萊得暗忖著匆匆離開來到霍妍華的病房,一進門,他們就想告訴霍妍華嬰兒有多漂亮,還有那個怪人的事,可是霍妍華正在打電話,他們只好逕自先低語起來了。

  「……他居然敢騙我……沒關係、沒關係,你留在那兒好了,等你兒子好一點之後再回來就可以了……不,不用,這裡交給我行了……三、四天?沒問題、沒問題,我可以處理的,放心好了……嗯!好,那就這樣了。」

  一關掉手機,霍妍華就咬牙切齒地咕噥了一句「那個傢伙」,同時又開始按下另一組號碼,而一旁的二人組仍在喋喋不休地低聲討論著。

  「……這家醫院好像沒聽過被人偷抱嬰兒的事吧?」

  「可是那個人一直盯著我的孫女看啊!你不覺得很詭異嗎?」霍紀豪依然很不放心。

  克萊得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說的也是,不過……那個人看起來滿清秀斯文的,不太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吧?」

  「他肯定是自己生不出來!」霍紀豪斷然道:「不!我看是根本沒人敢嫁給他,就算有,也沒有哪個父母願意把女兒嫁給交托給他的。」

  「嗯!這倒是,看他好像病得滿嚴重的,不過……」克萊得喃喃道:「他好像也是這兒的病人呢!他剛剛說要找心臟科的雷吉大夫,可見……」

  「克萊得!」霍妍華驀地大聲插了進來,而且神情相當怪異,有點憤怒、有點焦急,但大部分是擔心。「你說什麼?你剛剛說什麼?」

  「呃?哦!我們剛剛去看了你的女兒,發現有個男人也一直盯著她看,我覺得很有問題,可是……」霍紀豪趕緊申訴做報告。

  霍妍華的臉色更憤怒、更擔心了,「他是不是很高?」她搶著問。

  兩個男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嗯……」至少有190以上的克萊得略一回想。「以東方人來說,他算是相當高的了。」

  「看起來好像有病?」

  「不是看起來有病,他根本就是有病!」霍紀豪憤慨的說。「他還發病了,是心臟病呢!居然還敢覬覦我的孫女兒,簡直是……」

  「那個混蛋!」

  霍妍華脫口便罵,霍紀豪頓時噎住話語,正在不解自己到底又說錯了什麼時,卻見霍妍華居然爬下床了。

  「他居然敢自己一個人給我跑到醫院來!」

  「妍華,你……你還不能下床吧?」

  「誰說的?越早下床就能越早恢復,你不知道嗎?」

  「可是……你到底想幹什麼呀?」

  霍妍華冷哼。「抓人!」隨手披上睡袍,她就衝出病房了,兩個男人只好趕緊隨後追了上去。可是到了嬰兒室外,卻早已不見她要尋找的目標,她不假思索地扯住旁邊的一個女人問道:「請問你,剛剛那個發病的東方人呢?」

  「好像是被什麼雷吉大夫帶走了!」

  「那個笨蛋,不會是連藥都忘了帶吧?」霍妍華不敢相信地低咒。「啊!謝謝。」隨即轉身又向電梯衝去。

  「妍華,你現在又想到哪兒了?」

  「六樓!」

  六樓?

  她去六樓幹什麼?六樓又是哪一科的?

  一衝出電梯,霍妍華就隨手抓了個護士問:「請問雷吉大夫在哪兒?」

  「第三診療室。」

  「謝謝!」

  她又繼續衝往第三診療室,剛進去,眼一瞥就瞧見了安靳暐,他正在跟雷吉大夫說什麼,看起來雖然很疲憊,卻顯得很興奮,甚至還在得意的笑個不停,似乎正在炫耀什麼,她梗在咽喉處的那口氣這才松了下來。可下一秒,更大的一把火就燃燒了起來,想也不想的,她立時拉開嗓門大吼。

  「安靳暐!」

  正在做診察的雷吉大夫吃了一驚,險些扯斷好幾條儀器的管線,護士鏘鏘兩聲摔破了藥瓶、針筒,診療床上的人則嚇得差點從窗戶跳出去,嘴一歪,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霍妍華繼續像個火箭炮一樣的射進去,直到診療床前才停止。

  「安靳暐,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不好?居然騙我說克蘭娜去超市,現在又自己跑來醫院,說!你是怎麼來的?」

  「我……」安靳暐縮著脖子怯怯地囁嚅道:「自己……走路來的。」

  「自己走路來的?」霍妍華差點躍到他身上去蹦蹦跳。「你不要命了你?隔了四條街耶!」

  「我……還算好嘛!只是……」安靳暐說的更小聲了。「只是有點氣喘發作而已……」

  「有點氣喘發作而已?」霍妍華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唬弄我啊?氣喘發作是那樣?」

  「我……」眼看老婆大人好像準備要吃人了,安靳暐連忙把求救的眼神拉向雷吉大夫。「我……」

  雷吉大夫同情地輕輕點了一下腦袋,而後咳了咳。「呃……安太太,他剛剛才恢復過來,最好還是不要這樣嚇他吧!」

  霍妍華嘴一張,似乎就想為反對而反對,可下一秒,不小心地又給她瞧見了安靳暐可憐兮兮的目光,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軟了下來。

  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問:「他怎麼樣了?」

  「我想……」雷吉大夫沉吟了一下。「幫他做一下電氣生理學檢查.」

  「不是氣喘?」霍妍華詢問時,眼睛還瞄著安靳暐。

  「不是。」雷吉大夫很肯定地說。「呃……克蘭娜不在嗎?」

  「不在,她有急事回華盛頓州去了。」

  「那就讓他住院吧!我想替他詳細檢查一下傳導系統,順便做心電圖、超音波、x光和血液方面的檢查。」

  霍妍華還沒有反應,安靳暐已經怕怕地驚叫了起來。「耶?又要住院?不要!我才不要……」太過分了,叫他幫忙,他怎麼反而害人家住院呢?

  雷吉大夫在他叫一半時,就已經俯下腦袋去在他耳旁嘰哩咕嚕了幾句,隨即,就像聽到神奇的字眼一樣,他立刻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不但眉開眼笑得合不攏嘴,而且還拚命點頭。

  「好、好,我住院、我住院!」

  霍妍華看看這個,又瞟一眼那個,她哼哼兩聲。

  「是喔!你當然想住院,這樣你就隨時可以來看我、看你的寶貝女兒了,是吧?」

  安靳暐還不怕死地猛點頭。「對、對,很方便吧?」

  霍妍華不由得直翻白眼。「真是被你打敗了!哪有人因為這種無聊原因來住院的?」

  安靳暐卻又立刻肅起面容來。「才不是什麼無聊原因呢!我是來檢查那個什麼……什麼……」詢問的眼神偷偷地瞄向雷吉大夫。

  「傳導系統。」雷吉大夫忍不住提示了一下,果然換來霍妍華的一個瞪眼。

  「對、對,我是來檢查傳導系統的。」安靳暐理直氣又壯地說。

  霍妍華啼笑皆非地看著他倆一搭一唱的,已經沒力氣和他們閒扯淡了。

  「好,住院就住院,那,雷吉大夫,你繼續幫他檢查吧!我去幫他辦住院手續。」

  話落,她轉身離去,從呆著臉發愣的霍紀豪和克萊得中間穿過去,他倆這才回過神來,忙又跟在她屁股後面追去。

  「妍華、妍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個人到底是誰呀?」就是那個男人一直很噁心地對著他的孫女兒流口水耶!

  直到踏進電梯裡後,霍妍華才對著他倆微微一笑說:「我女兒的爸爸。」

  兩人同時一愣,隨即又同時驚叫出來,「耶?耶?你……你女兒的爸爸?他 ……他怎麼追來了?」

  「錯!」在踏出電梯時,霍妍華才又說:「不是他追來的,是我硬把他帶來的。」

  兩人又愣住了,傻傻地跟著她回到病房拿證件,隨即返身又走了出去。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霍妍華沒有回答,無論他們怎麼追問,她就是不說話,他們只好跟她到了一樓櫃台辦住院手續,最後,他們終於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請問這位是您的?」護士小姐問。

  「丈夫,他是我丈夫。」霍妍華很沉穩自在地回道。

  丈夫?!

  那兩個背後靈霎時化成兩尊背後雕像,連驚叫都省略了,等到霍妍華辦好住院手續後,他們才有力氣再發問。

  「你……結婚了?」簡直是廢話嘛!

  霍妍華又回到電梯裡了。「我來美國前三個月結婚的。」那兩尊背後雕像也僵硬地跟了上來,活像首次開幕啟動的機器人似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是你爸爸,我有……」

  「有權利知道?」霍妍華冷笑一下。「不,你沒有權利知道關於我的任何事,你早就自動放棄了,你忘了嗎?所以,我也沒有義務要把自己的事向你這個外人報告。」她殘忍地說。

  霍紀豪瑟縮了一下。「可是……可是你也沒有必要誤導我們呀!」

  霍妍華冷冷地瞟他一眼。「我必須保護他,他有先天性心臟病,受不了刺激,半年前他還差點死了,記得吧?那時候我一直沒有上班就是為了要到醫院來照顧他。」

  她停了一下又說:「我不想讓你知道,是因為我不願意讓你有機會因為自私的理由而去傷害他,我是無所謂,但是,他真的完全不能受到任何刺激,稍微有點不對勁他就會承受不了。我這麼努力的讓他活下去,就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我的努力,明白嗎?」

  在霍妍華那兇狠絕然的態度下,霍紀豪不由得默然了。

  是的,的確,若他早知道她已經結婚了的話,他一定會設法破壞他們的。並不是他有意破壞女兒的幸福,而是他天生的掠奪本能教他這麼做。這個女兒是唯一能承繼公司的骨肉,所以,他不計代價也要將她留下來,而霍妍華和克萊得在他眼裡是最相配的一對,所以,他也會不擇手段的讓他們在一起。

  這是他的天性,他的掠奪天性、他的霸道個性和自私本性所使然,他自己很明白,卻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對,他一向都是這麼做的,而他也因此得到他想要的一切,這樣會有什麼錯呢?

  呃……除了這個女兒,這個唯一能讓他感到驕傲的女兒,因為一時「失策」,他失去了她,這讓他感到非常後悔,也很沮喪,因為努力到現在,她還是不肯給他一點好臉色看,依然不將他放在眼裡。

  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挽回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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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7:01:31 |只看該作者
 
 
  一路上默然無語,三個人又回到六樓,來到心臟科病房,安靳暐剛換好醫院的病人服,正在和同房的病人打招呼,那自然不做作的親切笑容始終掛在臉上,讓人不由自主地就跟他親近起來。

  「啊!老婆,快來、快來。」一見到霍妍華,安靳暐就忙招手叫她過去。「哪!這就是我老婆,她前天夜裡才幫我生了一個好漂亮的小公主喔!」他驕傲地說。「老婆,那是亨利和查德,還有一位去動手術了。」

  霍妍華和他們打過招呼後,就催促安靳暐上床。「你睡一下吧!從家裡走到這兒來,對你來講實在太遠了,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安靳暐聽話上了床,可是沒躺下,「可是……」他瞄著病房口的霍紀豪和克萊得。「就這樣嗎?」

  不這樣還要怎麼樣?難不成要來場歡迎入院的派對嗎?

  霍妍華的眼神這麼回答,可是安靳暐有時候也是很固執的。

  「再怎麼樣,他總是你爸爸呀!」

  霍妍華淡淡地瞟了霍紀豪一眼,又看回安靳暐執拗的神情,最後才無奈地吁了一口氣,正面轉向霍紀豪,後者連忙和克萊得上前來。

  「我老公,安靳暐;我們公司總裁、副總裁。」霍妍華以最簡單的方式為雙方做了介紹。

  三個男人同時愕然地瞪著她。

  就這樣?

  霍妍華眼一翻。

  不然要怎麼樣?

  三個男人無奈的互覦一眼,這才相互伸出手來交握。

  「霍總裁、副總裁。」安靳暐依然是一臉溫和親切的笑容。

  「安先生。」克萊得笑得就有點勉強了。

  「……」霍紀豪沉默著!他該叫他什麼?

  安先生?

  天底下有岳父叫女婿叫某某先生的嗎?

  叫名字?

  在女兒那種淡漠的眼光下,他叫得出來嗎?

  就叫女婿?

  哈!又不是古代人。

  「可以了吧?」霍妍華不耐煩地說,同時推安靳暐躺下。「該睡了,好好睡一下,晚點再給你去看女兒。」她輕柔地替他拉好被單,再溫柔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乖,快點閉上眼睛。」

  霍紀豪和克萊得都相當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溫柔的霍妍華,沒有想到一向兇悍倔強的她,居然也有如此溫柔女性的一面。

  安靳暐閉上眼沒多久就睡著了,霍妍華這才放心地轉身離去。一出病房後,她就冷冷地說:「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不准你們來找他!」斬釘截鐵的語氣,是對跟在她身後的那兩個人說的。

  一路又跟她回到她的病房後,那兩人沉默了許久。

  「就算你結婚了,也不需要辭職吧?」霍紀豪突然說。

  「你說我會是個很好的朋友,」克萊得也說。「就讓我做你的好朋友吧!」

  霍妍華注視他們半晌。

  「不,只要待在公司裡,我就擔心有人會去傷害阿暐,我想,你們比我更清楚吧?所以我不想再回公司了,因為我不想冒這個險。」

  霍紀豪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隨即又抿緊唇,片刻後……「你再考慮一下吧!」

  他可以保證沒有人會去找安靳暐的麻煩,但是,他就是不想說出這個保證。霍妍華似乎很清楚其中的微妙之處,所以,她也很乾脆的拒絕了。

  「不必考慮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所有的一切決定,都是以阿暐為思考中心,我會以保護阿暐為第一優先,因為,任何事都可以重新再來,只有最愛的人是唯一的一個,唯有生命是沒有機會重來的,我不想讓自己痛苦後悔一輩子,所以,這是我唯一的決定,而且不會再改變了!」

  說著,她躺了下去。

  「現在,我累了,想睡一下,麻煩你們請吧!」

  霍紀豪又凝視她一會兒後,才悻悻然的轉身離去。

  他到底該怎麼辦呢?

  是要放棄她呢?或是……放棄自己主導一切的權力?

  「……有房室解離的癥狀,頸靜脈出現炮彈波,血壓變異大,而且,第一心音的強度變異大,追趕心搏、前胸電導沒有RS復體、第二度房室阻斷,顯著的心軸右偏……」

  雷吉大夫的滔滔不絕突然中斷,他無言的望著面前兩個張大嘴、差點連口水都滴下來的人,那兩張臉上寫滿了茫然不解,他不覺輕歎一口氣。

  「好吧!我換另一種方式解釋好了,當心肌慢性病變中造成的纖維化足以形成解剖上的阻隔,並提供再興奮所需的通路時,便促成了這種單行心室頻脈。而這種單行VT不但每次發作時都要經過治療才能停止,而且很容易導致休克,甚至摔死,所以……」

  他又停住了,因為那兩個人的口水真的快滴下來了。

  忍不住又歎了口氣。「算了!」他有點怨歎地說。居然一點都不捧場!「我建議使用輻射頻率導管燒灼手術,一勞永逸地去除引起這個毛病的肇因,這種手術很簡單,而且反應良好,有百份之九十五的患者都能完全根除這個毛病而沒有任何副作用,百份之三會有憂鬱感的副作用,只有百份之一最後還是得長期服藥,或者裝上心律調整器。」

  OK,懂了!

  吸回口水,兩張嘴巴終於闔上了。

  「那就是……」霍妍華瞥向安靳暐,後者點點頭。「動手術羅?」

  雷吉大夫頷首。「那是我認為最好的建議,如果你們同意的話,我可以立刻安排他的手術時間,可能在三、四天後吧!」

  霍妍華才剛點了一下腦袋,應了一聲「好」,正想再問些其他的問題時,安靳卻已經興奮地搶著問:「好了、好了,問題終於解決了,現在可以讓我去看小公主了吧?」

  問題解決了?

  四支利劍立刻在安靳暐的身上到處戳戳戳,戳得他不得不收回興奮表情,不情不願地嘟嘎道:「好嘛、好嘛!我可以再忍一下下。」

  四支利劍回鞘,繼續他們的討論,而安靳暐也繼續像得了痔瘡的病人似的坐不安穩,兩隻眼睛老是往診療室的外面瞟。直到他們終於討論結束,安靳暐立刻跳起來抓著霍妍華就跑。

  「快、快,太遲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你給我住腳!誰說你可以用跑的?」

  「可是要是太慢……」

  「太慢就太慢,不准跑就是不准跑!」霍妍華硬是扯住了他。「真搞不懂你耶!護士抱來餵奶時都讓你抱過、親過了,還用得著再這樣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的盯著她看嗎?」

  雖然心裡很急,安靳暐卻還是不得不跟著霍妍華太空漫步。「她好漂亮,我就是想多看她幾眼嘛!」他作夢般地低喃道。

  來到嬰兒室外,果然好位置都被佔去了,安靳暐一臉失望地停住腳步,霍妍華看了不覺搖搖頭,拉著他硬是從一些男士中間擠了進去。果然,外國人女士優先的習慣還是很好利用的。

  可是沒想到,才剛擠到玻璃前,安靳暐便突然撫住胸口微蹙著眉閉上了眼,霍妍華一驚,連忙攔腰扶住了他。

  「老公,怎麼了?」

  「好悶……」安靳暐睜開眼又馬上閉上。「好暈,空氣……」話還沒說完,他就開始喘不過氣來了。「空……空氣……」他無力地靠在她的身上掙扎,霍妍華使盡全身力氣抱住他,但是他仍然直往下掉。

  「老公?老公?你怎麼了,老公?」

  一個鐘頭後,安靳暐的病房內……「我會安排他明天動手術。」雷吉大夫凝重地說。

  他安慰地按了按霍妍華的肩頭後就離去了,沒料到,他才一踏出病房,安靳暐就迫不及待的掀開被單要下床,霍妍華不敢置信地一把按住他。

  「你想幹什麼?」

  「去看小公主啊!」

  她就知道!

  霍妍華已經懶得跟他爭辯了。「你躺著,我去拜託護士抱來給你看,這樣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安靳暐立刻眉開眼笑的乖乖躺了回去,還自己把被單拉好。

  可霍妍華才剛一踏出病房,遠遠的就看見霍紀豪領著一群人出現在另一頭。張媛和霍瑞婷、霍瑞香應該是想親自來證實一下霍妍華的確是早就和別人結婚了吧?而霍瑞武……「二姊、二姊!」霍瑞武一瞧見她,就興匆匆地跑了過來。二姊夫呢?二姊夫呢?」

  「你二姊夫啊?」霍妍華搔搔他的頭髮。「阿武,你要看二姊夫可以,但是,他剛剛才恢復過來,你不能讓他太累、太興奮了喔!等他好一點以後再陪你玩,知道嗎?」

  見霍瑞武拚命點頭保證他會乖乖的之後,她才朝病房努了努嘴,看著霍瑞武興奮地叫著跑進去,隨即轉眼睨著霍紀豪,後者不安地捂唇咳了咳。

  「呃!我……我到你的病房和嬰兒室看過,卻都找不到你,所以,我就想到你應該在這兒。」

  霍妍華冷笑著接受了這個解釋,又將視線移到張媛母女三人和克萊得、馬丁、考特的臉上繞了一圈。

  「你們不能太吵他,而且不能待太久。」語畢,她就轉回病房去了。誰知道,一進去就發現,霍瑞武不是高興地拉著安靳暐又跳又叫的,而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對著安靳暐哭訴。

  「……嗚嗚……人家好想你啊!二姊夫,可是媽媽都不讓我去找你……嗚嗚 ……還罵我……罵我沒用……恰查某姊姊也打我,還有……還有鬼姊姊一直掐我 ……嗚嗚……掐得人家好痛喔!二姊夫,她們都欺負我啦……嗚嗚……」

  「乖,別哭了,阿武,」安靳暐撫慰地抱住他輕拍。「二姊夫也很想你啊!你二姊還買了好多游戲機要給你玩,可是你都沒來……」他輕歎。「可是媽媽的話還是要聽喔!如果沒人陪你玩,就玩二姊夫教你的拼字游戲啊!看看下一回能不能贏過二姊夫嘛!」

  「我有啊!二姊夫,可是……嗚嗚……人家一個人好寂寞喔!」霍瑞武哽咽地哭道。

  「好了、好了,」霍妍華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二姊會讓爸爸把那些游戲機拿給你,這樣可以了吧?」

  「可是……」霍瑞武可憐兮兮地瞟一眼安靳暐。「人家喜歡跟二姊夫在一起嘛!他最疼我了。」

  霍妍華聳聳肩。「哦!那可就不是你二姊我和你二姊夫能決定的事羅!」

  霍瑞武怯怯地瞥了一下滿臉驚詫神情的張媛,卻什麼都不敢再說,而且還盡量瑟縮在安靳暐的身邊,好像躲在父母身後逃避恐怖事物的小孩子一樣。

  其實,不只張媛驚訝,其他的人也都很意外,他們怎麼都沒想到,霍瑞武已經和安靳暐那麼熟稔了,而且,安靳暐似乎還很疼他,讓他那麼信任依賴。當然,他們並不是討厭霍瑞武,只是……有時候霍瑞武真的是很煩人,煩得人想海扁他一頓!

  「呃!你……還好吧?」霍紀豪不自在地打著招呼。

  可安靳暐才一張嘴,霍妍華就搶著回答,「一點都不好,他過幾天又要動手術了還不聽話,老是去守在嬰兒室前看女兒,好像怕她被偷了似的,叫他乖乖的多休息,他就給我耍賴,就像這個傢伙一樣幼稚任性……」她反手一指霍瑞武。「大概是被阿武傳染了吧!」

  「你這樣說阿武會傷心的啦!」安靳暐尷尬地垂下腦袋咕噥,蒼白的雙頰上染上淡淡的酡紅。

  但被他指名會傷心的傢伙不但看不見絲毫傷心的痕跡,而且,還很好奇地歪著腦袋打量他。

  「咦?二姊夫,是不是二姊又在罵你了?沒關係、沒關係,你跟我說過的你忘了嗎?二姊罵人時,就當她是在唱歌給我們聽,只是她唱得不太好聽而已,但是,為了不讓她太傷心,所以,我們還是要裝作很好聽的樣子,這樣唔……唔……唔……」

  安靳暐漲紅著臉用力摀住霍瑞武的嘴巴,邊還尷尬地嘿嘿笑道:「他亂講的,他亂講的!」

  「是嗎?」霍妍華冷眼斜睨著他。「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啊?難怪每次你都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是病得連腦袋都開始出問題了,結果是當我在唱歌給你聽啊?還唱得很難聽,嗯?」

  安靳暐立刻板起臉來嚴肅地表明自己的冤情,「哪有,老婆?絕對沒有這回事!」隨即又諂媚地笑道:「誰都嘛知道你唱歌很好聽的,我怎麼敢說你唱得不好聽呢?就是要說,也只能偷偷說給自己聽而已,怎麼可能會說給阿武聽,讓他幫你免費宣傳呢?」

  霍妍華板著臉瞪他,她真的很想生氣,真的,可是……她實在忍不住……噗哧笑出來了!因為她唱歌真的是很難聽,聽到的人都會立刻擺出嘔吐或昏倒的樣子,她自己也清楚得很,所以,她從來不唱給任何人聽,除了在家裡之外,因此,知道她唱歌很難聽的人只有小學的同學和葉桂菁、安靳暐而已。

  而聽最多的人正是安靳暐,因為葉桂菁每次都會很老實地告訴她家裡禁止殺豬,然後直接叫她閉嘴。但是,安靳暐卻沒有那麼大膽,而且,每次都還得苦著臉裝出很享受、很陶醉的樣子,那模樣實在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我恨你!安靳暐,你……」一想到他聽她唱歌時那副痛苦委屈的樣子,她就情不自禁地笑不可抑。「你居然敢給我……給我漏氣!」

  眾人更是驚訝,雖然他們都見過她的笑容,卻沒見她如此放縱的大笑過,不是客氣的笑,也不是一時歡喜的笑,更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而是真正開心的大笑。

  安靳暐障更是無辜,「沒有啊!我只是……」他突然煞住,而後蹙起眉,「糟糕!怎麼又來了?」他低低咕噥。

  霍妍華剛愣了愣,隨即瞧見安靳暐又突然喘不過氣來了,他驟然一把攫住霍妍華的手臂。

  「空……空氣……」

  一時之間,每個人都呆住了。

  怎麼搞的?這樣大沒禮貌了吧?招呼還沒打完,話也都還沒說全,說發作就發作?

  霍瑞武則是慌張地大叫,「二姊夫,你……怎麼了?」

  在所有不知所措的目光凝視下,霍妍華毫不猶豫地猛力按下緊急按鈕,同時推開霍瑞武,再拉來氧氣罩,可是,她才剛替安靳暐戴上,安靳暐便驀地不動了,甚至連……連呼吸也沒了!

  「老公!老公!老公!」霍妍華驚恐地大叫。

  就在這時,雷吉大夫趕到了,他立刻探手摸了一下安靳暐的頸動脈,隨即臉色大變,「Shit!又是VF!」繼而轉頭對同時趕過來的護士大吼,「準備電擊!」同時開始為安靳暐作CPR急救。

  再一次,霍妍華捂著嘴,瞪大雙眼看著安靳暐被一次又一次的電擊,悄悄的,霍紀豪用力摟住了霍妍華,默默的,克萊得把大哭的霍瑞武帶出病房。其他的人全都呆若木雞,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心跳正常了!」

  「呼吸也有了!」

  「送入加護病房,先給他注射Amiodarone 300mg,然後改為每分鐘1mg,靜脈滴注6小時,再減為每分鐘0.5mg,靜脈滴注18小時。」雷吉大夫在霍妍華的
面前停了一下。「等他穩定下來後,我會立刻替他動手術。」

  望著雷吉大夫快步跟去的背影,霍妍華的神情顯得有些呆滯,嘴裡則喃喃自語著,「他答應過我的,他答應過我的!他答應過我不再這麼嚇我的,他答應過的,他騙人、他騙人……」

  霍紀豪看了實在忍不住心酸。「小華……」

  「不要這麼叫我!」霍妍華突然怒吼。「只有他可以這麼叫我,你不可以!」

  她的神情是如此兇狠憤怒,霍紀豪著實被她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退開了。而後,在他還沒回過神來時,霍妍華已經匆匆地走出去了。

  「餵奶時間到了,我要去餵奶了。」她又開始喃喃自語了,沒理會霍瑞武的哭聲叫喚,逕自走向電梯。「然後我要把他的小公主帶去給他看看,雖然他答應我的事沒做到,但是,我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我說要帶去給他看,就一定會帶去給他看……」

  從那孤單落寞、寂寥無助的身影上,克萊得終於了解了一件事實──他完全沒有一點機會!同樣的,霍紀豪也明白了,無論他再怎麼不擇手段,也無法分開那對小夫妻。

  他真不明白,那種病懨懨的男人有什麼好呢?

  至於張媛等人,則是終於能真正放心了,光是一個半死不活的丈夫就夠霍妍華忙的,看樣子,她是真的無心在公司上了,那他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星期日的夜晚,漆黑的大廈裡,只有總裁辦公室裡依舊亮如白晝。

  兩個男人各自端著一杯酒,一個靠在玻璃帷幕上望著星空發呆,一個端坐在總裁寶座上長歎。

  「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麼值得她那麼迷戀的呢?」霍紀豪不甘心地喃喃自問。

  「不為什麼,只因為他是他。」克萊得低喃回應。

  霍紀豪神情懊惱地瞥他一眼。「如果當初我把她帶來美國的話,結果就不會是這樣了吧?」

  克萊得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可是你沒有。」他輕語,似乎稍稍帶了一點埋怨的味道。

  霍紀豪沉默了一會兒。

  「是啊!我沒有。」他無力地說。「妍華曾經說過,什麼事都可以重來,就只有生命無法重來,可是……」他苦笑。「像這種事也是無法重來的吧?時間流逝了,傷痕刻印下了,這些應該都無法再重新來過了吧?我無法回到過去重來一次,也無法把創傷抹去,最後都只能剩下後悔了吧?」

  克萊得也靜默了片刻,而後徐徐地轉過身來。

  「越是摯愛的人給予的傷害,就越是深刻、越是無法磨滅。父母兄弟姊妹和心愛的戀人,這兩種人應該是我們這一輩子最愛的人了吧?所以,他們對我們的傷害也最令人痛恨,最教人無法忘懷,特別是她的個性那麼倔強……」他沒有再說下去了。

  霍紀豪長歎。「我一向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如何走下一步的棋,可是自從她來到我身邊之後,我就常常問自己:我究竟該怎麼辦呢!」

  「補償她!」克萊得毫不猶豫地說。「做得不夠,總比什麼都不做好吧?」

  霍紀豪又無語了,他緩緩地啜飲著酒,好半晌後才又說:「如果她不是那麼像我,甚至於比我還要強悍,那我可能就不至於這麼控制不住她,就……」

  「不會那麼喜愛她了!」克萊得接口道。

  霍紀豪呆了呆,隨即自嘲地笑了一下。「說的也是,那……我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有,你還有一個選擇。」

  「什麼?」

  「讓你自己在將來更後悔!」

  霍紀豪深深地看他一眼。「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喜歡你嗎?」

  克萊得詢問地望著他。

  「因為你總是敢當面挑出我的毛病。」

  克萊得聳聳肩走向吧台。「這是我的責任。」

  霍紀豪也起身跟了過去。「那麼,如果我把位置交給她來坐,你願意繼續盡你的責任直到永遠嗎?」

  克萊得苦笑。「老實說是有點不太願意,天天看著自己喜愛的女人卻不能碰,那可是相當痛苦的,但是……」他隨手抓了一瓶酒先為霍紀豪的酒杯倒滿,然後才為自己斟滿一杯。「我會!不過,以後的事我可就不敢保證了,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充滿了變數,所以,我不敢承諾永遠。」

  「是嗎?」霍紀豪輕歎。「我想!目前的你願意也就夠了。」說著,他舉舉酒杯。「為你的目前願意,我們好好的喝兩杯吧!」

  克萊得微一挑眉。「不醉不歸?」

  霍紀豪立刻先乾下一杯,而後豪爽地說:「有何不可?」

  於是,一個為還未開始就結束的戀情,一個為無可挽回的錯誤,兩個人就這樣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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