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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69集 鬼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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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22:36: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序】
  很多喜歡看衛斯理故事的朋友都說﹕你的每一個故事之中,都有一定的想表現的主題。
  答: 是,多少有一點,雖然說一直在說: 文可以不載道,但有載道的機會,不妨也載上
多少,總以不妨礙小說的好看程度為准則。會看的,看得出門道來,不會看的,只看熱鬧可也。
  那麼,《鬼混》這個故事的主題是什麼呢,看來,這只不過是一個講述離奇的降頭術的
故事,緊張熱鬧,十分有趣,只是一個「純故事」,並無主題。
  可是,真是大有主題,而且一早就刻意安排,整個故事的中心思想是﹕被實用科學認為
絕無可能的一些異象,千真萬確地存在著。中國異人張寶勝的種種異能,無一不把現代人類
實用科學踐踏於腳底,俯直可以宣布現代實用科學的死亡﹗
  這是地球人在所謂科學觀念上的大沖擊,所以借行之已久,但被科學認為荒誕的降頭術
,來發揮這一點。
  還是囿於實用科學的觀點,在寫到史奈大師出現之際,不敢寫他穿門而過,而張寶勝就
有這異能。
  幻想小說的內容,竟不及事實,算不算一大諷刺呢?
  衛斯理(一九九六年六月六日)




--------------------
【第一章】重要人物被兇殺

【第二章】溫寶裕經歷兇殺案的經過

【第三章】溫寶裕證供中令人難以接受之處

【第四章】保安主任全然不同的說法

【第五章】降頭師大展神威

【第六章】藍絲姑娘

【第七章】意亂情迷失魂落魄

【第八章】篡奪王位的大陰謀

【第九章】神出鬼沒降頭術

【第十章】令溫寶裕暴跳如雷的計劃

【第十一章】引路神蟲

【第十二章】溫寶裕中了降頭

【第十三章】小寶做了什麼?

【第十四章】尖端科學探測到的巫術力量
???(oursogo.com同年四月二日)
【第十五章】溫寶裕看得癡了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4-2 14:2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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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22:4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這一件怪事,有兩個人親身經歷。
  可是,兩個人所說的,卻又絕不相同。
  這就令得怪事變得怪上加怪。
  不是想把事情拖慢來說,而是事實上,若不是從頭說起,反倒不容易明白,只有愈看愈
心急,倒不如從一開始說起,比較容易明白。
  首先,從溫寶裕離開說起。
  不管溫寶裕多麼不滿意,他還是陪著他的母親,去了旅行。在臨走之前,他一面愁眉苦
臉,一面又興高采烈,到處找人介紹目的地的熟人給他。其中包括要原振俠醫生介紹史奈大
降頭師,要我介紹被我謄為東南亞第一奇人的青龍,等等。
  雖然人人告訴他,他想見的那些人,都行蹤不定,而且,不見得很喜歡見外人,而且,
也提醒他,他和他母親在一起,那些人,個個身分古怪,和許多詭異神秘的事聯在一起,任
何一個,被本來就性格大驚小怪、誇張臭名的溫太太知道了他們的來歷,只伯早超過了肥胖
標准的溫太太會受不了這種刺激。
  可是溫寶裕一意孤行,他大聲抗議﹕「雖然說陪母親去旅行,是做兒子的責任,但做兒
子的至少也應該有權找一點快樂,不然,做兒子的在整個旅程之中都悶悶不樂,母親怎會高
興?」
  大家都很喜歡溫寶裕,聽他講得那麼可憐,自然也只好盡量滿足他的要求。乎日一直和
他在斗嘴的良辰美景,甚至在聽他說得可憐時,提出來﹕「如果需要,我們可以跟了去保護
你。」
  她們的提議,令得溫寶裕長嘆一聲﹕「不必了吧,一個女人已經夠麻煩了。」
  良辰美景本待大怒,可是溫寶裕愁眉苦臉的神情,又十分令人同情,所以她們也就只好
鼓了氣不出聲。
  溫寶裕一定,連帶我的屋子,也靜了下來,不然,他幾乎每天都來大放厥詞一番,也夠
吵耳的。
  第四天,我和白素在閒談,白索忽然笑了起來﹕「溫家母子不知相處得怎樣?」
  我笑道﹕「放心,小寶其實很有分寸,不會做太過分的事,他想見的那些人,我看一個
也不會見到,等他回來之後,多半可以聽到他說他母親見到了人妖就昏過去的故事,真要是
見到了降頭師、那會是悲劇了。」
  白素忽然搖了搖頭﹕「真可惜,溫太太實在是一個美人,不過真的太胖了。」
  (我們在這樣說的時候,絕想不到,若不是溫太太的體重,這宗怪事可能不是那樣發生
的。)
  (我們全無目的地閒談,卻又和遠在千里之外發生的事有聯系,說宇宙萬事萬物,都有
看不見摸不著的聯系,看來真有點道理。)
  我想到最近一次見到這位溫家三少奶的情形,也不禁搖頭﹕「早幾年,如果她肯下決心
,還有得救,現在,看來她有決心爭取成為中國最胖的女人了。」
  正說著,電話忽然響了起來,白素先拿起電話來聽,一聽之下,神情就古怪之極,我立
時坐直身子––看到白素這種神情,我就知道一定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了。白素已把電話
遞給我,同時要壓低了聲音﹕「某地警察局打來的。」
  我已嚇了一跳,我們正在談論溫家母於,他們正在某地,某地的警局就來了電話,這說
明了什麼?
  我接過電話,就聽到了一個相當急促的聲音﹕「衛斯理先生?我是陳耳,曾經見過你,
育龍介紹過我。」
  我迅速轉著念,立刻想起了這個人來––和這個人的相識過程,是另外一個故事,和這
個故事全然無關,反正不必提起。陳耳是一個高級警官,在該地的警界的地位相當高,曾有
一個時期,是該國皇室要人的衛隊的負責人。
  他高大,黝黑,漂亮,在槍法和武技上,都有過人的造詣,而且精明靈活,是最值得相
識結交的一類人,我只見過他一次,就對他印象十分深刻。
  所以我忙道﹕「陳警官,有什麼事?」
  陳耳立即道﹕「有一個育年人,叫溫寶裕,他說是你的朋友?」
  我在接過電話的同時,按下了一個掣鈕,所以白家也可以聽到陳耳的聲音。一聽到陳耳
那麼說,我和白素互望一眼,神情苦澀,心中所想到的是﹕糟糕,小寶闖禍了。
  在那個國家那種地方,有許多風俗上的禁忌,在別的地方,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那里
,就可能是彌天大禍,所以我和白京都十分焦急。
  我忙道﹕「是,是好朋友,他––怎麼了?」
  陳耳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又道﹕「那麼﹔他說的話,可以相信?」
  我呆了一呆,這個問題,卻不好回答。我和溫寶裕之間,有著深厚的感情,毫無疑問,
但是那並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相信溫寶裕所說的話,溫寶裕有時,胡說八道起來,簡直是誰
相信了他所說的一個字,誰都會倒霉。
  我遲疑了一下,陳耳已急不及待﹕「他說的話,不是很靠得住?」
  我嘆了一聲﹕「那要看什麼情形。不過他不論做了什麼,或者你們認為他闖了禍,他都
不會是一個故意破壞法律的人。」
  陳耳沉吟了極短時間﹕「事情有點怪,這位溫先生和一個極胖的女人在一起,在事情發
生之後,警方有需要溫先生協助之處,那個胖女人卻在警署尖叫,她要是再叫下去,我們這
裏所有的玻璃,都要被震碎了。」
  陳耳才講到這裏,在電話中,就傳來了一下刺耳之極的尖叫聲––我一點也不以為陳耳
的形容誇張,因為我也要以極快的反應,把電話的耳筒拿開,以免這種尖叫聲,傷害到我的
聽覺器官。
  我心中又是焦急,又覺得十分滑稽,母子二人旅行,竟然會演出大鬧警署的活劇,唯恐
天下不亂的溫寶裕,這時應該大感刺激了吧。
  我急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請你簡單明了告訴我,同時,我建議,給溫女士服食
,或注射適量的鎮靜劑。」
  陳耳苦笑﹕「衛先生,事情真的無法在電話里說得明白,最好你能來一次。」
  我悶哼一聲﹕「這算什麼要求?」
  出乎意料之外,我突然聽到了溫寶裕的聲音,他先對我說﹕「求求你,你真的要來一次
。」然後,他又提高了聲音,當然是在對她母親說﹕「媽,你別再尖叫好不好?再叫下去,
我們伯一輩子也離不開這裏了。」
  情形十分紊亂,可以推測的是,溫家母於,都在警局,而且看來並沒有失去自由,只不
過發生了一些意外,霄要他們留在警局,溫女士是托大慣了的,自然用尖叫表示不滿和抗議
,為了這種情形,我自然沒有必要去見他們。
  正當我要一日拒絕時,陳耳又道﹕「衛先生,溫先生目擊了––或者說經歷了一宗兇殺
案,案中的死者,是一個重要的人物––」
  他說到這裏,壓低了聲音,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來,而且還有這個人的頭銜。
  我一聽之下,就呆了一呆,向白素望去,看到她和我一樣,皺著眉,在那一剎那間,我
們都知道,事情十分麻煩了。
  那個人的名字和頭銜,不是很方便照實寫出來。而且,就算寫出來,在別的地方,人家
也未必知道這是什麼人。只有在指定的環境、特殊的勢力范圍之內,這個人才是頭等重要人
物,離開了這個特殊環境,他也只不過是一個豪富而已,不會有什麼特殊的勢力。
  總之,這個重要人物出了事,必然會有很多人﹔跟著奠名其妙倒霉。陳耳剛才說什麼?
說溫寶裕「經歷了一件兇殺案」,這事可大可小,看來我真得走一次了。
  由於這個死者的地位是如此特殊重要,溫寶裕的母親看來除了尖叫之外,不會有別的辦
法,那里的文明程度,在世界各地排榜,大抵不會在前三名之內,弄得不好,真可能如溫寶
裕對他母親所說的那樣,一輩子都離不開了。
  我一想到這裏,不禁緊張起來,忙道﹕「陳警官、溫寶裕會被懷疑和兇殺事件有關?」
  陳耳的回答,十分模糊,道﹕「他一直不肯講實話,這使我們很為難。衛先生,他一說
和你是好朋友,我已經盡量幫他。」
  陳耳道﹕「可是你知道,死者的地位如此重要,就算我是全國警察總監,都.沒有辦法
一直幫他下去,他要是落到了軍方的手里
  我聽到這裏,更是感到了一股寒意,忙叫了起來﹕「喂,你們那里,應該有法律的。」
  陳耳苦笑﹕「事關太重大,法律,怎能阻得住手握大權的人胡作胡為?」
  陳耳說得再實在沒有,我鼻尖不由自主沁出汗來––小寶這回惹的麻煩實在太嚴重。我
看到白素向我作了一連串的手勢,我忙道﹕「請你叫溫寶裕來,我想和他講幾句話。」
  在我這樣說的時候,我又聽到了一下尖銳無比的叫聲,和陳耳以憤怒無比的聲音在吼叫
﹕「這胖女人要是再發出一下尖叫聲,就把她的嘴唇用釘子釘起來。」
  同時,也聽到溫寶裕在抗議﹕「我當你是一個文明國家的警官,你怎麼能對一位有身分
有地位的女士,發出這種野蠻卑鄙的恐嚇?」
  陳耳喘著氣﹕「如果你能叫這位有身分有地位的女士,發出比較合乎她身分地位的聲音
,我就允許你和衛斯理通話。」
  溫寶裕嘆了一聲﹕「我不能,不過我仍然要和衛斯理講話。」
  這時,我不知道陳耳采取了什麼措施,或許,他真的派人取了大針來,並且穿上了線,
在溫女士的身邊伺候,因為接下來的時間里,至少在電話里沒有再聽到那種可伯的尖叫聲。
  我聽到了溫寶裕的聲音,他一開口就道﹕「真倒霉,那個大胖子,就在我身邊中了箭,
誰知道他是那麼重要的人物,這裏的人。全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了。」
  我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溫寶裕大聲嘆氣,我也可以聽到他的重重頓足聲(或許是一拳打在什麼地方的聲音),
他大聲道﹕「真的不明白,攪七捻三,一塌糊塗,事情復雜之至,求求你,還是來一次吧,
這裏有理說不清,我明明什麼都照實說了,他們偏偏說我不合作。」
  我迅速轉念,我要去,最快要六七小時才能到達,在這段時間中,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我已想了幾個有勢力和有能力保護溫家母子的人物,我說得十分清楚﹕「小寶,你聽著,
我盡快趕來。在我沒有到之前,你要堅持留在警局,要求陳耳警官保護你們的安全。要是軍
隊方面,或是死者的私人衛隊想要你到他們手里去,絕不能答應。」
  我一口氣說到這裏,白素湊了過來﹕「如果有別方面的武裝力量一定要搶人,讓他們攻
打警局好了,你也可以在混亂中逃走。」
  白素一向遇事鎮定,不是大驚小怪的人,可是這時,她顯然十分清楚溫家母子的處境,
極之危險,他被牽涉在一椿那麼重要的人物的兇殺案之中。
  兇殺案可能有復雜之極的政治內幕和軍事陰謀,小則和一個國家的政權軍權的轉變有關
,大則和整個東南亞、亞洲地區的形勢變化有影響。
  在這種錯綜復雜的情形下,若是幕後的那種勢力,不想把事情擴大,那麼,通常的做法
,就是隨便指一個人是兇手,然後再令這個「兇手」不明不白地死去,這種事,在西方,在
東方,都曾發生過。
  要是溫家裕競然成了這樣的犧牲者,那真是可怕之極了。
  白素的話才住口,溫寶裕可能對他自己的處境之危險,還不是十分了解,居然還笑了一
下﹕「我自己趁亂逃走容易,我母親她老人家的體型,我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令她在混亂
中逃走。」
  我叱道﹕「少廢話,你立刻請陳警官和該國儲君聯絡,一聯絡上了,再進一步聯絡史奈
降頭師,請他們保護你,真要是變生不測,能保護你的,只有他們兩個了,你可以聲稱是原
振俠醫生的好朋友。」
  溫寶裕吸了一口氣,他也覺得事情相當嚴重了﹕「是,我知道.我身上還有原醫生給史
奈大師的信。」
  在這時,我聽得陳耳加了一句話﹕「天,你這小家伙究竟是什麼來頭?怎麼天下的重要
人物,你全都認識?」
  我趁機提高了聲音﹕「陳警官,在我趕來之前,請你保護他們母於的安全,並且告訴所
有想有不測行動的人,史奈大降頭師,必然會保護他們母於兩人。」
  白素對我的話表示同意,連連點頭。我們都知道,若是有什麼陰謀詭計要實行,抬出太
子、皇帝來,都未必可以阻止得住,但是再兇悍的人,在那里,也不敢得罪一個降頭師,尤
其是史奈大降頭師。
  陳耳答應著,他又叮囑﹕「你要趕快來,事情真的很怪,怪得很。」
  我苦笑﹕「我也不是解決怪事的專家,別把希望全寄托在我的身上。」
  陳耳嘆了一聲﹕「要是你也解決不了,那不知怎麼才好了?」
  他在說了這句話之後,忽然又說了兩句話,顯然不是對我說的,他說﹕「回答乃璞少將
,這件事由警方處理,再告訴他,三個在場的人之中,最主要的一個是游客,一個極不平常
的游客,是史奈大師的朋友。」
  在聽他說了那幾句話之後,電話已掛上,我和白家互望了一眼,都知道那個「乃璞少將
」必然不是等閒人物,可知軍方也已經開始行動了。
  我向樓上奔去,一面向白素道﹕「聯絡機場,要是有班機快起飛,請通過任何卑鄙的手
法,讓我可以搭上飛機,最快趕去。」
  等我提著手提包下樓時,在白素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有好消息﹕「四十分鐘之後有班機
起飛,你不必太趕路,大抵不會遲到。」
  我拉了她的手,一起向外走去,通常,在這樣的情形下,都由她來駕車,以免我心急慌
忙,會生意外。
  一宣到飛機起飛,都十分順利,當飛機在半空中時,副機長過來告訴我﹕「衛先生,你
一到,就有高級警宮接你,他們要我先通知你。」
  我點了點頭,那年輕的副機師又盯了我幾眼,才試探著問﹕「你是大人物?」
  我嘆了一聲﹕「小之又小,小到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不被一些蠢問題騷擾。」
  副機師碰了釘子,紅著臉走了開去。
  我一直心神不寧,雖然表面看來,我像是在閉目養神,可是思緒翻騰,不能寧貼。我不
知道事情的經過情形究竟如何,雖然我已指出了史奈大降頭師來––他的地位,相當於國師
,要是小寶真的牽涉在內,一樣麻煩之極。
  我更不明白的是,溫寶裕母子二人是游客,游客所到的地方,應該和軍政要人所去的地
方,涇渭分明,互相不發生關系的。以死者地位之顯赫,出入至少有十個八個保鏢在保護,
怎麼會那麼輕易被人兇殺﹖
  我又想到,事情一定才發生,因為新聞傳播還未曾來得及報道,也或者是有鑒於死者地
位顯赫,所以要暫時封鎖新聞?
  而更使我憂慮的是,這種事,發生在理性文明的國度,雖然轟動,總還可以照現代文明
的方式來解決,而在那個國家,傳統的、迷信、怪誕的、軍事的種種影響太本,事情會向哪
一個方向發展,全然無法作出理性的預測和猜度。
  才一下機,就有人高叫我的名字,停機坪旁的空地上,停著一輛警車,我的名字是用警
車上的擴音設備叫出來的。我向警車走去,兩個警官跳下車,迎向我,向我敬禮,態度十分
恭敬。
  等我上車之後,兩個警官才向我道﹕「衛先生,似乎全世界的要人都在等你。」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不知道他們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們補充說﹕「我從來也沒
有見過那麼多人集中在警局,光將軍就有好幾個,各種軍種都有,還有特務系統的,有的直
接來自皇宮,好家伙,每一個人都有手下帶來,要不是來了猜王,看來這些人會把警局掀翻
了。」
  這兩個人講話有點無頭無腦,我又問﹕「猜王又是什麼人?」
  他們吸了一口氣﹕「猜王是降頭師,是大國師史奈的得力助手。」
  我一聽得他們這樣說,就大吁了一口氣,知道溫寶裕的求救已經生效,那個叫猜王的降
頭師,當然是史奈派來的。
  史奈派出了他得力的助手,看來原振俠醫生的面子不小。
  我心定了一半,順口問﹕「那麼多人集中在警局,目的是什麼?」
  一個小伙子道﹕「都想知道案發時的情形怎樣。」
  我揮了一下手﹕「不是說,至少有兩個目擊者嗎?」
  警官回答﹕「是,可是怪就怪在這裏,兩個人在場,說法卻全然不一樣。」
  我聽到這裏,不禁呆了一呆。這句話,很難使人理解,這也正是這個故事一開始時提到
的兩句話––是不是要從頭說起才能明白?現在,故事已經漸入佳境了。
  我想了一想,才道﹕「我不是十分明白,兩個人在現場,看到的情形,必然是一樣的,
除非有人故意說謊,想隱瞞事實。」
  兩個警官道﹕「是啊,事情那麼重大,又有在現場的目擊者,結果兩個人說的話不同,
叫警方如何向上頭交代﹖陳警官頭痛極了。」
  我一揚手﹕「他不應該頭浦,他應該相信我的那個小朋友的話。」
  兩個警官聽得我這樣說,用一種十分怪異的目光望定了我,分明表示我的提議不可靠。
  我有點惱怒﹕「你們別看他年紀輕,他有極豐富的神秘生活經驗,而且,他和貴國一點
關系也沒有,根本不知道死者是誰,沒有理由胡說八道。」
  兩個警官互望了一眼,支支吾吾了片刻,才道﹕「這––我們也不敢肯定,只是––事
情有點怪,唔,衛先生,你的大名,我們久仰了,你聽了之後,或者會有確當的結論。」
  我心中大是疑惑,因為看他們的神情,聽他們的話,競像是溫寶裕作為一個目擊者,所
說的話,是全然不可信的,怎麼會有這種形。
  我又問﹕「不是說有兩個目擊者嗎?另外一個人是什麼身分,他們又說了什麼?」
  兩個警官神情猶豫﹕「衛先生不必心急,到了警局,自然知道了。」
  我悶哼了一聲,心中充滿了疑惑,也無法作任何設想,因為究競情形如何,我一點也不
知道,所以只好生悶氣,索性不再問。
  約莫四十分鐘之後,車子駛達目的地。
  那是一幢相當大的建築物,車子才一停下,就可以感到氣氛的特異,可以知道在建築物
中,正有極不尋常的事在發生。
  除了警員和警官之外,有穿著各種不同軍種制服的軍人在來回巡邏。在圍牆外的街角上
,甚至赫然有兩輛褪了炮衣的坦克車在。
  在這種國家里,兩輛坦克車,有時,可以輕而易舉地造成一場政變了。
  我在下車的時候,忍不住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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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22:42: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照這陣仗看來,只要其中有一方面沉不住氣的話,立時可以發生巨大的災變。
  我和兩個警官一下車,就引起了一陣緊張,兩輛軍用吉普自不同的方向迅速逼近,幾乎
沒有撞上我們,車上各有軍官在叫﹕「可是找到了新的証據?」
  那兩個警官大聲回答﹕「不知道,請讓開些,衛先生是重要人物。」
  車上的軍官都不懷好意地斜眼望著我,我不和他們的目光接觸,逕自進了建築物。
  一進了建築物,情形更亂,不少軍官在和警官發生爭執,到處全是亂哄哄的人,溫寶裕
曾在電話中形容為「一群熱鍋上的螞蟻」,算是十分貼切。有時,在滿是人的走廊中,我們
要側著身子擠進去。
  一直到了一個會議廳中,混亂情形,非但沒有改善,而且更甚。
  會議廳中有不少人,文官和武官都有,一眼望去,已可以看到五六個將軍,其中一個,
正用力拍著會議桌,對著一個高級警官怒吼﹕「限你十分鐘之內,把兇手交出來。」
  高級警官看來十分憤怒,但還保持著鎮靜﹕「沒有找到兇手,乃璞將軍,我把什麼交給
你。」
  我向那個盛怒的將軍看了一眼,他的名字,我聽陳耳在電話中提起過。這時,這位將軍
臉色鐵育,連聲冷笑﹕「這種話,只要一公布,軍隊上下,都不會答應,會形成大亂。」
  乃璞將軍在施行威脅,那高級警官卻十分老練,冷冷地道﹕「控制軍隊的行為,正是將
軍的責任。」
  乃璞將軍一時之間答不上話,轉過身,恰好看到了我,向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絕無禮貌
地用手宜指我﹕「你是什麼人?」
  一時之間,我倒也決不定用什麼方法對付他才好,而就在這時,另一扇門打開,陳耳現
身出來,見到了我,發出了一聲歡呼﹕「你終於來了,快來,快來。」
  有幾個人,在陳耳打開那扇門的時候,想趁機沖進去,但又被幾個警方人員阻止,難免
推推撞撞,拉拉扯扯,再加上各人都直著喉嚨在叫嚷,場面混亂,可想而知。我忙向陳耳走
去,陳耳急不及待,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將我拖進門去,立時把門關上。
  門後又是一條走廊,門在關上之後,有急驟的敲門聲傳來,我回頭看了一下,不禁道﹕
「那些人要是想沖進來,這扇門只怕抵擋不住。」
  剛才,在會議室中的那些軍人,不但都有佩槍,他們的副官衛士,更有火力十分強大的
手提武器,一扇薄薄的木門,當然起不了什麼作用。
  陳耳苦笑了一下,抹了抹汗––他滿頭滿臉都是汗﹕「他們不會––應該說,他們不敢
,猜王降頭師曾宣布過,誰要是強行通過這道門,誰就是他的敵人。」
  我不是第一次聽到猜王降頭師的名字,自然知道他的身分和權威,直到這時,我才真正
松了一口氣﹕「看來請史奈大降頭師出面的做法對了?」
  陳耳又抹了一把汗,點著頭﹕「對極了,別看外面亂得可以,但誰都不敢亂動。」
  我對整件事,一點頭緒也沒有,想問什麼,也無從問起,只好道﹕「溫寶裕和他母親呢?」
  陳耳向前指了一指,急步向前走去。他身子又高又瘦,在急步向前走的時候,身子向前
傾,看來像是一條急速前沖的飛魚。
  陳耳雖然瘦削,可是精神奕奕,面部線條很有輪廊,雙眼有神,和這種人合作,是相當
愉快的事,我緊跟在他的身後,到了一扇門前,他吸了一口氣,伸手推開門來,那是一間會
議室,門才一打開,我就看到了從滕椅上直跳起來的溫寶裕。
  溫寶裕大叫﹕「你終於來了。」
  我一臉焦切的神情,我苦笑﹕「除非我自己會飛,不然,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快的方法
來這裏。」
  溫寶裕嘆了一聲﹕「人類的科學太落後了。」
  我已進了會客室,又看到了溫寶裕的母親,和一個又矮又胖.神情相當滑稽,一雙眼睛
大得驚人的中年人,正盯著溫太太,溫太太神情極怒,也極驚,也回瞪著那中年人。陳耳走
前幾步,向我介紹中年人﹕「這位是猜王降頭師。」
  我呆了一呆,這個中年人,看來像是一個小商販,他的外型,和降頭師這種身分,無論
如何,都難以有什麼聯系。
  陳耳一介紹,猜王就站了起來,向我含笑點頭,溫寶裕已搶著說話﹕「猜王降頭師神通
廣大,至少他一來,我母親就不再尖叫了。」
  溫太太的聲音仍然相當高﹕「快讓我們離開這裏。」
  陳耳連連抹汗﹕「外面的情形我不是不知道,只怕你一現身,亂槍就把你射成––射成
––」
  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一個那麼胖的女人在道到亂槍掃射之後的情形,該用什麼來形容比喻
,所以他的話也無法再說下去。
  看溫寶裕的神情,像是他想到了該用什麼來形容,可是一張口,卻沒敢說出來,神情古
怪,多半是他想到的形容詞不是十分恭敬,所以才臨崖勒馬,未曾說出來。
  (後來,在一切事情都過去之後,我曾問過他,當時他想到了什麼形容詞,溫寶裕回答
說「忘記了」,當然他在說謊,那形容詞和偉大的母親,多半絕不能放在一起。)
  我不知道猜王降頭師對溫太太做了些什麼,也沒有興趣追問,因為雖然有降頭師在座鎮
,可是局面不一定可以控制,看情形,溫寶裕大有被當作是兇手的可能,不早早澄清,事情
會十分糟糕。
  我伸手在溫寶裕的肩頭上拍了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快說吧。」
  溫寶裕皺著眉,他平時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可是這時,竟有難以開口之苦,我耐著性子
等他開口,他的神情愈來愈是為難。
  足足過了一分鐘之久,他才長嘆了一聲﹕「不能快說,還是得從頭說起。」
  我大喝一聲﹕「那就快從頭說。」
  陳耳在這時,按下了一具錄音機的錄音掣鈕,溫寶裕道﹕「我說了三遍,你也錄了三遍
了。」
  陳耳淡然道﹕「多錄一追,沒有壞處。」
  溫寶裕的神情極不滿﹕「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話,所以想在一遍一通的重覆中找破綻。」
  陳耳不置可否,溫太太又憤怒地叫了一句﹕「我家小寶,從來不說謊話。」
  這種話,幾乎是一般母親對兒子的真正看法,可是世上哪有從來不說謊的人?
  所以,連溫寶裕自己都不禁皺了皺眉,他母親對我一直有偏見,這時,又用極不友好的
目光,向我望過來。我攤開手﹕「這次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在幾千公里之外。」
  溫太太顯然也想不出用什麼話來責備我,只好鼓著氣,她滿臉胖胖的肉,一鼓氣,自然
看來更胖更圓了。
  溫寶裕又嘆了一聲,開始敘述。
  以下,就是溫寶裕經歷那件兇殺案的經過。
  到目的地第三天,早上,溫寶裕和他母親從升降機下來,才一步出升降機,溫太太就發
出一下驚呼聲。溫寶裕自小就對他母親的大驚小怪習慣了,自然不以為意,這種程度的驚呼
聲,算是平常事––如果把溫太太的驚呼聲照地震的分級法,那麼這一下驚呼聲,至多不過
是二點四級。
  可是,別人卻已經都嚇了一大跳,酒店升降機附近,靜了約有三秒鐘之久。』
  溫太太在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之後,立時轉過身,又向電梯中擠去––那時,電梯中已經
有了不少人,溫太太才一踏進去,電梯就響起了過重的警鈴聲。
  於是,電梯中所有的人,都望向她,她也望向所有人,一點也沒有退出的意思。
  溫寶裕尷尬之極,用力去拉他的母親,溫太太怒道﹕「干什麼?我忘了帶抹汗紙,上去
拿。」
  溫寶裕嘆了一聲﹕「媽,我替你去,你在大堂等我。」
  溫太太這才肯跨出電梯,推了溫寶裕進去,電梯減了接近六十公斤的負荷,自然順利上升。
  以後一切的事,全從這件看來平常之極,溫太大忘了帶抹汗紙,溫寶裕上樓去拿開始。
  溫寶裕的房間,在酒店的十一樓,由於他母親的行為,不是很有公德心,所以他向電梯
中所有的人,發出抱歉的微笑,電梯中人顯然接受了他的歉意,電梯停停開開,人進進出出。
  到了十一樓,溫寶裕快步走向房間,找到了一大包抹汗紙––那里天熱,溫太太肥胖,
要是沒有抹汗紙,游覽的樂趣,自然大減。
  出了房阿,來到電梯前,電梯一列橫排,一共有四架,可以稱之為一二三四號。
  等電梯,哪一架先到,事先很難知道,也無關緊要,溫寶裕等了一會,第二號電梯到了
,「叮」地一聲之後,門打開,並沒有人。
  溫寶裕走進電梯,按了「G」字,電梯開始下降,至此為止,溫寶裕的想象力再豐富,也
難以想到接下來的幾分鐘之內,會有什麼事發生。
  電梯在八樓停下,門打開,溫寶裕覺得眼前陡然廣亮,一個身形嬌小,皮膚極白哲,面
容十分俏麗,那一只大眼睛有著迷路的小鹿一樣惘然的女郎,先走了進來,還伴隨著一陣十
分清淡的幽香。
  那女郎看來才二十出頭,穿得很薄,進來之後,也不看溫寶裕,一進來,就轉過身,背
對著溫寶裕。接著,又進來了一個極胖的、膚色十分黝黑的胖子,只穿短誇、背心,滿面油
光,樣子看來十分威武,頗有大亨的樣子,可是樣子粗俗之至,看了令人無法不皺眉,溫寶
裕也未能例外,而且在電梯門關上之前,胖子的大手,已老實不客氣地按在女郎曲線玲瑰的
臀部上。
  那胖子右手粗大的手指上,戴著三只戒指,一只紅寶石,一只翡翠,一只鑽石,都極大
,大得和他手指粗壯相配合。溫寶裕對各種寶石的常識相當豐富,一看到了那三枚寶光奪目
的戒指,他便忍不住伸了伸舌頭,知道那個看來如此傖俗的胖子,一定是一個超級大亨。
  接下來,胖子的手,在女郎的臀部,動作漸漸不雅起來,女郎並沒有反抗,反倒偶得胖
子很緊,像一頭受了驚的,或是馴服的小鹿一樣。
  溫寶裕本來也無意去研究這一男一女之間的關系,而且,他也看出那胖子敢在電梯中就
有這種過分的動作,一定有他的特殊勢力,他並沒有說話,只是為了表示不滿,他的喉嚨中
,發出了一陣聽來十分古怪的咕咕聲。
  (這本是溫寶裕的一個習慣,一直不覺得他這個習慣有什麼壞處,可是在這時,卻引發
了許多意外。)
  他一發出聲響,那胖子就立即轉過頭來,用十分霸道、兇惡、專制的眼光,瞪向溫寶裕。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可是發生的事卻極多,非得一椿椿來敘述
不可。必須注意的是,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究競多短呢?
  具體一點說,是電梯停下,電梯門打開。又合攏,合到一半,再被人按鈕,令門再度打
開,一般來說,是十秒鐘之內的事。
  胖子一轉過頭來,狠瞪著溫寶裕,溫寶裕也不客氣,立時現出十分卑夷的神情,叫任何
人一看就知道他對胖子的行為,表示鄙視。
  就在這時,電梯停了,電梯只下了一層,停在七樓,電梯一停,門就打開,門外有一個
穿深色西裝的人,在門一打開的時候,他正准備跨進來,可就在這時,那胖子卻陡然向溫寶
裕暴喝一聲,反手指向電梯的門﹕「滾出去。」
  胖子反手一指,手指幾乎戳到了要進電梯來的那個人的鼻子上。那人頭向後一仰,他顯
然一下於就認出了那胖子是什麼人,所以立時現出十分驚惶的神情,退出了電梯。
  直到那時為止,溫寶裕仍然不覺得事情有什麼嚴重,只覺得滑稽,所以他還保持著敏銳
的觀察力,留意到了那中年人的驚惶神情,而且,也從那中年人的筆挺的西服上,判定他是
酒店的高級職員。
  那時,溫寶裕留意到這一點,對他有利,因為那胖子的態度如此橫蠻,他知道必然有一
場沖突,有酒店的高級職員在場,通常的情形之下,自然會制止那個胖子的胡作非為。
  當時,胖子的一聲暴喝之後,溫寶裕的反應是,雙眼向上一翻,干笑了一聲,打了一個
「哈哈」––他有這種神情的時候,卑夷的神情,幾乎連瞎子都可以感受得到。胖子更是大
怒,再喝﹕「滾出去。」胖子喝了兩聲,那幾秒鐘的時間,電梯的門在打開了一陣子之後,
又再合上。
  在這時候,一直依偎在胖子身邊的那個美麗清純的女郎,也轉過頭來看溫寶裕。
  接下來,最重要的一剎那,門合到了三分之一時,溫寶裕已想好了很刻薄的話來回答那
胖子,他一開口,還沒有出聲,就聽到電梯之外,右邊,傳來了「錚」的一聲響,接著,門
外的那中年人,伸手按向電梯門旁的掣,電梯門立時停止合上,而且再度打開,但在還未曾
重行打開,也就是說,電梯門在合上三分之一的狀態之下,隨著那「錚」的一聲響,又是一
下聽來尖銳、急驟之極的「嗤」的一下破空之聲。
  隨著那一下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射了進來,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溫寶裕全然不知。
  在那個中年人的按掣動作之中,電梯門重又全部打開,溫寶裕從電梯中望出去,可以看
到剛才傳來「掙」的一下聲響處,是樓梯的轉角,並沒有人。
  他再把視線收回來,去看那胖子,准備說出那句刻薄話時,才知道有可伯之極的事發生了。
  那胖子在暴喝時,雙眼睜得十分大,胖子有一雙又大又鼓的金魚眼,充滿了兇光,這時
,雙眼仍然睜得很大,可是從整個眼眶之中,都有十分濃稠的鮮血在湧出來。
  溫寶裕從來也未曾見過那麼可伯的情形,而且,那真正是全然出乎意料之外的。
  胖子的臉離他極近,忽然之間,眼中全是鮮血,而且,濃得像漿一樣的血,立時染滿了
胖子滿是油光的肥黑的臉上,任何銀幕上特技形成的震懾效果,都及不上這時的萬一。
  溫寶裕張大了口想叫,可是卻叫不出來,胖子的雙眼立即已全是濃濃的血(這時候,胖
子不知道是不是想看得到東西﹖),他有扁而闊的鼻子,這時,鼻子忽然掀動了一下,頭也
向旁轉了一轉,轉向那女郎,就在那一剎那間,兩股鮮血,又自他的鼻孔之中,直噴了出來
,噴得那女郎一頭一臉一身,連溫寶裕的身上,也濺到了幾滴。
  女郎發出了一下呻吟聲,聲音不是太大,身子就軟癱了下來。
  在電梯外面的中年人,神情驚駭欲絕,發出了一下怪異莫名的叫聲,他的手指按在電梯
門旁的掣上,電梯門不會關上,他就那樣驚駭莫名地盯著電梯內的情形。
  溫寶裕這時,已看到,在胖子的後腦上,有一裁藍殷殷的精鋼打成的圓鋼枝,約有手指
粗細,大約五公分長的一截,露在腦後。
  如果那是小型標槍型的兇器,那麼,射入胖子的腦袋究竟有多深,一時無可估計,溫寶
裕隱約之間,像是看到了胖子的前額正中,有尖銳的突起。
  那時,溫寶裕望著胖子可怖欲絕的臉,和鼻端聞到了濃烈之極的血腥氣,他有想嘔吐的
感覺,可是那胖子身子一晃,卻又向他倒了下來,他連忙伸出雙手,用盡乎生的氣力,抵住
胖子的身體,不讓胖子壓向他的身上。
  這時,電梯門外的那中年人,又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後退了一步,他的手指也離開了那
個鈕掣。
  機器的行動是一定的,不論究竟發生了多麼怪異的事,有人按著掣,電梯門就開著,沒
有人按了,電梯門就合上。
  中年人一退,門就合上,溫寶裕大叫﹕「不要。」
  他這時,也不知自己究竟大叫「不要」是什麼意思,他想沖出去,胖子壓向他,他要用
力抵住他,那女郎縮成一團,顯然已昏了過去。
  電梯門一關上,電梯就開始下落,這次,一直到大堂,沒有再停過,到了大堂,電梯門
打開。從七樓到大堂,時間當然不會太久,大約是十來秒,可是對一直撐著胖子沉重的身軀
,近距離對著胖子的一張血臉的溫寶裕來說,這十來秒鐘,簡直比十來個小時更長,那是他
一生之中最可伯的經歷。所以,當電梯的門再打開時,他用盡生平的氣力,用力一推,把那
胖子的身軀推開去,令得胖子仰天跌下,身子的上半裁出了電梯,下半截還在電梯之中。
  由於胖子的身子極重,所以倒地之際,發出「砰」地一下巨響。
  不過,那一下聲響,比較起立時爆發的混亂的呼叫聲來,簡直什麼也不是。大堂中人很
多,電梯面前的人更多,陡然之間,一個滿臉是血的大胖子仰天跌了出來,所引起的慌亂,
可想而知,首先發難的,是等兒子下樓來,已等得不是很耐煩的溫太太,她率先發出了一下
驚天動地、震古爍今的尖叫聲。』
  在她的領導下,各種各樣的尖叫聲、驚呼聲,持續到了大隊警方人員趕到,要用手提機
槍向天掃射,才算是制止了下來。
  在混亂之中,溫寶裕困難地跨過了胖子的身體,走出了電梯,他母親立時緊握住了他的
手,不斷地叫﹕「小寶,小寶,小寶。」
  溫寶裕望著地上的胖子,倒地之後,眼眶中的濃血,已經溢出,可以看到他原來十分兇
暴的眼珠,這時巳和死魚一樣。
  由於他是仰天跌倒的,後腦著地時的力道相當大,把本來露在後腦外的一裁鋼桿子,撞
了進去,所以在他的前額,恰在眉心,就有一個看來銳利無比、四面鋒棱的箭簇,露了出來
,閃閃生光,約有三公分長短,看起來更是可怕之至。
  溫寶裕用力把他母親拉開了幾步,不讓他的母親視線接觸到可怕的情景。
  在陳耳沒有趕到之前,已有不少人認出了胖子的特殊身分,所以驚惶程度在迅速增加,
酒店的保安主任大約在半分鐘之後,就到達大堂–––他就是那個在七樓,按了電梯,本來
准備跨進電梯的那個中年人。
  保安主任十分能干,當機立斷,把大堂中的所有人,都趕到一角,不准亂走,溫寶裕母
子也在被趕之列,溫寶裕大叫﹕「電梯里還有一個女郎昏了過去,快通知醫生來急救。」
  可是在那種兵荒馬亂的情形下,誰會理會他在說什麼?他和眾多人被趕到大堂的一角,
一直到陳耳率領的警方人員趕到。
  屍體(那胖子當然已經死了)是如何被移走的,溫寶裕並不知道,那女郎怎麼樣了,他
也不知道。在保安主任的指認下,陳耳把溫寶裕叫了出來,溫寶裕也全然沒有躲避的意思。
  毫無疑問,這是一宗兇殺案,溫寶裕也知道了死者,那胖子重要、尊貴、勢力極大的身
分,他完全不覺得自已有什麼事,目擊兇案發生的不止他一個人,還有那個清純美麗的女郎
,和保安主任,兩個人和他,當時和死者的距離,都不超過一公尺。
  溫寶裕被帶到警局,溫太太理所當然跟了去,陳耳先聽溫寶裕說了一遍經過,神情陰暗
不定,離開半小時,又回來,那時,溫寶裕已經很不耐煩了,一見他就問﹕「怎麼還留我們
在這裏?」
  陳耳臉色陰沉﹕「你剛才的口供,警方不相信。」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4-2 14:2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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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溫寶裕直跳了起來,俊臉漲得通紅﹕「不相信?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場,去問另外兩
人,他們可以証明我的話,全是經過的實在情形。」
  陳耳冷笑﹕「就是因為問過了,所以才不相信你所說的話。」
  溫寶裕一時之間,競弄不明白陳耳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這故事一開始,說一椿怪事,經歷者的說法不一樣,其實,應該是正由於說法不一樣
,所以才使這椿事成了怪事。)
  溫寶裕呆了一呆﹕「他們怎麼說?」
  陳耳的聲音更冷﹕「你別管,你再把真實的經過說上一遍。」
  溫寶裕氣得要吐血,溫太太也在這時,開始尖叫。
  那時,溫寶裕並不反對他母親尖叫,因為他認為警方對他十分無理取鬧,他已把一切經
過都照實講了,警方居然不相信他的話。
  所以,在他開始幾下尖叫聲,令得所有的人都大驚失色,不知所措時,他十分幸災樂禍。
  在溫太太發出了三下尖叫聲之後,陳耳和其他警官,才嘗試去制止她,可是絕不成功,
陳耳滿臉通紅,怒得像是要爆炸,溫寶裕「哈哈」大笑﹕「還是讓她叫吧,她要叫,連衛斯
理也停止不了。」
  (天地良心,我衛斯理在溫寶裕的心目中,始終是一個值得崇敬的人物,所以他才會在
這樣的情形下,提出我的名字來,作為神通廣大的人物的典型。)
  陳耳一聽得溫寶裕那樣說,陡然呆了一呆,盯了溫寶裕一會﹕「你剛才提到誰?衛斯理?」
  溫寶裕順口道﹕「是,衛斯理,我的朋友。」
  陳耳怒意未退,同時又驚訝之極﹕「你?你會認識衛斯理?」
  他這樣說,神態和語氣,無疑是在說﹕憑你,也會認識衛斯理?
  溫寶裕人機智得很,他已經感到,自己和母親的處境,不是太好,如果沒有熟人照應,
在這種地方,會發生什麼可伯的事,十分難料,所以他立時反問﹕「陳警官也認識他?」
  陳耳神色傲然﹕「認識。」接著,他有點氣餒﹕「只見過一次。」
  溫寶裕微笑﹕「我和他極熟,你可以打電話去問他,他可以保証我說話可靠。」
  我和白家在閒談時,忽然有警局打來的長途電話,就是那麼來的。
  以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前面大致上都提過了,有些未曾提及,如果和整個故事有關,
會在後面,再加以補充和說明。
  溫寶裕的証供,可以說詳細之至,在他說完之後,陳耳又補充了一些事情發生後的情形。
  房間中有一個極短暫時間的沉默。
  我在聽了小寶的敘述之後,心中有無數疑問,而最大的一個疑問是﹕何以陳耳不相信小
寶的話?
  陳耳不相信小寶的話,自然是由於他曾提到過的,保安主任和他有不同的說法。那麼,
保安主任怎麼說呢?這是最關鍵的問題,其次,是那個女郎,那個女郎,她又怎麼說呢?
  我先把主要的問題提了出來﹕「溫寶裕的敘述十分詳盡,你為什麼不相信?那個保安主
任,說了些什麼?」
  陳耳的神情,疑惑而又為難,口唇抖動著,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溫寶裕十分生氣﹕「那家伙在什麼地方?可以叫他來,和我對質,看我什麼地方說得不
對。」
  陳耳雙手緊握著拳,神情更為難,嘆了一聲﹕「那家伙本來在軍隊里,有少校的軍銜,
和如今幾個手握大權的軍事強人的關系相當好,死者是軍事強人之一––這其中的關系,就
十分復雜––」
  我也十分惱怒﹕「你羅唆這些干什麼,他究竟說了些什麼?」
  陳耳仍然答非所問﹕「事情發生之後,他只和警方說了一次話,就下落不明,據了解,
他躲在軍部,受另一軍事強人的保護。」
  溫寶格叫了起來﹕「天,你亂七八糟地說些什麼,他又沒有做什麼事,只不過是一宗兇
案的目擊者,為什麼要別人保護?」
  陳耳冷冷地望著小寶﹕「你也只不過是一宗兇案的目擊者,要是你沒有猜王降頭師的保
護,情形會怎樣?」
  溫寶裕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陳耳嘆了一聲﹕「死者的地位十分重要,他一死,好幾個權力中心的重要位置都空了出
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填補空缺,若是找出兇手,替死者報了仇,對爭奪權利有利,你明白
了嗎?把你當作兇手,亂槍掃死,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法。」
  溫寶裕大諒﹕「我不是兇手。」
  陳耳道﹕「當你身上只了八十多槍之後,請問你如何為自己辯護?」
  陳耳把情勢分析得相當清楚,溫寶裕抹著汗,溫太太臉色煞白,張大了口,卻沒有出聲
,猜王神情鎮定,我在外表上,自然看不出什麼緊張的樣子來,但也不免暗自心驚。我用力
一揮手,再度追問﹕「那保安主任,究竟說了些什麼﹖」
  陳耳長嘆一聲﹕「是不是可以––哦––暫時不要問這個問題?」
  我和溫寶裕一起盯著他看,等待他作進一步的解釋,陳耳卻只是攤了攤手,沒有再說什
麼,而他的神情,看來為難之極––一個人有這種神情,叫想迫問的人,不忍心再去逼他。
  我知道他是一個十分精明能干的人,這時態度如此異樣,一定有十分難以言喻的苦衷,
看來,再逼他,也退不出什麼來。
  我也嘆了一聲﹕「那個女郎呢?」
  陳耳的神情更苦澀﹕「事發之後,那女郎一言不發,沒說過一個字,在我們想把她帶到
警局,進一步追問她時,半途上,皇室的侍衛,說奉了機密命令,強行把她帶走了。」
  我和溫寶裕聽了,面面相覷,不知說什麼才好。三個在現場的人,一個躲在軍事強人的
庇護下,一個被皇室的侍衛帶走,看來小寶已成了眾矢之的,非要把兇殺案的責任放在他身
上不可了。
  溫寶裕苦笑,向猜王道﹕「不是聽說有一個小島,是史奈大降頭師的,我是不是可以躲
到那個島上去?」
  猜王笑嘻嘻,他看來脾氣很好,又隨和﹕「可以,師父叫我盡一切力量幫你。」
  溫太太這時,才以充滿了驚怖的聲音叫了一句﹕「我不去,小寶,你也不准去。」
  他們的對話,倒使我安心不少,溫寶裕也不是全無保障,他在降頭師的保護之下,比任
何其他的勢力都有用,可說安全得很。
  我對陳耳的態度,也不是十分滿意,語氣很冷﹕「那麼你憑什麼不相信溫先生的話?」
  陳耳抿著嘴,忽然取起一塊紙板來,紙板上畫著酒店走廊中電梯的位置,和轉角處樓梯
的情形。
  他指著那平面團﹕「單就溫先生的話中,就有一個不可解釋的破綻。」
  溫寶裕大怒﹕「放––」
  我一揚手,阻住了他「放」字之下的那個﹕「聽他說。」
  陳耳指著升降機﹕「升降機的門,全部打開,寬一公尺零七麼分,從轉角的樓梯口處,
發射兇器,都無法有射得進電梯的角度,何況溫先生說,那時電梯的門,已合上了三分之一。」
  我呆了一呆,陳耳的話,是無可反駁的。
  除非射出來的兇器會在半途轉彎,不然,若是沒有可以射進電梯的角度,那就一定射不
進電梯。
  我立時向溫寶裕望去,溫寶裕的神情,也不再那麼自信,而變得猶豫起來,他十分講道
理,也覺得陳耳的話,十分有理。
  他想了一想﹕「當時我聽到『錚』的一聲響,確然是從樓梯口處傳來的。」
  陳耳深深吸了一口氣﹕「當時,死者,那女郎都望著溫先生。」
  溫寶裕點頭﹕「是,所以兇器是從後腦射進去的。」
  陳耳又向我望了一眼,我不由自主,「啊」地一聲,也想到何以陳耳不相信溫寶裕的話
了––他實在有充分理由懷疑小寶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我一想到了這一點,就准備說話,可是陳耳也知道我想了什麼,他向我飛快地作了一個
手勢,示意我暫勿開口。他又道﹕「當時,保安主任也是臉向電梯的。」
  溫寶裕吸了一口氣,他顯然也想到了陳耳想証明什麼,所以他道﹕「是的,只有找一個
人臉向著走廊。」
  陳耳一字一頓﹕「那麼,請問,你看到的兇手,是什麼樣子的?」
  溫寶裕像是早知他會有此一問,他回答得十分快﹕「我什麼也沒有看到,走廊中沒有人
,兇器來得極快,也看不清是怎麼射進來的,可是那一下聲響,我認為是發射兇器的強力機
簧所發出的聲響,確然從樓梯口處傳來。」
  陳耳搖著頭,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可以發問了。我嘆了一聲﹕「小寶,就算角度
勉強可以使兇器射進來,也必然是斜射進死者的頭部,不可能直射進後腦,直射進後腦的唯
一可能,是兇手在死者的身後。而如果兇手在死者的身後的話––」
  溫寶裕大聲打斷我的話頭,把我的分析接了上去﹕「––我就一定可以看得到他,是不
是?可是事實上,我沒有看到,當時,在死者身後的,只有一個人﹕保安主任。但我決不認
為保安主任是兇手,因為他一只手按住電梯旁的掣鈕,另一只手是空的。」
  我心中陡然一動,有了一個十分古怪的想法,我忙問﹕「說了半天,兇器究竟是什麼?
取出來了沒有?」
  陳耳苦笑﹕「死者的遺體,在國防醫學院,由軍方嚴加保護,兇器直射進頭部,一時之
間也取不出來。不過,專家對這種兇器。並不陌生,這裏有相同的武器在,那是一種通過強
力的弩弓發射的鐵箭。」
  他說著,打開了一個櫃子,取出了一張弩弓來,那張弩弓,有色澤暗紅,看來質地十分
堅硬的木身,木身上有一個凹槽,看來放鋼箭用的。彎弓的動力,來自兩股彈簧,十分粗,
看來要把這弩張開來,得有極大的氣力才行。
  那時,鋼箭並沒有安裝在弩弓上,陳耳是另外取出來的,約二十公分長,手指粗細,一
端是極鋒銳的四棱鋒口,通體精鋼打就藍殷殷生光,拿在手里,相當沉重。
  這樣的鋼箭,如果用高速發射,的確可以射穿一個人的頭顱的。
  我和溫寶裕,都看得神色駭然,在一旁的猜王道﹕「這種鋼箭可以射進野豬的頭中,令
一頭超過三百公斤的野豬立時死亡。」
  我吸了一口氣﹕「是土人的武器。」
  猜王點頭﹕「是,一種十分兇悍的土人,是黑苗的獨有武器,少流傳在外,每一個黑苗
族的戰士,都把箭和弓,當作是生命––維護。」
  我不禁苦笑,剛才我想到,武俠小說中常有暗藏在身上的暗發射裝設的描寫,十分隱蔽
,趁人不覺,一按機括,就會有暗器射來,保安主任的身上,如果有類似的裝置,那麼他就
有可能是兇﹕
  可是如今一看,鋼箭和弩弓都十分大,尤其是那張弓,根本可能藏在身上不被發覺,所
以我的想法,顯然不切實際之極。
  在一旁的溫寶裕看穿了我的心思,他也插了搖頭﹕「不會是安主任下的手,假設鋼箭在
射到半途忽然轉了方向,還比較實些。」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他還一本正經地補充﹕「千手如來半山,就會發一種會轉方向
的暗器,叫––」
  我陡然喝﹕「住口。」
  溫寶裕嘆了一聲,果然住口。陳耳的臉色,難看之極,他忽然把聲音壓得很低﹕「我知
道有一個人,他有一副這樣的弓箭,不過,兇手決不會是他。」
  我忙揚眉,望向他,他再嘆了一聲﹕「你我的好朋友,青龍。他是中南半島上各族土人
的毒藥和武器的專家,有著各種各樣的武器,他曾告訴我,用這種弩弓,雙臂至少要有一百
公斤的力道,不然,根本拉不開這一對強力的彈簧。」
  我苦笑,青龍,這個充滿了傳奇性的人物,為什麼不能是兇手呢?若是要除去一個地位
那麼重要的人物,也正需要青龍這種神出鬼沒的人物出馬才行。
  不過由於陳耳的心目中,青龍有極高的地位,所以我沒有把想到的說出來。
  溫寶裕有點不耐煩﹕「兇手多半在行兇之後,由樓梯逃走,你們就沒有進行搜索?」
  陳耳苦笑﹕「搜索一直到現在還在進行,沒有什麼可疑的人,連弩弓也沒有發現,極有
可能,在大堂極度混亂中,兇手早已溜走了。」
  我也覺得十分不耐煩,揮了揮手﹕「不管事件多麼不可解釋,和溫先生母子,都沒有關
系,他沒有義務一定協助警方。」
  陳耳一面抹汗,一面又現出那種極度為難的神情,我陡然逼近他﹕「有什麼隱瞞著﹖」
  陳耳向溫寶裕指一指﹕「保安主任所說的,和他說的完全不一樣。」
  我按捺著脾氣﹕「問了你許多次,那家伙說了些什麼,你又鬼頭鬼腦,不肯說。」
  陳耳抿著嘴,不再說什麼,拉開一張抽屜,搬出一具錄音機來,深深吸了一口氣﹕「你
自己聽––你的泰語程度怎樣?」
  我連忙道﹕「沒有問題。」
  溫寶裕忙道﹕「我不懂。」
  我瞪了他一眼﹕「我聽了之後會轉述給你聽。」
  相信接下來的那一段時間,是溫寶裕最難受的時間了,他聽不懂保安主任說的話,可是
在我的眼神和猜王的神情變化上,知道保安主任所說的話,一定令我們感到極度的驚異。
  他在問了十次八次,都被我大聲呼喝著叫他住口之後,干脆到了牆角,雙手抱住了頭,
不再面對我們。這時,溫太太的偉大母愛行動,很令人感動,她陪著小寶在牆角,而且,不
斷替他抹汗。
  錄音帶上記錄下來的聲音,是陳耳和保安主任的對話,事實上,是陳耳在問,保安主任
在答。
  可是,保安主任顯然恃著自己認識許多有勢力的人物,所以並不是十分合作,對陳耳的
態度,也相當傲慢。有一些關鍵性的問題,他不肯直接作答。但盡管如此,他說的經過,也
令人吃驚了。事實上,令我吃驚的事,在錄音帶一開始轉動時,就已經發生。
  保安主任的第一句話就說他根本沒有目擊什麼兇殺案。
  在放錄音帶的時候,陳耳把談話的當時情形,簡單地解釋著,所以整理一下,可以把一
切經過,相當簡單地敘述出來。也把當時聽的人的反應,作簡單記述。
  大約是在溫寶裕把死者的肥胖龐大的身體,自電梯中推得仰天跌出去,引起了酒店大堂
中的大混亂之後的三分鐘到五分鐘之內,已有人看到保安主任出現在大堂上,十分鎮定地指
揮著一切。
  陳耳來到的時候,並不知道保安主任也是目擊者之一,後來溫寶裕說起才知道,就邀他
相談。那時死者已被一些高級軍官眼圍,堅決要送到國防醫院,陳耳也無法阻止。那女郎醒
了過來,雙目睜得極大,失神落魄之極。兩個女咨官努力想伎她說話,可是她怎麼也不肯開口。
  陳耳和保安主任,一起走進保安主任的辦公室,陳耳就問﹕「案經過的情形怎麼樣?」
  保安主任軍人出身,身形高大,樣子也十分威武,他一聽得耳這樣問,神情又是驚訝,
又是憤怒﹕「兇案的經過情形,我怎麼知道?」
  這時,陳耳雖然還未曾聽到溫寶裕的詳細敘述,但是簡略的情形,他也知道,他見到保
安主任這樣態度.不禁呆了一呆﹕「你––不是目擊兇案發生的嗎?」
  保安主任發出了一下十分驚怒的呼叫聲,揚起拳,幾乎要攻擊陳耳,但是陳耳高級警官
的身分,當然有點阻嚇作用,所以他的拳頭就在半空中,僵凝了一分鐘。
  在這一分鐘之中,他除了不斷罵臟話之外,還不斷說他認識什麼人什麼人,當然全是有
權有勢的人物,最後,他厲聲責問﹕「你說
  我目擊兇殺案,是什麼意思?」
  陳耳也驚駭莫名﹕「電梯在大樓停下,電梯門打開,你看到了什麼?」
  陳耳處事聰明,他知道在溫寶裕和保安主任之間,一定有巨大的蹊蹺在,所以他並不直
接,只是旁敲側擊地查問,這樣,更容易確定誰的話更可靠些。
  保安主任瞪大了眼﹕「看到了––」
  (他在這裏,說出了死者的名字和頭銜,基於一開始就提及的理由,不便詳細寫出,只
稱「死者」。)
  他說﹕「電梯門一打開,我看到死者十分憤怒地向一個年輕人在呼喝,同時,揚手指著
電梯的門,在喝那年輕人滾出去。」
  陳耳點了點頭––這一點,和溫寶裕的敘述相吻合。他再問﹕「然後呢?」
  保安主任道﹕「我立即就認出了他是誰––事實上,他入住本酒店,是經由我安排的,
每次,他的衛士先來通知我,我就給他安排最好的房間,然後,他的衛士又會帶女人來,讓
女人在房間中先等他,然後,他來到,每次都由我親自送他到房間,有時,他還會請我進去
,喝幾杯酒,談談天,和這種大人物有交往,真是榮幸。」
  陳耳在肚子里暗罵了一聲,這種情形,也不足為怪,大人物自然也是人,有權有勢,荒
淫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保安主任說到這裏,停了一停﹕「那年輕人像是酒店的住客,我身為保安主任,自然應
該把那年輕人弄出電梯來,以平息他的怒意。」
  陳耳悶哼一聲﹕「真盡責。」
  保安主任怒瞪了陳耳一眼﹕「我剛想進電梯去,電梯門已經合上,所以我伸手按向電梯
門旁的掣鈕,令得電梯的門,重又再開,不過這一來,我就無法進電梯了,我只好指著那年
輕人,叫他趕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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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從這裏開始,保安主任的說法,和溫寶裕就全然不同了。)
  「那年輕人,他卻不肯出來,而且還一副不屑的樣子,顯然,他沒有認出他眼前的是什
麼人,不知道重要人物的權勢,只要咳嗽一下,整座酒店,都可能倒塌。」
  陳耳冷冷地道﹕「有那麼厲害嗎?」
  保安主任翻了翻眼,沒有說什麼,神情之中,競真的以為有那麼厲害。
  陳耳暗嘆一聲﹕「接下來呢?」
  保安主任道﹕「我一手按著電梯旁的掣鈕,不讓電梯門關上,我向那青年人說﹕你出來
。基於保安的理由,我身為酒店的保安主任,我有權請你出來。」
  (溫寶裕聽到這裏時,滿臉通紅,叫﹕「這人在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之極了。」)
  (溫寶裕的神情極氣憤,我認識他相當久了,從來未曾看到他那麼憤怒過。)
  (心理學家說,人在兩種情形下,最容易憤怒,一種是被人冤枉,另一種是明知事實是
怎麼一回事,但是卻被歪曲。這兩種情形其實是一致的––當事實真相被歪曲時,人就會感
到憤怒。)
  (我把手按向他的肩頭,示意他鎮定一些,他向我望來,神情又憤怒又難過,我立時給
他鼓勵的眼神,同時壓低了聲音﹕「事實真相,始終會水落石出。」溫寶裕苦笑﹕「會嗎?
」我十分肯定﹕「會,當年白家在日本被幾個目擊証人,証明她謀殺,結果還不是真相大白
了?」)
  (白素在日本被控謀殺,經過極其曲折離奇,記述在「茫點」這個故事中。)
  (溫寶裕聽了我的話之後,吁了一口氣,略為鎮定了些,可是繼續聽下去,保安主任的
証供,和他的親身經歷––我絕對相信溫寶裕的每一個字都是真話,竟然絕不相同,而且極
之不利,他不但氣得連連怒吼,到後來,由於心中的委曲太甚,競至於淚流滿面,令得溫太
太也陪他下淚。)
  保安主任在繼續他的話﹕「那青年人仍然不肯出來.態度十分傲慢,他說﹕『我是酒店
的住客,就有權搭乘電梯。』那時.死者已轉回身來,面對著我,他是一個身分地位十分重
要的大人物,受到了一個青年人這樣的侮慢,當然十分惱怒、可是他畢競是大人物,有一定
的氣度,他轉過身來之後,向我揮了揮手,示意我離去,他也不堅持要那青年人離去了。」
  (溫寶裕聽到這裏,連聲罵﹕「放屁,放屁,放狗屁,我們有必要聽他胡言亂語嗎?」)
  (陳耳瞪了溫寶裕一眼﹕「他的話和你的話一樣,都是証供,如果在法庭上,只怕還是
他的証供,比較容易為人接受。」)
  (溫寶裕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單從語氣上來分辨,也的確難以說保安主任是在胡說八道。)
  (我自然肯定保安主任在胡說,因為我相信溫寶裕的話,可是,他為什麼要說謊話呢?)
  (保安主任說謊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他不想牽涉在一宗關系那麼重大的兇殺案之中,應
該是主要的原因。這個人的人格一定十分卑鄙,無視事實,故意歪曲,只求自己置身事外,
而把無辜的人推向危險深淵。)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也有點好奇,想聽他究竟怎麼說下去,因為在場的人,不
單是他和溫寶裕兩個人,還有那個女郎。)
  保安主任的証供,接下來,就提到了那個女郎﹕「我還在猶豫,心想是不是要去把那青
年人拉出來,因為要是電梯門一關上,電梯繼續向下落,小小的空間中,那青年人顯然和–
–死者之間有敵意,可能會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而就在這時,那女郎和我作了一個手
勢。」
  「那女郎的手勢很易明白,她是在告訴我,沒有事了,讓電梯下去吧。」
  「所以,我就松開了按住掣的手指。」
  保安主任說到這裏,陳耳問了一句﹕「你站在電梯口,本來的目的是什麼?」
  回答是﹕「我是保安主任,巡視酒店的每一層,是我的責任,我才從八樓下來,巡視了
七樓,准備搭電梯下六樓去。」
  陳耳又問﹕「結果你沒有進電梯?」
  保安主任道﹕「是。」
  陳耳悶哼一聲﹕「為什麼?」
  (那時,陳耳已聽溫寶裕說過他經歷的情形,所以對於保安主任完全不同的說法,也表
示十分驚訝,但是他卻不動聲色,只在細節問題上問得很緊,以求判斷他所說的是不是真話。)
  保安主任略為遲疑了一下﹕「或許,是由於在大人物面前,十分緊張,行動比較慢了一
些。你知道,電梯的門,若是被按得打開久了,一松手,就會很快地合上,當時我沒有來得
及進電梯去。」
  陳耳悶哼了一聲––保安主任的解釋,當然可以成立。
  陳耳突然又問了一句﹕「那女郎是什麼身分?」
  陳耳的「突擊」似乎十分有效,保安主任支吾了一會,才道﹕「我不––清楚。」
  陳耳冷笑﹕「死者到酒店來,經過你的安排,他和那女郎顯然不是在電梯中才認識的,
你說不知道那女郎的身分,誰相信?」
  保安主任的聲音十分急促,陳耳的話,令得他有一定程度的慌亂。但是他還是立即鎮定
了下來﹕「是的,是我安排,他的副官走了之後,那女郎就來到酒店,進了安排好的房間–
–那不是我安排的,雖然有時也通過我安排女人給他––他雖然是大人物,也一樣有人的七
情六欲––或許愈是大人物,情欲愈是熾烈––」
  陳耳打斷了他的話頭﹕「我只問你這個女郎的事。」
  保安主任回答得十分肯定﹕「我不知道她的身分,警方為什麼不問她自己?」
  陳耳悶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警方當然想問那女郎,可是那女郎卻無論如何不肯開口,一個字也不肯說。)
  (警方准備把她送到醫院去,由專家來誘導她,使她說話,也認為她可能是目擊兇案,
震驚過度,以致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情形,那就更加需要專家的治療。)
  (可是,在運送途中,陳耳說過了,皇家的衛隊,據說有極高層下達的命令,把這個女
郎帶走了。)
  (這個女郎的身分,於是變得更神秘,即使是全國警察總監,也不到皇宮去要人的。)
  (這個神秘女郎後來一直沒有出現,可是當她卻十分重要,更加神秘––這是後話,表
過暫且不提。)
  陳耳的呼吸聲聽來粗聲粗氣﹕「請繼續說。」
  保安主任道﹕「電梯門關上,電梯中,只有三個人,我絕料不到會有那麼可怕的事發生。」
  (溫寶裕怒極,雙手握著拳,手指發白,指節骨發出「拍拍」的聲響。)
  (我也想不出用什麼適當的話去安慰他。)
  保安主任繼續說,「我在幾秒之後,就搭了另一架電梯到六樓––沒有和我一起,才出
電梯之久,就接到了緊急的傳呼,我嫌電梯但,從樓梯上直沖下去,到了大堂,就看到了可
怕之極的景象––那麼重要的人物,死得如此可怕––」
  保安主任的聲音,聽來甚至有點嗚嚥。
  「我身為酒店的保安主任,在警方人員未曾來到之前,自然要執行我的責任,我認為我
自己做得很對,我在迅速地了解情形,知道電梯門在大堂一打開,死者的身體就倒出來之後
,就嚴密監視了那青年人。」
  陳耳吸了一口氣﹕「你認為那青年人有嫌疑?」
  保安主任發出了兩下干笑聲﹕「陳警官,他不可能自殺,女郎也不會殺他,誰有嫌疑?
那還不明白麼?」
  陳耳沉默了片刻,他算是相信溫寶裕的了,他道﹕「那青年人的供詞,和你說的,完全
不一樣。」
  保安主任繼續干笑﹕「哪有行兇者會說實話的?」
  (溫寶裕用力一拳,打在桌上,把那具小錄音機震得陡地彈跳了一下。)
  (溫太太張大了口,臉色煞白。她本來雖然肥胖,但皮肉還是十分光滑扎實,可是這時
,卻一下子松馳了下來,像是在十分鐘之內,老了十年,看來十分可怕。)
  (我抿著嘴,一聲不出。)
  (陳耳望著我,顯然是在說﹕「換了是我,會讓溫寶裕離開嗎?」)
  聽完了保安主任的敘述經過,房間里除了粗重、急促的呼吸聲之外,沒有別的聲響。首
先打破寂寞的,反倒是說話不多的猜王降頭師。
  他的語音也有點焦急,但是故作鎮定﹕「不要緊,溫先生由我帶到一處隱秘的地方去–
–例如說史奈大師居住的那個小島,就可以保得安全。」
  溫寶裕的聲音有點發顫––當然是為了激憤,不是為了害怕﹕「我沒有殺人,為什麼要
躲起來。」
  我搖頭﹕「現在,就算你要躲起來,也不容易。酒店保安主任在軍方手里,他的供詞,
可以使你殺人的罪名成立,或許有某方面的勢力,希望快點解決這件事,那你就是最好的替
罪羔羊,怎肯放過你?我看,若不是猜王降頭師在這裏,早已有軍隊進攻警局了。」
  溫實裕不怒反笑﹕「同一個國家的軍隊,進攻自己的警局,這也可算是天下奇聞了。」
  我悶哼著﹕「也不是不可能,陳警官,兩個在現場的人,各執一詞,唯一的方法,是請
在場的第三者,那個女郎出來說話。」
  陳耳嘆了一聲﹕「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皇室也介入了這件事,這令得警方全然無能為
力。」
  我向猜王望去﹕「貴國的儲君,很久沒有公開活動了,他––」
  猜王的神情默然﹕「儲君自從變盲之後,一直和他心愛的女人在一起,絕對不見外人,
也不是住在皇宮中,我看不必牽涉他在內。」
  我思緒有點亂﹕「那就只有請史奈大師出馬了,他在皇宮中,也有極高的威信,或許可
以通過他,把那女郎帶到警局來?」
  猜王遲疑了一下﹕「不必史奈大師出馬,我也可以達到這個目的,問題是,我一離開之
後,這裏必然會出現極可怕的變化。」
  他說到這裏,斜眼向溫寶裕望了一眼﹕「除非溫先生肯改變主意。」
  溫寶裕苦笑﹕「要我怎麼做?」
  猜王的回答來得極快﹕「不管你有沒有殺人,你先跟我去躲一躲。」
  溫寶裕的神情難看之極,顯然他絕不願意,但是我認為這個辦法可行,所以我道﹕「這
是好辦法,你有辦法帶他離開?」
  猜王深深吸了一口氣﹕「硬來,降頭師的地位是不是可以維持下去,就要看我的行動能
否成功了。要是連我也死在亂槍之下,那麼,全國會有一場什麼樣的混戰,我也無法想象。」
  猜王說得十分嚴肅,我望向溫寶裕,溫寶裕也知道事態非同小可,他不再堅持,點了點
頭。我又道﹕「我們三個人一起向外闖,陳警官,請給我最有效的武器,有比M十六更先進的?」
  陳耳苦笑﹕「只有M十五,你––不是要硬沖出去吧?你沒有看到外面有兩輛坦克在?」
  我道﹕「用來防身也是好的,武器不一定要進攻,也可以有一定的阻嚇作用。」
  溫寶裕沉聲道﹕「我也要一支。」
  溫寶裕這樣說,我並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溫太太忽然陡地站起一一當她以快動作站起
來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像是果冷一樣在顴動,她竟然大聲道﹕「我也要一柄,M十五。」
  我嚇了一跳,雖然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也幾乎大聲失笑,我忙道﹕「溫太太,你和陳警
官留在這裏,不會有危險,別胡來。別再尖叫,一有機會,立刻回去。」
  溫寶裕也忙道﹕「媽,不論這裏發生了什麼事,一回去,立刻去找衛夫人,要是我們有
了不測,衛夫人會找原振俠醫生,原醫生會找黃絹將軍,調動海陸空三軍進攻,為我們––」
  我不等他把「報仇」兩字說出口,就大喝一聲﹕「住口。」又轉對溫太太﹕「小寶說得
對,她能應付任何巨變,有事,可以去找她。」
  溫太太伸出胖手來,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外面,現出駭然的神情,我嘆了一聲﹕「她應
變能力極強,以前,有一次我被送到別的星球去,她等了我六年。」
  溫太太十分了解地眨著眼,這時,陳耳已通過電話,發出了一連串的命令,而外面,隱
隱有槍聲傳來,而且愈來愈是密集,幾個警官匆匆忙忙奔進來,叫道﹕「乃璞少將下令向天
開槍,說是再不把兇手交出來,他只怕也不能控制軍人的情緒。」
  陳耳又驚又怒﹕「去對他說,根本沒有兇手。」他轉過身來﹕「我們的行動要快,保安
主任在軍方手里,如果乃璞少將手中有了同樣的供詞,一口咬定溫先生是兇手時,就走不脫
了。」
  他一面說,一面把他吩咐送來的一柄M十五,交給了我,另一柄,他想交給溫寶裕,可是
臨時又改變了主意,搖著頭﹕「不好,你是焦點人物,要是手上有武器,會刺激軍人采取行動。」
  溫寶裕老大不願,陳耳已把一件避彈背心遞向他﹕「你穿上這個。」
  溫寶裕拒絕﹕「心口背後避了彈,腦袋開花,還不是一樣死。」
  溫太太–把摟住了他的身子,淚如泉湧,大哭起來,溫寶裕拼命掙扎,總算掙了開來,
喘著氣﹕「媽,你放心,我從小沒有給你煩死管死抱死,像剛才,我居然還能透氣,也就不
至於死在這裏。」
  溫太太連連頓足﹕「不准你講那個『死』字。」
  陳耳又勸猜王穿了避彈衣,猜王伸手接了過來。我剛在想,難道神通廣大的降頭師,也
要借助避彈衣,反倒不如溫寶裕嗎?就在這樣想的時候,看到猜王的神情,十分嚴肅,接過
了避彈衣之後,用力一拋,拋到了地上,重重踏了一腳。
  接著,他的臉上,更有一種十分莊嚴的神情,雙手向上略舉了一舉,就去拉上身的衣服
,一陣「劈劈啪啪」的響音過去,他上身的衣服,皆皆撕裂,隨撕隨拋,轉眼之間,他上身
已然赤裸。
  這時,外面仍然有密集的槍聲和呼喝聲傳來,可是在這間房間中,卻靜到了極點,人人
的視線,都集中在猜王降頭師的身上,幾個送東西來的警官和報訊的,都自然而然,跪了下
來,雙手合十。
  猜王降頭師在撕脫了上衣之後,形象怪異神秘之極。
  猜王臉上的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仍然是一張圓圓胖胖的臉,只不過眉宇之間,已絕
不是笑意,而多了一股十分陰森,令人一望就不寒而栗的陰森之氣。
  但是他並不足以令人吃驚,叫人一看就心頭狂跳,禁不住要冒冷汗的,首先是他腰際圍
著的一條七色斑瀾的「腰帶」。
  那「腰帶」,本來被他的上衣遮著,看不見,上衣一扯脫,就顯露了出來,乍一看,確
然會以為那是一條腰帶,只是驚詫於它顏色之鮮艷。可是定睛一看,卻可以看到那條「腰帶
」正在動,蠕蛹地動,再仔細一看,圍在他腰際的,根本不是什麼「腰帶」,而是一條身子
扁平如帶的蛇。
  那蛇身上的鱗,顏色鮮艷之極,而且閃閃生光,妙在扁平的,看來近乎四方的蛇頭,競
咬住了蛇尾,一匝,剛好是胖胖的猜王的腰圍,那蛇的雙眼,閃耀著一種詭秘絕倫的綠黝黝
的光芒,仿佛在告訴人家﹕猜猜叫我咬上一下之後,會有什麼結果。
  腰際圍著這樣的一條怪蛇,那還只不過叫人感到驚愕,猜王降頭師身上的情形,才是叫
人驚駭之至。他身形很胖,皮膚白皙,脫了衣服,露出了上身,卻有許多古怪之極的東西附著。
  在他的心口,是十來只小得只有手指甲大小,看來身體扁平如蟾蜍一樣的小動物,巧妙
地列成了一個人形。在右邊是一只毛長有十公分的,全身發黑光的蜘蛛。膠上的那一塊皮膚
上,是灰色的一個骷髏形,由許多不知名的小甲蟲排列而成的––那些小甲蟲在作有限度的
移動,看來就像骷髏是活的一樣。
  另外,在他的肩頭上,手臂上,都有許多顏色形狀古怪之極,見所未見,聞所末聞的生
物,爬在他胖白的肌膚之上。
  然而,這一切加起來,也不如他背後那一團血紅色的斑塊可怕,那一塊鮮紅色,就像是
把他的肉拖走了,剩下了一個洞,留著一汪永不凝結的血一樣,而且還在擴大和縮小––大
、小的程度,看來和人體的心臟收縮擴大的程度相若,速率也如心跳,所以,那情形,看來
又像是他的心被挖了出來,懸到了背後,簡直可怖之極。
  我緩緩吸了一口氣,知道猜王降頭師身上的一切,都和神秘莫測,幾乎可以控制操縱人
類一切行為的降頭術有關連。
  降頭術是盅術的衍化,我曾對盅術有過十分深刻的接觸,知道這種神秘莫測的異能的一
些來龍去脈。所以眼前的情景,雖然怪異,還可以接受。
  溫寶裕乍一見猜王降頭師身上的這種情形,自然吃驚,但是他立時想到,自己因禍得福
,可以接觸到神秘的降頭術,他又是刺激,又是興奮。
  溫太太一想到兒子競要和這樣一個滿身蛇蟲鼠蟻的怪人在一起,簡直什麼可怕的事都會
發生,不禁又悲從中來,飲泣不已(幸而她不是號哭)。
  我知道,猜王現出了這「滿副披掛」來,是想藉此大搖大擺走出去。在這裏,人人都知
道降頭術的詭異和可怕,人人都知道降頭術是一種招惹不得的力量。有了這種先入之見,再
一見到並不是隨便可以看到的一個十分有地位的降頭師的法體,自然會心頭感到別震懾(那
幾個警官就立時跪了下來)。
  在那種情形下,如能爭取到幾分鐘的時間,就可以安然離開警局,到達安全地帶了。
  我很佩服猜王在那一剎那間有這樣的決定,看來要成為一個出色的降頭師,需要有多方
面的才能才行。像地位最高的史奈大降頭師,就有兩家著名大學的博士頭銜,降頭術的內容
非常豐富復雜,決不如普通人所想象的念念咒畫畫符而已。
  我也知道,要是猜王的降頭師身分不能起作用,憑我手上的一柄M十五,也決沖不出重
重包圍,所以我掀起上衣,把那柄自動步槍,藏在上衣之下,猜王向我會意地點點頭,向溫
寶裕作了一個手勢﹕「緊跟在我的身後。」
  溫寶裕顯然為他正在經歷生命中的一次大冒險而興奮之極,啞著聲音,答應了一聲,站
到了猜王的背後,我則跟在溫寶裕的後面。
  猜王在開始起步之前,口中發出了一下怪異的叫聲,一個警官忙跳起來,把門打開,我
們一行三人,向外穩步地走出去。第五部﹕降頭師大展神威
  在推開猜王曾下令不准人擅到的那道門之前,當然沒有什麼事發生,只是一陣陣的槍聲
,聽來十分刺耳。一推開了那度門,本來門外,至少有十幾個人在爭吵和七嘴八舌呼喊的,
猜王在門一推開時,就發出了一下尖嘯聲,隨著那一下尖嘯聲,門推開,盤在猜王腰際的那
條怪蛇,突然落地,而且豎直了身子,只以尾尖的一小截貼著地,向前移動,替我們開路,
它豎直之後,比人稍矮一些,蛇信極長,作綠色,至少有五十公分長,吞吐之間,刷刷有聲
,快疾無倫,怪異莫名。,一時之間,所有的聲音全都靜了下來,也就只有蛇信吞吐的刷刷聲。
  在外面的將軍、軍官,還有不少穿著便衣,但幾乎沒有在額上寫上「我有特權」的人,
全都神色大變,一起靜了下來,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一個神情彪悍的將軍,一伸手,按到了
佩槍上。
  看他的樣子,便是受不了這種場面,想到他所佩的連發手槍,來找回他應有的尊嚴。
  可是他的手一按到了槍上,猜王就發出了一下悶哼聲––那是十分輕的一下聲響,絕對
不是呼喝。
  猜王在發出這下聲響的時候,視線直投向那個想拔槍的將軍而已。
  說也奇怪,隨著猜王的一哼,那條怪蛇的蛇頭,向著那個將軍,倏地伸了一伸,那將軍
按在槍上的手,便不由自主,發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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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推開猜王曾下令不准人擅到的那道門之前,當然沒有什麼事發生,只是一陣陣的槍聲
,聽來十分刺耳。一推開了那度門,本來門外,至少有十幾個人在爭吵和七嘴八舌呼喊的,
猜王在門一推開時,就發出了一下尖嘯聲,隨著那一下尖嘯聲,門推開,盤在猜王腰際的那
條怪蛇,突然落地,而且豎直了身子,只以尾尖的一小截貼著地,向前移動,替我們開路,
它豎直之後,比人稍矮一些,蛇信極長,作綠色,至少有五十公分長,吞吐之間,刷刷有聲
,快疾無倫,怪異莫名。,一時之間,所有的聲音全都靜了下來,也就只有蛇信吞吐的刷刷聲。
  在外面的將軍、軍官,還有不少穿著便衣,但幾乎沒有在額上寫上「我有特權」的人,
全都神色大變,一起靜了下來,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一個神情彪悍的將軍,一伸手,按到了
佩槍上。
  看他的樣子,便是受不了這種場面,想到他所佩的連發手槍,來找回他應有的尊嚴。
  可是他的手一按到了槍上,猜王就發出了一下悶哼聲––那是十分輕的一下聲響,絕對
不是呼喝。
  猜王在發出這下聲響的時候,視線直投向那個想拔槍的將軍而已。
  說也奇怪,隨著猜王的一哼,那條怪蛇的蛇頭,向著那個將軍,倏地伸了一伸,那將軍
按在槍上的手,便不由自主,發起抖來。
  猜王開口說話,聲音十分低柔,就像是女人在責備頑皮的小孩子一樣,他道﹕「別鬧著
玩,別擋著錦衣蛇的去路,猜王的降頭術會保佑你們,不會有人會和猜王的降頭術作對吧,
哦?」
  他最後那一個「哦」字,倒是聲色俱厲,同時,他目光炯炯,緩緩向眾人掃過,雙臂向
上微揚,身上那些古古怪怪的東西,更叫人看了心里發毛。
  剎那之間,更是人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仍然由那條怪蛇開路––那蛇行進的姿勢怪異莫
名,它只有尾尖一截點地,先是頭向前極快地一沖,然後再挺直,七彩斑瀾的蛇身,在一斜
一直之間,就已經向前移動。』
  三人一蛇的行列,我在最後,只覺得像是時光倒流,或是時間轉移到了武俠神怪小說的
年代之中。
  我跟在溫寶裕的後面,自然看不到他的神情如何。可是從他的背影和步法上,也可以看
出,他這時心中,興奮到了極點,.他在開始走出來時,雖說大膽,畢竟也有點害怕,所以
一步一步,走得戰戰兢兢。而這時,他看到猜王降頭師具有這樣的神通,把一干兇神惡煞的
人,鎮得個個屏住了氣息,他不但腳步輕松,簡直是手舞足蹈,若不是氣氛又詭異又緊張,
只怕他會忍不住脫口高呼。
  一行人向前走著,出了那個看來像是議事廳一樣的房間,外面是一條走廊。
  在出房間的時候,溫寶裕回頭向我望了一眼,作了一個鬼臉,向我的腰際指了一指。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說我要了那柄M十五,十分多餘,只要有猜王降頭師在,一切都不
成問題。
  我卻並沒有那麼樂觀,降頭術雖然神奇莫測,在這個國度中又長久以來,深入人心,令
許多人在心理上對它產生畏懼感,也更增加了它的氣勢。但是這宗兇案所牽涉的事實在太大
,說一定會有憨不畏死的人,出來生事,所以小寶向我做鬼臉的時候,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是,我又立即同意了他的暗示––我要了那柄自動步槍,確然沒有什麼用處。
  因為,我們才走入那走廊,走廊的一端,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在離我們約有二十
來步的對面﹔四個軍官已並排站定,他們的肩上,都負著小型的火箭簡。
  走廊相當寬,這四個帶了那麼強力的攻擊性武器的軍官,兩個一邊站定,中間還有點空
位,一個神氣活現的將軍,在這時出現,就站在中間,不過比那四個軍官較後,不是並排。
  一看到阻住去路的四個軍官肩上的火箭簡,我自然不會認為憑一支自動步槍就可以對付
得過去。這四支小型火箭若是一起發射的話,不但是我們三個人一條蛇,連我們身後會議室
中的那些人,連會議室,連被射中的整幢建築物,都會化為烏有,全被摧毀。
  我清楚聽到溫寶裕的喉間,發出了一下難聽的聲響,腳步也停了下來,令我幾乎撞到了
他,我立時伸手,在他的背上,輕按了一下,示意他必須絕對保持鎮定。溫寶裕年紀輕,冒
險生活的經驗不足,可能在這樣的局面不驚惶失措。
  而在這種情形下,最忌就是驚惶,一開始害怕吃驚,就是處於下風的開始。
  猜王降頭師顯然十分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看來像是那幾個人
根本未曾出現過一樣,仍然如常向前走著。
  相隔不過二十來步,自然很容易接近,等到只有十步左右的距離時,那將軍徒然喝﹕「
站住,把兇手交出來。」
  猜王仍然向前走著,只發出了一下冷笑聲。
  那將軍大叫一聲,揚了揚手,四個軍官肩上的火箭簡,也立即被抬到可以立即發射的位
置上。
  溫寶播緊張地反伸出手來,我在他的手上,輕拍一下,示意他放心。
  眼前的情形,看來雖然駭人,但是我一點也不緊張––那位將軍,十分明顯地不值得如
何打仗,他的四個手下,這時所帶的武器,要不是那麼誇張,只是自動步槍的話,那我也會
害伯。
  可是,這位將軍為了追求懾人的效果,卻忘了這裏不是曠野,是一幢建築物之中,而且
在建築物之中,還聚集了許多各方面的重要人物,這四枚火箭一發射,一切都被破壞,再大
軍銜的將軍,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所以,當猜王在怪蛇的開路之下,仍然穩步向前走著的時候,將軍的神情,又驚又怒,
又是慌亂,連那四個肩上有著強力武器的軍官,也不知所措,頻頻向將軍望去。
  等到距離愈來愈近時,猜王降頭師開始發出冷笑聲來,他只笑了三下,那種聽來陰冷之
極,令人毛發直豎的笑聲,已令得將軍和那四個軍官,連退了三步,等到他發出第四下冷笑
聲時,對方已經徹底崩潰,那將軍揮著手﹕「等一等。」
  猜王降頭師冷冷地道﹕「命令你所有手下完全撤退,乃璞將軍,這裏沒有你要的兇手,
我會在請示史奈大師之後,由史奈大師主持,運用降頭術的力量,使兇手現身,到時,可以
考慮交給軍方處置。」
  乃璞將軍大口喘著氣,先是後退幾步,然後,轉過了身,大聲發布著命令,顯然猜王的
一番話,令他感到了相當程度的滿意。
  緊張的局面明顯地緩和了下來,我也松了一口氣。
  猜王剛才所說的那番話,我不是十分太容易接受,因為我對於降頭術不是懂得很多,降
頭術是一個極其奇異的領域,完完全全獨立於實用科學之外,是玄學的一門非常高深的學問
,其牽涉到的范圍之廣,令人咋舌,它包括各種巫種、法術、生物學、細菌學、遺傳學等等
方面的知識––史奈大師就有兩個博士的學位。
  我早年接觸過的有關蠱術的經歷,只不過是降頭術干百種內容中的一種而已。原振俠醫
生在這方面的經歷,比較豐富得多。
  猜王向乃璞誇下口,說是可以通過降頭術找出兇手,說不定降頭術之中,真有這樣的本
領。他說的話,雖然不容易接受,但也不能隨便否定。
  (後來,在降頭師的行動中,我更進一步知道,降頭術的法術部分,真是匪夷所思––
這是後話,由於情形實在太奇妙不可思議,我性子又急,所以忍不住先提一提。)
  將軍的命令生了效,可是警局外,仍有許多軍人,三三兩兩在一起,看來仍然隨時會有
變故發生,猜王到了警局之外,高聲撮唇一嘯,那條蛇一轉身。竄了回來,自動圍在他的腰
上,仍然是蛇口咬住了蛇尾,猜王也穿上了上衣,這時,有一輛看來十分殘舊的車子,駛到
了猜王的面前,停了下來。
  車子深灰色,十分特別的,在引擎蓋上,有一個鮮黃色的圓圈,圈中是一條彩色絢麗的
蛇,正是猜王圍在腰際的那條,這顯然是猜王降頭師的徽號,我也注意到了車子在駛過來時
,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其餘人車,紛紛走避,可知猜王降頭師在這裏,絕不是簡單的
人物。
  這一切,把溫寶裕刺激得樂不可支,他真正有點得意忘形了,不但手舞足蹈,發出沒有
意義的叫聲,竟然對我道﹕「麻煩你照顧一下我的母親,我跟降頭師去,我要拜師學藝,說
不定什麼時候––」
  他自然想說「說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而我聽到這裏,已是忍無可忍,大喝一聲﹕
「說不定什麼時候,把你綁到刑場,執行槍決。」
  溫寶裕眨著眼,我指著他,狠狠地道﹕「你惹的麻煩極大,要是真兇不出現,你就是兇
手。」
  溫寶裕仍然眨著眼﹕「史奈大師一作法,真兇就必然現身,我怕什麼?」
  他說著,一副有恃無恐的神情,望定了猜王,猜王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上了車再說。
  溫寶裕拉開前面的車門,閃身就坐了進去,可是車門還沒有關上,只聽得他發出了一下
驚呼聲,立時又向外眺了出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指著車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到了這種情形,我並不感到意外––這輛車子屬於猜王所有,猜王是一個降頭師,他
身上就不知道有多少怪東西。
  車子之中若有什麼怪異,把溫寶裕嚇成這樣,自然也不足為奇。
  這時溫寶裕的神情,真是怪異莫名,指著車子,張大了口,喉間「咯咯」有聲,卻是一
句也說不出來。
  我覺得十分好笑,溫寶裕被嚇成這樣子,這種情形十分少見,我也向猜王望去,意思是
,若是車中有什麼太怪異的東西,能不能請他先收一收。同時,我也十分疑惑車中不知究競
有什麼?
  可是,猜王的神態,也奇怪之極,他望著溫寶裕,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像是根本不知
道溫寶裕為什麼要害怕一樣。
  他的這種神情,我也不以為怪,因為一個降頭師看慣了的東西,他不以為意,可是平常
人看了,可能要作三日嘔,或者做三晚惡夢。曾聽說過有一種降頭術,叫「血鬼降」的,竟
然是一個行動如飛、帶血腥氣的血紅色的影子,普通人見了,能不嚇得昏過去嗎?
  同時,我的好奇心也大增,心想在車子的前座,不知究竟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我也瞪了
溫寶裕一眼,怪他太膽小,在降頭師面前丟人。
  溫寶裕直到這時,才結結巴巴道﹕「那開車的––司機––那司機––」
  我不等他說完,就已經打開了車門,俯身前看,把溫寶裕嚇成那樣子的那個「開車子的
司機」。一看之下,我也不禁怔了一怔。
  那「開車子的司機」,小寶由於驚駭,有點語無倫次,才會有這樣累贊的說法,我之所
以自然而然學了他,也是因為一看到那司機,就十分吃驚的原故。
  那司機其實絕不至於令人感到可伯,相反地,看到她的人,會感到她十分可愛,因為她
的確極可愛,她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這時,正睜大著滾圓的眼睛望著我,臉上又有稚氣
,臉龐嬌艷俏麗,散發著無可形容的青春氣息,仿佛她全身的每一個部分,都在告訴看她的
人﹕我有生命的活力,我可以飛躍,我青春,我美麗動人。
  我在一看之下,自然也知道了何以溫寶裕忽然發出驚呼聲,跳出車子來的原因了,因為
這個膚光如雪,身子已經發育到全然是一個成熟女性身體的少女,身上的衣服,穿得極少,
不但少,而且極怪。她穿著一條有荷葉邊的短裙,短得不能再短,以致一雙粉光致致、渾圓
結實的大腿,全裸露在外。
  她赤足,在小腿近腳跟處,套著五六雙金錫子,金光爛然,十分好看。我打開車門望過
去,只看到她身上的一邊––她雙腿的一邊,我看到她的左腿上,在雪白的肌膚上,有殷藍
色的刺青,那是一條足有三十公分長的蜈蚣,生動之極,也詭異之極。
  短裙上,是她的細腰,然後是一件短短的小背心,恰好能遮住她飽滿的胸脯,可是雙肩
和雙臂,卻是全部裸露在外。
  裙子和衣服,全都是十分怒目的寶藍色,在她一邊的肩頭上,也有小小指甲大小的刺青
,那是一朵花,她的額上,勒著一根兩公分寬的藍色緞帶,上面有著同色的許多刺繡,由於
同是藍色,所以不是很容易看得清楚上面繡的是什麼。
  藍色的緞帶把她的一頭長發束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視線,一接觸到了她的頭
發,就覺得她的頭發不是黑色,仿佛是一種極深極深的深藍色,就像是夏日沒有月亮的晴空
的那種深邃無比的藍色。同樣的,她那一雙靈活無比的眼珠,在顏色上也給人以同樣的感覺。
  我這樣詳細地形容這個少女,是由於她在以後的故事中,占著相當重要的地位之故。
  我一看到她,在怔了一怔之後,也知道了為什麼溫寶裕會怪叫著逃出來的原因了。溫寶
裕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間,這年齡,正是對異性十分敏感的年齡,他剛才一進來坐下,多半有
想對司機表示親熱的行動,例如想去拍拍司機的肩頭之類﹔可是忽然之間,看到的是一個大
半裸的美艷少女,他怎會不怪叫起來?
  我這時,覺得這樣盯著人家看,十分不禮貌,所以我對她笑了一下,打招呼和自我介紹
﹕「我叫衛斯理。」
  那少女巧笑嫣然﹕「我叫藍絲,藍色的藍,絲綢的絲。我是一個苗人。」
  這時,車後座的門也已打開,溫寶裕神情尷尬忸怩地進車子來,猜王也跟著進來,坐在
車後面,所以,藍絲的自我介紹,他自然也聽到了,他立時現出極有興趣的神情來。猜王關
上車門,進一步介紹藍絲﹕「藍絲是中泰邊境,著名的藍家峒的苗人,她那一族對降頭術很
有研究,現在,她是我的徒弟。」
  溫寶裕聽得驚訝不已,「啊啊」連聲,忽然又發起議論來﹕「是啊,苗人中,多有姓藍
的。」
  我低聲道﹕「小寶,別亂說。」一面我向藍絲介紹他﹕「他叫溫寶裕,是很有冒險精神
,有時也不免亂說些什麼的一個人。」
  藍絲十分大方,轉過身,向溫寶裕伸手出來,溫寶裕喜極,連忙也伸手,握住了藍絲的
手,忘形地搖著。藍絲道﹕「剛才你說什麼?說要投師學藝?如果師父肯收你,我就是師姐
,你就是師弟。」
  藍絲的性格,看來也十分活潑,她樣子俏,語言動聽,一番話,直說得溫寶裕雙眼發直
,只知道「哦哦啊啊」,不知如何應對,就差沒有口噴白沫了。
  我看了他這種情形,心中不禁暗叫一聲不好,知道在溫寶裕的心中,一定有一些什麼事
情發生了,發生的事,對他來說,可能重要之極。
  我曾經見過許多次,溫寶裕和良辰美景在一起的情形,良辰景同樣是十分俏麗動人的少
女,可是我從來未曾看到過溫寶裕在她們的面前,有這樣的神情。
  良辰美景,溫寶裕的口中,可能甚至不覺得她們是異性,但是這時,溫寶裕舉止失措,
神情失常,正是少男在一個異性之前,而且是使他感到震蕩的異性之前的正常反應。
  藍絲看到溫寶裕這種神情,想笑而不好意思笑,俏臉上笑意洋溢,令她看來更是動人,
溫寶裕忽然嘆了一聲﹕「你真好看。」
  藍絲一聽,眼臉下垂,長睫毛抖動,聲音更輕柔動人﹕「苗家女於,有什麼好看的。」
  溫寶裕深吸一口氣﹕「你真好看,我要是說話言不由衷,叫我」
  我大吃一驚,溫寶裕真是太胡鬧了,就算他對藍絲有好感,也不必承諾什麼,藍絲是一
個降頭師,要是溫寶裕一時口快,承諾了什麼,後來又做不到的話,那可能會形成極可怕的
後果。
  (在我很年輕的時候,曾有極可怕的經歷,和一個青年人和苗女之間的事有關,整件事
,記述在名為「蠱惑」的這個故事之中。)
  所以我連忙打斷他的話頭﹕「小寶,你剛才胡說什麼,怎知苗人有姓藍的?」
  溫寶裕被我打斷了話頭,沒有生氣,也沒有再接下去,只是仍傻乎乎地望著藍絲,藍絲
也不轉回頭去,和他互相望,看來她也忘了自己要開車子。
  他們對望的時間,其實並不是太久,可是誰都可以看得出,他們兩人之間眼神的交流,
已勝過了干言萬語。
  我向猜王望去,猜王向我作了一個他不好意思催開車的神情。
  小寶的神情,用「失魂落魄」四個字來形容,再恰當也沒有,我不禁搖頭,想不到溫寶
裕到這裏來,會有那麼多奇遇。
  過了半分鐘,溫寶裕才如夢初醒,身子忽然震動了一下,吁了一口氣,藍絲也在這時,
發出了一下低嘆聲,轉回頭去,十分熟練地駕著車,向前疾駛而去。
  溫寶裕直到這時,才又突然記起我的問題來﹕「我當然知道,雲南五毒教的教主,就姓
藍,叫藍鳳凰。」
  我呆了一呆,猜王不知道溫寶裕何所據而雲然,神情十分緊張,失聲問﹕「五毒教?」
  藍絲卻知道這個「藍鳳凰」究竟是什麼樣人,所以她格格嬌笑了起來﹕「你這個人真有
趣,小說里的人,怎麼當真的了。」
  溫寶裕自己也笑了起來﹕「還有,『蜀山劍俠傳』里的紅發老祖,是苗人,就叫藍苗子
,可知苗人多是姓藍的,像藍絲。」
  藍絲側了側頭﹕「我算什麼。」
  我就坐在她的身邊,看到她滿臉笑意,眼神蕩漾,雖然望著前面,卻一秒中有好多次自
倒後鏡中看她身後的溫寶裕,我敢打賭,她此時絕無法集中注意力注意路面的情況。。
  苗家女子多早熟,我不想溫寶裕的母親又怪我––想想溫太太知道了溫寶裕和一個苗女
降頭師要好的情形?光是藍絲的打扮,和她兩腿上的刺育,就會把她嚇得四分五裂。
  (我坐在藍絲的身邊之後,看到她兩腿上都有刺青,左腿是一條蜈蚣,右腿是一條蠍子
,這種造型,還真有點像五毒教的教主。)
  我干咳了一聲﹕「是不是由我來駕駛?」
  藍絲立即知道我在暗示什麼,剎那之間,滿臉通紅,不敢再去看倒後鏡。溫寶裕多半由
於情緒高漲,所以滔滔不絕﹕「你姓藍,一定很喜歡藍色了?天和海都是藍色的,哈,你可
知道,有一種異星人,血是藍色的,衛斯理早年就曾遇到過。」
  藍絲也有聞所未聞的神情,車子的行進,自然也就不是十分正常。猜王看來對藍絲十分
縱容,並不阻止,反倒笑嘻嘻的十分欣賞,我心中暗嘆了一聲,也就只好聽到自然了。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4-2 14:2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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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車行十來分鐘之後,我才想起﹕「我們到哪里去?」
  猜王道﹕「希望能見到史奈大師,就算見不到,也希望能把那女子找出來。」
  我知道猜王所說的「那女子」,就是兇案發生時,在死者身邊的那一個。
  藍絲這時,又望了倒後鏡一下﹕「聽說你惹了一件大麻煩?」
  他們兩人的眼神,通過鏡子而接觸,溫寶裕那種興奮的神情,連我也可以感覺得出來,
他一連作了十來秒鐘十分瀟洒的動作––他相貌俊美,身形也夠高,本來,任何自然的動作
,看來都十分自然漂亮,可是這時,他一刻意做作,看來就有說不出來的生硬滑稽。
  他攤著手﹕「不算什麼,要不是惹了這個麻煩,也不能認識你。」
  我聽到這裏,干咳了一聲,溫寶裕也十分機警,立時在「你」字上拖長了聲音,又加上
一個「們」字,算是把猜王降頭師也加在內。
  猜王自然知道溫寶裕在玩什麼花樣,他「啊啊」笑著,神情十分祥和,又伸出了胖手,
在溫寶裕的肩頭上,輕輕拍了一下。
  可是,當溫寶裕也帶著笑臉,向他望去之時,他的面色陡然一沉,變得十分陰森可伯,
在那一剎那間,溫寶裕笑容僵凝在臉上,不知怎麼才好。我在倒後鏡中看到這種情形,也為
之一呆。
  猜王壓低了聲音,向藍絲指一指﹕「她在投師時,曾立下誓約,三年之內,不能離開,
現在才過了一年。」
  溫寶裕本來還以為不知有多嚴重的事,聽到猜王這樣說,大大松了一口氣﹕「那不算什
麼,還有兩年,快得很,三年,在降頭術中的地位,相當於什麼?」
  藍絲嬌聲回答﹕「小學畢業。」
  溫寶裕笑﹕「到那時,能利用降頭術,叫人神魂顛倒?」
  藍絲閃過「不懷好意」的笑容﹕「不必到那時,現在就可以。」
  他們兩個人,竟然相識不到半小時,就公然打情罵俏起來,我轉頭瞪了溫寶裕一眼,他
才略知收斂,可是那種恨不等和藍絲講個不停的神情,仍然不能遏止。
  大約在二十分鐘之後,車子停在一幢極精致的小洋房前,藍絲伸手取出遙控器,按了一
下,花園的鐵門徐徐打開,車子駛了進去。
  花園不大,可是十分清雅,草地碧綠,可以種花的地方,種滿了玫瑰花,整理得極好,
各色玫瑰齊放,空氣之中,也滿是玫瑰花那種獨特的香味。
  屋子的門緊閉著,看來像是沒有人,四周圍都悄悄地,等到車子駛過碎石路,在屋於面
前停下來時,猜王就皺了皺眉﹕「史奈大師不在。」
  我問了一句﹕「這裏是史奈大師的住所?」
  猜王搖頭﹕「不,這裏主人––我和大師在這裏,都有專用房間。」
  他在提及這屋於的主人時,支吾其詞,含糊了過去。我知道對他們降頭師來說,有很多
禁忌,所以也沒有問,只等他進一步的行動。
  猜王像是在自言自語﹕「要是他肯的話,從皇宮中把地女人叫出來,應該輕而易舉。」
  我不知道他那樣說是什麼意思,只好望著他。那時,藍絲已打開車門走了出來,在草地
上,盡量把身子挺直,在向上彈跳––她那樣做,當然並無目的,只是在發洩她的青春活力。
  其時,夕陽西下,園子中又全是花朵,襯得她的身子,美艷絕倫,連帶她一雙玉腿上本
來應該很猙獰可怖的刺育,競也成了十分奇妙的圖案,使她整個人形成的那種叫人心靈震撼
的視覺效果,更加突出。
  無可否認,那景象極之美麗和吸引,我也看得賞心悅目,溫寶裕自然更不用說,像是入
了迷一樣,他伸手要去推開車門,目的自然是想到那草地上去,和藍絲一起蹦跳,可是猜王
卻一伸手,拉住了他,低聲道﹕「別亂走,這裏到處都有降頭術的禁制。」
  溫寶裕嚇了一跳,吞了一口口水。猜王又道﹕「等一會,會見到兩個人––昭––是屋
主人夫婦,溫先生,最好請你不要亂發問,事後,如果你想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想知道他們
的故事,可以去問原振俠醫生。」
  猜王這樣一說,我和溫寶裕都立時明白了,因為原振俠醫生的那一段經歷,我們都知道
,那故事和兩個大降頭師有關,故事就叫「降頭」。
  猜王向我們眨了眨眼,表示他並沒有向我們透露過屋主人什麼,我們會意地微笑。
  藍絲在這時奔了過來,打開車門,競然一伸手,就把溫寶裕拉了出去,苗家少女的熱情
爽朗,藍絲全有。她一面拉著溫寶裕出去,一面道﹕「這裏不能亂走,你最好跟在我的身邊
,跟得愈近愈好。」
  溫寶裕半閉上眼睛,深深吸著氣,一副調情老手的陶醉樣子,口中喃喃有詞﹕「固所願
也,不敢請耳。」忽然,他又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藍絲的身子﹕「怪哉,什麼氣味
,那麼好聞。」
  藍絲嬌俏地望著溫寶裕,眼中反映著艷紅的夕陽余暉,神情動人。
  溫寶裕又用力嗅了一下﹕「這香味是從哪里發出來的?」他一面說,一面就湊向藍絲,
競要去聞藍絲的臉。藍絲也不避,反手按向額上勒著的那根帶子,看樣於是想把那根帶子解
下來。
  這時,我和豬王也剛出了車子,我一看到這種情形,就覺得溫寶裕太過分了,雖然說少
年男女在一起,落拓形跡,沒有男女之分,不是壞事,像溫寶裕、胡說和良辰美景在一起,
就沒有什麼男女的界限,可是我總覺得溫寶裕和藍絲之間,不可以一下子就親呢到這種程度
。藍絲是苗人,又是降頭師,一定有許多禁忌,是常人所難以理解的,溫寶裕大膽胡鬧,要
是觸犯了那些禁忌,不知會有什麼結果。
  所以,我一看到溫寶裕向藍絲湊過臉去,我就疾聲叫﹕「小寶。」
  和我一開口的同時,猜王的聲音也很嚴厲,他也在叫﹕「藍絲。」
  我們兩人一叫,藍絲和溫寶裕兩人的動作,陡然靜止,兩個人像是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當然,這種情形並沒有維持多久,而這時,又有別的事發生,也避免了他們兩人由於被喝
而產生的尷尬。
  這時,在屋子的上層,有開門的聲音傳出來,二樓的陽台,有一扇門打開,一個身形婀
娜動人的女人扶著一個身形很高,即使在夕陽余暉之中,看來膚色也太蒼白的男人走了出來。
  那男人顯然易見,是一個盲人,女的穿著傳統的民族服飾,體態極美,可是頭上卻和頭
罩著一只細竹絲編成的竹簍子,以致她的整個頭腦,完全不見,但是她卻可以透過竹簍子的
空隙,看到東西。因為這時,她正指著我們,向身邊的男人在低聲說著話。
  猜王仰著頭,雙手作了一個古怪的手勢,那時,藍絲也轉回身來,也望著陽台,做了一
個同樣的手勢,看來那是一種禮節。
  猜王提高了聲音﹕「有一件事想打擾你。」
  那男人發出了一下極不耐煩的悶哼聲,猜王又道﹕「或許應該先告訴你––一個重要的
人物被兇殺,他是––」
  猜王說出了那個死者的名字和頭銜,我看到了那男人的身子,震動了一下,轉身和那女
子一起走了進去,在他快跨進去時,才說了一聲﹕「進來。」
  猜王松了一口氣,向我作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同時,又狠狠瞪了藍絲一眼。
  藍絲顯然知道猜王為什麼要瞪她,她低下頭,輕咬著下唇,可是整個神情,明顯地擺著
﹕她知道自己為什麼受責備,可是她心中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
  我約略猜到一些,猜王責備她,多半為了她和溫寶裕的態度太親熱了,可是溫寶裕卻一
點也不知道,還在向她做鬼臉。
  藍絲抬起頭來,向著猜王,欲語又止,猜王用極嚴厲的語氣,突然說了一句連我都聽不
懂的話,聽來像是苗語,或者是他們降頭師之間獨有的術語。
  雖然聽不值,可是從猜王的神情、語氣來推測,也可以知道,那是猜王在嚴厲禁止藍絲
的某些行動,藍絲的俏臉上,在受了呵責之後,有片刻的陰雲密布,但隨即恢復了平靜。
  溫寶裕再鈍,這時也知道自己不怎麼討人喜歡了,他縮了縮頭,吐了吐舌,不敢再說什麼。
  走進了屋子,幾乎所有的陳設,不是竹就是滕,十分清爽,那一男一女,仍然由女的扶
著男的,一起自樓梯上走了下來。男的略擺了擺手,十分有氣派,可是聲音卻相當干澀﹕「
請坐。」
  我和猜王先坐了下來,藍絲站在猜王的背後,溫寶裕想過去站在藍絲的旁邊,猶豫了一
下,我已指著身邊的一張椅子,令他坐過來。
  那一男一女也坐了下來,猜王就開始敘述事情發生的經過。在提到了溫寶裕認識原振俠
醫生的時候,男的發出十分感嘆的聲音,問了一句﹕「原醫生好嗎?」
  我笑﹕「應該很好。」
  對方也沒有追問「應該很好」是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每一個人,都應該很好,如
果有不好,有麻煩,有苦惱,等等,全是自己找來的。
  等到猜王把簡賂的經過說完,提及那重要的目擊証人之一,一個十分美麗的女郎,被里
空衛隊要走了的時候,那男人皺了皺眉﹕「他們是不是肯憑我的話而放人,我不敢保証。」
  他一定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因為猜王根本未曾說出要他做什麼,他已經料到了。
  猜王証了一怔,壓低了聲音﹕「人––有可能是公主要去的?」
  那男人緊抿著嘴,不置可否。
  猜王苦笑﹕「大師又不在,不然,不論怎樣,大師的話,一定會被接受。」
  那男人仰起頭來,忽然作了一個手勢,猜王忙從身上取出一樣東西來,遞了上去––那
東西一取出來,我和溫寶裕都不禁為之愕然。
  其實,那東西普通之極,可是出自一個降頭師之手,卻令人感到十分突兀,那是一具無
線電話。無線電話已是十分普通的通訊工具,在某些訊息交流繁忙的大城市中,幾乎人手一
具。這時猜王取出來的那具,雖然體積十分小,但也決不是什麼稀罕的事物。
  然而,那是現代實用科學的技術尖端,降頭師卻是遠離現代科學的玄學大師。在猜王的
身邊,要是忽然擁出了一條兩頭蛇,一只三腳蟾,一個骷髏,或是一條魚骨來,那不會令人
覺得奇怪,可是一具無線電話,就十分不協調,不倫不類。我和溫寶裕都有這個感覺,都不
覺神情有點怪異,但由於氣氛相當緊張,所以我們都沒有笑。那男子(他的真正身分,大家
都應該已經明白,他是一國的儲君,地位很高,可是為了特殊的原因,他非但已和權力中心
完全脫離了關系,甚至和整個社會脫離,只和他心愛的女人在一起生活。)
  (我能夠見到他,完全是由於和降頭師還保持著聯系的原故。
  (他和他心愛那女子,都和不可思議的降頭術有關,有過極驚心動魄的故事。)
  他接過了電話,又思索了一下,才摸索著,在小巧的無線電話上按著號碼––電話機上
的號碼排列,一般都有規律,盲人要按動號碼,不會有多大的困難。
  他把電話放在耳邊,聽了一回,他發的電話大約有人接應了他就道﹕「史奈大師?」
  那邊的回答聲,聲音不是很大,我們都聽不清楚,只見他陡然霞動了一下,臉色變得十
分詭異,又陡然吸了一口氣,聲音也有些發顫,顯然那邊的回答,令他感到極度震驚,他沉
聲問﹕「什麼時候––才能和他聯絡?」
  電話那邊的回答,顯然令他沮喪,他「哦」、「哦」兩聲,按下了電話的停止通話掣,
怔怔地發呆,也沒有人敢去打擾他。
  過了足有一分鐘,他才道﹕「史奈大師正在煉––一種降頭術,不能和外界作任何接觸。」
  猜王的面肉抽動了幾下,而且,又十分詭秘地向藍絲望了一眼,樣子神秘得叫人受不了
,我自然而然,咳嗽了幾聲,表示不滿。
  猜王的神情更怪,喃喃自語﹕「怎麼就開始了,還沒有准備妥當啊,大師怎麼就開始了?」
  看他的情形.像是史奈大師正在煉的那種降頭術,他十分清楚,因此覺得有點奇怪。
  事情既然和降頭術有關,我自然插不上口去,心中十分不耐煩。這時,猜王向儲君望去
,儲君昂起頭,發出了一下冷笑聲,一臉不屑的神色,說了一句我聽來莫名其妙的話,他說
道﹕「他的位置也夠高的了,還想再高。難道史奈大師會幫他﹖」
  這句話,我相信不但是我,連溫寶裕和藍絲,也都莫名其妙–––他們兩人一直在眉來
眼去,我懷疑他們是不是聽得進別人在說什麼,都有問題––可是,猜王卻顯然一聽就懂,
他「啊」地一聲,宜跳了起來,用近乎粗暴的動作,一下子就把儲君手中的那具無線電話搶
了過來,迅速按了號碼,他甚至在不由自主喘著氣﹕「請陳警官,陳耳警官!」
  他團團打轉,神情焦急,我好幾次想問﹕「究競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都忍住了沒出口
,因為我覺得整件事,發展到了現在.不但愈來愈復雜,也牽涉得愈來愈廣––先是警方,
政治力量,軍事強權,皇室地位,現在,看來連降頭大師,也包括了進去,組成這個國家的
一切因素,幾乎無一可以置身事外,我知溫寶裕,算是最莫名其妙被扯進這漩渦之中的了。
  而這個巨大的,急速旋轉的漩渦,完全會把我和溫寶裕扯到什麼樣的無底深淵之中去,
我一點概念也沒有,而且困在如此巨大的漩渦之中,我實在著急,一點氣力都施展不出來。
  同時,我也感到,整件事,若是把降頭師也扯了進去,那將會更加詭異莫名,不知道有
多少超乎常識之外的異像會發生,不知道有多少的怪事會冒出來。
  我用心捕捉儲君的神情和他所說的每一個字,試圖了解一些事實的真相,可是我所得的
極少。我只知道,史奈大師正在煉一種特別的降頭術了,這種降頭術,猜王知道,儲君也知道。
  儲君甚至知道,這種特別的降頭術,和一個人有關,這個人「地位已經夠高了,還想再
高」。而史奈大師的特別降頭術,正有助於這個人地位的提高。
  這個人是什麼人?
  若說「地位已夠高了,還想再高」,那麼,在酒店電梯之中,被鋼簇貫穿了頭部的那個
死者,就十分接近。我在忽然之間,感到兇殺案的牽涉范圍擴大,連一流的降頭師也扯了進
去,我是基於這一點猜想而來的聯想。猜王忽然神情極緊張轉找陳耳,使我的聯想,又多了
幾成可靠性。而在聽到了猜王和陳耳的對話之後,我簡直有身浸在冰水之中的感覺,寒意一
陣陣襲來。
  猜王大約等了半分鐘友右,那麼短的時間中,他神情愈來愈急,等到終於有人來接聽了
,他聲音急促、尖銳﹕「死者的屍體怎麼了?你知道我是說哪一個死者的?」
  陳耳的回答,一定十分大聲,因為我都可以聽得見了,陳耳在叫,「你還來問我﹖史奈
大師親身去,把屍體弄走,你沒有道理不知道﹗」
  陳耳的回答一入耳,猜王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神情沮喪之極,任何人一看就可
以知道有十分嚴重的打擊臨到了他的身上﹗
  而我感到遍體生寒,自然也大有道理。
  這時我對於這件事的種種復雜和神秘,都可以說還一無所知,但是,史奈派了猜王保護
溫寶裕,又親自把死者的屍體運走,在儲君的話中,史奈正在煉一種特別的降頭術––這一
切湊起來,究竟會形成一宗什麼樣的事件?而猜王降頭師為什麼又會感到受到了重大的打擊?
  我思緒紊亂之極,這時,我倒十分想聽聽溫寶裕的想法和推測。
  溫寶裕雖然有時匪夷所思,口出胡言,可是他的思考方法十分特別,他會從四面八方,
每一個角度,有時是截然相反的角度來看問題,作出種種的假設。很多時候,幾個假設,完
全自相矛盾。可是也由於這個緣故,他那種「大包圍」式的假設中的一個,就有可能,十分
接近事實,甚至完全合乎事實。
  像我最近記述的名為「背叛」的故事中,溫寶裕的推理假設,就十分傑出。
  (看過「背叛」這個故事的,自然對整件事印象猶新。)
  (未曾看過的,快點看。)
  在那件事件中,我們大家議論紛壇,莫衷一是,沒有任何結論時,溫寶裕就有這樣的假
設﹕「––假設之二,是方鐵生想擺脫甘鐵生,因為甘鐵生對他太好了。––從垃圾堆中撿
回來的一個人,要他上進,要他不斷拼命––久而久之,這個人就會在心底吶喊﹕我寧願回
垃圾堆去。」
  事實發展到後來,証明溫寶裕的這一個分析,全然合乎方鐵生的心理發展過程,由此可
知溫寶裕已擺脫了純粹胡言亂語的少年時期,而進入了有周密思考邏輯的新階段。
  所以,這時在茫無頭緒的情形之下,我實在很想聽到他的意見。
  可是,當我向他望去時,我不禁苦笑––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視線先在藍絲的
身上打轉。我向他望去的時候,他正盯著藍絲腿上的那只蠍子,作出了一個詢問的神情。藍
絲完全知道他的意思,用手作了一個蠍子爬行的手勢,又作狀蠍子去咬溫寶裕,溫寶裕縮頭
縮腦,滿面笑容,作其害怕之狀。
  兩人之間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動作的幅度也不是太大,可是那種心意相通的程度,
想起他們才認識幾小時,真叫人從心底羨慕。
  我估計在這種情形下,溫寶裕不能給我什麼幫助,就再去注意猜王的神情。總共才是我
同溫寶裕望了兩眼的工夫,猜王的神情,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他也正向我望來,而且所說
的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攤著手,看來若無其事,十分輕松,但我見過他半分鐘之
前的神態,知道那是他假裝出來的。
  他指著溫寶裕﹕「我想他不會有事了,有史奈大師親自出來––不論哪一方面,都會聽
他的話。你們還是爭取最快的時間離開吧。」
  我怔了一怔﹕「一件這麼嚴重的兇殺案,難道就可以不了了之﹖」猜王的神情像是很疲
倦﹕「史奈大師既然親自出面,就沒有不能解決的事了,你可以和陳警官直接說!」
  他和陳耳的通話,還沒有結束,他把電話交到我的手中,我接過來,想了一想,只好說
﹕「我不明白––」陳耳聲音憤然﹕「我也不明白,在這裏發生的事,誰也不明白,或許只
有史奈、猜王這些降頭師,才能明白﹗」
  在一個降頭師受到極度尊敬的地方,陳耳這樣說,可算是大膽之極了,我干咳了兩聲﹕
「經過的情形怎樣﹖溫寶裕現在的處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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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說出了溫寶裕的名字,這寶貝才如夢初醒,向我望來,可是他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事,只聽到了我那句問話,他大聲道﹕「我處境很好,好極了﹗」
  我真想走過去在他頭上狠狠敲上三下,好叫他清醒一些。這時,陳耳的回答來了﹕「溫
先生可以隨意離開,因為史奈大師向所有軍方高層人員宣布,一切由他負責,並且嚴厲禁止
任何人談論這件事,誰要是違背,會有嚴重的後果。」陳耳講到這裏,頓了一頓﹕「史奈的
這種警告,等於是死神的警告,所以,若有任何人來問我有關這宗兇殺案的事,我會立即反
問﹔什麼兇殺案?根本沒有這樣的兇殺案發生﹗」
  我又驚又怒﹕「可是你們瞞不過去,一個極重要的人死了﹗死於被殺﹗你沒有可能瞞得
過去,這個重要人物,每天都會在公眾場合出現,三天不露面,就會有人追究他去了何處﹖」
  陳耳的聲音冰冷,聽來不像是人在說話,他說的話,也不怎麼保人話﹕「這是我們的事
情,不勞你費心,請你回去吧。」
  我不禁氣往上沖,冷笑﹕「別忘了,是你求我盡快趕來的。」
  陳耳索性耍起無賴來了﹕「是,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
  我冷笑一聲﹕「你以為我那麼容易打發,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可以在一小時之內,把這
個重要人物神秘被殺的消息,傳遍全世界。」
  陳耳嘆了一聲,這個無賴的嘆息聲之中,竟大有悲天憫人之意,像是我不知做了多大的
蠢事,他正在同情我一樣,接著,他道﹕「如果你要那樣做的話,我提議你離開這個國家之
後再做!」
  我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在停了片刻之後,又道﹕「你應該知道,事情既然和降頭術
有關,已勞動到史奈大降頭師親自出馬,任何人等,都是不要再插手的好,不單是你,連猜
王降頭師也一樣。」
  我勉力使自己冷靜下來,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這時,我實在一點頭緒也沒
有。陳耳提到了猜王,我就向猜王看去。
  我的視線掠過溫寶裕和藍絲,他們兩人顯然對於發生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仍然在不
斷地眉來眼去,和通過一點小動作.在表示心意,顯得其樂無窮。猜王的神情很陰森––他
的胖臉上,本來沒有那種陰森神情的,這種神情,正表示他心情極壞。
  陳耳的聲音又從電話中傳來﹕「溫太太已回酒店了,你不快去和她會合,別再節外生枝
了。」
  陳耳說完了這幾句話,竟然不等我的答覆,就掛上了電話,我悶哼了一聲,把手中小型
的無線電話還給了猜王,同時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猜王用力一揮手,聲音高亢得十
分異樣﹕「沒有什麼事,什麼事也沒有﹗就算有過什麼事,現在也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他一面說,一面盯著我,在他的眼神中,竟然有著相當兇狠的神情。接著,他的行為更
怪,忽然之間,尖聲大喝了一聲。
  隨著他的一聲大喝,藍絲忽然跳了起來,發出了一下驚呼,在手亂摔,好像是她的手才
碰到了什麼滾燙的東西一樣,而溫寶裕的手,也正向前伸著,神情十分尷尬。看來,他們多
半是在眉來眼去之余,還想碰一碰對方的手,但是只伯沒有成功,就被猜王大喝一聲壞了好事。
  藍絲在一跳了過來之後,立時向猜王走去。這時,那一男一女也站了起來,男的神情,
有遏制著的激動,女的由於頭上罩著竹絲的頭罩,自然看不清她的神情如何。
  他們一站了起來,就轉身走向樓梯,走上樓去。猜王一伸手,打了藍絲一下,把藍絲拉
到他的背後,然後揚起臉來﹕「這裏沒有你們的事了,請回吧﹗」
  溫寶裕大是著急,想說什麼,可是我已看出這裏發生的一切,簡直神秘莫測,詭異之極
,當然我不會就此退出,但是再在這屋子中耽下去,只怕也不會有什麼好處。我極嚴重地向
溫寶裕作了一個手勢,先把他的話壓了下去,然後才對猜王道﹕「謝謝你的幫助。」
  在這句極普通的話之後,我陡然轉了話題,單刀直入。「聽說,降頭師的地位是高是低
,和他的降頭術是否高深有關。當年,史奈大師就曾和他的師父,爭奪天下第一降頭師的頭
銜?看來,閣下雖然精通降頭術,但似乎也遭到了極大的困擾?」我說的時候,猜王神色,
一直陰暗不定,顯然是被我說中了心事﹗
  我之所以要這樣說。是因為事情急劇的轉變,實在太出人意表了。
  事情的劇變,猜王和陳耳的態度大轉變,都由一件事開始––重要人物的屍體被史奈大
師從國防部的醫院之中弄走了﹗
  一聽到這個消息,猜王他們,顯然知道發生的事情的真相,遠不止是一具屍體的轉移那
麼簡單,他們急促的交談過,我無法知道確切的內容。
  但是也知道,事情必然和降頭術有關。
  降頭術的行為之中,很多項和死人,尤其是新死的人有關!
  雖然,設想史奈大師把這樣一個重要人物的屍體弄走.為了去煉一種降頭術,但有點怪
異,但一切全是那麼古怪,也不在乎再怪一些。
  從猜王的神情看來,那種降頭術,似乎會對他不利,所以他的態度才這樣焦躁不耐煩。
  我就是捉住了他這一點心理,所以才突然講出了那一番話,希望他在被我說中心事之後
,會多一點透露事實情形給我知道。
  我一面說,他的神色不定,說明我的話,他聽了之後,大有感觸。
  可是,等我一講完,他的胖臉完全回復了常態,向我淡然一笑﹕「衛先生,你對我們這
裏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而且.不論你如何努力,你一樣事都沾不上,還是別努力的好﹗」
  我緩緩吸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的怒意不發作––我很少被人在言語之間如此輕視,猜
王的話,語調雖然還客氣,但也等於在責斥我對自己完全不懂,完全沒有可能弄懂的事,別
再瞎起勁。
  我也語調甚強﹕「我明白降頭術的深奧之處,可是我不明白,難道降頭術可以掩遮一個
重要人物被兇殺這樣的大新聞?」
  猜王望著我,大約有三五秒鐘,才嘆了一聲,他的嘆息聲,和不久以前從電話中傳來的
陳耳的嘆聲,很有些相似之處,那更令我感到極度的不愉快,伺好在這時候,溫寶裕在我的
身後,發出「噓噓」的聲響,我回頭向他看去,看出他正努力在想引起藍絲的注意。而藍絲
在到了猜王的身後之後,一直垂著頭。
  看到溫寶裕這種樣子,更令人冒火,我推了他一下,沒好氣道﹕「你別不知死活了,降
頭師,是招惹得的嗎?」
  溫寶裕這小子,有本事在任何情形下,都表示他的不服氣﹕「降頭師也是人﹗」
  我不再理他,回過頭去,盯著猜王﹕「剛才我的問題,如果不是太蠢,還想請你回答。」
  猜王緩緩搖著頭,他臉上所現出來的那種對我卑視的神情,十分明顯,他的回答,更是
露骨,他竟然不加任何修辭﹕「是的,太蠢了,所以我不回答你。」
  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猜王也不再理會我,又按動電話去通知人替我們准備車子
,我大喝一聲﹕「不必費心了,我們自己會走。」
  我說著,拉了溫寶裕,向外就走,溫寶裕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就差沒有淚洒衣襟。
  出了屋於,穿過花園,我已經心平氣和了很多,想起在警局時,面對那麼多聲勢洶洶的
軍人,若是沒有猜王降頭師的幫助,簡直不堪設想了,我對他大發脾氣,似乎沒有道理。
  一想到這裏,我的腳步自然而然慢了下來,溫寶裕在這時,又回了一下頭,顯然他這次
回頭,看到了令他十分興奮的事,所以他發出了一下歡呼聲。
  我也回頭看去,看到在燦爛的陽光之下,渾身上下散發著比陽光更燦爛的青春光芒的藍
絲,正急速地向我們奔了過來。
  她一下於就奔到了我們的身前,微微喘息著,眼望著溫寶裕––她的那種眼神,連我這
個旁觀者,都可以感到一陣熾熱,當事人身受的感覺如何,可想而知。
  她調勻了一下氣息﹕「師父要我來送你們出去,免得有意外。」
  這時,花園中寧靜之極,在花團錦簇之中,絕看不出會有任何意外發生的可能。不過,
我自然知道,我們還真的需要藍絲的帶領,因為在花園之中,滿是降頭術的禁制,而我們對
這門神秘之極的力量,一無所知。
  溫寶裕叫了起來﹕「好極,好極,你好像很伯你師父?不過,你師父肯讓你來送我們,
還是通情達理。」
  他說著,一時之間,有點忘形,手舞足蹈之際,就要伸手來拉藍絲的手,藍絲陡然一縮
手,後退了一步,神色略見驚惶。
  這種情形,我已入眼多次了,有時是藍絲自己避開,有時,在藍絲也有點情不自禁時,
都是由猜王及時喝阻的,我看到小寶還想再伸手去拉藍絲的手,就一下子拍開了他的手﹕「
小寶,問問清楚,藍絲姑娘可能有什麼禁忌,不能讓人家隨便碰她的。」
  溫寶裕顯然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點,一怔之下,揚眉問﹕「是嗎?」
  藍絲垂下了頭,不出聲,溫寶裕連問了六七遍,她才用很低的聲音回答﹕「很復雜––
可以說是––」
  她說著,抬起頭來﹕「現在也說不明白,有機會再告訴你。」
  溫寶裕大有興趣﹕「如果我碰了你一下你會怎樣,我會怎樣?」
  溫寶裕一面笑著,一面發問,再也料不到,如此青春活潑的一個少女,剎那之間,臉上
神情會起那樣變化,突然之間,她俏麗的臉上,豈止是結了一層寒霜,簡直是結了一層玄冰。
  那種冰冷的神情,已令得即使在攝氏三十八度的陽光下的人也感到了一股寒意,而自她
口中吐出來的話,更叫人打寒顫。
  她目光如刃,語氣冰冷,只說了一個字﹕「死。」
  不但是溫寶裕。連我,在一聽到了她那樣說之後,也有一個短暫的時間,覺得遺體生涼
,呼吸停止。溫寶裕整個人像僵住了一樣伸出來的手,僵在半空。
  藍絲一說出了那個「死」字之後,就轉過頭去,避開了我和溫寶裕的眼光,胸脯起伏,
氣息急促,顯示她的心中,也十分激動。
  好一會,我才緩緩吁了一口氣,溫寶裕連連喘息,叫﹕「別嚇我。」
  藍絲轉回頭來,神情已恢復了正常,她的聲音之中,帶著有點的無可奈何﹕「不嚇你,
是真的。」
  溫寶裕急極﹕「那––那我們––怎麼––做朋友?」
  藍絲甜甜地笑﹕「我已經說過了,情形很復雜,不是不可以改變。」
  溫寶裕也認真起來,伸手向上,作發誓狀﹕「只要能夠改變這情形,要我做任何事,我
都會––」
  我聽得他說到這裏,陡地喝阻﹕「小寶,別亂許願,降頭術集術之大成,有許多行為,
你想也想不到的,答應了到時不做,比不應糟得多。」
  溫寶裕也感到事情相當嚴重,可是他還是不服氣﹕「我看,至生吞蜈蚣蠍子,我咬咬牙
,也能做得到。」
  藍絲抿嘴一笑﹕「哪有那麼簡單。」
  溫寶裕挑戰似地問﹕「例如––」
  藍絲兩道新月般的眉毛,向上一揚﹕「例如叫你和一個死了恰好七七四十九天的女屍親
吻。」、
  溫寶裕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在陽光之下,他都看來臉色灰敗。
  可是,他的神情還是十分堅決,他沒有立即有反應.表示他正在認真考慮,足有一分鐘
之久,他才額聲道﹕「如果真的––需要,我也可以做。」
  藍絲一雙炯炯生光的大眼中,立時現出極其激動的光采,盯著溫寶裕,又過了一分鐘之
久,這一雙青年男女之間,這時正在進行什麼程度的心靈交流,除了他們自己之外,外人至
多感到,不可能猜測到全部。
  然後,藍絲忽然格格笑了起來,指著溫寶裕﹕「你敢,臟也臟死了,惡心不惡心?你要
是敢做,我更不讓你碰我了。」
  本來,氣氛十分凝重,可是藍絲忽然像一個正常的少女一樣,撒起嬌來,立即變得十分
輕松,溫寶裕也哈哈大笑﹕「真是,想想都要把隔夜飯吐出來。」
  我在一旁看了,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少年人的心情變化,真是難測,這兩個人之間,
背景、生活、行為,全然不同,看來,他們從互相吸引,到真正成為好朋友,不知有多麼艱
難的路要走,不知有多少困難––有的困難,甚至可能根本無法克服,可是看他們如今的情
形,根本不當一回事。
  這或許也正是少年人的可愛處,「少年不識愁滋味」,天塌下來,也只當被子蓋。
  藍絲和溫寶裕互相取笑了一會,又向我望來,不約而同,作了一個鬼臉,藍絲道﹕「跟
著我走,出了花園,就沒有事了。」
  我和溫寶裕,跟著她走,到了快出花園時,我才道﹕「請你告訴猜王降頭師,我向他道
歉,因為我十分沒有來由地向他發脾氣。」
  藍絲並不轉頭﹕「我師父在你們走出屋子時,說了幾句話,我在一旁聽到的。」
  她說到這裏,略頓了一頓,我不禁有點緊張,藍絲說來輕描淡寫,而且像是因為我的話
才引起話頭來的,可是她分明是要向我轉述猜王的話。
  猜王或者有某種原因,不能向我直接說,也不能叫藍絲直接告訴我,所以才用了這種方法。
  當下,我也不作強烈的反應,只是輕輕「昭」了一聲。藍絲本來就走得很慢,這時,更
是半晌才跨出一步,溫寶裕自然得其所哉。
  藍絲不急不徐地道﹕「我師父說﹕衛斯理是一個奇人,如果他自小就接觸降頭術,成就
不會在史奈大師之下,只是到了現在,再想來了解降頭術,當然太遲了一點。」
  我悶哼了一聲,心中自然知道猜王所說的是事實。
  藍絲又道﹕「我師父又問我﹕你聽到剛才他問的問題了?我答應著,我師父又問,你可
知道他這個問題,蠢在什麼地方?」
  藍絲的聲音十分動聽,我問了問題,猜王當時沒有回答我,且對我十分無禮,這時,自
然是借藍絲來向我解釋這件不愉快的事來了。
  我和溫寶裕互望了一眼,倒要聽聽我的問題,究竟「蠢」在何處。
  藍絲唁唁咯咯,不停地說著﹕「師父這樣問我,我就說﹕衛斯里問降頭術是不是可以掩
飾一個重要人物被殺這樣的大新聞。我師父嘆﹕是不是笨?我道﹕是笨了一些,他不知道,
史奈大師參與了行動,而且,更可能,一切都是史奈大師安排的,那就根本沒有什麼兇殺。」
  我聽到「更可能一切都是史奈大師安排」這一句話時,腦中已「轟」地一聲響。一陣暈
眩,剎那之間,隱隱地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是卻又空空洞洞、什麼也想不到,由於突然而來
的刺激,如此之甚,所以她最後那句話,我競一點沒有聽進去。
  我趕緊定了定神。追問﹕「你說什麼?」
  藍絲本來是一面說一面在帶路,一直背對著我,直到這時,女才站定,轉過身來,睜大
了眼睛望著我,我再鎮定了一下﹕「最後一句。」
  藍絲重復著﹕「根本沒有什麼兇殺。」
  溫寶裕插嘴﹕「可是,一個地位重要的人被殺,我親眼看見的。」
  藍絲攤著她雪白豐腴的手﹕「如果一切是史奈大師的安排,就不會有什麼兇殺,所以,
也不會有大新聞,也不必掩飾。」
  我的思緒十分亂,所以,一下於沒有法子作出反應。溫寶裕的思想方法另有一套,他根
本不會把陡然生出來的意念再去想一遍,而一切都作直接的反射,他「哈哈」一笑﹕「史奈
大師能令死人復活?還是他用了掩眼法,使所有人看到的全是假象––那丑惡的胖子根本沒
有死?」
  藍絲笑瞇瞇地望著溫寶裕﹕「本來,我以為衛斯理的問題夠蠢的了,現在,才知道––」
  溫寶裕不等她講完,就搶著逼問﹕「蠢在什麼地方,請直說﹗」
  藍絲被溫寶裕打斷了話頭,側著頭,想了一想。當她在那樣做的時候,樣子十分可愛,
但是她還是搖了搖頭﹕「說不明白,只好說,根本沒有兇殺。其實,也不能怪你,我也不是
很明白,剛才我所說的,只不過是我師父說的一些話。」
  我吸了一口氣﹕「猜王還說了些什麼﹖」
  藍絲又轉回身,走向前﹕「我師父又喃喃地說,希望衛斯理和那母子兩人,趕快回家去
,整個把這件事忘記,忘記得愈干淨愈好﹗」
  我心中冷笑了,在我身邊的溫寶裕說﹕「忘掉整件事,不可能,至少,認識了你,我無
法忘記﹗」
  藍絲的身子略震了一下,即使在她的背後,也可以感到她聽了這句話之後心中的喜悅–
–整件事,從詭異的兇殺,到藍絲的出現,到溫寶裕的失魂落魄,每一個轉折,都出人意表
之至!
  藍絲的聲音變得十分低﹕「我不知道,我師父那麼說,我就復述出來。」
  藍絲走得雖然慢,但當她說到這裏時,也已經跨出了花園。她的任務是帶我們出花園,
一出花園,她就轉回身,低著頭,迅速地在我們兩人的身邊跑過。
  當她在溫寶裕的身邊經過之際,像是伯溫寶裕會出手拉她,所以身子翩然一閃。
  溫寶裕在這時,並沒有出手,只是出聲﹕「藍絲,等一等!」
  藍絲陡然站定,並轉過身來,雖然不直視溫寶裕,可是溫寶裕肯定可以感覺到她眼中閃
爍的那種奇異的光芒。溫寶裕急速地問﹕「我們怎樣可以再見?」
  藍絲抬頭向上,望著天﹕「我師父也說了,他說,他有法子使我完全不記得曾遇見過你﹗」
  溫寶裕立時說﹕「如果他有這個能力,請他不要用在你的身上,也不要同時用在我們兩
個身上。」
  藍絲的聲音,忽然之間,由剛才的沉郁,變得十分快樂,聲音之中充滿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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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藍絲用帶笑的聲音道﹕「好,我會轉告師父,我們總可以再見的。」
  溫寶裕咬了咬下唇﹕「如果我留下來不走,是不是可以和你在一起。」
  溫寶裕是膽大妄為慣了,他那樣說,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可是藍絲的反應,卻強烈得
出乎意料之外。她雙手亂搖,臂上的金釧銀釧相碰,發出叮叮的聲響,神情驚恐﹕「不能,
不能,這裏會有極可怕的事發生––。」
  她說到這裏,陡然住口,樣子更驚恐,像是剛才在無意之中,洩露了一個極大的秘密。
她自然而然把手按在心口,頻頻吸氣,溫寶裕還想追問究竟會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但是我
看出,其中一定大有蹊蹺,用力拉了溫寶裕一下,搶著道﹕「你不能留下來,至少要先和你
母親一起回去再說。」
  在這種情形下,能令得溫寶裕就范的,怕也只有拾出他的令堂大人來了。果然,溫寶裕
一聽得我這樣說,長嘆了一聲,不再言語.神情憂郁,目光呆滯,像是遭到了莫大的打擊。
  藍絲的神情,這時也恢復了正常,我向她望去,用眼神向她詢問﹕是不是可以把她所謂
「極可怕的事」向我們說說?
  藍絲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她略為搖了一下頭,現出的神情告訴我,最好提都不要再
提這件事。
  我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什麼別的動作,可是卻更肯定,一定會有什麼事發生,而且,
一定正如她所說,是極可伯的事。
  藍絲雖然年輕,但是她來自一個對降頭術家有研究的苗峒,又是大有地位的降頭師的徒
弟,不會對普通的事大驚小怪,所以,出自她口中的「極可怕」的事,一定是真正的極可怕。
  我當然對探索那種怪異的事有興趣,但如今先要做的事,是把溫家母子送回去––這也
正是我兼程趕來的主要目的。
  藍絲又轉身向屋子走去,溫寶裕望著她的背影,這一次.輪到藍絲一步三回頭了,當真
是回腸蕩氣之至。我知道在這種情形下。催溫寶裕快些走,並無用處,所以只好耐心在旁等著。
  一直等到藍絲進了屋子(她在屋子門口的石階上。又站了足有一分鐘,這才進去的),
溫寶裕才長嘆一聲,向我望來。
  我早已等得火冒三千丈了,所以他居然也看出了我面色不善、沒敢再說什麼。
  我望著路面,心中盤算著,在這裏,要找車子,只伯還不容易。路上冷清得很,溫寶裕
也看出了我的難處,居然建議﹕「要不要我進去,請藍絲送我們一程。」
  我吃了一驚,要是同意了他那建議,只怕這一對少年男女,更加難分難合了。所以我堅
決拒絕,向前面一指﹕「走。」
  溫寶裕雖然不願意,但是也只好開步走,走了不到幾百步.岔路上一輛車子,飛馳而來
,狂按喇叭,在我們的身邊,急剎車停下,陳耳探出頭來,叫﹕「謂上車。」
  我冷冷地看著他﹕「怎麼,是想來押解我們出境?」
  陳耳嘆了一聲﹕「衛斯理,你這人。」
  我怒,沖到他面前,拳頭在他面上晃著﹕「我這人怎麼樣?」
  陳耳居然不躲不閃﹕「你這人,怎麼不想想我和你通電話時,你在什麼地方,身邊有什
麼人,我是不是能隨便說話。」
  我呆了一呆,我一點也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可是這時,陳耳就算說了,我一樣莫名其
妙,不知道他為什麼在猜王和屋主人面前,不能說想說的話。
  陳耳看出了我的猶豫,打開了車門﹕「上車再說。」
  顯然對步行沒有興趣的溫寶裕,早已自行上了車,我也上了車,坐在陳耳的旁邊,先開
口﹕「好像事情愈來愈神秘了,一些降頭師,鬼頭鬼腦地想干什麼?」
  我是因為始終覺得猜王的神態有異,所有才順口這樣發問的,陳耳一聽,臉色灰敗,聲
音發顫,向我望了一眼﹕「你知道了多少?」
  我心中大是生疑﹕「一點也不知道,只是絕不明白,一個那麼重要的人物,在公眾場合
被殺這種事,怎麼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陳耳的臉色更難看,伸手在自己臉上,重重撫摸了幾次,像是想把臉皮全都搓下來一樣﹗
  看到他這種情形,我倒還沉得住氣,知道他的心中,十分犯難,可是溫寶裕卻老實不客
氣,在他的身後,用力一拍他的肩頭,令得他身子震動了一下。
  溫寶裕聲大氣粗﹕「啊,我不是兇殺的疑犯麼?怎麼忽然又可以自由行動了?」
  陳耳這才粗粗地嘆了一聲﹕「根本沒有兇案了,還有什麼疑兇?」
  我不明白的就是這一點,這時我知道溫寶裕不會干休,所以也懶得開口,由得溫寶裕去
發問。溫寶裕嚷叫了起來﹕「這是什麼話,明明我親眼目擊,在那酒店大堂,也不知有多少
人看到過的事,怎麼能說根本沒有發生過?」
  陳耳的聲音十分疲倦﹕「史奈大師說,他說﹕誰也不准再提,只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在我們這裏,那就是說,這件事,就真的沒有發生過。」
  溫寶裕叫得更大聲﹕「史奈降頭師是什麼––」
  我和陳耳都大吃一驚,雖然這時,我們是在一輛前進的車輛中,溫寶裕所說的話,不會
有別人聽到,可是他如果對史奈大師口出不遜,又怎能肯定史奈大師不會有神通可以知道?
  我剛想出聲阻止,料不到溫寶裕居然自動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
  (這種情形十分罕有,所以後來我追問他為什麼會這樣,他的回答很有趣,也很合情理。)
  (他說,他本來確然想出口不遜的,但突然想到藍絲也是一個降頭師,不能連藍絲都得
罪了,所以就自然而然住了口。)
  (愛情真偉大。)
  溫寶裕頓一頓﹕「史奈講了––也不能改變事實,人還是死了。」
  陳耳聳了聳肩,說出來的話,簡直驚心動魄之極,他道﹕「史奈大師既然這樣說了,他
就能改變事實,人死了,他能叫人活回來。」
  他的語調甚至十分平淡,一點也沒有誇張的意味,可是那兩句話,令得溫寶裕那樣的人
,一時之間,也目定口呆,啞口無言。
  人死了,史奈大師能令死人活回來。
  死人如果活回來了,那麼,當然就不再有兇殺案了,所以,也根本不必掩飾,根本沒有
兇手,一切都和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實在再簡單不過,猜王、藍絲他們,顯然早已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覺得我的問題很笨。
  而我,隨便我怎麼想,我也無法想得到史奈會令死者活過來。
  根據溫寶裕的証供,那個重要人物的後腦,中了一枝鋼箭,宜貫串到前額。
  一個被利器貫串了腦部的人,在被確認為死亡之後那麼久,還能活回來?
  雖然我決不敢輕視降頭術,但也難以相信它可達到這樣驚人的目的。
  溫寶裕首先叫起來﹕「你真的相信史奈大師有這種能力,能令死人復活?」
  陳耳的聲音苦澀﹕「和我相倍與否無關,他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做得到。」
  我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口﹕「他以前曾經使死人復活過,一個腦部受了那樣重傷的死人?」
  陳耳搖頭﹕「我不知道他有沒有令死人復活過,只知道他說了要做的事,從來沒有做不
到的,不但我知道這一點,在這個國家里,上上下下,沒有人不知道。外來者或許一時不知
道,但不必多久,也就會知道。」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從倒後鏡中去看溫寶裕,只見他一臉疑惑之色。
  陳耳既然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他也就沒有什麼再好問下去的了。
  沉默了好一會,我才道﹕「史奈大師弄走了屍體,是和煉一種十分奇特的降頭術有關?」
  當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車子正好駛到了一條小路口,陳耳一扭駕駛盤,車子就駛進了
小路去。
  小路根本不是被車子行駛的,兩邊全是密密的芭蕉,一駛進去,就壓倒了不少,而陳耳
卻一直把車子駛進了芭蕉叢之中,等到車子駛進了十來公尺之後,看出去,我們像是被許多
綠色的怪物包圍了一樣。
  還沒有等我和溫寶裕問他為什麼,他已說出了原因﹕「我們接下來的談話,內容會––
十分駭人,把車子駛進來,不讓別人看到,在心理上,會覺得安全一些。」
  他的聲音,聽得出是經過努力鎮定的結果,這就令得氣氛格外神秘,我向溫寶裕一指﹕
「是不是要先把少年朋友送回酒店去﹖」
  溫寶裕立時抗議﹕「不。」
  陳耳也道﹕「不,少年朋友在這件事中,有相當重要的地位,應該和我們一起討論。」
  溫寶裕一聽,立時現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來。我道﹕「好,我們要討論的是什麼?」
  陳耳壓低了聲音––雖然我相信他就算大聲吼叫也不會有人聽到﹕「你怎麼會問剛才那
個問題的?你對降頭術有研究?」
  我搖頭﹕「不,我是猜測的,因為猜王在聽到了屍體被史奈大師弄走之後,反應十分怪
,還有一些不是很明白的講話。」
  陳耳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把當時的情形,詳細說一說,我就把當時的情形,從那一男
一女出現說起。
  (陳耳在我提及那一男一女時,曾發出「啊」地一下低呼聲﹕「這一雙男女之間,有著
淒迷之極的故事,降頭術使一個美麗的女子,變得恐怖無比。」)
  (溫寶裕插了一句口,這小子的思緒,天馬行空,不受拘束,想到哪里是哪里,他陡然
問﹕「我真弄不借,她變得恐怖,他弄瞎了自己的眼睛,怎麼就可以相處了?那是一種什麼
樣的恐怖?」)
  (陳耳居然回答他﹕「很難明白,總之是在觸覺上沒有什麼變化,但在視覺上卻可怖莫
名的那一類。」)
  (溫寶裕還想說什麼,我不耐煩起來﹕「原振俠醫生見過那女子中了『鬼臉降』之後的
恐怖情形。好奇心那麼強烈,不必亂猜,問問他好了。」)
  (溫寶裕還是咕峨了一句﹕「自己猜出來的,才有味道。」)
  等我把經過說完,陳耳的面色,更是難看之極,汗水涔涔,過了好一會,才自他的口中
,吐出四個字來﹕「太可怕了。」然後,過了一分鐘,他又重復﹕「太可伯了。」
  我作了一個手勢,請他作進一步解釋。
  陳耳又想了一會,才道﹕「早就有一個傳說,死者––昭,應該––稱他為軍事強人,
並不滿足於如今的地位,想進一步擴展勢力,和謀取更高的地位。」
  我立時想起那兩句我在那屋中聽到過卻不是很了解的對話為。屋中的那男子曾說﹕「他
的位置也夠高的了,還想再高?難道史奈大師會幫他?」
  而猜王則曾說﹕「怎麼就開始,還沒有准備妥當啊,怎麼就開始了?」
  這幾句對白,加上陳耳的話,就十分容易明白,軍事強人對目前的地位不滿足,求助於
降頭師。
  這是一件相當可怕的陰謀,這個人的地位,再進一步,那就只有國王這個位置了。所以
,他要改變地位的行動,必然是一場政變。
  不論是利用軍事行動來完成政變,還是利用降頭術來完成政變,政變的必然結果是一樣
的,那就是混亂、屠殺、死亡、斗爭。
  一個國家政變的結果,不但影響一個國家,還可以影響鄰近的國家,也可以影響世界局
勢,影響會擴大到什麼程度,誰也不能預測。
  這個陰謀,看來已進行得有一些日子了,不然,猜王不會說「還沒有准備妥」。還沒有
准備妥當,就是正在准備之中。
  作為這個大陰謀的主角,如果有意利用降頭術來達到他的目的,那麼,史奈大師自然是
最終的選擇,因為史奈大師是降頭師之王。
  史奈怎麼會和軍事強人合作,連屋主人都表示懷疑,那是另一個問題,問題是﹕軍事強
人道到了兇殺,那自然應該是史奈大師的挫折,看來史奈大師,也道到十分強硬的對抗。
  一時之間,思緒紊亂之極,再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溫寶裕的情形,顯然和我一樣,因
為我向他看去,只見他雙眼亂翻,一個問題也問不出來––要是他問得出,他早就發問了。
  陳耳停了片刻,才繼續說﹕「這是一個驚人的陰謀,對國計民生的影響之大,無出其右
。主謀者,聽說找到了降頭師的支持。」
  我和溫寶裕,都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陳耳又道﹕「主謀者十分囂張,以為有了軍事和降
頭術這兩張皇牌在手,絕沒有不成之理,所以,在幾次不同的場合中,酒後得意志形,連不
久要重建王宮的計劃,也對人說了出來。在這次情形下,自然陰謀在進行一事,也就不是十
二分的機密了。」
  我直到這時,才緩過了一口氣﹕「那––國王難道不設法應付?」
  陳耳嘆了一聲﹕「國王雖然要設法應付,可是用什麼來應付?國王除了國民的衷心擁護
之外,早已不接觸實權了,權力會在陰謀者的手中,現在,看來連史奈大師,也早成了主謀
者的同黨﹗」
  我感到一股寒意,背叛陰謀一展開,被背叛的一方,有時在明知會有什麼事發生的情形
下,竟然無法可施,只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生,這和神智清醒,被綁在木椿上一刀一刀割
死一樣,痛苦的煎熬,至於極點﹗
  溫寶裕憤然道﹕「國王既然極得國民擁戴,自然應該有忠於國王的勇士,挺身而出,保
護國王,消除陰謀﹗」
  陳耳聽了溫寶裕的話之後,雙手掩住了臉,好一會,才放開了手﹕「當然會有這樣的人
––我,就,是﹗」
  他那「我就是」三字,每一個字之間,都停頓了一下,說得極強有力。
  我和溫寶裕都望向他,自然也都看到自他臉上現出來的那股深切的悲哀。
  他嘆了一聲﹕「像我這樣的人,當然不止一個,可能有成千上萬,可是有什麼用?像我
,是高級警官,又有一些武器,但是怎能和全國的正規軍隊為敵?怎能和史奈大師這樣身分
的人為敵?就算知道了陰謀的一切程度,也只好看著它發生﹗」
  我和溫寶裕仍然無話可說,陳耳又道﹕「局勢如此緊張,所以主謀者忽然道了兇殺,消
息一傳出去之後,軍方才會那麼緊張﹗」
  我想起警局中的情形,仍然有點寒意––不是猜王開路,我們根本離不開。我也忽然想
到,在這件事上,猜王和史奈,似乎立場並不一致,雖然猜王是史奈派來的,他們兩人之間
,顯然有矛盾﹔猜王認為「還沒有准備妥當」,可是史奈已動手了!
  溫寶裕「啊」地一聲﹕「這樣說來,刺殺軍事強人的兇手,一定是忠於國王的勇士了﹗」
  陳耳苦笑––那是真正的苦笑,他的那種淒苦的神情,令得我們也如同心口壓著大石一樣。
  他道﹕「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可是在這裏,事情顛倒得令人難以置信
﹗全然可以相反﹗」
  溫寶裕干笑了幾聲﹕「顛倒?相反﹗那總不成是軍事強人自己派人刺殺自己?」
  陳耳緩緩搖著頭﹕「應該是史奈大師。」
  我陡然震動了一下,溫寶裕由於吃驚太甚,整個人彈了起來,以至頭「砰」地一聲,撞
在車頂,他也不顧得叫癰,叫的是﹕「你胡說什麼?不是史奈大師已站到了死者那一邊了嗎?」
  陳耳壓低聲音﹕「這正是事情最詭秘的所在,我也是聽到––聽來的一點消息,真正的
情形如何,我一點也不清楚,因為我不是降頭師––」
  我嘆了一聲﹕「你快點說吧,別再解釋了。」
  陳耳的聲音更低,令得坐在後面的溫寶裕不得不俯身向前,他道﹕「聽說,是史奈大師
的主意,認為軍事強人,實力有余,威望不足,就算謀位成功,若是國民不擁護,那也不會
有好的局面出現,反倒不如現在那樣。而軍事強人又堅持一定要實行陰謀,所以,史奈大師
提出來的那一計劃是﹕鬼混。」
  陳耳用他最大的努力,來表示他說的話,非但十分重要,而且神秘莫測,可是等他說的
話,告了一個段落之後,我和溫寶裕,不禁面面相覷。
  我們都不是想象力不豐富,或者理解力不強的人,可是實實在在,不明白陳耳這番話的
意思,我們異口同聲地反問﹔「鬼混?」
  陳耳的神情更神秘,而且,看得出,他真正地感到害怕––他絕沒有必要在我們面前假
裝害怕﹕「是的,就是你提到過的––那種––史奈正在煉的古怪降頭術。」
  我和溫寶裕同時「哦」地一聲,可是仍然不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
  陳耳吞了好幾口口水﹕「我曾到處去打聽過,知道這種被稱為『鬼混』的降頭術,當真
怪異莫名,先要把一個人殺死,使他變成鬼,然後再令他活回來,使他變回人,而在這兩個
轉變過程之中,這個人就一半是人,一半是鬼,變成了人和鬼的混合體。」
  這時,陽光雖然由於濃密的芭蕉的掩遮,不能直接晒在車子上,但是車廂中仍然十分悶
熱。可是,在聽了陳耳的這一番話之後,我和溫寶裕的神情,就像是在零下二十度的冰庫之
中一樣。
  「鬼混」是一個相當熟悉的名詞,正常的解釋,人人皆知,辭典上給的解釋是﹕謂糊塗
過時日也。又胡亂摘摘也。舉的例子是「七俠五義第十四回﹕你是何人,擅敢假充星主,前
來鬼混。」
  無論怎麼想,在聽到了「鬼混」這個詞之後,誰會想得到那代表了人和鬼的混合體?
  (且別說什麼叫「人和鬼的混合體」,各位,這個故事用「鬼混」這個題目說到這裏,
誰想到了「鬼混」是人鬼混合的意思了?只怕沒有。)
  當時,我的驚訝程度,真是到了極點,望著陳耳,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得了熱帶的黃熱病。
  我的神情,一定道出了我所想的,陳耳忙道﹕「衛斯理,千真萬確的事。」
  我仍然說不出話來,還是溫寶裕先問﹕「變了人鬼混合體,有什麼好處?」
  陳耳道﹕「具體的情形不清楚,但據說,據說––會有許多超能和異能,不但有異能,
而且力大無窮,能控制他人的心,等等,據說,歷史上有一個十分為民稱頌的國王,就是經
過降頭術煉成的人鬼混合體。」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4-2 14:2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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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22:54: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吁了一口氣﹕「軍事強人若成了人鬼混合體,就會使國民擁護?」
  陳耳沉吟﹕「由於有了超能力,會使人祟拜得五體投地。」
  我和溫寶裕的神情,都古怪之至。
  相信任何人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都和我們一樣。我們實在不知如何表示自己的意見才
好,過了好一會,才長長吁了一口氣,互望了一眼,溫寶裕先開口﹕「人––和鬼的混合體
––那是什麼樣的一個怪物?」
  陳耳苦笑了一下﹕「我不是知道得很詳盡,連降頭師,也不是每一個都知道『鬼混』的
內容,只有相當高級的才懂得。」
  我心中一動﹕「譬如說要高級到––猜王降頭師這樣的程度?」
  陳耳點了點頭,望著我,一副十分懇切,顯示他對我有所要求的神情。我是一個典型的
好事之徒,什麼樣的新鮮古怪的事我都有興趣參加,可是這時,我感到一股寒意,不等他開
口,我就大搖其頭﹕「別叫我和降頭師去打交道,我不想做史奈大師的敵人。」
  陳耳不說話,只是望著我。溫寶裕也不說話,也只是望著我,我感到無比的焦躁不安,
在那一剎那間,連我自己也討厭自己,因為剛才的行動和言語,使我看來完全不像自己。
  我,衛斯理,什麼時候這樣退縮過,什麼時候這樣害怕過?
  陳耳和溫寶裕兩人,顯然心中也正在這樣問,他們不必開口,我也可以在他們的神情之
中,看出這﹔點來,我再用力一揮手,使自己的心神寧貼一些––古怪可怕,神秘莫測的降
頭術,確然能叫人心煩意亂,不知如何對付才好。然後,我用聽來極正常的聲音問﹕「好了
,你這個忠君愛國的警官,我能做些什麼?」
  這句話一出口,陳耳吁了一口氣,現出感激莫名的神情,溫寶裕則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
歡呼聲﹕「好,衛斯理回來了。」
  這小於的用詞十分古怪,他竟然說我「回來」了,可知我剛才的言行,是如何失常。這
連我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只好自嘲﹕「勇往直前了那麼多年,其實也應該有權利退縮一下
的。」
  陳耳忙道﹕「當然當然,但是請別在我們國家道到大危難時退縮。」
  我瞪了他一眼﹕「也不見得有什麼大危難,不過是更換了名義上的國家元首而已。」
  陳耳嘆了一聲﹕「人鬼的混合體,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和做法,全然不可預測,想起來就
叫人不寒而栗,誰知道他會作出什麼樣乖張的決定?又有誰知道這樣的怪物受了降頭師的操
縱之後,會有什麼事發生?」
  我伸手出車窗外,摘下了半片芭蕉葉,在手中撕著,接著﹕「我能做什麼?去見史奈大
師?」
  陳耳搔耳撓腮,顯然他也不知該如何著手才好,溫寶裕在這時候,發揮了他強大無比的
想象力,他忽然一拍手﹕「有了,這個半人半鬼的怪物,現在還沒有煉成功,那就還只是一
具屍體,去把那具屍本偷出來,整件事就完全結束了。」
  我悶哼一聲,溫寶裕立時補充﹕「我只是提出一個一勞水運,徹底解決的方案,如何執
行,種種細節,一時之間,我也說不上來。」
  陳耳搖頭﹕「沒有可能,別說不知道屍體在什麼地方,就算在你眼前,那既然是史奈大
師要的東西,誰敢去動一動,碰一碰?」
  溫寶裕突然直跳了起來,神情興奮奠名﹕「誰要去動去碰?只要知道屍體在什麼地方,
隔幾百公尺,射上十七八枚火箭,屍體自然炸得粉碎,史奈大師若是也在,自身難保,如何
還能作怪?」
  在這個地方,講溫寶裕這種話,其危險程度,等於是一個白嫩的胖子赤身露體走進了食
人族部落之中一樣。我倒還好,陳耳臉上變色,看來和芭蕉葉竟然沒有什麼大分別。
  我用力推一下﹕「你別發楞,溫寶裕才想到的辦法,並非不可行。」
  陳耳又隔了好久,才透了一口氣﹕「理論上是如此,可是當我們調派計劃,行動還沒開
始,降頭師方面,就早已知道了。」
  溫寶裕不服﹕「他們有什麼方法可以知道人家內心所想的秘密,他們能裁住他人的腦電
波?」
  溫寶裕的話才一出口,就聽到在車子之外,不知在什麼地方,甚至連遠近也難以確定,
一入耳,就陰惻惻地覺得遍體生寒的聲音接上了口﹕「什麼腦電波,那是用實用科學的觀點
來解釋實用科學不能解釋的異象的杜撰。」
  這個聲音聽來雖然可怕,可是所說的話,聽來十分理性,也不像有什麼惡意。然而,在
這樣的情形之下,突然傳入耳中,給我們三個人的震撼之大,也可想而知。
  陳耳把車子駛進芭蕉叢中隱藏起來,我就有「多此一舉」之感,因為我覺得就算隨便停
在路邊,也不會有什麼人偷聽到我們講話的。
  可是,如今車子在那麼隱蔽的所在,居然車外就有人搭了腔,而我們所講的,又是和一
椿可怕之極的事情有關,洩露出去,隨時有性命之憂,在絕無可能的情形下,居然出了毛病
,如何不驚?一時之間,我們都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來,四周圍極靜,這時除了芭蕉葉在風中
擺動發出的沙沙聲之外,只有一個腳步聲,正自遠而近傳過來。
  若不是陽光燦爛,我想我們都會大叫「鬼啊。」然而,鬼又為什麼不能在陽光之下出現
呢?溫寶裕可能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陡然張大了口,但是他還沒有叫出聲來,我已經伸
手掩住了他的口。
  溫寶裕用十分恐懼的目光望定了我,我壓低了聲音﹕「是猜王降頭師。」
  我說的聲音十分低,連在車內的人,也是僅僅可以聽到的程度,可是車外,居然就有了
回應﹕「衛先生究竟名不虛傳,連故意改變了的聲音都聽得出來。」
  我松開了掩住小寶的手,小寶長長吁了一口氣,這時,猜王來到了車旁,打開車門坐了
進來,就坐在溫寶裕的旁邊,溫寶裕自然是由於想起了他腰際的蛇和他身上那許多古怪東西
的原故,所以陡然移動了一下身子,緊貼著車門––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居然也有害
怕的時候。
  我沒有嘲笑他,因為猜王突然出現,使我也感到心中凜然,我忙問﹕「你––怎麼知道
我們在這裏的?」
  溫寶裕的情緒,回復得很快,他居然喘著氣問﹕「藍絲姑娘呢?」
  猜王並沒有回答他,只是向陳耳指了一指﹕「他就不會問我這個問題。」
  我做了一個不明白的手勢,陳耳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降頭師有辦法知道人家的任
何秘密,他們用降頭術來探聽秘密。」
  猜王攤了攤手﹕「在降頭師和降頭師之間,才能互相防范,平常人,無法逃脫降頭術的
監視。」
  我和溫寶裕異口同聲,叫了起來﹕「什麼道理?不論什麼事,都有道理的,你憑什麼做
到這一點,過程又如何,總有道理的。」
  猜王長嘆一聲﹕「實用科學帶給人類的災難是,什麼事,都舍本逐末,去追究道理,反
倒忽視了事實。在那種情形下,凡是解釋不出道理來的事,就被視為不科學。不幸得很,降
頭術只講事實,不去追求道理,因為它的道理,人類的知識程度完全無法理解。」
  我苦笑,喃喃地道﹕「這一番話倒是我常說的。」
  猜王又道﹕「這裏的降頭術,和中國的法術頗有點相類似之處,中國的法術中,一直有
人可以穿牆而過的法力,怎麼解釋呢?什麼道理呢?」
  我和溫寶裕互望了一眼,兩人都默默不語。
  如果在早幾年,我們一定會「哈哈」大笑,大聲回答﹕「人穿牆而過?哪有這樣的事,
那只不過是小說家的胡思亂想而已,有什麼道理。」
  可是今時今日,這幾句話,卻再也講不出來。
  因為的確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可以把物質三態中的固體,當作像氣體一樣穿越,可以
使他自己的身體穿過牆壁,比任何小說家所能想象的更奇異,更怪誕。
  這個具有超級異能的人在中國,北京,目前正接受國防部的研究,他的異能,已經無人
不知,千真萬確,然而,正如猜王剛才的反問﹕有什麼道理?
  道理當然有,只不過超越了人類智力現階段所能理解的程度而已。
  降頭術如何刺探他人秘密一事,我也略有所聞,他們術語的所謂「養鬼仔」,所養的「
鬼仔」來去如風,無影無蹤,但是卻可以把聽到的、看到的一切,傳入降頭師的腦中,使降
頭師如身歷其境一樣。
  這種情形,當然玄妙之極,只好視之為通過一種方法,控制一個靈魂的活動,再把靈魂
所感應到的一切化為已有,那麼,什麼秘密能瞞得過他們?
  陳耳直到這時,才開了口﹕「剛才我們講的,你––全知道了?」
  猜王的反應很奇特,他嘆了一聲﹕「是,你別怕,我和你一樣,忠於國王。真想不到,
史奈大師會––這樣做。正由於主事者是史奈大師,事情可以說棘手之至,唉,難極了。」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一連向我望了好幾下,望得我不自在之至。
  他又嘆了一聲﹕「可是再難,也得采取行動,七天,等到史奈大師練成了『鬼混』,那
就想不出有什麼力量可以對付了。」
  我皺著眉﹕「我不明白,難道––把鋼箭射進––軍事強人後腦的,就是史奈?」
  猜王一再嘆﹕「不會是他親自出手,但也一定是他運用了降頭術的力量,要使人變成人
鬼的混合體,第一步,就是要先使這個人,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一下於就進入死亡狀態,
真正極短的時間,據說,這是這種降頭術最難的一個程序,如果不是立刻就死,或是在死前
的一剎那間,知道自己會死,那就真的變成了死人,再也不能練鬼混降了。」
  這一席話,又聽得我寒意遍體,溫寶裕「啊」地一聲﹕「當時他正轉過頭來罵我,手又
摟著一個美女,絕想不到自己會死,而鋼箭一發,貫穿腦部,自然是立刻進入死亡狀態的了。」
  陳耳面色發白,喃喃地道﹕「遙控殺人。」
  溫寶裕也「嗖」地吸了一口氣﹕「中國法術中,早有遙控殺人法,放一柄飛劍出去,千
里之外,取人首級,就是典型的遙控殺人,哦,說不定雍正皇帝的血滴子,也是遙控殺人。」
  猜王顯然也知道什麼叫作「放飛劍」和「血滴子」,他居然大點其頭﹕「是的,原則一
樣,方法各有巧妙不同,蘇聯人現正在研究意念殺人,也已經很有成績了,那是大家都知道
的事。」
  小寶立即興奮起來﹕「是啊,據報告說,相隔五百公里,一個能控制意念的人想另一個
人受傷,那人果然道到了重擊般的痛楚,好像––還真的有傷痕。」我干咳了一下﹕「沒有
傷痕。」
  溫寶裕忙道﹕「沒有傷痕,理論上,相隔五百公里可以令人感到重擊,自然進一步,就
可以令人死亡,呢,如果再加上時間上的控制,那麼,等於就是咒語了。」
  猜王笑﹕「你這孩子,很有巫術的天才,咒語,本來就是法術的一部分,也就是降頭術
的內容。」
  溫寶裕更是高興﹕「這樣說,那軍事強人的死,根本就是史奈大師安排的?」
  猜王的胖臉變得相當陰沉﹕「我相信是,史奈大師和我討論過這件事,可是他沒有告訴
我確切動手的日子,顯然是他不相信我。」
  猜王大有俸然之色,我早已看出這兩個降頭師之間,頗有矛盾,所以趁機道﹕「那是一
種什麼樣的情形,他會加害你?」
  猜王抿著嘴,想了很久,才道﹕「他害不了我,我也害不了他,但是我卻可以破壞他的
行動,使他練不成『鬼混』降。」
  陳耳忙叫﹕「破壞它,破壞它。」
  猜王又沉默了片刻,嘆了一聲﹕「我用盡方法,也沒有辦法知道他把屍體弄到了何處,
他的『迷蹤法』世上無人能及,他要隱藏什麼,世上也沒有人可以找得到,可是一個關鍵人
物,他必須弄到手的,卻還在皇宮之中,我已和國王、公主聯絡過,那是他們最後的決戰王
牌,不能輕易放棄。」
  我騙然﹕「那是什麼人?」
  猜王向溫寶裕望去,溫寶裕叫起來﹕「我?」
  猜王搖頭﹕「當然不是,可是這個人你見過,當時,在電梯中,你見過的那個女子。」
  溫寶裕道﹕「是叼,有﹔個妙齡女郎和強人在一起,據酒店的保安主任說,他經常替強
人安排這樣的幽會。」
  我苦笑﹕「他冒的險太大了,要是史奈的降頭術練不成,失敗了,他怎麼辦?」
  猜王攤了攤手﹕「他也沒有什麼損失,只是再也活不回來而巳。」
  溫寶裕叫了起來﹕「賠上了性命,這還不叫損失?」
  猜王閉上眼睛一會﹕「別忘了他是在全無所覺的情形之下,淬然死亡的,一點死亡的痛
苦都沒有,一下子就沒有了任何知覺。人,總是要死的,很少人能夠死得一無所覺,對他來
說,就算不能變成人鬼混合體,實在也說不上有什麼損失。」
  我們三人自然都無法同意猜王的論點,可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反駁他。
  我迫問﹕「那麼,那個女郎––又有什麼作用?」
  陳耳在這時,吸了一口氣﹕「難怪在運送途中,那女郎被宮中的保衛帶走了。」
  猜王道﹕「史奈站到了強人那一邊,還有別的降頭師忠於國王,雖然如何練鬼混降,只
有史奈一個人力掌握了法門,但是別人多少也知道一點內中的情形。一定是國王或公主,得
了高明的指點,知道這女郎十分重要,所以先史奈一步,把她帶走了。」
  溫寶裕在頭上拍了一下﹕「真想不到,這女郎那麼重要––要是史奈大師找不到她,會
有什麼樣的情形發生?」
  猜王作了一個十分古怪的神情﹕「如果在七天之內,史奈還找不到那女郎,鬼混降就練
不成,強人也將永遠變成一個死人了。」
  陳耳和溫寶裕都現出十分興奮的神情,溫寶裕還「啊哈」一聲﹕「那太簡單了,王宮那
麼大,又有軍隊守衛,把這個女郎藏上七天,不就行了?」
  我知道事情決不會那麼簡單,若真是那麼簡單的話,猜王不會出現,不會來和我們商量了。
  果然,猜王緩緩搖頭﹕「史奈還沒有動手,他只要一開始動手,一定可以立刻知道那女
郎在何處,而且把她弄走。史奈的神通太大了,沒有人可以敵過他。」
  陳耳的聲音十分尖利﹕「可以把女郎殺了。」
  陳耳的辦法,雖然殘忍之至,但是也不失是一個破釜沉舟的辦法,可是猜王仍然搖頭﹕
「那女郎到了史奈的手里,死活都一樣,她的作用是––練降頭術中的一種媒介。由於她在
強人死前,和強人親熱過,所以她才起作用。」
  溫寶裕焦躁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沒有辦法了?」
  猜王又望了溫寶裕半響,欲語又止再三。溫寶裕感覺再遲鈍,也可以覺出事有蹊蹺了,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難道我有什麼辦法可以對付史奈的降頭術﹖」
  猜王遲疑了一下,仍然不說話,可是神情上,顯然已默認了溫寶裕的話。
  我和陳耳都驚疑其名,一起盯著溫寶裕看,可是隨便怎麼看,也看不出這小於有什麼本
事,可以對付天下無敵的史奈大師。
  溫寶裕自己也驚訝莫名,手指仍然一直按在自己的鼻尖上﹕「是不是我是強人臨死之際
最後一個見到的人,所以也是練降頭術的一個媒介?」
  他說到這裏,忽然現出十分害怕的神情––那是真正的害怕,失聲叫﹕「哎呀,不好,
史奈大師不會放過我,他是要把我的眼珠挖出來,還是把我的頭切下來,你們––為什麼這
樣望著我?」
  溫寶裕又神經質地指我、陳耳和猜王,身子更縮回車門﹕「是不是沒有了我,就練不成
鬼混降,所以,你們想消滅我,好叫史奈練不成那降頭?」我陡然大喝﹕「小寶,你在胡說
什麼?誰會消滅你來對抗史奈?」
  溫寶裕眨著眼﹕「你當然不會,可是––別人––就難說得很。」
  他在那樣說的時候,想伸手指猜王,可是又不是很敢,就在他的手,閃閃縮縮沒有指出
去之際,猜王一伸手,溫寶裕的手,不知怎麼,就給他抓住了。溫寶裕大吃一驚,竟至於張
大了口發不出聲音來。
  我也一驚,剛才猜王的出手極快,分明他不但身懷降頭奇術,連武術的造詣也極高,若
是他真要對小寶不利,倒不容易應付材。
  可是,猜王一抓住了小寶的手,只是用另一手,在小寶的手背上輕拍了一下,就松開了
手,溫寶裕連忙縮回手去,盯著自己的手背看,又用發顫的聲音問﹕「你––落了什麼降頭?」
  猜王笑﹕「要落降頭,何必碰到你的身子?我是在安慰你,我不會害你。」
  溫寶裕神情將信將疑,仍然有點驚魂不定。他好幾次在提到可以接觸降頭術時,都眉飛
色舞,興高采烈,現在,他被降頭術嚇得臉青唇白,只怕再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有趣好玩了。
  我追著問﹕「剛才你雖然沒有明說,可是等於已默認小寶可以有能力阻擾史奈大師的行
動?」
  猜王神情古怪,話更古怪﹕「可以這樣說––也可以說不是––總之他要做些事,而那
些事,又和他不是很有關系––」
  這幾句話,猾王還說得十分吞吐,真聽得人莫名其妙之至。
  陳耳先嘆了一聲﹕「大師,你究競在說什麼?」
  猜王用力一揮手,忽然又說了一句﹕「能不能單獨和溫先生說?」
  我再也想不到他忽然會提出這樣的一個要求來,以我和溫寶裕的關系來說,我自然的反
應是立即拒絕﹕「不可以。」
  溫寶裕也道﹕「沒有任何情形是衛斯理不可以在場的,我要他在。」
  猜王的神情為難之極,低下了頭,一言不發。這時,陳耳著急起來,推了我一下﹕「我
們讓一讓有什麼關系?猜王大師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要因為小節,而壞了我們的大要事。」
  我心中罵了一句「你們的大要事關我屁事」,可是我是不是必霄在場,看來要由猜王和
溫寶裕來決定,若是猜王堅持,溫寶裕也不要我在場時,我自然沒有理由堅持要參與他們之
間的談話。
  猜王一直不出聲,溫寶裕不斷在道﹕「衛斯理一定要在場。」陳耳神情愈來愈焦急,他
自己「以身作則」,先推開了車門走出去。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4-2 14:2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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