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09-12-10
- 最後登錄
- 2014-8-28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3665
- 閱讀權限
- 140
- 文章
- 5114
- 相冊
- 2
- 日誌
- 38
   
狀態︰
離線
|
【污名】
頭頂上那顆巨大的氣體行星彷彿正用它那琥珀色的眼睛俯視著吉爾菲艾斯--。
當然,這只是形容兩者之間相對位置上的感覺。正確地說應該是,吉爾菲艾斯正站在人
工衛星克羅伊奈赫Ⅲ上,遙望著氣體行星索司托。帝國曆四八六年、宇宙曆七九五年十一月
,十九歲的帝國軍中校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飛抵克羅伊奈赫Ⅲ,計劃在此度過幾天的假期。
只不過,這並不是出於他的自願。
吉爾菲艾斯不是第一次造訪這類完全由人工地表和人工空氣組合而成的空中閣樓。對那
些往返於邊境宙域的行商或軍人來說,這座配備有各種娛樂機能--酒吧、賓館、賭場、妓
女戶、賽狗場、健身房--的衛星,是發洩慾望和消除壓力的絕佳去處,但是對吉爾菲艾斯
而言,倒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之處。
大概是天生窮酸的個性使然,所以到了這種五光十色的娛樂世界才會覺得無聊吧--吉
爾菲艾斯這麼想,不禁苦笑著。現在的他既沒有面臨強大的敵人,也沒必須處理的文件,連
讓他表示忠誠的對象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也不在。
過了年之後,也就是帝國曆四八七年,萊因哈特就要晉升為一級上將,而且即將指揮大
軍抵抗自由行星同盟的大舉入侵。吉爾菲艾斯也會升任上校,以副官的身份繼續留在他身邊
輔佐軍務。雖然出征的情報收集、補給制度都已備置妥當,戰略演練也進行相當順利,不過
吉爾菲艾斯放心不下的是以梅爾卡茲、法倫海特為首的提督陣容。由於他們是第一次隸屬於
他的麾下,到時候他們是否能摒棄個人偏見提供必要的協助,實在令人擔心。
除了這點之外,倒是沒什麼特別令他掛心的了,所以他才答應到這裡來享受幾天假期。
本來萊因哈特也要同行,不過他因為臨時有事,所以必須慢三天才會到。
「我已經決定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家。以後我就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了,所以
必須先去羅嚴克拉姆家族的墓園祭拜才行。」
就像其他的貴族一樣,羅嚴克拉姆家族因為扶植開國始祖魯道夫皇帝登基有功,所以被
授與爵位享受各種特權。
「所謂的功績,還不就是鎮壓反抗的民眾、迫害弱小的女人和小孩、殘殺思想犯--可
以說是歷史的罪人。不過儘管如此,羅嚴克拉姆這個稱謂聽起來真不錯,至少比繆傑爾好聽
多了。」
羅嚴克拉姆家傳承了二十幾代後,在十五年前斷絕了後嗣。雖然期間曾經過繼親族的小
孩為養子,偏偏那孩子年紀輕輕就病逝,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一直處於後繼無人的窘境。直到
萊因哈特決定繼承之後,羅嚴克拉姆這個家名總算才得以延續下去。
不過萊因哈特畢竟只是皇帝寵妃的弟弟,不是出身名門世家,難免會招致保守派貴族的
攻訐,說他破壞權力秩序的協調。所以要繼承羅嚴克拉姆這個名銜就必須爭取相等的功績,
可是他越是功勳彪炳越是招惹旁人嫉妒的眼光。
「看來,要消除貴族大爺們的敵意,只有取消貴族階級一途了。」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眸閃著亮光。他這一番話不是陳述事實,而是表明決心。對他而言
,從高登巴姆王朝所獲得的任何地位和權勢,都只是為了實現遠大的理想所準備的階梯罷了。
「吉爾菲艾斯,你偶而也該自己去渡個假,反正只有兩、三天嘛。再說,我什麼事都依
賴你的話,我姐姐可是會罵人哩。」
既然萊因哈特都這麼說了,吉爾菲艾斯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先到克羅伊奈赫Ⅲ找
間飯店住下。
***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帝國中校。休假中。預定停留5天。」
在櫃台確認了預約後,飯店經理看著他的個人資料,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恕我冒昧,請問您是中校嗎?真是年輕啊。」
以貴族子弟來說,年紀輕輕就藉著家世爬上高位者比比皆是。不過,吉爾菲艾斯的姓氏
裡顯然沒有代表貴族的「馮」字,也難怪飯店經理會感到訝異。當然,這種情形對吉爾菲艾
斯來說也不是頭一遭。
如果飯店經理知道他即將升任上校,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吉爾菲艾斯心裡這麼想,並
沒有真的說出口,只是假裝若無其事地敷衍了一句。
「大家常這麼說。」
他拿了電子鑰匙,正要轉身離開時,卻因為突然出現的不尋常物體而停了下來。那是一
個身高和他差不多、體型微胖,大約二十來歲的男子。
吉爾菲艾斯的視線就像受到磁鐵的吸引一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名男子。
雖然還不至於到恐怖的地步,不過卻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氛。飯店的室溫
頓時好像下降了好幾度,四周瀰漫著陣陣的寒氣,令人覺得渾身不自在。那名男子像是一個
做壞了的傀儡娃娃,動作非常不自然。他快速地接近一名離吉爾菲艾斯只有五、六步遠,正
在辦理住房手續的老紳士。
緊接著突如其來的狀況,令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男子從衣服裡掏出一把超高硬度的
鋼刀,像頭鬥牛似地朝老紳士衝過去。紅髮少年見情況不對,立即撲向老紳士,將他推到一
旁。同時以飛快的速度,一腳將男子手上的鋼刀踢飛。鋼刀落地後發出金屬鈍器的聲音,一
旁觀看的女性們見狀莫不花容失色、驚聲尖叫。
男子狠狠地瞪著吉爾菲艾斯。很明顯的,他眼睛裡看到的不是吉爾菲艾斯,而是他潛意
識裡所編造出來的一頭色彩鮮艷的巨大怪獸!
他的目光凶暴、熊熊怒火迅速地擴散到了全身。誰都看的出來,眼前的這名男子已經發
狂了。雖然吉爾菲艾斯細瘦的身材底下隱藏著驚人的力量,不過光憑力氣的話,恐怕制服不
了眼前瘋狂的野獸。
吉爾菲艾斯弓起身子做出防禦態勢。男子不由分說地揮起粗厚的臂膀,劃破空氣朝吉爾
菲艾斯直擊而來。吉爾菲艾斯迅速跳開,躲過正面的攻擊。對方因為用力過猛,又錯失目標
,巨大的身軀頓時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向前踉蹌了幾步。不過他很快地轉過身,以不自然的
姿勢發動第二波攻擊。吉爾菲艾斯敏捷地用手臂擋開,另一隻同時重擊對方的腹部,勁道之
強,整個拳頭都凹陷了進去。男子瞬間騰空似地向後傾倒,巨大的身軀重重地摔落地面,嘴
裡發出低吼般的呻吟。
雖然隨後發生的情況一如吉爾菲艾斯所料,不過卻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如果是普通人的
話,受到剛才那記重擊,一定是肝腸迸裂、當場噴出鮮血和胃液。可是那名男子過了五、六
秒之後,卻又若無其事地重新站起來,彷彿感覺不到任何痛苦似的,看起來就像退化的冷血
動物。
他高高舉起身邊一張強化玻璃材質製造的桌子將它拋向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迅速閃
過。桌子擲中飯店大廳的硃砂廊柱,在吉爾菲艾斯原來站立的位置上方碎成了兩半。
男子非比尋常的怪力,嚇得一旁觀看的民眾發出恐怖和驚嘆的叫聲。不過他還來不及誇
耀勝利,吉爾菲艾斯已經展開反擊。他朝地上投身而去,翻轉一圈後,伸腳扣住男子的腿,
用力將他鉤倒。
巨漢的身軀再度騰空,瞬間又重摔落地,頭部毫無阻擋地撞擊地面。在發出沉重的鼻息
後,便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吉爾菲艾斯站起身,撥了撥蓬亂的紅髮。圍觀的群眾對他報以讚嘆的掌聲,老紳士也走
到他面前。
吉爾菲艾斯這才能仔細端詳他剛才所救的人。老紳士一頭灰白的頭髮,雙頰因年老而鬆
弛,而且略微駝背。
「年輕人,感謝你剛才救了我,請接受我的致意。」
老紳士彬彬有禮地低下頭。
「我是凱薩琳格男爵。雖然我們彼此不認識,可是你卻不顧危險救了我,實在是太感謝
了。」
吉爾菲艾斯當然記得「凱薩琳格」這個固有名詞。
米歇爾.馮.凱薩琳格是一名退役少將,也是凱薩琳格男爵家第十九代主人,大約三年
前才從軍旅生涯退役,雖然他還不到退休之齡,不過卻被強制除役。
這位剛逾花甲之年的老人外表比實際年齡滄桑了許多,不管是精神或肉體,看起來都比
同齡的長者來的老邁。大概是因為不得志的關係,才會如此憔悴的吧--吉爾菲艾斯不禁這
麼想。
「您這麼說,晚輩實在承受不起。晚輩是帝國軍中校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喔,好年輕的中校呀。」
老人的語氣並沒有絲毫的惡意,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吉爾菲艾斯反而不知該如何回答。
凡是聽過老紳士的過去的人,在言詞上都不敢稍有馬虎。
翻開高登巴姆王朝銀河帝國軍數百年來的歷史,可以說是毀譽參半。勝利和失敗、名譽
和醜聞總是不斷地以正比率增加。在眾多的不名譽的紀錄中,最有名的是,帝國三三一年的
達貢星域會戰大敗、三八七年的山塔爾雅星域大敗、四零八年提列曼提督麾下的軍團叛變、
四一九年的吉克麥斯達提督逃亡事件、同年在弗爾賽提星域戰敗、四四二年米夏爾先提督的
暗殺事件,以及四八三年阿爾雷斯海姆會戰的慘敗。其實,在阿爾雷斯海姆會戰一役中,凱
薩琳格麾下的帝國軍事前早已探知同盟軍的行動,並計劃在適當時機發動最有效果的奇襲。
不料幾名漠視軍令的士兵,不等時機成熟便輕率發動攻擊,結果反而遭到同盟軍襲擊。
雙方才剛開火,帝國軍就像逃難似地亂成一團,同盟軍當然不會錯失機會,趁機發動猛
烈攻擊。原本埋伏等待發動奇襲的艦隊,因為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而成了敵人攻擊的箭靶,結
果當然是不用說了。在這次戰役中,凱薩琳格率領的大軍雖不到全軍覆沒的地步,不過死傷
超過了六成以上。
所謂兵敗如山倒,同盟軍方面莫名其妙地贏了一場勝仗,而帝國軍卻是一敗塗地,自尊
心也受到嚴重的打擊。凱薩琳格率領敗戰之師回到帝都奧丁,在那裡等他的是一場軍事審判。
凱薩琳格被指控馭軍無術,不能在危急之時安撫慌亂的士兵才會導致戰爭的失敗。當然
,士兵漠視軍令擅自開槍,甚至一開戰就四處逃竄,身為最高指揮官的凱薩琳格自然難辭其
咎。審判期間他一直保持沉默,沒有做任何申辯。幸好這時候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久病初癒
,大赦天下,所以他僅受到降級並強制退役的處分。但儘管如此,凱薩琳格的一世英名從此
埋下無法抹滅的污點。
吉爾菲艾斯並不認為眼前的老紳士真的如外傳的那麼懦弱、無能。不過現實社會中,公
私場合判若兩人的例子倒也屢見不鮮。比方說,戰場上嗜殺成性的指揮官,在家裡是個溫柔
體貼的好父親。道貌岸然的學者,私底下卻喜歡上街召妓--等等。縱使吉爾菲艾斯對老紳
士的私人印象頗有好感,但也不能把他工作上的無能表現一筆勾銷。
兩人客套了幾句之後,幾名警官這才趕來詢問案情。就在吉爾菲艾斯準備離去時,身後
傳來帶著幾分酒意的聲音,半開玩笑地說:
「紅頭髮的年輕人,你真是了得!早知道我就在你身上下注一千馬克!」
真是可惜啊!吉爾菲艾斯原本想這麼說,不過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大概是感染了休閒
勝地的愉快氣氛,吉爾菲艾斯覺得心情彷彿輕鬆了不少。
***
在警官辦公室稍作等待之後,一名年紀較長的警官才進來跟他打招呼,並示意其他警員
離開。
「您就是吉爾菲艾斯中校吧?真是辛苦您了。我是本地的保安官霍夫曼警長。」
警長和中校究竟誰的職位高,連吉爾菲艾斯自己也不清楚。雖然在官僚體系裡,官階和
俸祿都有嚴密的序列,但是看到一個年紀差不多有自己的三倍大的老前輩一副畢恭畢敬的樣
子,感覺倒是蠻沉重的。在警長的勸誘下,吉爾菲艾斯坐在房間裡那組毫無個性和美感可言
的沙發。
「多謝您在警力尚未趕到之前即時出面救人,真是感激不盡。」
「哪裡,我只是剛好人在現場而已。」
「就算是巧合,還是要謝謝您。對了,關於那個男人--我們從他的唾液化驗出藥物反
應了。」
「藥物反應--?」
「是的,藥物反應。」
霍夫曼警長沉重地點點頭。
「那是十五年來,一直在軍隊裡還有邊境地區流通的禁藥『塞奧奇辛』。那個男的就是
受了塞奧奇辛的控制失去了理性,才會攻擊凱薩琳格男爵閣下。」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這不是調查上的秘密嗎?」
「嗯、是這樣的--」
警長粗短的手指搔了搔頭上所剩無幾的銀髮,滿面紅光的臉上露出困惑的顏色。
「因為只要和軍人有所牽連的犯罪,我們警方實在不好辦事,偏偏那名男子是個現役軍
人。而且他周圍就是個大毒窟,所以--」
「你的意思是,軍隊中有販賣毒品的組織?」
霍夫曼警長煞有介事地眨了眨眼。
「是的。因為從毒品的製造、精煉、到販賣絕不是一個人就能做到,背後必定有一個龐
大的組織。由於販毒關係著許多人的共同利益,所以他們的口風非常緊。」
警長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一連串的舉動在吉爾菲艾斯看來,似乎帶有幾分演技在內。
「若是照軍方那一套的話,整個案子就更難辦了。以我們警察的立場來說,若非事態嚴
重,否則是不會主動要求軍方的協助。而且他們也曾說過,軍方的事交給軍方處理就行了。」
紅髮青年微微地蹙起眉頭。警長的難處,他倒是頗能體會。
「說來說去,你是要我幫你們調查販毒組織嘍?」
「哈哈,您真是個聰明人--」
警長像個頑童似地笑著。
「警長,我是來渡假的。我這個人難得休假,所以希望把公事通通擺在一邊,讓自己好
好放鬆幾天。」
「我知道跟您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太不近情理了。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是為了揪出
幕後的犯罪集團,我也只有厚著臉皮請您幫忙了。」
「我有拒絕的權力嗎?」
「當然有。不過我希望您能暫時保留這個權力,答應我們的不情之請。這是將販毒組織
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呀,因為他們的幕後老大已經來到克羅伊奈赫Ⅲ了。」
紅髮青年側著頭,訝異地問:
「你的口氣這麼肯定,難道警方已經知道毒梟的身份了?」
「這個嗎--本來我們也是一籌莫展,不過我們收到了密報,應該錯不了。」
警長向前挪了一下身體,輕聲謹慎地說:
「其實我們也很傷腦筋,不曉得告密者到底在打什麼算盤,萬一我們聽信了他的話,將
警力集中到克羅伊奈赫Ⅲ,其他地方的警力必定會變得薄弱,那罪犯不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嗎
--」
霍夫曼警長把手伸向鍵盤。粗短的五指在鍵盤上靈活地躍動著。不一會兒,桌上的麥克
風傳出電腦合成的聲音。雖然只有短短幾句,不過卻很明確地道出販賣塞奧奇辛的幕後毒梟
已經抵達克羅伊奈赫Ⅲ的訊息。
「這樣你就相信啦?」
「老實說吧,目前我們除了相信也沒有其他方法了。」
警長的回答沉重而坦率。
「您也知道,塞奧奇辛不是天然產物,而是在工廠合成精煉的毒品。這種藥物可以在極
短的時間內提供神經中樞極度的快感,可是毒性極強。不但會引起重度幻覺,而且--聽我
說了這麼多,倒不如先讓您看看這個吧。」
呈現在吉爾菲艾斯眼前的不是立體的影像,而是一張舊照片。不過他很快就理解警長的
顧慮。相片的畫面是一個有兩個頭、六根指頭的死嬰。雖然吉爾菲艾斯投身軍旅的這四年從
不曾在戰場上退卻過,但是眼前的照片卻令他感到胃部一陣翻攪。
「這個嬰兒的父母都是塞奧奇辛的中毒患者。父親是在軍隊染上毒癮的,後來又把習慣
帶回家裡。到最後孩子的母親自殺,父親也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
「對於人類某些愚味的行為,我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人哪,就像是用道德的麵粉
和慾望的水所做成的麵包。麵粉太多,麵團會變得又乾又硬,水份過多又不容易作出形狀。
像我們這顆小小的衛星所扮演的功能,就像是給乾硬的麵粉加水一樣,遊客們愛怎麼賭博、
鬧事都無所謂,唯獨就是不能吸毒。這一點我們是絕對不會通融的。」
吉爾菲艾斯聽警長淡淡地道出他觀察人生的心得,剛才作嘔的感覺才漸漸退去。不過繼
之而來的卻是憤怒與嫌惡。義憤填膺的他顧不得自己的身份和修養,終於答應警長的請求。
「我知道了,我會盡我所能來幫助你們。」
或許這麼做正好掉進了警長的圈套,但是吉爾菲艾斯並不在乎。既然他的人生目標是將
腐敗的貴族階級趕出權力中樞,那麼掃除殘害人民的精神和肉體以獲取自身利益的毒梟,應
該也是責無旁貸的義務。
「喔?您真的答應了嗎?真是太感謝了。」
警長興奮地搓著雙手,然後又熱心地替他沖了一杯熱可可。
「我打算等這件案子結束後便申請退休,然後回到故鄉和我的兒子一家人一起生活。白
天陪孫子玩耍,晚上唸鬼故事給他聽。在我上天堂找我那死去的老伴之前,盡量享受人生。」
霍夫曼提起一個吉爾菲艾斯不認識的小說家,並堅持那個人的著作「險惡的邊境航路」
是世紀傑作。吉爾菲艾斯微笑地聆聽,可可冒出的香味令他憶起童年時光。遙遠的記憶裡,
為他和萊因哈特沖泡熱可可的那雙溫暖而潔白的玉手--
***
結束了與警長的商談後,吉爾菲艾斯回到飯店房間換了一套正式的服裝,隨即便趕往克
羅伊奈赫Ⅲ的五星級飯店「藍因哥爾德」。吉爾菲艾斯本身並不喜歡講究排場的飯店,不過
這次是凱薩琳格少將為了答謝他的救命之恩,特地邀他到此共進晚餐。
吉爾菲艾斯原本只想輕鬆地享受一頓德式洋芋和燴飯,可是他又擔心拒絕邀請的話,可
能會傷害到老紳士的一番盛情。再者,說不定可以藉這次機會打聽一些關於販毒方面的情報
,所以他最後還是決定赴約。
大概是光線變化的關係,從餐廳看去,頂上那顆巨大的氣體行星是看起來出奇地扁平。
感覺就像塗滿了抽象色彩的調色盤飄在半空中似的。
「你終於來啦,中校。」
老紳士笑著上前迎接,臉上還映照著閃爍的燭光。
「承蒙您盛情邀約,真是不敢當。」
「我還擔心你不會來赴約呢。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風評並不好,所以--」
在燭光的照射下,老紳士的臉上隱約透過著一絲的羞愧和尷尬。吉爾菲艾斯很高興自己
的決定是對的。畢竟對一個歷盡滄桑的老人,又何必再去刺傷他呢。
晚餐的菜單是四一九年休貝濃產的白酒、灑了綠胡椒的醃肉。還有用醇酒和香料泡漬的
鹿腿肉--,雖然氣氛拘謹了點,不過還算是盡興。用完餐點後,吉爾菲艾斯故意裝作若無
其事的樣子,向老紳士詢問關於襲擊他的那名男子的事。
「老實說,我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警察不是說過了嗎,那個人是因為吸毒一時失去
理性,我想大概就是這個原因了。」
這時,服務生端來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
「我每十年都會來這裡一次,是來跟老朋友見面的,他們應該明天就會到了。」
說到這裡,老紳士的聲音起了微妙的變化。
「我們是四十年前在這裡認識的。我說的『我們』是指我,還有巴賽爾夫婦。當時,我
跟克里斯多夫.馮.巴賽爾才剛從軍官學校畢業呢--」
凱薩琳格少將凝視著遠方,彷彿思緒掉進了遙遠的過去。不過很快地又拉回現實,並從
上衣口袋掏出一隻方形的玻璃盒子。他接了一下盒面,立即出現了巴掌大的立體影像。
那是一名年約六十左右的婦女。或許應該稱她為老婦人比較恰當。老婦人五官端整而秀
麗,雖然年過半百依然風韻猶存,不難想像她年輕的時候必定是位標緻美女。吉爾菲艾斯曾
看過不少上了年紀的宮廷貴婦,不過她們儘是一些傲慢、癡肥臃腫、氣量狹小、神經質又善
妒的女人,像這麼美麗的老婦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呢。
「這位夫人真是雍容華貴。」
吉爾菲艾斯發出真誠的讚美。老紳士滿足地關閉了立體影像,將那隻小型投射器放進口
袋,然後伸手拿取桌上的咖啡。
「是啊。她不但年輕的時候漂亮,過了六十以後依然美麗如昔。」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年輕和年老實在差別很大。年輕的時候一心只想獲得,老了則是擔心會失去。或許不
能一概而論,可是卻不是沒有道理。你剛才看到的那位夫人叫約漢娜,雖然已經上了年紀,
卻一如往昔那麼明艷動人,可是我就差多了。」
「聽閣下這麼說,難道您害怕失去什麼嗎?」
吉爾菲艾斯好奇地問。
「不、我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咖啡的香味在兩人之間飄散著。
「我想你八成猜到了吧?我曾經向她求過婚呢,就在我們相識的一年後。當時,我鼓起
最大的勇氣,問她願不願意和我共度人生,可是--」
「您被甩了嗎--?」
雖然這種直接的表達方式稍嫌失禮,不過吉爾菲艾斯一時之間實在找不出更恰當的句子。
「不、不是。」
老人的語氣依然和緩,並沒有情緒化的反應。
「不能算是被甩吧,因為約漢娜壓根就沒有把我當成異性朋友。」
紅髮青年不知該作何反應,索性沉默不語。
「當她回答說『你是個好人』時,我就知道沒希望了。因為好人並不是女人選擇伴侶時
的條件。『好人』是用來安慰那些沒有神秘感又缺乏魅力的男人的字眼。」
「是嗎?」
對於這個論點,吉爾菲艾斯並不完全認同。
「我只能這麼想了。不過我一點也不恨她,畢竟她也不希望刺傷我的感情。她的存在對
我來說,已經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了。」
老紳士的心情吉爾菲艾斯頗能體會。因為在他的內心世界裡,同樣住著一位高不可攀的
女神。
不過他們兩人的感受也不盡相同。至少吉爾菲艾斯可不希望自己將來步上老紳士的後塵
,守著記憶孤獨地度過餘生。
「那麼,您之後一直沒有結婚嗎?」
「嗯--我也不曉得自己的想法正不正確,但是一個人的熱情是有限度的,我已經把全
部的感情送給了約漢娜。這就是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吧!就算我和別的女人結婚,也只是履
行義務罷了,這樣對那個女人也不公平。」
--聽完老人這一席話之後,吉爾菲艾斯不禁感到納悶,這麼一位深諳人生哲理的紳士
,怎麼會在阿爾雷斯海姆戰役中慘敗呢?
***
晨曦中,杉木林裡瀰漫的朝霧彷彿罩上一層薄薄的深紅色紗衣,漸漸地又變為薔薇色、
金黃色,濕冷的空氣從半開的窗戶無聲無息地吹進來--。
吉爾菲艾斯依稀記得夢境是從帝都奧丁街道遙遠的彼方--佛洛伊丁山地展開的。皇帝
的行宮就矗立在山坡上,他和萊因哈特曾經多次造訪那裡。
「齊格--起來,齊格!」
女人細柔的聲音像滲入耳膜一般,在夢境裡迴響著。吉爾菲艾斯知道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而且會叫他「齊格」的全世界只有一個--萊因哈特的姊姊安妮羅傑--存在他心靈深處
的美麗女神。不管他睡得再沉,只要聽到她的呼喚,一定會醒來--。
一睜開眼,佛洛伊丁山地的宜人景色便隨著夢境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化的飯店
房間。吉爾菲艾斯很快地發現自己連人帶被掉到了地上,而且胸口發悶,頭部也隱隱作痛。
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意識久久無法清醒,四周的氣氛令人感到窒息般的難受。瞬間,
瓦斯中毒的疑慮閃過他的腦海,不過呼吸或皮膚並沒有任何刺激的感覺。房間內瀰漫的氣息
彷彿要將他推向死亡之門似地。他摒住呼吸、用最強意志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同時伸手探索
放在床下的緊急用氧氣面罩。
吉爾菲艾斯死命地移動著越來越不聽使喚的手指搜索著,等他戴上氧氣面罩時,肺部已
經瀕臨迸裂邊緣。再晚一秒的話,這位未滿二十歲、年輕有為的帝國中校恐怕真的就要一命
嗚呼了。
是安妮羅傑救了我!吉爾菲艾斯一面給肺部補充新鮮氧氣,一面這麼想。以科學角度來
解釋的話,其實是吉爾菲艾斯內心的潛在意識、求生本能、以及對危機的警覺心化成了安妮
羅傑的形象,把他從昏睡的狀態中喚醒。但吉爾菲艾斯始終堅信,他的命是安妮羅傑救回來
的。他要這麼解釋也並無不可,反正也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困擾。
***
霍夫曼警長對部下做出指示之後,便向吉爾菲艾斯走來。
「我們在空調管線中發現了大量的二氧化碳。」
他摸了摸雙下巴,繼續說:
「據我推測,嫌犯應該是利用空調系統將氣化的乾冰送進你的房間,企圖造成窒息死亡
。而且天亮之後,什麼證據也不會留下,作案的手法非常高明。」
「的確--」
吉爾菲艾斯表情凝重地低語。
「中校,聽說你昨天曾和凱薩琳格少將見過面,當時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你認為他有嫌疑?」
「是有這種可能性。」
「可是,他自己差點被毒癮的患者殺死呀。」
「說不定是他故佈疑陣。」
雖然警長的推斷不無道理,但是吉爾菲艾斯還是覺得難以置信。看到他的反應後,警長
又摸摸肥厚的下顎說:「當然啦,或許那是我個人的偏見和臆測,但是辦案就是這樣,不能
錯過任何可能的線索。對方知道我們的行動後,已經展開反擊,而且將矛頭指向你,他們分
明是在向我們挑戰呀。」
聽到警長開口閉口都是「我們」,吉爾菲艾斯不禁苦笑。
「我覺得我好像是引誘敵人上鉤的餌呢。」
「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霍夫曼謹慎地解釋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