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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91集 暗號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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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9:00:2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序】

【第一章】天下最悲哀的事

【第二章】齊白的奇想

【第三章】愛情故事

【第四章】一生功績

【第五章】身體損毀之險

【第六章】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第七章】叢林之神

【第八章】七情六慾

【第九章】欲念

【第十章】神秘高人

【第十一章】突然改變
94-2919-7-565[1]-6.25
【第十二章】要有選擇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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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9:00:33 |只看該作者
【序】

  「暗號之二」當然是「轉世暗號」的連續,這種情形,在我敘述經歷時,已經出現過很
多次,不必再作特別的解釋了。
  在這個故事中,暗號之二有了答案,但是整個故事,卻很令人沮喪,由於事實的發展,
遭到了似乎是無限期的拖延,自然也只好這樣子––如果你相信我所敘述的一切,有真實的
成分,你一定會諒解,不然,就請當作是「滿紙荒唐字」好了,而且,不必再去考證甚麼,
那只會增加煩惱。
  沒有「暗號之三」了,絕不會有。再有別的發展,過去、現在或未來的事,也和暗號,
再也不發生任何關係了。
  倪匡
  午睡乍醒發罷白日夢
  爾濟既湑再續黑夜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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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9:00: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中午,雨勢頗大,我愛聽雨點灑在樹葉上的聲音––在大都市中,這種情形,甚至可列
為奢求。好在住屋前後,均有大樹,倒可以享受一下此種情趣。
  白素走近來問:「看了報紙沒有?」
  我回答道:「看了!」
  這一間一答,看來平淡之至,但實際上,卻大有玄機。想那報紙上,消息千百條,但我
和白素,在這一問一答之間,我就知道問的是關於那一條。
  這自然是多年夫妻,如魚得水,心靈相通的緣故。
  報上在不是很顯著的地方,有一則新聞,是關於喇嘛教中,地位崇高的二活佛轉世靈童
的。
  新聞說:各有關方面,正在努力尋找二活佛的轉世靈童,但估計至少還要三、四年的時
間,才能找到,然後再進行確認的工作。
  我「哼」地一聲:「拖延戰術!」
  白素點了點頭,我又道:「且看他們拖延到幾時?」
  白素道:「大活佛轉世靈童被確認那年,幾歲?」
  我舉起了手:「五歲!」
  白素道:「有得算,那假的二活佛去世,兩年左右,在六年之內找到轉世靈童,是正常
的事,拖一拖,可以拖到九年––十年以上才找到靈童的就古怪了。在找到了靈童之後,確
認的過程,又可以拖上兩、三年,所以,從現在算起,有八、九年的時間可以拖延!」
  聽了白素的算計,我不禁失聲道:「他們––他們是根本不打算確認二活佛了!」
  白素同意:「我相信他們有這個打算,但那一定是他們的第二打算,第一打算,還是找
一個傀儡二活佛,邢才是上策。」
  我悶哼一聲:「他們雖然有了那三件法物,可是他們解不開暗號之二,就絕對不敢造次
。要不然,在坐床大典時,真的二活佛轉世,突然出現,又能解開暗號之二,石破天驚,令
全世界知道,他才是二活佛,那對他們來說,就大大不利了。」
  白素道:「是啊,我想,這也正是他們採取拖延政策的主要原因。」
  我呆了一會:「五六年、七八年,長久拖延下去,會對誰有利?」
  白素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很難講,在長時間的拖延之中,強權力量可以加緊進行分化
、矇蔽的政策,同時也加緊鎮壓,在表面上來看,反抗的力量會變得軟弱。強權勢力自然想
做到自根本上徹底否定喇嘛教,那他們就成為這片土地、那群人民的真正主人,而不是如今
在機鎗電棍之下,那片土地上的人民,還有著精神領袖!」
  白素說得十分沉重,我卻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白素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我忙道:「對
不起,我想起了一個情節––很多故事中,都有惡霸強佔了女子,可是女子一直有著至死不
渝的心上人。」
  白素感嘆:「一個民族的悲劇,比一個個人的悲劇,要深沉了千萬倍。」
  我揚了揚手:「可是時間也未必一定會和強權勢力談戀愛,更多的時候,歷史的巨輪,
會把強權勢力輾成粉碎,自秦始皇想有萬世基業開始,這種例子,多不勝數。」
  白素道:「對,人類自有史以來,建立的規模最大、勢力最強盛的強權,也在幾天之內
解體,永遠成為歷史名詞了。」
  我嘆了一聲:「強權的發展,雖然必然是滅亡,但若是沒有一定的反對力量,所統治的
全是順民或奴隸,那滅亡的時間,也就會大大推遲。」
  白素沉默了半晌:「所以,拖延政策,對他們來說有利,從現在的情形來看,看不到有
類似歐洲一樣,極權迅速消亡的跡象。」
  我握著拳,重重在桌上敲打了一下––當然是為了發洩胸中的憤懣,但是我為甚麼憤懣
,大片土地上的人民,擺脫了強權,是他們不畏強權,努力反抗的結果。在一片由強權統治
的土地上,人民如果只是馴服,強權的皮鞭,也就會不斷揮動––那皮鞭是要去奪下來,而
不能等它自動放手的。
  白素又道:「時間越拖下去,對二活佛的轉世靈童,就越不利。」
  我同意:「是,他一直在等『適當的時機』,一直等不到,他也就沒有出頭的機會。可
是,若是一再拖延,難以自圓其說,也別輕視了教眾的力量。教眾要是不耐煩了,鼓噪起來
,加以適當的組織,就是一股極大的力量,足以令強權喪膽。」
  白素道:「這是惡性循環––那會使強權在拖延時間,加緊殘酷的鎮壓。」
  我想起近年陸續在報上看到的報導,不斷有人反抗,也不斷有人被捕,心頭黯然。
  我們相對無言好一會,我陡然站起來:「還有一種情形,對二活佛的轉世,大大有利。

  白素連眼皮也不抬一下,一點也沒有為我的大呼小叫所驚動,她道:「對,這情形是,
那三件法物,落到了二活佛的手中!」
  我想到的,正是這一點;但是,我隨即又長嘆一聲。
  那三件法物:手掌、銅鈴、花。若是到了轉世的二活佛,我曾見過的那個天生缺了手掌
的小喇嘛手中,他知道暗號之二的內容是甚麼,立刻就可以昭告天下,解開密碼之二,名正
言順,成為二活佛!
  可是,那三件法物,由小郭再次發現之後,已落到了強權勢力的手中,轉世的二活佛縱
使有眾神庇佑,也無法弄到手。
  不但如此,轉世的二活佛的處境,可以說在極度的危險之中。
  他的存在,對強權勢力的強佔性統治,是一個極具爆炸性的危機。
  如果強權勢力找到了他,把他除去,那就等於消滅了危機,隨便他們怎麼去立傀儡,也
沒有甚麼方法可以揭穿這種彌天大騙局了。
  我苦笑了一下:「能保住他的安全,已經是上上大吉了,我還真擔心––」
  白素道:「在不丹或是尼泊爾,要找一個小喇嘛,不是容易的事!」
  我道:「可是要找一個天生––」
  我話沒有說完,白素一伸手,就掩住了我的口。
  我吃了一驚,雖然,「隔牆有耳」這樣的警句深入人心,可是在自己家裏,說話也要小
心到這一地步,也未免令人心慄。
  白素也立即感到她的動作太過份了些,她吸了一口氣,緩緩鬆開了手:「實在是因為那
是一個天大的秘密,絕不能讓人知道!」
  我吸了一口氣:「小心一點是應該的,現在的竊聽技術,太進步了。」
  現代的竊聽技術,確然太進步了,小巧的音波聚集器,已成為普通的商品,花幾元美金
,就可以買得到,功能是聽到一百公尺之外的私語,和鄰室的密談。
  我和白素,都不排除自黃蟬上次離去後,我們一直在接受監視的可能性––以強權勢力
對監視工作的豐富經驗,說他們在這一方面,是地球之最,也不為過––窗子上的一個不顯
眼的斑點,就可能是一個竊聽儀器,使我們在屋中的任何聲音,都傳入監聽儀的錄音帶之上

  我實在是太不小心了,白素立即掩住了我的口,那是對的。因為實在事情關係重大,絕
不能有半點兒消息走漏出去––要找一個天生沒有了一隻手的小喇嘛,尋找的範圍,大大縮
小,找起來,就容易得多了。
  一時之間,我的面色,變得很是難看,白素反倒安慰我:「未必聽到了,就算聽到了,
你和我,怕過誰來?」
  我吁了一口氣:「怕累了別人。」
  白素大具信心:「二活佛自有菩薩保佑,劫難一事,他要出世,誰也阻擋不住!」
  我聳了聳肩––對於這種說法,我一直有保留。當年大活佛在幾乎萬無可能的情形之下
,率眾遠走,不但是喇嘛教眾,就算一般人,也認為那是神佛護佑。可是最近,有曾身處強
權勢力核心的人物,就指稱當年,是最高領袖故意放大活佛走的。
  這種說法,是否可靠,當然存疑,但是至少是對「神佛護佑」的一種否定。
  想起若是我們的交談,被人偷聽,白素出手要是慢了一步,後果就嚴重無比,我也不禁
冒冷汗。回想剛才,我只說到「天生––」並沒有說天生如何,也沒有說少了甚麼,雖然已
是洩漏了天機,但還不至於如此糟糕!
  我在迅速轉了念之後,向白素投以詢問的眼色,問她的警惕性如此之高,是不是感到了
有甚麼跡象,我們正在被監視之中。
  白素側著頭,略想了一想,在我耳邊低聲道:「事情關係重大,而我們這裏,又是重要
的線索,他們不會輕易放過。」
  我想了一想,也確然如此,強權勢力在進行拖延戰術的同時,必然還努力於釜底抽薪–
–想把真正的轉世二活佛解決掉,這才是一勞永逸之計!那自然也要從我這裏下手!
  雖然我和白索,都精細之至,但是現代科技的進步,使人防不勝防,我也壓低了聲音:
「要不要請專家來檢查一下?」
  白素自然知道,我所指的「專家」,是指戈壁沙漠這兩個奇才而言。
  白素無可無不可:「也好。」
  接著,她做了一個手勢,表示對於轉世的二活佛,最好一字不提。
  我用力點了點頭,同意白素的意見。
  我們可以說已經是千小心萬小心的了,可是,這一番談話,還是洩漏了玄機,以至日後
,生出了不少事,都因此而起––那是後話,容後再敘。
  當下,我拍著報紙,哼著京劇的腔調:「看他們拖延到幾時?」
  第二天,我就找了戈壁沙漠來––給人監視,總令人渾身不舒服,必須破解。
  戈壁沙漠聽了我的要求,哇呀大叫:「那還得了,甚麼人吞了豹子膽,竟敢向衛斯理做
手腳,哼,任憑他有通天的本領,也要揪他出來。」
  我道:「兩位別把事情看得太容易。我和白素,曾經檢查過,沒有發現––可是我又覺
得,一定有人在進行監視或監聽。」
  戈壁沙漠信心十足:「且等我們出馬,不論是何方妖孽,管叫他現形。」
  戈壁沙漠足足花了七天時間。
  在他們的檢查過程中,我有一大半時間和他們在一起。
  我可以肯定,我是找對了人,就算有一整隊的檢查組,也不可能做得比他們更好。
  而他們工作的精細程度,簡直不可思議,屋內屋外,巨細無遺,他們的微型探索儀,甚
至深入每一個木縫和磚縫,那些縫,連螞蟻也鑽不進去。
  經過了七天時間,兩人才拍了拍手,向我道:「沒有任何發現!」
  我吁了一口氣:「真不知道怎麼感謝兩位才好––肯定了沒有被人監視,那種感覺真好
。」
  誰知道戈壁沙漠對我的話,並不以為然,他們一起搖頭:「我們只說,我們已盡力做了
檢查,檢查的結果是甚麼也沒有發現!」
  我一攤手:「那有甚麼不同,何必咬文嚼字?」
  兩人道:「大不相同,我們沒有發現,就是我們、沒有、發現。那絕不代表你沒有被監
視。」
  我總算弄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我笑:「你們沒有發現,就等於沒有監視。」
  兩人對我的話,顯然感到十分高興,他們連聲道:「多謝你的誇獎,可是我們不保證你
不被監視。」
  態度極認真,這正是戈壁沙漠的可愛之處,我拍著他們的肩,一再道謝。
  這兩人,好奇心極強,忍到了這一天,他們終於忍不住了,兩人齊聲問:「你究竟掌握
了甚麼秘密,會以為有人要監視你?」
  我嘆了一聲:「要是能告訴你們,我一定第一時間,讓你們知道!」
  兩人也知道暫時無望了,所以長嘆一聲,快快離去,倒令我很過意不去。
  我對白素表示,可以避免被監視的威脅了,可是白素卻道:「只是他們沒有發現。」
  我大是驚訝:「這樣找都找不出來,你還不肯定?」
  白素道:「找是被動的行為,吃力不討好。一人藏,百人找,所以戈壁沙漠的態度是對
的。」
  我大不以為然,但也沒有爭辯下去––後來,事實證明,白素和戈壁沙漠的看法,竟然
是對的,真是令人氣結,竟然仍有監視,而且有效程度頗高,當真不可思議之至。可是謎底
揭曉,卻又相當簡單,並不複雜,只是過程卻奇妙無比,不是出於人力––詳細情形如何,
要「容後再敘」,因為緊接著,又有事情發生了。
  在一個故事的發展過程中,不可能是一口氣所發生的事,全和這個故事有關,必然會有
這樣那樣的打岔,和故事無關的事,沒有必要提,所以全略去了,只說和故事有關的。
  所以,看起來,就像是一件事一開始之後,就甚麼事都和這件事有關,「巧」之極矣,
但事實並非如此,那是在敘事之際,經過了「藝術加工」之後的結果。
  所以,自戈壁沙漠檢查完畢之後,到另一件事發生,其間有若干時日的間隔,自然也曾
發生了不少事,只不過都不在記述的範圍之中而已。
  那天我一早出去辦事,到中午時分才回來。辦事的過程之一,是和一個人會晤,那人是
一個奇人,且是我有求於他,和他相見,事實辦得很成功,不虛此行,可是有一點特殊情況

  這個人極嗜酒,他的名言是:「血液中若沒有酒精,那不算是活人的血。」所以,他一
日二十四小時,只要是活動的時間,就不斷喝酒。而我有事去求他,少不免陪他喝一點酒。
  對他來說,「一點」就是正常情形的很多。我當然不至於喝醉,但是在不到兩小時之內
,灌了近一公升酒精成分百分之七十四的烈酒下去,少不免有點酒意。而且我較少在白天喝
酒,那天恰又是一個陽光普照的好天氣––喝酒的人都知道,強烈的光線,對酒精在人體內
的運行,有催化作用,格外能令酒意湧上來。
  所以,當我打開門,走進屋子去的時候,從明亮到黑暗,一下子不是很適應,也就是說
,約有短暫的二、三十秒,視線極其模糊。
  這就是合該有事了,我由於酒興高,所以一路「引吭高聲」,唱的是「滿江紅」,從「
怒髮衝冠」開始,進屋之後,剛好唱到「壯志飢餐胡虜肉」。
  一進門,酒眼矇矓之中,見一個佳人俏生生地站著。佳人穿無袖上衣,玉臂裸露,肌膚
賽雪,耀眼生花,長髮飄落,身形窈窕,這般可喜娘,又是在自己家中,不是白素是誰?
  我打了一個噎,哈哈大笑:「我是沒有壯志的,不要餐胡虜肉,咬咬佳人的裸臂就行!

  說著,一把把住人拉了過來,摟在懷中,張口向白生生的玉臂便咬。
  這「咬」,當然不是真的咬,而是調情行為的一種。而夫婦之間,這種調情行為,真是
普通之至,何足為奇,我預算白素會忍受我的輕咬,然後再饗我以老大白眼,那真是賞心樂
事。
  可是,我才一張口輕輕咬了上去,就覺得不對頭了。
  首先,溫香軟玉,才一入懷,便覺通體酥柔無比,那遠非我擁慣了的愛妻,緊接著,我
左胸乳下,陡然一麻,我全身的氣力,一起消散,連張開了的口,也沒有了合起來的氣力。
  我一生之中,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怪異的經歷,但實在沒有一次比這時更駭人的了。一時
之間,我的腦筋轉不過來,還未曾想到自己是抱錯了人,想到的竟然是:姨,這是怎麼一回
事,白素怎麼變了?而且向我出手?不但向我出手,而且下手還相當重,一下子就制住了我
的「期門穴」。這個穴道,是前胸七大要穴之一,一被制住,全身氣力全消,連抬一個手指
的氣力都沒有!
  而這種擒拿制穴的功夫,本是中國武術中最上乘的制敵之法,我雖不懷疑白素會,但她
也沒有理由使在我的身上,因為這種武術,若是分寸拿捏得不好,極之危險,會令人有可怕
的生理受害的後果––每一種武術的攻擊,其實都是為了要達到這一目的,但是「穴道」在
人體的結構上,還是一個十分神秘的部分,所以由此引起的傷害,也就十分可怕。
  我的穴道被制,不但沒有了氣力,而且出不了聲,整個人,就像是一攤濕泥一樣,向下
倒去。也就在那一剎那間,我看到那窈窕的身形,柳腰一閃,正迅速地向後退去,彷彿她所
受的驚恐,猶在我之上!
  我之所以感到她吃驚,是由於她在疾退開去時,還發出了「嚶」的一下呻吟聲。
  我「咕咚」一聲,栽倒在地,大約有一秒鐘的時間,天旋地轉,金星亂迸––雖然時間
極短,但若對方趁機下手,必然可以對我造成極大的傷害,甚至死亡。
  我相信至多只是兩秒鐘的時間,我氣血上沖,一下子又有了力量,我的身子也疾彈而起
,但是我的腦中,還是紊亂一片,我所想到的唯一的一點,是我認錯人了!但是對於被我錯
認了的是甚麼人,我卻根本沒有能力去做有條理的分析!
  我知道,首先要弄清楚,那是甚麼人,剛才我的行動,施諸白素身上,平常之極,但是
若在其他的女性身上,卻是輕薄之極,實在不是一般普通的誤會。
  所以我彈跳而起之後,勉力定神,先使自己有看到東西的能力。
  在正常的情形下,要這樣做,自然再簡單不過,但這時候,也花了一兩秒鐘。
  終於,在我面前的俏影,如同焦距被校正了的攝影器材一樣,變得清楚了。
  我看到的是一個絕色佳人,站在離我約有三公尺處,她俏臉之上的驚惶之情才退去,顯
然剛才,我突如其來的「攻擊」,雖然沒有全部完成,但是也足以令她大大吃驚了!
  這一點,突然之間,令我極其自豪,因為我已認出了她是甚麼人,同時也知道,要她吃
驚,絕不是容易的事,而她居然吃驚了,由此可知我剛才的行動,是何等突然,何等出於意
料!
  那美人不是別人,正是我曾數度接觸過,身分神秘奇特,肩負各種重要任務的黃蟬!
  這時,她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明澈的雙眼之中,大有嘲弄之意,我想起剛才自己的冒失
行為,也大是尷尬。但是我知道,在如今這種情形之下,我不能有絲毫示弱,不然,會後患
無窮,我必須「惡人先告狀」,才免得被她有所恃,而受到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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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9:00: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我立時「哼」了一聲:「怎麼,暗中監視不夠,來明的了?」
  我懷疑自己在二活佛轉世的這件事上,受到了監視,監視我的,自然是強權勢力,而黃
蟬正是強權勢力的代表,我這一發話,連削帶打,把剛才的行為,掩飾過去,而且也可以興
問罪之師。
  黃蟬明眸之中,那種嘲弄的意味,卻更濃了,她柔柔地道:「白日醉酒,有意一闖禁地
?」
  這婆娘雖然千嬌百媚,但是也機靈厲害無比,我知道打馬虎眼,不易矇混過關,所以沉
聲道:「是,醉眼昏花,對不起,認錯人了!」
  黃蟬笑得不懷好意:「原來你和白姐,常這樣打情罵俏,咬來咬去!」
  這女子真可惡,我已老實不客氣,借用了現成的典故:「閨房之樂,有甚於嚙臂者!」

  她再厲害,畢竟是一個大姑娘家,話說到這裏,她也就說不下去了,她只是狡獪地一笑
。出乎意料之外,在一笑之際,竟然有兩朵紅霞,飛上了她的雙頰。
  剎那之間,她俏臉白裡透紅,嬌艷欲滴,看得人賞心悅目之至––不管是不是好色之徒
,人總有對美的欣賞能力,而那時的黃蟬,真是美艷不可方物,令人無法不讚嘆這種難得一
見的美色。
  我看得大是失態,而黃蟬卻立時恢復了原狀,適才的艷麗,不復再見,就在這時,老蔡
捧了茶出來,殷勤地道:「請喝茶。」
  老蔡平日對來客的不禮貌是出了名的,但這時非但態度熱誠,而且根本沒有發覺我已回
來,由此可知美人的魅力,無遠弗屆。
  黃蟬接過了茶來,老蔡這才看到了我,大是歡喜:「回來了,正好,我還怕黃小姐等得
太久!」
  我苦笑了一下,向他揮了揮手,黃蟬正低頭喝著茶,長睫毛微微顫動,我不知她心中在
打甚麼主意,也不知道她對我剛才的魯莽,會有甚麼進一步的發揮,所以只好等她先開口。
  可是她卻沒有表示,只是一小口一小口撮著茶,我忍不住道:「黃將軍大駕光臨,有何
貴幹?」
  她外表雖然是一個嬌艷無比的俏佳人,但她的身份,我很清楚,她和其他十一個以花為
姓名的特種任務負責者,都有著將軍的頭銜,是強權勢力中的非同小可人物,權力之大,超
乎想像之外。
  她幾次和我、白素見面,都客氣得很,那是由於我和白素身份特殊,也由於一直是她有
求於我們!實際上,她的權力,運用起來,是可以令風雲色變!
  我一問,她才抬起頭來:「有一件事麻煩兩位。」
  她一開口就說「兩位」,我便道:「很不巧,白素不在,你––」
  我暗示她不妨離去,同時心中已想:真不巧,要是白素在的話,就不會有剛才這種場面
出現了。
  誰知道黃蟬卻道:「白姐不在,先請教衛先生你,也是一樣。」
  我悶哼一聲,突然之間,感到十分焦躁,所以說話也提高了聲音:「以你們的力量之強
大,除非是有甚麼事,要世界公認的,你們才做不到,不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甚麼
做不到的,為甚麼老是來騷擾我這個無權無勇的老百姓?」
  黃蟬態度安詳:「我們的力量,其實也有限,例如:想請衛先生幫一個小忙,認一個人
,就很困難。」
  我呆了一呆:「認人?認甚麼人?」
  黃蟬不說甚麼,打開一個花布袋來,取出了一只大信封,向我遞來。
  她那隻花布袋,看來和其他時髦女性喜歡用的,一模一樣,但是我知道,其中一定不知
有多少花樣,至少有八種以上的高效殺人武器––她們的大姐,甚至在體內藏有一枚核子彈
!由於知道這一點,所以她伸過來的手,雖然瑩白動人之至,但看來也猶如鐵鉤一樣,令人
感到了一股極度的寒意。
  黃蟬見我沒有立刻去接,她就把信封打開,抽出了一疊照片,再向我遞來:「請你認一
認,照片上的是甚麼人,謝謝。」
  我不去看照片,而且故意昂起了頭,也不去看她(看了她,只怕很難拒絕她的要求了)
:「我有幫你認人的義務嗎?」
  黃蟬道:「沒有。」
  我哼了一聲:「那就請你把照片收起來。」
  黃蟬道:「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我希望你能有一個明確的表示。」
  我道:「閣下的用詞太深奧了,我不明白。」
  黃蟬的聲音,低柔動人:「是這樣的,我的一些同事,認為照片中的人是你,可是我認
為不是,但是我又沒有法子說服他們,如果經過你的確認,就可以判明是或非。」
  我呆了一呆,我絕沒有想到,所謂「認人」,竟是和我有關。
  而且,她的話仍然難以明白––照片上的人,是我就是我,不是我就不是我,為甚麼會
有些人認為是我,她認為不是呢?
  雖然我極不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但是由於她說話的技巧極高,打動了我的好奇心,所以
,我忍不住把視線投向她手中的照片。
  一看之下,我就怔了一怔。
  照片拍得相當模糊,黑白,連背景也看不清,只看到一個人,全身穿著很奇特的緊身衣
,連頭帶臉都在頭罩之中,雙眼也沒有露在外,而是戴著一副很厚的眼鏡。
  這樣裝扮的一個人,根本可能是任何人!
  照片仍然在黃蟬的手中,她一張又一張地替換著,都大同小異,有的是側面,有的是背
影,有的是頭部,但不論是從哪一個角度,都無法認出這是甚麼人來。
  我看了一遍,不禁哈哈大笑:「能指認這個人是我的人,一定有極豐富的想像力!」
  黃蟬微笑:「當然不止靠那些照片。」
  我有點不明白她的話,望向她,她道:「是不是要等白姐回來了,對她一起說?」
  我不知她葫蘆之中在賣甚麼藥,只好悶哼了一聲。她指著那些照片:「這些,不是直接
拍攝下來的。」
  我應聲道:「一看就知道,是從錄影帶中截取下來的,而且,在進行錄影的時候,是在
黑暗之中,由於有紅外線設備,這才有了這種模糊不清的結果。」
  黃蟬點了點頭:「正是––」
  就在這時候,門打開,白素走了進來。白素一進來,看到了黃蟬,呆了一呆,又向我望
來。我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貴客不請自來,我一進門,以為是你,幾乎把她咬了一口。

  白素笑了起來:「好啊,咬到了沒有?」
  我望著黃蟬脆嫩腴白的手臂,由衷地道:「真可惜,沒咬到。」
  本來是十分尷尬的事,但一放開來說,也就不覺得怎樣了。
  白素走前一步,黃蟬一下子去到了她的身前,像一個小女孩一樣,咭咭呱呱,一下子就
把要認人的事情,簡單地說了出來。
  白素看著照片,又望我:「我也看不出這是誰,不過,身形、體高,倒確然很像。」
  我有點惱怒:「別開玩笑,和她––這種人,豈是可以開玩笑的?」
  我的意思是,黃蟬代表了強權勢力,招惹不得,不必和她太熟絡了。
  黃蟬卻立時道:「可以開玩笑,只是不可以咬我!」
  我望向她,她卻避開了我的眼光,神情俏皮。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她糾纏下去,立刻
道:「有甚麼別的資料,可以展示了!」
  黃蟬故意大聲應道:「是!」
  接著,看她就像變魔術一樣,自身上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扁平盒子來,揚了一揚:「府上
可有放映微型錄像的設備?」
  我悶哼了一聲,白素答得老實:「有,請到樓上的書房去。」
  黃蟬手中的微型錄影帶(就是她口中的「錄像帶」),大小比普通的卡式錄音帶還要小
,要特殊的設備,才能顯像,我書房中有這種設備,黃蟬當然是早已知道的,她這是明知故
問。
  進了書房,我性子急,但白素和黃蟬,卻好整以暇,黃蟬把錄影帶交到了我的手中,和
白素閒談,斟酒,看來竟和普通的好友聚會無異。但是我卻知道,這卷錄影帶中,不知包藏
了多少禍機,也不知道會有甚麼驚天動地的事,由此衍生!
  等到我擺弄好了錄影器材,螢光幕上有了畫面,白素和黃蟬才靜了下來。
  畫面看來很陰暗,並不清楚,那是紅外線攝影的正常效果。一開始,在朦朧的一團之中
,看起來,像是一條相當長的走廊,也看不清其他。
  接著,在走廊的一端,有相當強的光亮一閃,隨著強光,出現了一個人影。強光隨即消
失,那人影在向前迅速地移動。
  這時,已經可以看清那個人,正是剛才在照片上看到的那個人––從頭到腳,都被包裹
得極其嚴密,戴著厚而凸出的眼鏡,看起來,有點像外星人。
  他的行動敏捷之至,一進走廊,一下子,就到了走廊的盡頭。
  在那裏,他半彎著身,有所動作。但是畫面模糊之至,看不真切。
  我出言譏諷:「這算甚麼技術,太破了!」
  黃蟬道:「是,但等一會,有些新發明,會令衛先生嘆為觀止。」
  白素道:「我看需要解說,不然,不知道看到的是甚麼東西。」
  黃蟬應聲道:「是!有一個人,偷進了國家絕對保密的資料室,兩位看到的,是一條走
廊,要進入這條走廊,已經要通過七處守衛森嚴,列入一級保衛的關卡。」
  我繼續譏諷:「看來你們保衛的級別,需要調整一下了!」
  黃蟬笑得有點曖昧:「自然,對衛先生這樣的能人來說,一級保衛和九級保衛是一樣的
。」
  我立即指出:「你在暗示甚麼?你還以為這個人會是我?」
  黃蟬道:「現在看來,只是身形很像,而且神通廣大,過關斬將,如入無人之境––這
一點,也只有衛先生你才能做得到!」
  我不禁啼笑皆非:「你太抬舉了,這個人不是我!」
  卻不料白素在一旁道:「既然黃姑娘認定了是你,必有原因,且看下去再說。」
  我大是氣惱,悶哼了一聲,黃蟬忙道:「我並不確定是衛先生,但有人認為是他,為了
不使他有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來請衛先生確認一下!」
  說起來,她來這裏,竟全是為了我好,是一片好意了!不過,我雖然很不以為然,也不
得不承認她的話,有幾分道理。
  她口中的「有人」,自然是強權勢力之中的保安系統人員,那是一個龐大的勢力,要找
我麻煩,我的麻煩也夠大的了。
  這種麻煩,完全沒有道理可講,自然可免則免,所以我沒有說甚麼。
  白素很鎮定:「單憑這一個過程,不足以判斷這人是誰,貴方必然有更先進的設備,可
資判別的吧!」
  黃蟬的口很甜:「白姐說得是,請看!」
  在說話時,停止了播放,這時才繼續,只見那人,在操作了一番之後,打開了一道門。

  我注意到,那門上一共有五個圓圈,估計是密碼鎖,那人在這五個圓圈上操作了只不過
兩分鐘左右,就把門打開了。
  黃蟬在解釋之前,嘆了一聲:「我不認為那是衛先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就在這個地方!

  我冷冷地道:「你認為我沒能力打得開這門。」
  黃揮道:「你有能力,但不能那麼快。我認為必有內線走漏了秘密,這人才能如此順利
過關––我們內部演習時,自己人開過這道門,能達到這個時間,也算是頭等的成績了!」
  她說了這一大串話之後,頓了一頓,才又道:「收買內線這種行為,賢者不為,衛先生
是不屑為之的。」
  這一頂高帽,載來舒服之至,我的面色,在不知不覺之間,也和緩了不少。
  黃蟬又道:「再下來,畫面有點駭人,請留意。」
  我和白素知道她不會亂發警告,都各自留了神,可是當螢光幕上出現那怪異的畫面時,
我和白素,還是不由自主,握住了對方的手。
  畫面上還是那個人,他打開了那道門之後,進入了一個小小的空間,看起來有點像升降
機。這本來也沒有甚麼特別,特別的是,一進入那個小空間,他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具完整
的骷髏。
  一具活的,完整的骷髏!
  我和白素,都發出了一下沒有意義的聲音,黃蟬道:「X光的效果,說穿了普通之至,
但是效果很懾人。」
  效果確然很驚人,那人的骨骸,在X光下,全部呈現出來,人體的軟組織全不見了,只
見一具枯骨在行動,看得出,他是在摸索面前的一個平面,但是他的雙手,卻仍然是漆黑的
,只見五指,不見指骨。
  我問:「他戴的手套––」
  黃蟬道:「有鉛質的防X光層,也防輻射,這人完全是有備而來,可是他未曾料到我們
有這套設備––這設備舉世無雙,比美國國防部絕密室的還要先進,請看––」
  隨著他的介紹,螢光幕上突然顯示出了一系列的數字。
  數字是:體重、體高、身體內部的健康狀況,接下來,是更緊密的數字––這個人每一
根骨頭的大小。
  那個人還在摸索,不知道他在找甚麼,螢光幕上現出他頭部的大特寫,都是活動的全部
頭骨,看得出,他也相當緊張,他在不斷吞口水,各種相關活動的骨頭,如機械般在運動,
詭異莫名。
  黃蟬道:「且看進一步的電腦分析,人的頭骨形狀,決定太多的事情了––」
  我屏住了氣息,是的,人的頭骨形狀,決定太多的事情了。
  甚至只是一件頭部的骨頭,就可以依據它拼出頭顱的形狀來,有了頭顱的形狀,也就可
以加上肌面組織,拼出這個人的面貌來。
  更進一步,根據這個人的頭骨形狀大小,還可以摹擬出這個人的聲音。
  這一切,已是很普通的科技。如今有了這個人的整個頭骨大小形狀,自然更可以達到這
些目的了。
  我忍不住道:「其實你們早知那是甚麼人了,何必來消遣我?」
  黃蟬沉聲道:「請稍安。」
  這時,我已看出有點異樣來了––這人的頭顱骨,有幾處地方,很不正常。額骨的左側
,有一個斜斜的凹陷,不單如此,再仔細一看,頂骨、鼻骨、上頜骨、下頜骨、顴骨、顳骨
、枕骨,八個頭顱骨的主要部分,每一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形!
  一注意到這一點,我最自然的反應,是脫口而出:「這人不是地球人!」
  白素道:「是地球人,但是他的頭部,受過極嚴重的傷害!」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因為一個人的頭部,若是受過這樣傷害,而居然仍活了
下來,那麼他會變成甚麼可怕的樣子,實在是不堪設想。
  而黃蟬卻應聲道:「受過傷,那是可能之一。可能之二是,那是故意的,極徹底的整形
手術。」
  我斥道:「你瘋了,誰會為了整形,把自己的每一塊頭骨,都變得畸型?」
  在那一剎間,黃蟬的聲音其冷如冰:「人為了達到某些目的,可以做出任何事來!」
  我咕噥了一句:「正像你們所一直倡導的一樣。」
  白素道:「不必討論這些,這人,現在的樣子,是怎麼樣的?」
  黃蟬嘆了一聲,緊接著,螢光幕已出現了一個面目扭曲、古怪可怕之極的畸形人的面孔
,同時,也有一陣聲音發出來,如同鴨叫,如同梟鳴,難聽之極,那是電腦摹擬如此形狀的
人所發出的聲音。
  黃蟬道:「如果他的目的是掩飾他的本來面目,那麼,他十分成功––他改變了自己的
頭骨各部分,所以連聲音也變了––」
  白素感嘆:「他比光明右使范遙還要心狠,范右使只是改變了面部的肌肉,語聲不能改
變,所以他只好扮啞巴來瞞人。」
  白素說的是「倚天屠龍記」故事,黃蟬也明白,所以她也感嘆:「難道他以前,也是個
俊俏男子?」
  女性有特別的感懷想像,連黃蟬竟也不能例外,我道:「就不許他是天生的?」
  黃蟬道:「肯定不是,變形的頭骨上,都有利器留下的痕跡。」
  我用力一揮手:「明明是這樣的一個怪人,為甚麼會有人認為是我?」
  黃蟬道:「我們嘗試,盡量估計他頭骨原來的生長情形,想拼湊出他原來的情形來。」

  我冷冷地道:「有這種新科技嗎?」
  黃蟬答得老實:「沒有,我們只是嘗試。」
  白素也異乎尋常地性急––或許是事情可能和我有關,她問:「結果如何?」
  黃蟬先吸了一口氣,然後才道:「請看!」
  隨著她的話,螢光幕上圖形變化組合,漸漸現出了一個人來。
  那個人才現出了七、八成時,我已直跳了起來,嚷道:「太荒謬了!」
  是的,真是太荒謬了!因為現出來的那個人,竟然是我!或者說,至少了七八分像我,
相似的程度到了我的朋友一看之下,就會認為那是我!
  同時,也傳出了組合成功之後,其人所發的聲音,說的是一句:「各位好。」
  雖然只有三個字,但是聽起來,也就是我的聲音。
  我勉力令自己鎮定,並且迅速得出了結論:「你們的新技術一點也不可靠!」
  黃蟬道:「新技術不可靠,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依據––會出現這樣的結果,當然令人意
外之至!」
  我很是生氣,居然會有人認為那真的是我,這人多半是吃石灰長大的。
  我一面說,一面指著自己的臉:「請看,我的臉很正常,沒有一塊頭骨畸形!」
  黃蟬道:「我起先也不免以為衛先生可能近期遭到了意外,但現在當然知道不是了!」

  我乾笑了兩聲:「好笑得很!」
  黃蟬美目流盼,視線在我臉上,打了一個轉,神情顯得很是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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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9:00: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她這個人,用「深不可測」四字來形容,再恰當不過。我全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甚麼
,只好沉住氣,以不變應萬變。
  白素道:「且看看這人在守衛如此嚴密的地方,究竟做了些甚麼?」
  黃蟬答應了一聲:「他通過了更嚴密的守衛,進入了一間中心密室。」
  這時,螢光幕上可以看到,那人(是一副活動的骼髏骨)已經打開了一道小小的門,那
門打開後,呈現一片由紅色光線組成的網,網格極小,只有一公分見方。
  如果那是激光組成的警網,那麼,一隻蒼蠅要飛過去,也得十分小心才行。
  黃蟬道:「這裏,又證明他是知道密碼的!」
  只見那人略一摸索,那激光交織的網,陡然消失。
  黃蟬又道:「看這裏,可以知道這人對一切設備,瞭如指掌!」
  這時,只見那人站著不動,並沒有立即走進去,卻又在門邊伸手摸索著,動作很是緩慢

  這人身在險地,毫無疑問,他進入了這種地方,比深入蠻荒還要兇險,可是他這時,動
作慢吞吞,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看得人代他緊張。
  黃蟬又嘆了一聲,我忍不住問:「這人還不進門去,他想幹甚麼?」
  黃蟬望了我一眼,目光之中,大有深意––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在考慮我這一問,是故
意的,還是真的不知道。因為如果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她就更可以肯定螢光幕上的那個人不
是我了!
  我自己當然知道那個人不是我,也不知道她直到這時候,心中仍不免有懷疑,所以當時
根本不知道她這樣的眼光,是甚麼意思。
  她在望了我一眼之後,沉聲道:「若是不知就裏,以為激光防衛網一撤,就可以進門了
,那就會遇上另一重隱蔽的警衛系統,自動發射的子彈,會把人射成蜂窩––要解除這一重
警戒系統,必須按下十個號碼,而按動每一個號碼之間,要相隔二十八秒,這個秘密,只有
保險庫的主管,和最高指揮才知道。」
  我揚了揚眉:「最高指揮的意思是––」
  黃蟬道:「不是最高領袖,而是整個國家安全系統的負責人––也不是公開露面的那一
位,而是真正掌握權力中心運作的指揮!」
  我悶哼一聲:「明白了,特務系統的最高負責人,類似明朝的東廠西廠首領太監,也類
似清朝雍正年間的血滴子!」
  白素卻以十分平淡的口氣道:「恭喜你了,黃蟬,你升官了。」
  黃蟬只是淡然一笑,我呆了一呆,才陡地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比起白素來,
我真是後知後覺之至了。黃蟬那樣說,自然擺明了說她就是那個真正的權力中心人物,最高
指揮!
  一時之間,我望著她俏麗無比的臉龐,不由自主,有一種暈眩之感。
  因為這樣的一個俏佳人,和一個龐大的強權勢力的恐怖控制力量,實在是無法聯想在一
起的,但是她偏偏就是那個主宰,可以主宰千萬人命運的最高指揮!
  我心中思潮起伏,自然也反映在神情上,我絕不欣賞黃蟬有這樣大的權力,我只是欣賞
她的美艷。同時,也正由於她那種罕有的美艷,才使我想到,她傾國的權力,是如何的煞風
景,我想到的是「卿本佳人,奈何––」
  我流露出了這樣的情緒,白素––我相信黃蟬也都可以覺察。我也注意到了黃蟬口唇掀
動,像是想為她自己辯護,可是她卻又顯然不知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白素為黃蟬開脫:「人生在世,各有任務,大任在身,有時,是推也推不掉
的。」
  她說了之後,我和黃蟬都默然,白素又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黃蟬向白素投以感激的眼光,我則投以不解的眼光。我確然有點不明白,在支持大活佛
、二活佛他們爭取獨立自主的行為上,白素的態度,遠比我來得堅決。
  也就是說,她和黃蟬這個最高指揮,是完全站在對立的立場上的––這種並非是普通的
對立,而是在很多情形下,都會產生你死我活的場面。可是白素這時,卻還在為黃蟬說話!
  黃蟬不但神色感激,而且居然道:「和你們做朋友,真是樂事!」
  白素一揚眉,還沒有出聲,我已疾聲道:「閣下這句話,經過大腦了嗎?」
  黃蟬笑靨動人:「即使作為敵人,有你們這樣的敵人,也是樂事。」
  我悶哼一聲:「有勞最高指揮下顧,榮幸之至––我看問題極易解決:一個秘密,既然
只有甲乙兩人知道,甲沒有洩露,那就一定是乙了!」
  黃蟬嘆了一聲:「理論上來說,確然如此,但甲是我,乙是一個絕對可以相信的同志,
而且,她也否認她曾洩露秘密!」
  我撇嘴聳肩,作不屑再理會狀,白素道:「這個秘密,若說只有兩個人知道,那說不過
去,製造者呢?設計者呢?歷年來的主管和最高指揮呢?曾經進過密室的人呢?都有機會知
道!」
  黃蟬蹙眉不語,我向白素道:「你不知道嗎?這是中國帝皇的傳統,吳王夫差鑿了劍池
為墓,引了所有墓工入墓殉葬,秦始皇和曹操,也都殺了無數工匠滅口,這樣,秘密才得成
為秘密啊!」
  白素望了我一眼,我更借題發揮:「而且,在他們的領域中,甚麼都是秘密,間一句『
今天天氣怎樣』,是刺探氣象秘密;跑進銀行去,想詢問一下存款的利率,弄不好就是刺探
金融秘密!」
  黃蟬嘆了一聲:「衛先生,對於一個來求助的人,請寬容一些,好嗎?」
  她語音動聽,話又說得委婉之極,倒叫我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我只好道:「你還沒有回答白素的問題。」
  黃蟬道:「這一切的設計,全是分開來進行的,設計者只知道那是警衛系統,根本不知
道放在何處使用。而安裝者也不知道內容。這工作,當年由鐵大將軍親自負責,你該知道他
對工作的認真!」
  提到了「鐵大將軍」,我不禁有點黯然,他是我少年好友,一生戎馬,出死入生,官拜
大將,結果也在殘酷的政治風暴中倒了下去,自殺不成,斷了雙腿,看破一切,人生若夢。
  黃蟬這時提到了他,倒使我吃了一驚:「你懷疑是他洩露了秘密?」
  鐵大將軍和我之間,曾發生過許多事,我曾記述在好幾個故事之中,我自然要為他的安
危擔心。
  黃蟬的回答令我安心:「確然有人懷疑過,但是自從他離開了最高指揮的職位之後,密
碼早經更改,而且改了不止一次,所以他沒有嫌疑。」
  我呼了一口氣––我不但和鐵大將軍本人有交情,和他的兒子也有一段交往,當然不想
他們如今的生活,再受到干擾。
  我望了白素一眼:「這樣看來,答案實在只有一個了!」
  黃蟬嘆了一聲:「可是,那實在不可能––」
  白素一揚手:「你可知道衛斯理的名言?」
  黃蟬點頭:「知道––當只有這一個可能的時候,再不可能,也就是唯一的可能!」
  我笑:「你倒記得,我看秘密外洩,不是你,就是那主管。」
  這本來是再合理不過的分析,可是黃蟬俏臉之上,神情苦澀,她竟然道:「說不定是我
在無意之中,洩露了秘密,實在不會是她!」
  我和白素不禁大感意外,因為這大悖常理––她寧願懷疑自己,也不願懷疑那主管,真
叫人猜不透那主管是何等樣人物!
  黃蟬又嘆了一聲:「請看那人做了些甚麼。」
  我早已好奇,那人偷入如此絕密的禁地,目的究竟是甚麼呢?這時,螢光幕之上,看到
那人終於自那扇小門中走了進去,到了一個保險庫之中,那保險庫中,有許多櫃子,大小高
低不一,有的有許多格,有的則是獨立的。
  黃蟬在一旁解說:「這保險庫建立以來,進去過的人,不超過十個,放置的東西,都是
頂級的機密。」
  我屏住了氣息,只見那人,進去之後,直趨左首一架鋼櫃,到了櫃前。
  黃蟬在這時,發出了一下頗是古怪的聲音。她道:「那東西,是我親手放進這個櫃中的
。」
  我知道她的意思––那人直趨此櫃,自然是一早就知道了的。
  我間:「當時只有你一個人?」
  黃蟬眉心打結,幽幽嘆了一口氣:「當時不止我一個人,還有保險庫的主管。」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心中更是奇怪,因為所有的跡象,都指出那位主管,是唯一的秘密
洩漏者,可是黃蟬卻依然不想承認這一點,這是為了甚麼?
  黃蟬絕非糊塗人,非但不糊塗,而且玲瓏剔透,精明能幹,至於極點,她這樣想,一定
有她的理由!
  我們先不出聲,等她作進一步的解釋,她向螢光幕指了一指,示意我們留意看。只見那
人沒費甚麼功夫,就打開了那個鋼櫃,櫃中放著不少東西,那人拉開了一隻抽屜,一下子就
取出了一隻相當大的長方形盒子來。
  一看到了那隻長方形的盒子,我就發出了「啊」地一聲,手指著螢光幕,神情激動,一
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而有關這盒子的一切記憶,卻一下子湧了出來。
  我第一次見到這盒子,還是在少年時期,我的一個堂叔,我稱之為七叔的,在大風雪之
夜,腋下挾著這隻盒子,回到了故鄉。他把那盒子安放在故宅大堂的正樑之上,當日他身形
翩翩,挾著盒子,飛身上樑的情景,如在眼前。
  他打開盒子,向各人展示盒中三樣絕不相干的東西的情形,也如在目前。
  接著,便是大隊喇嘛找上門來,七叔帶了盒子離去,連人帶盒,就此失去了蹤跡。直到
大偵探小郭,僱人在十里長河河底打撈,這才又找到了它,可是也落到了強權勢力之手––
這一切經過,全都記述在《轉世暗號》這個故事之中。
  那長方形的盒子中,有著三樣奇特無比,和喇嘛教的二活佛轉世有關的法物。那是一只
小而能發出震人心絃聲響的銅鈴,一簇看來永遠如沾著露水,迎著朝陽的鮮花,和一隻看來
如同有生命的手掌。
  這三件法物,必然和二活佛的轉世有關,可是這三件法物,在確定二活佛的轉世靈童的
身分時,將如何產生作用,卻除了轉世的二活佛之外,無人知道––這也就是暗號之二的內
容。
  強權勢力雖然得到了那三件法物,可是解不開暗號之二,所以也就遲遲不敢隨便擁立一
個轉世的二活佛,尤其當轉世二活佛已然出世的消息,正迅速傳播開來的時候,他們更不敢
貿然行事。
  而我,更知道,若是強行把一個冒牌貨當成轉世的二活佛,而進行確認的儀式,那麼,
儀式進行的時刻,就是真正的二活佛所說的「最佳時機」,真正的轉世二活佛,能夠在萬眾
矚目的情形下,叫人相信他才是真正的二活佛轉世。
  我也知道,到那時,真正的轉世二活佛,必然是依照他所知道的暗號之二來行動––我
和白素,研究過許多次,但一時之間,也還未曾解開暗號之二的內容。
  我所知的資料,遠比強權勢力多,我且曾見過轉世二活佛本人,尚且未能識破暗號,強
權勢力自然更識不破,這也正是他們不得不採取拖延政策的原因。
  但儘管如此,那三件法物,仍然重要無比,被安放在如此防守嚴密的保險庫之中,也是
順理成章的事,但是,居然有人深入險地,來偷這三件法物,這就匪夷所思,神秘莫測之至
了日
  以我和白素,對這件事的捲入程度,再加上雖不可靠,但是經由電腦組織出像我的人像
來,我被人當作是這個盜寶之人,也就不稀奇了。
  一時之間,我思潮翻湧,說不出話來。
  白素知道我的心意,她道:「只是一只盒子,未必就是那三件法物!」
  黃蟬的聲音苦澀:「正是那三件法物,和二活佛的轉世有關!」
  白素自然而然道:「這人好大膽,真是個人物,不過他偷了三件法物,對於轉世二活佛
沒有幫助。」
  黃蟬立時現出了極其驚訝的神情––她居然可以克制著不出聲,已是大不簡單,但內心
的驚訝,還是從臉上顯露了出來。
  而白素也立時覺得自己說溜了嘴,她轉過頭去,裝成沒事一樣。
  這其間的內容,相當複雜,需要詳細解釋。
  首先,有關轉世二活佛的一些重大秘密,除了我和白素之外,甚至連大活佛也未必知道
––大活佛和二活佛只是「神會」,而我和二活佛,是真正見過面的,所以,黃蟬他們,也
一樣不知道,所以黃蟬聽不懂白素的話。
  白素的話,意思是說,那三件法物,落在強權勢力之手,對轉世二活佛來說,是一件好
事,因為強權要立偽二活佛,必然會亮出這三件法物來,以昭可信,那也就造成了轉世二活
佛的「最佳時機」。
  如果這三件法物,落到了二活佛手中,由他自己拿出來,對公眾的取信程度,自然大打
折扣,取不到石破天驚,一舉成功的效果。
  所以,那人若是為了二活佛而去偷那三件法物,那是多此一舉,反而對二活佛不利。
  自然,有一個可能是,強權由於解不開暗號之二,棄三件法物而不用––但這個可能微
之又微,因為強權根本不知道存在著「暗號之二」,那三件法物,在他們的心目之中,有至
高無上的利用價值!
  這其間包含的曲折,很是複雜,黃蟬雖然因為白素的那句話而明顯起疑,但其中的玄機
,饒是她聰明絕頂,只怕也參不透。
  一時之間,三人都不說話,黃蟬首先打破沉寂:「白姐,你知道一些事,是我不知道的
!」
  白素應聲道:「不是『一些事』,是很多事。」
  黃蟬咬了咬下唇,沒有說甚麼,我在一旁,見這兩大美人鬥智,真是好看煞人,我對白
素有信心,知道她絕不會吃虧。但我也不想她們一直針鋒相對,所以我道:「這人成功了?

  因為直到那時為止,還是只看到那人取出了那盒子,他能進來,是不是可以全身而退,
還是問題,所以我才有此一問。
  黃蟬沉聲道:「是的,他成功了!」
  我用力揮著手:「太不可思議了,這人的行動,全被記錄了下來,他怎麼有機會全身而
退?」
  黃蟬道:「一切記錄,全是自動的。」
  我「哼」了一聲:「警衛人員呢?」
  黃蟬道:「由於自動保衛系統太完善,所以沒有警衛,全部系統,只有一個主管。」
  我有點愕然,黃蟬又道:「而且,基於保密的原則,越是重大的秘密,就越少人知道越
好。」
  我提高了聲音:「請你用簡單的方法說。」
  黃蟬道:「我說得還不明白麼?一直只有一個人,管理這個所在!」
  我「哦」地一聲:「有一利必有一弊,只用一個人來管理,雖然合乎保密的原則,但是
只要這個人出了點毛病,整個系統,就變成無人管理了。」
  黃蟬點了點頭。我又問:「那主管出了甚麼毛病?」
  黃蟬苦笑:「偷進來的那人,顯然深知一人管理的內幕,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把主管麻
醉了––用的是遠距離發射的麻醉鎗,防不勝防,所以,他出入的是無人之境。」
  白素道:「他成功了。」
  黃蟬點了點頭,白素抿著嘴,沒有出聲,但是卻向我望了一眼。
  我完全可以在她的眼神之中,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說,盜走了那三件法物的人,壞了
轉世二活佛的好事––強權方面,不見了那三件法物,自然更會把確認二活佛轉世這件事,
拖延下去,那也就是說,大大地耽擱了轉世二活佛的「最佳時機」,使轉世二活佛沒有得到
舉世公認的機會!若然這個人的立心是幫轉世二活佛的忙,那是不折不相,幫了倒忙!
  而近來,不斷有消息說,強權勢力,想通過種種的「教育」,在民眾,尤其是青少年之
間,消除大活佛、二活佛的精神影響力,以達到根本不再需要利用活佛的目的––這自然是
釜底抽薪的方法。雖非短期能完成,但卻是最厲害的宗教絕滅、文化絕滅和精神絕滅之法!
  我想了一會,才冷笑道:「這倒是一樁天大的新聞,在如此嚴密的保護之下,這樣重要
的東西居然會失盜!」
  黃蟬斜睨著我:「所以,當電腦上出現閣下的圖形時,很多人都相信,只有神通廣大如
閣下,才能夠做到。」
  我不屑辯解,只是道:「照我看來,只有一個人的嫌疑最大。」
  黃蟬望著我,可是她並沒有「那是誰」的這種疑問,可知她也心中有數,是誰的嫌疑最
大。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就不必明言了。
  可是黃蟬卻又搖了搖頭:「只是,她實在沒有可能做這種出賣秘密的事。」
  我不禁有點冒火,我知道,她也知道,嫌疑最大的人,就是那個主管––一切出入的秘
密,那主管知道,放置三件法物的時候,那主管又在場,事發時,那主管又中了麻醉鎗,一
切線索加起來,都表示那是這個主管幹的好事!
  可是黃蟬卻一再維護那主管!
  我冷冷地道:「那主管是不是大有來頭?是最高領袖的女兒?你們會懷疑到我的身上,
怎不會想到她的嫌疑才最大。」
  白素在這時,也作了一個表示同意我看法的手勢。
  黃蟬嘆了一聲:「我很難解釋明白,她跟我來了,是不是可以請她來見兩位?」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不知道黃蟬這樣做,有甚麼特殊目的,向白素望去,她也一樣
疑惑。我道:「好吧,請她來一見。」
  黃蟬道了謝,自衣袋裏取出了一樣東西來,那東西如一句香煙大小,上面有許多按鈕,
看起來,像是一具「遙控器」。
  她把那儀器向我和白素展示了一下,我們相顧愕然,只料到那或者是甚麼特殊的通訊儀
。只見她按下了其中的一個掣鈕,起身,向外走去,一面道:「我去給她開門。」
  看來,那主管竟像是早就等在門外的。
  黃蟬下了樓,我和白素也出了書房,到了樓梯口,向下看去。
  那時,我已可以肯定黃蟬手中的那東西,是一具通訊儀了––她按了一下,發出訊號,
那主管接到了訊號,就立即來按門鈴。
  可知這一切,是黃蟬早經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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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9:00: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免略感不快,因為我不喜歡在他人的安排下,變成一顆棋子!
  我正在思索,該如何對付黃蟬這個厲害的角色時,只見她已打開了門,而一個瘦小的人
影,飄了進來。
  我說是一個「瘦小的人影」,而且是「飄」進來的,真是一點也沒有錯。
  雖然,明明是一個人走了進來,但是在定了定神之後,我還是感到,那只是一個人影在
飄進來!
  她的整個人都在飄––她身上的長袍在飄,她的長髮在飄,她的手臂在飄,無聲無息,
輕盈絕倫,像是不但貼著地飄,而且可以隨時飄向空中。
  我只聽說過年輕人的黑紗公主,是隨時都可以冉冉飛起來的,我沒有見過。而如今這個
女子,她若是能升上半空的話,我也不會詫異。
  她身形中等,雖然穿著寬大的淡青色袍子,可是可以看得出,她的身形,瘦削之極,估
計她有一六五公分高,但體重絕對不超過四十公斤。
  她進來之後,黃蟬迎了上去,兩人自然而然,輕輕擁抱了一下。
  接著,來人便抬頭向上仰望,使我和白素,都可以看清楚她的臉面。
  而一看之下,我們也陡然震呆。那種震動,應該可以說是屬於「驚艷」的範疇,但是卻
又和一般的驚艷,大不相同。
  而且,我的震驚,尤在白素之上––白素只是驚訝,驚訝於這雙大眼睛,是如此黑白分
明,如此澄澈,如水晶、如明星、如詩如畫。而在這雙大眼睛之中,卻又蘊藏著無助、無依
、無奈,那種內含的驚惶,使這雙眼睛的主人,看來更是楚楚可憐。
  除了那一雙大眼睛之外,那個小女孩––我不知道她的實際年齡,但是在感覺上,她就
是一個小女孩。她的五官,精緻細巧,不是那種標準的艷麗,可是卻使人油然而生憐惜之心
,有著嬰兒的臉一樣,能把人心中的愛憐全都引出來。
  若是有一個年齡相若的男青年見到了她,把她擁在懷中,或是捧著她蒼白的臉頰,細細
端詳,或是深深印吻,我都不會當作是有甚麼意圖,而那只是這小女孩實在太惹人憐愛,激
發了男青年要愛護異性的本能。
  黃蟬帶進來的,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小女孩––她無論如何,無法和剛才敘述之中的那
個可怕的秘密所在的「主管」,聯繫在一起曰
  這已是夠令人吃驚的了,而對我來說,這樣一雙如月夜秋水的大眼睛,有說不出來的熟
悉,可是又有難以捉摸的遙遠和朦朧,它必然曾在我生命之中出現過,如今也成為我的回憶

  可是,為甚麼又那麼難以捉摸,它和我記憶中的印象,不能完全吻合,可是卻又極度神
似。
  剎那之間,我全身發僵,樣子也一定古怪到了極點。事後,白素說,那麼多年來,從來
也沒有看到過我現在如此可怕的神態。所以,當時她也大是震動,握住了我的手,我的手冰
涼,不等她發問,我就道:「現在,我不確知為甚麼?」
  白素低聲道:「這小女孩,叫你想起了甚麼?」
  我點了點頭,但那只是同意了白素的話,至於具體想起了甚麼,我腦中一片紊亂,還說
不上來。
  那小女孩抬頭向上望,她的動作很慢,剎時之間,像是時間停頓,而她也不像是一個真
實的人,只像是一個雕像,或是一個立體投影。
  接著,黃蟬和她,一起向樓上走來,黃蟬的步伐,已經是輕盈無比的了,可是那女郎,
依然像是在飄動,她不時抬頭向我們望上一眼,口唇微微掀動,像是想說甚麼,但又不知如
何說才好,那種天然的微羞,更現出她少女的天真。
  這時候,我和白素,不由自主,齊齊嘆了一口氣。
  我們的讚嘆,意思是一致的:人間竟然有這樣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實在難以分類,若說惹人憐惜,也是一種優點,那她毫無疑問,優秀之至
,但是這樣柔弱無依的外形,是不是真正代表了她的內心呢?要知道她不但是黃蟬的同類,
而且擔任著極其重要的工作,那樣一想,她的外形就成為她最可怕的迷惑他人的武器了!
  一時之間,我思潮起伏,思緒矛盾之至,而她和黃蟬,已來到了樓上。
  白素也自然而然,張開雙臂來––在展現愛心這一方面,白素一向在我之上,在那女郎
走上樓梯來的短短時間之中,我相信,白素也想過我所想的。可是她還自然而然作了這種形
式的歡迎,那是一個母親給予一個在外面受盡了委曲的女兒的回家式的歡迎,連我也不免略
感意外。
  可是那女郎卻像是受慣了這種形式的歡迎一樣,她自然而然,一步跨向前去,投入了白
素的懷中,輕輕抱住了白素。
  白素也抱住了她,輕拍著她的背,作無言但是極有力的安慰。那女郎的雙手,貼在白素
的背上,又瘦又秀氣,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而且,晶瑩如透明,淺青色的血脈,就在如玉
的肌膚之下隱現。
  我在這時,也忍不住走了過去,先輕撫了一下她柔軟的秀髮,再在她的手背之上,輕輕
拍著––這樣的身體語言,純粹是為了安慰一個小女孩而發的。
  我和白素,都明知這個女郎,絕不止「小女孩」那麼簡單,可是我們都不由自主那麼做
,由此也可知這「小女孩」的外形,是如何引人同情。
  只聽得黃蟬道:「衛先生、白姐,太不公平了,我從來也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待遇!」
  黃蟬的話才一說完,只聽得另一個聲若洪鐘的聲音,轟然響起:「別說你,連我也沒有
這樣的待遇!」
  這聲音一發出來,登時舉屋轟然,接著,樓梯上便傳來了驚人的腳步聲,而且,令得整
幢房子,都為之震動,聲勢之猛,一時無兩。
  這種情形,在別人的心目之中,或者會認為是異常的現象,但是對我和白素來說,卻親
切無比,因為聲才入耳,我們就知道,是我們的寶貝女兒紅綾,回家來了!
  這時的情形,有些特別,而且一些事,是交疊在一起,同時發生的,但是敘述時,卻又
必須分開來,這是文字敘述的特色,接受敘述的朋友,必須自己運用思考力,再把許多事疊
在一起,才能重現當時的情景。
  當時,紅綾一面說,一面大踏步向樓上走來,雖然她只是一個人,可是製造出來的聲勢
,就像是一輛坦克車在轟隆轟隆輾上樓來一般。
  她這樣的聲勢,自然引人注意,我看到黃蟬向她望去,閃過了一絲驚訝的神色之後,顯
然一下子就知道了這個身高近兩公尺,身形魁梧之極,濃眉大眼的女郎是甚麼人,所以她現
出了親切的笑容來。
  (後來我才知道,在黃蟬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另有別的原因。)
  而紅綾這時,也和黃蟬打了一個照面,她也現出驚訝的神情,脫口道:「媽,這女子比
你還好看!」
  我和白素自然在她一出現時,就望向她了,只見她神采飛揚,一面一陣風也似,向上捲
來,一面還擺動著雙手,以助聲勢。
  這還不止,在她的肩頭之上,還停著一頭巨鷹。每當紅綾一擺手,那巨鷹就振一振翅,
牠雙翅橫展,足有三公尺,一時之間,勁風颯颯,像是天崩地裂一樣,聲勢更是猛惡驚人。
  也就在紅綾快要來到面前時,我覺得有人捏住了我的手指。我怔了一怔,這才注意到,
白素的懷中,仍然擁著那女郎,我的手,也仍在那女郎的手背之上,那女郎略翻手,捏住了
我的手指––她的這種動作,是對我關懷的回應,表示接受我的關懷,本來很正常。
  而令我奇怪的是,紅綾的出現,聲勢如此猛烈,她竟然連頭都不回一下,那就太不正常
了。
  白素也顯然覺察到了這個不正常,她輕輕一堆那女郎,那女郎這才半轉過身來,自然也
一下子看到了紅綾。
  她和紅綾一打照面,紅綾先張大了嘴,發出了「啊」地一聲,視線盯在她的臉上,再也
移不開,而且流露出無比憐惜的神情。
  那女郎望著紅綾,先是一怔,接著,露出怯怯的神情,向白素靠了一靠,一雙大眼睛之
中,有著明顯的害怕之意。紅綾「啊」了一聲之後,過了幾秒鐘,又是「啊」地一聲。
  接著,她向那女郎張開手臂,也想要擁抱對方曰
  我自然可以肯定,紅綾對那女郎,絕無惡意。可是兩人的體型,相差實在太遠,我相信
紅綾只要略一用力,一定可以將那女郎的骨頭,壓斷幾根。
  我剛想出言阻止,要紅綾別太魯莽,也怕那女郎不敢接受紅綾的好意,惹她不快。
  但就在這時,只見那女郎神情坦然,已然投向前去,紅綾雙臂一圈,已把她瘦小的身軀
,完全擁入懷中口
  紅綾大樂,一面拍著那女郎的背,一面咧著大口問:「爸,媽,這好看的姐姐,和可愛
的小妹妹,是甚麼人?」
  我估計紅綾只是隨便問一問,可是這問題,要回答還真不容易。
  雖然紅綾不但早已不再是女野人,而且,學識又豐富,無人能及,可是要她明白特殊人
物如黃蟬的身分,還不是易事,這其中牽涉到的問題太廣,和人類行為中最醜惡的一面有關
––多數人硬將自己的意念,加在大多數人的頭上,形成用武力和流血維持的統治和被統治
的關係,這是人不能夠成為高級生物的主要原因。
  白素看出了我的為難,她道:「是客人。」
  紅綾「哦」地一聲,放開了那女郎。
  直到此時,那女郎非但未曾說過一句話,而且未曾出過一點聲,只是憑著她那雙動人的
大眼睛,在沉默之中,傳達著信息。
  這時,她瘦小的身軀,全在紅綾強有力的雙臂環抱之下,兩人四目交投,雙方竟有著難
以形容的心理上的融洽。
  雖然我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兩個人,就算她們全是青春年華的少女,由於身分不同,
她們也絕不可能有心靈上的交匯。
  那少女外表看來,如此纖弱,如此秀麗,如此惹人憐愛,但她既然身為「主管」,日然
也如同黃蟬一樣,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特工。我自然而然,想起了另一個少女水紅來,水紅在
外表上看來,何嘗不是一個青春亮麗,活潑可愛的少女?
  還有柳絮,她甚至是極度地嫻雅古典,但是在她的體內,卻有小型的核武器,可以毀滅
一個城市。
  可知她們這一群,外型也正是她們的武器之一!
  但是,從如今的情形來看,卻又實在無法否認紅綾和那女郎之間,確然有著心靈上的交
流––如果這種情形,也能出自偽裝的話,那實在太可怕了。
  這時候,紅綾突然變得溫柔起來,她輕啟朱唇:「妹子叫甚麼名字?」
  我和白素看到她這種異乎尋常的行動,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來。只見那女郎仍然睜著她那
雙大眼睛,望著紅綾,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女郎的這種態度,當然不正常,可是又不使人覺得她無禮,只是感受她眼中的迷惘和
無助。
  在一旁的黃蟬代答了紅綾的問題:「她的名字是秋英。」
  一聽得黃蟬說出了那女郎的名字,我突然覺得鬆了一口氣。
  因為我知道,黃蟬她們這一群自小受訓成為「人形工具」的女子,姓名有一個特點,就
是連名帶姓是兩個字,必然是一種花的名稱,而第一個字是應該有的姓氏,像黃蟬,海棠、
水缸、柳絮。
  這個女郎的名字是「秋英」,雖然在文學上,尤其在《楚辭》之中,「秋英」是花的代
稱,但似乎不是某一種花的專門名稱。
  這有可能表示,這女郎並不是「她們一類人」––那是我衷心希望的事。
  可是在我身邊的白素,卻在同時,低嘆了一聲:「秋英是正式的名稱,俗稱波斯菊。」

  我的心向下一沉,那毫無疑問,這女郎正是黃蟬她們這一類人了。
  所以,我也禁不住低嘆了一聲。
  因為秋英既然是她們一類人,她的身分,就複雜無比,她非但是一個厲害之極的特工,
而且還可能是個叛徒,出賣了機密,使得那蒙面人能夠進入保險庫,她是那個嫌疑最大的主
管。
  (後來,我查了一查,「秋英」是古稱,俗稱波斯菊,又稱大波斯菊,是一種極燦爛易
長的花卉。)
  紅綾聽了黃蟬的話,她的視線,仍然停留在秋英的臉上:「你叫秋英?」
  秋英也仍然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紅綾,可是奇怪的是,她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就
算她陶醉於紅綾的擁抱,這樣的反應,都是極怪異的。
  我和白素都覺察了這一點,一起向黃蟬望去。黃蟬十分愛憐地望著秋英,用很低沉的聲
音道:「她的世界和我們不同,她活在寂靜的世界中!」
  黃蟬雖然沒有直說,但是我和白素還是立即明白了––纖弱秀麗的秋英,是個聾子;而
且多半是天生的聾子,她的世界,是絕對的寂靜!
  聾子,自然也沒有說話的能力––語言是通過了聽覺來學習的。
  可是一時之間,我仍然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因為即使是聾子,也可以出聲,可是秋英
自出現以來,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像是不但是她接受的是寂靜世界,她給的,也同樣是
寂靜世界!
  而白素,更是手語的專家,她一聽了黃蟬的話,立刻向秋英打出了手語:「沒關係,我
們一樣可以交談,歡迎你來!」
  同時,我也想到,就算是一個聾啞人,多少也有一點唇語的能力,紅綾剛才對她所說的
那句話,簡單得很,她應該看得明白,何止於一點反應都沒有?
  而此際,對於白素的手語,秋英仍然是沒有反應,反而,她望向紅綾肩頭上的鷹,憂鬱
的雙眼之中,竟現出了一絲喜悅之色。
  地分明是有思想的,但何以竟然對外界的一切,如此漠然而沒有反應。
  我和白素心中充滿了疑惑,心知在這個怪不可言的女郎身上,一定有極其特別的故事,
我們一起向黃蟬望去,黃蟬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顫動,盡量令她自己的聲音,總來平淡:
「她在一個很特別的環境中長大。由於先天的缺憾,她不知道甚麼叫聲音,也不知道甚麼叫
語言,她也沒有學過手語,她一生之中接觸過的人,不超過十個,從她大約十歲開始,她就
和我一起生活,她今年大約是二十歲出頭,可是由於她的外型,她的真正年歲,無人得知,
她是一個孤兒!」
  我大是詫異:「可是,剛才你請她進來,她立即出現,你是用甚麼方法通知她的?」
  黃蟬又取出了那「遙控器」來:「這儀器,發出的訊號,可以被她腦部的一個植入體所
接收,儀器可以發出大約一百個訊號,她受過接受這些訊號的訓練––她的生活天地,就在
那些訊號之間!」
  我不禁怒吼:「胡說!她能接受我們親切的擁抱,這難道也包括在儀器的訊號之中?」

  黃蟬嘆了一聲:「別忘了,她始終是人,總也有人的感情!」
  本來,在聽了黃蟬對秋英的「簡單介紹」之後,我只感到了一股寒意,遍體漫遊,這時
聽得她那樣說,寒意登時化為躁熱,無明火起,我先發出了一下吼叫聲,以發洩胸臆中的不
平和憤懣。白素和紅綾,很明顯也與我有同感,所以她們對我的大吼,並不感到奇怪。
  接著,我聲色俱厲地指斥:「人!你也知道她是人,可是你看看,你們把一個人訓練成
了甚麼樣子?她還有多少成分是人?是一具活的,會接受一些訊號的儀器,還是一個人?」
  指斥之後,意猶未盡,再伸手在書桌上重重拍了一下:「虧你也知道她是一個人!」
  我的聲音和動作,都相當驚人,人人動容,只有秋英,卻全然未曾注意,只是和紅綾肩
上的那雙鷹在逗著玩。那鷹也對她很是友善,任由她在翎羽之上輕撫著。
  我發作完了之後,盯著黃蟬,以為她多少會有點愧對我嚴厲的眼光。
  誰都知道她竟然若無其事,只是淡然一笑:「衛先生,你想詳細討論這個問題?」
  白素沉聲道:「我們都想。」
  黃蟬道:「好,秋英在沒有滿月的時候,就發高燒,而導致聽覺神經永久性的傷害,進
入了她的寂靜世界。同時,她腦部也有其他地方,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害,這是無可避免的
病災,當時,曾集中了全國最優秀的醫生,為搶救她的生命而努力;她能生存,可以說是優
秀醫生的努力,再加上奇蹟。」
  我悶哼一聲:「她有甚麼來頭?」
  黃蟬的回答,令我震驚:「不知道,但當時,能有如此大規模的醫學搶救行動,是由鐵
蛋鐵大將軍,親自下令,監督執行的!」
  黃蟬的話,令我震驚得好一會說不出話來。鐵大將軍是我少年時的好友,他後來南征北
戰,為開創政權,立下了汗馬功勞,官拜大將軍,赫赫有名。可是結果又在殘酷的權力鬥爭
中倒下來,甚至成了殘廢,遁居德國,下場十分令人扼腕。
  我和這位大將軍,在早期和晚期,都是知交,可以說無話不談,甚至包括了駭人聽聞的
「大秘密」在內,可是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他和甚麼女嬰有糾葛!
  所以,我在駭異之後,自然而然搖著頭,表示那太不可思議了。
  黃蟬果然非同凡響,她立時道:「衛先生和鐵大將軍交情深,沒有聽他說起過?這事之
後不久,將軍就出了事,驚濤駭浪的事太多,搶救一個小女孩,在將軍的一生大起大落生涯
之中,只是小事一樁,他可能是早就忘了。」
  黃蟬假設的解釋,可以說合理,我還問了一句:「這小女孩––秋英和鐵大將軍,有甚
麼關係?」
  黃蟬道:「不知道,當時,我也年幼,當我見到秋英時,她和我們一起生活––鐵將軍
曾是我們的最高領導,猜想是秋英痊癒後,由於是將軍交代醫治的,治好了之後沒人理,就
留在我們的單位了,她自小人見人愛,沒人會嫌棄她,就這樣––莫名其妙,成了我們之中
的一員––當然,大家都知道,她和鐵大將軍,必然有一定的淵源,只是難以查證。」
  我悶哼了一聲,對黃蟬所說的「難以查證」不表苟同。因為鐵將軍雖已隱居,但是我要
找到他,並不是甚麼難事,事實上,就在幾年前,我還和鐵大將軍父子,有過一段交往,頗
是驚心動魄,我都會記敘過。
  我也相信,黃蟬如果要找鐵將軍,也不是甚麼難事,只是她不願去找而已。
  我在那一剎間,已下了決定,不管事情發展如何,我都要抽空去找鐵蛋一次,弄清楚秋
英的來歷––究竟為甚麼要這樣做,我自己也說不上來。當時我聯想到的只是,黃蟬是不是
在利用我,去找鐵蛋,以弄清楚秋英的來歷呢?
  白素在這時道:「她生活在你們之間,雖然她有缺陷,但也可以過一般殘障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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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9:01: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黃蟬低下頭去一會,才道:「在她周歲那一年,鐵將軍出了事,另外一位比鐵將軍地位
更高的統帥掌權,發現了秋英,就提出了他獨特的構想––把秋英訓練成為最可靠的一個看
守者。」
  我和白素,隱隱明白那是甚麼意思,是以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紅綾涉世未深,
對於人間的種種醜惡,不是那麼敏感,所以她問:「這是甚麼意思?」
  當時,紅綾早已經放開了秋英,也把那鷹自肩頭引了下來,讓牠停在秋英的手臂上,秋
英正和鷹玩得十分忘我,看來一點也不知道我們正在討論她的事。
  黃蟬道:「看守工作是一個簡單的工作,統帥的意思是,要把她訓練到除了那簡單的工
作之外,其他甚麼也不會––那樣,她就必然是世界上最可靠的看守人了!」
  紅綾詫異之至:「那怎麼可能,她是人,一定會懂得很多別的事!我是野人的時候,也
懂很多事!」
  我握住了紅綾的手:「你是野人的時候,有靈猴教你,你又和大自然接觸,有種種生活
的經驗,你又沒有生理上的缺陷。」
  紅綾像是明白,點了點頭。
  黃蟬道:「她於是,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長久以來,她只是面對一個人,而在她腦部
植入訊號接受儀之後,她也只根據那些訊號動作。等到她成年之後,她就成了秘密倉庫的主
管。」
  我堅持原來的問題:「經過你們這樣的摧殘,她還能算是人嗎?我看她只是一個活的–
–活的––」
  由於情形實在令人憤慨,所以我竟然想不出甚麼恰當的形容詞來。
  黃蟬略移動了一下身子,來到了我的面前,她且不說話,只是望著我。牠的眼神,深邃
動人之至,內蘊著不知多少言語––這樣的一雙眼睛,本身就是一項厲害之至約武器,要抵
禦這樣的武器,並不是容易的事,我必須勉力鎮定心神,才能使我的聲音聽來,和剛才一樣
地冷和堅決:「回答我的問題!」
  (後來,白素曾說,在那一刻,她居然擔心我敵不過黃蟬的進攻,會敗下陣來。)
  黃蟬淡然一笑,向秋英指了一指:「你對我,或者說,你對我的組織,發出了許多指責
,我們現在,不討論別的,只討論對待秋英的那一點?」
  我沉聲道:「是,你們用不人道的方法對待她,使她變成了一個––一個––」
  我再一次無法把秋英目前的情形,去分類形容。
  黃蟬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必動腦筋去想了,她仍然指著秋英:「你看看,她像是一
個不快樂的人嗎?」
  我呆了一呆,這時,那鷹正在秋英的面前,跳躍著,鷹一跳起來,秋英的身子就向後縮
一縮,現出又高興又害怕的神情,看起來,確然絕不能用「不快樂」來形容。
  黃蟬緩緩地道:「你說不出怎麼形容她,我說很簡單,她是人,是一個快樂的人,她的
腦子,比起普通人來,可以說是一片空白,只有那幾十個訊號。她無憂、無慮,不愁生活,
沒有思想,她有本能的反應,她自然也有痛苦,可是她的痛苦,全是生理上的現象,沒有心
靈上的苦痛。她的快樂,發自內心,一件極小的小事,就可以令她感到真正的快樂。她沒有
慾念,沒有所求,自然也就沒有失落,不會悲傷。世事紛擾,卻與她無關,她單純空明,世
上芸芸眾生,無人能及。令嬡在苗疆時的無拘束,大自在,也至多只及她的十分之一!」
  黃蟬忽然之間提到了以前的紅綾,我不禁震動了一下。自然而然,向紅綾望了過去,只
見她在一時間,也有點惘然之色,但隨即恢復了正常,並且道:「你錯了,我並不懷念以前
的野人生涯。」
  黃蟬竟像是早就知道了紅綾會有此一說,她立時道:「你不同,你生理正常,有父有母
,當然回歸社會,如魚得水。可是她不同,你不覺得如今這種情形,對她來說再好不過了嗎
?」
  黃蟬的詞鋒銳利,連我和白素,都未必是對手,遑論紅綾––她立時張大了口,說不上
來。
  我沉聲道:「這一切,對你們來說,無非只是為了要有一個忠誠可靠的看守人,並非真
正為她著想。」
  黃蟬的聲調,仍然很是平淡:「那又是另外一個問題。總之,現在的小秋英,不敢說比
世上所有的人都快樂,但絕對比世上許多人更快樂––至少,比我快樂得多,她甚至絕無煩
惱。」
  說到「至少比我快樂得多」時,黃蟬的聲音低沉,聽來令人心酸。
  接著,她又道:「即使她被人懷疑是她出賣了組織,她也根本不知道,一樣沒有煩惱!

  黃蟬這話,是針對我的了––我剛才曾一再強調,那個「主管」,是嫌疑最大的人,可
是現在看來,黃蟬並非一直在維護那個主管,而是照秋英的情況來看,她絕不會做出賣組織
這種事,因為那根本是在她腦部活動之外的事,她沒有做這種事的能力。
  我只好道:「或許她是在無意中,洩露了秘密?」
  黃蟬只用了極簡單的一句話,就把我的假設否定了,她說:「她用甚麼方法洩露?」
  我苦笑,是的,秋英她口不能話,手不能書,甚至無法用行為來表達比較複雜的意願,
她如何能洩露那麼複雜的秘密?
  白素問:「那麼,她是如何執行她的『主管』職務的呢?」
  黃蟬的回答是:「她要做的事,刻板之至,總共十七個步驟,她每天重複這十七個步驟
三次,工作就完成了,這些年來,她一直做得很好。」
  白素「嗯」地一聲:「有一種自鳴鐘,每隔半小時或一小時,就會有一個人走出來,做
一些動作。」
  黃蟬的聲音大是委曲:「我剛才所說的一切,兩位一點也不接受?」
  白素道:「如果事實真知你所說那樣,我們會接受。」
  黃蟬一字一頓:「事實正如我所說那樣!」
  白素忽然改變了話題:「一個大家都認為是有為的青年,忽然因為某種原因而昏迷不醒
,要依靠維生系統來維持生命,很多人都安慰他的親人:別難過,就算他永遠不醒了,他在
昏迷之中,也一無痛苦。」
  白素說到了這裏,略頓了一頓,望向黃蟬。
  黃蟬果然聰明絕頂,她竟然把白素的「故事」接了下去:「可是也有人力排眾議:怎麼
不知他腦部保持著清醒?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在一種長期昏迷的情形之下,那是巨大之極的痛
苦,不如讓他快些死亡的好。」
  白素點頭:「獨排眾議的人雖不受歡迎,可是也無法證明他說的不是事實。」
  黃蟬針鋒相對:「也無法證明他說的是事實!」
  白素緩緩地道:「是的,要知道人的腦部活動的真正情形,極其困難,但是也可以在一
定程度上,由外表觀察得到。」
  黃蟬抿著嘴,並不出聲––顯然是她知道白素要說甚麼,但由於她對白素的話,無法反
駁,所以她才不出聲。
  白素向秋英一指:「譬如說,她現在很快樂,誰都可以看得出。」
  黃蟬仍然不出聲。白素又道:「但是她剛才一來的時候,雙眼之中那種無助、迷惘、孤
苦、茫然的眼神,也反映她腦部活動的情況。」
  黃蟬不說話,低下了頭。
  她一直低著頭,竟達一分鐘之久,這使我們都為之驚訝不已。
  剛才,她和白素,雖然兩人都語調優雅,聲線動人,可是唇槍舌劍,正在激烈爭辯,但
忽然之間,她竟像是完全放棄了!
  我乾咳了一聲,黃蟬仍然垂著頭,低聲道:「這都是我不好。」
  她沒頭沒腦,說了這樣的一句話之後,頓了一頓,再道:「秋英有相當強的模仿力,剛
才你所說的這種眼神,確然是表達流露無助、迷惘、孤苦––那是我和她單獨相處時常流露
的神情,久而久之,給她學去了。」
  黃蟬的這種解釋,當真是匪夷所思,至於極點,我剛想發笑,黃蟬已抬起頭來。
  當她一抬起頭來,我和她的眼神一接觸,就再笑不出來了!
  因為這時,流露在她雙眼之中的那種無依和孤苦,竟十倍於秋英!
  於是,她的解釋再荒謬無據,也就變得可信了!
  我呆住了作聲不得,心中實在不願意再和這種眼神接觸,可是我卻無法移開我的視線。

  我並且不認為她是偽裝出來的,因為我實在無法相信,一個人可以裝出這樣的眼神來。
我看到白素走過去,握住了黃蟬的手,柔聲道:「不要太難過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傷心事
的。」
  黃蟬的喉際,發出了幾下聽來令人心酸的聲音––真正的意義不明。然後,她深深吸了
一口氣,略轉過頭去,望向秋英:「她很敏感,我只有在和她一起的時候,才敢把心中的悲
苦,自眼神中流露,她雖然不知道那代表甚麼,但也會怔怔地面對我,久而久之,她竟然懂
得了模仿我的眼神,雖然只有一兩成,但已足以動人心絃的了。」
  這時,黃蟬的解釋變得合情合理,可以接受了。
  黃蟬立時又作了一個手勢:「別問我為甚麼會這樣,那是我的事––請你們替我保守這
個秘密,這可能成為我致命的罪名。」
  我和白素點了點頭,紅綾有點不解,可是她也感到事情很嚴重,沒有再說甚麼。
  這時,那鷹飛了起來,秋英雙手向上,打著圈,鷹就繞著飛,看來,她真是一片純真,
了無牽掛。
  剎那之間,屋子中靜了下來,只有鷹翅展動發出來的聲響。
  過了足有兩、三分鐘之久,白素才道:「你對我們說了那麼多,目的是甚麼?」
  這個問題,也正是我想問黃蟬的,以她的身分來說,自她出現後的一切言行,都有嚴重
違反紀律之處,尤其是她表示了身在組織之中,竟然內蘊著如此悲苦的情緒,這就大逆不道
之至了。
  這種情形,如果經由我們傳了出去,那麼,對她來說,大是不利––她的地位雖然高,
但上面還有更高的。而且,位高勢危,在那種只求謀權奪利,可以不擇一切手段,多年生死
與共的戰友,一轉眼就可以展開血肉橫飛的殘殺,黃蟬無疑是把可以置她於死的武器,交到
了我們的手中!
  她這樣做,為了甚麼?
  黃蟬深深吸了一口氣,向秋英一指:「為了她!也為了我。」
  我和白素一起揚眉,表示不解。
  黃蟬道:「保險庫中,失去了喇嘛教的三件法物,盜寶者的行動,全被攝錄了下來,來
人行動如此順利,顯然是早知一切秘密。」
  我轉過身去,望著秋英:「於是,有許多人懷疑是她出賣了秘密。」
  黃蟬道:「是,連衛先生你,也未能例外!」
  黃蟬詞鋒銳利,我冷笑了一聲:「在知道了她的情形之後,所有對她的懷疑,自然撤銷
––」
  白素真是好伴侶,她立即接了上去:「但總是要有一個人被懷疑的,不是秋英,被懷疑
的對象,自然就是我們的黃姑娘了!」
  黃蟬長嘆了一聲,低下頭去,從她苗條的身形上,也可以感到她內心的困擾。
  紅綾大為不平:「不是你做的事,你告訴別人,說不是你做的,那不就行了?」
  黃蟬再是一聲長嘆,仍然垂著頭,我向紅綾道:「事情要是那麼簡單就好了,羅織罪名
,本來就是統治階層的拿手好戲,傳到了他們手中,更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一旦懷疑你
有罪,那連你自己做夢也想不到的『罪行』,早已羅列好了,等你來打手印自認有罪了!」
  紅綾對於這種可怕的情形,顯然仍不能理解,所以眨著眼睛。
  我道:「這是人類行為之中,最醜惡的一環,你不必深究了,你且陪秋英去玩,我們和
黃姑娘,有事商量。」
  紅綾很高興,一手牽了秋英的手,帶著那隻鷹,一起走了出去。
  我和白素,都有心幫助黃蟬,所以開門見山,我就道:「以你如今的處境,帶著秋英來
找我們,只有更加不利,不會有好事。」
  黃蟬搖頭:「這是我唯一可走的一步!」
  我和白素都有點不明白,黃蟬道:「一定有人出賣了秘密,不是秋英,就是我,不會是
秋英,嫌疑就落在我的身上,情形雖惡劣,但由於我出身特殊,所以還有辯白的機會。」
  我道:「那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太多人,根本連這個機會也沒有,你們名義上的國家之
首,就是頂著叛徒的罪名屈死的。」
  我說的這件事,雖然駭人聽聞之至,但卻是舉世皆知的事實!
  黃蟬三嘆:「失了喇嘛教的轉世三法物,本來就無風也要三尺浪的最高層,自然有了興
風作浪的因由––」
  我見她提到了這一方面的事,立時高舉雙手來:「好極,這叫『鬼打鬼』,不論誰勝誰
負,死的全是鬼,這種行動,越多越好,最好是再來一次全國大亂,造反有理,大幹一場。

  黃蟬望著我,等我說完,才幽幽地道:「上面的鬥爭,我也沒有資格參加,但是最高領
導為了不受攻擊,必須把這件事,處理得十分漂亮。」
  我冷笑:「這個最高領導早已壽登古稀之上,又不是其無後乎,下令坦克車去鎮壓學生
的事也幹過了,還那麼貪戀權力幹嘛?」
  白素低聲道:「且別搶白,聽她說下去。」
  我冷笑一聲:「大可宣布廢除現有的活佛制度,由他老人家自任活佛,有不從的,一律
用坦克車去壓,也就一了百了,乾脆得很。」
  黃蟬的俏臉一陣紅,一陣白,白素感嘆:「人做了壞事,儘管有人歌功頌德,儘管有人
貪利忘本,但是天下悠悠之口,歷史春秋之軍,總無法抹盡抹煞的。」
  黃蟬幾乎是在哀求:「我請兩位相助,若不能,當我沒來過好了!」
  我立刻一擺手:「請便!」
  她顯然料不到我的心腸如此硬,所以怔了一怔,一時之間,難以下台。
  白素卻推了我一下:「我們和黃姑娘又不是第一次相識,你何必那樣對她?」
  這時,我忽然長嘆了一聲––老實說,當時我為甚麼會喟嘆,連我自己也說不上來,但
是後來,證明了我這一聲長嘆,大是有理!
  我嘆了一聲之後,經白素一說,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客氣一些:「你究竟想我們怎
樣?」
  黃蟬這一次,說得再直接也不過:「幫我找出這個人,找回這三件法物!」
  我悶哼了一聲,轉過臉去,白素道:「你憑甚麼認為我們能做到這一點?」
  黃蟬沉聲道:「關於喇嘛教,關於二活佛轉世的事,兩位比我知道得多,所以,也應該
比我更有能力找到這個人。」
  我一聽得她那麼說,全中不禁一凜。
  當下我不動聲色––雖然我連望也不向白素望一眼,但是我知道白素也同樣因為黃蟬的
話,而心生警惕。要知道黃蟬的身分特殊,她外表動人,惹人憐惜,使人樂於幫助她,那是
一回事,而她若利用這個優點,要利用我們,完成她的任務,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淡然一笑:「你只怕弄錯了,我們只是一介平民,也不是叛徒,怎麼會和活佛轉世的
秘密扯上關係。確立活佛轉世,那是強權勢力的事!」
  黃蟬對我直接使用了「強權勢力」這個名詞,竟然一點特別的反應也沒有,連眉毛也沒
有抬一下。
  她低嘆了一聲:「我實在需要幫助,這一次,如果我過不了關,那我––我––那我–
–」
  她連說了三聲「那我」,也說不出那她究竟會怎樣。事實上,我和白素,都知道,如今
她的處境不妙,不單是失責,組織上還懷疑她有背叛的行為,若是過不了關,那在她的身上
,會發生甚麼事,真的連想都教人不敢想。
  白素也嘆了一聲:「我們實在是幫不了忙––這事情,我看也沒有那麼嚴重,沒有了三
件法物,你們一樣可以確立二活佛。」
  黃蟬苦笑:「但是說服力就大大減弱,尤其是在有關二活佛的––說法滿天飛的時候,
失去了法物,是極不利的事。」
  她說著,就用那種十倍於秋英的無助無依的眼光,望著我和白素。
  她一定知道,無法坐視一個人流露出這樣的眼光,是我們的弱點,所以她才那麼做的。

  明知在那種目光之後,她可能真有一顆悲苦的心靈,但更可能,是她的造作,我們的弱
點,也是發作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道:「你可以告訴組織,不見了這三件法物,並不是甚麼大不
利的事。」
  黃蟬惘然問:「為甚麼?」
  這「為甚麼」,我就不好回答了,因為要回答,就必然要說出,若是沒有了法物,等於
轉世二活佛喪失了「最佳時機」,反而對強權有利。這是個碩大的秘密,我絕不能透露。
  所以我道:「只是我的分析。」
  黃蟬低下頭去,過了一會才抬起頭來:「那盜寶人––他––他––」
  我道:「你不會還以為那是我吧?」
  黃蟬道:「不是你,但是一定和你,有特殊關係!」
  我又好氣又好笑:「秦檜有了傳人,這是『莫須有』的平方。」
  黃蟬搖頭:「不是,我這麼說,有一定的根據––電腦把這個人的頭部骨骼還原之後,
現出來的形像,居然是你,那說明甚麼?」
  我答得極快:「說明電腦錯了!」
  黃蟬仍然搖頭:「電腦沒錯,現出來的那個人,其實不是你,只是一個和你在外貌上十
分近似的人,由於大家都沒有見過這個人,只見過你,所以一看之下,就以為那是你!」
  黃蟬的話,令我心中,陡然一動,我抿著嘴,一時之間,思潮起伏,出不了聲。
  黃蟬又道:「兩個人相貌相似,是很普通的事,但最容易有相似相貌的,要推有血緣關
係的親屬––父子、兄弟––等等。」
  我的聲音變得很低沉,那是為了掩飾我內心的激動,但顯然並不成功,我道:「你的意
思是––」
  黃蟬一字一頓:「這個人,推測和你有相當直接的血緣關係,根據已知的資料,我的推
斷是:其人姓衛,名不虛傳,行七,所以大家叫他衛七。」
  我閉上了眼睛,從「其人姓衛」閉起,到「大家叫他衛七」才睜開來。
  衛七,就是我的七叔,也就是最早在喇嘛教的登珠活佛手中,接過了三件法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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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衛七把那三件法物帶到了故鄉,窮活佛率眾前來追討不果,衛七又帶著三件法物離去,
一去就人、物下落不明。直到小郭在河底撈起了三件法物,落在強權之手。
  其間歲月匆匆,我曾用盡法子找尋七叔的下落,卻一點也沒有消息。
  而今,黃蟬卻作了這樣的推斷––更令我激動的是,我不單是同意了她的推斷,而且在
她說出來之前,我自己也有了同樣的推斷。
  衛七,七叔。
  他有充分的理由,把三件法物盜走,因為他受託於登珠活佛,他有責任不便法物落於他
人之手!
  許多許多問題,隨這個推斷而生:這些日子,七叔在甚麼地方?在幹甚麼?何以他竟會
受了這樣的重傷?他怎麼知道秘庫的資料?他盜了法物之後打算如何處置––一連串的疑問
,沒有一個有答案。
  我思索紊亂,白素只有比我更甚,她一直望著我,我知道她是在向我問一個問題:你的
長相,和七叔相似嗎?
  老實說,這個問題看來簡單,但是還真的不好回答。我的記憶之中,當然有七叔的模樣
,但是卻無法拿來和我自己對比。
  因為,那全是少年時的印象,少年的印象之中,七叔高大威猛,是我崇拜的對象,宛若
天人一般,自然難以和自己作比較。
  如果七叔有照片留下來,那就容易了,和照片一比較,就算自己難以下結論,別人一看
,也可以知道是不是相似了。偏偏七叔一張照片也沒有。
  所以,我只好向白素搖了搖頭,然後,我轉向黃蟬:「你的推斷,很令我震驚––老實
說,我很同意你的推斷。那人,有可能是我的七叔,但是卻一點用處也沒有,因為我根本不
知他的下落。」
  黃蟬靜靜地望著我,我又道:「早一陣子,有人在全世界範圍內,出上億英鎊的賞格要
找他,重賞之下,也沒有結果。」
  黃蟬的神態,安靜得出奇,像是在討論的事,和她沒有甚麼關係。她道:「我們可以從
一連串的假設之中,來尋求事實的真相。」
  我和白素齊聲道:「請!」
  黃蟬道:「有關喇嘛教的傳言是,才去世的二活佛是假的。」
  白素沉聲道:「我也聽說了。」
  才去世的二活佛是假的,這件事,我和白素早已深信不疑,但若白素此時只說「聽說」
,那是為了掩飾我們所知的真相,不讓黃蟬在我們的話中,套出話來。
  黃蟬又道:「又有傳言,說真的二活佛的轉世,已經降世了。」
  白素又道:「我也聽說了。」
  黃蟬續道:「假設兩項傳言都屬實,那麼,那轉世二活佛,必然想得到那三件法物。」

  這次由我來表示態度:「可以這樣說。」
  黃蟬再繼續:「而衛七是早年得到了那三件法物的人,他是怎麼得到這三件法物的,你
我都清楚––他身負這三件法物重歸喇嘛教的重任!」
  我和白素沒有說甚麼,只是點了點頭。
  黃蟬吸了一口氣:「多年之前,他把法物沉於河底,以為無人能找得到,卻不料法物又
重見天日,他自然有理由要把法物取回來。」
  我悶哼一聲:「太有理由了。」
  黃蟬明知我還有話要說,所以她並不立即開口。我立即道:「一個人有理由要去做一件
事,絕不等於這件事就是他做的!」
  黃蟬作一個同意的神情:「一切都只是假設。」
  我強調:「我只同意衛七有理由去盜法物。」
  黃蟬自顧自地說著:「基於以上的假設,法物得手之後,他下一步會怎麼做?」
  我心中又是一凜,覺得黃蟬的每一個假設,都是一個圈套,漸漸地要把我們心中的秘密
全都套出來。所以一時之間,我沒有立刻出聲。
  白素發出了一下冷笑,一副接受挑戰,不怕跌入圈套的神情,她道:「他會把三件法物
,交回喇嘛教!」
  黃蟬道:「白姐說得是––他會交到甚麼人的手中?」
  白素道:「甚麼人交給他,他就交還給甚麼人!」
  黃蟬疾聲:「交給他的人,要是已不在世了呢?」
  白素冷然:「那他就應該會把法物交還給大活佛––這法物關係著喇嘛教的興衰,而大
活佛正負此重任。」
  黃蟬略頓了一頓,她當然是在努力想把話題轉到轉世二活佛的身上,但白素卻十分巧妙
地規避著,對黃蟬的問題,見招拆招,防守得滴水不透,叫黃蟬攻不進去。
  黃蟬停了一會:「那是可能之一,但法物是屬於二活佛所有––」
  她說到這裏,故意頓了一頓。
  我明白她的用意了,她是想說,另一個可能是,盜寶人會把法物送到轉世二活佛手中!
若我們同意了她的說法,那麼話題便自然而然,轉到轉世二活佛的身上去,黃蟬就達到了把
我們引進圈套的目的了!
  黃蟬的設計,雖然精心之至,但是要在我和白素面前得逞,也沒有那麼容易!
  我突然鼓掌高呼:「太妙了!法物到了大活佛手中,由大活佛憑藉法物,確定二活佛,
舉世莫不公認,別人也就無法再確立假活佛了!」
  我這一下轉移目標,混淆視聽,果然奏效,令黃蟬感到了迷惑。
  白素當然更是和我配合得天衣無縫,她向我使了一個眼色,又在暗中向我擺了擺手––
這些動作,都是做給黃蟬看的,看起來,像是要阻止我的話,但可以起到使黃蟬相信我話的
作用。
  我也假裝自覺失言,忙道:「這不過是我的估計。」
  黃蟬神色凝重,來回踱了幾步,她自然是在思索我所說的這種情況,是不是會出現。
  我和白素壓低了聲音交談,吧話題更引向我剛才的「設想」。
  我道:「這一下子,喇嘛教的大活佛和二活佛一起出現,教徒心目中的太陽和月亮一起
出現,喇嘛教必然大大興旺了!」
  白素道:「是啊,教中如果有這樣的好消息,那是任何人,任何力量都封鎖不住的。」

  我搓著手:「壓抑已久的教眾,就此會有前仆後繼的反抗行動!這––」
  我說到這裏,黃蟬忽然笑容滿面:「兩位只怕要白興奮了,這種情形,不會出現。」
  白素也笑:「本來,只是我們的假設。」
  黃蟬卻道:「我的意思是,三件法物,不會被送到大活佛那裡去!」
  我呆了一呆:「那會到何處去?」
  黃蟬且不說答案,只是道:「那三件法物,究竟在確認身分之中,如何起作用,我不知
道,兩位不知道,大活佛也未必知道。」
  白素揚眉:「那誰知道呢?」
  黃蟬回答肯定:「二活佛,只有轉世的二活佛知道,所以法物會送到他那裏去!」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又是吃驚,又是佩服。因為她對我們的誤導,竟很快地不為所動

  不過,她似乎並沒有識穿我們是在故意誤導她,她反而向我們解釋:「大活佛和二活佛
之間,一向有極深的芥蒂,這是他們教中的紛爭,有極深的歷史和宗教淵源,不易化解。」
  我試探著問:「或許在強敵當前,或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們會團結一致。」
  黃蟬搖頭:「不會。」
  我和白素齊聲道:「何以如此肯定?」
  黃蟬皺著眉:「在和大活佛接觸的人之中,不可能有轉世的二活佛在,而大活佛和二活
佛之間,如果要團結一致,那非由他們兩個親自會商不可,不能由手下的蝦兵蟹將代作安排
!」
  聽黃蟬講到這裏,我和白素,都不免悚然而驚,因為這番話,證明黃蟬那一方面,對大
活佛的監視,嚴密到了極點!
  雖說大活佛是一個國際知名的人物,對他的活動,進行監視,會令得國際輿論,群起譴
責,但如果監視是在暗中進行,世人也就被蒙在鼓裏了!
  以現代科技來進行暗中對一個人的嚴密監視,可以到達甚麼程度,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用戈壁沙漠或是郭大偵探的話來說:「要知道一個人二十四小時內心跳速度的變化,也不是
難事!」
  黃蟬方面,要是存心對大活佛進行嚴密的監視,可以動用到人造衛星追蹤––只要有辦
法把一具微型訊號發射儀,放在大活佛的身邊,就可以做到這一點了,大活佛的身邊有那麼
多人,誰能說其中沒有被收買了的?
  我和白素感到吃驚的是,不久之前,白素曾把大活佛帶到我這裏來過,若是大活佛的行
蹤,他們全知道,那麼,這次秘密會面,也就不是秘密了!
  白素淡淡地道:「是啊,我們可以想像,你們對大活佛的監視,是如何嚴密,可是別忘
了,他們是活佛,另具神通,你有沒有聽說過『神會』這回事?」
  黃蟬深深吸了一口氣:「基本上,我們並不相信這種事,甚至,我們不相信甚麼活佛轉
世,認為那是喇嘛騙人的鬼話!」
  我緩緩搖頭,感到「可惜」:「你們的原則,可以不信,但是你從事具體的對付喇嘛教
的工作,應該相信。」
  黃蟬笑了起來,她的笑容,清淡而飄逸,可是她柔聲所說的話,卻很令人吃驚。
  她道:「我本人也寧願相信科學,科學的證據是,不久之前,大活佛到過這個城市––
我的推測是,他和你們會過面!」
  我「哈哈」一笑,不作承認,也不否認。白素卻道:「真是好嚴密的跟蹤,不錯,大活
佛想找衛七,想要那三件法物,所以才和我們見面的!」
  我乍一聽得白素承認了這一點,不免震動。但我隨即明白了,白素是因利趁便,再繼續
誤導黃蟬,盡力把目標自轉世二活佛的身上移開去!
  理由很簡單,他們要對付大活佛,有各種各樣的顧忌,但要對付一個還不為人所知的二
活佛,就容易得多了,所以,可能令二活佛處境危險。
  黃蟬對白素坦白承認和大活佛會過面,也感到有點意外,一時之間,她竟不知如何再進
一步才好,白素卻「趁勝追擊」:「上億英鎊的賞格,令得全世界的『尋找者』都為之心動
,這不但包括了巨大的金錢利益,而且若是成功了,還意味著『天下第一』的名銜,但是仍
未能使七叔出現,可知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白素在話中,提及了「尋找者」這個名詞––那是一些專業從事尋找別人的人,其中有
甚麼事也不幹,只是專責找人,還有的是出色的偵探,像我們熟悉的小郭,這種人大都神通
廣大,各具奇謀。
  上次,在巨額賞格出現之後,數以千計的「尋找者」在全世界各地活動,而且,還有喇
嘛教的教眾,以及強權政治屬下的各級特務系統。可以說,自從盤古開天闢地以來,從來也
未曾有那麼多人,動員起來去尋找一個人!
  但是,衛七先生仍然不知所蹤。
  我和白素,也盡了一切可能想得到他的音訊,也同樣沒有結果。
  所以,我的結論是:七叔早已死了,他人既然不在了,自然也找不到他了。至於他死了
之後,骸骨何處,那就不可能知道了,或許在大沙漠之中,或許在大海之底,或許在雪山的
千年積雪之下,誰能找得到!
  可是如今,看黃蟬帶來的錄影帶和電腦分析,七叔竟也有可能,仍在人世!
  老實說,我比世上任何人,都渴望能見到他,因為他是我的親人!
  我把這一點心意,向黃蟬說了出來,並且加以說明:「我已盡了力,除非他自己出面來
見我,不然,我真是無能為力!」
  黃蟬的聲音平淡:「我也不是希望能一下子把他找出來,只是想通過兩位的幫助,至少
,推測一下,他得了法物之後的動向。」
  白素揚了揚眉:「我們剛才分析過了,他會去找大活佛,我還想,大活佛會把法物重歸
喇嘛教這件事,向全世界公布。」
  聽了白素的話,黃蟬的俏臉煞白,而且,自然而然把一雙手按在心口,她這種情形,雖
然表示了「大禍臨頭」,但神態之動人,無以復加。
  過了好一會,她才道:「到了這時候,那就是我和秋英的死期到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還沒有說甚麼,就聽得黃蟬以極低的語聲道:「秋英根本不知道
甚麼是死亡,而我––實在不想死,不願死!」
  黃蟬的這種態度,大大地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我並無意去諷刺她,但還是忍不住道:
「我以為像你們這類人,是視死如歸的。」
  黃蟬苦笑了一下––這時,她現出的是一種真正苦澀無比的神情。
  她微微抬起了頭,一字一頓地道:「我根本沒有做過一天人,我的意思是,我沒有為自
己活過一天,就這樣死了,那算是甚麼樣的一生?」
  她說著,望向我們,神情是一副想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和白素呆了半晌,說不出話
來,因為忽然之間,她這樣特殊身分的人,在可以說和她處於敵對地位的人面前,作了這樣
思想上的剖白,這確然太不可思議,而且,也太出於我們的意料之外了。
  過了好一會,我才只能空泛地安慰她:「事情不至於那麼嚴重吧!」
  黃蟬轉過身去:「上頭認定了不是我,就是秋英,出賣了秘密,導致法物失竊,追究責
任,根據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原則,我和秋英,都要被處死,除非能在限期之前,把法物
追回來。」
  白素問了一句:「限期是––」
  黃蟬翻起手腕,看了看手腕上的錢:「限期是一個月,尚餘二十七天十六小時四十一分
。」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們兩人是同樣的心思:「要在限期之內,找回失物,希望太渺
茫了,你可以考慮真的背叛組織。」
  在黃蟬陡然震動時,我補充了一句:「正好趁此機會,找回你自己,過屬於你自己的生
活,為你自己繼續活下去,才不負了一生!」
  剎那之間,黃蟬整個人,像是遭到了電極一樣,僵凝不動,猶如一尊雕像––如果那真
是一尊雕像,那我毫無疑問會題名「震慄」。
  我和白素也都知道,這個提議會給她造成極大的震撼,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我又沉
聲道:「不是沒有成功的例子。」
  黃蟬緩緩地點了點頭,在她的額角和鼻尖上,竟然沁出了細小的汗珠來,由此可知她心
中的震動,是何等之甚。她連吸了幾口氣,才勻了氣息,道:「在我想來,把三件法物追回
來,應該是容易得多。」
  我苦笑了一下––不能說黃蟬的話不對,因為情形可以作如此的理解。
  雖然我剛才指出「有成功的例子」,但那過程之艱難,叫人想起來都心中發毛。而且,
其間動用的力量,都是地球之外的宇宙間的力量。當中最幸運的要算是水紅,這個可愛的小
滑頭,是抓緊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因利趁便,擺脫了「人形工具」地位的。
  以黃蟬現在的情形,就算她下定決心,我也想不出有甚麼辦法可以令她「脫籍」!
  (我用了「脫籍」這個詞,有點擬於不倫,但卻是很好很生動很容易令人明白的一種說
法。)
  相形之下,確然是找出三件法物,證明清白,要容易得多了!
  白素的反應,卻和我相反,她道:「雖然找三件法物,看來像是容易,但是那是長痛,
痛完了之後,仍然沒有自己,很不划算。」
  她竟將這樣有關生死的大事,用划不划算這種說法來說明,很具黑色喜劇的效果。
  剎那之間,黃蟬再度呆若木雞––我相信,我和白素的心思都一樣,由於黃蟬的外型,
如此動人,所以我們都有同一想法:在盡可能的範圍內,我們都會幫助她。
  這一次,黃蟬發呆的時間更久,約有兩分鐘之久,在這兩分鐘之內,我相信她天人交戰
,不知道想過了多少的問題。
  而在她最後顯示出來的神情上,也可以看出,她未能有所決定。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雙眼之中,充滿了感激而又抱歉的神情,表示未能接納我們的提
議。
  我和白素都沒有甚麼特別的反應––這本來就不是立刻可以決定的事,而且,就算她有
了決定,我們也不知如何著手去幫她。
  黃蟬為她自己找了一個藉口:「不單是我,還有秋英––她簡直是我的影子,或者可以
說,和我是二位一體,所以我的行動,不能由我單一決定。」
  我們只是各自作了一個表示可以理解的神情。
  然而,忽然之間,黃蟬又進入了她的「任務狀態」,她竟直截了當地道:「你們知道轉
世二活佛的下落––」
  她說了這樣的石破天驚的一句話之後,故意頓了一頓,約有兩秒鐘,我和白素還處於被
她這種「單刀直入」式的攻擊,而還沒有確定該如何反應之前,她就已經繼續:「能不能告
訴我他的下落?」
  黃蟬的這種掩飾在她柔軟動聽的聲調之後的那種攻擊,力量之大,出乎想像之外。而我
和白素的第一反應,奇特之極,但是卻不約而同!
  我們兩人,一齊嘆了一口氣!
  我們之所以嘆氣,是嘆我們自己,不論如何警惕,如何提醒自己,但終究還是不免被黃
蟬秀麗動人的外型所迷惑,以致表示了願意向她提供真誠的幫助!
  而她就利用了這一點,向我們進逼,以達到她的目的。
  在她的這種方式的進逼之下,我們大可以否認,說是根本不知道二活佛的一切。但如果
這樣否認的話,那未免太拙劣了!
  這樣的拙劣,比起黃蟬的高明,相差太遠,依然會導致我們敗在她的手下。
  所以,一定過神來,我就決定,我們不能否認––在我有了這樣決定的同時,我從白素
的眼神之中,得到了訊息,知道她和我心意一致。
  所以我略昂起了頭:「當然不能告訴你,半點消息也不能透露,絕不能!」
  我的這個回答,看來也出乎黃蟬的意料之外,她以為我一定否認,然後在她的逐步逼問
之下,才不得已承認。所以她一定早已計劃好了一整套的逼問方法。
  可是我卻一上來就絕不否認,讓她準備好的一切,都用不上,原來的步驟亂了套,所以
,輪到她不知如何才好了。
  我當然不會錯過這一瞬間的機會,我冷冷地道:「你們想對付已轉世的二活佛,我和白
素,會當幫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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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素立即聲音嘹亮:「當然不會,絕無可能。」
  黃蟬過了半分鐘,才緩過氣來,柔聲道:「我以為兩位說過要幫我,是真的會幫我。」

  她用到了這樣的言語來刺激我們,那麼,這場勾心鬥角的「戰鬥」,可以說已結來了。

  白素悠然道:「當然我們願意幫你,但自然也必然有個限度,是不是?」
  黃蟬自然知道,無限度的幫助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再也難以為繼了!
  黃蟬現出很難過的神情––這種神情是如此之真摯,因此很難相信那是偽裝出來的。事
實是,在過了相當時日之後,我們討論過,也未能確定那時,黃蟬是真的感到難過,還是那
只是裝出來的。
  而當時,當她現出這種神情來的時候,確然令人心中惻然,感到很是同情。
  然而,出賣二活佛的事,是在任何情形下都不能做的,所以我和白素,都勉力令自己理
智,我們的神情,看來甚至是冷漠的。
  黃蟬的語調,聽來也無奈之至,她道:「我為自己的生存,而必須做一些事,想必能得
到兩位精神上的支持?」
  我和白素,都知道她進一步想說甚麼,可是還是自然而然地點著頭。
  黃蟬道:「我沒有別的線索,只有在兩位這裏,才能得到找尋二活佛的線索。」
  白素揚眉:「我以為你只是要找那三件法物。」
  黃蟬道:「那三件法物,必然是由盜寶人,送到二活佛那裏去了,所以,只要知道二活
佛的下落,就必然可以找回法物來。」
  我冷冷地道:「同時,也可以解決二活佛,一勞永逸,真是痛快。」
  黃蟬抿著嘴,不再說甚麼,我和白素,不約而同,作了一個「請」的手勢,意思是,你
來這裏的任務,已然告終,可以離去了。
  黃蟬現出很無奈的神情,幽幽嘆了一聲,向外走去,我們跟著她下了樓梯,她一直走向
門口,才問:「令嬡把秋英帶到哪裏去了?」
  秋英跟著紅綾離去,已有好一會了,由於我們和黃蟬之間的對話,需要全心全力應付,
所以並未留意到這一點。這時黃蟬問起,我們也不在意。
  我只是順口道:「大概就在附近,很快會回來的。」
  白素也笑道:「不妨閒話家常,等她們回來。」
  黃蟬在門口的空地上徘徊,並不進屋子,又嘆了幾聲:「我那有心情說甚麼家常。」
  白素一揚眉:「那就說你的事,我再一次聲明:在我們這裏,你不可能得到任何消息。

  黃蟬的反應很平靜,她微抬著頭,望著遠處的藍天白雲,也不知她在打甚麼主意。
  忽然,她向天上一指:「她們就快回來了!」
  她的言和行,相當古怪,因為她是向著天上這樣說的,看起來倒像是紅綾和秋英即將從
天而降一樣。
  我和白素,自然而然,也抬頭望向天際,一望之下,就明白黃蟬何以會有這樣的言行了

  因為在高空中,這時,正有一頭鷹,在以極高的速度,俯衝而下––事實上,才一入眼
之際,那不過是拳頭大小,急速移動的一個黑色物體,並看不清那是甚麼。但我們立刻知道
,那是那頭鷹,紅綾的那頭鷹!
  轉眼之間,那鷹自上千公尺的高空,衝到了離地不到一百公尺處,已經完全可以看清那
確然是這頭鷹了!
  這時,我和白素的心頭,陡然一凜,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聲––那鷹是
和紅綾、秋英一起出去的––如今牠獨自這樣急地飛回來,不問可知,一定是有甚麼意外了

  雖然我對紅綾應變的能力,極具信心,但是見那鷹來得如此之急,也不免驚心。
  就在我一聲低呼間,那鷹帶起一股勁風,已直撲了下來,牠下衝之勢,急驟無比,本來
,牠早就應該展開雙翼,以緩減下衝之勢了,可是,牠由於想早些到達,所以,直到離地只
有七、八公尺時,才陡然展開雙翼,來勢可稱猛惡之極!
  待到牠撲在地上,我和白素急迎上去時,牠已經站好了身子,鐵喙伸處,一下子就叨住
了我的褲腳,拖著我向前去。
  想不到那鷹的力道極大,出其不意一拖之下,我幾乎仆跌向前,牠拖了我一下,立時鬆
嘴,又騰空飛了起來,飛得不高,只在我面前盤旋。
  我和白素失聲叫:「出事了,牠要帶我們到出事的地點去!」
  那鷹本來是天工大王的愛禽,本就極其通靈,經過紅綾的外婆,不知用甚麼方法「改造
」了之後,我相信牠和紅綾之間,已經可以作很高程度的溝通,但是和我們之間,卻還不能

  這時,我和白素失聲驚呼,那鷹又疾落了下來,居然就在我們面前,點了點頭,老氣橫
秋之至。
  我第一個反應,是立即向黃蟬望去,而且目光之中,已充滿了敵意。
  紅綾帶著秋英外出,秋英是黃蟬帶來的,現在出了事,雖然出的是甚麼事還不知道,但
事情和黃蟬有關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了麼?
  黃蟬也立即明白我在懷疑甚麼,她雙手高舉:「我要是知道甚麼,不得好死!」
  她在百忙之中,發了這樣的一個毒誓,自然不見得有甚麼說服力,而一向遇事鎮定的白
素,由於事情和紅綾有關,她也大是緊張,頓足道:「還說甚麼廢話,快跟去看看,發生了
甚麼事!」
  白素這樣說,那是說她,也大有懷疑黃蟬之意了,黃蟬的俏臉之上,現出了一臉的委曲
,但這時,鷹已向前飛去,我和白素,一起展開身形,追了上去。
  鷹向後出飛去,不一會,我們所經之處,灌木叢生,根本沒有了路徑。
  這時,才現出黃蟬的武術根底之深,她一直跟在我們兩人身後,伏高竄低,迅速無比,
臉不紅,氣不喘,而且目光炯炯,一直注視著那頭鷹。
  待到穿出了一片林子,白素眼光,一下子就看出,對面山崖之上,有一條人影,正在上
下飛竄,捷如猿猴,那不是紅綾是誰?
  一看到紅綾在山崖上到處亂竄,雖然看來十分驚險,但我們都知道,這種築路開出來的
山崖,固然陡峭,卻絕難不倒我們的女兒,所以一起放下心來。
  這時,只聽得黃蟬冷冷地道:「出事的不是令嬡,是秋英!」
  一聽得黃蟬那樣說,我立時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覺得,事情很是不妙,可能是黃
蟬的另一個圈套,可是究竟不妙到甚麼程度,一時之間,卻還說不上來。
  我向著山崖,發出了一聲長嘯,其時,那鷹也向山崖上飛過去,紅綾立時發現了我們,
她站在一株打橫生出的松樹上,向我們做手勢,示意我們也上山去。
  白素一揮手,率先向前穿出,我和黃蟬,緊跟其後。白素一上了山崖就提氣問:「孩子
,甚麼事?」
  紅綾的回答聲傳來:「一個人把秋英搶走了!」
  我們三個人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表示怪異的聲音。那當然是因為雖然我們明知有事
發生,但是也絕想不到,會發生了那樣的事。
  照黃蟬所說,秋英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人,怎麼會有人把她搶走了呢?
  我在電光石火之間,又想到的是,秋英也必然受過嚴格的武術訓練,就算她沒有武功,
紅綾和那頭鷹,又豈是容易對付的,如何容得甚麼人把秋英搶走?可知事情一定是古怪之至

  我一面想,一面仍在飛躍向前,白素一直在我的前面,而黃蟬也一直在我的身邊,上了
山崖之後,才知道那雖然是人工開出來的,但卻極難攀緣,一來,它直上直下,二來,沒有
甚麼生長多年的大樹,可供落腳。
  我看到,紅綾站在那株樹上,除了向我們揮了揮手,叫了一聲之後,一直盯著山崖在看
––她盯視的方向,並沒有甚麼特別之處,只是有著一株極大的樹,旁邊還有一道溝,想是
下雨之際,雨水沖刷出來的,那道溝,直通向山崖高處。
  看到我們快到了近前,紅綾突然發出了一下古怪之極的聲音,而且,她的這下聲音,還
立時有了回音,起自天上,是一下嘹亮的鷹鳴。
  紅綾伸手向上一指,叫:「一起上去追!」
  說著,她已飛身而起,撲向那道山澗,山澗上有不少石塊,並無流水,隨著她的上竄,
碎石紛紛落下,這就給我們向上去,造成了一定的障礙。
  但是,既然喜馬拉雅山麓的冰川,也未能阻我前進,何況是小小的山澗。不一會,我就
追上了白素,和她並肩向上去。
  我們交換了一下眼色,心意都一樣,一點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紅綾的去勢極快,轉眼之間,眼看她穿過了一大片林木,已快到山頂了,山頂上有公路
,視線被林木所遮,看不到她的動作,可是卻聽到她正在發出十分憤怒的吼叫聲,還有一些
人的驚叫聲。
  我知道,紅綾雖已不是野人,可是她要是發作起來,也很能令人把她當作怪物,所以一
提氣,疾竄了上去,只見山頂的路上,有兩輛車,碰撞在一起,紅綾正自一架車的車頂,跳
到另一輛車頂上,來回地跳著,不但發出砰然巨響,而且被她跳過之處,車頂現出不少凹痕
來。
  另外有幾個男女,可能原來是在車中的,這時都離開了車子,嚇得目瞪口呆,一個胖女
人,則在不斷地發出尖叫聲。
  一看到這種情形,我又好氣又好笑,立時喝道:「紅綾,快下來!」
  紅綾飛撲而下,在我身前站定。
  白素和黃蟬,這時已走向前去,安撫那幾個自車上被紅綾嚇出來的人––天下事,由她
們兩人出面,只怕沒有不能成功的。
  紅綾也不理自己闖了甚麼禍,一把抓住我的手,大聲道:「爸,那人真好身手,原來秋
英也會武功,而且輕功絕佳,可是也敵不過那人!」
  這時,白素和黃蟬已處理好了紛亂,白素轉過頭來道:「慢慢說,從頭說––」
  黃蟬卻顯得十分焦急:「秋英給甚麼人帶走了?」
  紅綾先回答黃蟬的問題,她向自己的臉上指了一指:「一個蒙面人––」
  她才說了一句,就向我望了過來,神情十分遲疑,我大是奇訝:「那蒙面人怎麼了?」

  紅綾吸了一口氣:「他突然出現––從樹上跳下來,我還以為是爸來了。」
  我怔了一怔,輕聲道:「這話不通,既然是蒙面人,你怎認得出誰是誰來?」
  紅綾也知道自己的話不是很合理,她側頭想了一想,但還是道:「我也不知道為甚麼,
一看到他自樹上躍下來,就把他當作了是爸,而且––而且––」
  她說到這裏,竟大是不好意思:「而且––我還很高興地叫了他一聲!」
  當其時也,紅綾和秋英,正在一個斜斜的山坡上嬉戲,紅綾已經發現秋英的輕功極好,
她們在逗鷹玩,每當那鷹騰空而起時,秋英便拔身而起,每一次,都姿態優美,輕若無物,
拔起老高,看得紅綾大聲叫好。
  紅綾並且連連發問:「你這身功夫,是哪裏學的?」
  但是秋英根本聽不見,自然也沒有回答。
  在紅綾的詢問聲中,秋英身子拔起,竟一下子伸手抓住了鷹腿,那鷹展翅,把她的人帶
高了好幾公尺,紅綾是自己野慣了的人,也不知凶險,反倒大是高興,大聲喝采起來。
  而就在她的喝采聲之中,秋英手上鬆開,身子向下,直跌了下來。
  那時,秋英離地,足有七、八公尺高,而且山坡上,全是嶙峋的石塊,紅綾這才著急,
身形一幌,就向前掠出––以她的身手而論,要把纖弱瘦小的秋英,白半空中接住,絕非難
事。
  但是,也就在此際,只見斜坡上的一株樹上,陡然飛起一條人影,快疾無比,紅綾只覺
眼前一花,一條極其熟悉的人影,已墮在她的身前。
  紅綾一面收住勢子,一面自然而然,脫口便叫:「爸,你––」
  那人現身,阻在紅綾的面前,顯然是不讓紅綾去接應自半空中跌下來的秋英,所以紅綾
才有責問之意。她只是在第一眼,誤以為那是我,隨即發現了,那不是我,是一個看來極其
詭異的蒙面人!
  這時的情形是,秋英仍在半空之中,並未落地,紅綾還趕著要去把她接住,而那蒙面人
又阻住了去路,試想,一個人在半空之中跌下來,能在空中停留多久?所以時機緊急之極,
紅綾連喝一聲「讓開」的時間都沒有,「呼」地一拳,便向那蒙面人打去。
  紅綾的用意是,一拳先把那蒙面人打了開去,自己搶向前去救人再說。
  那蒙面人剛才從樹上飛掠而下時,身手極好,紅綾也估量他一定可以避開這一拳的,所
以隨著那一拳打出,她人也向前衝去!
  怎知那蒙面人竟然不退不避,也不還手,紅綾拳出如風,「蓬」地一聲,正打在那蒙面
人的胸口,卻如中敗絮,那蒙面人的身子,也沒有晃動。
  紅綾的這一拳,目的只是在把對方逼開,本來就沒有用甚麼力,一拳被對方不動聲色硬
接了下來,也不算是甚麼。
  可是她出拳之際,人已在向前衝,這一衝,卻是準備去救人的,是蓄足了勢子的,一拳
未將那人逼退,前衝的勢子再也收不住,又是「蓬」地一下聲響,直撞在那蒙面人的身上!
  當紅綾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們心中所想的一樣:紅綾這一撞,力
道該有多大,只怕一頭蠻牛的衝撞之力,也不過如此而已。
  所以,我們很注意這一撞之下,結果如何。
  紅綾說到這裏時,也大有猶豫之色。
  原來她一下子撞了上去,那蒙面人仍然紋絲不動,而她卻像是撞到了一根鐵柱一般。
  紅綾的身子極是壯實,她一撞,沒能撞動對方,雖然如同撞中了鐵柱,但是也決計損傷
不了她。只是她自己也知道這一撞力道極大,對方竟能硬頂了下來,這是她以前未有過的經
驗,令得她大是奇訝。
  然而,更令她驚訝的事,接著又發生在她的眼前,只見那自半空中跌下來,令她要去急
救的秋英,在快要落地時,陡然一個翻身,身形美妙如飛禽,已經輕輕巧巧,落下地來。
  同時,那蒙面人也向著紅綾道:「娃子心地很好!」
  由於紅綾一開始,說到有一個蒙面人突然出現之際,我就想到,那蒙面人,大有可能,
就是錄影帶上看到的那個盜寶者,所以我對紅綾的敘述,極其留意。
  這時聽到紅綾講到那蒙面人開了口,我更是緊張,忙道:「孩子,你記清楚,他是怎麼
說的,一個字也不能改,照他說的說!」
  紅綾立時道:「他是這樣說的啊!娃子,心地很好!」
  我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說甚麼,揮了揮手,示意紅綾再說下去。
  在一旁的黃蟬,本來神情緊張之至,但一聽到這裏,我看到她明顯地平靜了下來。
  顯然是,在那一剎間,她想到的一些事,和我所想到的一樣。
  我要紅綾把當時那蒙面人所說的話,每一個字都複述出來的原因是,聽一個人的說話,
對於判別這個人的身分,起相當重要的作用。甚麼人說甚麼樣的話,是自小養成的習慣,就
算刻意改變,也會在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
  紅綾做得很好,她不但複述了那蒙面人的話,而且把他說話的腔調,口音也學了來。
  我一聽之下,心頭更是大受震動––「娃子」是我家鄉的土話,對小孩子的稱呼,而紅
綾所學出來的,更是我家鄉的土腔!
  黃蟬曾說,那盜寶的蒙面人,有可能是我的七叔,現在似乎又多了一項證明了。
  我一面心念電轉,一面示意紅綾再說下去。紅綾遲疑了一下:「爸,你認識這個人?」

  我搖了搖頭:「暫時不能確定,你且說下去!」
  紅綾一看到秋英翩然落地,就放下了心,百忙之中,她還喝了一聲采:「好身手!」
  就在她喝采時,那蒙面人已轉過身,向著秋英。紅綾為人沒有心機,她急著要去誇獎秋
英的身法美妙,就向前走去。
  怎知她才跨出一步,那蒙面人陡然反手一掌,向她當胸拍到。
  紅綾立時收住了腳步,一拳打出,打向對方的掌心。怎知陡然之間,那蒙面人手掌放慢
,變得眼前掌影亂搖,根本看不準何者是處,何者是實。
  紅綾吃了一驚,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付才好,就向後急退了一步。
  我和白素,一聽紅綾說到這裏,便一起發出了一下低呼聲––我們知道,女兒要吃虧了

  紅綾的本領,九成來自她當野人的時候,跟著靈猴訓練出來的體質。
  她蠻力十足,白老大也曾指點了她一些武學招式,但都是淺近功夫,雖然經她使來,也
大具威力,但是比起高深的、變幻莫測的武功,自然相形見絀了!
  這時,她一說到忽然之間,眼前掌影亂晃,我和白素自然知道,她遇上了武學高手,那
是非吃虧不可的了!
  幸而聽她一路說來,那蒙面人對她,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惡意,還誇獎她心地好,所以雖
然知道不妙,也不是太擔心––事實上,紅綾說的時候,好端端地在我們身前,明知她有驚
無險,但是父母關心情切,虛吃一驚,那是難免之事。
  果然,紅綾才一後退,掌影之中,一掌已直欺到了她的胸口。紅綾應變也快,立時揚手
去格,卻不料那一掌,仍是虛招,手掌一翻,攻的是她的肩頭。
  這一下,紅綾再也避不開去,「砰」地一聲,一掌擊個正著。
  這一掌的氣力好大,紅綾皮粗肉厚,倒並不覺得怎麼疼痛,可是一股大力,卻將她撞得
運退出了四、五步去。這對於紅綾來說,是前所未有之事,她不禁哇呀大叫,卻又由衷地叫
:「好大的氣力,好掌法!」
  那蒙面人一掌擊中了紅綾,借力向前竄出,已到了秋英的身前。
  紅綾這時看出去,只見秋英睜大了眼,望著蒙面人,全然不知發生了甚麼事,那蒙面人
直欺到秋英的身前,一下子遮住了紅綾的視線。
  紅綾看過去,像是看到那蒙面人,取出了不知甚麼東西來,向秋英照了一照,接著,他
又向前極快地竄出,而秋英竟如影附形,緊跟在他的身後,也向前掠出!
  紅綾一見這等情形,便大是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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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19:01: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時之間,她也忘記了秋英根本聽不見,大叫道:「喂,你到哪裏去?」
  她一面叫,一面向前追去,可是她和兩人之間,有一段距離,追到了山崖腳下,只見那
頭鷹也向兩人追出,可是蒙面人一揚手,銀光一閃,射向那鷹,那鷹在空中一個翻飛,雖未
被射中,但竟如知道厲害,不敢再追,向紅綾飛了過來。
  紅綾一見,更是大奇,向鷹叫道:「快回去告訴爸媽,出事了!」
  那鷹和紅綾之間,已有奇妙的溝通能力,立時展翅飛了回來。
  紅綾不停說著,黃蟬幾次想插口,都未能如願,直到這時,她才叫:「等一等,我有點
不明白!」
  紅綾被打斷了話頭,有點不願意,我忙道:「事情很嚴重,說清楚一點好!」
  紅綾這才向黃蟬望去,黃蟬道:「那蒙面人給秋英看了一樣東西?」
  紅綾很認真:「他的身子遮住了秋英,我看不清楚,像是那樣,也像是向秋英,作了一
個甚麼手勢。」
  黃蟬眉心打結,神情疑惑之至––這種神情,絕不是假裝出來的,而她疑惑的,也絕不
是紅綾所說的話是否真實,而是紅綾所說的一切,在她來說,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宛若
太陽從西方升起一般。
  她遲疑地問:「看起來,秋英是自願跟著他走,而不是被他帶走的。」
  紅綾回答得更認真:「秋英是經過了他的一些動作之後,跟他走的!」
  那蒙面人和秋英的去勢好快,紅綾一面大聲呼喝,一面飛身追上去,以她的行動之快,
可是卻也越追越遠,眼看著兩人在山崖之中亂竄,忽然一下子,就失去了他們的蹤影。
  紅綾在山崖上,到處亂找,一點結果也沒有,而就在這時,我們也趕到了。
  聽紅綾說完經過,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蜿蜒下山的公路,心想,那蒙面人帶著秋英
,一上了公路,要是有適當的交通工具,這上下不知道已離去多遠了!
  白素看來很鎮定,她望著黃蟬:「你不是有對秋英的『遙控器』嗎?應該至少可以知道
她現在離我們多遠,在甚麼方位?」
  白素故意把向秋英輸送訊號的那個儀器,稱之為「遙控器」,當然是對這種情形,表示
不滿。而紅綾一聽之下,卻驚訝莫名:「甚麼遙控器,難道秋英是一個機器人?」
  白素道:「不是,她是真人,可是卻被當作機器人一樣看待––而且,認定她是一個快
樂的機器人!」
  黃蟬像是未曾料到,白素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她支吾了一下:「我早已發出訊號,請
她來我面前,可是––可是她像是已離開了訊號能接收的距離。」
  我忙問:「有效距離是––」
  黃蟬吸了一口氣:「一千公尺。」
  我苦笑了一下,秋英已在一千公尺之外,那可能是任何所在,再也追不上她了!
  紅綾不明白秋英的情形,所以她對我們的話,也不是十分了解,一臉的疑惑,同時,我
看到黃蟬望向紅綾的神情,也疑惑之極。
  白素在這時候,沉著聲,一字一頓地道:「黃姑娘,我女兒,可能甚麼事都幹得出來,
但是她卻不懂得甚麼是說謊!」
  我已算是「知覺麻木」的了,因為我絕不會想到不相信紅綾的話,所以就以為別人也是
如此。這時,經白素一提出,我才知道黃蟬竟然在懷疑紅綾說話的真實性!
  我對黃蟬本來就有些不滿,這時更是氣往上沖,重重地「哼」了一聲:「不信她,世上
無人可信!」
  黃蟬在剎那之間,俏臉之上,神情變化萬千,最後,她一頓足,轉過身,向前疾走出幾
步,抱住了一棵大樹,身子顫抖不已。
  白素向我和紅綾,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們別跟著她,她來到了黃蟬的身後,柔聲道:
「是不是不見了秋英,事情很糟?」
  黃蟬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向天,她緊抿著嘴,不說話,可是兩行眼淚,已奪眶而出。

  白素又問:「會糟到甚麼程度?」
  黃蟬苦笑了一下:「說有多糟就多糟––至少,會認為我放走了秋英,繼續欺瞞組織。

  這時,紅綾向上一招手,那鷹飛了下來,停在紅綾的手臂上。我隨口說道:「孩子,當
時,你不該叫鷹來通知我們,應該叫牠去追人!」
  鷹的目光銳利,那鷹又通靈無比,當時若是由鷹去追人,一定可能有把握知道蒙面人把
秋英帶到何處去的。
  我這樣說,自然並沒有責怪紅綾之意,紅綾也絕不會見怪。
  倒是那鷹,一聽得我如此說,立時發出了三下古怪的聲音。紅綾聞聲大喜,在鷹的頭上
,輕輕拍了一下,嗔道:「你怎麼不早說!」
  這種情形,看在不明就裏的人眼中,簡直就是神話。但我明白鷹和紅綾之間的關係,所
以忙問:「牠說了些甚麼?」
  紅綾道:「牠說,牠在飛回家的時候,在空中看到他們離去的方向。」
  我不禁嘆了一聲––光是知道離去的方向,用處不大。可是黃蟬卻用力一搖頭,甩掉了
淚水,疾聲道:「有方向,跟蹤就容易。」
  黃蟬這樣說的原因,我倒可以理解,想必是她的「遙控器」,能在一千公尺或是更遠的
距離,偵知秋英的去向之故。
  紅綾立時向鷹作了一個手勢,那鷹騰空而起。我們這時,是在半山腰的公路上,照說,
蒙面人帶著秋英離去,方向不是上山的路向,就是下山的路向,可是那鷹飛到了半空之後,
一聲長鳴,卻是向著山頭上直飛了上去!
  我們幾個人,不禁相顧愕然,因為這表示,蒙面人和秋英,雖然上了山,但卻不是由道
路上去,而仍然是攀山而上的!
  何以他們竟捨道路而不用,這實在令人疑惑。但是,還未曾容我提出來商量,黃蟬已一
聲嬌叱:「還等甚麼,快上山去!」
  她說著,身形一閃,已經橫過了馬路,緊接著,我、白素、紅綾三個人,也刷刷別地穿
了過去,這時正有幾輛車子來往,一時喇叭聲大作,但我們的去勢,實在太快,所以車子未
及停下,我們已經在車前車後,穿了過去。
  開始向上去時,還有些小路,到後來,全是密密的林木。這個城市的人口密度,雖然在
世界首十名之內,但這一帶的山上,卻還是林木的世界。
  眼看前面去路漸窄,行進困難,紅綾性子大發,一聲長嘯,一躍而起,已上了一棵樹,
一上了樹,她的野人本色,便顯露無遺,簡直就如同猿猴一樣,從這株樹到那株樹,行動如
風,一下子便把我們拋到了後面。
  我們也想學她,奈何在樹叢中跳躍奔竄的這種功夫,都未曾學過,而且那也不是一時之
間,學得會的,所以也無法可施。
  好在紅綾雖然趕在我們前頭,但是她不時發出長嘯聲,好令我們知她身在何處,要緊隨
著她,倒也不是難事。過了約有半小時,紅綾的長嘯聲傳來,似乎老是停留在原處,再也沒
有前進。
  我們加緊腳力,追了上去,不一會,就看到紅綾站在山頂的一塊小小平地之上,那頭鷹
,就在平地之上,離地不高,正在盤旋。
  我疾聲問:「甚麼意思?」
  紅綾道:「鷹兒看到他們,曾在這山頭上。」
  我有點啼笑皆非:「然後呢?」
  紅綾道:「後來就不知道了,牠要趕去報訊,沒再看到他們的去向。」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不知說甚麼才好,心想黃蟬一定失望之至了,向她看去,卻見
到她俏臉之上,正好閃過一絲又驚又怒的神色。
  那種神色,一閃而過,時間只怕還不到百分之一秒,若不是我恰好向她望去,絕對發現
不了!
  她現出那種神色的時候,目光望向近崖處的一塊大石,接著,她像是雷殛也似,震動了
一下,但隨即回復了原狀,而且,一看就知道,故意把目光挪離了原來注視著的所在,望向
別處。
  這一切,雖然是在電光石火之間完成,但是卻恰好被我捕捉到了!
  我心中陡然一動,偽裝甚麼也沒有看到,可是卻在暗中留意那塊大石。那大石旁,有雜
草、有灌木,看來一點也沒有異特之處。
  我仍然不動聲色,甚至不向白素使眼色,只是焦急地道:「真糟,這下子,不知哪裏去
找他們了!」
  黃蟬苦著臉,先望著我,再望向白素,後來,竟望向紅綾,那種神情,叫人無法不同情
,紅綾問:「黃姐姐,不見了秋英,你會––」
  我和白素是一樣的心思,都想阻止紅綾發問,因為以紅綾之單純,對黃蟬的心機之深,
簡直是一天一地,紅綾決計不是對手。
  可是紅綾一下子就問了出來,她問得快,我們未及阻止,而黃蟬的回答更快,我們竟也
來不及阻止!
  黃蟬的回答是:「我會死,死得很慘!」
  她雖然只說了簡簡單單的七個字,可是語調之悽慘,連我和白素,明知她的話中,大有
作偽的成分在,也不禁心中惻然!
  像紅綾如此威猛的人,一聽之下,竟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失聲道:「這便如何是
好?」
  我和白素忙道:「孩子,你––」
  可是黃蟬真工心計,還是把話搶到了我們的前面,疾聲道:「你們要幫我!」
  她連說這五個字,也大有講究,不說「要你們幫我」,而說「你們要幫我」。雖然同樣
是這五個字,可是前者還含有請求的成分,後者簡直是把事實定了下來,變得非幫她不可了

  紅綾這傻女孩,自然分不清其中的奧妙,已忙不迭點頭道:「一定、一定!一定幫你!

  她還唯恐黃蟬不相信,竟把當野人時,在猿猴處學來的習慣動作,也使了出來,一面說
,一面拍打著胸口,發出老大的聲響。
  黃蟬也索性做戲做全套,一步搶過,雙手握住了紅綾的手,一句話也不說,卻望著紅綾
,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目光竟然大是真摯。
  看到了這裏,我和白素,心中不禁一聲長嘆,知道再要紅綾不管黃蟬的事,一定已不可
能,逼急了,可能惹女兒對我們起反感!
  不過我們也不是太擔心,因為人的成長過程中,總不免要經歷各種各樣的挫折。許多事
,是怎麼教也教不會的,非親身經歷了,才知端的。有道是「經一事,長一智」––那還是
指聰明人而言。若是笨人,只怕吃上七、八次虧,也難長一智。
  我們的女兒,當然不是笨人,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而且,黃蟬究竟要採取何種手段對
付二活佛,我們也想知道。若是她和紅綾有來往,對我們來說,也未嘗沒有好處。
  由於黃蟬是代表了強權勢力的,所以我們不得不對她加倍提防,當時也就裝出了一副無
可奈何的樣子,讓黃蟬心中去暗慶得計––她當然也不會顯露出來,成年人之間的勾心鬥角
,紅綾是不會明白的。
  當下黃蟬的聲音,竟然有些發顫:「還要借你的神鷹一用。」
  紅綾一聽得有人稱那鷹為「神鷹」,已是歡喜莫名,連聲答應:「行!」
  黃蟬道:「要相煩神鷹,在高空飛旋,留意他們的下落,一有發現,立即––立即––

  她一口氣講了下來,講到這裏,遲疑了起來。
  紅綾性急,忙道:「是不是一有消息,就立即請牠來報知?你不妨暫到我家住著,鷹兒
認得路,一有消息,會立刻回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想這倒好,女兒自作主張,把人請上門來了。
  這時,黃蟬也向我們望來,頗有歉意:「到府上去打擾,那是難免的了,只是神鷹一有
了發現,若是飛回來報訊,這一耽擱,人又不知到哪裏去了!」
  紅綾竟真正老實,大是著急,頓足道:「那應該怎樣才好?」
  我沉不住氣,不忍紅綾被黃蟬戲耍,所以忍不住道:「不要緊,叫黃姑娘給神鷹配帶一
具無線電話,一有發現,立刻電話通知,也就是了。」
  紅綾想了一想,也知道決計沒有這個可能,她也知道我是在說反話,可是她仍然不明白
我為甚麼要說反話。
  誰知道黃蟬聽了我的話之後,竟像是一點也不覺得我在諷刺她,反道:「衛先生的辦法
,雖不中亦不遠,原則上就是如此!」
  這一來,連我也莫測她的高深了!
  我們一起向她望去,只見她動作優雅,取出了一隻小盒子,打開盒子,又取出了一枚指
甲大小的物事來。
  紅綾瞪著眼問:「這是甚麼?」
  我和白素一看,就不約而同,悶哼了一聲,齊聲道:「那是一具訊號發射儀!」
  我多說了一句:「這有效距離又是多遠?」
  雖然我一看就知道那是甚麼,但是黃蟬的回答,仍然令我感到意外:「無限遠––當然
只是在地球上!」
  我怔了一怔,白素揚眉:「想不到這小小的裝置,還能和人造衛星發生聯繫。」
  黃蟬說通訊的訊號可以發射到在地球上的無限遠,那當然要通過人造衛星來作媒介了,
其原理和如今通用的越洋電話,完全一樣。
  黃蟬點了點頭:「情況緊急,只好動用它來救急了。」
  紅綾一聽我們的對話,便知究竟,用手把那微型訊號儀接了過來,問:「讓牠銜著?」

  黃蟬搖頭:「不,附在爪上,一有發現,請牠輕輕一啄,我們就可以收到訊號!」
  她說話十分乖巧,不說她可以收到訊號,而說「我們」可以收到訊號。
  而且,還有更乖巧的話在後面,她望向我:「多年未有七先生的音訊,若是藉此能夠見
到七先生,那也是天大的幸事!」
  這樣說,等於是在為我著想了。
  不過,她的話,也令我怦然心動––確然,若能再見到久不知下落的七叔,那實是一大
樂事!
  我淡然道:「也未必一定是他。」
  黃蟬長嘆一聲:「除了衛家門中,會有這樣的能人之外,我想不出還會有甚麼人!」
  這一下「高帽」,送得有點過分了。我和紅綾相視而笑,白素道:「黃姑娘嘴真甜!」

  黃蟬卻像做了醜事的少女一樣,大是忸怩,也就不覺她阿諛太過了。
  這時候,紅綾和那鷹走過一邊,雙方各自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音,紅綾手一揚,那鷹振翅
飛起,轉眼之間,沒入雲端不見。
  我吸了一口氣:「這樣的儀器,黃姑娘倒信得過那頭鷹兒?」
  這通訊儀雖然只是小小一片,但必然珍貴無比,所以我才這樣說,卻不料又給了黃蟬表
現的機會,她道:「在這裏的一切,我都信任,我的命懸在各位之手,還有甚麼不可信的。

  我有點反感,冷冷地道:「何致於如此嚴重?」
  黃蟬卻長嘆了一聲,不加辯解,我又悶哼了一聲:「這裏已沒有甚麼可找的了,回去吧
!」
  我說著,已大踏步向前走去,白素看出我不快,這時跟在我的身邊,難得的是紅綾,她
居然也知道了我對黃蟬的不滿,大步趕了過來,低聲道:「爸,你不是常常幫助別人的嗎?

  我望著她,不禁嘆了一口氣,這孩子沒有像平常的孩子那樣,受過循序漸進的教育,我
在想,現在開始,才向她灌輸「中山狼」那樣的故事,告訴她有些人是幫助不得的,不知是
否有效?
  白素看出了我的心意,柔聲道:「孩子,等一會我和你細說。」
  紅綾也有點明白,她發出了感嘆:「人真是太複雜了,比任何方程式更複雜。」
  我們三人在前一面走一面說,黃蟬竟老實不客氣,跟在後面。
  紅綾道:「就這一次,秋英畢竟是和我在一起時不見的,我不能旁觀。」
  黃蟬應聲道:「若是府上不方便,我––」
  白素不等她講完,就道:「沒事,回去先喝著酒,再慢慢等。」
  白素的話,也有著明顯的諷刺意味,連紅綾這樣不通世故的人,都聽出來了,所以向她
的母親,投以奇訝的眼光,表示她心中有疑問。
  黃蟬毫無疑問,是一個玲瓏透剔,至於極點的人,她焉有不明白之理。
  可是她卻硬是裝著不明白,嘆了一聲:「秋英未有消息前,哪有心情喝酒!」
  這樣子的委屈求全,我和白素心中,都有點不忍。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她是強
權勢力的代表,若是調動力量,和我們來硬的,我們就算不敵,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
  可是她卻一味軟磨,又猜不透她究竟意欲何為––她最終的目的,是想在我這裏,知道
轉世二活佛的下落,這一點我是知道的。然而,我也可以肯定,她絕難達到目的,所以,就
無法知道她會採取甚麼樣的步驟,來達到她的目的。
  我一生經歷極奇,也遇到過各式各樣的人,但是像黃蟬那樣的卻也還是頭一遭。
  她本來清麗絕倫,是一個絕色美人,無論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大具迷人的風姿,使
人在不知不覺之中,會對她迷戀。
  這樣的一個出色的人物,可惜由於知道了她具有目的,有所企求,而且可能不擇手段,
所以頓時品級就低了,便成了徒具美麗的外型,再也沒有美人那種發自自然的迷人風姿了。
  在現實世界中,有的是為了利慾而變俗的美女,可是都沒有像黃蟬那樣極端,這真不免
令人嘆息。
  在途中,可能是由於各懷心事,所以誰也沒有說話。一進了門,白素便道:「孩子,跟
我來,我有話說。」
  紅綾答應了一聲,就和白素上樓。我忙道:「我也有話說!」
  白素卻道:「你先把話向黃姑娘說清楚了。」
  她們兩人上了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回身來,向黃蟬道:「我要說的話只有一句
:你絕無可能在我們這裏,得到轉世二活佛的情報,不論是來軟的或是來硬的,都不行。」
  黃蟬現出十分委曲的樣子:「我沒有企圖在你這裏搜集轉世二活佛的情報,我只是想取
回那三件法物,向組織證明我和秋英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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