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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艾力克斯忙著拿出上好的白蘭地的時候,我把剛剛梅林說的話通通說給他聽。他一邊
聽一邊碎碎念,不過卻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要讓艾力克斯驚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說完之
後,側著腦袋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自己是梅林的後代?通常他附身的時候,你應該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才對
。」
「他特意讓我知道的。」艾力克斯說。「他想要我知道。」
再一次,轉移話題的時刻又到了。我使用會員卡聯絡待在圖書館的夥伴們。卡片化作魔法
門,在酒館跟研究區之間打開了一條通道。罪人的腦袋從門裡探了出來,臉上滿是好奇的神色。
「真是有趣的把戲。」他輕聲說道。「我以為沒有魔法可以突破圖書館的防禦呢。」
「這道法術奠基在梅林的法力之下。」我說。「沒多少地方可以跟他對抗。」
罪人揚起眉毛道:「你的社交圈很高級呀,約翰。」
美麗毒藥從他身旁擠了進來。「喔,看呀,親愛的席尼,是一間酒吧呢!我們進去吧。我
好想喝酒唷。」
「也好。」罪人道。「瘋子已經在宗教研究區閒晃了好一會兒,三不五時就聽他來一句『
不對,通通寫錯了』。已經有不少書消失不見,還有很多遭到改寫。我想圖書館的人應該已經
很火大了才對。」
「快過來吧。」我說。
罪人跟美麗毒藥穿越傳送門進入酒館,接著我們半哄半騙地將瘋子也帶了進來。瘋子的表
情不太高興,看來似乎有點危險。我關上傳送門,收起會員卡。然後就聽到艾力克斯在吧檯後
方大力地吸了一口氣。
「我的卡片不是讓這麼多人搭便車用的。看來我得要加持新的過濾系統,在裡面放點解剖
刀跟鋼鋸之類的東西,然後不放麻醉劑。」他看了看我的夥伴,露出跟往常一樣不屑的表情。
看他這種反應,我感覺鬆了口氣。這種毫不掩飾的壞脾氣表示艾力克斯已經恢復正常,過不了
多久就會開始胡亂罵人,然後故意找錯零錢。他明目張膽地瞪著瘋子。
「你––我認識你。離吧檯遠一點,不要把葡萄酒都變成別的東西,或是把啤酒變甜,或
是讓我的吧檯點心進化。再想想,離所有東西都遠一點。站在原地不要動,連呼吸都不准。我
說真的,約翰,每次你帶朋友來就讓整間酒館的格調更下一層樓。」
「瘋子不會亂來的。」我保證道。「是不是,瘋子?」
「誰知道?」瘋子說。「我有沒有亂來誰會知道?」
「這位是罪人。」我立刻跟艾力克斯轉移話題。「這位是他的女朋友,美麗毒藥。」
艾力克斯眉頭皺得跟包子一樣。「喔,天呀,原來是夜城最淒美的愛情故事,地獄來的小
情侶,世界上最墮落的笨蛋跟貨真價實的女惡魔。為什麼這女的看起來這麼像我前妻?」
「你最好不要知道。」我說。「聽好了,各位。我剛跟梅林結束一段簡短卻又惱人的對談
。據他所說,我們必須去找一名古老的神祇,獵人赫恩。有人知道要去哪找他嗎?他已經好一
陣子沒出現過了,但是除非必要,我不想一開始就運用天賦找人。」
「當然。」罪人說。「你不想吸引你那些身份不明的敵人注意。看吧,我的消息也很靈通
。這幾年,你在夜城已經變成跟我差不多等級的傳奇人物了。我知道不少關於獵人赫恩的事情
。圖書館裡有很多跟他有關的記載,不過大部分的傳說都有矛盾之處。不管怎樣,所有記載似
乎都認為他已經墜入凡塵,不再保有古老神祇的力量了。他如今很可能身處影子瀑布。」
「那是什麼地方?」瘋子問,此刻他似乎處於少有的清醒狀態。
「那裡是超自然生命的墳場。」艾力克斯說道。他很喜歡有機會炫耀自己的知識。「當傳
奇人物遭到世人遺忘的時候,他們就到影子瀑布去等死。那裡的環境從各方面來看都很落後,
不過也很寧靜,對某些人而言很適合等死,不過我個人並不認同。為什麼瘋子的背景音樂變成
桃莉.巴頓的歌了?我知道,不要問。話說回來,我不認為赫恩已經離開夜城了。我記得最近
才讀到一些關於他的消息––」
他從吧檯底下拿出一疊過期雜誌,很快地翻了一翻,然後從裡面找出一本夜城獨家的下流
猥褻八卦文摘:《非自然探索家》(所有《夜城時報》不屑刊登的故事都可以在這本雜誌裡找
到)。我趁他翻找內文的時候瞄了一下封面頭條:「瑪丹娜跟剃刀艾迪上床!照片!我們有照
片!」底下還有一行「瑪丹娜與夜鶯同台演出!門票!我們有門票!」最底下還有一句用很小
的字體印刷:「世界末日又快要來臨了」。
艾力克斯一邊翻頁一邊唸唸有詞:「旅遊專欄,想看要付錢––DNA證實皇室家族是由蜥
蜴進化而來的––是呀,這我們早就知道了––啊,找到了。原來是在『過氣神祇』專欄裡。
顯然獵人赫恩已經變成一名流浪漢,如今靠著乞討維生。」
「在哪裡乞討?」我並不非常驚訝。夜城裡有很多流浪漢都有過一段風光的曾經。在這裡
,因果的力量是很殘酷的,命運之輪也不會為了任何生命而停止轉動。
「上面說他常換地方。」艾力克斯說完把雜誌往吧檯上一丟,對我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沉入內心,以一種無以言喻的方式收斂我的心神,開啟我的天賦。只要我用心去看,就
能夠找出任何東西以及任何人。內心深處的第三隻眼一經喚醒,整個夜城之中的景象立刻盡入
眼底。
我眼前充滿了生命與死亡的氣息,有如一座佈滿毒籐的遊樂場,好比一個插滿斷指的生日
禮物。在我洞察一切的目光之下,霓虹照耀的街道急速閃過,所有正常人看不見的生命通通無
所遁形。夜城裡的空間具有許多不同的層次,而並非所有層次都在人類的理解範圍之內。我迅
速瀏覽,篩檢我的目標,最後終於找到一個衣衫破爛的人影,躲在一個早已被雨浸濕的紙箱裡
,從破洞中伸出一隻枯手,無聲地尋求憐憫,可惜路過的人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這時紙箱之
中探出一顆披著毛毯的大頭,毛毯之下露出兩根形狀不規則的大角,往我的方向緩緩轉來。即
使已經墜入凡塵,赫恩似乎還是有辦法察覺自己遭到別人監視。
就在此時,眼前的景象突然消失,天賦再度將我推回酒館之中。我已經找到了赫恩的位置
,但是還沒機會看仔細就被我的敵人發現了。每當我使用天賦的時候,整個人就會發出耀眼的
光芒,而我的敵人就會追蹤這道光線找出我的行蹤。如今十二名痛苦使者憑空出現,當場將我
團團包圍。它們是我敵人的走狗,是多年來一直不停追殺我的怪物,我一輩子都無法甩開的惡
夢。
它們擁有人類的外型,卻沒有人類的心靈。身穿黑色西裝,頭戴垂邊軟帽,藉著低垂的帽
沿遮蓋面孔,好讓它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行走於人類的世界裡。由於此時已經非常接近獵物,所
以它們也不再費心掩飾身份。它們沒有臉,腦袋的正面只是一片空白的皮膚,從下巴到額頭之
間完全沒有任何五官特徵。它們沒有雙眼,但是卻看得見;沒有雙耳,但是卻聽得見。它們沒
有嘴巴跟鼻子,不過它們不需要呼吸,也沒必要說話。它們既強壯又敏捷,並且永遠不會感到
疲累。它們曾經跟在我身後追趕好幾英哩,奔跑數個小時,一路上所有不小心擋路的倒霉鬼通
通被它們撕成碎片。
痛苦使者靜靜地圍在我身旁,阻擋我所有的退路。它們完全無視酒館中其他人的存在,只
是針對我一人而來。一個接著一個,它們舉起修長的雙手,對我展現手指上所插的恐怖針頭,
以及針頭頂端緩緩滲出的暗綠色液體。單純將我殺死已經不能滿足它們了。如今它們決定將我
帶回巢穴慢慢折磨,不然無法消除它們心頭之恨。
我一輩子都在逃避它們的追殺,不過至今我仍不明白它們為什麼要殺我。
我心跳加速,手心顫抖,呼吸急促,冷汗直流。我打不過它們。它們不但強壯異常,而且
身體非常柔軟,彈性十足。我無法傷害它們,無法撕裂它們,無法阻止它們,甚至連拖延時間
都辦不到。我心裡非常明白,因為我已經試過無數次了。不論我出手多重,它們始終越戰越勇
。多年以來,我應付它們唯一的方法就是逃跑。我轉頭看向艾力克斯。
「召喚梅林!我們需要梅林現身!」
「辦不到。」艾力克斯說。「對不起,約翰。他要來就來,不是我能決定的。既然他現在
還沒現身,多半是不會來了。」
「別理梅林。」罪人開心地道。「我們不需要他。你還有我們呢,約翰。所以,這些就是
傳說中的痛苦使者?看起來很唬人,不過我見過更可怕的怪物。美麗毒藥,如果你不介意––」
「當然不介意,席尼。我願為你做任何事。」
女惡魔嫣然一笑,美麗的外表在一剎那間蕩然無存。她嘴裡長出尖牙,雙眼化作血紅,手
中冒出利爪,以無與倫比的速度向前衝去,登時來到兩名痛苦使者身邊。在它們有時間轉身之
前,美麗毒藥已經扯下了它們的腦袋,拔掉了它們的手臂,摔倒它們的身軀,在地上踩成一片
爛泥。地上沒有任何血跡,不過散落滿地的屍塊還是像具有生命一般地不停抽搐。美麗毒藥身
形一晃,已經向其他痛苦使者撲上。在女惡魔的憤怒之前,它們充滿彈性的肉體根本一點機會
也沒有。
所有痛苦使者同時轉過身來面對這意料之外的威脅。其中有一隻往罪人衝去,不過卻突然
停下腳步,彷彿撞上了一道看不見的牆壁一樣。罪人面帶憂傷地看著它,緩緩伸出一手放上它
的額頭。在他的觸摸之下,痛苦使者全身皮膚登時皺起,有如一片腐葉般地凋零落地。瘋子雙
眼大張,對著一隻痛苦使者狠狠一瞪,當場瞪到對方身體溶化,變成在地上冒泡的一灘原生質。
它們在這裡比較虛弱。我心想。這間酒館的防禦措施非常強大。梅林的魔法削弱了它們的
力量。第一次,我感到自己有能力擊敗它們––
我臉上燃起一股全新的自信。除了剃刀艾迪出手的那次之外,我從來沒見過痛苦使者這麼
快就倒下的。在這裡,它們不是無敵的。它們是可以被消滅的,連我都辦得到。這時還有六隻
痛苦使者沒死,不過個個手足無措。我向前跨出一步,它們立刻全部向我轉來。
「來吧。」我說。
「上啊。」艾力克斯說道。「我不容許任何人騷擾我的顧客,不然有損商譽。貝蒂,露西
,上工啦!」
他抄起加持過魔法的棒球棒就從吧檯後方衝了出來。露西跟貝蒂甩甩拳頭,也向痛苦使者
迎了上去。我笑了,有朋友的感覺真好。我將目光移到一名痛苦使者身上,發現它似乎有點遲
疑。
「你已經死了。」我說。「下地獄去吧。」
我們四個跟剩下的痛苦使者幹了起來,齊心合力地將它們海扁了一頓。這場架打得一點也
不輕鬆。儘管被梅林的法術制約,痛苦使者的身體依然具有不自然的延展性,可以一邊吸收大
部分的攻擊,一邊毫不留情地對我們揮出詭異的針頭。我一舉打在一隻痛苦使者臉上,拳頭整
個沉入它的腦袋裡,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拔出來。艾力克斯看準一隻的腦袋當頭就是一棒,想不
到球棒不但擊穿了對方腦袋,而且還一路沉到胸口,這才止住了一擊的勢道。
幸虧,我們過不了多久就發現了它們的弱點,將它們掃倒在地,然後在它們爬起之前扁成
肉醬。露西跟貝蒂一人捉住一隻痛苦使者的手臂,使勁向外一扯,有如扳斷許願骨般地將對方
扯成兩半。至於她們有沒有真的許願,我就不得而知了。艾力克斯一棒將一隻擊倒在地,我立
刻舉起一張桌子用力砸下,然後我們好像踢球一樣地將它的屍體踢來踢去,一邊踢著一邊狂笑
。所有人都很享受這種感覺,因為今晚我們已經悶太久了。我踐踏著腳下的屍塊,心中感受到
一股莫名的喜悅。因為我從來不曾擊敗過它們。從來沒有過。
在盡情發洩的同時,我心裡也慢慢明白了一件事情。我的敵人一定知道陌生人酒館是在梅
林的守護之下,所以即使我是這裡的常客,他們還是不曾把痛苦使者派到這裡來找我。如今既
然走到了這一步,顯然表示他們已經狗急跳牆了。至於是什麼原因,似乎也並不難猜。發洩完
了之後,我們全都背靠吧檯而立,大口地喘著氣,心滿意足地看著滿地抽動的殘破屍塊,對著
彼此散發出會心的一笑。我感到欣喜若狂,因為我終於擊敗了自己內心最古老的夢魘。突然之
間,所有的屍塊停止抖動,然後無聲無息地消失,回歸到創造出它們的地方。我們全都大聲歡
呼,就連罪人也不例外。「這些傢伙是從哪來的?」他問。
「我不知道。」我答。「我從來都不知道。」
「是誰派他們來的?你的敵人究竟是誰?」
「我不知道。沒人知道。」
「夜城的強者?來自外世界的力量?或許是其他空間的––」
「我不知道!」
「那麼為什麼––」罪人冷靜而帶有理性地說。「為什麼你不用天賦找出他們的身份?」
我呆呆地看著他,一時說不話來。這個想法從來不曾出現在我腦海裡。也可能我想過,但
是直覺地壓抑在心裡,因為我太害怕了。但是如今我親眼看到痛苦使者敗在我的手下,安安穩
穩地站在陌生人酒館的保護之中,身旁都是力量強大的朋友––我緩緩點了點頭,再度開啟我
的心眼。
******
這一次跟之前不同,我的天賦讓我看到了一個遙遠的景象。我似乎超脫了現實,成為一道
單純的存在,沒有面孔、沒有身體,獨自飄浮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裡。我飄過一望無際的黑暗荒
涼,見到震撼人心的殘敗廢墟。不久之後,我認出了這個地方。這是一個可能發生的未來,一
個我曾藉由時間裂縫而不小心踏入的空虛境界。我的天賦將我帶到了末日之後的世界。在這個
未來裡,夜城以及所有文明都已經不復存在。
這個未來是我造成的,至少,一個垂死的老朋友是這麼告訴我的。
觸目所及,到處都是毀滅的痕跡。偉大的建築全部坍塌,除了一些斷垣殘壁之外,就只剩
下滿地的殘磚爛瓦。街上停滿了毀壞的交通工具,完全沒有任何動靜。夜城死了。天空瀰漫著
一種詭異的暗紫色彩,彷彿被它所見到景象給打得滿是瘀青一般。遠方的地平線豎立著建築物
的荒涼輪廓,而天空的盡頭也不見月亮的蹤跡,就連星星都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十來顆,孤獨黯
淡地掛在夜色中。
一眼望去,世界似乎已經毀滅好幾個世紀了,不過我卻知道沒有那麼久。當我上次透過時
間裂縫來到這個未來的時候,未來的剃刀艾迪曾經告訴過我這裡離我毀滅夜城不過八十二年的
光景。所有文明以及人類一族完全滅絕,只因為我堅持踏上尋找母親的旅程。在幫助未來的艾
迪解脫之前,我曾對他發誓絕對不會讓這個未來發生。
景象突然迅速移動,似乎天賦終於找到了要找的東西一樣。我往廢墟俯衝而下,沿著兩旁
建築殘骸高速遊走,對準某個特定的地點前進。最後,我來到了一間獨棟房屋之前。這棟屋子
和其他建築一樣殘破,沒有絲毫特別之處,但我心知這裡就是我要找的地方,敵人的藏身之處
。所有窗戶裡都沒有透出任何光線,不過我可以感到屋子裡面蘊含著生命以及光輝,緊密地隱
藏在黑暗的世界之外。當我往屋子飄去的時候,心裡浮現了一個事實。眼前的景象是我上次造
訪這個未來的之前幾年,而這個年代裡人類還沒有死絕,不過也死得差不多了。我穿越了屋子
的外牆,飄入一間防護嚴密的內廳,廳中點著幾根散發微光的蠟燭。藉著這微弱的光芒,我終
於見到了我的敵人。
他們全都是我認識的人。
原來我的敵人就是這個未來裡僅存的幾名強者,夜城最後的防線。他們聚集在一起,瘋狂
地想要毀滅過去的我,阻止我幹下––足以毀滅世界的惡行。我的天賦只能讓我瞭解這麼多。
我的敵人是一群想要拯救夜城跟整個世界的人,而唯一拯救世界的方法就是回到過去將我擊斃。
他們圍在一盆炭火之前取暖,以抖動的雙手跟不安的言語凝聚所有殘存的力量,默默地對
抗著自屋外傳來的恐怖聲響。接著他們停止動作,靜靜聆聽。我可以聽到他們耳中的聲音。某
個非常巨大的東西在暗紫色的夜空中移動,緩緩地向著他們走來。從對方移動時所發出的聲音
聽來,我很慶幸自己看不到它的長相。屋內的生還者一動也不敢動,每張營養不良的臉上都浮
現恐懼的神色。他們怕得不敢發出絲毫聲響,唯恐惹來對方的注意。最後,那隻恐怖的怪物終
於遠離––看來他們設下的防護罩還可以再撐一陣子。
不管毀滅夜城的力量究竟為何,此時一切都還沒結束,只不過人類這一方顯然已經快要完
全滅絕了。我飄到敵人身旁,靜靜地聽著他們談論充斥夜城的那些異界怪物。根據他們的談話
,夜城的廢墟之中本來隱藏了不少反抗勢力,不過這些日子以來一個接著一個都遭到怪物剷除
,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聽說任何其他人的消息。如今聚在這個小房間裡的人,很可能就是人類最
後的希望,若是他們也失敗了,那麼夜城中唯一的活物將會只剩下昆蟲;而這些昆蟲已經被「
大戰」中所釋放出來的能量影響,開始產生突變。
看著這些曾經不可一世的強者,變成這種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心裡其實很不好過。潔西卡
.莎羅,如今已經恢復人形,不再是當年那個恐怖的「不信之徒」,不過還是一樣瘦弱。她身
穿一件破爛的皮夾克以及一條皮褲,手中抱著一隻古老殘破的泰迪熊。這隻熊是我為了喚回她
心中的人性而幫她找回來的,但是此刻她卻利用泰迪熊跟我之間的遙遠連結來偵測過去的我的
正確位置。
坐在她身旁身穿爛西裝的男人叫做賴瑞.亞布黎安,乃是大名鼎鼎的死亡神探。賴瑞小聲
地說他希望自己能夠跟他哥哥湯米一樣完全死透,這樣就不用眼睜睜地看著夜城走到如今這個
地步。潔西卡伸手繞過他的肩膀,無奈地擁抱著他。
「影像伯爵」伸出滿佈皺紋的雙手在炭火盆旁取暖。天使戰爭過後,他又把自己被天使剝
掉的皮膚給縫回身上,不過這些縫線跟原先皮膚上的神經科技、硅化節點以及魔法電路很不搭
調,形成一種十分詭異的圖樣。「影像伯爵」的頭上頂著一道光環,看不出是什麼奇怪的能量
所造成的。他不著衣物,瘦弱的身體只用幾條皮帶緊緊纏繞,或許是靠著這些皮帶才能保持人
形。
「皮囊之王」如今已經變成一個普通人,所有駭人的魅力通通消失,身上掛著許多強大的
法器,有些隱藏在毛皮外套之中。他手裡拿著一顆水晶球,不過這件可憐的法器已經殘破不堪
、佈滿裂痕。每當有輕微的聲響,他就會嚇得東張西望、渾身發抖。
安妮.阿貝托爾身穿一襲酒紅色的晚禮服,露出肩胛骨之間所紋的神秘符咒。看到她的身
影並不讓我感到驚訝,因為安妮一直都是個殺不死的角色,雖然想殺她的人多如牛毛。她身高
六呎二吋,渾身上下都是肌肉,即使在如今這個死寂的世界裡依然保有壯碩的體魄,只不過–
–她的氣勢已經大不如前。她被「大戰」消磨了意志,早已不再是從前的她。她的身旁擺了一
碗鮮血,用以補充火盆旁五芒星上的魔力。只見她拿刀在自己手腕上劃了一下,在已經半乾的
碗中滴滿自己的鮮血。
我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他們的聲音很輕,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入我的耳中。
「傳送儀式失敗了。」潔西卡說。「我們的使者全數遭到殲滅。」
「全部?」影像伯爵道。「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一定有實力強大的朋友在幫助他。」
「或許是他變強了。」賴瑞.亞布黎安說道。「離他蛻變的時候已經非常接近了。我們要
再試一次嗎?」
「不。」安妮.阿貝托爾說。「太快了。我們現在還太虛弱,等恢復元氣再說。還有時間
。」
「我們都知道想突破梅林的防禦魔法是很危險的。」潔西卡說。
「我懷念他。」皮囊之王顫抖地道。「他帶給我們希望,自始至終都勇猛頑強地抵抗著。
在他們終於擊倒梅林,當著他的面吃掉他的心臟時,我心中的一部分都跟著他一同死去。想不
到在最後那一刻,他才是我們之中最高尚的一員。」
「他一直都深信亞瑟王會回來拯救我們。」潔西卡說。
「如果他真打算回來,動作最好快點。」影像伯爵道。所有人臉上都露出自嘲式的微笑。
他們究竟在對抗誰?我心想。這場大戰的另一方究竟是什麼人物?居然連梅林.撒旦斯邦
都不是對手?夜城之中,究竟隱藏了什麼樣的危機?
「我們必須製造更多痛苦使者,」安妮說。「我們必須準備隨時開啟另一道傳送儀式,絕
不能錯失任何機會。」
「我們已經有一具屍體了。」皮囊之王道。
「我們不能把他變成痛苦使者!」潔西卡立刻叫道。「他是我們的人。」
「他現在只是一具屍體了。」安妮道。「這是他的意願,相信你也瞭解他。你該知道這種
時候到外面去挖屍體有多危險。沒有屍體,我們無法製作人形軀殼。」
「不能用朱利安.阿德文特來做。」潔西卡道。
「他隨時都打算貢獻自己。」賴瑞說。「他喜歡當英雄,而這就是他最後的機會。如果你
不願意動他的屍體,我們來就可以了。」
我沒有聽到他們接下來的對話,因為我太震驚了。朱利安.阿德文特,傳說中的維多利亞
冒險家,居然也是我的敵人?也許他有時不能認同我的作為,但我們始終都保持著良好的朋友
關係,時常站在同一陣線對抗邪惡––他怎麼可能也想置我於死地?他絕對不可能贊成背叛與
謀殺這類手段的––除非––他的良心已經被現實壓倒,除非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如果朱
利安死後會被處理成痛苦使者,那我曾經面對過的痛苦使者裡,說不定也有不少是我的朋友。
還記得為了瞭解這種從小就不停追殺我的怪物,我特地跑去找購物中心的許願井,用至今
都還在後悔的代價換得了「痛苦使者」這個答案。許多年後,為我解釋「痛苦使者」這字字義
的人,就是朱利安。原來這個名字是從維多利亞年代的一個古字演化而來,原義是「騷擾」、
「奪取」,以及「追逐」––莫非在這個未來裡,當初幫這個怪物命名的人就是朱利安?
「我還是認為我們應該直接殺了約翰。」安妮.阿貝托爾一邊滴血一邊說道。「想要活捉
他實在太危險了。」
「不。」潔西卡立刻說道。「他已經快要蛻變了。我們必須把他帶回這裡拷問。我們得要
瞭解他幹出––那種事情的理由。用藥物與絕望感逼迫他,他最後一定會招的。到時候,我們
或許就能想出辦法阻止這一切。」
「到時候,我們再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皮囊之王說。
「沒錯。」影像伯爵道。「為了他的原罪,為了這麼多條人命,也為了他所繼承的血脈。」
******
影像突然幻滅,我在一瞬之間回到了陌生人酒館。我站在酒館的正中央,全身劇烈地抖動
,冷汗一滴一滴地滑過臉頰。罪人伸手扶住我的身體,艾力克斯則遞給我另一杯白蘭地。我滿
懷感激地接過酒杯,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邊喝還邊聽到顫抖的牙齒敲擊在玻璃杯上的聲音
。我太震驚了。太多的真相一下子湧入腦中,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消受。
我告訴大家剛剛看到的景象與聽到的言語,不過沒有全盤托出。有些事他們不需要知道;
有些事––我不放心讓他們知道。他們聽完後的反應跟我一樣震驚,而且全都以一種全新的眼
光向我看來,就連瘋子也一樣。他們眼中的這個男人將會毀滅夜城?我不怪他們用這種眼光看
我。按照剛剛的景象所示,我的敵人反而才是好人。為了防止這一場毀滅世界的大災難,他們
逼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
我曾向未來的剃刀艾迪保證就算死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但會不會打從我接下這個案子
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開始運轉了呢?如果夜城的起源真的與我母親的身份息息相關,那麼
繼續追查下去是否就會推倒毀滅世界的第一張骨牌?
「時間裂縫裡的景象只是可能的未來。」艾力克斯說道。「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這只是一種可能。」罪人說。「時間的分歧比大樹上的樹枝還要多。」
我搖頭。「既然追殺我一輩子的敵人都是來自這個未來,那這個未來多半比其他未來還要
可能發生。」
「我們該怎麼辦?」艾力克斯問。
「你決定吧。」罪人說。「就看你想不想繼續追查這件案子。你不是一定要查下去。你隨
時可以放手。不過如果你決定繼續,我跟美麗毒藥都會陪你走下去的。因為我對將會發生的事
情感到十分好奇。」
「我也是,我也是!」瘋子說。
「我們繼續。」我說。「我已經接受委託了。而我從來不讓顧客失望。真相才是重點。至
於真相會傷害到什麼人,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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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狩獵(Wild Hunt),古代歐洲廣為流傳的神話,森林中的聚生物會群起狩獵人類。狩獵
的領導神靈有各種不同版本的說法。狂野狩獵常被視為森林中狂風暴雨的實體化。
許願骨是雞胸上的一個有點像是V字型的骨頭,在西方人,會由兩人各執一端拉扯,扳
斷後拿到較長骨頭的人可以許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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