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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十九 富貴險中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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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3} 260-21546-119-3654[4]-16.49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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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2:1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小女孩大概只有十五歲,但自己卻裝成勇敢、世故的樣子。柯白莎在想辦法拒絕她,哄她
離開。
  我站在門口,手握在門把上,說:「對不起,白莎,我不知道你在忙。」
  「沒關係」白莎說,「她要走了。」
  小女孩眨眨眼,避免眼淚掉下來。看樣子她不想離開,但是她也不肯開口來求。她自尊地
站起來,說道:「謝謝你接見我,柯太太。」
  她走向辦公室門口。
  我站在門口沒有移動。
  柯白莎解釋地說:「這位是我的合夥人賴唐諾;這位小姐是鄧仙蒂。唐諾,我有重要事和你
討論。」
  小女孩大大的藍眼睛裡滿是淚水,但還是逼出了一個笑容。「賴先生,你好。」她裝出好
禮貌地說。
  她向門口走來,由於我仍站在門口,她不得不停住。
  「仙蒂,你有點困難,是嗎?」我問。
  她點點頭,突然想推開我跑出去。
  白莎說:「不關我們事。沒鈔票––一毛也沒有。」
  我把手臂圍在她後肩上。「等一下,仙蒂」我說,「你有什麼困難?」
  白莎向我怒視著:「她已經對我說過了,我也告訴過你,我們幫不上她忙。」
  「仙蒂,你要我們幫什麼忙?」我問。
  從我圍她肩上手臂傳過去的溫暖,和我問話中表露的人類同情心,對這樣年齡的女孩子實
在太重了,她一下靠上我的上身開始哭出聲來。聳聳肩地輕哭。
  白莎說:「可惡!我最討厭裝腔做勢。把她弄出去!」
  「我們就走。」我說。
  「我有事找你!」白莎叫道。
  「那就現在談。等一會兒我要和仙蒂聊聊。仙蒂,坐一下。」我說。把仙蒂送回到椅子旁
。小女孩猶豫地看看白莎,然後膽怯地坐在椅子的最邊上。
  「到底什麼事?」我問。
  白莎生氣地說:「根本不算什麼事。我們幫不上她的忙。她想找她的亞莫叔叔。假如亞莫叔
活著,好像會得到點錢。假如他高興,會給仙蒂的媽媽一點錢。媽媽就可以付醫藥費,就可以
家庭團圓。好像她媽媽病得不輕,已無法工作。即使你找到她的叔叔,他也不一定肯給她媽媽
錢,更沒有付私家偵探的錢。老天,你把業務接洽交給我來辦,讓這小孩走。」
  我握著仙蒂的手,走出白莎的辦公室,經過接待室,把她帶到我私人辦公室。
  卜愛茜,我的私人秘書,看向她的眼睛,同情心油然而生。
  我說:「愛茜,進來,替我把重點記下來。」
  她把仙蒂安置在長沙發上,自己坐在她身旁,把手臂圍著她後肩,問道:「怎麼回事?」
  仙蒂把眼淚擦乾,像個淑女似的,把笑容掛在臉上,讓自己坐直,看向愛茜和我。愛茜把
手從她肩後收回,像個好秘書,坐在那裡靜聽主人和客戶談公事。
  我問:「你怎麼會闖到我們這裡來的?」
  她說,「我看電視節目。我知道好的私家偵探無所不能。圖書館裡有一位管理員,是我好
朋友。她告訴我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的事。所以我時常自己說,我要是有什麼事,第一件事就
是來找你們。我進來原本是來找你的。別人說你非常聰明。但是你不在,柯太太說由她來接見
我。」
  「到底有什麼事呢?」我問。
  她說:「亞莫叔。」
  「他的名字是什麼?」
  「姓蓋,蓋亞莫叔叔。」
  「亞莫叔,怎麼樣?」
  「亞莫叔,是個怪人。」
  我點點頭。
  「亞莫叔定時會離家出走––媽媽和我對他這種習慣無法控制,因為我們對酒癮知道不多
。媽媽說他毛病很重。酒蟲出來的時候,他無法扺抗,就像我要出麻疹一樣。」
  「他目前又出走了?」我問。
  「他又出去豪飲,但這次沒有回來。他給媽媽寫信說,他要回來了,身無分文了,要一路
搭便車回家。但是他現在也沒有回家來。」
  「家在哪裡?」我問。
  「他有他自己的地方,但離我們家不遠––亞莫叔叔喜歡我,也喜歡我媽媽。」
  「亞莫和你什麼關係。」我問。
  「我媽媽嫁給他哥哥。他的哥哥––也就是我爸爸死後,我媽媽又嫁給鄧吉曼。不過媽和
鄧吉曼已經離婚。」
  「你們還常見亞莫叔?」
  「喔,是的,他是大好人,他喜歡我們。亞莫叔有信託基金供他開支。他每個月給媽媽三
十元錢用。這個月我想他自己沒拿到任何錢,我們也沒有見到他。」
  「也沒有他消息?」
  她搖搖頭:「一張明信片而已。說他正在回家路上,一回來就會來看我們。但是他就是沒回
來。」
  「他的信託基金是怎麼回事?」我問。
  「那是他的伯父給他的遺產。」
  「你知道他伯父的名字嗎?」
  「蓋海伯。」
  「你知道留下多少錢嗎?」我問。
  她搖搖頭說:「我知道是一大筆錢,但亞莫叔只得到每月開支。以後他會得很多。」
  「你媽媽也知道嗎?」
  「當然,他給媽媽每個月三十元。他告訴媽媽,一且他把錢全部拿到了,他會多給媽媽一
點。他要三十五歲才能拿到信託基金全部的錢。他告訴媽媽,他立了一張遺囑,萬一他死亡,
他的一切都留給我媽媽。我想我和媽媽是他唯一有關係的人了。我們都喜歡他。」
  我看看手錶說:「我一定要去看柯白莎了。我們是有一件要事要商量。她還在等我。你在這
裡,和這位卜愛茜小姐聊聊。告訴她你媽媽的名字,你家的地址,假如有電話就把電話號碼留
下。之後你回去好了––你會搭巴士回去嗎?」
  她幾乎瞪我一眼地說:「當然,我都快十五歲了。」
  「好吧。」我告訴她,「你先回去,我們找到什麼,會告訴你的。」
  「但是柯太太說你們不接這種案子的,她說接這種生意會破產的––她說––」她眼睛很
快地眨著。
  我說:「白莎外表是鋼筋水泥的。但不要被她騙了。她心眼可是發光的鑽石。」
  我向愛茜點點頭。說道:「重要資料都仔細問清楚。我現在到獅子籠裡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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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2:12: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柯白莎的外形,重量和狠勁,總使我想起一捆做籬笆用的有刺鐵絲網。
  現在,她用她生氣的小眼睛怒視著我,怨恨地說:「白馬王子!聖誕老人!你把我變成一個
吝嗇的老巫婆,你去做好人,討好這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我只是要知道她想要什麼?」我說。
  柯白莎說:「我知道她想要什麼。她要同情,感動和周濟。你就這點不好,你有愚庸自滿男
性的一切討厭性格。不管什麼年齡的女人,只要給你眨眨眼,流兩滴眼淚,你就會拍拍她肩膀
,問她要什麼。
  「假如你不是那樣渾蛋,你就懂了現實的生活。這丫頭有個母親。她母親可懂得人情世故
。她把小孩子送來私家偵探社,目的就是爭取同情,占我們便宜,不是因為她病得不能來。」
  我站在那裡向她笑笑。「你找我有什麼事?」我問。
  白莎說:「我都不知道我今後要不要再找你。你那種態度!你以為你有同情心!你有高尚的
人格!老實說,唐諾,要不是我辛辛苦苦地給你守著這個攤子,你在一開業的三十天內就把這
個偵探社拱手讓人了。」
  「暫時不談嗎?」我問。
  「什麼東西暫時不談?」
  「你要找我談的事呀。」
  「不行,不能不談。」
  「那就最好告訴我,你找我幹什麼。」我說。
  白莎揶揄地說,「喔,沒什麼了不得的事。只是五百元錢客戶付的定金。五十元一天給作
業員的工作費,三百元的費用開支。假如一個禮拜之內這樣或那樣能解決問題,我們可以得五
百元獎金。」
  白莎假裝做個樣子,把什麼東西摔進廢紙簍,手上鑲鑽石的戒指跟了她半圓形的手部動作
,閃閃地發出亮光。她說:「但是,我們不需要錢。喔!我們不需要。我們高貴,神聖,不需要
錢。公司的開支自己會從地上長出來的。你盡管去追你的海市蜃樓,把鈔票摔出去。柯賴二氏
偵探社是陪人家小孩玩的!」
  白莎得理不饒人,拿起電話,假裝說:「什麼––二千元錢––對不起,我們沒有興趣。我
們正忙著替五歲的小孩找一隻布狗熊。」
  白莎假裝把話筒摔還鞍座。
  我把她辦公室打開。
  「你又想到什麼地方去?」白莎叫著問。
  「出去一下。」我說,「我有事要做。」
  「去替一個藍眼睛、胸部尚未發育、腿還像竹竿的黃毛丫頭工作?你給我回來,聽我來給
你講。」
  「我聽了好久了。但是沒有聽到什麼呀!」
  白莎閉上她牛頭犬似的嘴巴。臉氣得發抖。她從桌上拿起幾張摘記。「你聽好了。」她說
,「一個禮拜之前,一個叫柏馬鍇的人失蹤了。他的太太柏岱芬很焦急,要我們找這個人。」
  「為什麼?」我問。
  柯白莎怪叫道:「為什麼?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我想是她挺愛這王八蛋的!」
  「有保險金問題嗎?」
  「為什麼這樣想?」
  我說:「因為那五百元獎金。女人不太想到獎金問題,尤其她先生只是一個禮拜沒回來。」
  白莎眼神顯得憎惡我這句話,但是她立即進入情況。她不得不欽佩道:「你是個有腦子的小
雜種。有的時候我奇怪你怎麼會一點就通––有的時候我也奇怪,怎麼還沒有個女人伸手把你
舌頭挖出來餵王八。」
  「這樣說來,是牽扯到保險了。」
  「七萬五千元。」白莎說,「意外死亡,雙倍給付。」
  「我們從什麼地方開始來查?」我問。
  她說:「不是我們––是『你』開始去查。從訪問柏太太開始。她的名字叫岱芬。是個美女
。」
  「你放心讓我去?」我問。
  「我不怕」她說,「費用的事全部談妥了。你盡管去。她要把腿交叉起來,你也可以放心
大膽看。她占不了我們便宜。所有『錢』的問題,我白莎都敲定了。我告訴你她是哪一種女人
,唐諾,她現在連正眼都不會看你一下。因為,她知道白莎定好了價錢,一毛錢也省不了她的
。嘿,要不是白莎先把錢的問題講好,我要讓你去看她,她把兩條腿一交叉,再露一點尼龍絲
襪給你看,準叫你眼睛瞪得像金魚眼,又要免費給她服務了。」
  我平靜地說:「也沒那麼嚴重––我去哪裡找她?」
  「金環公寓。她在等你。是七二一房。她會告訴你全部情況,除非你替黃毛丫頭辦事把時
間耽誤了。」
  「開支有多少?」
  「開支限額三百元。超過三百元,我們掏腰包。」
  「那怎麼夠?」我問。
  「不夠也得夠。」
  「好,等一下我把三百元去領出來,緊點花,試試看。」
  白莎怒視著我說:「先領五十元出去。不夠回來再領。」
  「我不喜歡那種做法」我說,「我領三百元出去,用不完的上交。」
  白莎氣得臉變色。她重重吸進一口氣,我知道這是大發作前的準備。我不等她時機成熟,
便走出她辦公室,把門帶上,回到我自己的辦公室。
  鄧仙蒂仍在和卜愛茜聊天。
  「有照片嗎?」我問卜愛茜,把眼瞄向她記的摘記。
  「她想她媽媽那裡有一張。」
  「你怎麼來的?」我問仙蒂。
  「公車。」
  「要搭便車回去嗎?」
  「你開車?」
  我點點頭。
  她眼睛亮起。「好極了。」她說。
  「走吧。」我告訴她。
  卜愛茜用關心的眼光看我們離開辦公室。
  我填了一張傳票,向出納要了三百元開支費,把仙蒂放進我們公司車,開車去見她媽媽。
  這是一個劣等的公寓。鄧太太也顯然未想到會有客人來訪。
  她說:「我像個怪物。我現在不能接見你。」
  「你準備怎麼樣?」我問。
  「穿––穿件像樣點的東西。」她說。
  我告訴她:「我是來聽你說話的。能說話就行。老實說,我沒太多時間。」
  她假裝要生仙蒂的氣,但是她看向仙蒂的時候,眼中和聲音中都充滿了愛意。「仙蒂告訴
我她要去找你們。我告訴她私家偵探不會管我們閒事的。調查工作是很花錢的。」
  「事實上是這樣的。」我說。
  她強迫自己笑笑:「但是我們沒有錢。」
  「你有工作嗎?」我問。
  「曾經有過。」她說。
  「因為身體不好放棄了?」
  「他們不要我了––因為我動作慢,他們不要我了。我是帶病勉強工作,但是––」
  「怎麼不舒服?」我問。
  她說,「我想我長了一個––瘤。醫生在六個月之前要我開刀拿掉它。」
  「你六個月裡沒有再去看醫生?」
  「我要工作。目前我無法去開刀。」
  我站起來,走進廚房,把冰箱打開。除了一罐牛奶,什麼也沒有。沒肉、沒牛油、沒蛋。
  她生氣地說:「什麼意思?到我家裡來亂翻?」
  「只是看一看。」我說。
  「賴先生,我們感激你––但是––算了,我現在已經沒辦法了。」
  「講講亞莫叔怎麼樣?」
  「他叫蓋亞莫。有一筆他伯父遺下的信託基金,快到期要給他了。」
  「他伯父叫什麼名字?」
  「蓋海伯。」
  「信託基金怎麼回事?」
  「信託基金規定,假如蓋亞莫三十五足歲沒有死,也沒有被判定任何罪,全部基金錢都歸
他。假如他在三十五足歲前死亡,或被判罪,錢就歸好幾個慈善機關。」
  「亞莫現在多大了?」
  「兩個禮拜之後,他就是三十五歲了。目前受託人每月只給他小量的零花錢。」
  我說:「這個規定太嚴了。一次酒後開車,他就完了。」
  「你為什麼提這一點?」
  「哪一點?」
  「酒後開車。」
  「因為酒後開車是犯法的。很多人因喝了酒開車,不管有沒有醉,而被判定有罪。」
  「我想––這––這是他伯父的本意。」她說,「要知道,亞莫,他––他有周期性的酒
癮發作。」
  我點點頭。
  「仙蒂有沒有告訴你?」
  我說:「我只是來對一下事實。你盡管講你的,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你––是不是你們偵探社願意查這件事?」
  「我還不知道。希望能幫你們些忙。」
  「我沒有錢。」
  「我知道。」
  「再說,找到他,可能倒是最不幸的事了。」
  「為什麼?」
  「我怕他因為酒後駕車,現在已經在什麼地方坐牢。他當然不敢用真名字。」
  「他的駕照怎麼辦?」
  「他絕對不會笨到拿出來給人看的。他會把它藏到什麼地方去的。」
  「他人很聰明嗎?」我問。
  她說:「他非常聰明。對某些事情來說。」
  我說:「我們找到他,萬一他在牢裡,怎麼辦?」
  「他會失去所有錢。」
  「有多少錢?」
  「據我知道現在這筆錢變成了七十五萬了。本來是五十萬左右的,都投資在股票,股票的
價值提高了。」
  我說:「假如我們找到他,而他不是在監獄中,又如何?」
  「那麼,他會幫我忙。這個月我特別需要他幫忙。但我怕––我只是想,賴先生,一點消
息也沒有,我怕。我擔心他在什麼地方,在牢裡。」
  「假如他在什麼地方。」我說,「用假名字坐在牢裡,免得信託基金的受託人知道他犯了
法。而我們找到了他,反而害了他,也害了你。」
  她點點頭。
  「對偵探社說來,用來敲詐他再好也不過了。」
  「我不相信偵探社會幹這種事。」
  「我也不相信。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我們常在電視、電影和小說裡看到的情節。」
  她笑一下。蒼白,有病態的笑一下。
  我看看她,皮膚有若蠟皮,什麼化妝品也沒有用。穿了一件家居服,藍眼睛下陷無力。
  「你說你看過醫生?」
  「是的。」
  「哪一位醫生?」
  「畢天遜主治醫師。他是––婦女病的專家。」
  「他說要開刀?」
  「是的。」
  「你為什麼以為亞莫叔有了鈔票會分給你們用呢?」
  「他很慷慨。他是好朋友。他是我第一任丈夫的弟弟。他一直每個月給我三十元幫我渡過
難關––在我失業之前。現在我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最後有他的消息,是什麼時候?」
  她說:「我為什麼要完全信賴你,賴先生?」
  我告訴她:「會有好處的。尤其是你希望我找到亞莫。」
  「亞莫是周期性的酒癮客。發作的時候,自己控制不住地要狂飲。因為他知道,一旦酒後
駕車被逮,他就會失去繼承權,所以,每次發作要喝第一杯的時候,他都把汽車鑰匙放進一個
信封,寄回來給我。」
  「他住這附近?」
  「隔壁。」
  「公寓?」
  「不是,是那棟平房。」
  「他把車放哪裡?」
  「後面車庫。」
  「好,他每次把車鑰匙寄回來,又如何?」
  「我保管車鑰匙,等他這一次酒癮過去再還他。有時他來這裡,向我要鑰匙。但除非確信
他酒癮過去,否則絕不給他。」
  「你怎麼知道他酒癮過去了呢?」
  「我有經驗,對我而言,他喝酒前後判若兩人,用言語是不易說出來的。」
  「你曾和他哥哥是夫妻?」
  「是的。」
  「他哥哥死了?」
  「是的。」
  「你又結婚了?」
  「是的。」
  「仙蒂是第一次婚姻的孩子?」
  「是的。因為我再嫁給鄧吉曼,所以她改了姓。」
  「為什麼?」
  「蓋家一直對我不好––亞莫是唯一的例外。」
  「海伯呢?」
  「他從不關心我們。我第一個丈夫死亡之後,海伯從來沒和我說過話––也沒有和仙蒂說
過話。」
  「你第一任丈夫的名字叫什麼?」
  「蓋努門。」
  我沒有再問問題。
  鄧太太過了一會兒又說,「說回到亞莫。這次我也收到有鑰匙在裡面的信封。我知道亞莫
叔酒癮來了,正在外面什麼地方。也許在提前慶祝他三十五歲生日。我有點憂慮,非常擔心。」
  「之後呢?」
  「幾天之前,我收到一張明信片。是從卡文鎮來的。說他酒醒了,要回來了。」
  「從卡文鎮?」
  「是的。」
  「車鑰在你這裡,他身邊沒有錢。他怎樣回來呢?」
  「公路上伸拇指,搭便車。」
  我把眉毛抬抬。
  「賴先生,我要向你解釋」她說,「亞莫酒癮發作的時候,並不是他自己要喝酒。而是一
種精神病或是病態的生理作用。是一種內心的渴望––」
  我說:「你不必浪費時間來解釋周期性的豪飲客。反正專家也不知道其原因。」
  「是,亞莫就是如此。無論如何他喝酒喝到口袋裡分文不剩。他每個月從信託基金有三百
元收入。這種信託方式主要是對付亂花錢的遺產繼承人的。他的伯父不喜歡他年輕時候有錢,
所以只給他足夠的生活費。」
  我點點頭。
  「他要是把錢用完了,他就去任何一個共濟會會員管理的加油站。」
  「為什麼去共濟會?」
  「因為他自己是共濟會會員。他說他總是去找到共濟會會員開的加油站。他找到這種人,
告訴他自己是什麼人,有什麼困難。請他幫助找輛肯帶他一段路的便車。」
  「加油站的人肯做這種事?」
  「有的人真很熱心地幫他,有的人不太熱心,有時亞莫叔只好自己找可能帶他的人,或是
找共濟會會員。」
  「就這樣亞莫可以回家?」
  「他會回家,有的時候轉搭四、五次便車,有時候運氣好一車到家。」
  「這次他給你一張明信片?」
  「從卡文鎮。他說一切都正常了,已經渡過最困難時候,已變得兩手空空,現在在一個共
濟會會員開的加油站等車。他要我們等他回家,大概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可以見面。」
  「此後呢?」
  「什麼消息都沒有了。」她說。
  「你有沒有考慮過報警?」我問。
  「有,但是我怕這樣幹。」
  「為什麼?」
  「因為警察發現的事都有記錄。」
  「怎麼樣?」
  「萬一他在牢裡。他們也一定要記下來。」
  「為什麼想到我們––」
  「我相信私家偵探可以找到他––假如我是你們的客戶,你就要保護我,對嗎?你不必把
不必要的告訴外人。你甚至可能幫他出獄––這樣,不會有太多的宣傳。」
  「你的意思是,要把事實隱瞞起來,欺騙基金受託人?」
  她把頭向下垂下來,又抬起頭直視我說:「是的,這個遺囑原本不公,有殘忍戲弄的味道。
他深深地刺傷了亞莫的自信心。假如沒有這筆遺囑,說不定亞莫自己已經自立成人了。他知道
他需要治療,但偏偏碰到這個自以為是、傲慢的受託人,那個人又自私,又有虐待狂。
  「依據信託條件,亞莫為了每月的三百元必須每次親自到受託人辦公室去拿。受託人給他
三百元,他簽一張收條。每次受託人會給亞莫一大堆訓詞,說什麼要他自立起來。亞莫最討厭
他這種說教。每次出來連吃飯的胃口也沒有,很可能亞莫以後的喝酒就是這樣造成的。」
  我看向仙蒂,我問道:「仙蒂對這些都知道嗎?」
  「仙蒂信任我,我信任她。」鄧太太說。
  「有照片嗎?」我問。
  「我有一張六個月之前拍的便照。我們三個人一起的。」
  「拍得好不好?」
  「是一張便照,但是相當好,很像。」
  「給我看看。我還要看那張明信片。」我說。
  她走向書架,拿下一冊書來,是《梅森律師探案》的三合一本。這書架上幾乎都是偵探小
說。有福爾摩斯、阿嘉沙‧克里斯蒂、尼羅豪富等。
  我抬起眉梢。
  她解釋:「都是仙蒂的。這孩子就喜歡推理和懸疑小說,又熱衷於真的謀殺案。這是那張照
片,我壓在厚書裡,這樣照片不會皺了。」
  仙蒂說:「我用偵探小說訓練我自己的推理能力。媽,沒想到我們家裡今天來了一個如假包
換的真偵探。」
  「寶貝,我認為你太激動了。」她媽媽含笑地說。
  她把照片交給我,自己走向一張小桌,撿起一張明信片,拿過來交給我。我把兩份東西看
一下,把照片放入口袋說:「卡文鎮之後,再也沒有亞莫的消息了,是嗎?」
  「沒有了。」
  「收好。」我把明信片交還給她。又說:「我會四處看一下,能不能替你辦事,都會通知你
。」
  我和她握手。仙蒂,扮著小女主人的身分,把我送出門去。
  我走下樓梯。街對面有一家雜貨熱食店,我從開支費裡拿出二十五元錢,交給那店老板。
  「要買什麼?」
  我說:「你認識對面公寓裡一個小女孩叫鄧仙蒂的嗎?她––」
  「當然,當然,她們有的時候在這裡買食物。我好幾天沒見他們了。」
  「認識她媽媽嗎?」
  「我見過她媽媽。比較和那女孩熟一點。」
  我問:「她們常買哪些食品,你記得嗎?」
  他點點頭。
  「那好。」我說,「替我配二十五元他們常買的食品,放二塊好牛排進去,放隻燒雞進去
。她們住三零五公寓。你把貨送過去時,告訴他們來了一個不認識的男人,說是亞莫叔要她們
收下這些食品。」
  「誰?」
  「亞莫叔。」
  「亞莫叔。」他說:「那是蓋亞莫!他就住那邊那––」
  「不是他自己。」我說,「是他的一個代表。」
  「蓋亞莫的代表。」他說。
  我告訴他:「是的。萬一她們問你這個人什麼長相,你就說忘記了。快裝東西送去吧。」
  「懂了。你放心。」他說。
  我在街上找了一個電話亭,從電話簿裡找畢天遜醫師。
  我打電話去畢醫師診所,一位秘書接聽。我說我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和畢醫師通話。她告訴
我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問她能不能和他的護士說話,因為我要安排一位病人入院手術。於是他的護士來聽電話。
  我說:「我是蓋亞莫先生的代表。我知道你們有一位叫鄧依玲的病人需要接受手術治療。我
要知道她有多嚴重,住院手術全部花費大概多少錢。」
  「她確實急需手術。」護士說,「我請畢醫師自己對你說。」
  過了一會兒,一位男人聲音說:「你是哪一位?」
  「蓋亞莫的代表。蓋亞莫是病人親戚。」
  畢醫師說:「電話上我只能告訴你這病人急需手術。我沒有辦法在電話上證明你身分。再說
,即使證明你身分,你們是親戚,只要病人不在,我還是不會和你討論病人病況的。只有一種
情況,我才和第三者討論病況,就是病人在場,病人叫我講。但是我可以再告訴你一下,這個
病人發生一種情況,需要一次手術才能放心。我有相當大把握,目前為時尚不算晚。但是我相
信病況再延誤下去,會影響到附近組織。越晚開刀越是困難。所以你最好到我辦公室來,證明
你是什麼人,然後––」
  「醫生,手術一共要花多少錢?」
  他向電話喊道:「多少錢!管他多少錢。早點開刀才是真的。付不付錢都不重要,有錢則付
,無錢沒關係,至少我的開刀費可以一毛都不收。你們先交一百五十元給醫院,我給你們作保
,並且告訴他們我個人一毛不收。她說她有個親戚幾個月後可能給她錢開刀。我知道她沒錢。
但她的病不能再等了。把她交給我,我可以治好她,但我不能給她付醫院費用呀!」
  「你的費用可以過些時候付,是嗎?」
  醫生說:「我的費用可以後付,也可以根本不付,一點沒關係。這樣你可以來我辦公室了嗎
?」
  「我會去,但還不能確定具體時間。」我不等他回答,便掛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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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打電話給《洛杉磯論壇報》,要求接他們的圖書館。管資料檔案的海瑪琳來聽電話。我
說,「大美人,我是賴唐諾。」
  她叫道:「唐諾!這一陣子你躲到哪裡去了?」
  「在忙呀。」
  「我總見不到你呀!」
  「我追凶手追到他們洞裡去了。」
  「你該像以前一樣,常到這裡來找點資料,對你會有不少好處的。」
  我說:「這主意真不錯!請你先幫我把一些資料整理好,我在趕時間,我馬上去看你,拿了
就走。」
  「可以。」她說,「你要的資料,可以先給你整理好,但是你也不必拿了就走,何必每次
都那樣匆忙呢?」
  「你會使我血壓升高。」我說,「又促進我新陳代謝。和你在一起我老覺得肚子餓,想吃
東西。」
  她說:「喔!你應該早說。我以後自己烤一個派,帶到辦公室等你來。」
  我說:「就這樣說定。現在你幫我找一些資料。一個傢伙叫蓋海伯,好幾年之前死了。留下
一筆遺產給侄子蓋亞莫。但是遺囑的意願是專門對付花費無度的不孝子孫的。這遺囑快到期了
。目前我覺得有故事可以挖了。」
  「姓什麼?蓋?」
  「不錯,蓋叫天的蓋。」
  「放心,我會給你把資料整理好。你什麼時候到?」
  「十五分鐘後。」
  「我在門口等你。」
  「當真?」
  「當真。」她說。又急急加一句,「至少我是的。」她把電話掛上,我來不及說話。
  我把公司車開到報館。
  瑪琳有紅髮女郎的所有表裡特徵。她又有一個淘氣的稍稍上翹鼻子。身材在三、四年之前
是一流的,所以中選幾個某某選美小姐。也曾被人大捧一場。最後不知如何時運不濟未能更為
成名。有一次,因為一件案子,我自己到論壇報的資料室,當了她面找海小姐。還沒問我是誰
,來要什麼,她就給我用回紋針夾著的一疊資料,郁是海瑪琳的「孔雀小姐」、「家電公主」
和「水果皇后」等剪報。
  「你不錯,倒還認識來這裡的路。」瑪琳說。
  「有那麼久沒來了嗎?」
  「有那麼久沒來了。」她把手伸入我臂彎,帶我走向一張桌子說:「你忙些什麼?你那受不
了的合夥人,好嗎?」
  「還好,人是好人,只是有時講話令人受不了而已。」我說。
  「我覺得她蠻可惡的。唐諾,你不知道她。」
  「不知道她什麼?」
  「她極怕你會結婚。這會使你們合夥事業多了一個女性的主見。我認為––喔,這很難解
釋。白莎有的時候是很愛你的。」
  「也有的時候恨得我要死。」我說。
  瑪琳點點頭,「你們兩個是絕配。我有個感覺,白莎不喜歡男人。」
  「很久之前,她有次婚姻,給她打擊很重。」我說。
  瑪琳說:「那是她的說詞。我敢說她打擊婚姻很重。」
  「無論如何,婚姻沒有成功。」
  「那倒是一定的。」
  「我們怎麼會談起婚姻問題來了?」我問。
  她說:「是我開的頭。我還以為我做得很自然呢!」
  「你做得很好,我只是奇怪這不是我來的本意而已。」
  她說:「男人都這樣。一不小心就上了鉤了。今天忙什麼?為什麼要姓蓋的資料?」
  「今天在忙姓蓋的事,所以要姓蓋的資料。」
  她拿出給我準備好的資料,我一一細看。
  立遺囑的蓋海伯有張相片,亞莫也有張相片在資料裡。都是十年之前的照片,亞莫看起來
年輕有為。
  遺囑條款很多,大意是說立遺囑人對於他弟弟的兒子非常喜歡,而他自己又沒有子女,所
以這個侄子是他唯一的繼承人。但是他憂心他侄子年輕,又一下子得了那麼多財產反而害了他
不能獨立,所以把財產交給一個信託基金由受託人管理。這部分遺囑是這樣的:「
  我把我遺產的全部全權託付給受託人。主要是避免繼承人養成亂花錢財的習慣:在繼承人
三十五歲生日之前,受託人每月只可給予一般的生活費用。到了三十五足歲的時候,假如蓋亞
莫尚在人世,也從未判定任何重大刑罪,信託基金全部歸蓋亞莫所有。受託人權力同時停止。
  否則,假如所稱的蓋亞莫,在三十五歲以前死亡了,或是他在三十五歲生日以前,有判定
犯有重大刑罪,在這種情況下,基金的一半捐給立遺囑人下列的慈善機構,另一半可轉贈除了
蓋亞莫之外可能尚在的親戚,或蓋亞莫的後代。
  受託人普求美先生,是立遺囑人之無限信任的朋友。假如他比繼承人先死亡,就請另一位
在此提名的人全權作受託人,萬一這一位亦死亡,則另有一位備用的名字。兩位備用的受託人
都是律師。
  我走回瑪琳的辦公室,發現她正在接聽電話。顯然有一個記者在讓她提供圖書館裡的資料
,但是又不斷地在假公濟私。她一面在大笑,一面用手指在桌上畫著沒意義的圖案。
  我偷偷從後面掩上去,伸出一個手指把電話切斷。
  她生氣地轉身,發現是我幹的好事,無所謂地說:「我知道你不會吃醋。一定是要什麼別的
資料,又怕電話講個沒有停,耽誤了你的寶貴時間。」
  「我要普求美。」我說。
  她批評似地說:「你要是個紳士,至少應該否認一下吧。承認你在吃醋又如何?」
  「好吧,我們再來一次。」
  她假意要揍我,站起來走進資料室,出來的時候帶來了普求美的檔案資料。
  檔案裡實在沒有存什麼有用的資料。只是因為普求美可以算是一個成功的資本家,所以報
館不得不有個屬於他的檔案。
  普求美曾在銀行會議發表過演說,曾在消費者文教基金會議發表過演講,也在大學生對抗
辯論賽中當過裁判。
  狗屎資料!我拿了一份他演講的內容,把資料夾交回瑪琳。
  一個記者進來急著找資料,瑪琳不得不陪著他忙。我看得出瑪琳想在我離開前把他打發走
,再和我說話,但是那傢伙要的資料不少,使她脫不開身。
  我來到普求美的辦公室。我告訴他的秘書我為了蓋家的財產,要見他。
  秘書進去聯絡很久,讓我進去見普求美。
  普求美是個大個子,有雙冷靜而坦白的眼神。他很會表演,睜大了眼睛注意地看別人講話
,使別人和他的距離很快縮短。他說話的時候,喜歡把兩手一翻,掌心向上,表示自己一點心
機也沒有。
  他骨架很大,已開始發福。
  他用接見我是看得起我、對我施恩似的眼光看著我。我並不在意,很多大個子對我這樣只
有五尺六寸高、一三五磅重的小個子,都是這樣的看法。
  「賴––先生?」那語調好像一個耍猴的在叫他的猴子。
  我說:「蓋家的財產信託基金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有興趣呢?」
  「我想知道內情。」
  「你是新聞記者?」
  我說:「我只是有興趣。我才從論壇報館過來。我才從資料裡,看過這件事的細節。」
  「那麼你從我這裡得不到更多的細節了。」
  「不見得。依我的資料,蓋亞莫這個月二十五號就滿三十五歲了。到時候,基金怎樣處理
呢?」
  「信託基金目前沒有作變動的準備。」普求美冷冷地說。
  「那麼,你不準備把錢交還他?」
  「為什麼那麼急?條件還沒有齊備。」
  「什麼條件?」
  「遺囑上列的信託條件呀。據我看,蓋亞莫可能在什麼地方的監牢裡。」
  「假如他在監牢裡,你就不準備把基金全部交還給他?」
  「你不是看過遺囑裡有關信託基金的條件嗎?」他問。
  我點點頭。
  普求美說,「假如他在監牢裡,整個基金將送給慈善機構。假如你喜歡寫東西,建議你從
酒精對一個人危害到什麼程度開始。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蓋亞莫酗酒很厲害。他伯父蓋海伯
知道這一點,而且絕對反對。」
  我說:「你每月給亞莫開支多少費用?」
  「每月給他的錢數由我決定。依遺囑規定,至少三百元。只要我認為有必要,沒有限制。」
  「他超過三十五歲以後,這三百還有沒有?」
  「當然是沒有了。除非他能全部拿去,否則一分錢也拿不到。假如基金要捐慈菩機關,我
仍是受託人,在三年之內要把所有地產股票變為現鈔。我也覺得遺囑寫得怪了一點,但遺囑是
合法的。蓋海伯最後一分鐘還談到遺囑,而且公證不到一個月他就過世了。他臨死尚對他唯一
的侄子不能放心。現在你總知道酒精對人究竟有多壞了吧。」
  「大部份的遺產都是生意的股票,所以假如亞莫要接手的話,交給他就可以了,是嗎?」
  「是的,但是正如你所言––假如移交給亞莫的話。相反的,假如要交給慈善機關的話,
我還得在這辦公室待三年,慢慢把這些股票處理掉,盡可能多變點現鈔。」
  「你的服務有月薪嗎?」
  「我報銷開支。」
  「每月多少?」
  「不關你的事。」
  「你是怎樣付蓋亞莫錢的,每月寄他張支票?」我問。
  「當然不會,我受他伯父重託要好好照顧他。每次付錢我都叫他自己到這辦公室來。我當
面付現,讓他開收條。」
  「有多少次,你付給比三百元多一點錢的。」
  「我給他錢從來不會超過三百元。」普求美說,「他也從來沒有爭過,要我多給他一分錢
。」
  「他三十五歲一過。」我問,「你會不會自己主動去找他,看他到底––」
  「我當然不會。」普求美說:「我是受託人。當然應該由蓋亞莫在三十五歲生日那天到我這
裡來,證明給我看,遺產條件上的一切都已經完成了。但是,他過期未領最後一個月月支。也
正因為如此,即使他到時候進來說他已經準備要遺產了,我還會有懷疑,我還得查一查呢!」
  「查什麼呢?」
  「我認為他過時未來領錢是因為他身不由己。也許是進牢裡去了,所以違背了遺囑意願了
。」
  「假如正如你言,又如何?」
  「假如他真在監獄裡,所有錢就該去慈善機構。」
  「我想,你每一步細節已經和你律師研究過,是嗎?」
  他的臉色轉紅。「你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要和律師研究。我每年都把賬冊叫會計師拿去
公證。我是死者信託人。去年法庭還特別稱讚我的會計師準備資料很允分。」
  「假如你沒有找律師,想自己做自己的律師,我認為你最好請一個好一點的律師,仔細再
看一看遺囑條款。」
  「我不懂你的意思。」
  「依據遺囑的條款。」我說,「在他三十五歲生日那一天,假如他沒有死,而且從未判定
任何重大刑罪,你就得付錢。」
  「是的,沒有錯。」
  「『重大』兩字是什麼意思。」我問。
  他油滑地說:「世界上任何刑罪都是重大的。任何行為,會被判坐牢的都是重大的刑罪。我
知道立遺囑的人什麼心意,我自己也有同感。」
  「另外還有兩個字,也許你沒有研究過。」我說。
  「哪兩個字。」
  「『判定』。」
  普求美準備說什麼,但是突然改變主意。他停住說話,深吸一口氣說:「你是指––」他又
停住開始研究我的話。
  「正是。」我說,「我是指即使蓋亞莫因為謀殺案坐在牢裡,即使他已被起訴,只要陪審
團沒有宣布『判定』他有罪,到了他三十五歲生日那一天,你就得把財產還給他。」
  他說:「那太荒唐了––賴先生!」
  「是遺囑上的條件,白紙黑字!」
  「這可不是死者真正的意圖。」
  我假裝不知地問:「遺囑的執行靠什麼?是按白紙黑字執行,還是大家來猜死者的真正意圖
?」
  「我––賴先生,你是不是故意來設陷的?」
  「不是。」我告訴他,「不需要任何人來下餌,你自己已經上了鉤。」
  我走出他辦公室,讓他一個人在那裡生氣、發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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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2:12: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怕柏岱芬太太等得不耐煩,又打電話給白莎催我,白莎真會大叫得別人以為失火了。我雖
然還有幾件事想辦,但是還是先把車子開到金環公司公寓,乘電梯到七樓,來到七二一室。
  柏岱芬是典型純麥色皮膚。黑色的頭髮即使在很暗的光線下,仍會有發亮的光澤。眼睛是
藍色的,但在太陽光底下看得出是深藍色,不是碧藍色。腰部很細,但曲線很好。她三十不到
,可能連二十五都不到。唯一缺點是她的嘴。嘴唇太厚。但是她有好的化妝技巧,遠遠望去,
美得像玫瑰花蕾,只是稍大而已。
  她知道自己曲線好,也知道怎樣表現優點。
  有的女人擺動曲線,令人看來是裝腔作勢的扭屁股。有的女人輕輕一擺動,很溫柔,有一
種「跟我來」的味道,讓你眼睛跟她的動作看下去,心裡像在用手撫摸一樣。我想高級的脫衣
舞妓最有這種本領。
  好的經過專家指導過的脫衣舞妓,在台上連脫隻手套都有挑逗性。挑逗性用來形容柏太太
十分恰當。她看看我,把眼光移開,又看看我,用磁性的聲音說:「喔!挺帥的,賴先生。你的
合夥人說,你會來看我。」
  雖然,進去後我剛站在長沙發前,但是她已經大方地在另一隻沙發坐定,那語氣還真像我
是來和她幽會的。
  我盡量做出公事化。裝模作樣地拿出一本記事本。嘴裡說道,「你先生失蹤了,你要我們
幫你把他找回來?」
  長睫毛下的大黑眼向我看看,然後又向別處看,好像不要我看出她在想什麼似的。她說:「
也有可能我不要他回來。目前,我只要知道他遇到什麼了。老實說,我的婚姻本來是為了鈔票
,沒有半點感情在裡面。」
  「我明白了。」我說。
  她說,「你根本一點也不明白。你是在敷衍我而已。事實上,我的坦白嚇了你一跳。你不
習慣這樣坦白的女人,是嗎?」
  我說:「我對女人從來沒有習慣過。女人們每個都不一樣。」
  她嬌羞地說:「我這個女人喜歡坦白說話。我覺得假裝和找遁詞沒什麼意思。我要喜歡什麼
人,我會講。我要不喜歡什麼人,兩句話一講,他會知道。」
  「你現在對你丈夫的感覺是怎樣的呢?」
  「這個。」她把腿交叉起來,用右手手指輕觸著膝蓋上的絲襪說:「連我自己也說不定。但
是因為你們在替我工作,我要說老實話。五號的晚上,我丈夫最後被人見到的時候,我丈夫帶
了一個金髮碧眼的便車客。我丈夫這次出差,每天晚上打電話和我聯絡,直到那不要臉的女人
出現後,就石沉大海了。」
  「我要是完全明了實況,對處理這件事會有幫助的。」
  她說:「我先生是個推銷員。他是個成功的推銷員。但是賴先生,說實話,我們沒有積下太
多的錢。假如我打官司想離婚的話,那點財產連打官司的費用都不夠付。相反的,要是不談離
婚的話,我丈夫每個月收人很多,雖然他自己花費不少,我也蠻有的花。」
  我點點頭,打開記事本。拿出一支筆,裝作要記重點的樣子。經驗告訴我,這一招對某些
我們希望他說話的人,是有用處的。
  她說:「如我要和他離婚,我要有生活費。我節省點時間,講透徹一點,所謂捉姦捉雙,我
要你在他行動的時候捉住他。我要真憑實據。我要他沒有話講。」
  「柏太太。可能你找錯人家了。我們這個偵探社,從不辦離婚案件。」
  她說:「這不是一件離婚案。這是一件要調查的案子。是有差別的,我在電話上曾經和柯太
太解釋過,她同意接下我這件案子。她自己說她管接案子,我認為你們已經接下這案子了。
  「再說,我不相信我丈夫是因為泡妞而失蹤了。我認為發生了什麼意外了。我丈夫從沒有
出去那麼久未和我聯絡過。即使那金頭髮真好,也不至於那麼好。
  「你要知道我丈夫比我大十歲。所以除非是對方美若仙女,馬鍇不會在意的。
  「馬鍇只要出去了一個禮拜,他會急著回家的。但這一次他出去了十天了。」。
  我說:「會不會他正好來了一種情緒––任何女的都是好的?」
  「讓我們實際一些,賴先生。我們都不是小孩了。我們應該面對現實。這一次他真的想早
些回家,急於回來。他從卡文鎮給我寄了張明信片回來,同時也打了個電話給我。此後他在中
溪河又打個電話給我。再之後,因為他在半路爆胎了,他叫那金髮搭車客自羅密里打電話給我
。」
  「都是在五號當天嗎?」
  她說:「是的,都是在五號當天。不過,那金頭髮打的電話嚴格講起來已是六號的早上。
  「先是我丈夫從卡文鎮打電話給我。那個時候,他認為當夜他會駕車到雷諾,第二天見一
個要見的人。他也從卡文鎮寄了張明信片給我。電話中他告訴我已經開了大半夜車。他說有一
個人想搭便車,可能他會和他輪換開車。」
  「卡文鎮離這裡多遠?」我問。
  「大概二百四十英里。他告訴我一路上去釣魚的人很多,他形容車子之多猶如蝙蝠出洞。」
  「當然他希望能避開這些人的車流。」我說。
  「大概吧。」
  「明信片還在嗎?」
  「當然。」
  「有你丈夫的近照嗎?」
  「有。否則我請什麼私家偵探。我知道你們工作非常能幹,但總不能從帽子裡變出兔子來
,是嗎?」
  「我能看一下明信片嗎?」我問。
  「當然。」她說,「我準備好在這裡。這是從卡文鎮來的。」
  我馬上想到了蓋亞莫從卡文鎮寄回給鄧仙蒂媽媽鄧依玲的明信片。
  我問:「你丈夫常會寄明信片回來嗎?」
  她說:「從沒有過。我丈夫不喜歡別人看他生意上的信。他不在家時要和我聯絡從不寫信,
都用電話。」
  「他從卡文鎮給你電話了?」
  「之後又從中溪河。」
  「懂了。明信片是從卡文鎮寄出的?」我問。
  「是的。」
  「為什麼他打了電話,又再要寄明信片?」
  「他先寄明信片,然後又向前走了二十里,才決定打電話給我。」
  「他寄明信片給你的時候,應該知道他人會比明信片先到家。」
  「不是的。他寄了明信片,第一次打電話給我的時候,他是想當晚去雷諾,見一個客戶。
但他寄了明信片打了電話給我後,立即打電話給雷諾,發現他要見的人病了。
  「所以他才決定回家算了,這也是他第二次要從中溪河再打電後告訴我的原因。」
  「剛才你說,他不太利用明信片和你通訊?」
  「沒有過。」
  「這一次為什麼例外呢?」
  她說:「神經發作吧。在電話裡,他提起過明信片的事。他說卡文鎮這個加油站在試一個新
的宣傳方法。他們免費提供貼好郵票的明信片。任何去那加油站的人都可以拿,寫上地址即可
投郵。當然,明信片正面印有加油站的廣告,和當地的一點廣告。」
  「請讓我看一下。」我說。
  她交給我一張印得很好的明信片。
  明信片正面是一個整潔的加油站。招牌照得很清楚:「客來車服務中心」。下面印著一行小
字:「
  客來車服務中心––進入本州各漁獵地區的大門。
  反面寫地址、貼郵票,預留極小一片空白給客人寫幾個字。在底上,也密密地印一行小字:「
  客來車服務中心位於本州最好漁獵區入口卡文鎮。本中心定時與本地區各單位聯絡,隨時
提供旅遊者最新資料。本中心設有絕對整潔的公共盥洗室,備有香煙、糖果、飲料販賣機。漁
獵遊客勿忘進入本區前,先來客來車服務中心。
  柏馬鍇在空白欄寫著:「
  芬,我在去雷諾途中,念甚。有一搭車客看似好人。路上不會寂寞了。勿念。
  下面簽了個「G」。
  「G?」我問。
  「喔,G就是馬鍇的鍇,朋友叫他小鍇,也有叫他小G的。」
  「過不多久,他又從中溪河打電話給你,是嗎?」
  「是的,半小時之後。差不多快到午夜十二點了。聲音完全正常。就像正常的他。他說很
高興,可以早二天返家。」
  「電話裡他還說些什麼?」
  「他說取消雷諾之行,要直接回家了。他還說了些隱語,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別人聽不懂
的。」
  我問:「這次電話,可以說是你們兩人正常聯絡,是嗎?」
  她說:「他出門旅行時的正常聯絡,是的。他出門時經常喜歡打長途電話回家,說是喜歡聽
聽我聲音。然後說幾句特別語,別人不懂的,但對我們有特別意義。」
  「能告訴我嗎。」我問。
  她看向我眼睛說:「破解我們密語,對這件事有關嗎?」
  我說:「我不要破解你們密語。我只是了解一下,以後可以知道有沒有人在偷聽你們說話。」
  她說:「我想沒有這個必要。我只想讓你知道打電話的確是他自己,而且他情緒很好,一切
正常。」
  「好的,之後又發生什麼?」
  「我問他,搭便車的人好不好。他大笑說:『親愛的,我有二個搭便車的人。男的一個我
在卡文鎮給他搭上車的。我想他是個好人沒有錯。只是他喝了酒了。但是快要進中溪河的時候
,我又讓一個真正漂亮的金髮上了車。』」
  「一個女人?」我問。
  「一個年輕貌美的金髮女搭便車客。這是他形容給我聽的。馬鍇大笑著對我說:『親愛的
,我打電話給你,是要告訴你,我讓她坐在後座。我相信這一招大出她意外。她沒有受過那樣
冷落待遇的。』我就告訴馬鍇,要把她繼續留在後座。另一件重要事是自己不要到後座去。他
讓我放心,他說他正想看趕快回家。」
  「你有沒有問他,為什麼要讓金髮美女搭便車?」我問。
  她搖搖頭:「當然不必問,男人都會樂於讓她搭車的。那時已經快到午夜了。明顯的,這個
曲線良好的女人,可憐巴巴地伸出大拇指在公路上要搭便車。說不定右腿還稍彎地故意踩在一
塊石塊上。我的馬鍇絕不會絕塵而去不理她的。他不是古板那一類的––假如他是那一類,也
釣不到我了。」
  「之後呢?」我問。
  「我脫去衣服,上床,睡得很甜,睡了四個小時。然後是起床,休息著等他。」
  「到五點鐘的時候,電話鈴響了。我接電話,長途電話小姐說:『是不是柏馬鍇太太?』
我說是的。她說:『等一下加州羅密里有人打長途電話給你。」然後一個女人的聲音說:『柏
太太嗎?』我說是的。她說:『我答允柏先生一定打電話給你。柏先生在路上爆胎了,在換輪
胎的時候發現備胎也沒有氣。我答允他給你打電話讓你知道。他現在留在車裡。我會叫輛修理
車去拖他回來的。他大概在十里之外。」
  我問:「之後呢?」
  「之後。」她說,「她把電話掛了,根本沒有等我說話。當時我就覺得這件事怪怪的,她
的電話和發生的一切。」
  「總機小姐有沒有告訴你,電話是哪裡來的?」我問。
  「是羅密里。我從地圖上去看羅密里,距中溪河六十里。」
  「說下去。」我說。
  「想想看,賴先生。假如他距羅密里十里爆的胎。他就變成花五個小時只走五十里。從我
聽到他自己打電話給我時『中氣十足』,五十里用五小時,走路也可以走到了。
  「再說,第二天我遍查羅密里每家修車廠。沒有一家曾經在這個時候,有人請他們去公路
上拖過一輛這種車。當晚最後一次,有一家修車廠派出拖車是清晨三點鐘。另一家是二點四十
五分。這二個地方我都查過,都不是我丈夫的車子。」
  「說下去。」我說。
  「我一開始在腦子中出現的是又生氣又失望的丈夫面孔。他在公路上爆胎,發現備胎也沒
有氣了。他被困在那裡等候拖車。當然他不會願意讓搭便車的留在車裡,自己去叫救兵。也許
男的便車客在這種時間想幫忙也沒有用。當然我先生會建議女的便車客重施故技,隨便攔輛車
到最近的有人地方派拖車來救助。」
  我點點頭。
  「但是,這個推理和事實相差了五個小時。」
  「也許路上車不多,她花了不少時間才又搭上輛車。」
  「也許,但是這期間路上車子不會少。見到美女想搭便車,不理的人又不會多。我丈夫不
是說過,一路去釣魚的車很多嗎?」
  「據我看。」我說,「這種鬼時間在路上跳出這樣一個漂亮小姐要搭便車總是怪怪的。很
多開車的不願找這個麻煩。過去很多次強盜搶劫都是用個美女來做餌的。一個男人只要停車,
路邊上就竄出二個帶槍的男的來。」
  她同意地說:「是的,這也是事實。這雖然解釋了電話遲來五小時的原因,但不能解釋為什
麼我丈夫一個星期來都沒有消息呀。」
  「你走出去調查過嗎?」我問。
  她說:「我沒有。我坐在這裡用電話,差點把耳朵都壓扁了。我問公路警察,請他們詳查中
溪河到貝格斐之間所有的車禍。但是沒有車禍報告,沒有翻車、沒有撞車。所以我最後自己有
了結論。
  「老實說,他這樣耍花招,在外面玩,這次又不是第一次。我也不是太在意了。」
  我把眉毛抬起看看她。
  她繼續說下去:「賴先生,推銷員是一種很奇怪的人。沒有出差,不常開很多長途車的推銷
員,一毛不值。一個推銷員––我用你的職業來比喻,我敢說有一半以上的女人,你去看她們
的時候,她們會主動投懷送抱的。」
  「你估計的百分比太高了,柏太太。」我說。
  她用喉音哈哈大笑道:「我以為你會說我的百分比估計得太低呢。」
  「你和柯太太把一切條件談妥了?」我問。
  她說:「當然。柯太太定的價格。我想她太貪了一點,賴先生,而且她很小心。她要我用限
時專送把現鈔送到才算接下我這件案子。我為了這件事跑了幾次銀行,拿了現鈔用限時專送寄
給她的。」
  「你和你丈夫共同的存款戶?」
  她點點頭。
  「假如。」我說,「另一個男的搭便車客搶了他的車,綁了他的人,開到一個荒僻的地方
,在他頭上打一下,把他拋出車去,又如何?」
  「我就成了寡婦。」
  我向她看去,她根本不在乎我看她。
  「不錯,這樣你就成了寡婦。」我說。
  「我想柯太太已經和你談起過,這裡還涉及一筆七萬五千元的人壽保險,在意外死亡時是
加倍給付的。」她說。
  「假如他死了,你又找到確鑿的資料,就可以領到保險金?」
  「當然。」
  「假如他沒有死呢?」
  「我就要生活費。」
  「把他樣子形容給我聽。」我說。
  她說:「我來試試看。他有很深色的鬈髮,藍眼,五尺十一寸高。一七五磅。」
  「多少歲。」
  她猶豫了一下。「我告訴過你,他比我大十歲。」
  「多少歲?」我問。
  她說:「和自己的偵探說話可不可以有點保密的?」
  我說:「你給我說的話依據法律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必講出來的。多少歲?」
  「他三十六歲。」
  「什麼樣子的車?應該是外型雖不像樣,機器還是忠心的––」
  她中斷我的話:「不,不對。馬鍇不是這種人。他一切都要最好的。他開的是今年的『路來
賽』,裝備齊全,可調節座椅,自動天線,冷氣、音響––一切都有。」
  「你知道牌照號嗎?」
  「當然,NFE八零一號。」
  「你說有他照片。」
  「現成的有二張。」
  她拿出兩張便照。其中一張有三個人。她說:「右邊那一個是我丈夫。」
  我仔細看那張照片。照片照得很清楚。
  我伸手向她要另外一張照片。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一半照片遮起來,只給你看另外一半?」她說。
  「你可以試試看。」
  她用手遮住照片一半。我能見到的一半是我在另一張照片上見到的人,站在海灘旁邊,穿
了條游泳褲,身材很好,腰也沒有肥肉,他胸部有毛,吸氣縮腰,把肩部收後,胸部挺出,神
氣地照了個相。
  我說:「這張照片比較合用。是一張海邊雲層很高的白天所照的相片,所以沒存強烈的陰影
。看人看得清楚。」
  「你怎麼知道照相的時候,是什麼天氣?」
  我說:「喔!幹我們這一行,什麼都要知道一點。有了照相的常識,一眼看向照片就可以知
道很多事。譬如,這張照是有霧情況下,在相當晚的時候,用百分之一秒時間,F16,快速底
片拍的。」
  她張大了眼睛問:「你怎麼能看得出來呢?」
  「容易。」我說,「照片主題很清楚,遠近距離的景物也清楚。當然用的是小光圈。照相
機和人物距離大慨十二尺,但遠景明顯仍在焦距內。再說底片不是三十五毫米的,是用方匣子
照相機拍的,用的底片是二點五乘二點五寸,多半還是二個鏡頭,否則不可能那麼清楚。照片
裡的全景稍稍軟了一點,是拍照的人按快門時移動了一些,假如用的是二百五十分之一秒,移
動一下下無所謂,不會看得出。所以我想是百分之一秒。」
  「我的表弟照的相,他是個照相迷,有一架兩個大眼睛的方型照相機,正像你說的一樣。
我記得他用一個曝光錶,說是要F16,百分之一秒。」
  我點點頭。
  「我覺得你真行,能知道那麼多。」
  「我希望你能把這張照片借給我。」我說。
  「喔!但是不行呀。」
  「為什麼不行?」
  「我也在照片裡。」
  「別傻了。」我一面說,一面把她手移開。
  她假意地掙扎一下。
  照片裡她穿了件比基尼,真是一等身材。
  「不好意思。」她說,「我們是照著玩的。」
  「我看沒什麼不好意思呀。」我說。
  「我覺得太暴露了。」她搧搧睫毛說。
  我湊向前再瞪了眼睛看這張照片。
  「賴先生。」她風趣地說,「要你去找的是我的丈夫,不是我––我在這裡,就在你邊上
。」
  她湊向我,好像要還照片,襯衣的花邊壓到我臉上,「真的,我不應該把這張照片給你的
。」
  「別扯了。我出去辦事要這張照片。你可以把你的一半剪下來。但是你丈夫那一半我要帶
走。」
  她想了一想,說:「好吧。我不想把照片這樣的剪開。你––答應我不要亂給別人看,好嗎
?」
  「我會很小心,很小心。」我說。
  「我只好相信你了。」
  「老實說,你沒有什麼羞於見人的。」我告訴她。
  她神經地笑著說:「有什麼羞於見人的話,這上面是一目了然的。你看這件比基尼是自己做
的,幾乎是透明的。」
  她用手指指著照片上各個部位。
  我點點頭,把照片放入口袋。
  「好吧。」我說,「交給我去忙吧。」
  她好像還不想送我離開。她說:「柯白莎告訴我你不是一般吃私家偵探飯那種亂長肌肉的人
,但是她說你是非常有腦子的。」
  我說:「白莎推銷我的時候總是言過其實。白莎是個很好的推銷員。」
  柏岱芬嘲弄地看看我說,「那麼是百分之七十五囉?」
  「什麼百分之七十五?」
  「自動向你投懷送抱的。」
  「估計太高,太高。」我說。
  她做作地說:「我懂得她們為什麼會這樣做,你––你有點叫人––你使人對你有信心,賴
先生。」
  「謝謝你。」我裝出一本正經生意經地說。
  「而且,你能引起別人的興趣。」
  「你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被有外遇丈夫遺棄的太太,還是個有錢的寡婦。我最好早點出動,
使你早點知道。」
  「也不必那麼匆忙,是嗎?」
  「我的時間是匆忙的。」我一面開門,一面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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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幹私家偵探這一行已經很久,純係巧合的事,我早已不太相信了。
  但是,兩個人在同一天失蹤,兩個人都從卡文鎮同一個加油站寄明信片給家人及親戚,然
後兩個人的家屬及親戚都到同一個私家偵探社請求調查,這就更是太巧合了。
  我整理了一箱行裝,把箱子放進公司車,開車向卡文鎮出發。
  這是一次十分疲勞的長途駕駛。從洛杉磯走一百一十里到貝格斐,接著還要走一百多里的
蜿蜒彎曲的山路。我從悶熱的山谷沿著彎曲的坡路蜿蜒而上,隨時可聽到山澗大量流水的聲音
,開車駛過長滿原始森林的高原台地,通過山間峽谷,從山的另一側一路下降,直到到達卡文
鎮為止。
  到達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
  卡文鎮的一邊是多林木的斜坡,它連接高山峻嶺。這些高山連夏天都是白雪蓋頂,終年不
化的。
  另一邊及向東的一側,地勢漸低,在濕季草綠葉茂。到了夏季被毒毒的太陽烤得葉枯枝硬
,一片黃色,僅有橡樹顯得生氣蓬勃。從這裡再下去就是較為不毛之地,再往下走便是夏日酷
熱的沙漠了。
  卡文鎮由於在地理上有這些特點,就刻意發展旅遊業,吸引大批外來遊客。春夏的時候可
以釣魚,秋天打獵,而冬天就滑雪。
  卡文鎮附近,多的是汽車旅館,各種各樣霓紅燈廣告,運動器材行,飯店和加油站。
  我毫無困難就找到了「客來車服務中心」。
  「我要找本月五號在這裡值班的人。」我說。
  「什麼時間?」男人問。
  「晚上。」
  「我黃昏六點,到清晨二點在這裡。」
  「你們二十四小時工作?」
  「每年這個時候,是這樣的。」
  「老板呢,他工作不工作?」
  「白天,也不是值班––他管理這地方。」
  「我看到過從這裡寄出去的明信片。」我說。
  他告訴我,「沒有錯。我們每天送出去平均三百張。」
  「那麼多?」
  「只是平均數。有的時候我們一次就散出去一千張。」
  「這些都是免費送的?」
  「是的。」
  「郵票也免費的?」
  「是的。」
  「怎麼送得起呢?」
  「怎麼送不起,這是世界上最便宜的廣告方法。人不會為一張明信片停在我們門前,他們
是來加油的。你看那一頭和我們爭生意的,送積分換獎品票。另外一頭的,送另一家公司的換
獎票。我們開始也想送換獎票,但是覺得不理想。最後想出這個辦法,我們認為,這東西他們
立即可用,又可給我們帶來更多生意。
  「這些明信片,幾萬張幾萬張的印。我們貼上郵票。來這裡度假的人,禁不住這種引誘,
寄幾張明信片給家屬和朋友。不一定為省錢,主要是為省事。連郵票都貼好了,只要寫上地址
就可以,郵筒就在手邊。」
  他帶我看一支帶鎖的自製郵筒,前面是透明的玻璃。「你自己看。」他說。
  那自製郵箱雖然很大,但仍裝滿了半箱的待寄明信片。
  他說:「你懂了吧?來這裡的人,代我們拉新客人來。收到明信片的人,記住我們的名字。
他自己開車來的時候,不進那些送換獎票的加油站,直接到這裡來,他們知道這裡有免費方便
的明信片,而且可以知道漁獵消息。」
  「你現在一個人?」
  「當然不是。我現在值班。外面超過兩輛車的時候,我就出去。你看,外面那小子忙得過
來時,我不必出去。」
  他指指外面的年輕人,他穿著白色工作裝在擦車子的擋風玻璃。
  「我姓賴。」我說。
  「我姓任。」他告訴我,把手伸出來,「你對五號晚上要知道什麼?」
  我說:「你是共濟兄弟嗎?」
  「我當然是,兄弟。我叫任蘭可。你從哪裡來。」
  「凡多拉,四十五分會。」我告訴他。
  他告訴我他所屬分會的號碼。我們握手。
  我說:「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一個兄弟,五號晚上,在這附近晃,想搭便車––」
  「我記得他。」姓任的說。
  「他後來怎麼樣?你記得嗎?」
  「要是你真想知道,也有權知道,我就告訴你。」他說。
  我說:「我是個私家偵探。我在查看這個人發生什麼事了。」
  他說,「我告訴你。這傢伙與眾不同。他說話像個紳士,但他才自爛醉中醒回來。他沒有
刮鬍子,一身皺巴巴的衣服。但是,看得出來,這傢伙有一些不對勁。
  「反正他突然出現,用了我們的盥洗間,開始閑逛。我們不喜歡有人做這種事。要知道,
客人來加油,有人面對面要求搭一段便車,叫客人拉不下臉來拒絕。但是駕車人可能不想帶便
車客––我自己就不願半夜讓一個不認識的人上車。在公路上有人招手,你可以不停,但是在
加油站裡面對面住往難予拒絕。
  「所以每次有人在這裡閑逛要搭便車,我們都婉言把他們勸走。他們不聽勸阻的時候,我
們會打電話給警察局,一般不到二分鐘巡邏車便會過來,警察不會說是我們招來的,他們會找
到這個人,查問他身分,勸他去乘長途巴士或治他遊蕩罪。
  「這一手最有用,至少強迫他向前走二里路,開始在公路上翹大拇指請求搭便車。這才是
公定的搭車正途。本來他就該如此做,不該到加油站來的。」
  「但是,你說這個人與眾不同?」我問。
  他說:「他與眾不同。他是個兄弟。他向我表明是共濟兄弟,而且告訴我一個奇怪的故事。
他說他是有周期性酒癮的人,不是個酒蟲。他說他會一、二個禮拜完全不喝酒。但是突然酒癮
發作,非出去豪飲不可。他說他把所有錢都喝掉之後,會留下來一、二天,看看這些新交的酒
友會不會還敬一點酒給他喝。但是只要山窮水盡沒有酒喝了,他的酒癮也就沒啦。送酒給他喝
也沒胃口,酒精對他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他就要急著回家了,換衣服,洗澡,做個正經人;
他清醒的時候會覺得酒精沒意思,一生再也不喝了。」
  「你相信他?」我問。
  「我相信了。」
  「他要什麼。」
  「他一毛錢也沒有了。他想要搭便車。他並不在乎車子是去那裡的,最好是洛杉磯。只要
馬上走,去哪裡都可以。」
  「你怎麼辦?」
  「告訴你」姓任的說,「我老板要是知道我這麼做,他會開除我的。我告訴那傢伙,他不
能在這裡想辦法搭便車,但是,我要看到合適的人,我會代他問一下願不願意帶個客人。
  「老實說,我絕未想代他游說任何人讓他搭便車。我只是在想有的人開著破舊不堪的小貨
車,也許想找個人一路聊聊。
  「過不到十分鐘,一輛小貨車進來,我問他想不想搭客人,請他老實說,不必勉強。他說
不要,他一路已經看到太多的便車客,他都沒停車。」
  「之後呢?」我又問。
  「又十分鐘後,另外一個人開輛車進來。車子是豪華轎車,真是車子當中的精品。他突然
發問。」
  「問你什麼?」
  「問我––其實他也沒有問,只是告訴我他開了很久車,前面還有很長的路要開,他不願
一路開一路和瞌睡蟲打架。他說他想找一個搭便車的人替他開車。」
  「他怎麼會突然和你提起這些的?」我問。
  「老實說可能是因為他看到這個人縮在後面,正好躲在亮光的邊緣。」
  「你怎麼辦?」
  「我告訴他,有一個人在這裡等了半小時希望搭便車,我來看看,是否仍在附近。我說假
如你真心要找人來開車我可以替你找一我。他說他是真心的。他說是去雷諾。」
  「你不見得會記得這位兄弟的姓名吧?」
  「記不得。他過來,把他共濟會員證給我看看,說出自己分會,我們就握手。那時我還不
知道他要什麼。心想也許是打秋風。我下定決心,要是他說出口來,我就告訴他,全美有一千
多萬共濟會員,憑我的收入,不能叫太太孩子餓肚子,自己去和他們共濟。」
  「之後呢?」
  「之後那個開豪華車的人說,他要看一下那個人再決定要不要冒這個險。我告訴他我來找
找看。我故意向不同方向磨菇一下,而後走到陰影裡的他面前。叫他自己過去和開車的談。我
想開豪華車的人一定對他印像不壞,因為他讓他上車,車子開走了。」
  「那個開車的,當然也沒有告訴你,他叫什麼名字囉?」
  他向我笑笑:「不要以為我笨,在交涉過程中我也怕萬一人心隔肚皮,出點事可不太好。那
個人開的『路來賽』非常漂亮,穿得也好––我抄下他牌照號了。」
  「抄下的還在嗎?」
  「賴,你查三查四,是不是真出事了。」
  我看看他眼睛說:「我也不知道。也許有事,也許沒有。但是知情不說只能壞事,不會有利
。」
  「對誰不會有利?」
  「對你自己。」
  他想了一下說:「拜託你一件事,除非必要,不要說出消息來源,讓我置身事外。」
  「我當然不會拿來廣播,這一點請你放心。」
  他問:「到底怎麼啦?那傢伙不是好人?搶錢了?」
  我說:「我想不是的。但是不知道。目前只是想請他做證人。」
  「他做錯了什麼。」
  「可能沒做錯什麼。」
  「你不太提供消息。」他說。
  「任兄弟,我是個偵探。我是找消息而不是傳播消息的。你想要知道新聞,該讀報紙,收
音機或電視。」
  「但是,你老問我問題占我便宜。」
  「我找你就是從你這兒得到消息,這消息你是一定要說出來的。有人吃敬酒,有人吃罰酒
。你現在自己說出來,我不必請警方去問你老板。你現在不說,這裡的報紙明早也會登出來。」
  「那傢伙幹什麼了?」
  「也許什麼沒幹。不騙你,我的興趣是那個開『路來賽』車的人。」
  「你怎麼知道他曾在這裡停車?」
  我指指他們那個放一大堆明信片任人取拿的架子。架子上面一塊塊子寫著:「已貼郵票的紀
念品,可隨意取用。」
  這使他感覺上好了一點。他說:「好吧,我來看看找不找得到到車號的紙。我曾保留了好幾
天,好像怕會出事似的。過了不少天我準備拋掉的,但我知道我沒拋掉。我想是在收銀機裡。」
  他帶我走過去,在收銀機上按那個「無交易」的鈕,打開現金抽屜,在一個好多收據紙條
的格子裡翻著說:「抱歉,不在這裡。賴先生,我以為––喔,有了,在這裡!」
  他拿出一張紙條,上面有字寫著:「路來賽,最新型,NFE八零一。」
  「這是你的筆跡?」我問。
  他點點頭。
  我對他說:「在這裡寫上你寫這張紙的日子。是五號。」
  他點點頭,把日子寫上。
  「現在。」我說,「在這裡寫上今天日子和你的簽字。」
  他照我告訴他的做了。我把紙條夾進我的記事本。
  「假如這是證據。」他說,「我不應該交給你呀。」
  「也不算什麼證據。」我告訴他,「我拿著好了––再看到這兩個人你會認識嗎?」
  「你是指開車的和搭車的?」
  我點點頭。
  他說:「有可能。開『路來賽』的人有張信用卡––我們這裡所有信用卡都能用。我忘了他
是哪家的信用卡。你如果認為重要的話,倒查回去一定查得到的。」
  「我認為是重要的。」
  「你不肯告訴我發生什麼了。」他問。
  「據我知道,確實還沒有發生什麼。」
  「但你為什麼調查呢?」
  「因為有一位客戶要我調查。」
  「你的客戶想知道什麼呢?」
  「所有我能查到的一切。」
  他笑笑。就在這個時候兩輛車幾乎同時進來。加油機前已經有一輛車在加油。姓任的說:「
賴,抱歉要停一下。我會幫你忙,但我先要出去做靠它吃飯的工作。」
  他走向加油機,我走向送人的明信片,拿起一張,寫上地址,寄給在辦公室的柯白莎。
  在空白處我寫道:「
  玩得蠻愉快,真希望你也在這裡。實際上這次你該來的。白莎,這裡加油站真與眾不同。
明信片是貼好郵票免費贈送的。拿多少都行。聖誕節來玩吧!
  三輛正在加油和接受服務,汽車裡的旅客都下了車,在到處亂逛。有一個走進有冷氣設備
的公共電話亭去打電話。有一些人看到了明信片不要錢,在忙著寄明信片。
  我在想,這裡老板要花多少錢––當然變相廣告也替他賺錢。剛才我談一會話的時間就來
了六、七輛車。相反的,鄰近的另一家競爭加油站似乎只有一輛車進入。
  我相當困了,但我還有工作要做。我爬上車,開到一家二十四小時開門的餐廳,喝了兩大
杯黑咖啡,又上路了。
  中溪河距卡文鎮二十里。沿公路兩邊的房子少得可憐。一家雜貨店,一個馬棚樣的房子漆
著「修車」二字,二個加油站,和一家小咖啡餐廳。
  餐廳裡有電話亭。我走進去要了咖啡和三明治。
  接待我的女孩是個金髮的。很美,曲線也好。
  我說:「我在找一個男人,他五號晚上在這裡用過電話。你五號晚上在不在這裡。」
  她笑著搖搖頭:「我怕沒辦法幫你忙,先生。」
  「你記不起這個人?」我問。
  「我是六號早上才到這裡來的。也是六號開始在這裡工作的。」
  「六號之前在這裡工作的小姐呢?」我問。
  「沒什麼。」她笑笑說,「我要來,她就走了。」
  「謝了。」我告訴她。
  我慢慢在腦子裡推想五號晚上的情況。柏馬鍇在卡文鎮「客來車服務中心」替他車子加滿
了油。卡文鎮有不少好餐廳。
  他然後開車來中溪河,又停下了,打了電話。
  這家餐廳是中溪河唯一設在公路旁的餐廳,而且有電話亭,但不見得有聞香下馬的誘惑。
這裡離開卡文鎮不過二十里。真正的上坡路還未開始。從卡文鎮過來二十至三十分鐘就夠。如
果用三十分鐘就算是開慢得了。
  柏馬鍇才經過卡文鎮和好的餐廳不到半小時,為什麼又進這個餐廳?
  理由似乎很朗顯,柏馬鍇一出了卡文鎮,又停車給一個金髮美女搭便車,這樣他就有了兩
個便車客。兩個便車客中有一個餓了。他停車在這個餐廳,給他們弄點東西吃。他自己並不餓
,否則他在卡文鎮就找地方吃飯了。
  所以,當兩個便車客在這個中溪河的小餐廳吃三明治,喝咖啡的時候,柏馬鍇決定打電話
給他太太,告訴她雷諾之行取消了。他要回家了。
  有一件事很明顯,柏馬鍇是真心急於立即回家。他不想在半路有任何耽擱。他的兩個便車
客恐怕只能抓點三明治或甜麵圈,喝了咖啡,上路。
  到目前為止,他們一切尚順利。
  五號晚上在這裡工作的女侍,一定會記得這三個人的。一個穿著講究;一個不修邊幅,急
需刮鬍刀;另外一個是金髮碧眼的美女。穿著講究的人在其他兩人吃東西的時候,去電話亭打
電話。
  而且,很可能女侍會聽到一些他們的對話。
  「哪裡可以找到你來之前,在這裡服務的小姐?」我問。
  女侍搖搖頭。
  「老板是哪一位?」我問。
  「任珊珊。」
  「小姐還是太太?」
  「太太。」
  「和卡文鎮『客來車服務中心』工作的任蘭可,有關係嗎?」
  「珊珊是他太太。她經營這家餐廳,也是前面雜貨店的老板。任先生在卡文鎮『客來車服
務中心』工作。」
  「我哪裡能見到任太太?」
  「她在洛杉磯什麼地方。在採購。」
  「你來上班的時候,見到你接替的小姐嗎––你的前任?」
  「沒有,我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我正好單身一個,任太太又自己在招呼客人。她說動
我留下幫忙,至少暫時留下幫忙。」
  「什麼人管廚房。」我問。
  「老伯!」她大叫道。
  一個滿臉皺紋、乾瘦的男人,帶了一頂髒兮兮的大廚帽,自隔間後伸出頭來。
  「嗯?」他問。
  「客人在問,什麼人管廚房。」女侍說。
  「我在管。」老伯說。走過來問:「有什麼貴幹嗎?」
  「我想知道什麼人在管廚房。」我告訴他。
  「你現在知道了。」他說,回身向廚房走去。
  「老伯,請回來。」我說道,「這裡有兩塊錢給你。來吧。」
  我拿出兩張一元的鈔票。
  他把頭轉回來,笑一下,露出幾隻黃牙。伸手來拿錢。
  我感覺到他可能坐過牢。在牢裡學到的大鍋飯烹飪。
  「這個月五號誰在這裡主廚?」
  「我。」
  「記不記得一個有錢人,帶了兩個搭便車客,一個是金髮美女,一個邋遢一點。他們都很
匆忙?」
  「當然,我記得是穿好衣服的男人老催他們。他們叫兩份火腿蛋。他終於同意等,但催我
要快。那大亨去電話亭打電話。他一直在催他們快,所以我記得他。他逼得他那兩個朋友狼吞
虎嚥。
  「你還想知道什麼?兩塊錢有沒有白花?」
  我又給了他另外兩元,給了女侍一元。「記住你向我說了什麼。」我向老伯說,「可能還
會賺更多的錢。你記得那女人嗎?」
  「沒有機會好好看一眼。」老伯說。他回憶一會兒,笑笑說:「他們催著我做火腿蛋。之後
我本可看到她時,那男的又吸引了我太多注意力。男的就站在你這個地方,兩個人在桌上吃東
西,女的背對著我。」
  我謝了他們兩個人,走出餐廳。
  羅密里地勢高,在山裡。離中溪河是另外六十里彎路。路是硬路面,但是我很慢地開著。
凡是車燈照到的地方我都仔細看,希望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我一路只看到空的啤酒罐和塑膠瓶。
  羅密里是個相當大的小鎮。早睡早起。天黑不久連人行道也休息入睡了。公路附近有兩家
修車廠。每家都已關門。門口各設一鈴,是晚上的「急診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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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選靠鎮東的一家修車廠按鈴。按了三次鈴,花了五分鐘時間,門終於開了。
  一個二十七歲,鬈曲的金髮,睡腫的藍眼,只穿內衣褲的青年男人,一面開門,一面跳著
一隻腳要穿上牛仔褲去。「什麼事?」他睡意很濃地問。
  「我想和你談談。」我說。
  他叫道:「談談!你的車在哪裡?」
  「門外。」
  「有什麼毛病?」
  「沒有。」
  「你搞什麼?」
  我從褲後口袋拿出半品脫的威士忌來。
  他看看瓶子。瓶蓋還是封著的。一絲微笑自他臉上升起。「這還差不多。」他說,「進來
吧。」
  他帶我到車廠一角,用木板隔開的小房間,他的窄床就在這裡面。
  床上沒有床單。毛毯顯然已用了太久了。枕頭上有塊枕巾。離開上次洗滌已很久了。
  床後牆上貼了不少剪貼女郎的相片。有幾張是性感女明星的照片,但更多是從《花花公子
》雜誌和閣樓雜誌上剪下來的大型剪貼女郎。其中也有兩張全裸不太能公開展示的。
  他坐在窄床床沿上,把那瓶戚士忌塞進髒髒的枕頭底下。
  我問他五號晚上,或是六號清晨,有沒有一個金髮碧眼的女郎來請求拖車。
  他使勁地猛搖他頭。他說:「有個女的已經打電話來問過這裡。她打電話問老板,老板把我
叫去回答她。我告訴她,沒有她形容的修車。」
  我看看他,我可以肯定要他忘記曾經有金髮美女來叫修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和他握握手,離開修車廠。
  另一個修車廠也有個夜間鈴,由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在照料。他不友善。他接受了那
瓶酒,但是敵意未消。
  「你是條子?」他問。
  「調查員。」我告訴他。
  「對不起!」他說。
  我不理他的諷刺,逕自問他五號晚上的事。
  他也搖搖頭。他不滿地說:「什麼意思,這個時候,把我從床上叫起來,為的是問我這件事
?我早已告訴過老板我知道的一切。根本沒有人來請求拖車。根本沒有什麼女人。你聽懂了嗎
?什麼女人也沒有。你滾吧!」
  我再試最後一個問題:「假如有的話,你確信自己不會想不起來,是嗎?」
  他說:「當然我不會忘記。一個被人拋棄在無人荒島的男人,會不會忘記看到脫衣舞皇后到
海灘上來洗澡––別傻了!再說,我所有出差都有紀錄。每次晚上有人打電話或叫鈴,我都登
記。老板是個電腦迷,每次有人拿起電話就自動錄音。大門一開就有個記號,我要寫下原因。
  「有人按鈴,我要是不回答的話,電腦會記下無人回門鈴。開門超過五分鐘電腦都會打小
報告。
  「倒楣碰到這種電腦老板!現在你可以滾了吧,條子!」
  「我不是警察。」我說。
  「反正一路貨。」他說著,把門碰上。半品脫威士忌也被帶了進去。
  這一家也不像,電腦是不會騙人的。
  這裡只有兩家。不是這家就該是那一家。
  一個成熟的金髮女郎,半夜來敲那一家修車廠的門,睡眼惺忪的年輕工人,蹣跚來應門,
一面還在拉上他的牛仔褲––會發生什麼事?
  有一件事是事實。不論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公路上的柏先生反正沒有得到想像中的協助,
他留在公路上等著。
  調查的結論告訴我:他後來把輪胎問題解決了,才離開公路。可能是他的備胎根本沒有破
,只是氣漏光了。有什麼車經過的時候,好心人停下來幫忙,用帶在車上的工具給他備胎充氣
。柏馬鍇換上備胎繼續上路。
  假如是這樣的話,他一定是直接通過羅密里,有可能男的搭便車客仍在車上。女的便車客
也許還在某地招手想搭便車。也許已經搭到一輛停下的便車,又上路了。她也許只打了電話是
給柏太太,說要送部拖車下去,但是因為某種她自己的原因,她根本沒有走近修車廠。
  但是,柏馬鍇離開中溪河,開車到離開羅密里十里之遙拋錨的地方,為什麼花了那麼多時
間呢?
  會不會,兩個便車客聯手起來在柏馬鍇頭上打一下子,把他車弄走了?會不會,金髮女打
電話說爆胎的事,本來就是個幌子?目的是萬一有人調查的話,可以不把金髮女列入嫌疑。
  我在羅密里隨便找了一家汽車旅館,閉了幾小時眼。
  天亮不久,我又上路了。
  這次我一路沿山路向上爬。兩眼不斷觀察向外側的路肩,看看有沒有跡象會有車子翻進山
谷去。我先退回三十里到中溪河,然後從中溪河出發一路觀察,通過羅密里,慢慢地駛向貝格
斐。
  一路並沒有意外事件的跡象,路肩欄杆連一點新刮痕也沒有。
  好多次我在有可能推輛車下谷或車子不小心開下谷的地方,停車,下車觀望。下面都是極
深的荒僻山谷,但是路邊都整齊無缺,谷下也絕無摔下的汽車。
  上午九點鐘之後,我到了貝格斐。
  我打電話給柏太太。
  她聲音還有睡意。
  我說:「我是賴唐諾。我從貝格斐給你打的電話。你丈夫的車子裡有做生意的樣品嗎?」
  她說:「他的樣品都用照片。賴先生,你在哪裡?」
  「貝格斐。」
  「你什麼時候能回我這裡來––向我報告?」
  我說:「暫時還不行。他身邊有沒有帶大量的錢?」
  「他一向贊成窮家富路。出差的時候總是準備多一點,但是都是旅行支票。」
  「哪一家的?」
  「第一國家銀行。」她說。
  「旅行支票號碼有記錄嗎?」
  她想了一陣子才說,「有,我記起來了。他有一個小的黑皮本子,他把支票號碼記在裡面
。」
  「你去把黑本子找來。」我說,「要快,我這是長途電話。」
  「等一下,唐諾。」她說。
  她很自然地叫我名字,叫得那麼自然,好像老朋友已經習慣了似的。
  過不到一分鐘,她又在電話對面說話了。
  她從電話報過一組組號碼來。
  柏馬鍇大概身上帶有五百元從五十元至二十元面額的旅行支票。
  我謝了她,告訴她辦案已有「進展」,掛上電話。又另打了幾個長途電話。
  我警方有一個朋友同意幫我忙:向第一國家銀行查一下,號碼單上的旅行支票,在最近十
天內,有沒有在什麼地方兌過現款。
  有一件事大家必須承認。警察真要辦件事的話,是很有力量的。另一件事大家也會承認,
第一國家銀行是有效率工作的銀行。
  我吃了一餐已過時間但是毫不匆忙的早餐。餐後坐在一家汽車旅館的大廳裡看報。打了個
電話給我警方的朋友,告訴他哪裡可以找到我。
  他有結果了。一張五十元面額的旅行支票,四天前,在內華達州的雷諾,一家賭場裡兌了
現款。
  我沒有再給柏岱芬電話。我只是加足油直放雷諾。
  公司車半路上鬧了一點小彆扭,但是我知道這車子的毛病。我到達雷諾,已經是晚上了。
  像所有其他在拉斯維加斯和雷諾的賭場一樣,這一家兌出柏馬鍇旅行支票的賭場充滿了一
切人造的輝煌。
  老天知道一共有多少吃角子老虎機在吞吐硬幣。玩的人以女人為多。女人似乎喜歡和獨臂
強盜對賭。
  場裡的吃角子老虎機有五分、一毛、二毛五、五毛和一元數種。每種又可以一次賭一至五
個硬幣。老虎機的數目達數百架。但是要找一個空位還相當困難。
  有幾個五毛機器,和兩個一元銀元機器閒著。其他的機器全部占用著。
  有不少人,一個人占了二台機器,手眼不停,玩得十分緊張,高興。一個女人站著獨自玩
三台一毛的機器,不慌不忙,一定是玩家子才會有這種能耐。她的動作精準熟練,好像生產線
上的女工,最短時間,最大的效率。我心裡在想,生產線上的女工會不會像她這樣認真?
  我決定把這裡的情況先弄清楚,再辦正事。
  大批的吃角子老虎機後面,是各種賭台。輪盤,二十一點,骰子,百家樂,幸運輪,不一
而足。
  整個賭場充滿了人。鬧哄哄的人聲中,不時傳出吃角子老虎機出了大獎時的鈴聲,硬幣掉
落的響聲和廣播聲,刺激著大家把更多的硬幣往老虎機小嘴裡餵。
  我乘電梯向二樓,又到三樓。
  也是個大廳,更多的吃角子老虎機。有一件事是很奇怪的:整個國家任何一個大城市,你
想看到一元的硬幣還真不簡單,只有在內華達州的兩個賭城,一元硬幣才堆積如山,照常流通。
  兌換硬幣的小姐,沒著多少衣服,穿梭在大廳裡。
  我把五元的鈔票換成二毛五的硬幣。柳腰的兌換小姐隨便地把鈔票住圍兜制服口袋一塞,
伸手壓了帶在身上的錢管五次,二十枚二毛五硬幣就交給了我:「祝你好運。」她笑著說。
  我玩了二十分鐘。時勝時負。手裡只剩最後四個。
  我把四個硬幣放進上裝口袋,轉轉走走想找一個比較肯出錢的機器。我看到一個西洋鏡窗
口。上面寫著「沙漠艷景」。我投一個二毛五的硬幣進去,把雙眼湊上目鏡。裡面是全黑的,
什麼都沒有。但是我可以聽到機器轉動聲。我知道機器轉動聲是虛擬的。今日的科技,哪裡還
有齒輪帶動的呢?背景漸漸由黑變灰白。看得出來照的是遠山,至少在二十里之外吧。遠山之
上太陽漸漸升起了。你不能不佩服攝影和光學的技術真是配合到了極點。一切就像你在現場目
睹。近處一隻大的仙人掌因為太陽照到現顯了出未。立體感覺達到了極致。鏡頭轉下,仙人掌
下躺臥著一個美女。側臥著身,微笑著,身上只有一條大紅絲巾在腰部,微風徐徐,若隱若現
。突然一陣比較強的風吹過,把絲巾吹掉,燈光也同時消失。
  我看得很過癮,也很不過癮。取出二毛五硬幣想再看一次,又想到每一鏡頭都看過了。最
後自己安慰自己說再看一次日出吧。於是又看了一次。
  我本想再塞一個硬幣進去的。最後決定作罷。我轉身想離開。一個溫柔的女人逗樂地說:「
不再看啦?」
  我看向她。她大概是在這裡等離婚「治療」的。
  內華達州的法律,要想離婚只要在這裡住滿六個星期就可以。開庭是隨申請立即開的。判
決是絕對全國生效的。一生效雙方都可立即再和任何人結婚。當地人對以此目的來此居住六週
者叫「治療」。
  「燈光有毛病。」我說,「緊要關頭燈光就熄了。」
  「真糟。」她淘氣地說,「可能因為你小兒科,只付二毛五。」
  我說:「對呀!我怎麼沒有想到––但是看不到什麼地方可以放大一點的錢哪。」
  「像是一塊銀元的?」她問。
  「像是二十元鈔票的。」我說。
  「有空我會向老板建議一下。」她告訴我,你不是在餵老虎?」
  「剛才在玩吃角子老虎,你呢?」
  「我也玩過一會。」
  「怎麼不玩啦?」我問。
  「你為什麼不玩啦?」她反問。
  「我比較喜歡『沙漠艷景』那種鏡頭。」我說。
  她說:「我沒有錢了。」
  我說:「也許吃點外快可以換換手氣。」
  「也許。」
  我把換硬幣的女郎叫過來,拿了五元錢交給她。
  那女人靠過來湊在我耳朵上說:「賭場裡不准單身女郎在這裡吊凱子的。這個換錢的剛才見
過我是一個人的。我等一會兒再來找你。」
  她一下溜得很快,離我而去。
  換錢女郎給我二十個二毛五硬幣,又開始在大廳裡穿梭,但顯然已開始對我特別注意。我
每次轉悠,都看到她在看著我。
  我放了四次硬幣進一個機器,第四個硬幣出了個「杰克寶」。
  換錢的女郎就在我身邊。
  我又兩個硬幣一次地玩,玩不久又出了一次十六元的獎。
  我不在意地轉悠著。
  曾經主動向我說過話的年輕女人,用飢餓的眼神偷偷地注視我。
  我乘電梯直下一樓大廳,等看看她有沒有跟下來。
  她沒有跟下來。
  我不知道是她改變了主意,還是賭場的人用什麼方法給了警告,重申這裡不可以吊凱子的。
  過不多久我覺得四周的熱鬧有點眩耀單調。我明白我太累了。我走向靠牆邊的出納窗口。
「對不起」我說,「我是一個私家偵探。我在追查一張第一國家銀行的旅行支票。是一禮拜之
前在這裡兌的現款。」
  「多少錢的?」
  「五十元的。」
  她看看我,好像我是個白痴。她問:「一個禮拜以前?」
  「差不多。」
  「你知不知道一天二十四小時,這裡進出多少錢?」
  我搖搖頭。
  她說:「我要是告訴你,他們會開除我的。你知不知道,每天送進銀行的旅行支票疊起來有
多高?」
  我又搖搖頭。
  她說:「好,告訴你。你去好好喝杯咖啡,把五十元旅行支票的事忘了。不要來煩我。這等
於是滿街的白雪,你在問我一片一個禮拜之前落下來的特定雪花。那是不可能的事。」
  有人過來換支票。她臉上做出微笑,但眼睛是無表情的。「請問有沒有身分證明文件,先
生?」她問他說。
  我離開窗口,讓後來的人可以換支票。
  賭場的早餐是二十四小時供應的。
  我吃早餐時天還沒有亮。餐廳裡人不多。兩個年輕女人,可能是職業性的假顧客,也可能
是一見如故的同病相憐的離婚人,再不然是想追求點意外之財但未能如願的一對活寶。反正相
當沮喪,慢慢地翻弄著面前盤子裡的炒蛋。
  一個傢伙,看起來像職業乞丐,但也可能是百萬富翁,一口一口有規律地在咀嚼前面的食
物。食物對他可能只是燃料,根本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另外有幾位旅客,多半是想早點開始今天的冒險。其中一位摩拳擦掌,顯然這幾天他小有
收獲。
  兩個賭場的發牌人,才下班。
  一個穿制服的加油站人員,一面猛吞食物入口,一面不斷看手錶。
  我離開餐廳的時候,天朦朦亮。剛剛能見到灰灰的天和黑黑的遠山。我開上公路,要一家
家汽車旅館查看一下。
  這是一件冗長而無味的工作。我開進一家又一家汽車旅館。沿了每棟平房前繞一圈,看有
沒有加州車牌的「路來賽」停在門前。然後轉出來,再向前找下一家汽車旅館。
  走完了雷諾西側公路上所有的汽車旅館後,我又回到雷諾,開始看雷諾東側公路的汽車旅
館。
  這真是一個越做越令自己失去信心和耐性的工作。可是跑腿工作漏掉一家就等於前功盡棄
。我一再鼓勵自己也許下一家就是我要找的。我堅持一家一家跑下去。我也一再提醒自己要仔
細看,因為看了幾千幾百輛車之後,漏看一輛太容易了。
  突然,我無意間看到了什麼,一腳猛踩煞車。
  是一輛「路來賽」四門轎車,加州牌照,NFE八零一。
  我把車靠向路邊以免阻塞交通,把車停妥,把鑰匙放進口袋,走回去再去看車。車子停在
十二號平房的外面。車子完整如新,沒有絲毫擦碰的痕跡。
  我走向十二號房,敲門。
  沒有人應門。
  我又敲門。
  一個睡意的聲音問:「什麼事?」
  我說:「開門。」
  裡面的聲音提高警覺了:「你是什麼人?」
  我說:「保險公司。我在調查門口那輛加州牌照NFE八零一的『路來賽』。是你的嗎?」
  長長的幾秒鐘沒有回音。然後我聽到腳步聲,門被打開。
  開門的男人大約三十五歲,身高不到六尺,藍眼珠,深色鬈髮。他用他睡腫了的眼,向身
後望去,以為一定有警察跟在後面。當他發現只是我一個人時,臉上的緊張樣放鬆了一點。
  「你是什麼人?」
  「我進去給你說。」我把他推向一旁,要進去。
  他猶豫了半秒鐘,好像要阻止我進去,但是隨即閃在一旁,我自顧自向前走。「你最好穿
點衣服。」我說。
  他很高興我的建議,因為可以藉穿衣的機會仔細想想怎樣應付我這個不速之客。他是穿了
汗衫襯褲睡的。所以,他穿上襯衫、褲子、襪子、鞋子。把褲帶扣上,走進浴室,盥洗一下,
一面用毛巾擦乾手,一面出來,自口袋中拿出梳子,梳理他頭髮。
  「故事編排好了沒有?」我問。
  「你說什麼?」
  「編個好一點的故事。來自圓其說。」
  「我為什麼要自圓其說。」
  「你叫什麼名字?」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柏馬鍇。」
  「你太太叫什麼名字?」我問他。
  他看著我,眨一下眼,突然胸部塌陷下去,坐到床沿上,好像兩條腿已沒有力氣負荷體重。
  「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蓋亞莫的人?」我問。
  「算你對了。」他說。
  「該你說話了。」我告訴他。
  他無奈地說:「我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警官,當時我沒有人可以商量,不知該怎麼辦––
我只好自己下決心,我把事情弄得亂七八糟。」
  「你從柏馬鍇那裡偷了多少錢?」我問。
  「我沒有偷任何人錢。」
  「別裝了。」我告訴他。
  他沒有開口。
  我說:「你這一招玩得太渾蛋了,馬上就要到三十五歲了。三十五歲之前假如沒判什麼重罪
,一大筆財產在等著你。而你自己卻往火坑裡跳。」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他說,「我被迫處在一個不知該怎麼辦的情況。有一度我根本不
知道自己是誰。」
  「玩失憶症的老把戲,嗯?」
  「只是一會兒。」
  我大笑。
  「是真的,我告訴你是真的。完完全全是真的。我聽到過有這種事,但不知道真的會發生
在我身上。真的!」
  我假笑著說:「說吧。先聽聽你的故事,但是要講老實話。我聽假話太多了,一聽就知道真
假。先說給我聽聽,至少是個演習,早晚總要上法庭再說一次的。」
  「上法庭!」他叫道。
  我說:「當然,不去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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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2:13:03 |只看該作者
  他停住了一下,在研究。顯然在做決定要不要說話。
  「說吧。」我說,「我們來聽聽有沒有人會相信。」
  他還在猶豫。
  「說出來也許反而輕鬆一點,自己會好過點的。」
  這一下有用了。
  他說:「反正你知道了––我是蓋亞莫。我想我不是什麼好人。我有周期性的酒癮。我不知
怎麼得來的。我正常一段時間,然後又想喝酒了。」
  我打個呵欠。
  他說:「我總是什麼事都不敢做,免得自己有麻煩。每次酒癮發的時候我出門。口袋裡不敢
帶一百元以上的錢。我喝第一口酒之前,把車鑰匙放進信封寄給一個朋友。此後就只能走路了
。身上鈔票喝完了,我也醒了。有時走回家,有時搭便車。」
  我說:「這些我都知道。柏馬鍇怎麼回事?」
  他說:「我一直喝酒。不知喝了多久。我想一定是碰到了肯出錢買酒的酒友了。我感覺上是
個很長的一段時間。」
  我問:「你的酒友是誰?柏馬鍇?」
  他說:「當然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只知道我最後終於醒過來了。一毛錢也沒有了。
喝咖啡的錢也沒有了。但是我急想喝杯咖啡。」
  「說下去。」我說。
  「每次這樣喝完醒來,我有一套回家的辦法。我會找一個飲水機,像駱駝一樣喝上一肚子
的水,喝到自己走路能安定一點了,然後去找一個共濟兄弟開的加油站。」
  「之後呢?」
  「之後我告訴他我是共濟兄弟,我有困難,請他幫助。我要搭便車回家。通常這些人都會
幫我忙。有的人甚至會請我喝咖啡,吃頓飯。」
  「這一次呢?」我問。
  「這一次。」他說,「這傢伙叫我不要站在亮處。要離開加油站,但是不要離遠。他會幫
我忙的。」
  「記得這傢伙名字嗎。」我問。
  「老實說,記不得。我只記得那地方是卡文鎮。他告訴過我他名字,他的分區號,我們握
手。其他都記不起了。我回到卡文鎮的話,會找得到加油站的。我也會認得他。
  「那地方送給客人貼好郵票的明信片。是宣傳用的。我還寄了一張給我朋友,說我在回家
路上。」
  我假裝很感興趣。這個人講話的時候沒有想騙人的樣子。我問:「之後發生什麼了?」
  他說:「我在那裡待了半小時之後,那加油站人走過來對我說他替我找到了便車,他是看共
濟會的面子給我找的,叫我不要丟共濟會的臉。我和他握手,請他放心,我是知道好壞的人,
會好自為之的。我也告訴他我的身世。
  「他告訴我有個人要開車去雷諾。他要連夜開去,想找一個可以替手的人。」
  「說下去。」我說。
  「加油站兄弟把我帶到那個人面前,給我們介紹。那個時候他沒有告訴我他叫什麼。他只
是個要去雷諾,要找一個人可以替換開車的人。他駕著外面那輛『路來賽』。
  「我不太想去雷諾。我要去洛杉磯。我又餓又沒錢。我不願在路上過夜。只要有一杯咖啡
,一盤火腿蛋,我什麼都願幹。我知道這傢伙早晚會請我吃一頓的。吃飽了我就找地方下車,
再找便車回家。怎麼說也比半夜三更在露天好。我不願意到公路上去找便車,那夜一路找便車
的人太多了。也許是採水果的臨時工太多了。反正路上都是便車客。」
  「說下去。」我說。
  「這傢伙打了幾個電話,回來告訴我他不去雷諾了,要去洛杉磯了。問我如何?
  「我還會如何,高興還來不及。他說他直放洛杉磯。」
  「說下去。」我說。
  「我坐進車去。雖然加油站兄弟告訴過我,他希望我能替手開一段時間車,但是他不叫我
開,我就不自告奮勇。我看到他在觀察我,過了一會兒他問我是不是酒鬼。我告訴他事實。我
告訴他我是個周期性酒鬼。每次醒回來都是在破產情況下,搭便車回家。我告訴他我醒了,只
是還有一點精神緊張,而且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他說沒關係,他會在下一個城鎮停一下,給
我喝杯咖啡,吃點東西。他說他等我吃過東西後會讓我開車試試,要是我是個好駕駛,他就讓
我接手––就在這時候,那個女的出現在路旁。」
  「什麼女的。」
  「另外一位搭便車的。喔,真是個了不起的寶。」
  「她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她說我們可以叫她瑪琪––我們兩個到底只知道她叫瑪琪。如此而已。」
  「接著說。」
  「她用大拇指向前一伸。他就把車停下,問她去哪裡。她說要去洛杉磯。他問她為什麼半
夜攔車。她亂扯說她要減肥,醫生勸她長途步行。她想三百里該算長途步行了。她又說她是狼
窟裡逃出來的。反正他讓她坐進車來,但是向她致歉說,等一下吃了東西會由我來駕駛,所以
她只好坐後座了。她說沒關係。她說她一向在狼群中掙扎,所以皮膚很厚––她很會說笑。」
  「很快就跟大家混熟了?」我問。
  「說對了,她真有辦法。」
  「好,之後發生什麼了?」我問。
  「我們過了一會兒就到了一個鎮,中溪河。他停車,讓我們吃東西。我們吃火腿蛋,但他
催促我們快吞。我們吃東西的時候,他又去打長途電話。我不知道––可能是打給家裡。」
  「他有沒有塞硬幣進電話機?也許是對方付錢的。」我問。
  「我不知道。我想––對,他塞過硬幣進電話機,我記得。但是只是叫通總機的錢。」
  「那可能是打電話到家裡,家裡付錢吧?」
  蓋亞莫不耐地說:「我怎麼會知道?我在告訴你發生什麼了。真是不容易叫人相信。你聽著
就好,故事還沒有開始呢!」
  「我在聽著。」我說。
  「我們離開中溪河。姓柏的說他要我的食物完全消化後,再讓我開車。」
  「這時女的坐哪裡?」
  「在後座。她說她可以開車,姓柏的假裝沒有聽到。所以她坐在後座,悶頭不說話。」
  我說:「好了。你們爆胎了,之後––」
  「什麼?」他說,向我看過來。
  「你們爆胎了。」我說,「他走出車來,發現備胎也沒有氣,所以––」
  蓋亞莫猛搖他的頭。
  「沒有爆胎?」我問。
  「沒有。」他說。
  「好吧,發生什麼了?」
  「我不知道。」
  「什麼意思,你不知道?」
  「我們在向前開,突然天塌下來了。我一下昏過去。我的後腦被重重一擊,在我昏過去之
前有一陣不舒服。可能是被人打了一下,但不一定。」
  「是姓柏的打了你?」我問。
  「他在開車。一定是那女人,但我不能確定。我告訴你,突然天旋地轉,公路翻過來壓向
我。」
  「之後呢?」我問。
  「我醒過來,天還沒亮。我睡在汽車邊上,右側前車門開著。我平躺地上。血從頭上流到
脖子上。肩膀和上衣上也有血。我不知道我在什麼地方。老實告訴你,先生,我不知道自己是
什麼人。我只隱隱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要自己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你怎麼辦?」
  「我開這輛車,開了大概二里路的泥土路,來到鋪好路面的公路上。我不知道這是通哪裡
的路,右轉是下山,左轉則上山。我只是隨手左轉,向上山的路上加油開去。我腦子只覺得怪
怪的。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腦裡一片空白。連自己過去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只是開
車。」
  「你知道怎麼開這種車?」
  他說:「我懂得。我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有點像我從這一刻出生在汽車邊上。」
  「接下去你怎麼做?」
  「我繼續開車。想到記憶一定會漸漸恢復的。我停在一家餐廳門口,進去喝咖啡。我伸手
進口袋,口袋裡有錢。我付了咖啡錢。我走進盥洗室把自己袋裡東西都拿出來。我有個皮夾,
皮夾裡有張柏馬鍇的駕照。我有幾張柏馬鍇的名片,幾種身分證件。皮包裡有錢,一百多元。
有一疊旅行支票,二十元和五十元的。也是姓柏的名下的。買進的一邊,已經簽好名了。賣出
的一邊空著。」
  「你怎麼辦?」
  「我就自以為是柏馬鍇。我又向前開車。我隱隱覺得應該去洛杉磯。但洛杉磯在哪個方向
我不知道。我繼續開車希望記憶能自動恢復,但是沒有。
  「我開得很快,好像怕後面有什麼東西會傷害我,但也說不出怕什麼。我不斷向回看,也
不知道在看什麼。老是後面有東西在追我的感覺,使我不敢再在大路上開車。所以我就右轉彎
,開車進一條相當好的碎石路。我走上了一條蜿蜒的山路。我不停地開,不知自己是誰,要幹
什麼,要去哪裡。
  「最後,我到了山下。又走上公路的路面。在那裡看到了路標,我是在去雷諾的路上。那
時我腦裡連雷諾是什麼地方,離洛杉磯多遠,一概不知。哪裡都沒太大分別。」
  「你沒有停車問問方向?」
  「沒有,我一心只知道什麼地方有點不對。內心在怕。我一路在逃。一直開車到了雷諾。
  「我有的事情還知道。我懂得擲骰子,懂得賭輪盤,懂得開車,每天該做的事都沒忘記。」
  「又如何?」
  「我用我身邊的錢賭。有一度運氣很好。然後運氣轉不佳。沒有錢了。」
  「怎麼辦。」
  「我兌現一張旅行支票。」
  「之後呢?」
  「我寫柏馬鍇名字的時候,總覺得不對勁。手裡的筆不要我寫柏馬鍇。支票二個地方的簽
字連我自己看都不像。」
  「那怎麼辦?」
  「我相信賭場出納小姐見過太多手發抖的賭客了。我知道別的窗口有人在為私人支票爭吵
,但是對旅行支票,他們不太在意。小姐拿過旅行支票,翻過來看看,問我有沒有證件。我給
她看證件,她便把現鈔點給我。」
  「你做什麼?」
  「我有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在太空裡。我走到輪盤賭前面,把現鈔換成籌碼。開始瘋狂
地把籌碼往數字上放。」
  「結果呢?」
  「財運來了。」他說,「我一定是瘋了。我把籌碼全部放紅上,紅就來。我加押上去,紅
又來。我又加押上去,紅的來第三次。我把籌碼拿回來,放了一大堆在二十六獨贏,二十六就
出來了。我又瞎押了幾莊,推了一大堆籌碼在紅上,紅又來了。我全押上一次的紅,又來了紅
。我玩得起勁的時候,突然記憶恢復了。就像有人拉開我跟前一張窗簾似的。我一切都記起來
了。」
  「然後呢?」
  「我一下癱瘓在椅子上。我記得有人問我是不是不舒服了。一個場子裡的人過來招呼我,
推開幾個人,我想是看熱鬧的。他把我帶到窗口幫我換籌碼,兌了一千八百元現鈔。
  「這一個地方,我告訴你,他們絕不使詐。那個場子裡的人一再勸我回去休息一下,說是
等我身體好時隨時歡迎我回來。但是今天一定要我回去休息一下了。」
  「你有沒有聽他話?」
  「我走進車子,我記得車子停哪裡。我每一細節都想起來了,就像現在告訴你的一樣。我
一直住這個汽車旅館,所以我就回這裡來。我吃飯都在對街餐廳吃。我很怕去城裡,也怕在人
多的地方露臉。我怕和人交談。我知道我應該在記憶恢復的時候,自己去警察局,但是換了五
十元旅行支票這件事,把我自己退路堵死了。我進退兩難了。
  「我假如能在三十五歲生日以前,不被警方逮捕,就沒有問題了。但是,有一個自以為是
的人,他把我的錢全部抓在手裡,整天希望我犯一個大錯,你知道會變什麼樣。
  「我下定決心就留在這裡,能留多久就留多久。這個汽車旅館的人還以為我在這裡是等六
個星期居住權,好用來離婚的。你知道,這個城從不問三問四,管別人閒事。我當然更不會主
動提供什麼消息。」
  我說:「有一件事你錯了。」
  「什麼?」
  「並不是在三十五歲生日之前凡是因刑案被逮捕就失掉了繼承權。而必須是被判定有罪,
才能取消你的權利。」
  「又有什麼差別呢?」
  我說:「差別太大了。假如你穩得住,假如你不和警方合作,假如你不同意引渡回加州,假
如你不妄動,假如你請一個最好的律師,你就可以盡量地拖時間。多半你可以拖過規定的時效
。」
  「之後呢?」他問。
  「之後」我說,「只要過了你三十五歲的生日,只要他們還來不及判定你犯的罪,基金會
只好把遺產的全部交還給你。」
  「又之後呢?」
  我說:「又之後你就有錢了。你可以真正的打官司了。」
  他說:「但是,在那樣之前,我一毛錢也沒有。你為什麼像在幫著我說話?你不是警察嗎?」
  我搖搖頭。
  「你說你是保險公司調查車子的?」
  「我是私家偵探。」我說,「我也有意在找你。你認識鄧仙蒂嗎?」
  他眼中充滿歡樂:「我怎麼會不認識她?她好嗎?依玲好嗎?」
  「很好。」我說,「她們在為你擔心,她們也完全沒錢了。」
  他把頭放在一隻手裡。他說:「我無數次想到過她們。我想給她們錢,但是不敢動。我不知
道怎麼辦才好,我會想辦法給她們弄點錢去。」
  「好吧。」我說,「你現在記起不少了,告訴我的都是真的嗎?」
  「是的。」他說。
  「我們現在開始,要重新研究一下你做的每一件事。你被擊失去知覺到醒過來爬下車子就
走的地方是怎麼樣的?」
  「那是一塊泥地。」他說,「是在一座山裡面。有松林,附近什麼地方有條溪流。我記得
聽到聲音。我記得我有一陣衝動,想走過去把頭泡進溪水裡,但是有一種懼怕感不准我如此做
,就要我盡快地離開那個地方––我一生也沒這樣怕過––嗨,還沒請教你尊姓。」
  我告訴他:「我的名字是賴唐諾。現在我們回到你和車子留下的地方。你認為離開鋪路面的
路有多遠?」
  「大概二里。」
  「什麼樣的泥土路。」
  「路面不平,有轍痕,是在山裡的。地勢較高,空氣裡有松樹芬芳。但是是晚上。只有車
頭燈照到的地方才看得見。」
  「不過你見到公路時,你反向上爬?」
  「是的,上山。」
  「之後呢?」
  「我開車,我想––也許開了二十里。」
  「現在你仔細想一想。」我說,「你什麼時候加的油?」
  「相當久之後。」
  「你看過油錶?」我問。
  「是的,開始的時候油箱幾乎是滿的。」
  「當你到公路時。」我說,「你轉向上山,上坡路走多久?」
  「一陣子上坡,然後下坡,然後在高原上兜圈子。之後,直是下坡。我記得我轉進碎石路
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在山裡開了很久的車子。之後有農地,我見到路牌說是雷諾。我記起
來了,上面寫的是『雷諾四十里』。」
  「到這個標誌前,你開車開了多久?」
  「我不知道,大概––四個小時。這一部分我仍有點混亂。那一整天我都在開車。」
  「你加過油?」
  「我想有兩次。沒錯,是加了兩次油。但也許是三次。」
  「你沒有問加油站的人這裡是什麼地方或問問別的事?」
  「沒有,我只是加油,用現鈔付了油費,又上路。你不會懂這種事的,賴先生。你也許大
睡一頓後醒來有一陣子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但突然一切記起來了。我也如此,只是忘記的時間
長了一點。我知道記憶會回來的,我只是除了開車外不願意做任何事,專心等著記憶回來而已
。我精神緊張,一觸即發的樣子,而且我受傷不輕。」
  「你那時候臉上有血?」
  「臉上有血,衣服上也有血。我已經盡可能擦掉了。」
  「你去加油的時候––」
  「我先去盥洗室。我先在汽車裡買杯咖啡,然後進盥洗室把自己鎖在裡面,我在鏡子前面
看我自己,拿紙巾把血擦掉。我的頭痛得很––現在仍在痛。」
  「上衣上有多少血?」我問。
  他走去一個掛衣架,拿下他的一件上衣,交給我看。
  他說:「我盡一切可能自己洗掉一點。但是你仍可以看到血跡。」
  「你用什麼東西來洗的?」
  「冷水。我讓它泡一下,就可以洗掉它。」
  我說:「真是鬼也不信的故事。」
  他看著我沮喪地說:「我也這樣想。」
  「好吧。」我說,「我們一起去吃早餐。」
  「之後呢?」
  「之後」我說,「我把你放在這裡,就像我找到你之前那個樣子。我去調查事,你給我好
好待在這裡。」
  「你去查什麼?」
  我看向他雙眼。我說:「我要去找出來,你那麼怕是怕什麼?我要去找出來你為什麼要那麼
急著離開那個停車的地方。」
  他想和我對視著說話,但沒有成功。他把眼睛移開,他全身在戰慄。
  「你自己沒有概念?」我迫著他說。
  「沒有我要談的概念。」他說。
  「好吧。」我告訴他,「你該去吃點早餐。你需要咖啡,還需要刮鬍子。我想你也明白,
世界上沒有一個陪審團員會相信你的故事的。」
  「我知道。」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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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2:13: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開車到雷諾機場,搭班機在薩克拉曼多下機,在薩克拉曼多又乘機去貝格斐。在貝格斐
,我租輛車子開回到山上去。一路注意著支線。
  租來的車是以里計費的。里程表一路在轉,我一路在想像,將來辦報銷的時候白莎的臉色
會有多難看。
  我真是從沒想到過,從公路上竟有那麼多土路可以下山走向小小的山谷。我每遇到一條就
轉入,看看有沒有適合蓋亞莫形容的。
  筋疲力盡的時候,終於給我找到了。一條土路,經過一個破舊無人居住的木屋旁,一直通
到一個平緩的坡地,附近有一條不小的山澗,泉水甚大,咆哮著沖下谷中松林去。
  空氣裡有特殊的腐敗昧,我沿溪往下找,沒找到東西。我沿溪而上,異臭味越來越濃。
  用不了幾分鐘,我找到了他的屍體––該說是剩下的他。現場慘景不忍一睹。
  我無須多看。我回進車裡,回到公路,回向貝格斐,走進郡行政司法長官辦公室。
  這地方由一位代理執行官在負責。我給他看我證件。
  「我要報案,我發現一具屍體。」
  「什麼地方?」
  我告訴他。他要更仔細的形容。我畫了一張簡圖給他。
  「你怎麼會老遠來這裡,一下就見到個屍體?」他問。
  「找尋證據。」我說。
  「說詳細點。」他說。
  我說:「假如你查證一下加州公路巡邏隊,你會發現他們沿這條路在找這個人已經很久了。
他們奉指示查看每一條可以轉出去的小路。
  「我尚未能確定這個人是誰,但是相信你查一下會發現他叫柏馬鍇,他帶了二個搭便車的
去洛杉磯,但在中途失蹤了。」
  「他的車怎樣了?」代理執行官問。
  「我剛才在那現場沒見到有車子。我沒動現場。」
  郡代理執行官研究了一下,他說,「今天這件事,你可以向一打以上當地機構報案。你可
以在原地找到副行政司法長官,你也––」
  「我要向當地最高機構報案。」
  「為什麼?」他問。
  我告訴他:「因為我對這件事有興趣。我不希望這些鄉下外行亂弄一通把現場破壞了。我希
望最高單位直接插手。」
  這理由他倒蠻聽得進去的。他說:「你認為是搭便車謀殺案,是嗎?」
  我說:「我不知道是什麼?我只知道柏馬鍇準備通宵開車直放洛杉磯。他打電話給他太太,
他有一個男的便車客同行,之後,他又帶了一個金髮的女便車客。」
  「金髮的有什麼特徵?」
  「身材好。」我說。
  「這算特徵?」
  我告訴他:「柏太太只知道她這個特徵。對你也許構不成特徵,對我已經想入非非了。」
  他笑向我說,「好吧,賴,我陪你去。假如像你所說那麼重要,我向你保證我會重視,好
好調查。我們要先會同當地警長,以示本辦公室的禮貌。」
  「這由你決定。」我告訴他,「你要帶誰都可以,只是我們應該帶最好的照相師去,在那
地方被弄亂之前好好照些現場照。我們要特別重視死者身分的確定。」
  「人壽險?」他問。
  「十五萬元的差別。」我告訴他。
  他吹了聲口哨。
  「這傢伙是個推銷員。」我說,「管整批的推銷,生意很好。」
  「他太太如何?」郡行政司法長官辦公室的代理執行官問。
  我說:「講究實際。我想她找我的時候,已經不存活著找到他的希望了。要是找到的是活的
他,她反正也不要了。」
  他問:「她是怎樣一個女人?多大,怎樣一個人?」
  「二十六歲上下。」我說,「曲線非常好。」
  他笑笑說:「金髮的嗎?」
  「褐色髮膚的。」
  「講究實際?」
  「完全正確,她知道,她先生如果不是被幹掉了,一定是跟金髮的跑掉了。兩種情況下,
她都須要證據。假如他被幹掉了,她希望早點找到屍體,免得爛到辨認有困難。假如他是跟金
髮的跑掉了,她要在他們愛情褪色前拿到足夠的證據,可以辦離婚。」
  他說,「那也好,至少在通知她的時候不會呼天搶地。你想我們可以和她談談嗎?」
  「目前不太合宜。」我說,「等查過指紋再說好嗎?」
  「可能會有點困難的。」他說。
  我說:「我見到過一些專家做這種事。你可以把擴張液注射到他手指裡,再取指印。」
  「我知道。」他說,「我們這裡有一個好手在。他什麼都懂。我們走吧。」
  我們開車又向上進入山區。天已黑了,但是我對山路已經記得很清楚。我們在經過一個大
一點的鎮時,找到了當地警長,和我們一起經過這段路最高點,在山的那一側下山。我們也接
了一位法醫一起走。
  現場真是一團亂糟糟。
  根本用不著解剖屍體便可確定這是他殺。這傢伙的後腦被打爛扁了進去。凶器就放在屍體
的邊上,是一個兩尺長的千斤頂手柄。屍體的頭被打得像個破蛋殼。
  只有一件事顯得稍為奇怪。死者的一頂帽子,被發現在離開屍體五十尺的地上。
  我建議量一量準確的距離,定一下方位,照些照片。
  代理執行官輕蔑地說,「沒有必要,賴。是因為山谷裡的風。那傢伙的帽子跟了風在地上
飄,它鉤住了山艾樹叢所以留在現在的地方。下個禮拜來看,又會在不同的地方。」
  我說:「也許什麼聰明的被告律師會要知道它今天在什麼位置。不要忘了,你是一定會被請
上證人席的。你也一定會被對方律師詰問。有十五萬元的保險金,這案子不會不哄動的。」
  他想了想說:「到底與這帽子的位置有什麼關係?」
  「你再仔細看看。」我說。
  他不看帽子,看向我說:「你快說。」
  「那頂帽子。」我說,「沒有破壞。凶手用千斤頂的柄打他頭的時候。帽子不在他頭上。」
  「怎麼樣?」他問。
  「你開車時,帽子戴在頭上,還是不帶在頭上?」我問。
  他說:「有時戴,有時不戴。這什麼也證明不了呀!」
  「千斤頂一般放在哪裡?」我問。
  「後車箱,又怎樣?」
  我說:「假如地上的千斤頂柄,正是柏馬鍇的千斤頂,那就有不同了。要記住那個金髮的搭
便車客曾經打電話說柏馬鍇爆胎了。也說她另搭了便車叫了拖車回去拖他。」
  他說:「但是並沒有拖車出去呀。至少你這樣說的。」
  我說:「沒有人記得那天早上有金髮女來叫拖車。」
  他看著我很久,走過去對警長說:「好吧,皮爾。我們就用皮尺來量一量,從帽子到死人頭
和腳各有多少距離。再從各個方向把鬼帽子多照幾個相。」
  他們在工作,我在附近徘徊。過了一下,我說:「這裡來看看,各位。好像有人很不舒服,
在這裡吐了。」
  他們用強光照了一下,但沒有太重視。代理執行官說:「常見的事,凶手做完了這種惡心的
事,自己也常有這種反應。沒什麼稀奇。」
  「書本上說,現場發現的每一件線索,都是重要的。」我告訴他。
  他嘴角笑笑,但眼神冷冷地說:「我知道,賴。但那是你的教科書。這件案子是我辦的,你
要記住!」
  「我會記住的。」我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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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最後,屍體被裝入一個透明塑膠袋,搬上了一輛運屍車。郡行政司法長官辦公室在貝格斐
的代理執行官走向我,我現在知道他叫胡海威。
  「胡先生,現在幹什麼?」我問他。
  「現在。」胡海威說,「我們查指紋,我們全面追查柏馬鍇的汽車。本來這件事早就該做
了。你怎麼會沒想到?」
  「我想到過。」
  「為什麼不做。」
  「因為沒有人叫我做。」
  「也沒有人叫你跑到這裡來找屍體吧,是不是?」
  「情況不同。」
  「你什麼意思?」
  我說:「假如柏馬鍇是和金髮女郎情投意合要躲起來玩幾天,警方公布這樣一個全面追查令
要找他車子,他和他金髮女郎在公路上開車就可能被摔旗攔了下來。而當他把駕照拿出來,並
說他因公在旅行,駕的是他自己的車,說他邊上的金頭髮並不是昨天、前天或隨便是哪一天他
對太太說的那個便車客,而是一個小時前在路上搭車的。他叫他們警察多管管公事,少去聽別
人太太的小報告。甚至他說上次說帶了個金髮搭車者只是夫妻間的小玩笑––」
  「我懂你的意思了。」胡海威說。
  「現在,我們從另一角度來看一下。」我告訴他。
  「什麼?」
  「一個女人,打電話給柏太太說車子不能動了。說她會自羅密里叫一輛拖車去修車子,使
柏先生能回家。假如她打完電話後沒有回車子去,她就一定要繼續搭便車向前走。」
  「但是。」胡海威說,「你告訴我根本沒有人那時候找修車廠請求修車呀。」
  「我不是這樣說的,我說沒有一個修車廠記得派出過拖車出去。再說得明顯一點,沒有一
個派拖車出去的修車廠記得這件事。」
  「你心裡有什麼主意?」他問。
  我說:「假如根本沒有爆胎,那個打電話女的,不管她是什麼人,是在說謊。她沒有理由說
謊,除非她也和謀殺案有關。這樣,男的搭便車客就沒有問題了。」
  「也不一定。」胡海威說,「說不定兩個人是一路的。」
  「機會不多。」
  「你有什麼高見?」胡問。
  我說:「你們這裡有沒有測謊儀和會使用它的人?」
  「有的,幹什麼用?」
  「就在今天晚上」我說,「在新聞漏出去之前,我們去那兩家修車廠,把那兩個人弄上測
謊儀。」
  他眯著眼睛看我。
  「這樣的話。」我說,「假如兩人中有一個在說謊,我們就可以把金髮的搭車者排除在外
。我們便可推斷,柏馬鍇被遺棄在路上,和一個男的搭車者在一起。車廂是打開的,千斤頂是
拿出來了,千斤頂的手柄在男的搭車者手裡。」
  「這樣說來,車子是怎樣修好的呢。」
  「當然,備胎沒有破,只是漏光了氣而已。有人開車經過,車裡有打氣筒,你要是車裡有
打氣筒,會不會借給人用?」
  「當然,我會。」
  「你會站在自己車旁,看他們把備胎氣打起來,讓他們把打氣筒放回你車廂,在聽句謝謝
後就自己開車走人。你當然沒有必要繼續待在那裡,把兩隻手插在口袋裡,看他們把打好氣的
備胎換下,千斤頂拿下,把換下來的破胎和千斤頂放進車廂,再發動車子上路。」
  他說:「你說得不錯。我打電話聯絡,由你決定先測試哪一家。」
  「那個年輕的。」我說,「這一家叫日夜修車廠,他身上有刺青。可能服役的時候是水兵
。他小床四周都是裸體剪貼畫,清晨的時候,來個金髮女––」
  他說,「我懂了。你說測謊儀,就測謊儀侍候。」
  他用無線電叫一個人帶測謊儀,約好會合地點。
  技師帶了測謊儀半夜十二點趕到了日夜修車廠。
  年輕的傢伙今天仍在值夜。他還沒睡。一把自己用木板釘起來的椅子上,放了厚厚的墊子
,看起來坐著還挺舒服。他在看電視。
  他還記得我,我們握手。我替他介紹同來的兩人。
  代理執行官接手主持局面。「你記不記得五號那個晚上。」他說,「也就是六號的清晨的
事。我們在追查一次修車請求。」
  「記得的,先生。」
  「你叫什麼名字?」
  「艾堂木。」
  「你有沒有碰到別人來要求修車?」
  「沒有,先生。我對這位紳士––偵探––說過『沒有』。我說過『我啥也不知道』。你
們一定誤會了。沒有人來這裡––這裡另外還有一家修車廠。但是絕對沒來我這裡––真的。」
  「你怎麼知道沒來這裡?」
  艾堂木生氣地說,「你怎麼不問問我,我怎麼知道我姓什麼?這裡有一本登記本。有電話
,有人敲門我都要登記。我們的修護車就是拖車,只有一輛。車上有路碼錶。每次出動要記在
登記本上。我們每一里路都要客人付錢的。每里路,白天五毛錢,晚上一元錢。」
  胡海威說:「好吧!你只要回答問題,據實給我回答,懂嗎?」
  「是的,先生。」
  「好吧,坐在這把椅子裡。我給你再介紹一下,這位先生是測謊儀使用專家。你知道什麼
是測謊儀嗎?」
  「知道。」
  「我們要在你身上試測一下,看你有沒有說謊。」
  「我為什麼要聽你們的?」
  「你意思是你不敢接受一次測謊試驗?」
  艾堂木看向地上,用舌頭潤濕一下嘴唇,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又沒有說不敢。」
  胡海威向那專家示意道:「進行吧。」
  測謊專家說:「這裡環境不是頂合適,我不能保證––」
  「進行。」胡海威說。
  專家開口說,「測謊儀是一種科學儀器。它測量你血壓,皮膚敏感度和電阻。它測量你呼
吸。我做完試驗後,會知道你是否在說謊。你懂嗎?」
  艾堂木點點頭。
  專家說:「請你把袖子捲起來。我要綁個血壓計上去,這樣可以量出你的心跳和血壓來。」
  艾堂木把袖子捲起,深深吸口氣,坐進椅子。專家調整好機器,自口袋拿出六張撲克牌。
「看到牌了嗎?」他問。
  艾堂木點點頭。
  「隨便選一張,用腦子想,不要用手碰,身體不要動。只是想一張,選好了嗎?」
  「是的。」
  專家說:「好吧。你說一次謊,我要看你說謊的時候,是什麼反應。」
  「怎麼說法?」
  「我會問你,你選的是不是黑桃愛司。你說不是。即使你本來選的是這一張,也說不是。
除了『不是』之外,什麼也不說,知道嗎?」
  「嗯哼。」
  「只說『不是』。即使我正好指對了,也說不是,知道嗎?」
  「知道了。」
  測謊專家又調整了儀器,試試這些跳動的指針。開始問話:「你選的是不是黑桃愛司?」
  艾堂木說:「不是。」
  測謊專家等了五秒鐘,問道:「你選的是不是紅心皮蛋?」
  「不是。」
  「你選的是不是方塊十。」
  「不是。」
  「你選的是不是梅花老開?」
  「不是。」
  「你選的是不是紅心四點?」
  「不是。」
  「你選的是不是黑桃七點?」
  「不是。」
  專家說:「很好,我要再依原來次序問你一次。你還是照樣回答。懂嗎?」
  「嗯哼。」
  「你選的是不是黑桃愛司?」
  艾堂木說:「不是。」
  專家依次序又問了一次。結束的時候,他說:「堂木,可以了,我現在知道你心理反應了。」
  「你什麼意思?」
  專家說,「你選的是紅心四點。」
  艾堂木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現在,我們要回到五號的晚上,也就是六號的早上––我們說的是六號早上,天沒亮的
時候,你懂嗎?」
  「嗯哼。」
  測謊儀上好幾支長臂的指針在動著,在一個慢慢向前滾的圓筒上畫著,畫出艾堂木血壓、
脈搏、出汗的情況,專家又調整了一下他的機器。
  「你的名字是艾堂木嗎。」
  「是的。」
  儀器上的針向上一跳,停在上面幾鈔鐘,才下來。
  「今天晚飯吃過了嗎?」
  「是的。」指針平穩地走著。
  「六號早上有沒有一個金髮小姐來找你?」
  「沒有。」
  「你吸煙嗎?」
  「是的。」
  「有沒有一個女人敲你們,請你去修一輛爆胎的車子?」
  「沒有。」
  「你打不打牌,賭錢。」
  「是的。」
  「玩過假嗎?」
  「沒有。」
  「結過婚嗎?」
  「沒有。」
  「在海軍待過,是嗎?」
  「是的。」
  「六號早上,有沒有應過要求,去修護爆胎?」
  「沒有。」
  「很好。」專家說,「我會再給你一次相同的問題。我連次序都會一樣不亂地問你。」
  艾堂木坐在那裡,什麼也不說。
  「你懂嗎?」專家問。
  「我懂。」
  專家又把剛才問的問題再重複問了一次。爾後他把綁在他臂上的血壓計帶子拿走,把綁在
胸上的帶子也拿走。對艾堂木說:「艾堂木,我真抱歉,你沒有通過。」
  「什麼意思?」
  「你在說謊。」
  「誰說的。」
  專家說:「好吧,我指給你自己看。我問你有關金髮女郎的事,你看你血壓有什麼改變。我
問你六號早上有沒有人來找你修車,看看相同的情況又發生。看看你呼吸的記錄也相配合。此
外我再告訴你一件鮮事,艾堂木不是你真名。老實告訴你,你目前被困在不太有利的情況中了
。你要了解這是謀殺案呀。你在說謊,你掩飾了謀殺案的證據。你用假名字在混。你當過水兵
。他們只要把你指紋一送,二十四小時內,什麼都清楚了。」
  艾堂木在坐椅中縮小了一號。
  胡海威接口道:「有前科嗎?」
  艾堂木拒不回答這個問題。
  「好吧。」胡海威說,「我看我們只好帶你進去。你是證人,我們先查查你的底。這是個
謀殺案,我們要謹慎些。」
  堂木說,「去他的吧!我不要混進謀殺案去。我曾犯點小錯。我在內華達有事。我是在保
釋中,但我溜跑了。又如何?這不代表我和謀殺有關呀。」
  「六號早上的事,是怎麼回事?」胡海威問。
  艾堂木說:「好吧,我說老實話。我在睡覺,我睡得很死,你知道。門鈴響了好多次。我起
來,一面開燈、開門,一面還在穿牛仔褲,看看什麼人在門口。嘿!一個大寶貝。真是了不起
的美女。
  「她告訴我有一輛車在路上,爆胎了。又說備胎也沒氣。說那男人沒帶打氣筒,要我去修
車。」
  「你怎麼辦。」
  「她一面講話,一面自己進屋來。我問她是什麼人,她說她只是便車客,她說和開車的無
關。她說開車的男人有的是錢,會付我修車費的。
  「我告訴她讓開車的多等一下好了。我說我一定要煮杯咖啡喝了才能上路。我問她要不要
留下來陪我喝一杯。
  「她說好的。」
  「所以我留她下來,一面開始煮咖啡。反正––事情一件接一件演變下去,最後變成想去
替他換胎也太晚了。想像中他要不是另請人通知另一家修車廠,就是有人幫他打好備胎的氣,
一定該走掉了。」
  胡海威問:「女的後來怎樣了?」
  「她和我鬼混了一陣,最後告訴我她一定要走了。她說她一路在搭便車跑––你們不知道
,她真的很棒。她的金髮是染的,但藍眼珠是天生的。不是碧藍色,而是深藍色。那皮膚是純
麥色的。」
  「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他說:「我當然拚命試過。我要她電話號,要她聯絡地址。我希望能再見面。但她太聰明了
。每次我問她從什麼地方來,她都會說點笑話。我再問她,她會把話題拉開,越拉越遠。我相
信她心裡在笑我太貪心。」
  胡海威說:「釣上你好像很簡單的。」
  艾堂木說:「你胡說!她本來是只想要咖啡的。她根本不怕我會對她如何。她天不怕地不怕
。她知道應付一切。我知道,她也一向應付得很好。
  「我對她知道不多。她全國到東到西在混。她說她隨時想停下來都可以找到工作,但是她
個性不肯留在一個地方不走。她到哪裡都不會吃虧。
  「她也絕不屬於任何人。千萬別誤解她。我見過不少女人。我能看得出來。她很寂寞,當
時她需要咖啡––她喜歡我。我開門的時候從她看我的樣子,就知道她會喜歡我。」
  「她看你的樣子?」
  「是的,有的人看一眼就來電,我和那寶貝就如此,我們都來電了。」
  「但是,你一直在否認有人找你修車。」
  「當然我一定要否認,否則怎麼辦,讓我自己給開除掉?」
  「那個女人去哪裡了?」
  「她說她要去洛杉磯。這是我知道的一切了。她到七點鐘才離開這裡。她也不是很匆忙。
日班的人七點半來接我班。要不是如此,她可能會留到中午才走。」
  胡海威說:「你不知道這樣會給你增加麻煩嗎?」
  堂木說:「我當然想不到會有人問我名字。現在我知道了,內華達的保釋委員會馬上要送我
回監獄去。我會馬上回卡遜監獄的。我答應典獄長我出來後會好好做人,不再回去。那老小子
就恨再回去的人,我慘了。」
  代理執行官說:「是的,你慘了。但是,你仍須先和我們在一起,做一個證人––再見到那
金髮的會認得她嗎?」
  「會不會認得她,老天,把她燒成灰試試,我也認得。」
  胡海威看著我說:「這一來,另外一個搭車客就問題大了。」
  我說:「上次來我就知道這傢伙在說謊。」
  堂木說:「吹什麼牛。我騙你一愣一愣的。我覺得你完全相信了。」
  「那我怎麼會帶這些朋友來呢?」我問。
  艾堂木說:「我也希望知道原困。你和這些人來時我知道有點麻煩了。我知道有人一查我底
就完了。」
  胡海威用不好意思的感激樣子說:「賴,你要知道,通常我們對洛杉磯來的私家偵探是沒有
好感,不太親善的。但是今天這件事我欠你一次情。你的推理讓我學了一招。」
  「別提了。」我說,「巧合而已,相信有一天你也會幫我忙的。」
  「幫得上你忙時,打電話給我。」胡海威說。
  他轉向艾堂木:「好吧,小伙子。整理好你的東西。打個電話給你老板,告訴他今天只好自
己來看店了。你要換一張床睡。可惜你不能帶那些剪貼小姐的玉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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