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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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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光暗之心] 陽光大秦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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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17:14: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公子,你好野】



     沒人會想死,動不動就要慷慨赴義的多半是二傻子,白崇可不是,外貌粗豪其實比猴兒都精,看他處理缺糧一事就知道了。得知白棟是秦國士子,身系國君大事,立即就取走了行囊中的麵餅烤魚,就等白棟飢餓難忍時去取軍糧,然後三千將士一同跟著沾光,計劃的真是漂亮。

    白棟也不是好騙的,哪怕白崇是為了救下三千袍澤,出發點再怎麼偉光正,也是擺了他一道,這是一定要報復的。隨口點出能救這貨的性命,等他滿懷期待的時候,『白先生』卻負手望天,哎呀,今天的天氣很不錯,月亮好圓,令公啊,傳說月亮上面住著后羿的妻子,還有棵桂花樹和奸~夫吳剛,這對奸~夫淫~婦還養了只小白兔,這個故事你聽過沒有?紅顏可真是禍水,話說你娶了媳婦沒有?

    總之就是不肯談及如何救他性命的辦法,白崇想破了腦袋,也實在想不出少了四千石軍糧該如何解決,才能不被國君追究?看白棟的樣子就知道白先生恨他動用陽謀,要小小地懲戒自己,只得深深鞠了一躬,訕訕退下,想想又覺不安,回頭道:「白先生,崇不懼死,奈何家中還有八十歲的老母、吃奶的孩兒......」

    白棟微微一愣,忽然仰天大笑,用手向遠處河流一指:「我想吃魚了。」

    在這個時代抓魚屬於人類基本求生技能,為了表示誠心,白崇親自去抓了十幾條魚來。運糧途中不可漁獵,這是軍中不成文的規矩,因為容易導致軍紀散漫,被敵人趁虛而入,此時已經接近河西大營,魏人再膽大也不會來襲擊糧隊,白崇才敢如此行事。

    八十歲老母和吃奶的孩子同時出現是很稀奇的事情,在提倡早婚的古代更是如此。白崇這傢伙居然也知道用幽默打動人,這讓白棟很是開心,古代的軍中大將也會說笑話,讓他對這個時代有了更多的期待和親切感。烤魚很香,就連魚刺都被白崇挑得乾淨,這貨還很細心啊?確實是個人才。

    白崇的心細並非只是體現在烤魚上,距離河西大營還有十里時,派出的探馬斥候就一騎騎跑了回來。

    「報,我軍與魏狗少梁城下大戰,斬敵三千,公子虔奇襲繁龐,大勝!」

    「報,趙韓聯軍與龐涓一部糾纏,雙方均勢。龐涓恐難支援河西魏軍,我軍大好!」

    「大好,大好!」

    十幾騎探馬一個接一個奔回,鼓足了中氣,將前線的利好消息不斷傳來,三千秦軍齊聲高吼,聲勢壯烈,白崇哈哈大笑,忽然高唱道:「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乾、死不旋踵!」

    這是秦人的軍歌,數千秦軍跟著他高聲吟唱,說不出的壯懷激烈。白棟聽著聽著,只覺胸中衝起一腔熱血,也隨之高歌起來;今夕何夕、此地何地的惆悵情懷化作了濃濃的愛國情操,不知不覺,他開始接受了秦人的身份,也是第一次與這個古老的國家產生了某種共鳴。

    白崇鑽進車廂抓住白棟的手,哈哈笑道:「先生,看來你我的運氣不壞,我軍連番大勝,君上此刻的心情一定極好的。」

    ***

    能抓住機會的人就叫做人才,白崇顯然是其中的佼佼者。有了斥候帶來的好消息,他在完成糧草交接手續後第一時間就帶著白棟奔向中軍大營;近百年來秦國最英明的君主嬴連就駐蹕在這裡,他與白棟的命運如何,就取決於今晚了。白崇一面走,一面偷眼打量白棟,嘴巴張了幾次卻欲言又止,看得白棟肚裡暗笑,故意不理他,憋死你個扮豬吃虎的傢伙。

    嬴連,也就是秦獻公嬴師西,這可不是一個容易忽悠的主兒。做公子時在外顛沛流離十幾年,一朝登君位,就能任用賢臣、復穆公盛世、廢殉葬制度,數年生聚教養,帶甲二十萬挑戰眼下最強大的魏國,這是位人傑啊!他的經歷很像春秋時晉國的公子重耳,經歷曲折、有大志、性格多疑,不過白棟還是比較有把握的,自己手中的王牌足以抵消放走黑衣女的過錯,就連白崇也會有驚無險,四千石軍糧的虧空雖然不小,卻也不算什麼。

    「白先生,你真有把握麼?」

    白崇臉有些漲紅、頭上也冒了汗,都知道國君狠決,萬一翻臉,自己身死是小,要是牽連到家小族人,將來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雖說戰場上傳來的都是好消息,君上這會兒應該是看誰都順眼才對,可凡事都有個例外,這位白先生可別是逗自己玩兒啊?

    「難說啊......」

    白棟長歎一聲:「我就是隨便說說而已,怎麼令公還當真了?哎,你還是自求多福吧,我也是一身的麻煩,景監把我送到這裡來,難道還是要君上請客吃飯麼?哎,可憐我那八十歲的老母......」

    急死你,讓你算計咱,這不是找虐麼?

    「你!」白崇瞪大了眼睛,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都變得扭曲了,白棟退後半步,真怕被他一口咬上:「怎麼,要咬我啊?」

    「你騙的我好苦!」

    白崇悠然長歎:「可憐我家裡還有嬌妻愛子,我若是死了,她們可怎麼活下去......」這次不提八十歲的老母了,惦記的果然還是老婆孩子。

    「行了,你不會死的。不過要救你的命不難,保住你這個櫟陽令就難了。估計你得被削去官爵,從大頭兵做起,能接受不?我見過很多看重官爵還要超過性命的,丟了官比殺他們更難受,你要是這種人我可幫不了,還是立刻抹脖子更痛快些。」

    「能保命就好,還要什麼官職?這個櫟陽令我早就不想幹了!兄弟,多謝了!」

    白崇太感動了,感覺行躬禮萬萬不夠,腿一曲就要下跪。丈夫輕生死,他是要為家人行這一跪的,卻被白棟一把拉住:「少來,把腰挺直了,我可不喜歡見人就磕頭的傢伙。」

    開什麼玩笑,這個時代可不像後世明清,臣子百姓見到國君也只是行躬禮而已,除非是大典上見到周天子、或者祭拜天地時才會行跪拜大禮。這個頭要是被白崇磕上,自己將來為他頂多大的雷都是理所應當,那還不得虧死?

    走進吊斗森嚴的中軍大營,白棟不由感歎秦國兵甲之精,這個時代戰爭不絕,今天趙國打了韓國,明天就能跟韓國穿上一條內~褲去打魏國,所以天下無弱旅,人人是精兵;連綿數里的中軍大營處處有甲士警戒,來往巡弋的騎兵時不時從身邊馳過,詢問過口令就靜悄悄離去,只餘下甲葉輕撞的鏗鏘聲,不用走上戰場,就知道這是一隻精銳中的精銳,大營安靜的像是鄰家小院,可如果有敵人出現,千萬戰士就會在瞬間出現,滅敵於旋踵之間。

    白崇這個待罪之身竟無人看押,由得他自行面君請罪。大秦勇士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逃跑,哪怕身死族滅,也會直面責任,如果嬴師西真的派人來看押白崇,那就是對他極大的侮辱,會寒了三軍將士的心。

    過了十幾層哨兵巡查,遠遠看到一座巨大的軍帳出現在面前,帳外明暗崗哨足足多了一倍,估計就是嬴連的中軍大帳了。白崇翻身下馬,正要接白棟下來,就見一騎從遠處飛奔過來,人沒到聲音卻先到了:「內兄,這就是讓景監那個小白臉吃了大虧的高士麼?哇哈哈,這樣的英雄好漢可要見識一下。好漢子,等見了公父,我請你喝酒!」

    白棟是第一次騎坐這種鞍鐙全無的馬,在白崇攙扶下才極其艱難地下了馬,腳還沒站穩呢,肩膀上已經吃了重重一擊,痛得一咧嘴,要不是白崇扶著,直接就能趴下。

    轉頭怒視,眼前是一張黑浚浚的餅子臉,大眼睛大耳朵大鼻頭,正咧開血盆大口衝自己笑,那也叫笑?比哭還難看呢......

    大晚上的又不是要上戰場,這位卻是全身披掛整齊,背後還交叉背著一對青銅巨劍,每柄劍都長有一米多,是真正的『陷陣劍』。士子用的佩劍跟這對傢伙一比,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

    哪裡來的肉頭?白棟瞪眼看著白崇:「這是你內弟?」

    「少官,你胡亂拍什麼?幸虧人家白先生是文武雙全的高士名家,不然就你這一下,還不得把骨頭都拍散了!」白崇瞪了妹夫一眼,馬屁高帽滾滾送來,都說了是高士名家,白棟要是還惱,那就叫沒風度了。

    白棟咽口吐沫,梗著脖子看了這大漢半天,點點頭:「好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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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17:19: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四千石軍糧的虧空】



     公子少官在上下打量白棟,白崇則在上下打量著他:「少官,不在前軍巡視,你跑來做什麼?」

    他這個內弟是前軍副將,按照秦國軍法,沒有得到主帥召見而擅離職守,那是死罪,就算是國君的兒子也無法倖免。這傢伙性格粗野,做事魯莽,白崇可不想妹妹糊里糊塗就做了寡婦。

    「我是聽說你押糧來了,前軍將士都快斷糧了,想先找你弄些糧食,聽老軍說你和白先生來見公父,就追過來了......」

    「你又犯渾!軍糧交割有規矩,糧食一到,立刻交接入庫,怎麼可能先給你?你前軍缺糧,難道中軍後軍就不缺了?還不快回去,被軍法官見到,砍了你的腦袋當豬頭燉!」

    「嘿嘿,俺不傻,前線最不缺軍情,隨便找一個回報公父,就不算違反軍法了吧?內兄,你去見公父做啥,是不是領賞呢?要是賞下美酒肥羊可要有我一份,不能獨吞的。」說著還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口水都流到了前襟上,這得是餓了多久?白棟都不忍心看下去,太噁心了。

    「滾!我這次徵糧不足,正請白先生設法相救呢,一個不小心,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你還想著美酒肥羊?蒼天啊,我白崇當初怎麼就瞎了眼,把妹妹嫁給你這個渾人啊!」白崇慘叫連連,看樣子是真後悔。

    「徵糧不足?那是大罪啊,公父怕是要砍你的腦袋......」

    「嗯。」白崇點點頭,這傢伙總算還有明白的時候,沒傻到家。

    「內兄不必憂慮!」

    公子少官一臉果決之色,重重拍著胸膛:「你的妻子孩子,以後我來養護,你就安心去吧!」

    「你這個混人啊,我要掐死你!」白崇眼一翻,拉開架勢就要拚命,這貨也太氣人了。

    「令公,不要動怒,公子性情醇厚,比起某些心機深沉的傢伙可愛多了。」

    白棟強忍住笑,恭維了公子少官兩句,心裡卻在暗暗猜測,古人經常搞出親上加親的蠢事,莫非這位公子就是近親結婚的產物?不至於吧,歷史上對這位莽人的記載不多,估計九成是個庶子,她母親應該是個沒身份的,又怎麼可能跟秦獻公是近親?不過也難說,戰國時家族龐大,分枝繁雜,比如戰國七雄之一的趙國,其實就是嬴姓趙氏,和秦國又何嘗不是親戚關係了?

    「你是個好人,我們以後就是好朋友了!」

    公子少官估計都被白崇罵慣了,也不在意,轉頭眉開眼笑地望著白棟:「你真有辦法救內兄?嗯,我家婆姨聽到一定會很開心的,這必須要喝酒慶祝,我藏了兩罈老酒呢,連老二都不知道......走吧,見到公父後讓我先說話,公父最喜歡我,說不定就會放過內兄。」

    白棟哈哈一笑,拍拍他肩頭道:「真是個好辦法,公子是聰明人啊,我相信你一定行!」

    ***

    大帳內的氣氛很壓抑,老天彷彿是故意做弄白崇,三人剛走進帥帳就起了風,從各個透風處吹入,火燭明滅不定,一時明亮一時陰暗,照在帥案後的白髮老頭兒身上,說不出的詭異。

    白崇行過禮後就站在一旁不言語了,等著嬴連發問;公子少官果然是個沒腦子的,也不管嬴連聽沒聽,自顧自地匯報著所謂的前線軍情,可惜多數都是他那個不怎麼靈光的腦袋胡亂猜測來的,嬴連一直在低頭看著帥案上的羊皮地圖,壓根兒就沒理會這個賣萌的小兒子。

    最疼愛自己的公父突然不理自己了,讓公子少官感覺很沒面子,臉紅紅地看了白棟一眼,那意思是我不行了,你牛逼你來吧。白棟行過禮後,也站到一旁,望著贏連沒吭聲。

    有『小重耳』之稱的秦獻公可不簡單,流亡魏國二十年,卻能抓住時機一舉復位,勵精圖治、十年生聚教養,讓秦國有了奪回河西失地的實力。這樣的人傑歷史上可沒幾位,白棟並不認為自己多了兩千年的知識就能隨便忽悠他,那是找死。

    已經敲過二更鼓,嬴連還是一身戎裝,絲毫沒有就寢安歇的意思。六十歲的花甲老人了,不愛酒不愛色的,就喜歡強強國打打仗,面對這類人絕對要小心謹慎,看清了才說話,否則腦袋掉了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景監的信報我已收到,你就是白棟?放走那個女子,可知壞了秦國大事?」

    沒搭理兒子和白崇,嬴連從帥案上抬起頭,目光炯炯地望著白棟:「士子風骨,援孤弱而怒豪強,你壞了秦國大事,寡人卻還不便責怪你。你要是我,該如何才能出了這口氣?」一個花甲老人,目光卻如刀似劍,緊緊盯著白棟,似乎要從他臉上看出朵花兒來。

    「白棟不知救了一個女子,竟會壞了秦國好事,家師說過,不知者無罪,所以君上這口氣怕是出不得了。」

    「令師何人?」

    「白棟自出師以來,一事無成,不敢言及師傅名諱,請君上諒解。」還在盤算著給自己找個什麼樣的老師才好,既要有名望、又不易被人盤查根底,一時想不到合適人選,最好故作神秘。

    「哈哈,言辭閃躲,若非大奸,就是大賢,白棟,你是哪一種人呢?」

    嬴連仰天大笑,幾步來到白棟面前,忽然拱手高舉,自上而下,行了一揖。這算是很隆重的禮節了,白崇和公子少官都看傻了。

    「不用奇怪,寡人這一揖,是為了答謝你救我十萬大軍!」

    嬴連轉身怒視白崇:「蠢!三千將士斷糧,是軍規重要還是將軍糧運抵大營重要?你要守軍規,難道就可以餓死我三千運糧士兵、令河西大營無糧可用,斷我國運麼?若不是白棟挺身而出,只怕我十萬大軍皆成餓殍了!」

    「君上,白崇有罪。」

    「你當然有罪,而且罪該斬首!八千石軍糧,你只征來四千,壞寡人大事。我只有割下你的頭顱懸掛轅門,櫟陽令你服不服?」

    「君上,櫟陽已無糧可征,我是櫟陽令,不能看著國民餓死。您要殺頭就殺吧,但是我不服!」白崇是真不服,更不想死,嘴裡對嬴連說話,眼睛卻看著白棟。

    「公父,白崇是我的內兄,你殺了他,我家婆姨會哭的,她一哭兒子就會心煩意亂,所以你饒了他好不好呢?」

    這也行?白棟瞪大了眼睛看著公子少官,任誰看到一條彪形大漢撒嬌的樣子,都會無比震驚。現在算是明白了,這貨雖然是個莽夫,卻是個很會撒嬌賣萌的傢伙,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麼?其實公子少官剛滿十七歲,腦袋又不怎麼靈光,賣個萌撒個嬌真不算什麼,壞就壞在身材高大,放在現代做個籃球隊員都合適,所以看著彆扭。

    「滾!」嬴連一腳踹在公子少官的屁股上,這貨居然真的滾了,就像一個大肉球,從帥案附近一直滾到帳門前,捂著屁股站起來:「公父,我都滾了,你就饒了內兄吧。」

    「大膽!真當寡人不會殺人麼?」嬴連怒笑連連:「來......」

    「君上且慢!」

    如果讓嬴連發出命令,那就再也無法收回,白崇固然要死,公子少官多半也要被打爛屁股,而且贏連在盛怒之下,自己也難獨善其身,忙道:「如果我能補上那四千石軍糧,君上可肯放過櫟陽令麼?」

    「先生......不,兄弟!哥哥死就死了,不用賠上你一條命,君上震怒,士子身份也未必救得了你啊!」

    白崇感激萬分,拉著白棟的手感慨不已,眼淚汪汪的;嬴連狠狠瞪了白棟一眼,沒想到堂堂一名士子,居然敢當眾戲弄自己,該如何處罰這小子才好呢?

    公子少官卻滿眼都是崇拜之色,說到吹噓,秦國能超過他的人可不多,今天算是遇到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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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17:23: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無中生有 上】



     嬴連在等待白棟實現諾言,面對四千石糧食的誘惑,這位以狠絕出名的國君終於還是壓下了怒火,準備給這小子和自己一個機會。

    白棟的狂言讓他怎麼看都像是一個騙局。三天!這小子居然誇口只要三天時間,就能彌補四千石軍糧的虧空?如果真能做到,嬴連不介意脫光了衣服在帳中舞蹈。河西之戰太重要了,十年生聚教養之功,如果不能取勝,秦國會被立刻打回原形。

    巨大的誘惑讓他無法不動心,反正只是三天,就算白棟做不到,秦國也沒有什麼損失,如果被欺騙,他會狠狠報復,寧願被山東六國鄙夷,也一定要砍下白棟的腦袋,風乾成臘豬頭充做軍糧。

    這小子想逃跑是絕不可能的,十萬連營能跑死他。而且這小子似乎也沒準備跑,還施施然地向他要一頂上好的營帳和一個聽候調遣的人。嬴連從自己的貼身衛隊中選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這小子如果想要逃跑,忠心耿耿的衛士會在第一時間斬下他的腦袋!

    這小子還要了一袋麵粉,一個陶盆,然後就鑽進他的華麗營帳中去了。提起這頂帳篷嬴連就牙癢,這是他新做的大帳,自己都沒捨得用呢,就被這小子弄了去,這小子說帳篷要密不透風,絕不能像他現在用的這頂軍帳,補丁摞補丁的,堂堂的國君也不怕被人恥笑。

    秦國很窮,為了打嬴這一仗,從國君到平民都在勒緊褲帶,嬴連無法不故作姿態,可這小子是怎麼知道自己有一頂新軍帳的?難道他除了可以憑空變出四千石軍糧,還能掐會算?這只有鬼神手段才能做到,三天時間連運糧過來都不夠,何況連最富庶的櫟陽都沒糧了。

    ***

    彷彿被戰場殺氣浸染,夕陽艷紅如血。

    李敵坐在帳外,用一把青銅匕慢慢削著木頭;木頭人的身體和四肢已經完備,腦袋正在成形,面部似乎帶有魏人的某些特徵。

    嬴連還在魏國流亡的時候,李敵就是他的近衛。這是一名殺人的高手,也確實殺了很多人,當初與嬴連爭奪君位的嬴出子和白姬的頭顱,就是他親手割下來的。可惜自從嬴連做了國君,他這個貼身近衛長就很少有殺人的機會了,這次河西大戰,他比任何人都興奮,不止一次幻想著追隨在君上身旁,於十萬軍中斬上將首級,那該是何等過癮?

    不想仗都打了一半,他也沒有幾次上場的機會,現在更離譜了,君上居然讓他監視一個年青人!一想到這小子李敵就有氣,三天變出四千石糧食?這就是個瘋子而已,君上怎麼會陪他發瘋的?時間過得可真慢啊,三天一到,自己就可以削下這小子的腦袋了,雖然殺一個讀書人不算很榮耀,卻可以過過手癮,這些年真是憋壞他了。

    轉頭看了眼軍帳,李敵獰笑著砍下木頭人的腦袋,卻聽到軍帳內傳出低沉均勻的鼾聲。

    白棟實在是累壞了,昨晚見過贏連後就開始睡覺,已經睡了足足一個對時,直到公子少官粗暴地衝進軍帳,還非常沒有風度地揭開他的被子。這夯貨眼睛瞪得好像銅鈴,鼻子都要直接壓在他的腦門上,公鴨一樣呱呱叫著:「兄弟,你的糧食呢?已經過去一天了!快說,去哪裡拉糧,我帶兵幫你押運,糧車都是現成的。」

    白崇也站在一旁,絕望地看著自己,那個叫李敵的傢伙眼神冷得像冰,似乎和自己有殺父之仇,白棟歎了口氣,看來懶覺是睡不成了,乾脆起身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了!」公子少官狠狠跺了下腳。

    「才一天而已,著什麼急?你不是前軍副將麼,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不需要你幫忙押糧,回去吧。」

    「我不回去,前軍有車英看著,我就管上陣殺人,現在不打仗,我來幫你,糧食在哪裡?你倒是快說啊,要急死人了!」

    「難道你要我去少梁取糧食?距離這裡最近的櫟陽都要半月路程,再說也無糧可征了,你們不比我更清楚?」

    白棟歎口氣,剛才的夢多美啊,草兒變成大姑娘了,找到了如意郎君,自己一手端酒、一手握拳頭,胡蘿蔔加大棒雙管齊下,正在威脅利誘新郎官,那小子臉都白了。

    好好的一個夢,卻被三個程咬金攪了,白棟咬著嘴唇,尋思著該如何報復一下。

    「你敢欺騙君上!」李敵手按劍柄怒視白棟,他已經斬了五個木人的腦袋,感覺很不過癮,這小子有一顆大好頭顱,讓他看得眼熱。

    「君上派你來,是讓你聽候我的差遣。要砍我的腦袋,那也是兩天後的事情,你著什麼急?」白棟笑嘻嘻地看了李敵一眼:「去幫我找一具圓石磨來,再來兩大桶水,都要乾淨的河水......還有,順便再取陶盆陶罐和半斤菽豆,把軍中木匠也給我找來,我有用。」

    「這些東西,和四千石糧食有關?」

    李敵瞪眼怒視白棟,牙齒磨動,發出沙沙的響聲,這小子敢消遣自己?

    「當然無關了,你是怎麼想的?如果一盤石磨和半斤菽豆就能變出四千石糧食,我不是成了妖怪?這些東西只和我的心情有關,心情如果好了,我才能樂呵呵地幫你們找糧食不是麼?」

    「好,我去找石磨,還有兩天時間,白先生好自為之。」

    每個字都是從李敵的牙縫裡崩出來的,如果不是君上有命,他早就一劍砍下這小子的腦袋了。敢這樣消遣他的人沒有幾個,公子少官都不成。白崇看看白棟,有些替他揪心,李瘋子可不好惹,畢竟是朋友一場,自己是不是應該提醒一下這傢伙?

    「令公和公子既然來了,也別閒著,麻煩幫我找些石頭來,把營帳的邊角都緊緊壓住,不要露出一絲縫隙。」

    「那樣不會氣悶?」這個時代的黃土高原植被繁茂,並不像後世那樣一陣風來就滿天黃沙,入春也有段時間了,沒人會把帳篷捂得緊緊的,又不是受寒要發汗?這頂錦帳是君上新做的中軍大帳,擠進去百十個人都不算多,這得多少塊石頭才夠用?白崇看看公子少官,這貨連連搖頭,他是前軍副將,在中軍可無法調動軍士。

    「要的就是氣悶。」

    白棟神秘一笑,轉身進了大帳,昨天要來的可是一袋上好麥粉,想想就嘴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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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無中生有 下】



     活好麵粉,用兩塊厚厚的麻布蓋上,撥一撥火盆,往盆裡又加了些木炭,白棟拍拍手走出帳篷。白崇和公子少官已經弄來了很多石頭,正撅著屁股把石頭放好,壓住帳篷邊角。李敵也帶著木匠來了,帳前放了具上好的圓石磨,磨上放了個麻布袋,打開一看,裡面是上好的黃豆,顆粒飽滿,絕對的綠色純天然非轉基因產品。

    忍不住舔了下舌頭,可惜這個時代沒有植物油啊,否則豆汁焦圈兒的快樂生活今天估計就能實現了,白棟感覺很遺憾,不覺搖了搖頭。

    「先生,這具圓石磨是小人親手打造,可是有什麼不妥麼?」

    白棟一搖腦袋,木匠的魂兒差點嚇飛了。這個時代對士子無限寬容,對平民卻是十分苛刻,李近衛長公子少官和櫟陽令他都認得,三個大官圍著白棟,分明是以這個年輕人居首,據說石磨也是這位先生指名要的,如果有什麼不妥,自己的腦袋還能有麼?

    「別擔心,石磨做得非常好,很有公輸家的風格,你是個好木匠。」圓石磨是公輸班也就是魯班發明的,白棟隨口稱讚,這名木匠可是喜翻了心,口中連稱不敢,抬頭紋卻都笑開了。

    「我這裡有件東西,你看能不能做出來?這東西叫做......要配合釜來用......」

    白棟拉著木匠走到一邊,開始在地上寫寫畫畫,看的三個傢伙好奇無比。

    三人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走到白棟背後偷偷看去,發現沙地上畫的是個圓形的東西,下半截渾圓周整,上半截有微微隆起,聽白棟和木匠說什麼箍子、木框、竹篾的,感覺像在聽天書。木匠似乎很興奮,又問了白棟幾句,忽然站起來深深一躬:「做這東西絕沒問題,先生,我以後可以大量做出這『蒸籠』麼?」

    「自然可以,公輸班有多少發明被人們效仿,也沒見他阻止過,我像是小氣的人麼?」白棟笑著點點頭,木匠頓時大聲歡呼起來,看樣子是真高興。白崇他們看得無趣,什麼蒸籠,估計又是奇技淫巧一類的新鮮玩意兒,為小人慶、君子惡的東西,也就能騙騙木匠。

    木匠眉開眼笑地去了,白棟轉頭身來看了眼李敵,笑瞇瞇地道:「李大哥,既然君上派你來聽我差遣,那我就不客氣了。你看到這個圓磨和菽豆了吧?其實是這樣用的......」

    對天發誓,白棟真的很不忍心,可誰讓這個時代沒有驢呢?白棟看得出來,李敵肌肉囚結、筋骨強壯,肯定比驢子有力氣。

    白崇傻眼了,白棟居然要李敵拉磨?這可是賤民和老牛才會做的事情,最可怕的是李敵居然真的去拉了,而且每拉上一圈兒,就會抬起頭看看白棟,發出意味深長的冷笑。公子少官卻很是興奮地捧著個陶盆在水口接那種乳白色的液體,這是菽豆磨成的,白棟一面把菽豆和水放進磨眼裡,還一面得意的笑,這不是糟蹋糧食麼?這可是上好的菽豆啊,雖然吃多了容易放屁,卻可以強壯筋骨,亦菜亦糧,居然被他如此糟蹋?而且他還讓自己也去拉......

    李敵在強壓怒火,既然是君上吩咐,他就要盡職盡責,這是軍人的本份。反正還有不到兩天時間,糧食還沒見到影子呢,三天一到,盡可有仇報仇。

    「兄弟,這是什麼東西,白白的好像羊奶一樣?」

    公子少官舔了舔嘴唇,一旦涉及吃的東西,他就會立刻喪失理智,接滿一盆,就倒進陶罐裡,按照白棟的要求放在火盆上燒,不一會兒豆香傳出,他的口水就流得更多了。

    「這叫豆汁,清火潤肺,兼收食醫之效,要不要嘗嘗?很好喝的,我不騙你們。」

    上世的職業經歷注定了白棟是個『誠實』的人,大力推薦豆汁,也是看在三人累成苦哈哈的份兒上。可惜這種飲品就算在後世也未必能被所有人接受,非要加鹽或者加糖才能入口,更何況眼前這三位?

    白崇心思靈敏,味覺也不差,豆汁剛入口就噴了,無比憤慨地望著白棟,想不明白自己都道過歉了,為何還要被如此算計,這也是人能吃的東西?簡直跟餵豬的泔水差不多,又酸又澀不說,秦人何時怕過酸東西?可那股餿味真是讓人難以忍受,這是謀殺!

    李敵喝一口豆汁就皺一次眉頭,卻沒有浪費一滴豆汁,仍是慢慢地喝光了整整一老碗,不過喝光後就立即把碗扔到一邊,抱著膀子站在旁邊,看那冷漠的表情,誰敢再勸他喝豆汁他就能給誰一劍。

    熟悉的味道入口,白棟激動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多少年了,夢裡都在懷念這種味道和燕京早市動人的吆喝聲——『粥喔豆汁兒粥喔,您怎麼著?再來點兒焦圈兒哦來盤鹹菜,好嘞解說......』

    太親切了,時光回溯千年,還是那份純正的味道,還是原味的豆汁解饞啊,加糖加鹽的都是異端!

    公子少官是白棟的唯一知己,喝一口豆汁便叫一聲好,看那幸福的表情,應該不是拍馬屁,三公子還不需要討好誰。李敵和白崇看得匪夷所思,實在想不明白這又酸又澀的東西好在哪裡。

    「嗯,時間差不多了。李敵,幫我找兩名會做麵餅的廚子來,我有大用。」

    「好!」

    李敵點點頭,並不多問一句,只抬眼看日頭,還有一天半的時間......

    ***

    贏連很想讓自己放鬆下來,在臣子面前一向是正襟危坐的他,如今卻坐的鬆鬆垮垮,屁股直接坐在蓆子上,兩腳盤在身前,真是有違禮法啊,要是被孔聖人孟夫子這樣的儒家大賢看到,一定會掩面狂奔,痛罵秦人是戎狄心性,周天子瞎了眼才會扶正這個西陲大夫,居然讓它也成了一路諸侯,真是豈有此理!

    這次他輸不起,橫行天下三十年的煌煌大魏輸的起,公叔痤這個頑固老貴族輸得起,他贏連和大秦卻輸不起。

    少梁城內有五萬魏武卒,個個都是身披三層重甲,帶十二石重弩,囊箭五十的精銳;吳起曾以武卒五萬連滅秦軍五十萬,盡得河西之地,一想起惡夢般的過往,贏連就會心驚肉跳。

    秦軍能有今天的戰果,有一半是上天垂憐。或許是魏人橫行的太久了,連同出三晉的趙國韓國都無法忍受,兩國聯軍拖住了龐涓的精銳,贏虔又一路順風順水,居然拿下了龐繁,只要滅了老公叔,就可大功告成!可要滅掉五萬精銳魏卒,兵力最少要三倍於敵,贏虔要防備龐涓突然回師河西,不能動,靠他手下的十萬秦軍還遠遠不夠。

    藍田的五萬新軍已經在趕來的路上,最遲後日就會到達,為了河西之戰,秦國已經先後征發大軍二十萬,對於一個剛剛恢復了幾分元氣、民不過七十萬戶的弱國來說,這已經是傾國之兵了。

    可糧食在哪裡?

    該死的白崇,你要做好官名留青史是麼?看不得櫟陽民眾餓死,就看得我二十萬大軍斷糧?還有一天時間了,那小子如果補不上四千石軍糧,要砍的可就不只是你一顆腦袋了。

    「君上,吃些東西吧,您已經一天水米未進了......」

    一大鼎肥羊燉就擺在帥案上,貼身宦臣跪在面前,頭都觸到了他的腳面,似乎他不吃東西就要跪死不起,贏連拍拍宦臣的肩膀:「范強,我不餓。拿去給『輕銳營』的受傷將士吃吧。渠梁不在,我可要善待他的屬下,這是我秦國第一精銳啊!」

    「君上......」宦者抬起頭,面上居然鬍鬚虯結,可不是後世那種沒卵子的怪物。

    「不要說了,順便去李敵那裡看看。告訴他,若那小子三天後不能實現諾言,不用報我,直接砍下腦袋就是了。老秦國早就被山東六國視為戎狄,再背一個殺害士子的名聲也不算什麼。」

    「君上,白棟的腦袋還想繼續保留,不然你讓我拿什麼喝水吃飯呢?」

    帳外傳來散亂急促的腳步聲、白棟的笑聲和一種麥面奇香,突然聞到這樣的香氣,贏連不由嚥下口水,肚子也開始咕咕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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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17:28: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此物最充飢】



     最先進來的是面色冰冷的李敵,這個殺人魔王捧著個圓形的木竹成器,微微凸起的蓋子上冒著陣陣熱氣麥香,正想問這是個什麼東西,裡面裝了什麼新鮮食物,就看見白棟和公子少官等人相繼走入。白棟梳理了頭髮,臉也刮得乾乾淨淨,倒是讓贏連眼前一亮,這小子雖然比不上景監那種美貌,難得是更像漢子,不會被人誤會成兔子。

    公子少官手裡舉著根筷子,上面插著三四個白花花的圓形物體,陣陣麥香就是從這東西中散發出來的;白崇也不比他好多少,一手握住一個,都走進大帳了嘴巴還在不停咀嚼著,究竟是什麼好東西讓他們吃成這個樣子?贏連都有些好奇。

    「公父,有好吃的了,是白大哥做出來的,又香又軟,真好吃啊!你快嘗嘗吧。」

    公子少官嘴裡讓著老爹,自己卻三口兩口全吃光了,感覺有些不妥,忙走到李敵身前,一把揭開了蒸籠,只見熱氣氤氳,其中隱現數個白如堆雪、美若玉丘的圓形麵食。

    贏連已經一天沒怎麼吃東西了,哪裡受得如此**,頓時腹中大響,越看這些麵食越順眼,圓圓的、白白的......他也是個男人,也曾經年輕過的。

    「君上,看來這麵食不錯,您也嘗一個吧?」

    范強十分讚賞地沖白棟笑笑,迅速淨過手,小心翼翼地從蒸籠裡捧出一個送到贏連面前。對他而言什麼軍國大事都比不過君上的身體重要,這個叫白棟的士子很不錯,知道臨瞌睡送枕頭,只要君上胃口開了,就是大功一件。

    「嗯,確實很不錯。」

    饅頭入口贏連就是一愣,貴為一國諸侯的他也是首次吃到發面饅頭,吃了六十年的死麵餅,突然吃到又鬆又軟又香甜的大饅頭,這絕對是一種巨大的享受。一時吃得順口,居然連續吃了三個,公子少官嘿嘿笑道:「公父,我沒騙您吧,這東西太好吃了。」

    「白棟,這是你做的?此物何名?」

    享受過後,贏連便好奇起來,這東西和秦國麵餅一樣能夠飽人,而且食後肚腹更為舒服,真是神奇無比。他也是遊走過列國的人物,回想各國風物,似乎就連最精於麵食的齊魯各國也沒有這種麵食,這小子是從哪裡學來的?

    不過麵食做得再好,也抵不過四千石軍糧,這小子如果在限時內拿不出軍糧,一樣是砍下腦袋沒商量。

    「君上,此麵食名曰『咪咪』,因為是麥面所做,是白色,所以是白咪咪;如果是用栗面做,哪就要叫黃咪咪了。而且用栗面做另有玄妙之處,以後有機會我再慢慢告訴大家。」

    「咪咪?果然是非常適合的名字啊......」

    眾皆點頭,就連一向冷酷的型男李敵也感覺這個名字真是太貼切了。白白的、軟軟的......雖然一時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這個名字如此認同,卻是越想越有味道,越想越感合適。士子就是士子,為食物取個名字,都是如此貼切,果然非我等大老粗可比。

    白棟微笑道:「大家不要小看這咪咪,雖然只是區區麵食,其實已奪天地造化,四千石軍糧的空額,就要靠這個小小的麵食來彌補了。」

    這就比較離譜了,咪咪的說服力似乎還沒有這麼大。贏連開始不懷好意的打量白棟,李敵的手都已經放在劍柄上了,看來不需要等到三天,今天就可有仇報仇?白崇很惶恐,他和白棟基本就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兄弟你能不折騰嗎?公子少官就比較呆萌了,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白家哥哥,剛滿十七歲的他終究還是個孩子。

    「這東西叫蒸籠,是我畫了圖,請軍中木工做的;這一籠咪咪也並非出自我手,而是軍中廚者所做,他們就在帳外,君上叫進來問一問就明白了。」

    兩名伙頭軍進了軍帳,拜過贏連後,眼巴巴地望著白棟。這位白先生真乃神人也,用了先生和過的面,只是小小一個麵團,就能在那個叫做『蒸籠』的新鮮玩意兒內變成拳頭大的咪咪,他們是近水樓台,都嘗過了這種新麵食,當時就覺震撼無比。

    這兩個伙頭軍敢誇口,這樣的麵食別說自己,恐怕就連天下共主周天子都不曾吃過;而且白先生還說了,只要他們在國君面前做個證明,就答應傳授弄面的訣竅,這得是多大的胸襟?讓人如何不敬佩。

    「白先生給了二斤成面,得咪咪十五個。屬下稱過重了,這十五個咪咪共重三斤。君上、各位將軍,屬下等做了多年麵食,卻實在不知這多出的一斤是從何而來......」提起這莫名增加的一斤重量,兩個火頭軍到如今還是心有餘悸,在他們看來,這是鬼神才能有的手段。

    「平白多出了一斤麵粉?」

    贏連等人都是一驚,瞪眼望著白棟,只覺如見鬼魅,公子少官卻還在跟饅頭較勁,已經吃了五個了,還要伸手去抓,嘴裡嘟囔著:「什麼多出了一斤?嗯,這個咪咪最大,需要三口才能吃下去。」

    「兄弟,你......你這是什麼手段?」

    白崇看著白棟,就像見了鬼。發面技術要到三國後期諸葛亮渡瀘水時才會發明,在此之前,任憑你是天子王公,一律只能去啃死麵餅。對於麵食來說,這無異於一場技術革命,從此各種糕點和發麵食物將會應運而生,說是推動華夏食文化邁出了極其重要的一步也不算誇張。

    「人類、動物和植物,都在自然之中產生,吸收天地元氣、日月精華,蘊含無限潛力,就看我們能不能挖掘出來了。比如普通人最多肩挑百斤、開一石弓,經過訓練的精銳士兵卻可以穿上幾十斤的重甲而不影響奔跑速度,開弓三石!我只不過是用適合的方法,挖掘出了這些麵粉的潛力而已......」

    白棟此刻一定很像個神棍:「君上不要見這些咪咪鬆軟,經過我挖掘潛力,麵粉變得更容易被人體吸收,所以這些看似鬆軟的咪咪比老秦人常吃的硬麵餅更能充飢。尤其是放久了也不會太硬,就算冷硬了,只要用火烤一烤,就會變得焦香酥黃,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贏連嚥了口吐沫,什麼口味色相他才不管,這多出的一斤麵粉太重要了,跨前一步抓住白棟的手,也不管什麼國君應有的矜持,無比懇切地道:「先生救了我大秦啊......還請先生指教,這種......這種挖什麼潛什麼力的法子是否很難掌握?」

    此刻白棟在他眼中已經開始發光,太有學問了,什麼挖掘、什麼潛力,都是非常新鮮的詞語,卻偏偏能讓人隱約明白其中的道理,真乃高士也。景監這回是揀到寶了,一定要大加封賞,他最喜歡的不是美少年麼?回頭就從十萬大軍中挑選幾個賜給他做近衛,景監一定會感激涕零。

    「君上放心,這法子簡單無比,是個人就能掌握的。」

    白棟不露痕跡地掙開手,被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子抓住手親切的叫先生,這種感覺實在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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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17:31: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簪裊算是個什麼官兒?那個裊字還要讀做鳥,用簪子去戳鳥兒麼?這得是多麼惡毒的想法?是不是太黃太暴~力了?

    如果不是白崇忙著解釋這是秦國二十等爵中倒數第三的爵位,白棟真要誤會這是秦獻公的惡趣味。

    贏老頭兒還沒翹辮子,這會兒叫他的廟號似乎有些惡毒,可白棟感覺惡毒的還不夠,誰讓老頭兒太小氣了,就這一個發面技術能幫他省下來多少糧食?這可是逢斤出半,秦國糧食越多,摳出的糧食就越多,完全就是技術革命啊,才值一個簪鳥兒?而且聽白崇說,這個爵位還不足以免役,除了會被平民景仰外,唯一的權利就是可以在馬頭繫上彩色帶子,當然了,有沒有馬秦國可不管,帶子得自己花錢買,秦國也不負責。

    在馬頭上栓綵帶?還有比這更傻的麼,真要到了戰場,這就是個活靶子。立下如此大功居然還不能擁有免除服役的特權?這尤其過分!雖說士人原本就不用服役,可贏老頭兒的態度卻讓人很不爽。

    所以當贏連再一次詢問白棟師承的時候,白先生就是不說,憋死你。做人越是神秘就越能讓人莫測高深,不敢等閒視之,不是愛封什麼簪鳥兒麼?你就先惦記著吧。

    白崇和公子少官卻好像過大年一樣的喜悅,拉著白棟非要慶祝。軍營中不得飲酒,公子少官就帶上自己私藏的兩罈子酸酒,拉上白棟偷偷溜出營,少梁附近多的是黃土丘子,找一個不高不矮的爬上去,哥幾個擺開『戰場』痛飲一番,誰不去誰就是孬種。

    對於這種違反軍規的做法,李敵沒有任何表示。自從得了君上的命令,要他在河西期間負責白棟安全,他就明白自己是沒機會上戰場了。這小子確實有些手段,已經引起了君上的關注,君上這是在觀察,讓自己負責安全,其實就等同監視,秦國士子都是好樣的,可這小子古里古怪,誰知道他會不會逃走?君上已經下令了,那種壯面的方法要當成國家秘密來保守,萬一他走了,天知道會不會洩露給山東六國?

    拉攏交好這小子,也是君上的暗許,白崇肯定是明白的,公子是個懵懂人,這樣更好,一切發乎自然。李敵知道君上是想探出這小子身上還有什麼秘密,還有沒有類似『壯面』的神奇手段?與秦國的巨大利益比起來,小小的違反一下軍紀又算得了什麼?

    雖然對吝嗇的嬴老頭兒有些不滿,白棟還是決定在這裡繼續呆下去,戰國初期繁華富庶的不是偏僻苦寒的老秦,而是山東六國和魚米之鄉的楚國,如果有機會選擇他早就走了,秦統一天下還是百多年後的事,輪不到他來擔心。可誰讓娘親和草兒都在秦國呢?屹石村的族人對自己有情有義,必須要謀個出身才好回去,軍營裡雖然危險了一些,卻有大把的機會,只要有腦子,也未必需要上戰場殺敵。

    坐在土丘上望去,秦軍大營連綿十餘里,少梁城就像個小小的火柴盒子,看不清城上有沒有兵士,只知橫行天下的魏武卒就戍守在城中;城上城下都很安靜,兩軍不像是在交戰、更像是在搞一場聯誼會,偶爾會有秦軍的斥候跑到城下,轉上一圈就回來了,城上連箭都懶得放。

    「實在不明白公父啊,現在糧夠了,又不開打,要急死人了?娘親的大壽都快近了......」

    聽說話倒像個孝順孩子,可惜行動卻出賣了內心,公子少官握著隻羊腿嚼吃的滿口流油,吃一口就斜眼看一下遠處的少梁城,眼中凶光閃爍。這貨跟李敵沒啥本質區別,都是天生的殺胚,見了血就會特別興奮的那種人。

    白崇沒搭理他,做過櫟陽令見過民間疾苦,更明白戰爭意味著什麼,如果不是河西之地是老秦人最大的執念,他會在徵糧時做更多的小動作,如果早知道會遇到白棟,會有如此神奇的壯面手段,運到大營的糧食會只有兩千石。

    想到糧食危機解決他就非常激動,拉著白棟便要結拜。古人就喜歡搞這種哥們兒義氣,桃園那哥仨兒就是這樣的,一旦找到了合適的結拜對象,就絕不浪費時間;這是最原始的人脈拓展方法,甚至到了21世紀都還有很大的欺騙性,大哥一拜,從此就有人頂雷了,當然也有經常讓兄弟頂雷的高人,譬如愛摔孩子的劉皇叔。

    公子少官把羊腿一扔,也湊過來要結拜,不管人家有興趣沒興趣,哥哥都叫上了,反正白崇本來就是他內兄,也不吃虧。白棟正想著該不該同意,忽聽李敵叫了聲:「前軍動了,是車將軍的部屬!」這個好戰分子的眼睛都紅了。

    看來龐涓還是沒辦法在短期內打破韓趙聯軍,否則贏虔也不會派回兩萬精銳,要與大軍會合同擊公叔痤了。城中有公叔痤和龍賈率領的五萬魏武卒,河西武卒盡在此處,只有消滅了他們,河西這一仗才算真正打贏了,秦國能坐掌十年寧靜的河西。

    只是幾個呼吸間,安靜的『聯誼會』就成了血肉橫飛的戰場。東方剛升起滾滾煙塵,少梁城內的魏軍便迅速衝出了城去,公叔疱再沉穩保守,也不會坐看兩支秦軍會師,斥候帶來的都是壞消息,藍田那邊的五萬秦軍即將到達少梁城下,如果再加上贏虔的這兩萬援軍,少梁可就危險了。

    秦軍的行動也不慢,幾乎在魏軍出城的同時,前軍便殺向了少梁城。車英的思路很清晰,並沒有急著接應贏虔軍,而是集中力量猛攻少梁,圍魏救趙的戰法提前上演。

    「老子饒不了車英!」

    公子少官快氣瘋了,一溜煙衝到山下上了戰馬,雙腿猛夾馬腹向著戰場狂奔,大吼聲順風飄來:「白家哥哥,我先找車英算賬去!打完這一仗咱們再結拜,要算上我啊!」

    白崇也匆匆告別歸營,他現在雖然被降為中軍戈士,想要參合這場戰役基本沒多大希望,軍人的本能卻還在,平時開個小差沒啥,大戰既起,就要立即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李敵把拳頭捏的『卡吧卡吧』響,已經用熱烈**的目光看了白棟好幾次了。這種目光白棟很熟悉,草兒每次想要自己帶她上山抓小兔子就會這樣看自己。

    「看我也沒用,戰場太危險了,不適合我的。君上說了,你要負責我的安全,現在就護送我回營吧。中軍大營應該是安全的吧?不對不對,還是去後軍的好,距離戰場越遠就越是安全,君上說了,我只要不離開大營,住在哪裡都可以,你應該不會反對?」

    「懦夫!」李敵大為失望,眼中儘是鄙夷之色。

    「相信我,其實懦夫會活得更久,跟著我你也許能活到一百歲?」

    白棟嘿嘿一笑,孫臏這會兒還沒成名吧,你哪裡學來的激將法?不過這招兒對哥們兒沒用,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娘親和草兒還等著哥回去呢,我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她們還能活麼?你這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殺人狂境界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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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17:33: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明星】



     這場戰鬥很像夏天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白棟起初還擔心會吵得睡不著,不想吃過晚飯、撒了泡尿喊殺聲就停止了。秦魏雙方目前都沒有決戰的心思,當發現無法阻止秦軍會師時,公叔疱就聰明的縮了回去,據他得到的消息,櫟陽已經沒糧了,只要繼續僵持下去,首先崩潰的必然是秦軍。

    整個秦軍大營都安靜下來,只有白棟帳中的燈光還在閃亮。不是他不想睡覺,公子少官來了,這夯貨兩隻眼睛紅得像是兔子,拉著他的手不肯放,說是要連夜結拜,不答應他就不走。

    白棟看得出來,公子少官是個很沒有存在感的人。身為一名二貨,固然有著賣萌的先天屬性,卻沒人會真拿他當回事兒。而且魯莽任性,上了戰場就知道往前衝,這次車英接到的任務是與兩萬嬴虔軍勝利會師,自然不願帶上他這顆定時炸彈了,結果這貨就成了秦國戰史上第一個不知軍情的前軍副將。

    誰說粗胚就一定沒心沒肺?在公子少官看來,除了二哥,自公父往下,秦國君臣都是拿他當個玩笑看的,無論他多麼的努力,總是無法得到認同。他不服,他要學習,他要讓所有人正視自己,可惜沒人肯教,就連一向待人敦厚秦國長史公孫賈都給了他八個字的評語『爛漫天性,任驕任躁』。

    他的腦袋是不怎麼靈光,可畢竟是秦國公子,也能勉強識文斷字,難道還不明白這是說他永遠長不大,放任自流就好了?公孫賈就不是個好人!

    是白棟讓他看到了希望,對他這種吃貨來說,能做出『咪咪』那種好東西的人,一定是最了不起的,沒看到公父都忙著詢問白家哥哥的師父是誰麼?人家就是不說,連公父都無之奈何。

    永遠缺根筋的公子少官像是看到了人生希望,與車英大吵後就直接跑到白棟這裡,傻人也不是沒有聰明的時候,他知道認下這個『哥哥』有多麼重要。李敵在冷眼旁觀,卻沒有阻止,君上雖然疼愛這個小兒子,卻畢竟是庶出,再說就算是嫡子,與一名士子結交也不算低了身份。

    不等白棟表態,這貨就直接割破了手腕,然後拿起一把青銅匕,橫眉豎眼地望著白棟。白棟無奈,只好接過他的匕首,自己也把手腕割破了,傷口跟傷口碰在一起,彼此鮮血交融,從此就是兄弟了,可以讓我睡個好覺了吧?

    叫了聲哥哥,公子少官一本正經地行了個禮,慢慢退出軍帳,白棟倒頭便睡,不一會兒便鼾聲如雷。

    早晨在一片喧嘩聲中醒來,白棟好奇地走出軍帳,都說秦軍精銳、紀律井然,怎麼會這樣嘈雜,像是到了菜市場?這樣的軍隊可以對抗魏武卒,收回河西麼?

    原來是在早飯,看時間居然是要日食三餐,這是極其罕見的,而且今天的早飯場景非常壯觀。

    秦軍以萬人成軍,河西大營有十萬,加上昨天會師的兩萬贏虔大軍,就是十二萬人,其實是分為十二軍。所謂後軍,其實就是統管後勤補給、糧草供應、安置傷兵的所在,這裡的士兵多半都是老弱病殘,而且各有職司,負責工程修道的、養馬的、醫護救治的、做飯的,都聚集在這裡。

    白棟紮營的位置就靠近一幫伙頭軍,秦軍以萬人為軍,埋鍋造飯時卻是以五百人為單位,由三到五名伙頭軍負責,一般是午飯和晚飯才造熱飯,早晨多半是干餅就水,而且還都是涼水。這個時代喝生水太正常了,燒熱了水再喝屬於少數貴族的不良習慣。

    平常伙頭軍造熱飯也就是煮些稀粥、貼幾張麵餅什麼的,今天卻是場面空前,空地上一字排開十幾個兩尺高的釜,大部分是陶釜,其間夾雜著幾個青銅的,釜口上扣著白棟發明的蒸籠,熱氣騰騰、面香四溢,敢情是在蒸饅頭。

    像這樣的場景不止一處,整個秦軍大營都冒著熱氣,霧氣氤氳的,倒是起到了一定的隱蔽作用。釜不夠,就湊合著配合鼎來用。

    戰國時的鼎分幾種,放在洛邑的那幾尊簡直就是周天子的命,被天下諸侯緊緊盯著,誰敢動一下就會被全天下追殺;公侯用來祭祀的規格稍低,也不能拿來煮東西;跟吃有關係的那種最常見,有專門烹煮食物用的,關鍵時刻還能煮活人,也有用來盛放菜餚的,跟後世的菜盤子沒多大分別。軍中木匠很有想像力,臨時製作了很多方形蒸籠,效果也是不錯,用來擺放饅頭比圓形蒸籠還要整齊。

    「君上特別下令,從今天起,每日三餐都是熱食,兵士不分階層,一率食用『咪咪』......」李敵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白棟身後,這傢伙目光有些熱烈,似乎是嗅到了什麼氣味。

    「你興奮什麼?每天吃熱食,這是要養護士卒體力,準備打大仗了是吧?可惜沒你的份兒。君上說了,你要負責保護我的安全,我是絕不肯上戰場的,所以你也不能去。如果有不滿,找君上去說,別瞪著我。」

    果然是一個懦夫,除了會個壯面,還有什麼好的,君上卻要拿他當寶?李敵憤憤地望著白棟,知識分子最討厭,這傢伙怕死不說,要求還特別多,昨天晚上非要自己弄些熱水來,說是要洗臉洗腳?哪裡這麼多的毛病,男兒大丈夫,說睡就睡,身邊又沒個女人,還怕腳臭不成?喝水也要喝熱的,都是春天了,喝幾口冷水難道會死人?

    饅頭出鍋了,有白白的麥面饅頭,軟軟的一按一個坑,還有金黃色的栗面窩頭。這是白棟專門傳授的手藝,栗面較硬,弄成窩頭蒸更節省火力,伙頭軍們很快就青出於藍,那窩頭捏得比白棟還漂亮,還起了個名字叫『小咪咪』。太沒有創造性了,這時代的人不缺少學習能力,缺乏的就是想像力,這與華夏民族的性格有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卻少了天馬行空般的奇思妙想。

    秦軍們喜笑顏開,排著隊上來領『咪咪』,弄幾個堆在大老碗裡,再去盛一份面水,找個犄角旮旯一蹲,美美地享受著發麵食品,就是吃相差了點,嘗慣了死麵餅的鋼鐵腸胃突然接觸這種軟綿綿的食物,真是受寵若驚,兩三口就是一個,比著誰的速度更快。白棟看得連連皺眉,怪不得古時軍隊中經常出現大量的非戰鬥減員,這樣胡吃海塞,腸胃不出毛病才是怪事了,這樣看來發面技術的出現不僅可以節省糧食,還有醫療作用。

    白棟走到哪裡,都有端著大老碗、吃著熱饅頭的秦軍跳起來恭恭敬敬叫一聲『白先生』。這些戰場上殺人斬首面不改色的凶胚在他面前居然有些忸怩,有個靠他靠得近了些,立即引起一片哄笑,很有些後世粉絲追星的味道。

    在白棟眼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發面技術』足以深刻影響這個長期籠罩在糧食危機中的國家;贏連已經下了命令,壯面神技是秦國最大的秘密,秦人有敢洩露於外國者,滅九族!他這個發明者就像後世的那些頂尖科學家一樣,屬於國之利器,自然就成了這些大老粗崇拜的對象。

    「白......白先生......可以請您點一曲麼?」

    怯怯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居然是個女的,點小曲兒?聲音可真好聽啊......可在這秦軍大營之中,怎麼會有女子出現?別說是在戰國時期,歷朝歷代的軍規都不許女子出入大營吧?

    白棟心中大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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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苦酒的生意】



     等秦軍將士領完了饅頭粥水,才有一群人慢慢靠過來。他們顯然不是秦軍,後軍大營中雖然多數是老弱,而且多是自帶兵器盔甲的屯兵,卻各有歸屬,哪怕是在吃早飯,也是以五人為伍、兩伍為一什,十什為一乘,看著雜亂無章,其實井井有條。

    這些人卻是亂糟糟的一團,穿的都是破爛布衣,有的腰上栓著把斷成半截的青銅劍,有的乾脆就是沒桿兒的鋤頭,他們不是直接領取早飯,而是用錢幣購買,白棟看了下,兩個饅頭就要一個秦國圓錢,這可不算便宜了。

    聽了旁邊士兵的解釋才恍然大悟,這些原來就是戰國時期極有特色的隨軍商人。這時代天下多戰,為了鼓勵士兵奮勇殺敵,各國都規定士兵繳獲的戰利品可以自留三成到五成,可軍備庫是沒義務幫忙存放這些戰利品的,於是隨軍商人就應運而生,他們自帶武器裝備,負有幫助軍隊作戰殺敵的義務,卻不被軍隊承認,無論吃住,都要向軍隊繳納一定的金錢。

    這種制度一直延續到後世,歷史上有的大軍商甚至可以直接與國家做生意,消化國家無法消化的大量戰利品,又或者向需要的國家提供大量軍械;只是到了衛鞅入秦後,這些隨軍商人才統統轉化成為『官商』,從士兵手中購買大量繳獲,然後轉賣別國,賺取大量金錢以資國庫。

    眼前這些都是些小商人,他們面黃肌瘦、衣著破爛,與秦軍交易的時候都要低聲下氣。一名老軍得意地告訴白棟,這些人多數都是連土地也沒有的賤民,耕種完了主家的土地,拿上從嘴裡省出的一點本錢,跑到軍營裡搏命,如果運氣好可以不死,能夠購買幾件像樣的武器回去賣給遊俠兒或者是專做軍備生意的大商人,這一年就可以不用挨餓了。

    剛才說話的女子就在商人隊伍中,如果不是她的聲音足夠女性化,白棟甚至無法發現這是一個年輕女人。她的麻衣很單薄,草鞋都破了,露出兩根茁壯的大腳趾,頭髮像個男人一樣挽起來,臉上隱隱還有幾道傷痕,腰間居然還插著一根木棍,還沒有手腕粗呢,能不能成功打死一隻狗都很難說。

    打量了這個女子幾眼,白棟發現如果她換上一身華麗的服裝、把臉洗乾淨、再化個煙熏妝,完全就是後世T台上的模特了。她的身材很高,足有一米七左右,比這個時代的很多男人都高,好在西秦多壯士,站在秦人中還不算鶴立雞群。

    「你叫住我,要我點曲兒?」

    白棟很好奇,這個時代不是只有雅音麼?禮樂都是孔老夫子最尊崇的,怎麼會如此任人褻瀆,這女子是真個另類還是吃了豹子膽?

    「苦酒確是個苦孩子,早早沒了娘,父親跟著咱們行商,她就靠唱曲兒賺取幾個小錢,這是將主允許的。先生別看她認不得幾個字,卻會唱《詩經》,關關雎鳩什麼的,好聽著呢......」女子原來叫苦酒,果然是個沒姓也沒氏的苦人賤民,不過人緣似乎很好,幾名老軍都幫著她說話。在他們想來,白棟這個士子肯定是不差錢的,能幫苦酒拉到一位大豪客也算是做了善事。

    苦酒怯怯地望著白棟,眼淚在眼眶兒裡轉來轉去,她是靠唱曲賺幾個老軍的帶血錢沒錯,卻從不會開口兜售自己,都是老軍們看她父女可憐,主動給她生意做。可這些窮哈哈能有多少錢,她現在需要一筆大錢,能讓父親安安穩穩渡過後半生才好,於是衣著光鮮的白棟就成了她的目標,臉面都顧不得了。

    白棟那套破衣服讓贏連都看不下去,特意為他換了一身絲質深衣,加上士子的名頭,站在這些軍漢中真如玉樹臨風一般,確實像個款爺。

    「姑娘還會唱《詩經》?不知聽一首要多少錢?」

    從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中看的出這是個有故事的女子,姑娘臉都紅成了剛出鍋的螃蟹,兩條還算筆直的長腿也在微微哆嗦,不是以唱曲兒為生的麼?緊張什麼,倒像個剛下海不久的雛兒一樣。

    「一......一金!」

    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苦酒才大著膽子開了口,然後就迅速低下頭,看都不敢再看一眼白棟,好像犯了多大的錯。

    「一金?苦酒,白先生是看你可憐,你怎麼倒坑上先生了!平日裡你唱個曲兒也就是兩文錢,兄弟們知道你是好孩子,手上有了幾個閒錢,就沒有不幫襯你的,今天這是要瘋啊?」就連剛才幫腔的老軍都看不下去了,沉著臉斥責苦酒。

    「苦酒,你要做什麼呀!你個碎女子,就是不讓你大我省心啊!」

    一個中年男子從人群中衝出來,哭天搶地痛哭流涕,脫下一隻草鞋來打苦酒的屁股,手臂揚得很高,下落時卻很有講究,基本是稍沾即走,聽著抽得屁股啪啪響,其實聲音虛得很,明顯是在演戲給白棟看。老兵們個個都是行家,頓時哈哈大笑:「老山藥,你也別裝了,白先生是什麼人,你也來蒙騙?」

    中年男子不理這些老兵,走到白棟面前『撲通』一聲跪下,連連叩頭:「小女無知,還請先生原諒啊。」

    他是真怕,秦國法令對欺騙偷盜之人懲治最厲,苦酒開口就要一金,這已經算是欺詐了,而且欺騙的對象還是白先生。這幾天軍營裡都傳遍了,白先生有鬼神手段,就是他將『壯面法』獻於秦國,君上對這位白先生十分禮遇,甚至派了近衛長李敵做他的貼身衛士,這是多大的恩**?苦酒好死不死的居然去坑騙他,這不是找死麼?

    他拉扯了苦酒幾下,苦酒卻沒跟著跪,輕輕咬著嘴唇,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白棟,似乎還在等待他的回答,這筆交易似乎對她很重要,她非常渴望能夠賺到那一金。

    「老哥哥,先起來吧。苦酒不過在和我談生意,沒有你想得這樣嚴重,你的年齡和我娘親都差不多了,跪在我面前可不好看。」

    「先生說笑了,一金?沒有誰的小曲兒能值一金,是苦酒沒見識,更不該欺騙先生......先生如果不肯原諒,山藥跪死也不起來。」

    山藥發了狠,他做隨軍商人也不是一天了,百夫、千夫主這樣的大人物也不是沒見過。大人物哪裡有這樣好說話的?這位白先生笑得越和善,他就越怕,怕得身體都開始哆嗦了。

    「山藥老哥,美妙的歌聲是無價的。你看苦酒在這裡多麼受歡迎?我相信她的歌聲一定很好聽,一金又算得了什麼呢?」

    苦酒讓白棟忽然想起了草兒和娘親,還有屹石村的苦哈哈族民,幫她一把,就像是在幫自己。

    抄了下袖子,贏連這老傢伙真是太吝嗇了,新衣服裡居然沒放錢,不過白棟還是走到苦酒面前,微笑道:「就一金一曲吧,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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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17:40: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關關雎鳩】



     這個時代鼓掌還沒流行,表示支持的方法就是用力拍擊大腿,啪啪啪,啪啪啪......

    苦酒果然沒讓白棟失望,她的歌聲很美,舞姿也很美,雖然動作有些像後世島國的歌舞伎,好在一張清水臉上並沒有敷上厚厚的白~粉,笑容更是甜到人的心裡。還有那模特一樣的標準身材和動人歌喉,說實話一金真不算貴。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戰國時代民風開放,每每聽到這裡,哪怕是聽過無數次了,老兵們還是會發出哄笑聲,有人高聲叫道:「嗨,苦酒!最近怎麼總是唱這一段呢,是不是有人為你輾轉反側了?」《詩經》本來就是勞動人民集體智慧的結晶,並不是什麼高深的學問,這些屍山血海裡討生活的漢子也一樣聽得懂。

    女孩子被人這樣起哄,應該多少有些害羞才對,奇怪的是苦酒沒臉紅,反倒有些蒼白,白棟眼毒,看到她的眼睛裡有淚花轉動,似乎是強忍著才沒有落下來。這可不對啊,完全不應景,放在後世來說,就是不夠專業。

    李敵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白棟身旁,手裡端著一老碗豆汁、捏著兩個大饅頭,喝一口豆汁、吃一口饅頭,他的適應能力真是很強,如今已經開始能習慣喝豆汁了,不像那些秦軍,嘗了伙頭軍做的豆汁,倒有一多半人狂吐。

    「很好聽。」這個殺胚居然還會讚美,讓白棟不由另眼相看,原來殺人狂魔也是有感情的,居然會欣賞這首詩歌?莫非他也做過好逑的君子,曾經為了某位佳人輾轉反側?真是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曾經有過春天啊。

    「你也覺得好聽?一金不算貴吧。」

    「嗯。」

    「那就拿錢來吧......」白棟攤開了手掌,笑嘻嘻送到李敵面前。

    「讓我出錢?」

    「廢話,我又沒有錢!別告訴我你這個近衛長沒錢,你可是君上最信任的人,又是殺道高手,今天你殺人,明天就可能被人所殺,難道還不明白金錢如糞土的道理?別愣著了,快點,人家姑娘都要唱完了。」

    「記得要還!」

    看了眼苦酒,李敵很不情願地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金,說是金,其實就是純度較高的黃銅。

    接過白棟賞賜的一金,苦酒深深下拜,起身瞬間,不露痕跡地迅速擦去了眼角的淚痕,然後小鳥兒一樣輕快地飛到山藥身旁,把金子交在了父親手裡。

    山藥都樂壞了,拿著金子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揣進袖子後手就不肯拿出來了,生怕一不小心弄丟了這筆飛來橫財。老軍們都笑著誇他生了個好女兒,有了這錠金子,到櫟陽關市開個鋪面都成了,再也不用過這種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生活。

    山藥還在暢想今後的幸福生活,苦酒卻忽然向他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就飛一般的跑開了,老兵們看得哈哈大笑,苦酒還學會害羞了?山藥你老實交代,是不是苦酒有了心上人,剛賺夠了嫁妝錢,這就急著要去會情郎了?

    對於這些刀口上討生活的老兵來說,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雖然苦酒的舉動有些不尋常,他們也不會多想什麼;李敵卻是聳動了一下眉毛,低聲道:「她在全力奔跑......」

    確實有些古怪,白棟總覺哪裡不對,走到山藥面前提醒了一句:「我要是你,就快追女兒回來。」

    「是,多謝先生。」

    山藥眼睛跳動了幾下,忙轉身向苦酒追去,畢竟是父女連心,他也感覺到有些不對了。

    又喝了大半碗豆汁,吃了一個饅頭,卻總覺味道不對,白棟回頭看看李敵,發現這傢伙也正在看著自己,兩人目光交接了一下,異口同聲道:「不對!」

    李敵壓根兒就不廢話,一把提起白棟的衣領,腳下快步疾行,去得正是山藥父女奔走的方向,老軍們也感覺到哪裡不對了,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呼啦啦都跟著跑了過來。軍中的百夫主千夫主並沒有阻止,李近衛長和白先生突然向大營外面跑去,此刻就是回報君上,他們也一樣要帶兵追隨。

    苦酒一向是個好孩子,平日裡給她兩文錢聽一個曲兒,她還會害羞的只收一個,今天卻向白先生要了一金?賺到了錢本該開心,她為什麼跪在父親面前磕了三個頭,就迅速向大營外面跑去了,莫非是......

    老兵們都是見慣了生死的人,可那是在血肉橫飛的戰場,死亡本來就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情;卻沒人希望看到苦酒出什麼意外,沒看到李近衛長提著白先生跑出去了麼?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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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9 17:43: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生死人而肉白骨 上】



     在秦軍大營的西北方向就是一條奔騰的河流,這是洛水支流,水勢雖然不算浩大,卻足夠秦軍取用。這個時代依山傍水紮營也是兵家鐵律,而且不用擔心敵人會到上游截斷河流利用水攻;周公雖然早逝,教化之功尚存,以水火殺敵的手段,戰國初期的名將們還不屑使用,如果上溯春秋時代,戰爭更是彬彬有禮的奧運會。

    山藥在河邊聲淚俱下,女兒跑得太快了,他追到河邊的時候只見到一縷黑髮在水中閃現了下便消失不見,河面不算很寬,可是水流湍急,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人都不知道被衝到哪裡去了。他想跳進水裡,可剛抬腳就感覺雙腿劇痛,站都站不穩了,這是因為大驚大恐造成了腿抽筋。

    怪不得要賺我一金,苦酒原來死志早決,白棟被李敵拎到河邊時,剛好看到苦酒在水中一閃而沒,正想撥開李敵跳下去救人,卻覺身子一鬆,被人扔在了岸邊,耳邊響起李敵的聲音:「看好那個叫山藥的,救人的事情交給我。」

    原來這個殺人狂魔不只是會殺人,救人也是一把好手,話音還在耳邊,人已縱入河中,入水的姿勢可真瀟灑,好像一頭經驗豐富的魚鷹,破開水面都沒有濺起多大的水花來。

    好水性!白棟暗暗鬆口氣,一面安慰著山藥,一面阻止熱情的老兵們學雷鋒,水勢太急了,有李敵這種變~態下去就好,否則說不定還會多賠上幾條人命。

    河水湍急,連魚兒都要努力游動才能保證不被衝向下游,李敵卻一步步從水底走出來,苦酒被他托在肩上,長髮亂得像水草,雙眼緊緊閉著,臉色蒼白如紙。

    李敵對白棟搖搖頭,輕輕將苦酒放在了地上。山藥慘叫一聲撲在女兒身上,摸摸脈門、探探鼻息,兩眼一翻就要暈過去,卻被白棟一把拍在肩膀:「讓我看看,你女兒或許還有救!」

    「不用白費力氣了,死人活人我還是能分清楚的,她氣息已絕,沒救了。」李敵搖搖頭,這次倒沒鄙視白棟,誰也不想看著一個花季少女就這樣香消玉殞。可惜回天無力啊,除非是號稱可以『藥死人、醫白骨』的當代扁鵲秦越人在,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我說可能有救,你沒聽到?」

    白棟惡狠狠地望著李敵:「別廢話,脫衣服!」

    ***

    河邊靜悄悄的,只有湍急的河水發出低沉的嗚咽聲,彷彿是在嘲笑白棟這個自不量力的凡人。

    老兵們瞪圓了眼睛圍攏在四周,偶爾說話交流,都是壓低了聲音,生怕驚動了什麼人似的;山藥也停止了哭泣,偶爾鼻子還會抽搐一兩下,眼中卻滿滿的都是希望,他在期待奇跡發生。

    傳說為高人弟子的白先生已經放出了話來,說是要救回已經斷氣的苦酒?雖說有『壯面』的神奇手段在先,大家也都嘗到了香甜鬆軟的咪咪,卻難免還是有一絲懷疑。都聽說有個叫扁鵲的神醫可以救活死人,卻畢竟是聽說啊,難道今天還能親眼目睹如此神跡?

    李敵的身材果然很不錯,幸虧今天穿得不是連體的深衣,而是一套類似胡服上下分片的輕便衣裳,上衣一脫,就露出古銅色的精赤膀子,真是太有形了,硬生生的有八塊腹肌,而且光滑潤澤沒有一點傷痕。像他這樣的殺人魔王身上居然沒有多少傷疤,可見手段厲害,絕對是這個時代的頂級高手。

    可惜這位頂級高手今天做得不是十步殺一人的瀟灑勾當,而是用雙手撐起上衣,圍成一個布帳子,將白棟和苦酒擋在了裡面。

    本來他是萬萬不願做這種事情的,卻禁不住白棟以大義相加,還說什麼師傅親傳的『活死人』之法不可被世俗中人見到,否則會失效。你不肯幫我遮擋,萬一失敗,苦酒姑娘的這條命就要記在你的賬上了。

    李敵身上的人命可不少,卻偏偏沒有苦酒這種無辜的小姑娘,而且他也很好奇,早年為了學劍,也曾拜訪過天下高人,就連秦越人也有一面之緣,卻沒見過什麼『活死人』的手段。責任加上好奇心,讓他總算放下了高手的矜持,甘心做一個迎風舞動上衣的半~裸癡漢。

    偷窺不是高手應該做的事情,可聽到古怪的聲音傳來,李敵終究無法戰勝好奇心,大夫救人不是應該用針藥麼?沒時間開方下藥,那就該為苦酒扎上幾針才對,這是什麼聲音?偷偷伸長了脖子望去,看到的卻是白棟十分不雅地壓在人家姑娘身上,李敵頓時大怒。

    白棟忽然抬起身,轉頭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喜歡偷看,不要大驚小怪的好麼?這是我師傅秘傳的『渡元』之法,可要救活苦酒,也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如果被你打斷,出了人命,還是要記在你的賬上!」說完再不搭理李敵,仰首深吸一口氣,捏開苦酒的嘴,果然是將氣渡了進去。

    李敵死死盯著白棟,發現他果然只是渡氣,而且每渡兩口,就用手敲打苦酒胸口幾下,雖然是佔足了人家姑娘的便宜,卻是一臉正氣,怎麼看都是個柳下惠。難道這世上真有渡化元氣的神仙手段?他的師傅究竟是誰!快被忽悠傻的李大高手倒吸一口涼氣,只覺汗毛倒豎!

    苦酒忽然嗯了一聲,眼睫毛抖動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李敵都看傻了,衣服掉在地上都懵然不知,白棟一把抓住他胸口,壓低了聲音道:「記住,我救人的方法一定要保密、連苦酒都不能知道,人家女孩子還要嫁人呢!」

    「你......你究竟是人是神,還是鬼!」

    當年破宮殺贏出子白姬,被上百名秦宮銳士包圍卻眼皮都沒眨過一下的李敵竟然有些發抖;苦酒是他撈上來的,早就沒了氣息,決計不會有錯,這傢伙竟然真的救活了一個死人!

    面對鬼神般的手段,就算是他這樣的絕頂高手也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恐懼感,看白棟的眼神兒都不自然了。

    「神鬼?呵呵,那不都是由人做得麼,真有如此可怕?」白棟沒法解釋這叫人工呼吸,只能繼續保持神秘,讓李敵自己去猜好了。

    「白先生真乃神醫,當代扁鵲的名號,應該給白先生才對啊!」

    山藥抱著女兒喜極而泣,這就是最好的活廣告,老兵們都快瘋了,擁護在白棟身旁歡呼崇拜。都是刀頭舔血的苦人,誰不希望身邊有位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醫?咱們營中也有神醫扁鵲了,到了戰場上就可以安心殺敵,反正是死不了!

    「苦酒,你為什麼要投河?」

    這才是白棟目前最關心的事情,屹石村的經歷讓他對苦酒總有無限同情,上輩子的職業經歷,也讓他凡事愛討問個究竟。

    「白先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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