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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新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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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貢星域會戰記】

【白銀之谷】

【朝之夢、夜之歌】

【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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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貢星域會戰記】
  --宇宙曆六四零年(帝國曆三三一年)是人類歷史上應該用紅筆做記號的非常特別的
一年。是年二月,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的勢力首次遭遇,冗長的戰爭從此無聲無息地揭
開了序幕。同年七月,帝國遠征軍與迎擊的同盟軍爆發大規模的流血爭鬥,這就是史上有名
的「達貢星域會戰」--。
  ***
  「我的店不是妓女戶!」三流旅店「金碧佳」的店主不服氣地堅持著。儘管他態度堅定
,但即使是同盟首都的居民也沒有人相信他說的話。
  這間旅店的不良風評早已是遠近皆知的事實,站在店主面前的男子當然早有耳聞。
  男子帶著嫌惡的眼神巡視著陰暗處的櫃台。他的樣子看起來約三十來歲,身材略微高瘦
。至於長相方面,由於他滿臉怒氣的樣子,店主也不確定他真正的模樣。當然,五官還算正
常,該在什麼位置就在什麼位置--
  「我們在找帶著女人過夜的男人,你有什麼線索嗎?」
  男子不客氣地問。店主當然也沒有假以顏色。
  「我們店裡的客人個個都是大眾情人,線索實在太多了,您找的那個人可有什麼特徵嗎
?」
  「那個男的36歲、身材高大、黑髮藍眼、鼻子、嘴巴各一個!」
  「是位帥哥?還是醜八怪?」
  「--長得還算可以。」
  男子不情願地承認這個事實,但是他馬上想起什麼似的,又補了一句:「不過卻是個大
爛人!」
  「咦?難不成他是你的兄弟?」
  店主趁機挖苦地說。
  不曉得是男子聽不懂,還是不想為這種小事動肝火,他沒有反唇相譏。反倒是彈了一下
手指,好像發現什麼重要情報似地眼睛為之一亮。
  「對了,說不定他帶了兩個女人過夜!」
  「他可真受女人歡迎啊!」
  「那是不知羞恥!怎麼樣?你有線索嗎?」
  有也不告訴你!店主把這個差點脫口的答案吞了回去,正經地答覆男子的問話。他的危
機意識讓他警覺到,再不收歛一點,對方極可能直接對他發動人身攻擊--。
  男子拿著三零六號房的鑰匙開了門,不發一語地走了進去,一群女人的鶯聲燕語立即傳
入耳裡。床上的女人們被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嚇得花容失色,原本嬌嗲的呢喃頓時變成了驚聲
尖叫。
  男子鐵青著一張臉,等待著「主角」的反應。
  床上的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子坐了起來,淺笑了兩聲。
  「真是稀奇啊!沒想到托波洛中將這麼老古板的人也是這家店的常客?」
  「別把我和你混為一談!林.帕歐!」
  那個叫托波洛的男子怒聲駁斥。他不理會女人的尖叫聲,示意林.帕歐到外面去。
  林.帕歐穿上衣服,丟下幾張鈔票,隨即走出了房間。
  「今天我接到我軍旅生涯中最糟糕的一項命令,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托波洛忿忿地瞪著他說。
  「洗耳恭聽。」
  「上級要我和你搭檔,你當總司令官,我當參謀長。夠糟了吧!!」
  「喔--」
  林.帕歐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這項任命的確叫人傷腦筋,其實我也不想和你共事呢--」
  ***
  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也就是相當於元首的最高行政長官馬奴耶爾.瓊安.帕
特利希歐,他是一位公認的立場公正溫厚的調停人。去年,他才以60歲高齡當選評議會議
長,過去他曾兩次入閣,任期之間並沒有犯下重大過失,不論操守或能力也受到各方面的肯
定。只是,如果銀河帝國即將大舉入侵一事在一年前便公諸於世的話,他能否安穩地坐上元
首的寶座,恐怕還是個未定數。雖然馬奴耶爾稱得上是位紳士,不過面臨重大危機時,卻未
必是個可靠的領導者。
  以作風來說的話,馬奴耶爾的死對頭寇涅爾.楊布拉德倒是給人較為強悍的印象。寇涅
爾比馬奴耶爾年輕20多歲,不論在氣勢和行動力方面都頗為出色。他在擔任星際巡邏隊的
首席監察官期間,實施鐵腕作風,整頓綱紀。之後,出任罕布爾星域政府的首相,大刀闊斧
地進行各項經濟、社會改革。最後還以進步派的翹首之姿跨入中央政界。選舉落敗後,馬奴
耶爾邀請這位年輕的政敵入閣,寇涅爾也毫不避諱地接受了國防委員長的職位。
  雖然當時的人們對政治仍存在著諸多不滿,但從歷史眼光來看,至少在這個時期民主政
治的精神並沒有完全褪色。「為了脫離銀河帝國的暴政,即使要面臨一萬光年的苦難之旅,
亦不退縮」--這句出於受人愛戴的亞雷.海尼森的名言,至今仍代代相傳著。這種大無畏
的精神不但使獨裁的種子無處萌芽,也為原本容易腐敗的土地帶來無限希望的曙光。那段時
期真可說是「美好的舊時代」。
  這天,國防委員長寇涅爾到馬奴耶爾的辦公室討論人事任命的問題。自從銀河帝國的進
軍一事成為定局以來,他一直竭盡心力地堅守自己的崗位。不過對於林.帕歐和尤斯夫.托
波洛被任命為迎擊部隊的總司令及參謀長一事,他覺得有必要表達自己的意見。
  事實上,自由行星同盟早就知道銀河帝國的版圖終有一天必定會和同盟的國土發生衝突
,而且勢必會引發大規模的領土爭奪戰。同盟的軍隊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而成立。所謂「
養兵千日用在一日」,只要想起建國先烈的遠見與悲壯的犧牲,每位軍人都會不惜拋頭顱、
灑熱血、誓言捍衛家園。不過林.帕歐和尤斯夫.托波洛這兩人,一個花天酒地,一個自以
為是,絲毫不見任何的感恩之心和保衛國家的使命感,也難怪脾氣剛硬的寇涅爾對這次的人
事任命大表不滿。
  「既然議長是採納統合作戰本部長的建議而做此決定,我當然不便再說什麼。只是沒想
到那兩個頭痛人物居然被湊在一塊兒。您可知道林.帕歐是什麼樣的人嗎?」
  「聽說他沒什麼責任感,而且還是個色鬼--我本人是不太相信。」
  「說他是色鬼倒還不至於,不過喜歡和女人胡搞卻是事實。而且他的風流韻事用雙手雙
腳加起來的指頭都數不完,甚至還吃過官司。您大概不知道米魯布爾卡斯行星通信基地那件
事吧?」
  議長搖搖頭。這更讓國防委員長以揭發事實的使徒自居而提高了音量。
  「那座通信基地,包括士官、下士官、士兵、總共有十四名女性。林那傢伙居然跟其中
十二個上過床。」
  「我想她們應該都是自願的吧?」
  「話是沒錯,可是其中三個人是有夫之婦啊!當然,在對方自願的狀況下,林的行為並
不算犯罪。只是讓這種操守不良的人當指揮官,恐怕會引起民眾的疑慮。」
  議長清清喉嚨、安撫地說:「我看你是有所誤解吧,我並不是要派林去當女生宿舍的舍
監啊。」
  不過,這個安排倒也挺有意思的--議長心裡這麼想,但沒有說出口。因為以國防委員
長現在的心情是經不起開玩笑的。
  「其實我知道林.帕歐和尤斯夫.托波洛是令人頭痛的人物,可是我們同盟軍絕不會隨
便找個一無是處的人當將領,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您說的沒錯,那兩個人的確不是泛泛之輩,而且也立過不少功勳,可是--」
  「或許這項任命不是最好的安排,但與其把這兩個問題人物和士兵們擺在一起,倒不如
安排他們擔任最高的職位反而妥當,這點請你相信我的經驗吧。」
  「--原來如此,說不定您這麼做是對的。」
  國防委員長苦笑著,他不得不承認議長的話的確有一番道理。
  「對我們現在的處境來說,所謂的正義就是勝利。雖然這麼說令人難以信服,但事實就
是事實,就算閉起眼睛也不會改變。為了實現眼前的正義,我們必須依靠他們兩個啊。」
  「如果這次失敗了,自由同盟就會消失,變成銀河帝國版圖的一部分吧。」
  「沒錯,一旦失敗什麼都完了。」
  「如果贏了呢?」
  「那麼一切才剛要開始而已,至於要與銀河帝國抗爭或是共存並不是我們能預料的。總
之局勢將會有新的變化。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將這個變化導向好的方面。」
  ***
  尤斯夫.托波洛是有名的「嘮叨大王」,動不動就抱怨這個抱怨那個,好像天底下的事
他都看不慣似的。
  「為什麼我這麼倒霉,非得接這種苦差事不可!」
  「每個傢伙都一樣!凡事都要我出面,難道自己就不會想辦法解決嗎!」
  「我們的軍隊沒有軍歌,大家只會唱『薪水強盜』和『麵包加白開水』這兩首!」
  「上級的人就只會籠絡一些無能的傢伙,根本不管什麼同儕意識。」
  從這幾個例子就可以知道,他在同期友人的眼中是個不折不扣、令人厭煩的嘮叨大王。
  尤其這次他被分派與林.帕歐共事,更令他一肚子火。國防委員長為此還特地派了一名
委員前來安撫他,說什麼「讓民主共和政體脫離極權專制的魔掌」是一項神聖的任務啦等等
。不過尤斯夫可不領這個情,他不屑的說:「既然這項任務這麼神聖,幹嘛不找其它人,偏
偏推給我!這太不公平了!」
  「尤斯夫中將,你不能老以利益得失來衡量你的人生啊,這樣未免太沒有建設性了吧-
-」
  「只有沒吃過虧的人才會這麼說,在我看來這種人才囂張呢。」
  「你先別這麼說嘛,或許你認為吃虧的事,在別人眼裡可是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美德
呀。」
  「那是不甘心自己吃虧,想把別人也拖下水的說法罷了。」
  尤斯夫斬釘截鐵的頂了回去。原本來說服他的國防委員這下反倒落得自討沒趣的下場。
  「我這輩子從沒見過像他那麼彆扭的傢伙!把國家存亡的重任委託這種人實在是太冒險
了!」國防委員回去後,向寇涅爾大吐苦水。
  「可是目前我們沒別的選擇了。」
  寇涅爾簡短的回答讓委員大吃一驚,他猜想寇涅爾大概被議長給洗腦了,索性又自告奮
勇去說服另一名頭痛人物林.帕歐。
  這時候的林.帕歐正和一名叫佛蘿林妲.威爾豪沙的紅髮女人同居。其實這也沒什麼大
不了的,尤斯夫還曾親眼目睹林.帕歐當街和妓女交易呢。根據後世的傳記作家記載,林.
帕歐的一生簡直就是一本花柳帳,和他上過床的女人不計其數,有姓名可考的就有九十四人
,而實際數目差不多有十倍以上。而佛蘿林妲是其中最有名的五人之一。雖然她和林.帕歐
沒有步入禮堂,但林.帕歐死後,就是由這位紅髮夫人幫他料理後事和支付喪葬費用的。
  國防委員在一家高級軍官俱樂部找到正在和佛蘿林妲用餐的林.帕歐,趕緊熱切的上前
打招呼,並要求同桌用餐,接著便開始對林.帕歐曉以大義。
  「如果我們輸了,那麼建國之父亞雷.海尼森的心血以及這一世紀以來,全國百姓的努
力都將付之一炬,人類社會又要陷入專制集權的統治之下呀。」
  「這件事的確非同小可。」
  林.帕歐附和了一句,不過臉上卻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接著,他招來服務生,點了一
份水果派和奶茶。
  「您的食慾還真好!」委員諷刺地說。
  向來把用餐當成每天重要行程的林.帕歐,是那種別人賞他一拳,必定加倍回敬的人。
  「無法提供人民想吃的食物的政府,根本沒必要替它賣命。這是民主主義的原則,不是
嗎?」
  「你的論點未免太極端了。」
  「極端是為了象徵化,這樣才能清楚的呈現事態的本質。」
  「是嗎?可是在我看來,你似乎認為點心比民主主義重要多了。」
  「當然。點心可以拿來吃,民主主義可不行。」
  國防委員抑制不住滿腹騷然的怒火,雙手用力拍擊桌面,隨即怒氣沖沖地起身離開。林
.帕歐無所謂地揚起嘴角。佛蘿林妲的視線從國防委員離去的背影回到愛人的臉上。
  「你說那種話,太不給人家面子了吧?」
  「既然他問的都是傻問題,我也只好跟他裝傻了。反正又沒人付錢教我拍政治家的馬屁
。」
  佛蘿林妲雙手托著線條姣好的下巴,直視著林.帕歐。
  「你老是說尤斯夫的敵對意識太強,不夠圓滑,其實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就算你討厭對
方,也不需要當面給人難堪呀。」
  「你別把我和那傢伙混為一談。我耍脾氣可是會看對象的,那傢伙根本對誰都一樣。」
  「我還是覺得你那麼做太過分了。」
  「這只是認知上的不同罷了。」
  「既然你和他搭檔已成定局,為何不試著好好相處呢?」
  這時服務生正好端上點心,林.帕歐的思路稍微遲了一下。
  「就算我願意和尤斯夫.托波洛和平相處,可是該輸的還是會輸,何必多此一舉呢。」
  「難道你們就不能相忍為國,團結起來嗎?」
  「相忍為國--哼哼--」
  林.帕歐吃起了剛端上的水果派,露出滿意的表情。接著又把那杯奶茶一飲而盡,然後
才回答佛蘿林妲的質問。
  「和銀河帝國的這場戰爭會延續好幾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分出勝負的。這麼長的時間
,要我為了國家勉強去忍耐,想起來就叫人頭皮發麻。」
  「你說的也是有道理--」
  紅髮女人點了點頭,把嘴唇湊向奶茶輕輕地沾了一下,然後又嗤嗤的笑了起來。
  「仔細想想,你和尤斯夫還真是很不錯的組合呢。」
  「喂、別糗我了,佛蘿林妲。」
  「說不定尤斯夫心裡也這麼想呢,其實你們就像肝和腎一樣。雖然他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可是你只要想--只有我能駕馭得了他,這麼一來就不會覺得沒有面子啦。」
  「哼--」
  林.帕歐沒好氣的嘟起了嘴。
  ***
  統合作戰本部的指揮室內,林.帕歐和尤斯夫.托波洛正在進行沙盤演練。突然,參謀
長注意到總司令官嘴裡好像唸唸有詞,不禁問:
  「你從剛才就在咕噥什麼?」
  「我正在嚼治療性病的口含錠。」
  尤斯夫聞言臉色大變,老實不客氣地瞪著林.帕歐,那眼神簡直就像看到殺人未遂的犯
人一樣。
  「今天我非得把話說清楚不可,我實在忍受不了你啦!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很失禮嗎?」
  「開玩笑的嘛,尤斯夫中將,我含的只是維他命呀。你這個人還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
  「我有沒有幽默感不干你的事。再說我也不是不懂幽默的人,只是你這個人開的玩笑實
在太低級了!」
  「--」
  「你就不會說句話嗎?」
  「我沒什麼好說的了。難道這樣也礙著了你啦?」
  尤斯夫原本還想回敬一句,不過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不發一語地繼續剛才的工作。
  在林.帕歐中將和尤斯夫.托波洛的領導之下,同盟軍已經做好了隨時出兵迎擊的準備。
  「能在戰場之外左右戰情的,就是情報和補給。」
  統合作戰本部長畢羅萊涅將軍直接挑明了這一點,於是成立後方勤務本部,並親自督導
後勤的運作,目的在使前方作戰的將領能隨時獲得充裕的補給,發揮勇猛的戰力。
  另外,渥德、歐雷文斯基、安德拉修、艾爾斯泰德、穆凱等幾名提督,個個都是和總司
令官年紀相仿的青年才俊。唯一的問題是--他們對於總司令官和參謀長的服從度。當他們
獲知林.帕歐和尤斯夫.托波洛是負責迎戰帝國軍的主帥時,渥德懊惱的叫了起來,歐雷文
斯基皺著眉嘖了一下嘴,安德拉修無奈的聳聳肩,穆凱則是歎聲連連。雖然對這些精英來說
,這只是考驗忍耐力的小試煉,而且像他們這樣的軍人早已把國家利益置於個人情感之上;
但儘管如此,要不是評議會議長、國防委員長、統合作戰本部長不斷的勉勵他們「國家就靠
你們了」,恐怕還沒開戰,這些人早已戰意盡失了吧。
  ***
  自從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創國至今,過了三個世紀以上的銀河帝國目前是由第20代
皇帝佛瑞德李希三世掌權。他是前任皇帝雷恩哈爾特二世的外甥。由於雷恩哈爾特二世沒有
子嗣,在皇后克莉絲蒂的強力推薦下,將佛瑞德李希收為養子,不久皇帝突然撒手人寰,佛
瑞德李希也就順理成章的登基稱帝。不過當時,皇后與新皇帝之間有不可告人的姦情的謠言
卻甚囂塵上。
  佛瑞德李希三世有四個兒子,長男古斯達夫雖然已被立為皇太子,但是他天生體弱多病
,連日常生活都無力自理,更別提治理國家大事了。有一回他甚至在近衛軍的校閱儀式中當
眾昏倒,這個事件讓朝廷大臣憂心忡忡,擔心皇太子無法勝任龐大帝國的統治者。
  次男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不論在智能和健康方面都有不錯的素質,可惜母親是位下
級貴族,沒有顯赫的門閥背景,所以幾乎注定與至尊之位無緣。馬克西米利安本身對政治也
沒有企圖心,而且似乎對當一名地方小領主的安排甘之如飴。
  三男海貝爾特在智力、健康、和野心等各方面也都極為突出,而且極富行動力與積極性
,任何狀況下都能應付自如。雖然對下屬和友人有時稍嫌霸氣,不過為人倒還算親切豪爽,
所以還頗得人望。尤其在酒過三巡之後更是受人歡迎。因為每次他總是在酒酣之際懊惱的說
--要是我能爬到更高的位置、擁有更多的權力,一定會好好提拔你們這些哥兒們。
  但,四男利夏爾卻非常憎惡他的三哥。他和海貝爾特在血統上是不容置疑的親兄弟,性
格、容貌都十分相像。利夏爾體格挺拔、姿態出眾,除了鼻子稍大之外,還算得上是位美男
子。除了相貌之外,這對兄弟的想法也極為相似。他們都堅信,自己是下屆皇帝的不二人選
,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是否有繼承王位的正當理由。對他們來說,權力是高登巴姆家的附屬
品、是祖先世代相傳的寶貝,壓根從沒想過權力與地位原本就不該只屬於單一家族或血統。
當然,如果有人敢公開發表這樣的聲明,恐怕會被「維持社會秩序「這隻無情的手剝奪身為
人的權力吧。開國先祖魯道夫.馮.高登巴姆雖然留給子孫無比龐大的帝國,卻沒有留給他
們相同廣大的精神楷模。
  ***
  「這次的行動將是人類史上最大規模的狩獵。」
  當御前會議決定遠征「叛軍佔據的根據地」,軍務尚書法魯肯霍爾元帥發表這樣的宣言
。這不是毫無根據的大放厥詞,而是事實。百年前從流放區脫逃的共和主義者的子孫居然在
宇宙的一角自立門戶,這可是何等嚴重的大事!
  擔任遠征重任的總司令是皇帝佛瑞德李希的三男--海貝爾特太子。其實這項任命私下
的用意是:皇帝對體弱多病的大太子已不抱希望,打算讓新的皇位繼承人藉此機會建立功勳
。眾臣們當然得體察上意,同表贊成才行,所以才把這次的行動美名為「大規模的狩獵」、
「空前的壯舉」。在帝國的體制下,皇帝的意識凌駕所有的法律和規章,人民除了服從,沒
有第二個選擇。
  不過偏偏卻有人出面反對皇室。那個人是皇帝同父異母的兄弟。也就是帝國軍一級上將
的巴爾特包菲爾侯爵史蒂芬。他在御前會議上大肆抨擊這次的遠征行動。
  「這次的遠征對我軍有三點非常不利的條件。首先是時間上的不利,準備的時間過於匆
促草率。想要打一場有把握的勝仗的話,必須花時間做好敵情調查和分析情報,但這又會讓
對方有充裕的時間做好防禦準備,所以我軍必須想辦法解決這種無法避免的情況。第二是地
理上的不便。這次遠征的距離有一萬光年之遙,光是補給就十分困難。而且那個區域是敵人
最熟悉的星域,對我們來說卻是陌生之地。第三是人事資源的不利。負責遠征重任的竟然不
是沙場老將,而是一個分不清楚戰爭和遊戲的區別的紈褲子弟。臣希望陛下能公私分明,不
要將國事與家事混為一談,造成國家與百姓的傷害。」
  史蒂芬的發言震驚了議會全場,尤其是三太子更是氣得直跳腳。
  「叔父大人,你說我是傲慢的紈褲子弟?這種說法太失禮了吧,即使你是家族長老,也
不可饒恕!」
  被海貝爾特稱為長老的史蒂芬侯爵,其實也只比他大十歲而已。
  「海貝爾特,如果你想取代兄長登基稱帝的話,我勸你還是不要指揮這次遠征,因為你
一定無法活著回來。想當皇帝,至少也要秤秤自己的斤兩再說。像你這種搞不清楚現實狀況
的人,如果是一般百姓只會給家族、親友惹麻煩,要是當了皇帝,恐怕宇宙數百個星系都不
得安寧。與其急著誇耀功勳,不如學著如何避免濫用武力!」
  儘管海貝爾特氣得兩眼冒火,卻又無言反駁。在場的皇帝目光凶狠地瞪著眼前同父異母
的兄弟,臉上那對因沉浸酒肉色慾而下垂的雙頰憤怒地顫抖著。
  「那麼,你認為應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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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41:21 |只看該作者
  「如果非得和對方開戰的話,臣希望能延到一個世紀以後再說。畢竟以目前的情勢來看
,並沒有緊張到非得短兵相接不可的情況。我們可以在這段期間內一面防止敵人入侵,一面
在領域內建造補給和通信的中繼站,以備未來長征之需。總之,我方不需主動出擊,只要防
止邊界遭敵軍入侵即可。」
  「你剛剛說領域之內,對吧?」
  海貝爾特用毒蛇般的眼光怒視著侯爵。
  「這個字眼真是刺耳。宇宙雖然無邊無際,可是它們全是我銀河帝國的領域,也是皇帝
統治之地,所以說我們國家哪來的邊界?難道叔父大人反對銀河帝國是宇宙唯一的政體,皇
帝是全人類統治者這個真理嗎?」
  對於外甥這種模糊焦點的恫嚇,史蒂芬搖頭苦笑。
  「像你這種亂扣帽子的人也能當皇帝?高登巴姆家族真是前途未卜啊。」
  「夠了,史蒂芬!朕不准你再說下去!!」
  皇帝終於代替理虧的皇子,對批評者發出嚴厲的禁制。從他憤怒的表情和語氣,在場的
朝臣們已經可以猜出史蒂芬侯爵的下場了。
  在這種情況下,剛正不阿是一種罪。正直凜然的發言只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勃然大怒的皇帝不但沒有誇讚勇敢的批評者,反而處以重罪。朝臣們也沒有人挺身相救。
  有的時候,仗義執言反而加速強硬派勢力的成長,這次的事件就是如此。個性耿直、忠
奸分明的史蒂芬侯爵毫不避諱地公然與皇帝和皇子唱反調,不但沒有得到其它朝臣的聲援,
甚至還遭到孤立、唾棄。結果,史蒂芬不但軍職、爵位被撤除,而且終身不得踏進帝國首都
一步。就這樣,他回到被削去了八成的領地,過著隱居的生活,三年後抑鬱而終。
  銀河帝國後來終於默認了史蒂芬的先見之明,在與自由行星同盟勢力範圍的交界處建設
了伊謝爾倫要塞,不過這已經是半世紀以後的事了。
  ***
  遠征的準備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或許皇帝是受了史蒂芬的刺激的緣故,這次「討伐叛逆
」的行動,居然動員了四四零萬零八千位士兵、以及具有時空跳躍能力的大小艦艇共五萬二
千六百艘。規模之大用「空前壯舉」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
  另一方面,雖然史蒂芬遭放逐,不過皇帝對他的意見並沒有全盤否定。這次的遠征,他
決定派幾名經驗豐富的提督組成幕僚團以輔佐皇子。但這項命令引來海貝爾特強烈的反彈。
最後,原本應該是不可違逆的皇帝還是拗不過兒子的脾氣,答應半數的幕僚人選由他自己決
定。眾臣和提督們對這樣的結果莫不感到憂心。海貝爾特不避諱地拔擢他在沙龍的那票酒肉
死黨,他們全是一些20來歲、從未穿過軍服的年輕人:總共有四位將官、八位副官。而海
貝爾特本身則擔任帝國遠征軍的元帥。這位年輕的皇子對於點綴著銀色徽章的黑色軍服所流
露出的洗練之美感到相當滿意。
  ***
  從帝都奧丁出發後25天,帝國軍抵達了所謂的「伊謝爾倫迴廊」。光從名字就可以知
道這片空域到處充滿了危險。這裡的自然條件極端惡劣,又是變光星、紅色巨星、還有異常
的重力場。所以在路經這條狹長的迴廊時,必須非常小心才能安全通過。以前不少自由行星
同盟的建國先烈,就是葬身在這條「走廊」上。由於這次的長征深入敵境,帝國軍一面要克
服自然的險阻,一面還得提防半路是否有敵軍埋伏。
  總司令官海貝爾特從帝都率軍出發時那股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氣勢,在經過將近兩個
月的長途航行後,幾乎已經完全消失殆盡,他的精神和肉體也呈現疲憊的狀態。雖然在剛接
近敵境時,航道的危險曾讓他精神為之一振,可是沒過多久又故態復萌,甚至連穿軍裝都嫌
麻煩,成天只想著怎麼樣在環境許可之下放浪形骸。加上幕僚團有半數以上都是他的酒肉朋
友,在這些人的慫恿之下,指揮中心儼然已經成了貴公子們玩樂的場所。司令部變得朝氣蓬
勃,但不是軍隊和戰場上需要的那種活力,而是一種充滿了陽剛、機智和教養、卻又無限空
虛的氣氛。
  智囊團裡的其它幕僚,多半都是經歷過無數大大小小的叛變、海盜作亂、還有群眾運動
的軍事活動專家。他們眼看著莊嚴的司令部變成遊樂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不過對這些幕
僚來說,與其讓海貝爾特賣弄他半吊子的軍事才能和顯示他無上的權力,還不如讓他荒於逸
樂、不管正事,反而省得麻煩。
  由於帝國遠征軍沒有女性官兵,所以還不至於發生像林.帕歐和下屬之間那種擾亂風紀
的事情。不過那些憂心型的幕僚還是不免擔心,年輕氣盛又狂妄自大的殿下會不會找俊美的
少年兵充當代替品--像「軍中之戀」這樣的事,數千年來屢見不鮮,早就不是新聞--不
過,事實證明他們似乎只是杞人憂天。海貝爾特成天不是喝酒、賭博、射擊,就是看士兵們
的格鬥訓練,要不就是觀賞立體電影,偶爾艦隊裡發生的意外也成了他調劑枯燥生活的娛樂。
  但凡船艦的撞擊事件、磁力風、重力風、隕石雨、幕僚的煩惱等等,都是他的樂趣所在
。原本他只是從旗艦的螢幕上獲得這些情報,時間久了,乾脆搭著專用太空梭,親自到事故
現場「視察」。由於是總指揮官出巡,所有的艦隊不得不停止前進,等候「視察」。一些看
不下去的幕僚絞盡腦汁,以極度委婉的方式,試圖把海貝爾特的注意力導向戰場上。比方說
,皇帝陛下正引頸期盼殿下凱旋而歸呀--等等的說詞。光是想這些辭令就夠幕僚們傷透腦
筋,辛苦的程度絕不亞於指揮艦隊作戰。不過這招的確能讓海貝爾特想起父王的期待而下令
艦隊繼續前進。
  「現在連一點芝麻小事,殿下都會想拿它來解悶。」
  幕僚英格爾休塔中將對友人哈森克里佛中將發出抱怨。他的話充分道出海貝爾特欠缺身
歷戰場的現實感。其實,帝國陣營之中不乏像他這樣具有洞察力的幕僚,可是卻沒有人敢對
海貝爾特提出建言。尤其朝臣們看到史蒂芬的下場後更是噤若寒蟬,深怕自己的生命和地位
會因為自己的發言而化為烏有,以致於朝廷上下根本沒有人敢對皇室直言進諫。
  造成這種現象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沒有人懷疑遠征軍的勝利。即使是悲觀的人也只認為
這是場苦仗,壓根就沒有想過吃敗仗的可能性。因為長達三世紀以上的帝國統治期間,許多
叛亂和群眾運動都被鎮壓下來,帝國成了永恆不滅的神話。對大多數的貴族來說,這些都是
鐵證如山的事實。而這也是為什麼史蒂芬侯爵提出不同的意見時,被眾人視為異端的原因。
  ***
  「發現敵軍艦隊!」
  七月八日,在迴廊附近戒備的同盟軍驅逐艦亞諾休緊急回報總司令部。之後總部又陸陸
續續收到更多的情報,等到他們確認帝國軍的兵力是同盟軍的兩倍時,已是七月十日了。
  宇宙曆六四零年、帝國曆三三一年七月十四日,帝國軍與同盟軍在達貢星域開戰。
  雖然說是「開戰」,不過並不是主力艦隊正面交火,而是雙方的先遣部隊在相隔三千萬
公里的距離搜索到敵人的蹤跡。在尚未確認對方的兵力前,彼此在驚嚇之餘緊急開砲,而且
是邊打邊退。最後,兩邊的軍隊未損失任何船隻,安全地返回本隊。
  「我軍沒有任何損失!」
  林.帕歐聽到報告後不由得苦笑,因為他已經可以猜出當時的戰況了。當然,兩軍初次
交鋒,與其發動猛烈攻擊,不如先試探敵軍的實力如何。以軍事眼光來看,將遭遇戰化為真
正的戰爭是極為冒險的舉動。因為沒有事前規劃的作戰就算贏了,效果也很難令人滿意。
  七月十四日的這場戰役是人類歷史進入宇宙紀元後,第一場?星與?星之間的戰爭。公
元二八零一年--宇宙曆元年銀河聯邦誕生之後的六個世紀,人類社會不曾經歷大規模的戰
爭。雖然期間曾發生屠殺、抗暴、鎮壓、以及剿滅海盜等軍事行動,但卻從未發生軍隊與軍
隊的衝突。從帝國政權的角度看來,那些軍事行動只是剷除叛逆,不能算是國與國之間的武
力衝突。但是對自由行星同盟來說,這次交戰不但是建國以來第一次對外戰爭,而且是關係
著國家存亡的重大危機。
  ***
  林.帕歐緊急召集各艦指揮官到旗艦山塔沙貝爾的總司令部集合。除了尤斯夫的參謀團
早就在旗艦待命之外,其它像渥德、歐雷文斯基、安德拉修、艾爾斯泰德、穆凱等艦隊指揮
都必須搭乘專用太空梭前來集合。這是為了避免消息走露的防範措施。
  出席幕僚會議的高級將領們頭戴黑色扁帽、身著黑色軍用上衣、乳白色寬邊褲、腳踩高
筒軍靴、襟前還打了白色領巾。據說,這套沿用到後世的同盟軍的軍裝,就是從這次戰役時
開始採用的。不過由於資料不足,無法確定事實為何,而且有不少人對這個說法抱持懷疑的
態度。且不管傳言是真是假,這套軍裝的設計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不同之處。以衣服的機能
性來說,星際旅行的時代開始的初期,就已經達到成熟的階段,之後的衣服並沒有很大的變
化。就像某位知名小說家說的一樣,既然人體的形狀沒有變化,衣服當然也沒有必要一變再
變。就算衣服多了一隻袖子或是在屁股的位置挖一個洞,也是毫無意義。
  林.帕歐脫下黑色扁帽拿在手上把玩了兩下,然後轉身面對幕僚。
  「現在說這些或許有點奇怪,不過自古以來,補給線過長的軍隊通常是戰敗的一方,這
是軍事上的常識。」
  「這得看補給線短的一方,在戰術上有沒有犯下致命的過失。」
  尤斯夫不留情地補了一句。在場其它的幕僚頓時感到一陣錯愕。不過尤斯夫和林.帕歐
似乎並不在意。
  「以地理位置來說,對我軍有利。我們對這片星域的瞭解絕對比帝國軍多。這一點,沒
有人有異議吧?」
  「--您說的對。」
  安德拉修看尤斯夫沒有開口,於是主動回答。
  「很好。不過在兵力上我軍則居於劣勢,這也是事實。但是只要能利用地利之便,發揮
軍隊最大的實力,還是有機會打贏這場仗。達貢星域對敵人來說就像鬼屋一樣可怕,可是對
我軍來說卻像是在自家後院玩耍呢。」
  ***
  「我軍陷入最不利的星域了!這裡簡直是一個巨大的迷宮,我們在地利上根本佔不到便
宜。」
  英格爾休塔憂心地嘆氣,他是這次作戰指導的實際負責人。英格爾休塔離開已經變成宮
廷沙龍的總司令部後,便急著趕到位於格欽根戰艦第二艦橋的勤務室,埋首於情報的蒐集和
分析。可是分析的結果卻讓他的心情越來越沉重。根據資料顯示,太陽的外圍有三重小行星
帶圍繞著。而且太陽正處於不穩定的壯年期,電磁波的能量極強。再者,達貢星域對帝國軍
來說是完全陌生之地,想要發揮百分之百的戰力實為不易。相較之下,敵軍掌握豐富的資訊
、補給線又短。在各種不利的條件下,這一戰就算帝國軍不會輸,也會打得非常辛苦。
  英格爾休塔深知己方毫無主動發動攻擊的優勢,如果硬將兵力分散是極為不智的作法,
所以他打算採用高密度集中軍力的策略,等對方來襲時再予以反擊。利用這種方式消耗敵軍
戰力,等時機成熟時再大舉出兵,決一死戰。
  ***
  七月十六日,帝國軍獲得第一次戰術勝利。同盟軍的歐雷文斯基艦隊從帝國軍正面發動
攻擊,結果反而身陷重圍,先攻部隊遭到夾擊。渥德、艾爾斯泰德緊急撤軍,突破敵陣的一
角。歐雷文斯基艦隊在這一役雖然沒有全軍覆沒,但也損失了將近三成的兵力。
  林.帕歐對於敗戰而歸的歐雷文斯基並沒有加以責難。
  「這一仗讓我們更瞭解敵人的作戰實力。一味的發動攻擊只會徒增我軍無謂的傷亡,我
們必須盡量避免和敵人交戰。」
  年輕將領涅史密斯.渥德皺著眉,不解地望著司令官。
  「不交戰的話當然就不會輸,可是也不會贏啊。萬一敵軍放棄作戰而撤兵的話,那怎麼
辦?」
  「這樣最好。我軍的目的本來就不是贏,而是不要輸。只要能阻止敵人入侵就算達成任
務。再說,敵人要是真的撤軍,我們還應該高興呢。」
  看到司令官絲毫沒有制勝的霸氣,渥德水藍色的眼眸透露出責難之意。不曉得是林.帕
歐心胸寬大還是反應遲鈍,他對渥德銳利的視線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請問總司令,勝利和不求輸這兩者有什麼不同?」
  「你去查字典吧。什麼事都問別人的話,自己怎麼會進步呢?」
  林.帕歐悠然地說。
  渥德無言以對,只好轉身離開。離去前還故意大聲踏著地板。用力關門,以表示抗議。
  ***
  首戰的勝利讓帝國軍的情緒亢奮到了極點。總司令官海貝爾特滿身酒臭地吆喝著。他讚
賞士兵的英勇作戰,允諾給予加官進爵,並以美酒犒賞所有的官兵。其實,海貝爾特對屬下
一向出手大方,絲毫不吝嗇。
  「官兵們都很興奮,大家對這次的勝利都非常高興。勝利真的是提振士氣最好的良藥。」
  「還是有點不一樣吧。」
  英格爾休塔淡淡的說。他冷漠的反應令哈森克里佛感到詫異。
  「哪裡不一樣?」
  「士兵們興奮的原因不是因為勝利,而是因為有了戰鬥的對手。他們一心期待戰爭,以
致於根本忘了戰爭的可怕。」
  雖然英格爾休塔的看法和哈森克里佛不盡相同,但他的確道出了進攻陌生敵境的士兵們
的心態。
  不管怎麼說,戰爭不能因為一次小小的勝利而掉以輕心。對方極可能只是在試探對手的
虛實,所以未來幾天之內必須更加小心防範--。
  翌日、也就是十七日,帝國軍總司令海貝爾特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敵人一點也不可怕!我軍應該趁勝追擊,將皇帝陛下的敵人殲滅,維護帝國邊境的和
平!」
  對於這道突如其來的命令,英格爾休塔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
  帝國遠征軍總司令官海貝爾特除了被史蒂芬侯爵當面指摘的那些缺點之外,還有個性情
急躁、情緒不穩定的毛病。當他處於順境時,還可以抱持樂觀的態度,一旦遭遇不順的情況
,就變得焦躁不安、動不動大發雷霆。海貝爾特從小到大所遇到的「逆境」,頂多也只是出
外打獵時,沒有射中毛色鮮艷的銀狐、連續三天打牌時都是敬陪末座、以及有一次要調戲二
皇兄的侍女齊格琳蒂時遭到拒絕--之類的芝麻小事,他從未經歷過生死攸關的深刻考驗。
  其實身為皇室也有一般百姓所不知道的苦。尤其本世紀以來,就曾發生過多次篡位的陰
謀政變,造成了包括先帝雷恩哈爾特二世在內,總共有三位皇帝、五位皇后、以及三位皇太
子的慘死。一旦在奪位戰中落敗,輕則被逐出官邸或帝都,重則連生命都得賠上。不過對海
貝爾特來說,目前阻擋在他與皇帝寶座之間的只有現任皇帝,至於其它的兄弟他並不擔心。
一想到自己佔有的優勢地位,海貝爾特突然感到自己的雙頰變得鬆弛,於是趕緊縮起下巴。
他可不想和他父王一樣雙頰下垂,因為那樣會讓人聯想到某一種狗。
  海貝爾特對於他的兩位兄長,倒是抱持著較為寬大的態度。因為長兄古斯達夫體弱多病
,恐怕活不了多久,讓他安詳的等死也不會有什麼妨礙。次兄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也懂得
安分守己,海貝爾特不需要費心思去對付他。不過對於次兄的侍女齊格琳蒂,他卻覺得非給
她點顏色瞧瞧不可,因為她「瞧不起」未來的皇帝。
  現在的問題是他的弟弟利夏爾。
  海貝爾特對這個親弟弟完全沒有手足之情,儘管他倆的長相。性格非常近似,但這只是
徒增他對弟弟的憎恨和嫌惡。利夏爾的想法大概也是一樣吧。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他們之中
誰要是當上皇帝,必定會將對方除之而後快。以目前情勢看來,很顯然的,通往皇位的路正
對海貝爾特敞開大門。至少這次的長征,皇帝選擇的是三男而非四男。利夏爾一想到哥哥率
軍出征,心裡一定是既痛恨又嫉妒吧。要是海貝爾特真的凱旋而歸,到時候他也必須卑躬屈
膝地祝賀兄長的勝利--。
  不過,被首戰的勝利沖昏頭的海貝爾特竟然無視於兵家常識,下達發動攻擊的指令。幕
僚們對這種無謀的舉動,雖感無奈但也只能服從。
  ***
  「帝國軍展開行動了!?」
  十八日早上同盟軍接到這項情報時,正要把土司放進嘴裡的林.帕歐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可能!?他們應該會按兵不動才對呀!」
  尤斯夫的聲音因為驚訝而顯得不穩。他們原以為已經識破帝國軍英格爾休塔的正統戰法
。因為帝國軍既沒有地利之便、補給和通信的路程又極為遙遠,為了確保大軍的退路,應該
會採取集中兵力的方式迎戰同盟軍的攻勢。等對方軍力耗損得差不多了,再展開正面決戰。
所以只要同盟軍不輕舉妄動,等帝國軍補給物資不足時,自然會鳴金收兵。反正不管怎麼說
,帝國軍都不至於傻到把艦隊分散主動出擊。除非他們對這片星域的瞭解,比同盟軍預料的
還要仔細--
  「參謀長,何必擔心成那個樣子呢。」
  歐魯特里奇少校看到在旗艦的房間內愁眉深鎖的尤斯夫,開朗地上前打招呼。
  「以前人家不是常說,與其輸得莫名其妙,不如輸得漂亮。」
  「我沒聽過這句話,不過倒是聽過『無能的戰友比強悍的敵人更令人討厭』。」
  「這句話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耶。是誰說的?」
  「你自己去想吧。」
  尤斯夫把認真想答案的歐魯特里奇趕出去後,凝視著咖啡杯裡漸漸融化的冰塊,再度陷
入沉思,一道刺骨的寒意竄上他的背脊。最後他決定,既然想不出個端倪,只好先按捺住內
心的憂慮,等弄清楚真實的狀況再說。
  「總司令官呢?」
  尤斯夫步出房間走向艦橋,途中正好碰到歐魯特里奇。
  「總司令現在正在吃早餐。他吃了六片梅爾巴土司、上面塗了厚厚的蘭姆酒口味的果醬
呢--」
  「一大早就吃了六片土司!?那傢伙和牛一樣有四個胃嗎?」
  「可是,總司令吃的是梅爾巴土司耶--」
  「那又怎樣!?」
  「那種土司比較薄嘛。」
  這有什麼不同嗎?尤斯夫氣得差點破口大罵,不過還是忍住了。的確,吃早餐也不是什
麼滔天大罪。或許是因為自己低血壓的關係,早餐吃得不多,所以看到林.帕歐一大早醒來
就大吃大喝的,在他看來就像一頭飢餓的野獸。但不管怎麼說,實在不值得為吃飯這等雞毛
蒜皮的小事大發雷霆。這回「嘮叨的尤斯夫」十分難得地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不再批評總司
令官。
  「算了,看他食慾那麼好,我們的軍隊大概也會沒事吧--」
  尤斯夫發現自己竟然有這種想法時,心裡倒覺得有點掃興。
  ***
  另一方面,帝國軍這邊的提督們的心情可就不是「掃興」兩個字可以形容。
  總司令官海貝爾特下了一道幾乎稱不上是戰略構想的命令--「各艦隊分頭搜索敵軍,
將敵人殲滅」。雖然戰術方面交由各艦指揮官自行負責,但是這種連精密的星系圖都沒有的
情況下,硬是被迫趕鴨子上架,可以想見他們的立場有多悲慘。不僅如此,艦隊間的聯絡、
通訊、情報的交換也是極為困難。在不清楚敵軍位置的情況下,必須提防遭到竊聽的可能,
可是這麼一來就無法從自己和友艦的相對位置測出自己所在的方位。更糟的是,大本營的補
給又不可靠,帝國軍艦隊只能自求多福,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戰力只會越來越薄弱。
  「在達貢會戰中,我軍雖然經歷挫敗、誤判、絕望,可是最後還是贏了,主要是因為敵
人犯了比我們更多的失誤、挫敗、和絕望。」
  尤斯夫.托波洛日後對這次的戰役表示了自己的看法。當然,他並不是因為謙虛才這麼
說。事實上,七月十八日那天,同盟軍總司令部因為蒐集不到更多情報,無法做出正確判斷
而陷入緊張狀態。尤其帝國軍毫無預警的反常舉動更是讓人百思不解。誰也不敢斷言究竟敵
人是智謀不足,或是有備而來?甚至有幕僚認為,帝國軍大舉進逼達貢星城,其實只是為了
分散同盟軍注意力的一種策略。
  當然,同盟軍的苦惱比起帝國軍的處境實在不算什麼。至少在地理位置上,他們的確比
敵人佔了有利的條件。
  修米特林提督所率領的艦隊裡,指揮官半失神地質問操作員:「敵人究竟在哪裡!」
  這個沉重的問題換來的只是更沉重的答案。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先找出我們自己的所在位置比較重要。」
  其實不只是修米特林艦隊,其它艦隊也都遇到相同的問題。當初海貝爾特一句「以遭遇
戰的勝利為指標,追求全面性的勝利!」,迫使帝國軍執行這愚蠢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命令,
導致所有的艦隊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窘境。各艦隊指揮官不約而同地感受到失敗的預感,不由
得內心打起了冷顫。
  而同盟軍方面,林.帕歐召見艾爾斯泰德,交付他特別的任務。艾爾斯泰德不但在前一
役中,救出陷入敵陣中的歐雷文斯基,之後還建立了不少戰功。雖然尤斯夫偶爾會發幾句牢
騷,但事實證明艾爾斯泰德的確是個值得託付艱鉅任務的幕僚。他接受了總司令官的派令,
率領艦隊迎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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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41:26 |只看該作者
  當天中午時分,帝國軍和同盟軍終於發生正面激戰。雙邊都沒有採取奇異的作戰方式。
帝國軍採凸陣形,同盟軍採凹陣形,展開激烈的砲戰,無數道火光你來我往的掃過黑暗的空
域。
  或許是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緣故吧,帝國軍總司令海貝爾特在這次戰役中表現得相當英勇
,絲毫沒有驚懼之色。即使炮彈的火光從他面前掃過,仍舊堅持坐鎮前線,不肯退到後方。
他的舉動大大鼓舞了官兵的士氣,一時之間,帝國軍的確佔了壓倒性的優勢。
  這時,同盟軍安德拉修艦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炮轟帝國艦隊的右腹,即時阻止了敵人
的攻勢。受到激烈炮擊的帝國艦隊,中央部差點就被突破,但是他們一面積極應戰一面重整
艦隊,很快的就恢復了艦列。
  「當時,帝國軍應該不顧側面的損傷,繼續進攻才對!」
  日後,安德拉修這麼評論著。如果那個時候帝國軍不顧右側的損傷繼續揮軍進攻,那麼
陣容薄弱的同盟軍的中央部極可能被攻破。加上帝國軍如果從背面展開攻擊,那麼原本企圖
包抄對手的同盟軍,很可能反而變成甕中之鱉。這麼一來,勝利的寶座恐怕就要易主了。
  可是帝國軍並沒有這麼做。他們擔心安德拉修的攻擊可能只是敵人大規模包圍戰的第一
波,萬一軍隊過度深入,陷入敵人的陷阱,到時就很難抽身了。到了這個時候,海貝爾特不
再堅持己見,他接受了幕僚的建議。當初帝國軍出征時不可一世的氣焰,如今已瓦解殆盡,
勝利女神似乎不再眷顧他們了。
  ***
  但即使如此,捨棄帝國軍的勝利女神並沒有立即轉而擁抱同盟軍。
  七月十八日,林.帕歐繼續下達各項作戰指令,確保戰線的優勢。可惜他的判斷不夠果
決,以致於喪失了展開全面攻勢的最佳時機。而參謀長尤斯夫因為極度的食慾不振,整個人
像虛脫了一般無精打采。他一面處理各項軍務,一面嘴裡還嘀咕個不停,整個總司令部瀰漫
著陰沉的氣氛。定時和總司令部保持聯繫的安德拉修提督發現這個情況,不由得火氣上升。
  「你們快寫好辭呈吧!我的遺書都已經準備好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當天的一七時三零分。平常,尤斯夫聽到這種激烈的言論,一定會
說:「教訓別人之前,至少先把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好再說。」
  可是向來得理不饒人的尤斯夫這次卻一反常態,出神地聽安德拉修獅吼。歐魯特里奇少
校看到尤斯夫一副虛軟無力的模樣,不禁擔心是否大勢已去。
  其實林.帕歐和尤斯夫都過度高估了敵人。他們以為帝國軍擁有和自己同等、甚至更優
勢的條件,敵人所採取的行動都是經過縝密的戰略計劃。再者,林.帕歐也擔心,一旦他們
採取因應動作,可能會遭致敵軍無情報復,所以遲遲未敢大膽行動。
  翌日黎明,也就是七月十九日破曉前,他們終於得到了一個結論。雖然這個結論還只是
假設性質,可是以他們的軍事經驗來看,卻非常具有說服力和理論上的整合性。林.帕歐轉
過身看著參謀長。
  「我終於知道了,帝國軍是白癡。」
  尤斯夫的回答也非常乾脆。
  「贊成。」
  ***
  同盟軍把整個達貢星域劃分成A1至Z20等五百二十個宙域,正確地掌握區域內情勢
。林.帕歐和尤斯夫從昨天起就一直觀察敵軍的動向,好不容易終於看出原本集結在G16
宙域的帝國軍,已經將兵力分散到各個地區。
  現在他們總算知道帝國軍的主帥海貝爾特不但缺乏作戰經驗,而且感情用事,所以才會
做出分散兵力的決定。
  林.帕歐召集幕僚,下令軍隊朝G16宙域集中。
  「總司令,那我們要派多少兵力對付其它宙域的敵人呢?」
  對於部屬的質問,林.帕歐的回答是「不派一兵一卒」。這個答案令在場所有的幕僚都
愣得說不出話來。
  「根據情報顯示,我軍的兵力剛好足以對付G16區的敵軍。只要敵人的指揮部在G1
6,那麼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集中兵力,攻擊該區。」
  林.帕歐的見解得到幕僚們的認同,這的確是他們唯一的選擇。但儘管如此,內心還是
免不了全盤皆輸的恐懼。
  「可是,如果敵人採取分進夾擊法,從背後包抄我軍,那我們不是成了甕中之鱉,死路
一條了?」
  對於穆凱的質疑,林.帕歐無奈地笑了笑。
  「要是真的變成這樣也沒辦法,只有等死。」
  其實林.帕歐的決定看起來似乎過於大膽、不夠周詳。但事實上,此時的他已經在思考
未來兩天的作戰計策了。
  ***
  儘管英格爾休塔中將對總司令海貝爾特的無能感到失望和無奈,但是從沒有放棄追求勝
利的決心。他選擇了在重重限制的情況下最有利的戰法。首先下令各艦隊負責一定範圍的區
域,並由大本營集中發號施令。必要時,所有的分隊必須同時進行U型回轉,從四面八方包
抄正在攻擊大本營的敵軍。其實這也正是同盟軍最害怕的情況,所以林.帕歐遲遲未能做出
全力攻擊G16的決定。英格爾休塔召集了數百艘太空梭,以備隨時應付同盟軍的正面攻擊
。這項策略證明了他卓越的反應能力,而且如果成功的話,應該可以算得上是一種戰略藝術
吧。
  從用兵學角度來看,英格爾休塔的現場判斷和作戰指導都是無懈可擊。可是,實戰的結
果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主要的原因在於,對地理位置的不瞭解、沒有掌握充足的情報。對
於處在孤立地位的大規模軍隊來說,英格爾休塔的策略太過周密,反而變得礙手礙腳。即使
大本營迅速地下達指令,可是傳達的過程卻相當費時。帝國軍一面忙著確認各分隊的位置,
一面趕往預定的戰鬥區域,可是抵達該區時,又不見敵軍蹤影。正當大軍不知所措時。又有
新的指令傳來。艦隊才正要出發,總部又下了另一道指令。所有的帝國軍艦隊就在摸不清楚
敵人所在的情況下,像一群無頭蒼蠅般在達貢星域裡來回周旋。
  從日後的推斷,七月十九日十六時,雙方陣營中處於戰鬥狀態的情況是,同盟軍為80
%、帝國軍只有19%。換句話說,帝國軍犯了兵家「不可製造游兵」(沒有參戰的兵力)
的大忌,以致於無法一舉殲滅同盟軍。
  ***
  --不過另一方面,同盟軍這邊也因為信心不足,沒有發揮完全的戰力。龐大的帝國軍
以洪水猛獸之姿,遠征到這片邊陲的星域。同盟軍的將領雖然表面不說,但內心的恐懼卻揮
之不去。要是英格爾休塔的戰術成功,那麼他們的噩夢就會變成真的了。
  「這時候的林.帕歐總司令和尤斯夫.托波洛參謀長兩人依然鎮定如常,臨危不亂,各
將領也冷靜地堅守崗位,執行任務,勇敢地朝勝利之路前進--」
  同盟軍的歷史這麼記載著。就像其它的史書的通病一樣,總是過度美化事實,誇大英雄
事蹟。
  實際上,當時林.帕歐曾悄聲地問參謀長:「喂、你覺得這次我們會贏還是會輸?」
  「以目前來說當然會贏,不過5分鐘過後,我就不敢保證了。」
  「那麼,我們應該把贏的時間拖久一點--」
  「沒這個必要,只要在最後一刻獲得勝利就可以了。」
  瞬間,兩人互看了一眼。誰都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的眼神充滿了不友善。但是,既然這
兩個人沒有破口開罵,也沒有大打出手,那麼後世的人愛怎麼編造神話,也就隨他們去吧。
  總之,同盟軍直到十六時過後,才確定自己佔了上風。他們一路勢如破竹,而帝國軍則
是節節敗退。不過他們也擔心帝國軍的撤退可能是為了集合分散各處的艦隊所採用的障眼法
,所以決定盡早採取對策。
  「歐魯特里奇,馬上傳令全軍!」
  「要攻擊嗎?總司令閣下。」
  「不是攻擊,是『爆炸性的攻擊』,你不覺得這種說法比較適合嗎?」
  「您說的是,的確非常適合。」
  歐魯特里奇表示欽佩地回答。為了避免被要求做更進一步的批評,於是先行離去。
  同盟軍果然發動了「爆炸性的攻擊」。由於兵力處於劣勢,所以動員的兵力並不算龐大
。但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如字面上所說的一樣,把潛在能力做了最充分的發揮。
  「所有的官兵和艦隊陷入浴血決戰之中。」
  同盟軍的記載並不誇張。當時前線的戰況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可能被帝國軍突破。當英
格爾休塔打算把在後方戒備的卡夫曼艦隊投人戰場的時候,畢羅提督的艦隊已經包圍了同盟
軍的左側,致使同盟軍的速度受到牽制。
  雖然表面上帝國軍已脫離困境,佔了上風,可是他們還是錯失了致勝的先機。卡夫曼艦
隊在這個時候應該放棄後方游擊戰的策略,而到前線與畢羅艦隊齊力攻擊同盟軍的左翼。這
麼一來,同盟軍必定很快被瓦解。
  可是英格爾休塔為首的幕僚團並沒有這麼做。倒也不是因為他們見識不足,而是總司令
海貝爾特要求維持一定數量的後備軍力。另一個失敗的原因是--由於艾爾斯泰德的艦隊在
帝國軍的側翼和背後展開『像鞭炮一樣無的放矢』(尤斯夫.托波洛口述)的戰略,擾亂了
敵人的通訊和心理。當然,帝國軍的主要致命傷還是在於對敵情和地理環境的不熟悉。
  「這一刻,帝國軍已經註定非輸不可了。」
  達貢會戰過了三十年後,以統合作戰本部長官職退役的歐魯特里奇回想起當年的戰役,
發表了這樣的看法。雖然歐魯特里奇算不上是傑出的實戰專家,但是他為人溫和公正,又有
識人的眼光,曾經拔擢過無數的人才,是同盟軍歷史中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同盟軍軍事學
校還以他的名字作為教學大樓的名字,不少歷代名將就是在那裡度過他們的青春歲月,例如
布魯斯.阿修比、朗夫.卡爾先、西德尼.席特列,還有楊威利--。
  ***
  七月二十日。
  這天早上,帝國軍的巴森海將軍戰歿。
  他的死是因為犯了雙重錯誤所導致的結果。巴森海將軍錯把敵人當成盟友、盟友當成了
敵人。他將英格爾休塔艦隊當成敵軍,企圖斷其後路。不料反而將毫無防備的右翼暴露在艾
爾斯泰德艦隊的攻擊範圍之內。喜出望外的艾爾斯泰德見機不可失,於是讓敵艦先行半分,
再從斜後方展開攻擊。第一波攻勢就擊毀了三百艘以上的艦艇,火炮和金屬碎片匯聚成團團
漩渦。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讓巴森海中將一時措手不及,原本他打算揮軍回轉,可是這麼一來
,又會形成背對敵人的局面--這時他仍以為英格爾休塔艦隊是敵軍--所以又撤回了命令
。最後他決定照原訂路線前進,然後從敵人後方逃至戰鬥區域之外。可是反反覆覆的命令卻
導致了無法挽回的厄運,整支艦隊秩序大亂、失去了控制。艾爾斯泰德緊咬著巴森海艦隊發
動猛攻,等英格爾休塔發覺情況不對,回頭支援巴森海艦隊時已經為時已晚,艾爾斯泰德艦
隊大獲全勝,巴森海中將也成了帝國軍第一位戰歿的提督。
  海貝爾特總司令獲知這項消息時,臉色霎時變為鐵青,他立即召回作戰負責人英格爾休
塔。
  在眾目環伺之下,年輕的指揮官怒斥英格爾休塔的無能,並伸手扯下他胸前的勳章。而
且就在面無血色的英格爾休塔面前將勳章擲到地上,用軍靴狠狠地踩踏。
  這無情的懲罰,在幕僚們看來只是更加暴露了總司令官殘暴的嗜虐性格。他腳下踩的不
只是英格爾休塔的勳章,還包括了所有幕僚的尊嚴。可是海貝爾特完全不瞭解這點,因為生
為皇室的緣故,從小到大他從來不必顧慮臣下的心理和感受。
  為了求勝,只有集中兵力一途--海貝爾特的這個見解是正確的。英格爾休塔建議,先
觀察敵情再慎重下令,可是海貝爾特完全充耳不聞,急著下達指令,結果導致了致命的失策
--帝國軍的通訊遭到同盟軍竊聽。就這樣,因為兵力的分散、本隊的孤立、戰略的混亂、
總司令部的急躁、以及補給不足所造成的戰鬥力薄弱、兵員銳減等等的內情,完全暴露在敵
人的蒐集網下。
  二二時四零分,同盟軍總司令林.帕歐通令麾下所有艦隊,等帝國軍殘存的兵力集結完
畢,立刻予以包圍攻擊。其實,這時候他們的包圍網差不多已經佈陣妥當,只等著發動總攻
擊了。
  ***
  七月二十一日,零時四零分。涅史密斯.渥德中將艦隊對帝國軍左翼發動第一波攻擊。
  雖然渥德艦隊所保有的火炮總計有四二萬二七零零門,不過運轉率僅有75%,艦隊將
可利用的三十萬門火炮一齊發動攻擊。霎時,密集的白色光束在黑暗的空域中形成了一道道
的火網。
  同盟軍的火力像一面光牆般朝帝國軍直擊而來。帝國軍的駕駛員們還來不及發出警報,
左翼艦隊便被捲入了如千軍萬馬般傾瀉而來的炮雨中。頓時,數百座核融合爐同時爆發,爆
炸的閃光又形成了另一堵光牆。
  有的艦船瞬間化為灰燼,有的變成一團火球,有的攔腰炸開,有的則是組員全數喪生,
船艦失去控制開始漂浮。
  遭受痛擊的帝國艦隊陷入恐慌,企圖從另一個方向脫逃。不過安德拉修的艦隊早已擋住
他們的退路。
  安德拉修應該進攻的。而他也這麼做了。他以極度自信之姿,從指揮席上站起來,以高
亢的嗓音下達指令:「第一命令、進攻!第二命令、進攻!第三命令、還是進攻!!」
  原本處事慎重的安德拉修就是因為這簡單而強烈的命令,奠定了「勇將」的聲望。而且
這道命令完全正確。陷入混亂與恐慌的帝國軍試圖找出敵人兵力較弱的部分,殺出重圍。但
是在整然有序而且火力兇猛的安德拉修艦隊的炮轟下,帝國艦隊完全無力招架,哈森克里佛
就是在這個時候搭艦狼狽脫逃的。
  原本想先發制人,結果卻落得處處挨打的帝國軍,如今只能想盡辦法躲過敵人的攻擊。
他們除了向內側退避別無他法,因為一旦突出在外,勢必成為敵軍集中攻擊的箭靶。
  就這樣,帝國軍的艦隊變成了緊密的球狀陣形。可是這種消極的產物,只是讓艦隊失去
主動的行動力,變成被動挨打的活靶子罷了。
  另一方面,儘管同盟軍將帝國軍團團包圍,但由於兵力不足無法形成結實的壁壘。因此
,如果帝國軍將剩餘的兵力編制成紡錘狀或圓錐狀的陣形,集中攻擊某一處,或許半數以上
的艦隊還有機會脫逃,可惜他們沒有採用這個策略。當然、這得歸功於林.帕歐和尤斯夫.
托波洛苦心設計的包圍戰。在同盟軍窮追猛打、不斷縮小包圍網的戰術下,造成帝國總司令
心理上極大的壓力、陷入恐慌的狀態,最後連指揮系統都跟著瓦解。
  帝國軍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球狀的陣形越縮越小。相對的,敵人的包圍網卻越來越厚實
,攻擊效率也一次比一次高。同盟軍艦隊火力全開,發揮致命的破壞力與殺傷力,帝國軍的
一艘艦艇被擊中後,立即化為一團白熱的火球。有的船艦因為距離過近,發生連鎖爆炸,有
的則是受到爆炸亂流的影響失去控制,無法躲避敵人的攻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戰鬥變成了一場血腥的獵殺,每一秒鐘都會有大量的生命淪為無
情炮火下的冤魂。
  ***
  七月二十二日四時三零分,銀河帝國遠征軍全軍覆沒。僥倖躲過敵人追擊、平安逃回帝
都奧丁的只有三十六萬八二零零名,生還率僅僅八.三%。
  在同盟軍方面,二五零萬大軍中生還的有二三四萬人,而且沒有損失任何一名提督。所
有的艦艇官兵對這次能大獲全勝,無不欣喜若狂。
  「戰爭結束了。等我們處理完戰場上的事情後立刻回去,二十萬打的香檳正等著我們回
去痛快地暢飲哪。」
  林.帕歐在回師的途中指示通訊兵聯絡首都方面,然後就從艦橋上消失了。由於他沒有
回總司令官室,所有的幕僚緊張的四處找人。後來才知道他躲到隨艦護士的房間裡去了。代
理總司令官處理戰後一大堆繁瑣事務的倒霉鬼則是氣得直跳腳。
  「氣死我了!為什麼苦差事通通落到我頭上來!你們每個人都把工作推給我,難道就不
會自己想辦法解決、讓我稍微喘口氣嗎!」
  ***
  對失敗者來說,他們的境遇和勝利者完全不同。
  海貝爾特在最後一刻,被勇敢的士兵突破重圍救了出去,但是他整個人早已經因為行動
的失敗而陷人恍惚的狀態。過去他那不可一世、意氣風發的模樣、以及在部下面前那種殘忍
的傲慢已不復見。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辜負父親期待、把皇帝的權威和帝國軍的榮譽踐踏在地
的失敗者。原本唾手可得的至尊之位,如今就像地平線的彼方那樣遙不可及。
  英格爾休塔原本打算自殺,可是被部下及時奪去了手槍。他失聲苦笑:
  「--我英格爾休塔恐怕不是死於敵人的子彈,而是斷送在自己人的手裡--」
  果然,回到帝都之後,英格爾休塔就被帶到秘密軍事法庭等待判決。
  至於達貢會戰大敗一事,政府並沒有對外公開,只說因為戰況不利我方,只好主動撤軍
。但是對一個龐大的帝國來說,蒙受如此重大的名譽損失,必須找一個代罪羔羊當祭祀品。
這個可憐的角色當然不能由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室成員承擔。很自然地,這個「重責大任」成
了英格爾休塔這一生最後的任務。
  軍事法庭判處英格爾休塔死刑。他們不僅要他承擔撤軍的責任,還把長官的無能腐敗以
及同僚的罪過,統統推到他一個人身上。說什麼物資的不足是因為他私盜軍需、中飽私囊,
情報的混亂是因為他與敵人串通、故意擾亂己軍的通訊。
  英格爾休塔在審判過程一直沉默不語,他沒有責罵任何人,也不為自己辯護。不知是否
因為早已對這次的審判死心?還是想對死於這場戰爭的官兵們贖罪?或者兩種都有可能?究
竟是哪一種答案,沒有人知道。
  法庭內,站在法官與檢察官面前熱烈辯論的是法官所指派的被告辯護律師歐司法魯特.
馮.繆茲中將。他被指定為被告辯護的唯一理由是--他與被告十年來感情不睦,經常發生
爭執。可是繆茲中將違背上級的旨意,將個人恩怨拋諸腦後,竭盡心力為他口中常說的「連
看都不想看一眼」的男人的權利和名譽辯護。
  「檢察官說,被告必須擔負帝國軍敗退的責任。可是被告不是總司令官,他只是一介參
謀。檢察官說,被告沒有設想周全的作戰計劃。可是被告不是參謀長,只是一介參謀。檢察
官說,被告私盜補給物資,使我軍蒙受損失。可是被告不是主計總監,只是一介參謀。檢察
官說,被告妨害通訊,導致戰況不利我軍。可是,被告不是通訊總監,只是一介參謀!一名
小小的參謀怎麼可能同時掌握遠征軍的總指揮、作戰、補給、通信各方面的指揮權限?如果
可能的話,那麼賦予他這些權限的組織才是罪魁禍首。如果組織沒罪的話,那麼放任他如此
跋扈囂張的各級主管就有罪。如果被告有罪的話,那些人也難逃其咎。我歐司法魯特.馮.
繆茲身為被告的辯護律師,為了保護帝國軍和法庭的威信,請求庭上判被告無罪。本職非常
確信,被告正在為莫須有的罪名接受不當的審判--」
  雖然這是一場秘密審判,但是繆茲中將的這番辯論還是流傳到外面,後來的人為他取了
一個「彈劾者繆茲」的美名。
  只是,儘管繆茲的主張和論點再怎麼於法有據,還是左右不了審判的進行和結果。對於
這樣的結局,他感到極端的無奈。
  當被告被宣判死刑時,沒有人感到驚訝,連英格爾休塔和繆茲也不例外。儘管辯護師強
烈抗議判決違反了正義和事實,甚至要求減刑,可是都沒有被法官採納。
  執行槍決的當天早晨,站在刑場上的英格爾休塔向見證人繆茲深深點頭致意。那是從審
判開始後,他唯一一次表達自己的意思。
  事件後,戰敗的真正罪魁禍首海貝爾特也被軟禁在離宮,並且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療。繆
茲中將則在這次辯護任務中,遭到宮廷和軍方的忌諱而被解除了帝都防衛司令部參事官一職
,貶為邊境的警備管區司令官。之後還奉命投入「當地的預備役」,就是實際上的流放。就
在他離開之後,帝都奧丁歷經了六年的宮廷鬥爭、暗殺、冤獄等事件,死傷慘重,也有不少
人因此投靠了同盟國。帝國曆三三七年(宇宙曆六四六年),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即
位,他召回遭流放的繆茲,命他擔任司法尚書,掃蕩危害帝國的多起犯罪和陰謀--不過,
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
  --就這樣,如同盟國最高評議會議長馬奴耶爾.瓊安.帕特利希歐所預言的,同盟軍
在達貢星域會戰的勝利只是「一切的開始」。
  至於揭開序幕的兩位麻煩人物林.帕歐和尤斯夫.托波洛在戰後成了同盟國最受敬重的
英雄,並且雙雙晉陞為元帥。不過,他們的晚年卻過得並不怎麼如意,同盟軍也刻意疏遠這
兩個人。雖然他們以前的幕僚歐魯特里奇盡力替他們奔走,卻沒有太大的作用。
  
  「--不容置疑地,林.帕歐和尤斯夫.托波洛兩位元帥都是軍事天才。可是,天才要
如何生存、如何在組織裡立足、或是組織該如何對待天才,這些都是非常棘手的問題,要面
面俱到實在是不容易」--《歐魯特里奇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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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之谷】
  卡布契蘭加行星位於銀河帝國的要衝伊謝爾倫往自由行星同盟的方向約八.六光年的宇
宙點的位置。那是一顆連?星光都需要花一零零零秒以上才能抵達地表的冰冷行星。在那裡
,一天有二十八個小時、一年有六六八天,春秋兩季極短,年中有六零零天以上是天寒地凍
的冬季。
  這顆行星在歷史上一直是帝國與同盟的兵家必爭之地。為了提高空中攻擊的效率,兩軍
的戰火常常蔓延到氣候條件極差的行星地表。這裡的軍事設施年復一年地遭受同樣的命運,
蓋了又被炸、炸了又重建。像一處名為BⅢ的帝國前線基地一直到帝國曆四八二年、宇宙曆
七九一年時,才正式成為帝國的一部分。
  同年七月,剛從帝國軍幼年學校畢業的兩名少年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和齊格飛.吉爾
菲艾斯到這座基地赴任。這是在萊因哈特冠上羅嚴克拉姆的姓氏之前五年的事。
  當時他們兩個只有15歲,但是萊因哈特已經長到一七五公分,吉爾菲艾斯也有一八零
公分。
  他們兩人非常受人矚目。萊因哈特有著一頭陽光般閃亮的金髮,以及令人聯想到藍玉的
蒼冰色眼眸,是一位少見的絕色美少年。而留著火紅色頭髮的吉爾菲艾斯,在萊因哈特的光
芒下雖然略顯黯淡,但也絕對稱得上是俊秀之姿。
  萊因哈特畢業後,原本只能當一名准尉,但他卻被授與少尉的官階。他能享有和軍官學
校畢業生一樣的殊遇,主要是因為他的姊姊安妮羅傑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寵妃,在皇帝
的暗示下,萊因哈特才能得到現在的職位。在帝國體制裡,君主的意志本來就凌駕一切的法
律,再說也沒有任何一位朝臣會為了區區一名少尉的任官而向皇帝厲言相諫。
  萊因哈特當然也滿腔熱血地期待到太空作戰。可是他初次上陣的地點不是太空,卻是邊
境的某座荒涼的行星。對於這樣的安排他感到相當沮喪和失望。對他而言,只有在廣闊無邊
的宇宙空間才能一展抱負和才能。如今被派到一個天寒地凍的高重力行星,滿天星斗的宇宙
看起來是那麼地遙不可及,也難怪他不斷向好友吉爾菲艾斯大吐苦水。最令他感到不滿的,
是卡布契蘭加行星的戰鬥根本學不到任何戰略上的意義。
  但是儘管如此,能被分派到前線勤務一直是萊因哈特的願望。原本人事局安排他到後方
的軍醫院擔任事務員。這個職務既輕鬆又安全,而且還有不少油水可撈,是人人搶著要的肥
缺。不過萊因哈特並不圖享樂,所以回絕了這項派令。當時人事局長還認為他是個「不識時
務的小子」,不過還是照他的願望安排他上前線。
  卡布契蘭加行星是一片酷寒的不毛之地。不過在赤道厚達一三.五公里的冰層下卻蘊藏
著鈮、釧、氧化鈦、鐳金屬、鋰、銠、銻、純矽等稀有礦物。銀河帝國和自由同盟都只能確
定礦物的存在,誰也不敢保證是否真的有開採的經濟價值。雖然雙方都曾在這裡建設採礦基
地,可是每次都遭到對方的破壞。就為了「不能讓寶藏落入敵人手中」這種低層次的戰鬥動
機,兩軍在這裡投注了大量的兵力和財力,不但加重了這裡的酷寒,也製造了不少戰爭冤魂。
  手持子彈式步槍的士兵帶領萊因哈特來到司令官室。
  警備兵之所以使用子彈式步槍的原因,倒不是因為對古董有興趣,而是必須藉著槍聲恫
嚇敵人。這一點,有大氣的行星和無聲無息的宇宙空間是不同的。
  BⅢ基地雖然經過多次擴張,不過到現在還是一座小小的軍事基地,司令官是一名叫海
魯特的上校。
  這位年紀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外表看起來陰沉、詭異,雙眉粗而向外,唇色黝黑,眼
神毫無生氣。
  他用單手回應萊因哈特的敬禮,另一隻手則握著一張皺折的紙片。看起來像是重要的報
告書或是命令之類的信件。海魯特注意到萊因哈特的視線停留在紙張上,匆匆忙忙地將紙塞
進衣服的口袋裡,然後擺出一副威嚴的態勢。
  「雖然令姐蒙受皇帝陛下的寵愛,但是別忘了,你只是一名新任的少尉。我勸你最好公
私分明,免得背後惹人閒話。」
  「屬下知道。」
  「你在幼年學校的成績好像很不錯,不過理論和現實是不同的,這一點你可要搞清楚!」
  「是,屬下知道。」
  要壓抑內心的輕蔑之意還真是得花費一番功夫。對萊因哈特來說,像海魯特這種只知道
搬弄陳腔濫調來展示自己的剛直和威嚴的人,根本不值得尊敬。面對皇帝寵妃的胞弟,非但
不懂得以自身的能力和見識讓對方折服,反而用軍隊組織的權威加以恫嚇,這種人還有什麼
好指望的。
  「這年頭,真正的人才實在不好找。」
  萊因哈特感到有些失望。為了理想,他一直希望能找到將來可以當他左右手的可用之才
。這件事他只告訴吉爾菲艾斯一人,因為他知道,告訴別人只會招惹不必要的嘲笑。
  ***
  吉爾菲艾斯正在圓頂狀基地的中央大廳等待萊因哈特。突然,他聽到一陣不尋常的叫聲
。如果是一條狗或一匹狼的話,聽到這麼尖銳的聲音一定會豎起耳朵吧。吉爾菲艾斯警覺地
巡視著大廳四周,尋找叫聲傳出的方向。很快地,他的視線鎖住堆放建材和車輛零件的角落。
  那是一幕令人做噁的光景,至少對吉爾菲艾斯來說是如此。六名男人壓著一名女人。女
人不斷地尖叫、抵抗,而男人則是嘻笑怒罵地剝去她身上的衣物。其實這樣的光景在戰鬥前
線早已是司空見慣,不值得大驚小怪。
  那些被派到前線,為一場莫名其妙、勝負難料的戰爭,長期處於戰鬥狀態的士兵來說,
他們的精神早已被腐蝕殆盡了。騎在女人身上的那幾名士兵,他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
理性。就連發情期的禽獸看到他們這種瘋狂、毫不節制的獸慾,恐怕也會覺得羞愧吧。
  發狂的士兵們發現有人靠近,突然停了下來。一打懷著敵意和不安的視線,一齊投向站
在他們面前的紅髮少年。
  「幹什麼!你是新來的菜鳥吧?」
  一名雙頰渾圓、臉上還長著青春痘的年輕士官開口質問。
  「等我們玩夠了再換你,你就先忍著點吧。」
  「別傻了!少年人都很性急的,怎麼挨得了那麼久呢」
  士兵們轟然大笑。吉爾菲艾斯長這麼大,還沒聽過像這麼無恥、低俗的笑聲。雖然以前
在學校唸書時,因為身份較低的關係,常遭到一些貴族子弟的羞辱,但是今天的笑聲聽起來
格外令人感到不舒服。
  「住手!」
  他大喊著!聲音充滿著無法言喻的嫌惡感,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一股發自內心深處的怒氣,爆發似地瞬間衝進每一道血管,直達指尖。或許那是出自潔
癖而產生的正義感,但是其中還有另一種更難以壓抑的情緒存在。
  他想到的是,安妮羅傑被帶到皇帝的寢宮時,是否也像地上的那個女人一樣死命的抵抗
?或者,在面對無力違抗的權威和暴力之前,只能無奈的屈服?五年前吉爾菲艾斯還是個小
孩子,只能眼睜睜看著安妮羅傑被皇帝帶走,那份愧疚至今還深藏在他的內心深處。
  「嘿嘿、兄弟們,你們聽到沒有,這個紅頭髮小鬼竟敢命令咱們耶!」
  說完,一夥人又狂笑起來,那是確信自己處於優勢地位的一種笑聲。畢竟,他們有六個
人,而紅髮小鬼只有一個,而且他個兒雖高,身材卻顯得細瘦,看起來一點威嚇感都沒有。
或許在同儕的眼中,他的確給人穩重、成熟的印象,但是對眼前這幾個經歷過戰場殺戮的士
兵來說,根本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叫你們住手,聽到沒有!」
  吉爾菲艾斯再次大喊,但沒有得到善意回應,而且還招來更肆無忌憚的笑聲。接著,一
團東西朝他這邊丟了過來。頓時,鮮綠的色彩遮住了他的視線。那是士兵們從女人身上撕下
來的衣物。
  少年的眼睛燃燒著無法壓抑的怒火。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朝對方衝了過去。雖然士兵們
緊急跳開,可是還是慢了一步。那個一臉青春痘的下士官,用手摀住嘴。沒多久,一道血紅
色的游絲從他的指尖流到手腕。剛才的衝撞,讓他咬到了舌頭的前端。
  「可惡--!」
  下士官狠狠的咒罵著。另外的五個人因為即時跳開,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他們放開女
人,兩眼冒著陰險的憤怒和復仇的火焰。嘲笑和諷刺已經不足以擺平眼前的事態。
  突然,一記右飛拳衝著吉爾菲艾斯直擊而來。雖然勁道兇猛,但是用來對付吉爾菲艾斯
的話,速度還不夠快。吉爾菲艾斯先一步閃開,隨即準確無誤地朝對方的下巴重擊而去,那
個人當場向後飛了出去。這時,一個看起來像是帶頭的傢伙冷不防地從後面架住吉爾菲艾斯
,讓他動彈不得。
  「大家上!」他才發出殺氣騰騰的吆喝,突然一道黃金色的閃光出現在他們視界。瞬間
,那個帶頭的士兵發出一聲慘叫,隨即撲倒在地。一名金髮少年腳踩在他的身上,以嚴厲的
口吻威嚇:
  「不准動!」
  他的聲音就像一把無形的利刃直直地刺進士兵的胸口。原本正準備上前攻擊的士兵頓時
凝住不動,驚恐地望著眼前的金髮少年。
  「誰敢再動一步,我馬上刺穿你們老大的咽喉!不在乎的人儘管來吧!」
  士兵們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他們的神經早已被萊因哈特那對蒼冰色的眼睛所釋放的犀
利目光牢牢鎮懾住。萊因哈特腳踩著躺在地上的彪形大漢,昂然的戰鬥氣勢令人不寒而慄。
  「吉爾菲艾斯,誰手上有槍就殺了他!所有的責任由我來扛!」
  他那毫不畏懼的眼神和音調,已經為這場爭鬥劃下勝負的休止符。士兵們的抵抗意欲一
下子就被摧毀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恐怖和挫敗感。雖然這些人在弱者面前,極盡所能地逞其
凶暴的本性,可是面對強者的時候,卻像見了貓的老鼠,吭都不敢吭一聲。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
  突然有人傳來一陣怒斥。那是弗坎貝爾上尉的聲音,這場紛爭最後由他出面調停。
  被弗坎貝爾上尉訓斥了一頓後,萊因哈特被帶到海魯特上校的辦公室。不過他面對一臉
鐵青的上校時卻絲毫沒有畏懼之情,反而昂首挺胸,以不妥協的表情和口吻替吉爾菲艾斯辯
護。
  「吉爾菲艾斯的官階本來就在那些士兵之上,當然有資格命令他們。那些人才是罪魁禍
首!再說,他們的作為已經嚴重損害到皇帝陛下還有帝國軍的名譽。吉爾菲艾斯出面制止他
們,正好可以挽回百姓對咱們帝國軍的信任,他的行為應該被讚揚才對,怎麼反倒被責罰呢
?」
  萊因哈特的這番嚴詞批評,不只是替好友辯護,而且也是對軍紀渙散以及指揮官的無能
,表示強烈的抗議。
  他走出上校辦公室後,在走廊等待的吉爾菲艾斯向他深深點頭。
  「萊因哈特,我給你惹了這麼大的麻煩,真是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錯不在你呀。」
  「話是沒錯,可是這麼一來,你的立場--」
  「如果我看到那副光景卻不出面制止的話,我想你一定會看不起我。所以我們的看法是
一樣的,你就不要太在意了。」
  「嗯。」
  吉爾菲艾斯又向他點頭。萊因哈特輕鬆地笑了起來,然後用他那細長高雅的手撥弄著好
友的紅色頭髮。
  「我不是叫你不要放在心上了嗎,你再這樣點頭點個不完,當心以後要倒立著走。」
  ***
  弗坎貝爾的視線從監視螢幕上移開後,忿忿地說:「哼、好狂妄的傢伙!他以為子彈只
會從正面飛過來嗎?」
  這是幾百年來用來表示敵意的一種老掉牙的俗話,身為上尉的弗坎貝爾毫不羞恥地引用。
  「上校、如果放任那小子繼續囂張的話,不但無法維持軍紀,更會損及您的顏面,我們
得想個辦法治治他才行啊!」
  海魯特上校彷彿無視於弗坎貝爾的煽動,面無表情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過去。當他
看到弗坎貝爾讀了紙條上的文字後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這才笑了起來。不過不是開朗的笑
,而是一種隱含著邪惡的笑。
  「--你知道了吧,那傢伙一心想建立軍功,我們就成全他吧。至於他能不能把握機會
好好表現,就得看他的能力和造化了。當然啦,萬一收到反效果也怨不得別人了。」
  兩個小時後,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接到命令,要他們搭乘機動裝甲車前去偵察敵人的
軍情。
  ***
  專為寒冷地帶改造的機動裝甲車「豹式-W」,這兩年來一直是帝國軍陸上部隊的主力
。裝甲車配備有氫電池發電的九百五零匹馬力的引擎、一二零釐米口徑的電磁砲、泛用型的
巴爾幹光束炮各一門。另外,時速可達一二零公里的車體是由有機強化陶瓷和氧化鈦所製作
而成,外面塗了一層可以吸收電波、紅外線、低頻率的無色塗料。除此之外,車內還裝置了
慣性航行系統、紅外線夜視系統、空中姿勢制御系統、指向性集音解析系統、地磁氣偵測系
統等等,各種高科技系統一應俱全。帝國軍投注相當龐大的經費在開發新式軍武、電機工學
方面的技術,完全沒有考慮到是否收到了等值的經濟效益。
  以軍武技術來說,通常性能優越的索敵、通信系統,一遇到同等性能的防禦、妨害系統
便會陷入癱瘓。當彼此的高科技武器無法繼續作業時,什麼軍用犬、通信鴿啦,通通會被派
上用場。而另一方則會利用噴灑脫臭劑、或是放出食肉性的猛禽來對應。總之,雙方在這場
可笑的戰爭所投注的物資與人力,實在多得令人無法想像。
  萊因哈特對戰爭本身並沒有抱持否定的態度。倒是上級無視戰略的意義,每次和敵人交
手總是隨便應付了事,這種缺乏全盤計劃、軟弱無能的作風,讓他感到異常憤怒。
  「那些人--不、不只他們,帝國軍上上下下都是一樣。他們完全不去思考我們是為何
而戰、或是要如何打贏戰爭!他們總以為只要一發現敵人,把他們全殺光了就好。」
  萊因哈特的想法當然跟這些人不同。他的野心是統治整個宇宙!為了這個遠大的目標,
他必須推翻現在的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只有這樣銀河帝國才能徹底的改頭換面。而
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必須先搶到武力和權力。要搶到武力和權力,就必須先立下輝煌的戰
功、爬到上層的地位不可。
  自稱是「自由行星同盟」的叛軍的陸上基地,據推測是位於西北方向,約六零零至七零
零公里遠的一處山谷裡。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這次的任務就是去確認該據點的正確位置、
還有收集情報,以便做為帝國軍發動攻擊的依據。
  海魯特上校的這項命令,表面上只是一次例行勤務,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萊因哈特
和吉爾菲艾斯心裡非常清楚,這是上校對他們的懲罰。因為這項命令既粗糙又籠統,而且沒
有指派精通地形的士兵隨行。雖說車內的電腦已經輸入所需資料,但是那畢竟只能發揮輔助
作用。
  上校的刻意刁難是無庸置疑的。只是,原因究竟是什麼?如果只是單純的看不順眼,應
該不會如此惡意相逼。以前也曾有人看他們不順眼,但是這一次的情形似乎不太尋常。
  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坐上裝甲車,孤獨地駛離基地。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他們開了將
近五個小時的路程。
  這裡的夏季雖然短暫,不過還是會造成冰雪的融化。厚厚的冰層底下,偶而可以看到幾
道龜裂的痕跡。由於冰層很快重新結凍,所以水滴快速凝結時產生的水泡就被留了下來。看
起來就像時間被冰凍了一般,靜靜地躺在不被打擾的冰層下。
  當夜色將天際染成深藍的色彩時,吉爾菲艾斯發覺情況似乎不太對勁。這時他們所在的
位置是在一條狹長的山谷,離基地差不多有五零零公里之遠。駕駛座的吉爾菲艾斯搔了搔頭
髮,側著頭,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好奇怪,你看這個。」
  他手指著能源的刻度表,上面的紅色警示燈正一滅一亮地閃著。萊因哈特皺起了線條優
美的雙眉,隨即下令停駛。
  「我親眼看他們換上新的氫電池的,怎麼會--」
  「嗯、我也確認過了。只是後來我又下車,離開了一會兒--」
  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四目交望。萊因哈特恍然大悟地咋了咋舌。他們所能想到的唯一
的可能就是--車子被上校動了手腳。
  「這算什麼懲罰!根本是要置我們於死地!」
  「你說的沒錯。但是,他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設計陷害我們呢?要是我們死了,後果不
是很嚴重嗎?」
  「我也想知道答案。」
  萊因哈特搖搖頭,他那金黃色的髮絲像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麥穗般波動著。吉爾菲艾斯一
時之間看得入迷,不過很快的就回過神。眼前面對的可是生死攸關的危機,不是欣賞美景的
時候。
  「現在該怎麼辦?剩下的能源根本不夠回基地--」
  「等天亮之後再說吧。現在就算我們想走,也走不了。」
  這並不是萊因哈特的選擇,而是情勢所逼,別無他法。一旦動力用光了,不光是裝甲車
動不了,連車上所有的裝置也會跟著癱瘓,包括武器、照明和暖氣、索敵系統都會失效。
  最後,他們採取了必要的措施。利用剩餘的能量將車子開到冰崖的一處凹洞、再蓋上冰
和雪做偽裝,車走過的痕跡也稍為做了掩飾。接著,在附近散佈許多小型感應器,用來偵測
機械反應。
  做好防範的措施後,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鑽進車裡。雖然身上的隔熱服有保溫作用,
不至於被凍死,但是隨著車內溫度驟減,感覺也是挺難受的。呼吸的鼻息一接觸外面的空氣
便立刻凍住,發出像靜電的絲絲聲,臉頰也被冷空氣凍得越來越不舒服。他們打開手電筒,
將光源調到最小。不過對這兩個正在發育的大男孩來說,現在最令他們難以忍受的就是飢餓。
  「真想吃我姊姊做的洋蔥派,再配上一杯熱咖啡。」
  「最好多加一點奶油!」
  吉爾菲艾斯跟著搭腔。以他們兩人的體質根本不需要擔心發福。一個線條優美、一個肌
肉強韌,兩人的反應神經和彈性都屬一流。
  「跟姊姊的洋蔥派比起來,這東西簡直是餵豬吃的飼料!」
  萊因哈特用手指按了一下硬梆梆的黑麵包。雖然車上備有放射線保存的速食品,不過那
也得加熱過後才能食用。不過撇開這些不談,黑麵包的品質實在差勁得令人意外。
  「上校那傢伙八成扣了不少油水吧。」
  這的確非常有可能,因為他們已經見識過軍隊的頹廢和腐敗。但是,這樣的現象絕不是
從下層腐蝕起,而是由上至下開始潰爛。這是人類社會的法則,歷史上從來沒有例外。
  萊因哈特用手指搔了搔那頭金黃色的頭髮。
  「不管是餓死還是凍死,總之我才不要死在地上。既然人都難免一死,至少我想死得其
所。」
  這也難怪,吉爾菲艾斯這麼想。他知道萊因哈特不屬於陸地,他生來就應該是翱翔天際
的遊龍。不管是群鶯撩亂、百花盛開的花園,或是大理石建造的水晶宮殿,都不適合當萊因
哈特的葬身之地。
  「吉爾菲艾斯,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死在什麼地方?你總不會希望死在這種冰天雪地裡
吧?」
  「只要有你、還有安妮羅傑小姐在身邊--什麼地方我都無所謂。」
  吉爾菲艾欺並不認為自己是個清風無慾之人,相反的,他認為這是個奢侈的願望。因為
他是真心期待能和萊因哈特、安妮羅傑一起共創未來。
  「將來不管我擁有什麼,一定會和你分享。名譽、權力、財富。我都會分你一半!」
  萊因哈特以鏗鏘有力的聲音,熱切地道出內心的想法,不過隨即又一臉苦笑地說:
  「--可是,現在我只有黑麵包和咖啡,還有希望而已。」
  「你願意和我分享,我已經很高興了。」
  吉爾菲艾斯照著萊因哈特的意思,把最後的咖啡分別倒進兩個杯子裡。因為要是把咖啡
全部留給萊因哈特,他一定會生氣。
  「喝完這杯咖啡立刻就寢,這是命令。」
  「是、少尉閣下!」
  吉爾菲艾斯故做正經地回答。尊重萊因哈特的自尊和責任感也是他重要的工作之一。
  ***
  --從幼年學校畢業的時候,萊因哈特的優異表現讓他理所當然地坐上首席的位置。但
是對他而言,那只是學習的結果,並不是努力的目標。他必須累積在學校學習的知識和經驗
,以備將來應用之需。其實,萊因哈特個人是比較偏重創造力和構想力的,所以成績的排名
對他來說實在是愚蠢至極。一旦將來他掌握了權力,想必一定會對死板的幼年學校和軍官學
校教育進行全面的革新吧。
  吉爾菲艾斯在課業上的表現雖然還算優秀,不過在他和萊因哈特之間,還有一群汲汲營
營於追求好成績的優異生。
  在實技科目方面,吉爾菲艾斯的成績倒是不輸給萊因哈特。他的射擊成績是全學年排名
第二。第一名是一位個頭矮小、人稱射擊天才的學生。那個人不僅是射擊技術絕佳,而且總
合評價的成績也遙遙領先吉爾菲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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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41:33 |只看該作者
  在肉搏戰方面,吉爾菲艾斯則是拿到全學年的第一名。雖然同儕之中不乏個頭比他巨大
、胳臂比他粗壯的學生,可是吉爾菲艾斯還是憑藉著靈巧的反應和流暢的動作,一一打敗了
他們。不過基地的士兵們並不知道這些事。
  儘管吉爾菲艾斯的表現可圈可點,可是萊因哈特並沒有因此而滿意。
  「如果只是普通的護衛,隨便找都有。可是你不能以此自滿,因為將來你必須代理我,
率領上萬艘的艦隊哪。」
  他常和吉爾菲艾斯討論戰略和戰術。儘管在外人看來,他們像是在作春秋大夢的輕狂少
年。但吉爾菲艾斯卻非常高興能有這份榮幸聆聽萊因哈特這位金髮美少年敘述他的宏圖大志。
  現在他正在和萊因哈特的姊姊、也就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傑高興地暢談著。
  庭園裡,安妮羅傑站在階梯式的瀑布旁,觀賞著波光粼粼的水流。她的形影深深地烙印
在吉爾菲艾斯的腦海。不管是第一次獲准進入新無憂宮時、或是在白亞宮殿的幾何形的園林
裡,那些如彩虹般的巨大噴水池,他從來不看一眼,只是站在遠遠的地方,靜靜地凝視著他
內心官殿裡的那位女神。
  安妮羅傑少女時代的模樣至今依然清晰地停留在吉爾菲艾斯的內心深處。她留著一頭比
弟弟萊因哈特顏色稍濃的金髮,身上穿著樸實卻不失高雅的衣服,外面罩著一件白色圍裙。
記憶中的她正在和弟弟還有朋友一起烤洋蔥派。在此之前或之後,吉爾菲艾斯都見過不少衣
著華麗、穿金戴銀的貴婦人。但不管她們穿的是綾羅綢緞。或是戴著鑽石翡翠,在他看來都
比不上繫著白圍裙的安妮羅傑來得清純動人。
  「--萊因哈特、齊格、快去洗手!派已經烤好,等你們來吃了!」
  多麼甜美的聲音啊!那個時候,安妮羅傑就是用這個聲音委託他的。
  「--齊格,萊因哈特就拜託你了。雖然他還有其他的朋友,可是我知道他只需要你一
個。你願意接受我的請託嗎?」
  「是--是,我發誓用生命保護他。」
  紅髮少年發自內心真誠地回答。對他來說,那是神聖不可兒戲的誓言。
  「這可不行!我要你們兩個人都好好地活著。」
  安妮羅傑瞳孔的顏色也比萊因哈特來得深。她靜靜地凝視著吉爾菲艾斯,眼神是那麼地
深沉,彷彿就要讓人沉醉其中的泉水一般。
  「必須犧牲其中一方的友誼是無法長久的。我希望你們成為生死與共的好友,彼此扶持
、互相鼓勵。」
  「是、我一定會照妳說的去做。」
  雖然只是短短幾個字,但吉爾菲艾斯卻花了好大的勁才說出口。其實,他心裡想知道的
是--我對妳是否也是不可缺少的呢?或者,我有沒有可能成為妳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儘管心裡如此吶喊著,可是現實的束縛太多了。吉爾菲艾斯只能默默收藏起那份如波濤
洶湧般的感情,目送安妮羅傑朝佛洛伊丁山地走去。
  他曾經兩次和安妮羅傑兩人造訪佛洛伊丁的山莊。當然,是趁皇帝不在的時候。第一次
去,那裡正好吹起春天的山嵐,整個山莊籠罩在灰濛濛的雲雨裡,結果那一次什麼都沒玩到
就打道回府了。
  再次拜訪時是個大晴天。山裡的小溪就像融化了的水晶般晶瑩剔透。他們在溪邊垂釣鱒
魚,然後把釣來的魚抹上奶油,放在用石頭和樹枝搭起的爐坑上燒烤。仔細回想起來,這可
是隨便濫用特權的舉動呢,畢竟佛洛伊丁山地的一切,包括空氣、水、泥土、還有溪裡的鱒
魚,甚至連雜草都是屬於皇帝的私人所有。山莊和住在山莊裡的女人也是--。
  不過這也是吉爾菲艾斯最不能忍受的一點。皇帝在巍峨豪華的宮殿裡夜夜歌舞狂歡,或
者到廣闊無垠的私人獵場獵捕野牛、狐狸,這些都無所謂。他用世上最珍貴的珠寶、大理石
、貴重金屬裝飾私人起居室也不要緊。只要他有興趣和財力,愛怎麼揮霍都隨他去。甚至,
他要在後宮豢養多少嬪妃也沒人反對。反正,等著成為皇帝的所有物、追求特權的美女也大
有人在。
  但是安妮羅傑和她們不同。她絕對不是關在腐敗的皇帝之鳥籠裡的那種女人。
  吉爾菲艾斯怎麼也不能接受,純潔善良的安妮羅傑竟然必須去服侍一個幾乎連禮服上的
勳章都承受不住的糟老頭。她那雙細白、溫暖的手,應該是為了萊因哈特和他自己而存在的
,所以她才有兩隻手不是嗎?吉爾菲艾斯心裡是真的這麼相信著。為了糾正這個錯誤,他必
須協助萊因哈特推翻現在的皇帝,徹底地改變政府的權力結構。而支持他們為目標奮鬥的最
大原動力,無可置疑的就是正義的力量。
  ***
  吉爾菲艾斯感到肩膀輕微地震動著,隨即很快地驚醒。他睜開眼,才發覺原來是萊因哈
特正輕輕地推著他的肩膀。
  「發現三輛敵人的裝甲車。」
  萊因哈特輕聲的說。吉爾菲艾斯看到萊因哈特肩膀上濕濕的,也壓低了聲音問:「你趁
我睡著的時候偷偷跑出去了吧?為什麼不叫醒我呢?」
  「我現在不是叫你起來了嗎?我們的車沒有使用任何能源,所以他們還不知道我們的位
置,這一點對我們比較有利。只是,我沒想到敵人居然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上校恐怕也沒料到吧。」
  「我看,他高興都來不及呢。」
  萊因哈特咬著牙,忿忿地說。他大膽的推測,上校很可能和朝廷裡的高官有掛勾。否則
,在自然環境如此惡劣、而且隨時可能遇到敵人的情況下,只派兩個剛到任不久的菜鳥到前
線偵查敵情實在太危險。何況其中一個還是皇帝寵妃的親弟弟。
  「據我推測,海魯特上校八成和朝廷裡的高層有掛勾,企圖聯手置我們於死地。」
  「--這麼說,這件事背後可能有陰謀了?」
  「--沒錯,這已經不是上校一個人的面子問題,而是在我們抵達卡布契蘭加之前,有
人早已經準備好歡迎儀式了。」
  不管怎麼說,眼前最重要的不是去揣測上校的葫蘆裡賣什麼膏藥,而是如何對付逐漸逼
近的敵人。
  「只要搶到對方的裝甲車,我們活著回去的機會就大大提高了,你認為呢?」
  「嗯,希望很大呢。」
  儘管他們的初次戰役變成一場求生之戰,無法建立軍功或一展雄心壯志,但是對萊因哈
特和吉爾菲艾斯而言,能和最好的朋友一起並肩作戰,也是求之不得的機會。
  他們把放在車後座的RPG(精密誘導兵器)--反裝甲車火箭發射器拉出來,確認是
否有足夠的能量。接著,萊因哈特取出求生刀,把垂掛在洞口的大冰柱砍了一段下來。他們
爬上崖頂,從上面俯視正在通過狹窄通道的三輛敵人的裝甲車。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互相
使了個眼色,便開始動手組裝火箭發射器。
  曾經有一段時期,重機動裝甲服是宇宙時代最先進的兵器之一,不過風光了短暫的時間
之後便遭到淘汰的命運。主要是因為精密誘導兵器的出現,對它造成了致命的威脅。機動裝
甲服不但體積笨重,接觸地面時會產生極大的接地壓,而且動作遲緩,正好成了RPG最好
的箭靶。雖然它配備有彈射火箭,但由於積載的燃料太少,一下子就失去動力,最後還是逃
不出RPG的追擊。可是如果加強武裝或是增加燃料的承載量,又會變得更加笨重,反而容
易成為敵人攻擊的目標。再者,就算機動裝甲服可以承受一枚廉價火箭的攻擊,但是穿戴者
將因為劇烈的震動而引起腦震盪,失去行動能力,過去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就這樣,
使用機動裝甲服的陣營變得越來越少了。
  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小心翼翼地將火箭發射器裝設在冰崖的稜線背面,避免被發現。
因為一旦被敵人的金屬感應器偵測到的話,一切就前功盡棄了。他們在崖頂等待第一輛車通
過、第二輛通過--雖然敵人的裝甲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萊因哈特他們還是可以
從車輛駛過時所產生的震動,推測敵人的動向。就在第三輛通過時,兩人迅速架起火箭發射
器,從後方攻擊最後一輛裝甲車。
  原來寂靜無聲的雪地裡突然傳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裝甲車頓時被火舌和煙霧吞噬。被
炸毀的車體破片,隨著竄起的熱風四處飛散。
  「解決一輛了!」
  萊因哈特總算綻開笑容。他的笑在吉爾菲艾斯看來是那麼燦爛耀眼。金髮天使加上勝利
的微笑,的確是最佳的搭配。
  萊因哈特很快收起微笑,臉上再度蒙上緊張的神情。因為其他兩輛裝甲車聽到爆炸聲後
,已經迅速掉頭。
  橘紅的火焰和黑色的濃煙繼續向上竄升,在高處形成一團黑霧。裝甲車停下之後,八名
拿著光束槍的士兵立即跳下車。剛才那輛車很明顯是遭到精密誘導兵器的攻擊,如果繼續留
在車內隨時有被擊毀的可能。
  士兵們交頭接耳做了短暫的交談後,隨即以四人為一小隊,兵分二路展開搜查。這麼做
的原因,一來是為了盡早找出敵人的位置,二來也可以避免遭受敵人的集中攻擊。在敵暗我
明的情況下,他們所採取的行動是正確的。只是誰也沒料到,攻擊他們的竟然只有兩個人。
不過對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來說,這樣反而有利,因為以二對八,根本沒有勝算,可是二
對四的話或許還有機會。在確認了敵人的位置後,兩人丟棄了火箭發射器,從山崖的另一側
滑下。他們也決定兵分二路,對敵人展開個個擊破。
  四名同盟軍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在雪地裡前進,最後一名士兵還倒退著走,防止敵人從背
後來襲。吉爾菲艾斯躲在前方一處轉角,伺機丟出了一塊碎冰。其中三名士兵被聲音吸引,
走了過去。剩下的第四名士兵遲疑了一會之後,才從後面趕上去。
  瞬間、萊因哈特從暗處跳出,偷襲墊後的士兵。他把剛才敲下的那段利如刀刃的冰柱夾
在腋下,以輕如飛燕的矯健身手靠近。當士兵身上的裝甲服偵測到熱反應時,萊因哈特已經
先一步撲上去。一道鮮紅的顏色瞬間染紅了原本毫無色彩的世界。
  裝甲服最大的弱點就在關節,尤其是頸部的關節部位。萊因哈特手持冰刃,不偏不倚地
插進敵人的頸項,深深地刺入士兵的氣管和頸動脈。
  酷寒的空氣中傳出如氣笛聲般高分貝的慘叫。受到致命一擊的士兵痛苦地扭曲身體,萊
因哈特因為受到波及而跳開,冰刃也斷成兩半。一截握在手裡,另外半截插在士兵脖子上。
而士兵倒地時,那半截冰碰到凍結的地面又斷折了。
  聽到慘叫聲的三名士兵立即趕回來。當他們一發現萊因哈特的身影,立即將槍口對準他。
  這時候,吉爾菲艾斯蜷曲起身體在冰地上翻滾,並朝敵人的方向連開三槍,槍法迅速而
準確。士兵們頭盔上的有機強化玻璃發出碎裂的怪聲,隨即其中兩名接連倒地。而第三名士
兵,大概是因為守護天使的保佑,在那一刻正好被濕滑的地表絆倒,光束從他頭頂上掠過。
  逃過一劫的士兵毫不遲疑地展開反擊。霎時,一道閃光劃過吉爾菲艾斯的視野。就在數
公分的近距離內,彈開的冰屑打到了他的臉上。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只看到原本正要爬起
來的士兵又倒了下去。萊因哈特及時的一槍,不偏不倚地貫穿士兵頭盔的正中心。
  另一組四人小隊趕過來時已經太遲了。當他們看到同僚的屍體躺在雪地上動也不動,每
個人的眼裡都充滿了憤怒與不安。最後,小隊終於找到帝國軍的裝甲車,但是裡面空無一人
而且動力全無。就在敵人陷入困惑之際,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早就抱著液態氧氣筒,爬到
崖上觀測下面的情況。原本他們兩個正因為沒有動力和熱源感到苦惱,沒想到結果卻成了他
們有利的條件,真是諷刺。
  經過幾番折騰,同盟軍的士兵確信敵人的兵力至少有一個分隊以上。要是他們知道對手
只是兩名初出茅廬的少年,恐怕面子一定掛不住吧。
  士兵們將熱感應器開到最大,展開逐步搜索。大概是有了前車之鑑的緣故,為了避免遭
到敵人個個擊破,他們採取集體行動慢慢地靠近山崖下方。這麼一來,一旦被敵人包圍便可
以迅速反擊。而且他們還將背靠著山壁,以為這樣能躲開敵人的攻擊。
  突然,金屬探測器發出刺耳的響聲。當士兵抬頭看到液態氧氣筒從頭上直墜而下時,極
低溫的液體已經像小瀑布一般傾洩而下。
  從頭到腳都被淋上液態氧的士兵還來不及驚叫就迅速凍結了。連向來標榜堅固強韌、甚
至可以抵禦雷射槍和子彈的裝甲服,在這種情況下也無法發揮保護的作用。
  姿勢穩定的人在冰凍後就像生了根一樣定住不動。姿勢不穩的,結凍後便匡當應聲倒地
,像便宜的玻璃器皿般碎落滿地。
  那是一幅無生命、又缺乏現實的光景。沒有汨汨流出的鮮血。沒有溫度、也沒有殺戮的
腥羶氣氛。人就像消耗性的物品,耗損的部分很快就會有新的遞補上來。對於初登戰場的萊
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來說,他們此時尚未想到這麼深刻的層面。
  兩人一同走向失去主人的同盟軍裝甲車。不過由於車上的電腦和駕駛用頭盔連線,具有
檢測駕駛員腦波模式的功能,以萊因哈特他們現有的配備無法破解這套保全系統,而且也沒
有車輛可以將它運走。
  最後他們決定只取走需要的物件--能提供長距離行走所需能量的氫電池、還有對推算
敵人基地極有幫助的慣性航法系統的資料。
  當他們的車子裝上敵人的氫電池重新恢復正常的能源供應時,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很
有默契地擊掌慶賀。對這兩人來說,初上戰場就能擊潰敵人三輛裝甲車,還拿到敵軍基地的
位置資料,可以說是大功一件。不過萊因哈特並沒有因此而放鬆心情。他把自己的疑慮告訴
吉爾菲艾斯,並立即著手做準備,以便應付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狀況。
  他們無視消化器官發出的抗議聲,繼續進行手上的工作。等一切準備就緒,總算有機會
填飽在唱空城計的肚子。他們先把車子移到冰壁的另一側,然後把經過放射線殺菌的奶油生
蠔和雞肉派放進微波爐煮熟,還沖了兩杯咖啡。兩人一面低聲哼歌一面用餐,雖然這舉動稍
嫌不謹慎,但是在經歷一番折騰後,能享受一頓熱騰騰的餐點,實在是人生一大樂事。
  ***
  「唉呀呀,你還活著?真是命大呀。」
  一句不懷好意的招呼,掀起了另一齣戲的序幕。
  萊因哈特坐在幾乎快被冰雪掩埋的裝甲車車頂上。他睜開那對蒼冰色的眼睛,朝聲音的
方向看去。帝國軍的裝甲車就停在前方的三零公尺的冰崖下方。弗坎貝爾上尉從其中一輛的
天窗探出半個身體,兩片薄薄的嘴唇新月狀揚起,那笑容比四周冰冷的空氣還叫人背脊發涼。
  「上尉,你怎麼會在這裡!?」
  萊因哈特表面上故意裝出一臉錯愕,其實內心卻暗自竊喜,因為一切正如他所料,一定
會有人前來確認他們的死活。就像犯罪者在犯案後,會忍不住回到作案現場確定情況一樣。
同樣的道理,如果真有人想置萊因哈特於死地,那麼他一定會想看到屍體,然後再把萊因哈
特他們所立下的功勞全部埋藏在冰雪之下。
  上尉開心地笑了起來,笑聲中還夾雜著詭異的氣氛,彷彿看到萊因哈特狼狽的模樣是一
件樂事似的。
  「少尉,你的部下呢?怎麼沒看到那個紅頭髮的小伙子--」
  萊因哈特垂下雙眼,顯得很哀傷的樣子,其實他是為了隱藏內心真正的情緒。
  「--因為車子突然失去動力,連武器都不能使用,所以他跑到外面求援,結果不慎跌
落山谷--我根本沒辦法救他--」
  「唉呀、真叫人惋惜。」
  「我希望你們能幫我找到他的屍體--讓我們搭著你們的車子回基地去。」
  「很抱歉,我實在愛莫能助。」
  「那,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我看也不用再瞞下去了。我們是跟著你們車上的追蹤器追到這裡的,目的是為了讓你
們永遠回不了基地。本來我是希望你們凍死或戰死,不過看樣子,我還是得自己動手。」
  「你說什麼!?」
  萊因哈特的聲音越大,上尉似乎就越開心。
  「這次的出戰對你而言,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雖然結局令人傷感,不過也沒什麼
好難過的,第一次上戰場本來就比較困難嘛。你很快就可以和你那個紅頭髮的戰友相聚了。」
  「你敢亂來的話,要是海魯特上校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派我來殺你的人就是上校呀!」
  這下,萊因哈特更加確定自己原先的猜測,不過表面上還是裝出毫不知情的樣子。為了
讓對方吐出更多的實情,只有盡量讓他感到更多的優越感和勝利感。
  「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並沒有做出違抗上校的事啊!」
  「只要你還活著,就是違抗過他啦!」
  上尉的表情毫不保留地顯露了官僚型軍人最卑賤的一面--對弱勢者施展毫無節制的嗜
虐性格。
  「我可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胞弟、是在你們之上的人!要是我死了,你們也不會有好
下場的!」
  萊因哈特發出幾近哀鳴的怒吼。他確信這番逼真的演技可以為他帶來更多寶貴的內幕。
  「你想拿你姊姊來嚇唬我們嗎?真是可惜啊,你的靠山恐怕靠不住嘍。因為她自己都是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這話什麼意思--」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這並不全然是演技,因為就算萊因哈特再怎麼精明
,一個十五歲少年的洞察力畢竟還是有限。
  「海魯特上校認識宮廷裡的一位大人物。在你抵達這裡赴任之前,那個人早已經寫了一
封親筆信給上校了。人家可是皇帝寵愛的貴婦人,哪能忍受像你姊姊那種貧窮貴族出身的女
人在宮廷裡作威作福。不過,要除掉她之前,得先把她的弟弟給解決了才行。」
  「你--你說的那位貴婦人是誰?」
  「反正你就要死了,告訴你也無妨。那個人就是培尼明迪侯爵夫人。」
  「--我聽說過這個人。她是我姊姊進宮之前皇帝的一名寵妃。聽說她曾產下一子,可
惜是個死嬰。」
  「沒錯!她可是出身名門的貴族,像你姊姊那種妓女怎麼比得上人家。」
  聽到如此下等卑劣的辱罵之詞,萊因哈特那對蒼冰色的眼睛射出令人難以逼視的怒光。
  「好、我知道了。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吉爾菲艾斯、動手!」
  躲在裝甲車裡的吉爾菲丈斯早就做好準備,等著隨時執行萊因哈特的命令。在弗坎貝爾
上尉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之前,他已經先一步採取行動。一二零釐米口徑的電磁砲瞬間轟然作
響,砲口冒出火紅的閃光,朝著上尉座車之外的另一輛裝甲車直擊而去。一切發生得太快,
對方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之前,車子便在一片電光石火中爆炸起火。四周的冷空氣也因為受
到熱風的擠壓形成亂流,拍擊著周圍的冰壁。
  「大家上!把他們統統殺了!」
  上尉扯著嗓子大聲嘶吼。不過萊因哈特他們可不是落網的魚,而是正要跳出陷阱,撲向
獵人的猛虎。驚恐萬分的弗坎貝爾還理不出個頭緒之際,第二顆炮彈又在面前炸開。萊因哈
特將車子右邊的輪子滑上冰壁,只靠左邊的輪子行駛,順利躲過敵人攻擊,而吉爾菲艾斯也
乘勢準確地發射第二發電磁砲。
  弗坎貝爾上尉狼狽地在雪地上掙扎著,鮮血不斷從他身上流出。爆炸的閃光和火焰灼傷
他的眼睛、強烈的爆炸讓他耳膜受損,腹部也承受劇烈的痛楚。他是憑感覺才知道萊因哈特
和吉爾菲艾斯就站在前面。
  「喔?你沒死啊?真是命大。」
  這次輪到萊因哈特投以諷刺的聲音。從弗坎貝爾身上流出的鮮血,已經將雪白的地表染
成紅色。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剛才的那股傲氣和敵意早已隨著爆炸的瞬間被拋向九霄
雲外。弗坎貝爾用極虛弱的聲音為自己乞求一條生路。他後悔自己犯下的錯誤,並發誓要效
忠他們。
  「你說該怎麼辦?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微微舉起槍口,徵詢好友的意見。紅髮少年一反平日溫和的語氣,嚴厲地表達
否定之意。
  「--這個人污辱了安妮羅傑小姐的名譽,絕不能饒了他。」
  吉爾菲艾斯無法忍受剛才弗坎貝爾將安妮羅傑比喻成妓女一事。萊因哈特點點頭,金黃
色的頭髮像波浪般閃爍生輝。
  「你聽見了吧?上尉,我的看法和他一樣。你想殺我們其實並不是什麼大錯,畢竟你有
你的立場。可是你卻說了不該說的話,斷送了自己的一線生機。」
  槍口射出一道白光,直直地朝弗坎貝爾的眉間刺入。弗坎貝爾這次終於動也不動地躺在
地上,瞳孔反映的只有雪花和虛無。
  「沒想到我們竟然得和這種人交手--」
  萊因哈特不屑地咕噥著。他希望和他交手的對象是個優秀、值得尊敬的敵人。況且他的
野心並不在這座荒涼的行星,而是無限深奧、無限寬廣的宇宙空間。他期待著有朝一日可以
實現這個夢想。
  「我們回基地去吧,吉爾菲艾斯。戰鬥現在才要開始呢。」
  「是,萊因哈特少尉。」
  吉爾菲艾斯鄭重地點頭。他們必須回去教訓教訓在基地等待「佳音」的海魯特上校,而
且還要讓那個企圖除掉安妮羅傑的那名貴婦人得到同等的報應。或許這麼做等於是更進一步
把安妮羅傑推向皇帝的懷抱--但是無論如何,他們都必須讓她在宮廷貴族的陰謀中活下去
。因為只要活著,總有一天她那燦爛的笑容將會為他而綻放。為了這一天,他必須繼續戰鬥
下去。
  吉爾菲艾斯握著裝甲車的方向盤,這一刻,他彷彿從萊因哈特的身上看到了安妮羅傑美
麗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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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之夢、夜之歌】
  Ⅰ
  晨曦呈螺旋狀般地射入寢室,透進眼瞼閉合的細縫。
  萊因哈特.馮.繆傑爾眨了兩、三次眼,好不容易才從睡夢中醒來。才剛睜開眼,天花
板角落的擴音器便開始展開早晨的攻勢。
  「起床!起床!!起床!!」
  萊因哈特大大地舒展了一下全身的筋骨,鄰床的吉爾菲艾斯則是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他們兩個現在正在幼年學校的宿舍裡。雖然他們的房間和隔壁寢室有一牆之隔,但是還是可
以感覺到學生們起床的騷動。點名、盥洗、然後到校庭排隊舉行升旗典禮。
  倒不是萊因哈特陷入了回憶的時空,其實他早在兩年前就從這所學校畢業了。這次他是
奉憲兵隊之命重回母校調查一樁殺人案件。這一天是四月二十八日,也是被害者卡爾.馮.
萊弗艾森舉行葬禮的日子。
  帝國曆四八四年,萊因哈特.馮.繆傑爾十七歲,階級上校。
  ***
  經過卡布契蘭加那件事之後,萊因哈特過了一段平安無事的歲月。後來,他接受了自然
大氣和人工大氣週期性交換呼吸的訓練,然後被派到伊謝爾倫要塞駐防。剛開始他是以少校
的軍階指揮驅逐艦,之後又晉升中校,擔任巡航艦艇長。期間,帝國軍曾和自由行星同盟軍
發生大規模流血戰爭,他親眼目睹了同盟軍潰敗的光景。
  在同年齡的軍人之中,萊因哈特不但官階較高、功勳彪炳,而且分配到的部屬也比較多
。每次一有人事變動,他的功勳和駐防地就會重新變動。當然,這跟軍務省的人事方針缺乏
一貫性有很大的關係。但一方面,他自己也很積極建立軍功。再者,他姊姊安妮羅傑的身份
無異也是他仕途上的一大助力。就這樣,上司不得不向上級推薦,讓他一路向上晉升。但是
,晉升的另一個意思通常也就是駐防地的變動。
  在長官眼中,萊因哈特是個不受歡迎的部屬。對一個墨守成規、按部就班型的長官來說
,像萊因哈特那種有才能(雖然不情願,但也必須承認)、趾高氣昂(大家一致公認的事實
)的部下是最令人厭惡的。偏偏他卻是皇帝寵妃的親弟弟!萬一他在自己的麾下戰死的話,
那麼皇帝只要動動他那枯瘦的手指,別說是上司的位置,連未來的仕途都將一併滾落萬丈深
淵了。所以長官們對萊因哈特這個危險的火種,莫不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上一個貪圖安逸的長官想盡辦法將萊因哈特踢開,下一個接到這個燙手山芋的「犧牲者
」則是暗自咒罵,大歎走霉運。
  萊因哈特當然是「危險的火種」,而且危險的程度遠遠超乎那些平庸無能長官的想像。
他所發出的巨量高熱和破壞力,在不久的未來將會把整個王朝、體制,還有宮廷裡的門閥貴
族全部燃燒殆盡。那些沒能事先發覺的人,其實應該算幸運吧。
  但不管怎麼說,對於被調任到帝都憲兵本部一事,萊因哈特感到萬般不願。他一心渴望
上太空和強大的敵人交戰,建立武勳。如今卻被派到一個專門對弱勢者展示皇帝和政府權威
的機構。
  不久前,憲兵隊逮捕了一名老婦。老婦人原本有三個兒子,兩個戰死,一個在戰場上病
死。絕望之餘,她將每個家庭都會吊掛的皇太祖魯道夫大帝和現任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肖
像從牆上扯下扔到地上。她一面用力踩踏,一面大聲咒罵:「我含辛茹苦養大的三個兒子,
都為了皇帝陛下您戰死了!我只能用這個方式表達對您的感激啊!」
  後來由於有人密告,老婦因此遭到逮捕。那個利用職權將自己的兒子調到後方的憲兵副
總監,在對部下訓示的時候說:「那個女人該恨的是共和主義者那些叛徒,可是她居然把怨
氣出在皇帝身上,做出違反國家、忘恩負義的舉動!那些不懂得感謝皇帝、效忠國家的人,
不必把他們當人看待!這種人應該得到最嚴厲的懲罰!」
  他的言論很明顯地是在教唆刑求,甚至要置老婦於死地。萊因哈特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雖
然感到極端憤怒,但是以他的權責根本插不了手。
  不過,憲兵隊內部還是出現了見義勇為的聲音。那是一個三十來歲,名叫伍爾利.克斯
拉的年輕男子,他不是憲兵出身,而是以艦隊法務士官的身份,從宇宙艦隊司令部調到憲兵
隊從事研修的工作。他一接下那件令人不愉快的案件後,立即帶人到那名告密者的家裡將他
逮捕。以下就是他所持的理由--
  「這個人看到老婦人犯下大不敬的罪行時,竟然站在一旁觀看而不出面予以制止,顯然
沒有盡到一個臣民的責任。雖然事後他告了密,但那只是為了掩飾他自己的過錯。正因為他
內心的想法和老婦一樣,所以才會眼睜睜地看著皇帝的肖像被踩踏,而沒有出面干涉。這種
行為等於是共犯,如果不予以嚴懲的話,那麼懲治不敬之罪的精神將蕩然無存。」
  就這樣,那名告密者當月的家計陷入赤字,因為他領到的獎金必須拿來支付更高昂的醫
療費用。至於那名老婦,雖然遭到監禁和詢問,不過並沒有受到刑罰。憲兵副總監為此還特
地召克斯拉前來質問。克斯拉這麼回答:「會踩踏皇帝陛下肖像的人,表示精神狀態已經不
正常。拷問一個瘋子一點意義也沒有。」
  克斯拉的反抗也僅止於此。後來老婦人被流放到一座酷寒的行星,沒過多久便因為絕食
而衰弱致死。雖然克斯拉最後還是未能替老婦脫罪,但至少那名告密者受到應有的懲罰,這
一點倒是替無能為力的平民百姓出了一口怨氣。
  「了不起!克斯拉中校見義勇為的精神實在令人敬佩,值得我們學習。」
  萊因哈特向來欣賞作風直來直往的人,但是克斯拉中校迂迴致勝的行事作風更是令他感
佩不已。畢竟他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年輕人,只有藉由不斷地學習、累積經驗,將來才能擁有
超人一等的能力。事實上,吉爾菲艾斯的本質和萊因哈特非常近似,只不過他要求自己必須
扮演緩和萊因哈特剛烈性格的角色,所以在處理事情方面要比萊因哈特來的審慎周密。或許
也正因為這樣,他才更欽佩克斯拉處事的機智。
  舉個例來說吧,萊因哈特視為理所當然的人事異動,在吉爾菲艾斯看來卻是令人擔心的
變數,他害怕不能和萊因哈特編入同一個單位。所以每次一有新的人事異動,他最關心的是
有沒有和萊因哈特分配在同一部屬,至於派到哪個單位他倒是不那麼擔心。
  這次人事變動的結果,讓他陰霾多日的心情得以撥雲見日。或許心頭的重擔沒了,所以
才能心平氣和地安慰對這次人事異動有滿腹牢騷的萊因哈特。當然,萊因哈特並不是不在乎
能否和吉爾菲艾斯發配在同一個部屬,而是他認為那種事根本不需要擔心。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兩個之所以能分配到同一個單位,很明顯的和萊因哈特的姊姊安妮
羅傑的幕後運作有很大的關係。再者,對軍部來說,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的存在對他們尚
沒有構成威脅,不需要特別予以防範。既然萊因哈特身為主官,必須分配一名副官給他,那
麼讓他們兩個同進同出倒也省得麻煩。至少目前,他們還認為吉爾菲艾斯只是一個不足輕重
的小卒--當然,那只是現在而已,直到萊因哈特掌握人事大權為止。而吉爾菲艾斯本人認
為,只要萊因哈特和安妮羅傑承認他存在的價值就足夠了,其它的並不重要。
  ***
  帝都憲兵本部是在今年的四月二十六日才受理幼年學校所發生的殺人命案。當天,負責
搜查的刑事小組曾經前往學校進行調查,可是最後還是無功而返。但是,這個案子又不能因
此置之不理。
  由於命案發生在幼年學校,搜索調查對象是貴族的子弟,所以警方自動被排除在搜查行
列之外,改由憲兵接手,然後再交由刑部進行審理。雖然這無異是對警界的一大污蔑,但在
一個極權統治的社會,本來就沒有什麼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公理可言。
  被害者是一名五年級(最高年級)學生--卡爾.馮.萊弗艾森,十五歲。案發當天清
晨,同寢室的學生一醒來就發現他的床上空無一人。經過全校搜查,結果在糧食倉庫裡找到
那名學生的屍體。校方開了三個小時冗長的會議後,才向憲兵隊報案,那時已經過了中午時
刻。被害者是因腦部遭重擊而死亡,現場沒有找到凶器,而且倉庫的門是從外面反鎖。從以
上種種跡象可以看出這是一樁殺人命案。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就是為了調查這宗離奇的命
案而住在學校宿舍。
  「我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讓你進行全權調查。當然,我們憲兵隊裡也不是沒有人才,
所以如果你覺得無能為力的話,也可以找別人代替。」
  長官的口氣不但缺乏誠意,而且充滿了揶揄、諷刺。儘管萊因哈特對這個任務感到排斥
,但是他並沒有拒絕。對他來說,臨陣脫逃對他的存在意義將造成重大的打擊。
  「萊因哈特,您實在不需要被那些人耍得團團轉。」
  吉爾菲艾斯的見解稍有不同。他認為萊因哈特不需要當一位全能的超人。與其費盡心思
處理區區的刑事案件,不如學習如何善用將才,統領大軍。再說,憲兵部的意圖非常明顯,
一旦萊因哈特無法順利破案,他們便會以能力不足、辦事不力為由將他踢出憲兵部,這麼一
來正好稱了他們的意。不過,萊因哈特並不同意他的看法,他說:「吉爾菲艾斯,我們兩個
從來沒有失敗過吧?不管敵人是如何難纏,我們都能克服對不對?」
  「是的,萊因哈特。」
  「以後我們也不會輸。」
  「是的,萊因哈特。」
  「--所以,儘管這次的敵人再怎麼狡猾、兇狠,我們都不能退縮。」
  萊因哈特已經下定決心,要在一個星期之內偵破校園命案,好送給憲兵隊一個灰頭土臉
的大禮。「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吉爾菲艾斯這麼想,他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反正從以
前到現在,金髮天使總是有辦法說服他。
  Ⅱ
  翌日,二十七號,金髮少年和紅髮少年回到畢業近兩年的母校拜訪。
  「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上校和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上尉?」
  在校門口站崗的是最低年級的學生。他們看到萊因哈特出現時,莫不一臉驚訝。雖然憲
兵部之前已經通知校方將派專人前來處理,但是他們以為上校和上尉應該是中年軍人,沒想
到出現的竟是兩名青年才俊。高年級的學生聽到消息後,都紛紛跑出來看個究竟。
  高年級學生對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並不陌生,因為他們曾經同校三年。萊因哈特不僅
是風度翩翩的美少年,而且成績表現相當優異,不但令同年級的學生艷羨不已,連低年級的
學弟也對他散發出來的那股孤高的氣質、領導者的風範崇拜不已。吉爾菲艾斯因為經常陪伴
在萊因哈特身邊,而且為人親切有禮,所以也很得人望。
  「十七歲就當上上校啦--?真了不起!」
  低年級的學弟們的竊竊私語化成陣陣微妙的空氣波動,輕掠過萊因哈特波浪般的金髮。
驚訝、好奇、疑惑、讚歎就像倒入咖啡裡的奶精般,在圍觀的學生中緩緩地流動著。就在一
片毫無秩序可言的陣列中,萊因哈特他們走進了校長室。
  由於他是兩年前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校友,所以學校的師長對萊因哈特.馮.繆傑爾
這個名字印象非常深刻。再者,他畢業之後,短短兩年間就從少尉一路晉升到上校,陞遷的
速度是幼年學校歷年來的畢業生中最快速的一個。照理說,這應該是值得母校誇耀的光榮事
蹟,但是每當師長們在提到這位傑出的校友時似乎語多保留。畢竟,萊因哈特的成就並不是
通例。誰都知道他姊姊安妮羅傑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寵妃,而且皇帝還賜給她伯爵夫人
的稱號。
  「他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弟弟?難怪那麼快就飛黃騰達。」
  對於這樣的誤解,令萊因哈特感到厭煩和不悅。剛滿十七歲的年輕肌膚散發出感性的芒
刺,更讓人留下焦躁、難以親近的印象。或許,越是完美的傑作所受到的貶損也越嚴苛吧。
不管怎麼說,萊因哈特還只是十七歲的小伙子,感情往往超越了理性的控制。
  關於這方面,吉爾菲艾斯當然也是一樣。不過他深諳熱鍋不宜澆熱油的道理,所以一直
比萊因哈特更有自覺,不輕易感情用事。
  說的更明白一點,萊因哈特自始自終都是萊因哈特,但吉爾菲艾斯卻是憑藉自我的意識
和努力,才變成現在的吉爾菲艾斯。或許他天生就資質脫穎,但是讓這份資質開花結果的卻
是他本身的自覺,以及不可不提的催化劑--「繆傑爾家的姊弟」。
  ***
  幼年學校的校長是一名年屆退休之齡的老軍官--吉爾哈魯特.馮.修提加中將。萊因
哈特在學的時候,他還只是副校長。雖然是軍旅出身,卻嗅不出軍人氣息,但也不見教育家
的風範。他擁有皇家賜予的男爵封號,不過並不會擺出貴族的架子。說的更貼切一點,他給
人的感覺就像個農莊的小地主,說起話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本來,我們並不歡迎外人進來本校。不過這次的命案事關重大,而且兇手殘無人性。
希望你以搜查官、以及傑出校友的身份,早日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以慰不幸的犧牲者
在天之靈,也好讓本校受損的聲譽能夠重獲清白。這是本校全體師生殷切的期盼。」
  既然這樣,為何那麼晚才向憲兵隊報案呢?萊因哈特感到相當不解,但並沒有提出疑問
。而校長,大概是平日的習慣使然吧,他邊用手指撫弄顏色略深的鬍子,邊推銷他那毫無根
據的推測--什麼貴為帝國軍基石的幼年學校居然發生殺人案件,八成是共和主義者的陰謀
等等。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說不定共和主義份子已經擁有超越時空的能力了。搞不好他們的
下一個目標是軍務省呢。」
  是皇宮!萊因哈特好不容易忍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但即使如此,還是瞞不過吉爾菲
艾斯的眼睛。
  知道萊因哈特對舊體制的厭惡和企圖推翻的意念的,只有他自己和吉爾菲艾斯兩人。在
安妮羅傑的光環庇佑之下,萊因哈特更不能對帝國最高權威表示違逆。縱使傑出的成就為他
惹來不少閒言閒語,甚至有人批評他是個「目中無人的臭小子」。但是如果那些人瞭解他內
心真正的意圖,恐怕就不只是「目中無人的臭小子」能一語蔽之了。那可是罪大惡極的叛國
之罪!無庸置疑地,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將會遭到處決,連安妮羅傑也無可倖免。即使她
貴為皇帝的寵妃也一樣。王朝的存亡凌駕在皇帝個人的意志之上。一旦罪名確立,萊因哈特
將不再是寵妃的弟弟,而會變成安妮羅傑是叛國罪人的姊姊,主客的地位在瞬間大逆轉。叛
國者的妻子、兒女、雙親,甚至是兄弟、朋友都會遭受連坐。這種例子在過去的歷史上屢見
不鮮。而且也唯有叛國罪,是不分貴族、平民,一律都得受到相同的罪刑。
  所謂停滯的石頭會生苔,雍塞的池水會腐臭。高登巴姆王朝時代曾發生過幾次原本可以
為帝國注入活水的事件,可是最後都遭到當權者以死亡和暴力恫嚇給遏殺了,結果更加速自
身的腐敗。
  對滅亡的古老歷史寄予哀憐之意乃是人之常情,但是卻不需要對那些扼殺新事物的陳年
污泥冠上古老傳統的美名。萊因哈特發過誓,一定要把這些污泥從歷史上掃除殆盡。
  尤其從第一次上陣以來,萊因哈特的背後就蒙上了一層敵對的陰影。他們個個張牙舞爪
,準備隨時對他伸出最惡毒的魔掌。而那些人就是躲在「新無憂宮」裡,享盡榮華富貴的特
權階級。儘管萊因哈特極欲除之而後快,但是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和那些人抗衡。
  周圍那些無才無能、又眼界狹隘的庸俗之輩,在萊因哈特看來簡直愚蠢得令人難以忍受
。但吉爾菲艾斯卻有不同的見解。他認為那些視野狹隘的無能之輩,正好可以當他們步步高
陞的台階。要是他們擁有卓越的洞察力和想像力,一旦識破萊因哈特的野心,那麼他們兩個
人計劃多年的未來將永遠無法實現。以個人成就來說,十七歲的年輕人能爬上上校的位置,
應該可以算是功成名就。但是若要對付整個王朝如此巨大的敵人,這一點小小的成就實在是
微不足道。
  萊因哈特反問校長:「與其扯上共和主義份子,說不定是那名學生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
的內幕,所以才會惹來殺身之禍吧?」
  這突如其來發言,讓站在一旁吉爾菲艾斯趕緊對他使眼色。在反應稍遲鈍的校長尚未變
臉之前,萊因哈特又替自己辯護。
  「我只是打個比方罷了,校長閣下。如果有得罪之處,在此先向您道個歉。在憲兵隊待
久了,總是變得討人厭。」
  萊因哈特恭敬地掩飾了內心真正的想法。對於尚無力反抗的人來說,有時必須藉著幾近
虛假的客套來掩飾真正的自己。萊因哈特當然知道這個道理,而他也準備這麼做。只是在吉
爾菲艾斯看來,這種作法實在太冒險了。他不出一聲,以視線極力要求萊因哈特掩藏他突出
的稜角。
  午後溫暖的陽光,透過格子窗灑進了校長室。現在正好是晚春的季節,空氣中混和著多
種花香,隨風輕拂著人們的肌膚。透過格子窗向外看去,濃淡參差的綠意像炸開似地攻佔了
整個視野,彷彿連視網膜都染上翠綠的色彩。
  雖說外面的世界一片生意盎然,走到哪裡都感覺暖烘烘的,不過萊因哈特並不特別喜歡
這個季節。他比較偏好早春的清晨、初夏的午後、蕭瑟的晚秋和寒意颼颼的初冬。對他來說
,晚春的午後空氣過於透明翠綠,感覺好像整個人都沉入海裡似地。入夜之後,夜空中的點
點寒星所綻放的銀光,連人呼出的氣息都會反射白色的光芒。而且皮膚乾澀緊繃、粗糙的感
覺刺激著全身的每一吋神經。這就是晚春的自然和人體之間格格不入的觸感。
  總而言之,萊因哈特對於帶有硬質透明感的時間帶,向來都不抱持好感。
  「--如果你認為有必要的話,可以調查本校的經理。但是你絕對查不出有任何可疑之
處的。」
  校長虛偽地笑著說。聽得出來他是為了掩飾內心的不悅。
  「這些將來都要上戰場和共和主義份子作戰的學生們,如今卻得面臨互相猜忌的下場,
真是情何以堪哪。」
  老人沉重地嘆了口氣。萊因哈特再次向他表達歉意,畢竟眼前這個老人是他們求學時的
恩師,總不能表現得太過失禮。
  「互相猜忌?可是我們並沒有對外發表這是件殺人案,不是嗎?」
  「謠言傳播的速度快得驚人,而且是無孔不入,我們實在防不勝防啊,萊因哈特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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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41:42 |只看該作者
  萊因哈特頷首表示同意。接著,他以要到現場勘查為由,退出校長室。校長則答應派一
名可以信賴的學生過去,以便提供他們辦案時所需的協助。
  Ⅲ
  「這裡就是--發生不幸事故的現場。」
  帶領他們到糧食倉庫的是一名在學校服務了三零年,好不容易才升上中尉的事務員。雖
然吉爾菲艾斯的官階只比他大一級,但對他來說都是必須低頭服從的長官。至於上校萊因哈
特就更是遙不可及的大人物了。他們很快就結束在倉庫的調查,一方面是距離案發已經過了
一段時間,早就沒什麼證據可查。另一方面是,事務員畢恭畢敬的態度也讓人覺得喘不過氣
來。
  走出倉庫後,萊因哈特詢問事務員學校裡對這次的事件有沒有流傳什麼樣的謠言。事務
員表情恭謹地回答:「是的。大家都在謠傳可能是怨靈作祟。」
  「怨靈作祟!?」
  「是的。有人說是幾十年前意外身亡的學生想找人作伴,也有人說是因為他看到惡魔信
徒的集會才會惹來殺身之禍,反正校園裡是謠言滿天飛。」
  「謝謝你寶貴的意見。」
  萊因哈特在心裡暗自苦笑,隨即讓事務員離開。
  「真是--什麼惡靈作祟!!」
  「學校和鬼故事本來就是如影隨形,每所學校都一樣。或許這也算是惡靈作祟吧。」
  但凡房間的角落、樓梯下的死角、走廊的盡頭、門的後面多少都會流傳著一些「靈異故
事」。它對人們所造成的恐懼,簡直就像躲在宇宙黑暗的迷宮裡,隨時等著將飛過的宇宙飛
船一口吞下的怪物一樣。或許遠古的人類在洞穴裡生一把小小的火苗以對抗外界無止境的黑
暗的那段記憶,還留在人體最深層的細胞核裡。所以人類至今還是對黑暗存在著莫須有的恐
懼。儘管說來可笑,可是卻不能否認這個事實。即使是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他們也曾經
歷過因為恐懼黑夜,而把頭蒙在棉被裡,害怕得整夜不敢闔眼的年紀。
  話雖如此,不過如果將這次校園命案歸咎於超自然現象,實在是荒謬無稽。
  萊因哈特他們到學校的教室、第一到第三校舍、體育館、圖書館、閱兵場兼競技場、射
擊訓練場--等地走了一圈。與其拘泥在同一個地方,倒不如四處走動或許可以探聽到更多
線索。
  幼年學校不但佔地廣大,師資和設備也比其它同年級的教育機構來得高級。因為它和軍
官學校都是屬於銀河帝國的軍國主義教育的中樞,所以享受這樣的待遇也是理所當然。不過
在萊因哈特看來,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幼年學校已經老朽了。」
  他指的不是設備,而是師資和校風都已經呈現頹圮的老態。一味地墨守成規和習慣、忽
略創新和啟發性、視古老為真理、將求新求變的學生當成擾亂秩序的罪魁禍首。
  儘管為人詬病的毛病不少,但是一成不變的校園卻也勾起了校友的懷念之情。
  「圖書館還是老樣子。」
  「我們曾在大廳後面和高年級的學生打架,而且是二對四呢!」
  幼年學校的萊因哈特是出了名的「麻煩人物」,不但以前如此,現在也是一樣。不過他
從不找低年級學弟下手,也不會以多欺少,而且是正好相反。因為他的尊嚴不容許這樣的行
為。
  「我還記得曾經把一個說我姊姊壞話的傢伙扔進那座水池裡。」
  求學時種種的回憶彷彿又被喚醒了一般,歷歷在目。
  「這裡是古老的戰場,到處都有你以前留下的功蹟哪。」
  「別說得好像事不關己似的,別忘了,你也是同夥喔。」
  萊因哈特笑著。他用細瘦的手指撩撥著一頭金黃色的髮絲,思緒再度陷入往日的時光。
  「我們從幼年學校畢業只有短短的兩年,這段期間要不是有你跟隨在側,說不定我早就
向閻王報到了。」
  這一番直接、坦率的謝意,讓吉爾菲艾斯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只得用蹩腳的笑話掩飾內
心的尷尬。
  「雖然您有不少通往冥界的車票,可是卻沒有入場券。所以不管你遇到什麼危險,都死
不了的。」
  「喔?這我倒不知道呢,這故事挺有意思的。」
  談笑聲中,萊因哈特的腳步變得輕鬆許多。走出一排一排的校舍後,兩人來到一大片草
地。因為天氣熱得讓人發汗,他們便朝一棵大榆樹下走過去。
  樹蔭下,他們再度翻開手上厚厚的資料,希望能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被害者的學年
成績並不算特別優秀,約莫在一零名到五零名之間。吉爾菲艾斯在校的成績大概就是這個程
度。雖然他在射擊的科目表現傑出,但是也僅止於此。因為學校裡並沒有輔佐役這個科目,
連戰略計劃也都是紙上談兵的模擬戰況,能讓他施展所長的機會並不多--
  「以他的成績應該不至於遭人嫉妒。令人納悶的是,他為何會出現在糧食倉庫裡?」
  「您說的沒錯,一個學生在三更半夜跑到倉庫的確不尋常。」
  在缺少線索和目擊證人的情況下,萊因哈特在調查過程中不只一次觸犯校規。向國旗致
敬時雙腳要打開多少角度、看到師長要心懷感激地低頭敬禮--這些規定對一個擁有獨立人
格的個體來說,簡直愚不可及。
  當再次享用學校供應的餐點時,雖然讓他憶起學生時代的點滴,但味覺上的感受卻教人
不敢領教。黑麥麵包、香腸、起司、蔬菜湯、馬鈴薯沙拉佔滿了桌面,量雖多但味道實在難
以下嚥。萊因哈特求學時代,就經常為了這件事遭到師長的訓斥。
  「校方非常重視食物的營養!你身為國家未來的軍人,卻老是抱怨食物難吃,簡直是不
知好歹!」
  那些站在支配者立場的人在強制別人遵守規定時,自己往往就是那個破壞規定的害群之
馬。例如以前癡肥不堪的魯道夫皇帝,他嚴格限制人民的飲食生活,自己卻天天酒池肉林、
享盡人間佳餚。他晚年的時候一直為痛風所苦,就是最好的證明。或許對魯道夫來說「自己
」的食物遭到平民百姓的糟蹋是他最痛恨的吧。所謂上行下效,幼年學校的前任校長,也就
是萊因哈特求學時代的校長,就曾經私藏葡萄酒和魚子醬。那麼現任校長修提加中將又是如
何呢?就算學生私闖糧食倉庫,頂多也只是觸犯校規,可是--。
  萊因哈特的視線停在前方一大片泛著祖母綠色彩的球場。場上正好有紅、黃兩隊球員在
進行比賽。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選了一處斜坡坐了下來。當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球場上的
比賽時,突然有個人影擋住了前方的視線。一名身材高大、棕色頭髮、看起來應該是高年級
的學生站在他們面前,直挺挺地向他們敬禮。
  「報告,我是高年級的學生墨利斯.馮.哈森。校長派我來協助協助上校的調查工作。」
  「喔,辛苦了,坐下吧。」
  「對不起,我不能在上校面前坐下。請讓我站著接受您的詢問吧。」
  少年的表現與其說是生硬,倒不如說是出於本身的教養和對規則的機械性順從。儘管萊
因哈特心裡嘀咕著,不過並沒有說出口。
  「那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死者萊弗艾森生前的風評如何?」
  「這個我不太清楚。」
  「那麼,他有沒有與人結怨?」
  「這我就不知道了。」
  少年的回答對案情一點幫助也沒有。倒不是他無心協助辦案或是存心跟萊因哈特作對,
而是他可能本來就對別人的事漠不關心。或許數字和資料對他來說還來得實際吧。萊因哈特
皺著眉,不再開口。看到他沉默不語的樣子,吉爾菲艾斯代替他提出問題。
  「那反過來問好了,有誰跟他交情比較好?」
  「我。」
  「是嗎?那麼在你看來,萊弗艾森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少年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無法會意吉爾菲艾斯的問題。吉爾菲艾斯只好換另一個方式
問。比方說,當他的成績被同學超越時,他是無所謂呢?還是會耿耿於懷?
  「就我所知,應該是會介意吧。」
  他有推諉責任的傾向嗎?就是把自己的過錯和失敗歸咎他人身上的習慣?
  「嗯,他的確會這樣。」
  「你說你們是好朋友,可是你怎麼都不替他辯護?」
  「我想,照實回答對案情才會有幫助--」
  少年不慍不火的口吻,連吉爾菲艾斯都感到有點不耐煩。他的回答不像是自己知道或是
相信的答案,倒像是從旁偷聽來的訊息。這時,球場上的學生傳來一陣騷動。少年回過頭去
看。萊因哈特因為視線被擋住,索性問他:
  「哪一隊得分啦?」
  「不是黃的那隊。」
  少年沒有做正面的回答。球場上果然可以看到穿紅色球衣的球員歡欣鼓舞地吶喊著。吉
爾菲艾斯突然看了少年一眼,不過並沒有說什麼。萊因哈特揮揮手,作勢要少年離開。
  「這傢伙一點幫助都沒有。」
  萊因哈特沒好氣的說。他的聲音充滿了不滿的蒸氣。
  「到目前為止還是找不到凶器。到底兇手是如何殺人,又是如何湮滅凶器的?」
  「或許我們應該先考慮兇手的動機,吉爾菲艾斯。如果把所有的可能性還原為單一動機
的話,你說那會是什麼?」
  「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對吧?」
  在這種情況下,吉爾菲艾斯不需要下任何斷言,只需提供萊因哈特思考的線索就行了。
金髮少年點點頭,濃密的前髮隨著輕輕晃動。
  「沒錯,就像戰爭一樣。要不就積極地爭取勝利,要不就退一步守住現狀,也就是攻擊
的動機和防衛的動機。」
  吉爾菲艾斯沒有打斷他的話,專心地聆聽。
  「或許我們應該把復仇的動機也列入考慮。廣義來說,這也算是一種防衛性的動機--」
  說到這裡萊因哈特突然中斷談話,陷入沉思,隨即又咋了咋舌。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派我們來調查這個案子了!吉爾菲艾斯。」
  「為什麼?」
  「為了讓嫌犯放鬆警戒。」
  「喔喔--」
  吉爾菲艾斯會意地點點頭。
  當初校長得知憲兵隊派兩名十幾歲的小伙子負責這件殺人案時,顯得極為不悅。萊因哈
特到校那天,校長還抱怨說憲兵隊根本沒有把這個案子當一回事--但不管怎麼說,現在就
只有等犯人自己露出馬腳了。
  Ⅳ
  四月二十八日,這天是被害人卡爾.馮.萊弗艾森舉行葬禮的日子。下葬地點選在羅伊
斐林墓園。雖然儀式進行的時候還不到太陽下山的時刻,但是天空卻陰沉沉的一片,厚厚的
雲層彷彿承受不住重量似地越壓越低。以視覺來說,時間好像加快了兩個小時。以皮膚的觸
覺來說,簡直就像倒退了一個月。前來參加喪禮的人回家後大概都要吃感冒藥吧。
  「--這件意外真是令人遺憾--」
  耳邊不時傳來的竊竊私語,證明了情報管制的確收到極大的效果。儘管天色灰暗,儀式
也沉重得令人快喘不過氣,但是致悼詞的學生代表--學年首席墨利斯.馮.哈森仍然以無
懈可擊的態度,朗誦著無懈可擊的追悼文章。悼詞的內容千篇一律、毫無個性可言,不過也
找不出值得詬病的破綻。當學年首席和已故友人的父親握手時那種形式美的極致表現,讓參
與喪禮的女士們都不禁嘶嘶啜泣,以帕拭淚。
  儀式結束後,萊因哈特上前向死者的父親表示哀悼之意。
  「令公子的事真是令人遺憾,萊弗艾森上校。」
  雖然官階相同,不過萊弗艾森足足比萊因哈特年長三十多歲,而且不久即將退役。關於
這次的意外,校長已經跟他說明了原委,他也知道萊因哈特是憲兵隊派來的調查人員。儘管
內心悲痛萬分,但他還是恭敬地向萊因哈特回禮。
  「真是辛苦你了,請你務必查出真兇,予以嚴懲。」
  「這是當然的了,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給令公子一個公道。」
  萊因哈特毫不做作地表達負責的態度。不過基於職務上的關係,他必須要求痛失愛子的
父親不要對外公開這是一樁殺人事件。篤實的萊弗艾森上校立即毅然地表明立場「我知道,
因為這關係到帝國軍幼年學校的名譽。」聽到這樣的回答,萊因哈特不禁對自己的立場和這
位父親順從的態度感到痛恨。被支配者的寬容只會助長支配者的氣焰,讓他們變得更加肆無
忌憚。
  吉爾菲艾斯聽了萊因哈特滿腹的怨氣後,微笑地安撫他的情緒。
  「萊因哈特,您說的很有道理,可是這件事不能怪他呀。」
  萊因哈特不好意思地撥了撥頭髮。
  「說的也是,他並沒錯。帝國的人民經歷了將近五個世紀的精神奴役,不、應該說是家
畜對待,自然而然就養成習慣了。說起來他也是犧牲者之一,我實在不該怪他。」
  儘管如此,他還是在心裡發誓,無論如何絕對不當單方面的犧牲者。正在思索著的時候
,他發覺吉爾菲艾斯的視線一直盯著站在前面不遠的學年首席哈森身上。吉爾菲艾斯也注意
到萊因哈特狐疑的眼光。
  「我總覺得怪怪的,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種感覺就好像牙縫裡塞了蔬菜的葉子
。」
  「那的確很不舒服。」
  萊因哈特露出一臉感同身受的表情。
  「算了,反正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們就專心辦案吧。雖然喪禮花去我們不少時間,
但我想這種事應該不會再發生了吧。」
  不過,這回萊因哈特的猜測出現了數億分之一的誤差。當他們回到幼年學校後,便收到
一封從齊格琳蒂皇后皇家醫院寄來的錄影帶信件。一旁的吉爾菲艾斯看到信件內容後,瞬間
整個人都呆住了。
  「--帝國騎士賽巴司提恩.馮.繆傑爾閣下於帝國曆四八四年四月二十八日一九時四
零分,病逝於本院特別醫療大樓。死因是肝硬化。本院雖盡一切力量挽回繆傑爾閣下的生命
,但是他送來本院時已經為時已晚。」
  萊因哈特面無表情地看著宣告父親死亡的畫面。醫院方面一再強調父親的死是因為疏於
對自己身體的管理,但這對萊因哈特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他無言地凝視著錄影帶畫
面,突然覺得肩膀上增加了些許的重量。萊因哈特輕輕拍著吉爾菲艾斯搭在他肩上的手。
  「放心吧,吉爾菲艾斯。我會去參加喪禮,我可不想挨我姊姊的罵呢。」
  他極力想擠出一絲笑容,但中途還是放棄了。過去種種不愉快的回憶佔據了他所有的思
緒。
  萊因哈特父子感情不睦的事吉爾菲艾斯早就知情。不過萊因哈特對父親的憎恨也不是毫
無理由。七年前,他的姊姊安妮羅傑被送進皇帝的後宮時,賽巴司提恩收下了皇帝饋贈的五
十萬帝國馬克。雖然那筆錢名義上是治裝費,事實上卻是販賣人口的酬金。對萊因哈特來說
,不管是買的人或賣的人都是萬惡不赦的罪犯。他的父親和皇帝都是共犯。而把這種公然的
人口販賣視為理所當然的社會體制,以及默許這種事的人民的心態,都是萊因哈特發誓要剷
除的惡習。
  ***
  四月三零日這天是帝國騎士賽巴司提恩.馮.繆傑爾舉行喪禮的日子,儀式簡單而隆重
。參加儀式的人雖多,但都不是來替賽巴司提恩致哀,而是忙著向安妮羅傑搖尾巴,真正來
憑弔死者的恐怕一個也沒有。
  賽巴司提恩的靈柩被安放在十四年前亡故的愛妻克拉里貝兒.馮.繆傑爾旁邊。他安息
的墓園是安妮羅傑出錢買下的,雖稱不上氣派,不過格調高雅、空間也不小。另外,賽巴司
提恩雖然對兒子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但是他生前把所有的家當全部揮霍殆盡,沒有留下任
何資產。
  安妮羅傑一身素淨的黑衣,黑紗遮住了她臉上的表情。站在她身旁的萊因哈特則是望著
天空,視線冰冷不帶感情。而吉爾菲艾斯一直等到儀式結束,才有機會向安妮羅傑問安。
  「安妮羅傑夫人,如果您在宮廷裡遇到什麼不如意的事,請儘管告訴萊因哈特跟我,這
樣或許您會覺得舒坦一點--」
  「謝謝你,吉爾菲艾斯。」
  安妮羅傑輕微而顫抖的聲音,像清泉般地滲進吉爾菲艾斯的心扉。
  「真的非常謝謝你--」
  這時,一陣令人厭煩的雜音打斷了她的聲音。
  「格里華德伯爵夫人,抱歉打斷您的談話。是這樣的,陛下要您今天晚上跟他一起去欣
賞歌劇。開演的時間是晚上七點,所以請您準備起駕回宮。」
  說的也是。安妮羅傑現在的身份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寵妃--格里華德伯爵夫人。
而他只是一名區區的上尉,他們兩人之間的鴻溝實在太大了。站在安妮羅傑身旁的宮廷內侍
彷彿是在提醒吉爾菲艾斯注意自己的身份。無處傾訴的相思頓時化成了對高登巴姆王朝的憎
恨。但是不一會見,他的思緒又被現實的光景拉回。他看著安妮羅傑在宮廷內侍的護衛下坐
上一輛黑色轎車離開。
  以前吉爾菲艾斯曾聽人說過,賽巴司提恩.馮.繆傑爾生前曾婉拒皇室賜予的男爵封號
。但這畢竟只是謠言,是真是假很難說。就算是事實,或許賣女求榮的污名讓他羞於接受,
或者他想用拒絕的方式表達為自己辯護的立場。究竟是哪一種,連吉爾菲艾斯也不敢斷言。
不過另一種說法是,賽巴司提恩主動向皇室申請男爵的封號,結果遭到駁回。萊因哈特似乎
比較相信後者的說法。
  在吉爾菲艾斯的印象中,萊因哈特的父親似乎都和嗅覺脫離不了關係。賽巴司提恩是個
不折不扣的酒鬼,不論何時身上總是散發著濃重的酒臭。至少在吉爾菲艾斯的記憶裡他一直
是醉醺醺的樣子,幾乎沒有例外。或許,他只是借酒裝瘋吧。
  「天底下把女兒賣給皇帝和大官的人不計其數,為什麼萊因哈特這傢伙卻偏偏只怪我一
個人!」
  的確,賣女求榮的人確實多得不勝枚舉。但是萊因哈特的父親只有他一個,而且把安妮
羅傑賣給皇帝的也是他。在這種推卸不掉的身份下,他也只有承受萊因哈特負面的感情了。
  突然,吉爾菲艾斯感到似乎有個力量壓在他的肩上。他不需回頭就可以感覺到萊因哈特
金黃色的頭髮和金黃色的怒氣。沒想到強奪者和被強奪者之間的界線竟然是如此清晰可見。
  「萊因哈特。」
  吉爾菲艾斯這個時候也只能說這麼多了。金髮少年按著好友的肩膀,那對蒼冰色的眼眸
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笑意。
  「總算結束了--」
  萊因哈特端麗的唇形像化了冰一般,綻露出開朗的笑容。
  「姊姊和我終於解脫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就靠我們的努力了,而且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吉爾菲艾斯!」
  Ⅴ
  賽巴司提恩.馮.繆傑爾的葬禮結束後,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正趕回幼年學校的途中
,原本陰霾的天空拋棄了貴婦人的衿持,開始歇斯底里地鬧脾氣。厚厚的雨雲從地平線那端
迅速飄來,陣陣狂風像要展示它強大肺功能似地呼嘯著。不一會兒功夫,天空便淅瀝嘩啦地
下起大雨來,路上的車子頓時陷人窒礙難行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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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41:46 |只看該作者
  春天的雨勢雖然短暫,卻一點也不溫順。在天體運行法則面前,靜謐地喘息著的自然,
彷彿把它所有的熱情全部傾注在即將到來的復活日一般。萊因哈特非常瞭解這一點,因為他
自己正是這樣。
  回到學校後,更凜冽的強風正等著他們。校園裡發生了第二宗殺人案件。死者同樣是最
高年級的學生,約翰.哥德霍爾特.馮.貝魯茲。他的成績是僅次於哈森,排名全學年第二
的優等生。
  「我人在這裡,兇手竟然還敢犯案!」
  萊因哈特壓抑不住滿腔怒火,狠狠地用拳頭捶打牆壁。吉爾菲艾斯沒有情緒化的反應,
反而看起來輕鬆了許多。因為這個案子已經有了眉目,他的怒氣因此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兇手是故意趁你不在的時候犯案的,我們是防不勝防啊。」
  「可是不管怎麼說,命案再次發生,我也有責任哪!」
  殺人現場是一間盥洗室,室內全部鋪上了磁磚,天花板和牆壁是乳白色系列,地板則是
綠色。濺到牆上的血跡幾乎都已經擦拭乾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奇怪的是,地板的血漬只
有大略地擦過,甚至原本沒有沾血的部分也留有擦拭的痕跡。這個情況倒是無法用常理來解
釋。
  「你負責調查本校的命案,如今一案未破,又發生新的命案,真是令人遺憾。」
  校長室裡,修提加校長看著年輕的金髮少年,眼神流露著責備的目光。萊因哈特沒有為
自己辯護。其實最應該負責的應該是校長。他去參加葬禮的這段時間,校園內的治安本來就
該由校內的糾察隊負責才對。儘管萊因哈特心裡這麼想,不過並沒有說出口,只是用蒼冰色
的眼眸冷冷地回敬對方。
  「實在是可惜啊,本來貝魯茲還說有事情想找我談的。現在想想,大概是他目擊了命案
的發生,兇手怕他洩漏秘密而將他殺害的吧。」
  「這的確很有可能。不過你為什麼沒有事先跟我提這件事呢?」
  「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想到這些,再說,你不是正為別的事情煩心嗎?」
  萊因哈特沒有答話,默默地退出校長室。在命案尚未偵破之前,他是沒有立場發表什麼
長篇道理的。
  關於第二宗命案,有一點令萊因哈特百思不解。既然命案現場牆壁上的血能擦得那麼乾
淨,為何對於地板上的血跡卻那麼粗心大意?是時間不夠嗎?因為有人走近,所以來不及收
拾善後?或者只是兇手本身的失態?還是臨時發生了什麼事,讓他驚慌失措、亂了陣腳?
  從這幾個矛盾處著眼的話,或許對破案會有重大幫助。既然無法從第一宗命案找到蛛絲
馬跡,那麼就只能從第二宗命案發掘線索了。
  ***
  翌日清晨,萊因哈特在聽取了本部派來的五、六名憲兵下士的報告後,便獨自到籠罩著
連續殺人陰影的校園散步。他走到位於偏僻角落的服務區內,逗留了約15分鐘後又走了出
來。
  等他回到自己的寢室時,吉爾菲艾斯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了。
  「之前有件事我一直覺得不對勁,現在終於想通了,萊因哈特上校。」
  吉爾菲艾斯邊說,邊把五件不同顏色的運動服擺在桌上。黃、紅、藍、綠、黑五種衣服
排在一起,看起來就像一朵又大又鮮艷的花。上次在足球場旁邊,哈森所說的話一直讓吉爾
菲艾斯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協調。
  「你還記得那時候哈森說『反正贏的不是黃的那一隊』吧了?」
  「其實他只要說紅隊贏就行了。」
  「沒錯,換成你或我一定會這麼說。可是哈森卻辦不到。」
  因為足球場上覆蓋著濃密的綠草,在綠意盎然的背景下,哈森只能辨識黃色球衣而無法
辨識紅色球衣。
  說得更明白一點,哈森是個色盲,而且是重度性的紅綠色色盲。他隱瞞自己這方面的缺
陷,進入幼年學校就讀。
  聽到色盲這個名詞,萊因哈特稍微花了一點時間才會意過來。那是由不良因子所造成的
視覺缺陷,照理說,這個時代應該已經沒有色盲的存在。
  因為大約在五百年前,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制訂了「劣質遺傳因子排除法」。他和他
一群宮廷學者不顧自然的法則,主張只有「完全健康的人」才有生存的資格,使得許多有遺
傳缺陷的人類遭到「處置」。儘管他們採取高壓手段,但仍無法完全根絕「不良遺傳因子」
。連高登巴姆王朝的皇族裡也生出許多有先天疾病的嬰兒。他們屠殺幼兒、以及「優生思想
」的愚昧、膚淺,終於在自己身上得到報應--。
  萊因哈特細長的手指像彈鋼琴般地輕敲著桌面。
  如果犯人是哈森的話,那麼他殺害貝魯茲後,應該無法把濺到磁磚上的血跡全部擦拭乾
淨,因為他是紅綠色盲,不能分辨紅色和綠色。從這一點來看,就不難理解作案現場奇怪的
血跡,而且所有的矛盾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
  「可是,他可以用別的顏色的毛巾來擦拭,這麼一來不就可以從沾血的毛巾上看出是不
是擦到血了。」
  吉爾菲艾斯的推理得到了萊因哈特的認同。金髮少年點點頭:「你說得沒錯,吉爾菲艾
斯。那麼你看了這個之後,有什麼感想?」
  萊因哈特拿出一條黃色毛巾,正確的說應該是燒剩下的殘骸。雖然毛巾已經被燒得焦黑
,但是仔細看的話,還是可以發現上面沾著變了顏色的血漬。
  「萊因哈特上校,這是從焚化爐裡拿出來的嗎?」
  「沒錯,不過沒有完全燒掉。如果送回憲兵本部檢查的話,應該可以化驗出上面的血跡
。」
  吉爾菲艾斯訝異地看著眼前的金髮少年,他聽得出來萊因哈特的聲音裡流露著毫無熱情
的冷漠。
  「您還是認為兇手就是墨利斯.馮.哈森嗎?萊因哈特。」
  金髮少年微微側著頭,光線從他波浪般的金髮流洩而下,看起來就像是頂著光環的美少
年天使。
  「--太多的線索都對他非常不利,讓人不得不這麼想--」
  他們再一次前往糧食倉庫進行蒐證。從憲兵本部派來的憲兵下士的報告中可以知道,去
世的卡爾.馮.萊弗艾森生前似乎對學校的伙食頗多怨言,或許他們可以從這方面找到線索。
  兩人走進倉庫,正要穿過堆積如山的材料時,吉爾菲艾斯注意到頭頂上的危機。
  「危險!萊因哈特!!」
  他大喊著,不過動作卻比聲音更為迅速。他整個人朝萊因哈特撲了過去。
  就在他們高速朝旁邊跳開的同時,原來的地方突然有重物從高處垂直落下,重重地摔落
在水泥地面。震動揚起的灰塵微粒瀰漫著四周的空氣。那是一包約30公斤重的麵粉袋。
  大約有幾秒的時間,兩個人呆坐在地上直直地看著那包巨大的麵粉袋,久久說不出話來
。要是麵粉袋砸到萊因哈特身上的話,那可不是說著玩的。萊因哈特感激地把手掌搭在吉爾
菲艾斯的紅髮上,然後站了起來。
  「凶器就是這個,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以難得的興奮語氣說。他一面拉起吉爾菲艾斯,一面熱切地闡述自己的發現。
  「如果這一包30公斤重的麵粉袋從15公尺高的地方掉下來,被砸到的人就算沒死也
會腦震盪吧。兇手殺了人之後把麵粉倒出,用吸塵器吸乾淨,再把袋子摺起來藏在衣服裡,
這麼一來凶器不見了,案子當然也破不了。雖然今天的事是巧合,不過我們之前怎麼沒料到
呢--」
  他似乎有點懊惱,不過吉爾菲艾斯卻認為,若不是萊因哈特具有過人的聰明才智,否則
普通人是無法做出這樣的推理。
  「--不過這個推理有一個漏洞,吉爾菲艾斯--」
  金髮少年蹙那對俊俏的雙眉,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為年輕。
  「怎麼說?」
  「為何犯人不保持現場原來的樣子,將麵粉袋留在原處,再從外面反鎖,這麼一來不就
可以解釋成意外身亡了嗎?」
  「而且校長只需負起疏於管理的責任就行了--」
  萊因哈特雙臂交叉,蒼冰色的限眸陷入沉思。他朝出口慢慢走去,嘴裡唸唸有詞。
  「才花了一個星期就破案了--」
  Ⅵ
  學年首席墨利斯.馮.哈森被萊因哈特傳喚到校長室的時候,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即
使看到臭著一張臉的修提加校長也出現在裡面時,依然面不改色。
  「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繆傑爾上校。」
  吉爾菲艾斯代替萊因哈特遞給他一張紙--一張灰色的紙片。至少在哈森看來是如此。
不過萊因哈特卻以冷酷而平淡的語氣命令他。
  「請你把上面的句子念出來。」
  那是一張上面用紅字寫著「墨利斯.馮.哈森是兇手」的綠色紙片。但是哈森卻念不出
來,只是沉默地站著。
  第一名被害者卡爾.馮.萊弗艾森大概知道犯人是個色盲,利用這點予以脅迫。犯人基
於「防衛的動機」而對他下毒手。第二名被害者可能是現場目擊者,以致於犯人一不做、二
不休,連他也一併殺害。
  萊因哈特對校長做了上述的說明。很明顯的,犯人已經呼之欲出。接著,他又將哈森拉
到校長面前。
  「怎麼了?哈森。你不會唸上面的字嗎?」
  萊因哈特的聲音像霜一樣地冰冷。哈森臉上則反覆著多重複雜的心情,狼狽、屈辱、挫
敗、憤怒和憎惡感在他內心交戰著。這一路走來,他究竟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的成就。為了
掩飾色盲的秘密,努力訓練自己記住紅綠燈的位置,任何方面都不能輸給正常視力的學生,
甚至要比他們更為出色。事實上,他現在的地位正是他努力的最佳證明。可是如今卻--!
  「還是,你根本就看不見?哈森。」
  「是的、上校!我是個重度色盲,分辨不出紅色和綠色,所以看不到紙上的字。我已經
承認了,請你停止這種無聊的戲碼吧!」
  學年首席激動地說。雙手像是被強風吹起似地無秩序地揮舞,眼眶裡湧出陣陣熱流。就
像反射熱帶陽光的水潭一般,灼熱而刺痛。
  「這就是本來的你吧?雖然外表冷靜沉著,內心卻是非常激動。」
  萊因哈特就像十七歲的少年一樣,斷然地發表單方面的定論。而校長修提加中將雖然擁
有豐富的人生經驗,卻沒有出言制止。當然,以一名教育者的身份來說,是不能偏袒犯罪的
學生。
  「哈森,你真是讓我失望、痛心哪。像你這麼優秀的學生,不管有什麼理由,也不能對
同學下手啊。除了遺憾之外,我也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愧疚--」
  萊因哈特制止了校長空轉的馬達。
  「墨利斯.馮.哈森並不是犯人,校長閣下--」
  他的聲音依然如霜一般地冷峻。
  「我之所以指責他,是針對他隱瞞色盲的事實,進入幼年學校就讀一事。可是真正的殺
人兇手則是另有其人。」
  校長一臉懷疑地看著萊因哈特。只見萊因哈特對吉爾菲艾斯使了個眼色。隨即吉爾菲艾
斯便走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件用厚毛巾包裹著的棍狀物體。打開一看,裡面赫然是一把沾
了人血的拆信刀。
  「凶器是一把刀。這是不久前在一名叫愛力西.馮.威爾布魯克的學生的房間裡搜到的
。」
  頓時,室內變成了無聲的空間。最後是萊因哈特的聲音劃破了沉默。
  「那名學生目前正由另一名憲兵看管。他已經承認殺害了哈森和貝魯茲,不過還沒做正
式的筆錄。」
  「你胡說!」
  校長的眼神和話裡同樣冒著憤怒的火焰。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殺人犯!因為刀子明明放在哈森的抽屜裡!!」
  「您說得沒錯,校長閣下!」萊因哈特有禮貌地表示贊同。
  「不過,您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
  「哈森是學年首席,而約翰.哥德霍爾特.馮.貝魯茲的成績則是僅次於哈森排名第二
,一旦除掉這兩個人的話,排行第三的人便可成為首席。」
  金髮少年不徐不緩地說。
  「學年第三名剛好就是愛力西.馮.威爾布魯克。當然,他本身的姓氏並沒有多大關係
,重要的是他外公的姓,修提加。因為他外公叫做吉爾哈魯特.馮.修提加。」
  校長的臉頓時變得像化石一樣僵硬,好不容易才從乾涸的喉嚨擠出磨石子般粗糙的聲音。
  「萊因哈特上校,你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我就發現你這個人不懂得開玩笑。沒想到你現
在還是沒有進步,甚至還退步了。」
  「容我稍做更正,我不是在開玩笑,而是陳述事實。不管怎麼樣,請校長繼續聽下去吧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校長的表情明顯地表示反對,不過並沒有開口。萊因哈特不等對方回答便繼續說下去。
  「其實第一個被害者萊弗艾森是死於意外。他生前對學校的伙食感到非常不滿,懷疑是
廚房的人盜賣貨品,中飽私囊,於是趁著三更半夜跑去倉庫調查。他這麼做倒也不完全是出
於正義感,而是一旦發現弊案的話,他進軍官學校的時候,可以得到較高的評價。」
  「--」
  「不料萊弗艾森遭遇不測慘死在倉庫內,而你正好到那裡夜巡。當你發現死者後非常懊
惱,因為校園裡發生這樣的事件,身為校長的你勢必要負起失職的責任。而這也是引起犯罪
動機的開始--」
  說到這裡,萊因哈特突然閉起秀麗的雙唇,室內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氣氛。吉爾菲艾斯冷
靜地站在一旁,哈森驚訝得幾乎不敢呼吸,而校長的思緒早已變成一片空白。
  「你把麵粉全部倒出,將袋子丟棄,再從外面將門反鎖,這麼一來,意外就變成了殺人
命案。我不知道你是否一開始就打算嫁禍給哈森,或許你是後來才想到的吧。一旦哈森被發
現是個色盲的話,一定會被學校退學。可是就算他走了,您的愛孫愛力西前面還有一個貝魯
茲。只有把貝魯茲一併剷除,愛力西才能成為學年首席。你對孫子的疼愛蒙蔽了良心,為了
把愛孫拱上首席,你不惜殺害貝魯茲,嫁禍給哈森。」
  校長的臉漲得通紅,他極力掩飾的秘密,如今卻被以前的學生毫不保留地全盤揭露。
  「只是你沒料到,憲兵隊竟然派兩名初出茅廬的小子前來調查命案。你為了暗示哈森是
犯人的確煞費不少苦心,特地把他叫去足球場,還故意使用黃色毛巾和綠色的磁磚。雖然我
們畢業這麼久,可是還承蒙校長這般苦心指點,真是感激不盡。」
  萊因哈特停頓了一下,接著又以憐憫的口吻繼續說:
  「我勸你還是別做無謂的抵抗。別忘了,吉爾菲艾斯在學校的時候,可是射擊大賽的冠
軍,你是敵不過他的。」
  校長的肩膀無力地垂下。吉爾菲艾斯走過去,把校長藏在背後的那隻手抓住,並取下他
手心的手槍。萊因哈特再次開口,一改剛才不慍不火的語氣,轉為灼熱的刺針。
  「好個卑鄙小人!你不去對抗違法亂紀的強者,反而為了自己的孫子殺害立場薄弱的學
生!被你殺死的學生也是有祖父的呀!!」
  他毫不留情地發出嚴厲的指摘。
  「那些投奔自由行星同盟的叛徒都比你光明正大多了!至少他們知道要得到利益就不得
不失去自己所擁有的,即使是遠離祖國!」
  萊因哈特最痛恨的就是那種只會欺負弱小,卻不敢挑戰強權的小人。
  「像你這種人懂什麼!!」
  修提加中將怒吼著,聲音裡充滿積壓的敵意。憎恨和絕望像湧出的熱泥漿般佔據了他的
眼神。
  「一個仗著皇帝寵妃的姊姊,在十七、八歲就當上校的人怎麼能瞭解我的辛苦!你可知
道我忍受多少屈辱和痛苦,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嗎?我曾把希望寄託在女兒的夫婿身上,偏
偏他卻戰死了。我只不過是幫他達成夢想,替孫子剷除障礙,這麼做哪裡錯了嗎!!」
  以前萊因哈特最不能忍受別人對他的這種侮辱和指責,可是今天他雖怒火中燒卻沒有燃
燒到極點。吉爾菲艾斯看出萊因哈特內心的躊躇,因為連他自己的心理也起了變化。
  的確,在當前的社會體制下,有資格憎恨萊因哈特的不是貪戀權貴、欺壓弱勢的門閥貴
族,而是那些在體制內,為了爭取些微地位和待遇的改善而汲汲營營的小民。當他們好不容
易有機會坐在銀製器皿前享受權力的滋味時,卻因萊因哈特的出現而化為泡影。比起社會的
不公平現象,他們更痛恨萊因哈特。
  當萊因哈特即將振翅高飛、翱翔天際的時候,他們卻只能在地上攀爬,和一些境遇相同
的人共同爭食有限的幸福。也難怪他們內心會有如此強烈的怨恨。
  「跟我說這些也沒有用,現在你該做的是如何得到貝魯茲家人的諒解。」
  萊因哈特無法苟同的丟下了這麼一句,然後對吉爾菲艾斯使了個眼色,隨即數名憲兵便
從打開的大門走進校長室。
  ***
  「萊因哈特,你會看不起胸無大志的人嗎?」
  金髮少年回頭看著紅髮好友。他們一起散步在雲散風清的校園,遠處的足球場,運動員
們依然精力旺盛的在場上奔馳。
  校長被帶到憲兵本部接受偵訊。哈森也因為隱瞞色盲的缺陷而一併被帶走。萊因哈特和
吉爾菲艾斯對於這樣的結果都感到非常惋惜。八成是校長在接受問訊時,供出哈森的秘密。
雖然萊因哈特有心替哈森辯護,但是以他目前的權力和地位,尚無力與不合理的社會對抗,
只能上呈請願書,請求上級予以從輕量刑。
  因為這次的事件,幼年學校頓時失去了校長和三位資優生。為了不讓醜聞擴大,萊因哈
特沒有得到盛大的表彰,只有秘密的贈勳儀式。不管結果如何,萊因哈特總算得以離開他本
來就不想待的憲兵隊,他的夢想是在浩瀚的宇宙空間,和優秀的敵人展開戰略和戰術上的較
勁。
  「夢想的大小並不重要,懦弱並不可恥,可恥的是甘於懦弱的人。不能爭取自我正當權
力的人,就等於是侵害他人正當權力的幫兇,我實在無法認同這樣的人--。」
  這個回答和吉爾菲艾斯所期待的答案略有出入。不過,很快的他就得到了超過他想要的
答案。
  「你也有同感吧?吉爾菲艾斯。我們的想法向來都很接近,不是嗎?」
  「是的,萊因哈特。」
  沒錯。他和這位金髮天使擁有共同的夢想。吉爾菲艾斯最大的心願就是隨侍在萊因哈特
身邊,本來他還擔心這個小小的夢想會遭到恥笑,不過現在他終於明瞭,身體和影子是不可
能分開的。
  陣陣涼風吹亂了他們金色和紅色的頭髮,兩人不約而同地用手按住頭髮、不約而同地仰
望天空、不約而同地凝視對方,這是他們好久以來第一次綻放明朗的笑容。
  強勁卻令人感到舒適的風是初夏腳步的代言人,溫吞的季節已經過去。很快地,他們就
要一起迎接充滿陽光和朝氣蓬勃的夏日。
  -完-
  ***
  附:本篇文章雖然提及「色盲(紅綠色盲)」,但絕無輕蔑視覺障礙者之意。作者是想
藉著銀河帝國對身份低殘和患有先天疾病的國民的不平等待遇,凸顯扭曲的社會現象,讓大
家瞭解為何萊因哈特立誓要推翻高登巴姆王朝。請各位讀者能理解本作品的用意。
  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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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7 17:41:50 |只看該作者
【污名】
  頭頂上那顆巨大的氣體行星彷彿正用它那琥珀色的眼睛俯視著吉爾菲艾斯--。
  當然,這只是形容兩者之間相對位置上的感覺。正確地說應該是,吉爾菲艾斯正站在人
工衛星克羅伊奈赫Ⅲ上,遙望著氣體行星索司托。帝國曆四八六年、宇宙曆七九五年十一月
,十九歲的帝國軍中校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飛抵克羅伊奈赫Ⅲ,計劃在此度過幾天的假期。
只不過,這並不是出於他的自願。
  吉爾菲艾斯不是第一次造訪這類完全由人工地表和人工空氣組合而成的空中閣樓。對那
些往返於邊境宙域的行商或軍人來說,這座配備有各種娛樂機能--酒吧、賓館、賭場、妓
女戶、賽狗場、健身房--的衛星,是發洩慾望和消除壓力的絕佳去處,但是對吉爾菲艾斯
而言,倒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之處。
  大概是天生窮酸的個性使然,所以到了這種五光十色的娛樂世界才會覺得無聊吧--吉
爾菲艾斯這麼想,不禁苦笑著。現在的他既沒有面臨強大的敵人,也沒必須處理的文件,連
讓他表示忠誠的對象萊因哈特.馮.繆傑爾也不在。
  過了年之後,也就是帝國曆四八七年,萊因哈特就要晉升為一級上將,而且即將指揮大
軍抵抗自由行星同盟的大舉入侵。吉爾菲艾斯也會升任上校,以副官的身份繼續留在他身邊
輔佐軍務。雖然出征的情報收集、補給制度都已備置妥當,戰略演練也進行相當順利,不過
吉爾菲艾斯放心不下的是以梅爾卡茲、法倫海特為首的提督陣容。由於他們是第一次隸屬於
他的麾下,到時候他們是否能摒棄個人偏見提供必要的協助,實在令人擔心。
  除了這點之外,倒是沒什麼特別令他掛心的了,所以他才答應到這裡來享受幾天假期。
本來萊因哈特也要同行,不過他因為臨時有事,所以必須慢三天才會到。
  「我已經決定繼承羅嚴克拉姆伯爵家。以後我就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了,所以
必須先去羅嚴克拉姆家族的墓園祭拜才行。」
  就像其他的貴族一樣,羅嚴克拉姆家族因為扶植開國始祖魯道夫皇帝登基有功,所以被
授與爵位享受各種特權。
  「所謂的功績,還不就是鎮壓反抗的民眾、迫害弱小的女人和小孩、殘殺思想犯--可
以說是歷史的罪人。不過儘管如此,羅嚴克拉姆這個稱謂聽起來真不錯,至少比繆傑爾好聽
多了。」
  羅嚴克拉姆家傳承了二十幾代後,在十五年前斷絕了後嗣。雖然期間曾經過繼親族的小
孩為養子,偏偏那孩子年紀輕輕就病逝,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一直處於後繼無人的窘境。直到
萊因哈特決定繼承之後,羅嚴克拉姆這個家名總算才得以延續下去。
  不過萊因哈特畢竟只是皇帝寵妃的弟弟,不是出身名門世家,難免會招致保守派貴族的
攻訐,說他破壞權力秩序的協調。所以要繼承羅嚴克拉姆這個名銜就必須爭取相等的功績,
可是他越是功勳彪炳越是招惹旁人嫉妒的眼光。
  「看來,要消除貴族大爺們的敵意,只有取消貴族階級一途了。」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眸閃著亮光。他這一番話不是陳述事實,而是表明決心。對他而言
,從高登巴姆王朝所獲得的任何地位和權勢,都只是為了實現遠大的理想所準備的階梯罷了。
  「吉爾菲艾斯,你偶而也該自己去渡個假,反正只有兩、三天嘛。再說,我什麼事都依
賴你的話,我姐姐可是會罵人哩。」
  既然萊因哈特都這麼說了,吉爾菲艾斯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先到克羅伊奈赫Ⅲ找
間飯店住下。
  ***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帝國中校。休假中。預定停留5天。」
  在櫃台確認了預約後,飯店經理看著他的個人資料,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恕我冒昧,請問您是中校嗎?真是年輕啊。」
  以貴族子弟來說,年紀輕輕就藉著家世爬上高位者比比皆是。不過,吉爾菲艾斯的姓氏
裡顯然沒有代表貴族的「馮」字,也難怪飯店經理會感到訝異。當然,這種情形對吉爾菲艾
斯來說也不是頭一遭。
  如果飯店經理知道他即將升任上校,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吉爾菲艾斯心裡這麼想,並
沒有真的說出口,只是假裝若無其事地敷衍了一句。
  「大家常這麼說。」
  他拿了電子鑰匙,正要轉身離開時,卻因為突然出現的不尋常物體而停了下來。那是一
個身高和他差不多、體型微胖,大約二十來歲的男子。
  吉爾菲艾斯的視線就像受到磁鐵的吸引一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名男子。
  雖然還不至於到恐怖的地步,不過卻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氛。飯店的室溫
頓時好像下降了好幾度,四周瀰漫著陣陣的寒氣,令人覺得渾身不自在。那名男子像是一個
做壞了的傀儡娃娃,動作非常不自然。他快速地接近一名離吉爾菲艾斯只有五、六步遠,正
在辦理住房手續的老紳士。
  緊接著突如其來的狀況,令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男子從衣服裡掏出一把超高硬度的
鋼刀,像頭鬥牛似地朝老紳士衝過去。紅髮少年見情況不對,立即撲向老紳士,將他推到一
旁。同時以飛快的速度,一腳將男子手上的鋼刀踢飛。鋼刀落地後發出金屬鈍器的聲音,一
旁觀看的女性們見狀莫不花容失色、驚聲尖叫。
  男子狠狠地瞪著吉爾菲艾斯。很明顯的,他眼睛裡看到的不是吉爾菲艾斯,而是他潛意
識裡所編造出來的一頭色彩鮮艷的巨大怪獸!
  他的目光凶暴、熊熊怒火迅速地擴散到了全身。誰都看的出來,眼前的這名男子已經發
狂了。雖然吉爾菲艾斯細瘦的身材底下隱藏著驚人的力量,不過光憑力氣的話,恐怕制服不
了眼前瘋狂的野獸。
  吉爾菲艾斯弓起身子做出防禦態勢。男子不由分說地揮起粗厚的臂膀,劃破空氣朝吉爾
菲艾斯直擊而來。吉爾菲艾斯迅速跳開,躲過正面的攻擊。對方因為用力過猛,又錯失目標
,巨大的身軀頓時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向前踉蹌了幾步。不過他很快地轉過身,以不自然的
姿勢發動第二波攻擊。吉爾菲艾斯敏捷地用手臂擋開,另一隻同時重擊對方的腹部,勁道之
強,整個拳頭都凹陷了進去。男子瞬間騰空似地向後傾倒,巨大的身軀重重地摔落地面,嘴
裡發出低吼般的呻吟。
  雖然隨後發生的情況一如吉爾菲艾斯所料,不過卻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如果是普通人的
話,受到剛才那記重擊,一定是肝腸迸裂、當場噴出鮮血和胃液。可是那名男子過了五、六
秒之後,卻又若無其事地重新站起來,彷彿感覺不到任何痛苦似的,看起來就像退化的冷血
動物。
  他高高舉起身邊一張強化玻璃材質製造的桌子將它拋向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迅速閃
過。桌子擲中飯店大廳的硃砂廊柱,在吉爾菲艾斯原來站立的位置上方碎成了兩半。
  男子非比尋常的怪力,嚇得一旁觀看的民眾發出恐怖和驚嘆的叫聲。不過他還來不及誇
耀勝利,吉爾菲艾斯已經展開反擊。他朝地上投身而去,翻轉一圈後,伸腳扣住男子的腿,
用力將他鉤倒。
  巨漢的身軀再度騰空,瞬間又重摔落地,頭部毫無阻擋地撞擊地面。在發出沉重的鼻息
後,便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吉爾菲艾斯站起身,撥了撥蓬亂的紅髮。圍觀的群眾對他報以讚嘆的掌聲,老紳士也走
到他面前。
  吉爾菲艾斯這才能仔細端詳他剛才所救的人。老紳士一頭灰白的頭髮,雙頰因年老而鬆
弛,而且略微駝背。
  「年輕人,感謝你剛才救了我,請接受我的致意。」
  老紳士彬彬有禮地低下頭。
  「我是凱薩琳格男爵。雖然我們彼此不認識,可是你卻不顧危險救了我,實在是太感謝
了。」
  吉爾菲艾斯當然記得「凱薩琳格」這個固有名詞。
  米歇爾.馮.凱薩琳格是一名退役少將,也是凱薩琳格男爵家第十九代主人,大約三年
前才從軍旅生涯退役,雖然他還不到退休之齡,不過卻被強制除役。
  這位剛逾花甲之年的老人外表比實際年齡滄桑了許多,不管是精神或肉體,看起來都比
同齡的長者來的老邁。大概是因為不得志的關係,才會如此憔悴的吧--吉爾菲艾斯不禁這
麼想。
  「您這麼說,晚輩實在承受不起。晚輩是帝國軍中校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喔,好年輕的中校呀。」
  老人的語氣並沒有絲毫的惡意,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吉爾菲艾斯反而不知該如何回答。
凡是聽過老紳士的過去的人,在言詞上都不敢稍有馬虎。
  翻開高登巴姆王朝銀河帝國軍數百年來的歷史,可以說是毀譽參半。勝利和失敗、名譽
和醜聞總是不斷地以正比率增加。在眾多的不名譽的紀錄中,最有名的是,帝國三三一年的
達貢星域會戰大敗、三八七年的山塔爾雅星域大敗、四零八年提列曼提督麾下的軍團叛變、
四一九年的吉克麥斯達提督逃亡事件、同年在弗爾賽提星域戰敗、四四二年米夏爾先提督的
暗殺事件,以及四八三年阿爾雷斯海姆會戰的慘敗。其實,在阿爾雷斯海姆會戰一役中,凱
薩琳格麾下的帝國軍事前早已探知同盟軍的行動,並計劃在適當時機發動最有效果的奇襲。
不料幾名漠視軍令的士兵,不等時機成熟便輕率發動攻擊,結果反而遭到同盟軍襲擊。
  雙方才剛開火,帝國軍就像逃難似地亂成一團,同盟軍當然不會錯失機會,趁機發動猛
烈攻擊。原本埋伏等待發動奇襲的艦隊,因為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而成了敵人攻擊的箭靶,結
果當然是不用說了。在這次戰役中,凱薩琳格率領的大軍雖不到全軍覆沒的地步,不過死傷
超過了六成以上。
  所謂兵敗如山倒,同盟軍方面莫名其妙地贏了一場勝仗,而帝國軍卻是一敗塗地,自尊
心也受到嚴重的打擊。凱薩琳格率領敗戰之師回到帝都奧丁,在那裡等他的是一場軍事審判。
  凱薩琳格被指控馭軍無術,不能在危急之時安撫慌亂的士兵才會導致戰爭的失敗。當然
,士兵漠視軍令擅自開槍,甚至一開戰就四處逃竄,身為最高指揮官的凱薩琳格自然難辭其
咎。審判期間他一直保持沉默,沒有做任何申辯。幸好這時候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久病初癒
,大赦天下,所以他僅受到降級並強制退役的處分。但儘管如此,凱薩琳格的一世英名從此
埋下無法抹滅的污點。
  吉爾菲艾斯並不認為眼前的老紳士真的如外傳的那麼懦弱、無能。不過現實社會中,公
私場合判若兩人的例子倒也屢見不鮮。比方說,戰場上嗜殺成性的指揮官,在家裡是個溫柔
體貼的好父親。道貌岸然的學者,私底下卻喜歡上街召妓--等等。縱使吉爾菲艾斯對老紳
士的私人印象頗有好感,但也不能把他工作上的無能表現一筆勾銷。
  兩人客套了幾句之後,幾名警官這才趕來詢問案情。就在吉爾菲艾斯準備離去時,身後
傳來帶著幾分酒意的聲音,半開玩笑地說:
  「紅頭髮的年輕人,你真是了得!早知道我就在你身上下注一千馬克!」
  真是可惜啊!吉爾菲艾斯原本想這麼說,不過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大概是感染了休閒
勝地的愉快氣氛,吉爾菲艾斯覺得心情彷彿輕鬆了不少。
  ***
  在警官辦公室稍作等待之後,一名年紀較長的警官才進來跟他打招呼,並示意其他警員
離開。
  「您就是吉爾菲艾斯中校吧?真是辛苦您了。我是本地的保安官霍夫曼警長。」
  警長和中校究竟誰的職位高,連吉爾菲艾斯自己也不清楚。雖然在官僚體系裡,官階和
俸祿都有嚴密的序列,但是看到一個年紀差不多有自己的三倍大的老前輩一副畢恭畢敬的樣
子,感覺倒是蠻沉重的。在警長的勸誘下,吉爾菲艾斯坐在房間裡那組毫無個性和美感可言
的沙發。
  「多謝您在警力尚未趕到之前即時出面救人,真是感激不盡。」
  「哪裡,我只是剛好人在現場而已。」
  「就算是巧合,還是要謝謝您。對了,關於那個男人--我們從他的唾液化驗出藥物反
應了。」
  「藥物反應--?」
  「是的,藥物反應。」
  霍夫曼警長沉重地點點頭。
  「那是十五年來,一直在軍隊裡還有邊境地區流通的禁藥『塞奧奇辛』。那個男的就是
受了塞奧奇辛的控制失去了理性,才會攻擊凱薩琳格男爵閣下。」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這不是調查上的秘密嗎?」
  「嗯、是這樣的--」
  警長粗短的手指搔了搔頭上所剩無幾的銀髮,滿面紅光的臉上露出困惑的顏色。
  「因為只要和軍人有所牽連的犯罪,我們警方實在不好辦事,偏偏那名男子是個現役軍
人。而且他周圍就是個大毒窟,所以--」
  「你的意思是,軍隊中有販賣毒品的組織?」
  霍夫曼警長煞有介事地眨了眨眼。
  「是的。因為從毒品的製造、精煉、到販賣絕不是一個人就能做到,背後必定有一個龐
大的組織。由於販毒關係著許多人的共同利益,所以他們的口風非常緊。」
  警長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一連串的舉動在吉爾菲艾斯看來,似乎帶有幾分演技在內。
  「若是照軍方那一套的話,整個案子就更難辦了。以我們警察的立場來說,若非事態嚴
重,否則是不會主動要求軍方的協助。而且他們也曾說過,軍方的事交給軍方處理就行了。」
  紅髮青年微微地蹙起眉頭。警長的難處,他倒是頗能體會。
  「說來說去,你是要我幫你們調查販毒組織嘍?」
  「哈哈,您真是個聰明人--」
  警長像個頑童似地笑著。
  「警長,我是來渡假的。我這個人難得休假,所以希望把公事通通擺在一邊,讓自己好
好放鬆幾天。」
  「我知道跟您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太不近情理了。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是為了揪出
幕後的犯罪集團,我也只有厚著臉皮請您幫忙了。」
  「我有拒絕的權力嗎?」
  「當然有。不過我希望您能暫時保留這個權力,答應我們的不情之請。這是將販毒組織
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呀,因為他們的幕後老大已經來到克羅伊奈赫Ⅲ了。」
  紅髮青年側著頭,訝異地問:
  「你的口氣這麼肯定,難道警方已經知道毒梟的身份了?」
  「這個嗎--本來我們也是一籌莫展,不過我們收到了密報,應該錯不了。」
  警長向前挪了一下身體,輕聲謹慎地說:
  「其實我們也很傷腦筋,不曉得告密者到底在打什麼算盤,萬一我們聽信了他的話,將
警力集中到克羅伊奈赫Ⅲ,其他地方的警力必定會變得薄弱,那罪犯不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嗎
--」
  霍夫曼警長把手伸向鍵盤。粗短的五指在鍵盤上靈活地躍動著。不一會兒,桌上的麥克
風傳出電腦合成的聲音。雖然只有短短幾句,不過卻很明確地道出販賣塞奧奇辛的幕後毒梟
已經抵達克羅伊奈赫Ⅲ的訊息。
  「這樣你就相信啦?」
  「老實說吧,目前我們除了相信也沒有其他方法了。」
  警長的回答沉重而坦率。
  「您也知道,塞奧奇辛不是天然產物,而是在工廠合成精煉的毒品。這種藥物可以在極
短的時間內提供神經中樞極度的快感,可是毒性極強。不但會引起重度幻覺,而且--聽我
說了這麼多,倒不如先讓您看看這個吧。」
  呈現在吉爾菲艾斯眼前的不是立體的影像,而是一張舊照片。不過他很快就理解警長的
顧慮。相片的畫面是一個有兩個頭、六根指頭的死嬰。雖然吉爾菲艾斯投身軍旅的這四年從
不曾在戰場上退卻過,但是眼前的照片卻令他感到胃部一陣翻攪。
  「這個嬰兒的父母都是塞奧奇辛的中毒患者。父親是在軍隊染上毒癮的,後來又把習慣
帶回家裡。到最後孩子的母親自殺,父親也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
  「對於人類某些愚味的行為,我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人哪,就像是用道德的麵粉
和慾望的水所做成的麵包。麵粉太多,麵團會變得又乾又硬,水份過多又不容易作出形狀。
像我們這顆小小的衛星所扮演的功能,就像是給乾硬的麵粉加水一樣,遊客們愛怎麼賭博、
鬧事都無所謂,唯獨就是不能吸毒。這一點我們是絕對不會通融的。」
  吉爾菲艾斯聽警長淡淡地道出他觀察人生的心得,剛才作嘔的感覺才漸漸退去。不過繼
之而來的卻是憤怒與嫌惡。義憤填膺的他顧不得自己的身份和修養,終於答應警長的請求。
  「我知道了,我會盡我所能來幫助你們。」
  或許這麼做正好掉進了警長的圈套,但是吉爾菲艾斯並不在乎。既然他的人生目標是將
腐敗的貴族階級趕出權力中樞,那麼掃除殘害人民的精神和肉體以獲取自身利益的毒梟,應
該也是責無旁貸的義務。
  「喔?您真的答應了嗎?真是太感謝了。」
  警長興奮地搓著雙手,然後又熱心地替他沖了一杯熱可可。
  「我打算等這件案子結束後便申請退休,然後回到故鄉和我的兒子一家人一起生活。白
天陪孫子玩耍,晚上唸鬼故事給他聽。在我上天堂找我那死去的老伴之前,盡量享受人生。」
  霍夫曼提起一個吉爾菲艾斯不認識的小說家,並堅持那個人的著作「險惡的邊境航路」
是世紀傑作。吉爾菲艾斯微笑地聆聽,可可冒出的香味令他憶起童年時光。遙遠的記憶裡,
為他和萊因哈特沖泡熱可可的那雙溫暖而潔白的玉手--
  ***
  結束了與警長的商談後,吉爾菲艾斯回到飯店房間換了一套正式的服裝,隨即便趕往克
羅伊奈赫Ⅲ的五星級飯店「藍因哥爾德」。吉爾菲艾斯本身並不喜歡講究排場的飯店,不過
這次是凱薩琳格少將為了答謝他的救命之恩,特地邀他到此共進晚餐。
  吉爾菲艾斯原本只想輕鬆地享受一頓德式洋芋和燴飯,可是他又擔心拒絕邀請的話,可
能會傷害到老紳士的一番盛情。再者,說不定可以藉這次機會打聽一些關於販毒方面的情報
,所以他最後還是決定赴約。
  大概是光線變化的關係,從餐廳看去,頂上那顆巨大的氣體行星是看起來出奇地扁平。
感覺就像塗滿了抽象色彩的調色盤飄在半空中似的。
  「你終於來啦,中校。」
  老紳士笑著上前迎接,臉上還映照著閃爍的燭光。
  「承蒙您盛情邀約,真是不敢當。」
  「我還擔心你不會來赴約呢。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風評並不好,所以--」
  在燭光的照射下,老紳士的臉上隱約透過著一絲的羞愧和尷尬。吉爾菲艾斯很高興自己
的決定是對的。畢竟對一個歷盡滄桑的老人,又何必再去刺傷他呢。
  晚餐的菜單是四一九年休貝濃產的白酒、灑了綠胡椒的醃肉。還有用醇酒和香料泡漬的
鹿腿肉--,雖然氣氛拘謹了點,不過還算是盡興。用完餐點後,吉爾菲艾斯故意裝作若無
其事的樣子,向老紳士詢問關於襲擊他的那名男子的事。
  「老實說,我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警察不是說過了嗎,那個人是因為吸毒一時失去
理性,我想大概就是這個原因了。」
  這時,服務生端來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
  「我每十年都會來這裡一次,是來跟老朋友見面的,他們應該明天就會到了。」
  說到這裡,老紳士的聲音起了微妙的變化。
  「我們是四十年前在這裡認識的。我說的『我們』是指我,還有巴賽爾夫婦。當時,我
跟克里斯多夫.馮.巴賽爾才剛從軍官學校畢業呢--」
  凱薩琳格少將凝視著遠方,彷彿思緒掉進了遙遠的過去。不過很快地又拉回現實,並從
上衣口袋掏出一隻方形的玻璃盒子。他接了一下盒面,立即出現了巴掌大的立體影像。
  那是一名年約六十左右的婦女。或許應該稱她為老婦人比較恰當。老婦人五官端整而秀
麗,雖然年過半百依然風韻猶存,不難想像她年輕的時候必定是位標緻美女。吉爾菲艾斯曾
看過不少上了年紀的宮廷貴婦,不過她們儘是一些傲慢、癡肥臃腫、氣量狹小、神經質又善
妒的女人,像這麼美麗的老婦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呢。
  「這位夫人真是雍容華貴。」
  吉爾菲艾斯發出真誠的讚美。老紳士滿足地關閉了立體影像,將那隻小型投射器放進口
袋,然後伸手拿取桌上的咖啡。
  「是啊。她不但年輕的時候漂亮,過了六十以後依然美麗如昔。」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年輕和年老實在差別很大。年輕的時候一心只想獲得,老了則是擔心會失去。或許不
能一概而論,可是卻不是沒有道理。你剛才看到的那位夫人叫約漢娜,雖然已經上了年紀,
卻一如往昔那麼明艷動人,可是我就差多了。」
  「聽閣下這麼說,難道您害怕失去什麼嗎?」
  吉爾菲艾斯好奇地問。
  「不、我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咖啡的香味在兩人之間飄散著。
  「我想你八成猜到了吧?我曾經向她求過婚呢,就在我們相識的一年後。當時,我鼓起
最大的勇氣,問她願不願意和我共度人生,可是--」
  「您被甩了嗎--?」
  雖然這種直接的表達方式稍嫌失禮,不過吉爾菲艾斯一時之間實在找不出更恰當的句子。
  「不、不是。」
  老人的語氣依然和緩,並沒有情緒化的反應。
  「不能算是被甩吧,因為約漢娜壓根就沒有把我當成異性朋友。」
  紅髮青年不知該作何反應,索性沉默不語。
  「當她回答說『你是個好人』時,我就知道沒希望了。因為好人並不是女人選擇伴侶時
的條件。『好人』是用來安慰那些沒有神秘感又缺乏魅力的男人的字眼。」
  「是嗎?」
  對於這個論點,吉爾菲艾斯並不完全認同。
  「我只能這麼想了。不過我一點也不恨她,畢竟她也不希望刺傷我的感情。她的存在對
我來說,已經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了。」
  老紳士的心情吉爾菲艾斯頗能體會。因為在他的內心世界裡,同樣住著一位高不可攀的
女神。
  不過他們兩人的感受也不盡相同。至少吉爾菲艾斯可不希望自己將來步上老紳士的後塵
,守著記憶孤獨地度過餘生。
  「那麼,您之後一直沒有結婚嗎?」
  「嗯--我也不曉得自己的想法正不正確,但是一個人的熱情是有限度的,我已經把全
部的感情送給了約漢娜。這就是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吧!就算我和別的女人結婚,也只是履
行義務罷了,這樣對那個女人也不公平。」
  --聽完老人這一席話之後,吉爾菲艾斯不禁感到納悶,這麼一位深諳人生哲理的紳士
,怎麼會在阿爾雷斯海姆戰役中慘敗呢?
  ***
  晨曦中,杉木林裡瀰漫的朝霧彷彿罩上一層薄薄的深紅色紗衣,漸漸地又變為薔薇色、
金黃色,濕冷的空氣從半開的窗戶無聲無息地吹進來--。
  吉爾菲艾斯依稀記得夢境是從帝都奧丁街道遙遠的彼方--佛洛伊丁山地展開的。皇帝
的行宮就矗立在山坡上,他和萊因哈特曾經多次造訪那裡。
  「齊格--起來,齊格!」
  女人細柔的聲音像滲入耳膜一般,在夢境裡迴響著。吉爾菲艾斯知道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而且會叫他「齊格」的全世界只有一個--萊因哈特的姊姊安妮羅傑--存在他心靈深處
的美麗女神。不管他睡得再沉,只要聽到她的呼喚,一定會醒來--。
  一睜開眼,佛洛伊丁山地的宜人景色便隨著夢境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化的飯店
房間。吉爾菲艾斯很快地發現自己連人帶被掉到了地上,而且胸口發悶,頭部也隱隱作痛。
  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意識久久無法清醒,四周的氣氛令人感到窒息般的難受。瞬間,
瓦斯中毒的疑慮閃過他的腦海,不過呼吸或皮膚並沒有任何刺激的感覺。房間內瀰漫的氣息
彷彿要將他推向死亡之門似地。他摒住呼吸、用最強意志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同時伸手探索
放在床下的緊急用氧氣面罩。
  吉爾菲艾斯死命地移動著越來越不聽使喚的手指搜索著,等他戴上氧氣面罩時,肺部已
經瀕臨迸裂邊緣。再晚一秒的話,這位未滿二十歲、年輕有為的帝國中校恐怕真的就要一命
嗚呼了。
  是安妮羅傑救了我!吉爾菲艾斯一面給肺部補充新鮮氧氣,一面這麼想。以科學角度來
解釋的話,其實是吉爾菲艾斯內心的潛在意識、求生本能、以及對危機的警覺心化成了安妮
羅傑的形象,把他從昏睡的狀態中喚醒。但吉爾菲艾斯始終堅信,他的命是安妮羅傑救回來
的。他要這麼解釋也並無不可,反正也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困擾。
  ***
  霍夫曼警長對部下做出指示之後,便向吉爾菲艾斯走來。
  「我們在空調管線中發現了大量的二氧化碳。」
  他摸了摸雙下巴,繼續說:
  「據我推測,嫌犯應該是利用空調系統將氣化的乾冰送進你的房間,企圖造成窒息死亡
。而且天亮之後,什麼證據也不會留下,作案的手法非常高明。」
  「的確--」
  吉爾菲艾斯表情凝重地低語。
  「中校,聽說你昨天曾和凱薩琳格少將見過面,當時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你認為他有嫌疑?」
  「是有這種可能性。」
  「可是,他自己差點被毒癮的患者殺死呀。」
  「說不定是他故佈疑陣。」
  雖然警長的推斷不無道理,但是吉爾菲艾斯還是覺得難以置信。看到他的反應後,警長
又摸摸肥厚的下顎說:「當然啦,或許那是我個人的偏見和臆測,但是辦案就是這樣,不能
錯過任何可能的線索。對方知道我們的行動後,已經展開反擊,而且將矛頭指向你,他們分
明是在向我們挑戰呀。」
  聽到警長開口閉口都是「我們」,吉爾菲艾斯不禁苦笑。
  「我覺得我好像是引誘敵人上鉤的餌呢。」
  「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霍夫曼謹慎地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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