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aeolian

[歷史軍事] [光暗之心] 陽光大秦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4-6-29 17:46:2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章 【生死人而肉白骨 下】



     范強是個很細心的人,自從被白棟鄙視了君上的破爛軍帳,他就認為這是最大的侮辱,所以最近一門心思的在這頂破帳子上下功夫,去除了花花綠綠的補丁,用干制過的羊皮一點點縫上去,那手藝細得讓贏連的貼身近衛們看得直吐舌頭。

    以前就知道范伯劍術精絕,連李敵這樣的殺胚都要敬服,沒想到還是剛中帶柔,弄起針線活兒來也是一絕?說起咱大秦的男人,不是以景監的針線功夫最強麼?想不到范伯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人!

    縫補完最後一塊皮子,范強有些得意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可惜不通文事,不然就該以文誦之了,正感有些遺憾,忽然聽到君上叫自己的名字:「范強,咪咪送來了麼,寡人有些餓了。」

    剛出籠的白咪咪很快就被送進帳內,個頭比之前見過的都要大,而且已經被從中剖開;范強從一個青銅食鼎內取出塊圓形的羊肉餅,輕輕夾在兩片咪咪中,上面刷上一層豬油,再放片嫩白的生菜葉子,最後灑上一些齊國出產的上品細鹽,笑著遞給贏連道:「君上嘗嘗看,這是那小子發明的新吃法,據說三公子一頓就要吃五個呢。」

    「稀奇古怪,怎麼菘菜還是生的?」贏連雙手托著這個土製漢堡包,微微皺眉。

    「君上有所不知,據白棟那小子說,這東西叫『啃著吃』,就是要用生菜葉子才好呢,現在這種吃法在營中極為流行,很多將主都誇好。」

    「啃著吃?倒也貼切。這小子稀奇古怪的主意層出不窮,寡人真奇怪他的老師是誰,居然能教出這樣的學生?對了,那個叫苦酒的女子真是死而復生?難道這小子真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可比那個秦越人?」

    抱著『啃著吃』咬了一口,贏連點點頭,味道還真是不壞,足稱人間美味。

    「臣下仔細查過了,苦酒投河自盡,還是李敵救上岸來的。李敵見過無數生死,連他也判斷這女子已經身亡,另外還有幾十個老兵做證,決計不會有錯。那小子真的是手段通天,硬生生救回了一個死去的人!」

    「寡人聽說秦越人就有這種本事,曾經救活了已經死去的虢國太子。可惜寡人幾次派人查訪,卻不曾尋到這位神醫,難道這小子也有如此手段?」贏連雙眼一亮,幾口吃光了手中的菜肉饅頭,轉頭望著范強。自古權位越高就越是怕死,沒有不渴求神醫的,他當然也不能例外。

    「白棟這人太過神秘,或許君上應該多做觀察。」范強笑道:「不過是他讓君上胃口大開,臣下還是很喜歡這小子的。」

    「不僅要觀察,還要和這小子多多親~近才是。」

    贏連吃順了嘴,指指籠中饅頭,示意范強為他再弄一個『啃著吃』,笑道:「聽說是你出面,解決了苦酒的麻煩,那小子還滿意麼?」

    「是司傷營惹的麻煩。因為戰事日緊,司傷營人手不足,不得不用一些根底清楚的非軍,苦酒心細,又有一個好嗓子,唱得好詩經,所以也被司傷營招攬,幫忙照顧傷兵,做些漿洗的事情,有時也會幫忙煎些藥水什麼的。本來她做得很好,又有司傷營提供的免費飯食,又有每天兩文錢的收入,不想在照顧輕銳營百夫主要銳時卻出了岔子......」

    「要銳?是那個曾經突入魏軍大陣,險些斬將奪旗的勇士?」

    贏連微微一愣,這個人他有印象,是輕銳營出名的勇士,也是二兒子贏渠梁的愛將。

    「要銳喝了苦酒煎的藥,不過兩三個時辰,突然傷口迸裂而亡。」

    「司傷營知道要銳的身份,這個後果他們承擔不起,於是就推在了苦酒的身上?」贏連冷笑一聲,他前半生被人算計,後半生專門算計人,司傷營的那點心思能瞞過他才怪。

    「君上猜對了,司傷營要苦酒心甘情願的頂罪,才給了她一天時間告別父親,也算這女子的運氣好,居然被她遇到了白棟......」

    范強忽然笑道:「說起來咱們還要感謝苦酒呢,要是沒有她這件事做牽引,可試不出那小子居然有『活死人』的手段,咱們雖然沒請來秦越人,卻有了位白扁鵲。」

    「呸,那小子藏頭縮尾,到現在都不肯告訴寡人他的師傅是誰,也配稱扁鵲?」贏連嘴裡埋怨著,眼中卻滿是笑意:「那小子答應了?」

    「臣下明知要銳之死不怪苦酒,也怪不得醫官,創裂死人是再平常也不過的事情了,可要仔細追究,苦酒和醫官卻也脫不了干係。那小子對苦酒似乎極好,不知道是不是看上她了,有了這個牽絆,他不想做也不成。」

    范強嘿嘿笑道:「現在就等君上下令任命他做司傷營的新醫官了,他是個聰明人,已經答應了臣下,就是提出了一個條件......」

    「好啊,不怕他提條件,就怕他無慾無求。讓寡人猜一猜,是不是要爵要官?」贏連大笑道:「上次只封了他個簪裊,就知道這小子不滿意。」

    「君上神算。其實臣下一直不明白,那小子送上『壯面』之法,等於是送給了秦國無數糧食,如此大功,就是封他做個五大夫都不為過,君上卻只封了個簪裊,就不怕寒了他的心麼?」

    戰國時期是真正的唯才是舉,陞官都是靠蹦的;後世有個叫張儀的,跑到秦惠文王面前一通嘴炮,秦王只是聽著有道理,就讓他登台拜相,在這種大環境下,范強真是無法理解贏連的『吝嗇』。

    「呵呵,范強你見事不明啊......我等君臣為『壯面』神技歡呼時,那小子卻是神色淡然,可見他還藏有更多的秘密,區區壯面手段,就不在他的眼裡。寡人如果第一次就封他做了五大夫,以後可拿什麼應付他?大良造還是大庶長?」

    贏連哈哈大笑:「也罷,大戰將起,有個能『活死人』的神醫坐鎮司傷營,足振我大軍士氣,他不是要官爵麼?這次就封他個大夫,雖然只比簪裊高一級,卻是真正的免除服役,進入了貴族階層;雖說士人本來就是貴族,可那不過是他自稱的,既沒有世家出身的證明,又不肯說出師承,寡人這次為他正名,那小子總該滿意了吧?」

    「君上,這小子確有鬼神莫測的手段,這樣的人才只封一個大夫是不是小了些?」

    「不小了。」

    贏連看了范強一眼:「你不是收了他做乾兒子吧,怎麼總是幫他來討官呢?也不替寡人想想,寡人若是施恩太重,將來讓我兒子如何恩遇他?六十歲了,寡人已經是個花甲老人......」

    「君上!」范強撲通一聲跪下,眼中流淚:」君上春秋鼎盛,怎麼說出這樣的話,讓老臣,老臣......」

    贏連歎口氣,正想扶起這個忠心耿耿的宦臣,忽聽帳外有人大聲道:「嬴渠梁求見公父!」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4-6-29 17:50: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一章 【愛傻笑的苦酒】



     苦酒最近學會了傻笑,抱著個洗衣服的大木盆坐在陽光下,一上午能洗出上百斤裹傷用的麻布,邊洗邊嘿嘿的笑,問她為什麼笑,她還不說,而且笑得更加起勁,簡直太瘆人了。

    現在司傷營的人都離她遠遠的,這姑娘人也好看、歌也好聽,卻是個大災星,上任醫官就是因為她丟了前程,看這架勢,這一任的白扁鵲白先生估計也危險......

    白棟遠遠躺在樹蔭下面,屁股下是一張嶄新的籐椅,手邊是個籐桌,上面有夾了肉菜的『啃得急』和一大碗半溫的豆汁,吃兩口菜肉饅頭,喝兩口豆汁,閉上眼睛瞇一會兒,真是舒服啊......假裝看不到邊傻笑邊向他這面偷~窺的苦酒,女孩兒的心思他能不明白麼?苦酒現在還是朦朦朧朧的,對自己多半還是感激,要是一撩撥,那就後果難料。

    營中的木匠靠著蒸籠從隨軍商人那裡賺了一大筆,現在都快把白棟看成祖師爺了,整天跟著屁股後面請教有什麼新的物件沒有,白棟也沒客氣,畫了個現代籐椅給這些『徒子徒孫』看,希望他們能編出來。這年頭兒到處都是枯樹老籐昏鴉,幾乎就沒啥成本,不比後世一把籐椅就敢賣大幾千,比搶錢都狠。

    這不就是胡椅麼?可似乎又不像,胡人可沒這麼精細的構想,看看那流暢的弧度、謹嚴的設計、大氣的外形,這必須是咱們炎黃子孫才配享受的好東西啊?據說人躺在上面後還能前後晃動,一定很舒服吧?真難為白先生能想出來。

    這年頭不缺少能工巧匠,缺乏的就是想像力,拿了白棟的圖紙,幾個木匠憋了半個晚上,籐椅籐桌就弄出來了;第一個享受的人就是白棟,漾漾的春風吹著,味道甘美的豆汁喝著,籐椅前後晃蕩著,這就是萬惡的地主階級啊。苦酒偷眼看看,瞳孔裡都是小星星,白先生可真俊!低下頭,她又嘿嘿嘿的傻笑起來,像個積年的花~癡。

    白棟實在看不下去了,走到苦酒身邊,想要制止她近乎花~癡的行動,不想人家姑娘卻抬起頭,黑漆漆的大眼睛裡寫滿了情意,這還讓人怎麼開口?只得乾咳一聲:「呃,洗了有小半日吧?還是歇歇罷。」

    「嗯!」

    就像是得到了將令的士兵,苦酒甩甩手鬆鬆腰,端起放在盆邊的一老碗豆汁,擰眉瞪眼地就往嘴巴裡灌,才喝了一口,就苦著臉吐了出來,然後鍥而不捨的繼續喝。

    白棟看得直皺眉,這都怪那些伙頭軍,太能起哄了。

    營裡的伙頭軍現在比木匠們還要崇拜白棟,『啃得急』如今已經成了每個伙頭軍的標配,開飯時手裡不拿上一個,那都沒臉見人。羊肉稀罕,就多夾幾片菜葉子,厚厚的豬油抹起,一樣能香掉舌頭。

    白先生一金聽小曲兒,義救苦酒女的故事已經成了營中佳話,這個時代的人們都是風~流種,別說平民了,擁有姓氏的貴族們都愛在發~春的季節胡天胡帝,據說孔子就是在某個山花燦爛的春天,在某次『野天盛宴』中誕生的。聖人的爹娘尚且如此,何況是白先生,他能跟苦酒沒點故事?所以白先生享受的東西,斷然要有苦酒的一份,於是一天幾碗豆汁就成了火頭軍們對苦酒的供奉。說實話,這東西苦酒真不愛喝,可看到白棟喜歡喝,她就強迫自己去習慣,往死裡折磨著自己。

    她已經吐了三次,一老碗豆汁被整整吐出去半碗還多,白棟看著執著的苦酒都替她難過:「好了好了,不愛喝就不要喝了,何必要勉強自己呢?我還知道用果子搾汁的方法,回頭讓那些伙頭軍搾給你喝,一天洗這麼多布巾,何苦呢?我都說了不用你洗,多陪陪你父親,那天你投河的時候,他嚇得腿都抽筋了......」

    「先生愛喝的東西一定是好的,我也要學著去喝才對!」

    苦酒執拗地搖搖頭,拿起大老碗又喝了一口,這次似乎好多了,雖然還是皺眉,卻沒吐出來:「爹說了,先生是為了我才做了這個醫官,苦酒不會做別的,多洗幾條布巾,就是幫了先生。」邊說還邊護著木盆,似乎怕白棟奪了去。

    每個人都會有追求,更何況人家姑娘追求的還是自己?再多說什麼就是矯情了,白棟也只能搖搖頭,躺回到籐椅上。他如今被苦酒盯上了,司傷營專用的水井明明距離尚遠,苦酒偏偏不肯在井邊洗,一定要跑到他附近,還要保持一個若即若離的距離,女孩子的心思還是別猜,想多了會煩惱,碰到贏連這個吝嗇的老頭兒,天知道何時才能衣錦還鄉?攀扯人家女孩子說不定是害了她。

    「苦酒喜歡你,你就看不出來?還是故意裝傻?」

    青天白日的就刮起了一陣陰風,李敵突然出現在面前,白棟很無奈地看看他:「下次出現時先打個招呼好嗎?這樣會嚇壞人的;還有別摻和苦酒的事情,你這樣的殺~人狂談什麼兒女情長,當心我會吐。」

    「告訴我『活死人』法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就不煩你了。」

    李敵哼了一聲:「還有,別以為君上封你個『大夫』就是真正的貴族了,司傷營的醫官可不好做,做不好會有人用柳條鞭打你,很疼。要不要我告訴你一些訣竅,免得你被打成殘廢?」

    「你不是已經找到答案了?」

    白棟笑瞇瞇地望著李敵:「我聽說那天之後,軍營裡很多小馬駒兒就遭了殃,你也真是的,要揣摩我的『活死人』之法,也不用把那些無辜的小馬打暈了扔進河裡,然後再救上來對著嘴渡氣吧?聽說還真被你救回了幾匹,不過淹死的更多吧?現在大營的馬伕們都在暗中罵你是個魔神,就像上古時代的蚩尤一樣。」

    「嘿,你的手段也沒有多麼神奇,我試過多次了,那天苦酒其實並沒有真的死亡,只是一口氣憋住,心脈窒滯,你渡氣給她,又用力敲打她的心脈,其實就是為她打通了心脈,是不是?」

    李敵大是得意,他這次來就不是來請教,而是來揭穿白棟的『神跡』,見白棟不說話,不覺嘿嘿笑起來,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聰明啊聰明!原來我的秘密都被你發現了?」

    白棟笑嘻嘻地道:「不過為什麼要等我做過後,你才會想通其中的道理呢?」

    「我......」李敵聞言一呆,卻是無話可說。

    「你既然這麼聰明,就猜猜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猜對了有獎勵。」

    白棟向遠處一指,只見數十個漢子正挑著十幾個樣子古怪的東西向司傷營走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4-6-29 17:54: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二章 【神奇的病灶】



     李敵茫然望著白棟,懷疑自己是不是忽然變成了公子少官,否則為什麼在這傢伙面前,總會感覺腦袋不夠用呢?

    面前是十幾個熊熊燃燒的黃泥火爐,上面架著比普通貨色大了數倍的陶釜,再上面是同樣巨大的蒸籠,李敵大概估算了一下蒸籠的大小,放個大活人都很輕鬆,難道是用來蒸咪咪的?不對啊,司傷營負責的是醫治傷兵,要吃喝什麼,自然有專門的伙頭軍負責,而且蒸個咪咪哪裡需要如此大的聲勢?

    根本不知道白棟想做什麼,沒得猜,這就是四肢發達帶來的不~良後果;見到苦思冥想的李敵還在吃喝上面打轉轉,白棟哈哈大笑,對著營門方向揮了下手。

    司傷營主管全軍輕重傷員,大戰起時足可安排數千傷兵,營中除了白棟這個主醫官,還有兩位副醫官,此刻其中一位副醫官就在望樓上向這面瞭望,見到主官白大夫(官爵位)發出命令,頓時就是一個激靈,忙傳下令去,一切按照白大夫的計劃行動!

    不敢不抓緊時間行動啊,昨天的經歷讓兩位副醫官至今還是心有餘悸,新官上任的白大夫只是在營中巡視了一圈兒就大發雷霆,看什麼都不順眼,還立下了幾條規矩,什麼每天要有專人清掃營區病房,什麼傷兵拉出的糞便屎尿都要第一時間埋入地下,不可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這也就罷了,他居然還要求營中醫官醫兵都要用細麻布蒙住口鼻才可接近傷兵?這不是把大家都當成傷病看了麼,算是什麼道理?

    不過沒人敢找白大夫理論,有人忘記了用麻布蒙住口鼻,結果被罰一天不能吃飯,白大夫還拿了抹著雙份豬油的『啃得急』在這人面前大吃,真是太殘忍了。

    赳赳老秦哪個不是鐵骨錚錚?幾十鞭子打在身上,他們還會咬著牙叫好、比著充硬漢,卻最怕餓肚子,一天不許吃飯,還要去喝放在太陽下曬了半天的豆汁,這太可怕了!都說新官上任要燒三把火才成,白棟不用,一把火就讓這幫桀驁不馴的老秦人服服帖帖,現在見到苦酒都要小心翼翼的,大家心裡都明白,別看這姑娘整天洗傷布,其實跟白大夫不清不楚,當成主官夫人對待就沒錯。

    看著上百名營兵兩人一夥挑了數十擔烏呼呼的東西走過來,被風一吹,腌臢氣熏人欲醉,李敵就連連皺眉,轉身像看變~態一般地望著白棟:「你是不是有毛病?扒了傷兵的衣服做什麼?」苦酒聽到後立刻不洗布巾了,走到白棟身旁氣呼呼地望著他,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轉,李敵扁扁嘴,衝著苦酒乾笑了兩聲。惹不起這小子了,他有後台。

    營兵們苦著臉將數十擔衣服挑到水井旁開始清洗,司傷營不是不給傷兵換洗衣服,可這位新上任的白大夫要求也太嚴格了,居然要求一日一換,君上都沒這麼乾淨吧?

    心裡埋怨歸埋怨,一想到餓肚子的懲罰和那種陽光下暴曬過的豆汁味道,營兵們就迅速變成了勞動模範,衣服洗得又乾淨又快速。苦酒看得手癢,想要衝上去幫忙洗幾件,卻被白棟拉住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姑娘頓時變成了大紅臉,轉身就跑開了。

    李敵看得十分好奇:「你對她說了什麼?」

    「我對苦酒說,很快就有一大批光著身子的男人從營中走出來,問她要不要繼續留下來。苦酒很聰明,她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胡說!哪裡會有許多光著身子的男人?」李敵有些憤慨,他認為白棟是在諷刺他,那天在岸邊揮舞上衣的半~裸男子可不就是他麼?

    「慢慢看吧,相信我,真的會有許多光著身子的男人出現,到時候場面一定會非常壯觀的。」

    洗過的衣服並不是晾起來就算完事,而是被一件件放進巨大的蒸籠裡,就像蒸咪咪一樣,李敵瞪眼望著白棟:「這又是為什麼?」

    「是啊,我也非常奇怪,這難道又是白大夫的奇思妙想麼?」

    哈哈大笑聲中,一名布甲木冠的騎士縱馬而來,這人的眼睛很年輕,最多也就是二十歲的樣子,卻像個小老頭兒一樣留著鬍鬚,遠遠地就對著白棟微笑,白棟也以微笑還禮。

    「仲公子!」李敵拱手為禮,幾步走到這人的馬前,為他拉住韁繩。

    嬴渠梁?未來的秦國雄主、統一六合的奠基人、衛鞅的好基~友?比起他老子來,他應該大方多了,是個更合格的老闆啊?

    白棟心中還是有些激動的,不過並沒有立刻衝過去套瓷攀交情,贏渠梁此刻也就是個二十歲的大男孩,生理年齡比他還大兩歲,至於心理年齡,在白棟眼中也就是個剛出社會的大學生。

    「嬴渠梁見過白先生。白先生獻出壯面神技,為我大秦助,又有扁鵲手段,為我大秦幸,請受我一拜。」

    果然是禮賢下士善於籠絡人心的未來雄主啊?白棟笑著點點頭,當然不會受他這一拜,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仲公子來得正好,剛好不會錯過精彩場面。」

    如今秦軍大營中都知道白棟和公子少官結拜的事情,從這裡算起,白棟和嬴渠梁也是平輩論交,拍肩膀雖然突兀,卻讓嬴渠梁大感新鮮,瞬間便對白棟產生了親近的感覺,他還有些少年的性子,也學著拍了拍李敵的肩膀,笑嘻嘻地道:「李近衛長怎麼也在這裡,也是等著看那精彩場面麼?」

    李敵很想編排白棟幾句,可惜卻沒這方面的特長,乾脆點點頭,嬴渠梁走近那一排大蒸籠,好奇無比地道:「白先生,這些衣服不是已經洗過了麼?為什麼還要放在籠裡蒸,道理何在?」這還是個好學的好孩子。

    「仲公子有所不知,人之所以傷病,其實是有病灶存在,這種病灶用眼睛很難觀察到,一樣具有生命,只要符合一定的條件,就會從一個人的身體上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所以沾染了病灶的衣服,就會非常危險。我現在用蒸籠熱力去殺死這些病灶,那就不用擔心了,不過每天都要這樣做一次才行。」

    「真有如此神奇?不知白先生如何證明呢?」

    嬴渠梁都聽愣了,未來的改革家本來就是個充滿好奇心的人,當然要追根究底了。

    「仲公子不要聽他胡說,哪裡會有眼睛看不到的東西存在?」

    「那是近衛長缺乏見識而已,這種眼睛無法看到的東西可不僅僅是衣服上有,就連我們常喝的水中也有,已經有先賢證明了這一點,這個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墨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4-6-29 17:56: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三章 【白棟的健康理念】



     偉大的國際主義戰士、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社會實踐家、苦行家和樸素社~會主義的奠基人墨翟先生對光學早有深入的研究,這個時代沒有玻璃工藝,他就跑到最寒冷的燕地,用冰片雕琢成凹凸透鏡,終於在那年冬天做成了人生中第一具望遠鏡和放大鏡。

    「家師與墨子是非常好的朋友,在我隨家師學習的時候,曾經見他用凹凸不同的冰片組合成一種叫做『顯微鏡』的東西,用它就可以看到我們喝的水中存在很多叫做『微生物』的東西,這是一種眼睛看不到的神奇生命。李敵,仲公子,你們早上喝過水沒有?如果是生水,只需要一碗,就會有成千上萬個『微生物』,此刻正在你們的肚腹中游動......」

    嬴渠梁聽得面部連連抽動,就連李敵這種粗線條也不由色變:「你胡說,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你愛信不信,其實只要仔細想想,習慣將水燒開後再喝的人是不是很少會肚子疼?你們是不是遇到過肚子很難受,嘴裡嘔吐,一天要入恭幾次的情況?這就是『微生物』造成的。」

    這傢伙說得似乎沒錯?嬴渠梁和李敵對視一眼,同時嚥了口唾沫。

    秦人久在西陲,尚武驍勇,大有戎狄之風,即使貴為公子也不能完全杜絕喝生水;李敵這種人就更不用說了,水還要燒開了再喝?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經白棟這一提醒,想想還真是如此,都是大男人,每個月卻總會有那麼幾天肚子疼的時候,這是為什麼呢?原來根源在這裡!

    「白先生可以弄出那個『顯微鏡』嗎?」

    嬴渠梁是個求知慾特別旺盛的人,聽到有這種神奇的東西,自然想要見一見。

    「到冬天時或許可以試試看,現在不行。其實不用看這也是事實,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公子難道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白棟真想給自己一巴掌,如今釋迦摩尼的那套東西還沒傳入呢,胡說八道什麼?這兩句話果然聽得李敵目瞪口呆,對什麼花啊葉啊表示理解不能,嬴渠梁沉思了片刻,卻是緩緩點頭:「好精妙的話語,先生真是有大學問之人,請受......」

    「仲公子不是俗人,先生先生的就不怕叫老了我?」

    面前這個熱血青年是謙虛有禮的,可等到衛鞅入秦後,他就會被忽悠成一個只認惡法不認人的吃人機器,秦國會由他而興,日後也會因他而亡。

    聰明人總會未雨綢繆,何況白棟這種後世來的專業人士?這個時候結下布衣之交,日後自己才有保身立命的本錢,『先生』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稱呼萬萬要不得,做好哥們兒才是正經事。

    「我與少官結成兄弟,我癡長他一歲,算是他的兄長,公子年長,算是我的兄長,叫我聲『平安郎』就好。」

    「平安郎?這是你的乳名?哈哈哈!」

    李敵忽然狂笑起來,真是太解氣了,這個處處壓了自己一頭的小子原來也有如此不堪的一個乳名,還平安郎......忽然看到嬴渠梁和白棟憤憤然望著自己,才覺不妥,笑聲嘠然而止,訕訕地道:「其實這個乳名也很好聽。」

    「平安郎,我現在對你說的大場面非常好奇,應該不會只是蒸一蒸衣服吧?」

    蒸籠裡的衣物已經被一件件地取出來,黃泥爐子和陶釜上的蒸籠被撤去,營兵們開始把一個個大號的木桶木盆擺在地上,倒入冰冷的井水,再加上一些陶釜中煮沸的熱水。嬴渠梁數了數,地上足有近百個大號木盆,看木色都是新做的,也不知道要用來做什麼,莫非這就是白棟說得大場面?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氣候溫暖,今天天氣尤其好,古人沒有頻繁洗澡的習慣,不過遇到這樣好的天氣,有條件的還是會稍做洗浴,孔夫子不是說過麼?沐浴全身、潔淨私~處也是周禮的重要內容。在這裡站了這麼久,說實話嬴渠梁都想弄盆水洗洗,可放上百多個木盆,總不會是為了洗澡吧?

    正狐疑間,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大票裸著半身的男人,光天化日之下集體洗澡在這個時代絕對是非常驚人的事情,而且這些還都是傷兵,有的少了條腿、有的短了條胳膊,很多人傷口都還在癒合階段,平日在司傷營個個都是老爺,過著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宅人生活,稍有不如意,對營兵非打即罵,這些都是國之壯士,話說得再難聽都得忍著。

    此刻這些壯士們卻像豬一樣湧出來,因為賴**會有嚴重的後果,白大夫已經下令了,傷兵不肯洗浴的,餓一頓,營兵督導不力的,餓一天!而且還會有肥胖多汁的伙頭軍拿上加大號的『啃得急』在他們面前表演吃飯!

    這是狠人啊,惹不起,傷兵們聽到這樣的命令,掙著命都要往外撲,偶爾有幾個患了嚴重宅人病的,營兵們不管三七二十一架上就往外送,他娘的,自己想挨餓沒關係,不要連累了老子!缺胳膊少腿的沒關係,老子扶著你,當是伺候爹了!

    太陽底下熱氣蒸騰,一次就有兩百號白花花的男人坐在盆中洗浴,開始還放不開,漸漸越洗越舒服,就有人扯開破鑼嗓子高唱起來,白棟不用猜就知道是那首赳赳老秦,怪不得山東六國經常笑話秦人無禮樂呢,翻來覆去的就這一首歌,太不注重精神文明建設了。

    洗乾淨了就有嶄新的衣服送上身,但是不准回營,得在太陽底下曬著,繼續接受日光浴,然後換一批人繼續。就這樣你方洗罷我登場,沒多久就聚集了近千名成功洗白白的傷兵,一個個大眼瞪小眼的望著白棟。

    現在這些大頭兵開始越看這位白大夫越順眼了,原先個把月不洗一回澡的他們感覺洗完澡曬曬太陽其實是件很幸福的事。

    在嬴渠梁和李敵驚詫的目光中,白棟從籐椅上站起身,走到這幫大頭兵面前,伸伸胳膊伸伸腿,再晃幾下脖子。

    「各位同袍是否感覺很舒服呢?養傷之道,一在藥石、二在衛生、三在健康理念,如果每天只是呆在榻上,恐怕沒病也要養出病了。相信我,洗浴可以讓你們保持衛生,以後要每三天洗一次;至於健康理念麼,就是在養病之餘,稍做活動,才能盡快恢復。我這裡有一套健康拳法,各位可隨我練習,身體不方便沒關係,這套拳法就是肢體不全也能學習。現在聽我的口號開始做,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4-6-29 18:01:5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四章 【無為的智慧】



     現在司傷營成了秦國大軍中最具觀賞性的部門。別的不說,每天幾百條漢子在光天化日下集體洗澡真的太吸引眼球了,而且洗完澡後還會打什麼健康拳法,據說是當代扁鵲白大夫傳授的,經常習練可以強壯身體、益壽延年?

    人類的生命是有限的,對生命的追求卻是無限的。益壽延年的好處沒人會拒絕,於是旁觀者逐漸向學習者轉化,當百夫、千夫將主們都開始學習白棟的『健康拳法』時,十幾萬秦軍已經養成了每天都要打上一套拳,不打就全身難受的習慣。

    華夏人有個很奇怪的習慣,拒絕你就會拒絕你的一切,接受你同樣也會接受你的一切。健康拳法的普及讓秦人開始正視白棟提出的健康理念,隔三天洗個澡或許無法人人做到,喝熱水卻很容易做到,一個陶罐一堆火就能解決的事難不到老秦人,很快贏連就發現非戰鬥性減員明顯減少,而且司傷營的治癒率開始明顯增高,傷兵休養週期也大大縮短,這些事情讓他極為興奮,連帶著對攻取少梁也有了莫大的信心。

    司傷營的改變太大了,很多人都認為白棟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簡直就是老秦國的忠臣良將模板,就連贏連都是一度這樣認為,派出對白棟觀感極好的范強去調查了下,卻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這小子現在過得比賊都舒服,身邊整天有個大眼睛亂轉的苦酒陪著不說,還在不停搗鼓一些奇技淫巧,目前都體現在吃的方面,范強去一趟就吃得肚子溜圓,打著飽嗝回來報告,說是渠梁少官兩位公子都在呢,正與白棟一起喝酒吃肉。

    贏連聞報大怒,怒的不是兩個兒子陪白棟喝酒,秦人尚勇鬥狠,不愛聲色,唯獨好酒,很多將主藏酒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只要不擺在他的大帳前喝,他也樂得不見。真正怒的是白棟這小子,這才到了司傷營幾天,就搞得有聲有色,還帶起一股健康理念的新風氣,明明沒去沙場練兵,秦軍的精氣神就都提高了一個檔次;這樣的人才如果能盡忠為國,一個四等爵大夫算什麼?就算封個左庶長大良造他也不會猶豫。

    可惜如此一個人才卻是個懈憊至極的傢伙,范強回來後贏連又進行了一番詳細調查,據兩名司傷營的副營主說,白棟上任後就燒了這麼幾把火,衛生清潔、強迫洗澡、健康拳法,三把火燒完後,這小子就開始每天躺在那個什麼籐椅上神遊!大好時光就這樣被他白白辜負了,對得起一肚子學問麼?難道他那位奇人師傅也是如此個性,竟然能教導出如此一個懈憊慵懶的臭小子?

    換了是別人,以贏連的性子二話不說會先打夠五十鞭,再治一個懈怠軍職的罪名,運氣不好的傢伙被割掉耳朵削去鼻子都是輕的!可人家懈憊歸懈憊,卻硬生生把一個司傷營治理的井井有條,以往同等傷情的兵員一兩個月都不得恢復,如今才半個月不到就生龍活虎的出來了,莫名創裂暴死的傷兵數量更是降到了零,這如何治人家的罪?不賞金賜爵似乎都說不過去。

    范強最明白贏連的矛盾心情,可就連他也說不出安慰的話,明明是好事兒安慰什麼?可君上偏偏被氣得不行,白棟啊白棟,你就不能勤快一些?想替你說幾句好話,助你陞官發財都有難度!可惜白棟不是他的乾兒子,否則真要拉過來狠狠打一頓屁股,讓你自己說說,你對得起君上麼?對得起你那位神秘的師傅麼?

    ***

    怨念比贏連還要深重的不是白棟,而是嬴渠梁和公子少官這對難兄難弟。

    五萬藍田新軍到來後,秦軍就開始不停騷擾老公叔,而且每天一次,比吃飯都準時;贏連的算盤打得精妙,邊騷擾邊練兵,為不久後的決戰打下基礎,可新兵就是新兵,幾天下來傷亡頗重,這些是嬴渠梁親自從藍田帶來的老秦子弟,他當然心疼,找了公父幾次,結果反被教訓了一頓。

    贏連根本不許他插手藍田新軍事務,老傢伙自知大限不遠,這些日子主持河西戰局,更覺力不從心,可目前還決定不下將來是立長子贏虔還是嫡子嬴渠梁。大將子岸已經被他從櫟陽調來,準備去接掌嬴虔手下的三萬大軍了,這時當然不能讓嬴渠梁在藍田新軍中建立過高的威信。

    「二哥,這幾天你都是愁眉不展的,心事很沉重麼?來,幹了這一碗,何以解憂?唯有秦酒!」

    「平安郎是有大才的人,隨便說句話都如此動聽,像你這樣的人物,應該知道我心中所想吧?」

    「知道,卻不知該如何勸起,所以不如不說。」

    算起來贏連翹辮子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嬴渠梁若是看不到這點,沒有綢繆之心,那就不配當未來雄主。白棟相信歷史記載不會錯,這個時候最聰明的做法就是不談政治,只談感情,哪怕嬴渠梁有意詢問,他也不想多談。

    「平安郎......」嬴渠梁忽然放下酒杯深深一躬:「子岸從櫟陽來了,為的就是接掌大哥手中兵權。公父不信我、也不信大哥,為國臣、為人子,嬴渠梁該如何行事?平安郎教我!」

    「自古都是有嫡不立長,你是嫡子,還擔心什麼?」

    「王道早潰、禮崩樂壞、平安郎何必欺我?」

    「聖人遺澤尚在,墨家非攻兼愛,孟子尚義而復禮,稷下學宮,儘是大家風範,何言禮崩樂壞?二哥你思慮過多了......」

    「平安郎這樣搪塞,你還叫我二哥麼?」

    「哎......」

    白棟微微搖頭,沉思了片刻才道:「一定要問我,我只有一個答案。你什麼也不必做,如果實在感覺無趣,就每天帶兩罈酒,來我這裡喝酒就好了。」

    「我不明白。」

    「什麼也不做,就沒有人可以窺探你的喜好,窺探不到你的喜好,就無法知道你的弱點,你就立於了不敗之地。道家所謂的無為、儒家所說的垂拱而治,就是這個道理。反之如果你一動,就會被人發現弱點,對你不利。」白棟發現自己有做一個超級神棍的潛質,若不是早知道歷史結果,說這些話不是害了嬴渠梁麼?

    「我有些明白了,可是什麼都不做真的可以麼?」

    「如果一定要做,你就要先做成三弟那種人。你看他多麼爛漫天真,就算只是拉磨,也能拉得非常開心,二哥你可以做到麼?」

    白棟笑著指指公子少官。有人正在拉磨,而且拉得無比認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4-6-29 18:22:0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五章 【好吃不過豆腐腦兒 上】



     苦酒笑得更美了,好在不再是傻笑,而是開心地笑,眼睛也不再有一搭沒一搭地偷瞥白棟,而是看著賣力推磨的公子少官,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

    這位秦國叔公子(行三為叔)真有趣,每當她快速放入豆子,他就加快推動磨盤的速度,她放慢了,他也會隨之減慢。有時苦酒調皮地飛快倒出豆子,公子少官就會跑得踉踉蹌蹌,然後抬頭對她憨憨地笑,也不會埋怨一句。

    特大號的圓石磨發出卡滋卡滋的響聲,乳白色的豆液沿著水口流入木桶。現在苦酒對豆汁已經產生了一種近乎迷戀的感情,從無法入口到可以接受,再到今天的摯愛,她感覺自己距離白先生更近了一步。

    公子少官其實比二哥嬴渠梁更加鬱悶,與車英的摩擦爭吵終於在一次酩酊大醉後升級了,武力值爆表的二貨公子直接撂翻了號稱智將的車英,毆打主官外加飲酒觸犯軍規,贏連就算再疼這個小兒子也無法袒護了;領了五十軍鞭,撤去了前軍副將的職務,下次如果再犯,恐怕連公子身份都無法保全,會被廢為庶人回老家種田去。若不是白棟把他按在司傷營裡,這二貨的人生說不定就此毀了。

    體健如牛的公子少官在倡導科學健康理念的司傷營內痊癒的很快,雖然還是會像公牛一樣渴望戰鬥,經常會眼望前線無限神往,卻也知道自己這次是犯下了軍中大忌。要回前軍,除非是車英被老爹撤職,否則他的回歸將會打擊車英的威信,帶兵大將一旦失去威信,倒霉的是十幾萬秦軍和老秦國,他雖然是個二貨,卻也分得出輕重。

    苦酒並不是公子少官喜歡的類型,如果讓他挑選,腰粗臀大好生養的關中婆姨才是首選,像苦酒這種瘦瘦高高眼睛大大一笑兩個酒窩的女人就不是他的菜。苦酒愛上了喝豆汁,他就認真地幫著拉磨,這不是緣於愛,而是為了填補人生空白,尋找他從不曾真正擁有的存在感。

    白棟是第一個讓他擁有快樂的人,快樂地推磨,快樂地看著濃濃香香的豆汁慢慢搾出來,就會無比的滿足。這是多好的食物啊?為什麼居然有人會喝不習慣?太不懂得欣賞了!

    苦酒的名字會讓他心酸,回想自己十七年的人生,難道不是一碗苦酒麼?你持豆來我推磨,讓煩惱在勞動中變成最大的歡樂吧。上帝是公平的,傻子都有超越常人的一面,也要允許公子少官這種二貨偶爾發發感慨,做一回哲人。

    自小被父親寵溺、二哥憐憫、大哥時不時耳提面命、軍中將領當成二貨搗蛋鬼的公子少官其實也是有專長的,說到養馬育馬,尤其是為馬配~種,在秦軍中不做第二人想。很多人以為堂堂一位公子整天跑去撮合公馬母馬實在有失身份,其實這是他尋找成就感的最佳途徑,玉成存在的生命從而產生嶄新的生命,這種巨大的成就感讓他樂此不疲。

    苦酒的人生在某種程度上與他產生了交集,所以公子少官很能看懂苦酒的心思,也為白家哥哥感到由衷的高興;白棟對感情的不作為只會讓他更加興奮,只要母馬含情脈脈,還怕公馬不附身低就麼?這方面他可是個專家。

    苦酒因為白棟迷上了豆汁兒,迷上了聽取豆液汩汩流入桶內的美妙聲音;白棟說要試做一種新的食品,需要大量的豆汁,她就立即自告奮勇地要來推磨,營兵幫忙都不許,公子少官是得到特許的,因為他是白先生的兄弟。苦酒在愛烏及屋,公子少官則在試圖尋找他的成就感,他認為苦酒笑得越美,就越容易引起公馬白家哥哥的興趣,為了苦酒這個可憐人的幸福、為了自家兄長的圓滿姻緣,他在努力扮演著一個小丑,讓苦酒不斷發出動人的笑聲。

    白棟看不下去了,早就想接手,可苦酒偏偏不許,現在看她做得越多,自己就越像個罪人,看看地上已經有十幾大桶的豆汁,忙阻止了苦酒和公子少官,再這樣下去磨盤都要被磨穿了。

    「我去煮豆汁。」苦酒絲毫不覺辛苦,望著地上的十幾桶豆汁,有些驕傲地挺了挺胸。

    「不用,這些豆汁都是用來做新食物的,你們辛苦了,今天必須要犒勞一下。」

    白棟招招手,早就準備好的營兵立即支起個黃泥爐子,放上一個超大號的陶釜,這應該是軍中陶工特別燒成的物件,釜口張開的幅度更大,不像普通陶釜更接近陶罐的樣子。

    這是要做什麼?公子少官匆匆抹把臉就跑過來看新鮮,現在白棟發明的各種新食品已經成為了他的精神寄托,每天不見樣新鮮的都睡不踏實。別說他,嬴渠梁都大感興趣,也湊過來看。

    取過一塊洗淨的細麻布張開,白棟示意公子少官抱起木桶,將豆汁倒在上面,經過簡單過濾後進入釜中,點燃釜中乾柴,不一會兒,熱氣便逼出了豆香味,嬴渠梁掩著鼻子退到一旁,還是有些聞不慣;公子少官深情地呼吸了兩口,看看釜中漸沸的豆汁,大為不解地問道:「棟哥,這不還是煮豆汁麼?我今天喝了很多,不想再喝了。」

    「沒人讓你再喝,一天喝七八碗,別說你,我也受不了。」

    白棟笑了笑,用瓢輕輕撇去浮在上面的泡沫,如此重複幾次後,鍋中就只剩一鍋奶樣的豆汁,連半點豆沫都不見了,再等到溫涼,才拿起早就準備好的秦地老醋根倒進鍋中。

    點豆腐應該是用鹽鹵,這樣味道最正,現代用石膏,顏色最白,可惜這兩樣東西手邊都沒有。好在秦國不缺醋,老醋根兒就是用了經年的醋罈底部形成的半凝固物體,用醋點豆腐是最古老的方法,只是會帶些酸酸的味道,好在老秦人還能吃得慣。

    隨著白棟慢慢攪動,豆汁漸漸凝固,白花花的還分著瓣兒,好看極了,苦酒興奮地拍著手掌:「好看,像花兒一樣......」

    「就叫豆花,也叫豆腦。」

    「豆花,豆腦?真是好名字,果然像盛開的花朵一般悅目。」

    嬴渠梁笑著點點頭,他是個文化人,所用的比喻都很美好。公子少官則端詳了半天,重重點頭道:「真像!我上次劈開一個魏人的腦袋,流出的腦漿好像這個。」本來很開心的苦酒立刻跑到一旁狂吐起來,真是太噁心了。

    「滾蛋!這是吃的東西,你這是什麼比方?」

    對這二貨白棟也是無奈。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4-6-29 18:27:22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4-6-29 18:28 編輯

第二十六章 【好吃不過豆腐腦兒 下】



     雪白的豆腐腦盛上一老碗,灑一把碾碎的小蔥葉,點幾滴珍貴無比的『醢』,這東西是最古老的醬油,不過是用肉做的,珍貴無比,司傷營裡也沒儲存多少,只有貴族或者將主們在戰場上受傷了,才有機會享受,卻被白棟拿來中飽私囊了。

    豆腐腦裡缺了醬油還能吃麼?比起為秦國所做的貢獻,這一點醬油又算得了什麼,白棟用的心安理得。

    沒有辣椒,就把薑片碾成細絲放進去,用木調羹輕輕攪動一下,白的綠的黃的各種顏色全有;猛然想起公子少官的話,迅速把這碗豆腐腦塞進嬴渠梁手裡,還是先吐一會吧,太噁心了。嬴渠梁看看白棟,又看看公子少官,面部肌肉也在迅速抽動。

    白棟發誓,今後這東西就叫豆花,誰敢提豆腐腦這三個字,他跟誰急。自我催眠很成功,吐完後勉強可以正視豆腐腦了,嗅幾口熟悉的味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兩千年後的燕京街頭。

    「好吃!」

    眼睛都不眨地幹下去兩大碗,公子少官忽然放下大老碗,眼睛瞪得溜圓。白棟等人正感疑惑,這貨忽然捧著肚子大叫起來:「燙,燙死我了!」

    剛出鍋的豆花,白棟他們都要輕輕吹涼了才敢入口,這貨卻當成涼水一樣的喝,不燙才怪呢。白棟看看嬴渠梁,再看看公子少官,暗暗搖頭,就說是同父異母吧,這基因構成也差距太大了些。

    公子少官抱著肚子跑了一圈回來繼續吃,這會學乖了,知道先吹溫了再入口,味道真好啊,軟軟的滑滑的,輕輕一吸就入口,難得是做成豆花後,連最怕聞豆腥味的二哥都吃起來沒完。苦酒噁心了一陣,終於還是經受不住美食的誘惑,先壯著膽子試吃了兩口,然後就越吃越快,公子少官左右看看,感覺自己再不是異類了,白家哥哥做出的美食可以將任何聰明人拉低到他的水平,這個兄長算是認對了!

    「這麼好吃的東西,怎麼可以沒有我?」

    李敵是個走到哪裡都有陰風隨身的人,估計是因為身上積蓄的殺氣太重,白崇和他並肩走來,人們的視線卻只會第一時間落在他身上;這是個已經養成『庶人之劍』的高手,卻不是個善於藏蹤匿形的刺客,否則白棟早就離他遠遠的了。這個時代什麼人都可以招惹,就是不能招惹刺客,都是些不要命的瘋子,恐~怖分子,殺諸侯國君不會眨一下眼睛、殺老婆孩子不會心疼、甚至殺自己都不會有半分猶豫。

    說話的是白崇,動手最快的卻是李敵,自己給自己盛了一碗豆花,所有作料全放了雙份,三兩口就吞入肚中,公子少官瞪大眼睛,圍著他轉了兩圈:「你不燙麼?」

    李敵面部抽搐幾下,微微冷哼:「奇技淫巧,不過如此。兩位公子,君上要用兵了。」

    「用兵!」

    公子少官當場就蹦起來,興奮的如同一隻大馬猴,嬴渠梁卻是微微皺眉:「少梁糧草未絕,這時用兵怕是一場苦戰。公父什麼時候決定的,我怎麼沒有聽聞?」

    「龐涓回兵了!君上也是臨時決定,命令已經下發到各位將主,公子沒有領兵,自然不會知曉。君上要國庶長將軍駐守大營,公子只為副手,我想不用多久,國庶長將軍的命令就會到來......」

    「公父這樣安排,定然是有他的道理。」嬴渠梁微微點頭。

    「那我呢?本公子能征慣戰,應該到前線殺敵,為何公父也不叫我?」公子少官早急得抓耳撓腮,聽到有仗可打,他比李敵這種殺人狂更為興奮。

    「少官,你是負罪之身。君上有命,這次你和我同時充入司傷營,聽候棟兄弟調遣!」

    白崇苦笑道:「棟兄弟,老哥哥知道你不願上戰場,本來嘛,士子**,做這個小小的營官已經是委屈了你,何況是屍山血海的疆場?不過司傷營有戰場救傷之責,你現在是司傷營首官,又是君上親封的四等爵大夫,恐怕是躲不開了。」

    「這是什麼道理,司傷營就該在後軍大營救死扶傷,跑到戰場上去做什麼?」白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可是戰國啊?難道這個時代就有擔架隊了?就是有擔架隊,也沒聽說過要野戰醫院的院長同志親自上戰場啊!這還要不要組織紀律了?

    不能上戰場啊!冷兵器時代更可怕,自己這個小小的四等爵大夫可沒有親衛隊保護,弓箭又不長眼睛,再說敵人是誰?那可是戰國初期號稱天下第一精銳的魏武卒!贏老頭兒自身尚且難保,這是要拉上自己做墊背麼?

    白棟越想越是氣憤,大聲道:「家師曾經說過......」

    「君上說,白棟這小子什麼都好,高人弟子,盡多奇技淫巧,且能壯我國力,其功甚著。可偏偏不似我老秦子弟,既無男兒血氣,更少名士氣節。李敵,他如果肯聽命令,你就做他的護衛,就是上了戰場,也要保他平平安安的回來,如果不肯聽命令,你的劍也不怕多殺一個抗命不從的逆臣。」

    李敵笑瞇瞇地望著白棟:「君上知我啊......李敵手中這柄劍,有多少年未曾飽飲過人血了?」說著拔出佩劍,輕輕撫摸著劍身,一臉的情深。

    「君上知我!」

    白棟背著手,圍著眾人轉了幾圈,忽然抬頭望天,悠然長歎:「家師曾經說過,白某出山後當親君子而遠小人,近明君而遠桀紂,我聽說像桀紂這樣的昏君對待臣子全憑喜好,又怎會像君上這樣體察入微,知我性情?李大哥,你可知道君上為何要說出這些話麼?」

    「呃,為什麼?」

    白棟的反應大出李敵意料,隨口應了一句,就連嬴渠梁等人都大感好奇。

    「愛之深,所以責之切!」

    長安君,對不起啊,你的典故哥們兒先用一用。白棟長歎一聲,眼中淚水瑩然:「君上的這些話,讓白某想起了故去的父親;父親在世時也曾這樣教導白某,君上知臣如此,臣敢不效死力?李敵,君上說過要你保護我,是不是說如果敵人衝上來,除非是踩過你的屍體才能殺了我?」

    「嗯......」李敵皺了皺眉,這話怎麼聽都彆扭,不過確是近衛當負之責,白棟沒說錯。

    「那還等什麼!這就整頓營兵,準備為國殺敵!堂堂男兒不能戰場流血,那與女子何異!」

    白棟挺了挺脖子,昂然高呼,雄姿英發,意似國之壯士,苦酒越看越是癡迷,白先生就是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4-6-29 18:31: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七章 【戰爭不是請客吃飯】



     萬惡的封建社會能珍惜普通士兵的生命?別瞎想了,到了疆場白棟才知道所謂的疆場救傷,其實救得就是貴族和有一定身份的將主們。

    春秋時代的戰爭起初是非常溫~柔的,那就是彬彬有禮的奧運會,雙方帶領士兵來到疆場,擺開陣勢派出將領,都坐在戰車上,車還有人幫著趕,遠遠地跟對方打個招呼,哎呦,是兄弟你啊?好久不見,今天換了把新戈啊?真漂亮......說著話走近了,雙方舉戈互擊,一方不小心胳膊扭傷了,對方立刻停手,否則就算破壞戰場規矩,沒風度。據說晉楚大戰,楚軍敗了,晉軍追趕,發現一輛戰車不走了,追兵就跳下來關心詢問,一打聽是車壞了,於是就幫著修,修好了請對方上車,再追,等追夠五十步了,立即鳴金收兵。

    戰國時代開始變得殘酷,一場戰役下來,斬首萬人的將領不會被罵做屠夫,反會是國之英雄、時代風雲人物,不過被斬首的永遠是平民,貴族士大夫哪怕在戰場上也會享受種種優待,司傷營就是他們的福利機構。

    戰事一起,不幸受傷的貴族或將主會第一時間被送到司傷營接受戰地治療,這其中甚至包括敵方的貴族,只要對方不是身負我方國仇血恨,都要給予救治,等戰鬥結束,再由敵國贖回,

    沒辦法,都是親戚,各國都通著婚呢,今天是外婆打外孫、明天是舅舅戰鬥外甥,傷了誰面上都不好看,如今距離秦國成虎狼還有一百多年呢,天下均勢才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各國都不好太過分。

    既然不需要上第一線,白棟就可以鬆口氣了,秦軍與魏軍還在列陣。正如吳起評價的那樣,魏陣強、秦眾散,公叔痤果然是個老狐狸,一眼就看穿魏軍的優勢在哪裡,帶領天下精銳魏武卒去守城遠遠不如對陣廝殺,贏連不求決戰他也樂得窩在少梁城裡享受自己奢華的貴族生活,秦軍既然來襲,那就列陣廝殺,十幾萬衣著破爛的秦軍未必能擋住大魏戰車。

    換了是龐涓這類悍將,恐怕早就尋秦決戰了,老公叔比後世的諸葛孔明還要謹慎,手中一日有糧,他就一日不會主動決戰,只等龐涓大破韓魏聯軍,無論龐軍是否能夠及時趕來,都會起到打擊秦軍士氣的作用。

    戰鬥是在瞬間開始的,前一刻雙方似乎還在整頓隊形,後一刻白棟就看到兩片烏雲出現在空中,一片在秦軍大陣上方,一片在魏軍上方,那不是暴風雨要來,是要命的弓弩!箭矢如雨,雙方大軍還沒有真正遭遇,成百上千的士兵就倒下了,倖存者彷彿看不到死傷的袍澤,仍然排列成整齊的軍陣,向對方衝擊過去!

    「轟!」

    白棟敢打賭,雙方大軍碰撞的那一刻地面都隨著震動了下,人的肢體、腦袋拋向空中,大地出現了一條血線,正以雙方大軍為中心向四周蔓延,要畫出這世上最猙獰的圖畫。那不是後世什麼印象派的作品,那是血~淋淋的殘酷現實。

    已經是如此恐怖的畫面,還有人要為其加上一筆?身著黑甲的秦國銳騎出動了,幾乎同一時間,身著紅色袍服的魏軍騎兵也迎面衝來;白棟看得瞪大了眼睛,原來在沒有發明馬鞍馬鐙的時代也是有極少數精銳騎兵的,他們就騎在光禿禿的馬背上,羅圈腿兒緊緊夾住馬腹,居然一樣可以在馬背上發力、砍殺,試圖在第一時間擊潰對方的騎兵,然後去分割敵方的步兵方陣。

    司傷營明明負有『在可能條件下救治對方貴族』的使命,卻偏偏會被敵國軍隊仇恨,已方貴族被敵人救治就是奇恥大辱!所以他們經常會分出小股兵力來騷擾攻擊。這真是太矛盾了,白棟不得不小心翼翼,冒著被李敵這種好戰分子逆襲的風險強行安排司傷營在距離戰場半里的一個土丘上,這樣既可隨時對已方貴族將領施救,也比較安全。

    「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我們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保存有用之身,關鍵時刻拯救那些將主!甚至是公子!國君!所以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戰場,公子少官,不要看別人,我說得就是你。」

    比起蠢蠢欲動的公子少官,李敵倒是表現的很淡定,只是緊緊盯著血肉橫飛的戰場,似乎死人越多,他就越會興奮;剛才有兩股魏軍來襲,被他屠殺了足有三十多人,比公子少官出手都狠,不過這傢伙還算有專業精神,沒忘記要保護白大夫的光榮使命,始終不離白棟半步。

    戰鬥很殘酷,沒有重甲衛隊保護的平民士兵生命比草更賤。白棟親眼看到一名身材瘦小的秦國少年用牙齒咬斷了敵人的喉嚨,他興奮的高聲叫喊,想要衝向一名白髮蒼蒼的老秦人,只是一轉身,就被敵人刺穿了胸膛!

    同一時間,有無數同樣的場景在上演,殺紅眼的士兵只會通過衣色判斷敵我,雙眼被鮮血蒙住了,那就殺死所有靠近自己的人,然後在瘋狂中倒下。

    第一場戰鬥結束了,沒有慷慨激昂的號角、沒有錐心的哭號、更沒有勝利的歡呼,只有可怕的寂靜。戰國初期,還保留了一些春秋時代傳下的戰場規矩,這是雙方司傷營登台亮相的時間,也只有這個時候,平民傷兵才會被抬離戰場,得到最簡單的救治。

    李敵和白棟並肩走著,看到一名重傷的秦軍,隨便檢查了一下傷勢,搖搖頭,用劍刺穿了他的心臟。

    白棟至死也不會去做這樣的事,但也無力去阻止,那種程度的傷勢就算放在21世紀也沒有多大希望;他不是救世主,更不是什麼高人弟子,這裡是血~淋淋的疆場,不是冠蓋如雲、往來無白丁的稷下學宮。

    先秦時代大鳴大放,繼往聖絕學、傳風~騷雅事,也同樣是在這個時代,有著連陽光都無法穿透的黑暗,平民和賤民們有過幸福的日子嗎?他們連姓氏都沒有,閒時死於田間、戰時亡於疆場,這是一個光暗交匯的時代,初來時的歡欣還有嗎?如果可以選擇,我會不會繼續留在這裡?

    當然會的,這裡有娘親、草兒、屹石村的族人,讓我無法割捨,努力做一盞神燈吧,或許無法照亮這個大時代,至少也能照亮娘親和草兒頭頂的天空。

    白棟麻木的在屍體堆中行走著,忽然有種說不出的疲累,那是身心皆疲。

    「哪怕你要殺了我,我也要離開這裡,現在!要動手就快些吧。」望著李敵,白棟咬緊了牙關。

    「我殺你做什麼,真以為我是殺人狂?要離開就離開吧,我讓營兵送你回去休息。」

    這種話居然是從李敵嘴裡說出來?白棟不由擰了下胳膊,確定不是在做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4-6-29 18:32: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八章 【一杯苦酒使別離】



     山藥現在逢人就說自己養了個好女兒,還喜歡把腰板挺得直直的,神態像極了那些士大夫上等人,以往他要是敢這樣做早就被老兵們踢爛了屁股,如今老兵們卻只會笑著點頭,還說這場仗打完後就回家,讓家中婆姨努力生個女兒,一定是要是像苦酒這樣的,生了小子就送人,那才是賠錢貨呢!

    戰爭總是會成就一些人,其中就包括白棟;男人也總是會成就一些女人,這個就是苦酒。

    少梁之戰整整進行了三天三夜才暫告結束,每天都有傷兵從戰場上下來,司傷營為此擴充了整整一倍;白棟自從那天從戰場歸來就板著臉不說話,苦酒再也看不到他躺在籐椅上悠閒的曬太陽了,白先生每天都出入司傷營,看望傷兵,和他們聊天,甚至親手為他們治傷。

    白先生總是有很多奇思妙想,他讓軍中工匠做了一套特殊的陶鍋,渾濁的秦酒用這東西處理一下,就成了清澈透明的『酒精』。白先生說了,這種叫酒精的新鮮東西不許給人喝,因為其性淳烈,能亂人性情,只許用來清洗傷口。果然是好東西啊,那些醫官們都說用這東西洗過的傷口就很少會紅腫創裂了,叔公子不信邪,說了不許喝他偏偏要喝,結果被辣得直吐舌頭,再也不敢碰酒精了,活該,誰讓他不聽先生的話了?

    高純度白酒被裝扮成酒精的小秘密,白棟沒有對任何人說,工匠送來特製蒸鍋後他就一個人躲在帳篷裡製作,連苦酒都不許旁觀;這種東西就不應該出現在古代,太浪費糧食,而且在私鬥成風的古時如果普及高純度白酒,那不叫提高生活質量,那是謀殺!

    苦酒不明白這許多道理,只知道先生從戰場下來後,就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以往他像是雲,總讓人感覺捉摸不定,現在的他像參天大樹,更真實也更安全了。先生身上總是有種莫名的魅力,讓她想要靠近,先生在營中為傷兵治療,她就會非常認真的學習,直到她的手法比先生更細膩、更高明,笑容比先生更甜美。漸漸的,苦酒在傷兵眼中不再是那個用一首歌換一文錢的商人女,而是發光的女神,可惜這個女神是白先生的,沒人敢去觸碰一下,否則會被一萬雙拳頭揍扁!

    水漲船高的苦酒讓山藥享受到什麼叫父憑女貴,以往買個饅頭都要彎起腰恭恭敬敬地對秦軍說話,現在秦軍伙夫只會對他眨眨眼,偷偷把兩個大饅頭塞進他懷裡,山藥像個娘們兒一樣挺著胸招搖過市,也不會被人恥笑,走到哪裡都有秦軍尊一聲山藥老哥,真想哭一場,活了半輩子才算像個人了,這都要感謝女兒......不對,是感謝白先生。

    白棟真正改變了他和女兒的人生,現在老兵們都會把成色最好的戰利品優先賣給他,錢給多了還不答應,推推搡搡地像是到了君子國。不過半個月時間,他已經收購了十幾件武器,只要背回櫟陽,就是一筆大錢。

    樂呵呵的山藥是哼著小曲兒來到司傷營的,白先生專程派了營兵找他,女兒是不是要修成正果了?商人之家可不敢有多大的妄想,他只希望白先生能大發慈悲,收苦酒做個婢女就謝天謝地了,來得時候,老兵們給了最真誠的祝福,在所有人看來,這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苦酒就算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飛出白先生的掌心了,何況苦酒才不肯飛呢。

    「白先生,你這是做什麼呢?」

    商人的嗅覺永遠是最靈敏的,山藥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司傷營中出現的新玩意兒,那是一種長方形的柳木盤。幾名營兵正抬起剛剛煮成的豆花兒,倒進這個木盤裡,然後將一個蓋子放在木盤上,輕輕用力下壓,然後拿起蓋子,拆去木盤四邊,一塊光潔嫩滑、美白如玉的東西就出現在面前。

    「這叫豆腐,入口柔軟,能菜能飯,可以拌野菜、還可以伴肉煮、可以做羹,味道鮮美,最適合胃口不好的傷兵食用......」

    白棟擺擺手,司傷營的火頭軍捧著豆腐去了,今天又有新鮮玩意兒給兄弟們吃了,跟著白先生就是漲見識,這東西加上前段時間的爛麵條,以後就是司傷營的標準食譜了。

    「白先生......」山藥有些惶恐,聽說君上下了命令,白先生在司傷營弄出的一些新東西都要當成秘密來保守,不該聽不該問的東西,為何要告訴自己?

    「放心吧,豆腐的做法是我想出來的,我要送給誰,君上不會過份責難。」

    白棟看了眼苦酒:「山藥老哥,刀口錢好賺不好用,軍隊裡還是太危險了,帶上苦酒離開這裡吧。去櫟陽、去雍都......老秦人貴者多肉、賤者無菜,野菜也不是隨時都有的,菽豆價格低賤,做成豆花豆腐出售,就有最少三倍的利潤,這是筆大生意,如果你經營得當,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秦國出名的富商......」

    「先生,你不要苦酒了麼?」苦酒吃驚地捂起嘴巴,眼淚奪眶而出,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身體在瑟瑟發抖,白先生不要我了,他要趕我走,我走了,以後誰為先生熱飯,誰會為他倒上一盆熱熱的洗腳水?先生最愛睡前燙腳了,那些粗手粗腳的營兵怎麼會控制熱度呢,他們倒的水不是太涼,就會太熱......

    「謝謝白先生,苦酒,跟爹走吧。」雖然有些失落,豆腐可能帶來的利潤還是讓山藥非常開心,他是笑著告別的,女孩子哭哭啼啼懂什麼,先生肯留你是你的福氣,開口要你走,那就是命薄福淺,怪不得別人。

    「為什麼!為什麼!」

    猛地甩開父親的手,苦酒衝到白棟面前,死死瞪著這個負心人,為什麼你要拋棄我?難道不知道苦酒離開了白先生,就真的會變成一杯苦酒麼?

    「苦酒,相信我,我是不會害你的......」

    白棟歎了口氣:「相信我,這場戰爭沒有你們想像的那樣簡單,風雲將起,變數橫生,我有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而你們沒有。我想看到苦酒安全、快樂的生活,不想你有危險,明白嗎?」

    「先生,苦酒不怕危險,先生留在這裡不也一樣危險麼?苦酒不走!」

    「我說了,我有留在這裡的理由,誰勸我走,就是害了我!可是我必須要你離開,否則就是害了你!去櫟陽吧,我將來也會去的。」

    「真的?」

    就像個小女孩兒一樣,剛才還哭得慘兮兮,這會兒就笑得春~花爛漫,苦酒開心地伸出小拇指:「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白棟哈哈大笑,這是他閒暇時教給苦酒的小玩意兒,想不到她會記得如此清楚......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4-6-29 18:34: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九章 【饒天下人一先】



     「你這人做事令人費解,苦酒對你的情意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沒有別的要求,就是想留在你身邊,為什麼一定要讓她離開呢?就算商家女身份低賤,你要收她做個婢女還是可以的,別告訴我你是品性高潔,不近女色?」

    李敵真是越來越討厭了,哪怕在熾熱的陽光下,他也總能從陰影中走出來,偏偏又沒有刺客的低調,那股殺氣能刺痛人的雙眼;明明是勸人,語氣卻總是冷冰冰的,讓人非常不爽。

    「我和所有正常的男人一樣,也喜歡女~色。可大戰將起,你認為苦酒繼續留在這裡合適?我是個很自私的人,沒有能力解救天下人,就想救一救我的朋友,這難道有錯麼?屍山血海中走過,看過你一劍刺死重傷的袍澤,我受夠了,真的夠了!還有,你是君上最信任的近衛長,不去保護君上,卻總是盯著我做什麼?不是我說,你這個愛偷聽的毛病要改改,這麼愛窺人隱私的殺道高手,我還是第一次見,你怎麼不去和景監搭伴,專一刺探敵國情報?」

    白棟無比鬱悶,這傢伙是不是腦袋有問題?發面的方法已經貢獻給秦國了,還要怎麼樣?自己沒理由還需要『保護』吧?

    「風雲將起,變數橫生,你是說少梁之戰?難道你對老秦國沒有信心,認為君上會輸?」李敵緊緊盯著白棟,他從來都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觀人的本領一向很強,卻始終看不透這個小子。

    別人看來神秘無比的『壯面』之法、逆天奪命的『活死人』手段,真正明白後感覺也不過如此;可這小子卻總是有奇思妙想、快人一步,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他想看清楚白棟,卻越看越覺神秘,難道這就是高人弟子的手段?少梁一戰至今還沒分出結果,公叔痤沒佔到便宜,老秦人也損失慘重,君上暫息兵戈,只是兵家再正常也不過的張弛之道,能有什麼變數讓他如此緊張?龐涓再狠,不經過一定時間的休整也無法左右大局吧?

    「別說笑了,這樣的戰爭會有輸贏?穆公怎麼樣?拓野千里,得周天子賜伯稱霸,他贏了麼?如果贏了,哪裡還有今天的少梁之戰,老秦國連十五歲的孩子都征發入軍了!吳起贏了麼?與秦六十三戰,向無一敗,世稱戰神,卻是個不敬娘親,殺妻換將的小人!如果他贏了,哪裡還有秦發舉國之兵,河西血流成河的慘事!諸侯之爭,受苦的卻是小民,我不是神仙,幫不了天下人,還不能幫一幫身邊的朋友?變數之說,不過是讓苦酒父女心悅誠服而已,你揪住不放做什麼?」

    這一戰贏連將重傷而退,秦軍元氣大傷,雖然會俘虜老公叔,卻也說不上勝利,而且老秦國風雲自此而起;這樣巨大的變數白棟自然不能說,否則他就不是高人弟子,會成為秦人眼中的妖孽,不被燒死就算是祖宗積德。

    李敵深深看了白棟一眼,沒有多說什麼,默默轉身離開,以後不用做白棟的影子了,雖然還是看不透這小子為何會有如此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更不知是哪位高人才能教出這樣的弟子,卻知道這小子心是熱的,有名士歎世之心,也會動動小心思照顧身邊人。轉過身的時候,這個殺人~狂居然露出一絲微笑。

    見到李敵走遠了,白棟命營兵拿來一個陶罐,將豆腐切成巴掌大的一塊塊,又交代營兵去尋一些稻草來,要干的,用來餵馬的上好青草還不要。

    營兵很是不解,卻不會多問什麼,如今在司傷營裡白大夫權威最盛,命令下來,照著做就是了。

    稻草很快弄來了,干黃干黃的,留一半鋪在錦席下面,晚上睡覺好使。怎麼沒早些想到呢?

    贏老頭兒算是個體貼的,給了張蜀地錦席,名字怪好聽的,其實就是竹子做的,白天能跪在上面見客,晚上還能當鋪使喚,可自己又不是大熊貓,會稀罕這種竹蓆子?要是下面墊張席夢思還差不多,就這種又涼又營的玩意兒,坐在上面都會硌得屁股疼。

    剩下的一半被白棟抱到司傷營的柵欄邊上,用來劃分營區的柵欄可不是竹子了,根根都是碗口粗的圓木,陽光被半遮半攔,能透視過來,也算不上曝曬,就是這個地方了,正符合自己的要求。

    最下面鋪上一層草,上面鋪一層豆腐,再鋪一層草,又是一層豆腐,這樣層層交疊上去,到了半人多高的時候,豆腐和稻草同時用光,怎麼就如此巧合呢,老天似乎都在助我?白棟撫摸著刺手的稻草,草兒、娘親、屹石村族人的命運就在這些稻草和豆腐上了,贏老頭兒,這回你不封一個大大的官兒給我,良心都會不安,史官都會梗著脖子罵你,你越殺還越罵!

    饒天下人一先!

    這就是白棟敢在先秦時代廝混的最大本錢,那些敢為天下人開藥方的諸子聖賢也只能望而興歎;也是明知衛鞅即將入秦,卻不用捲鋪蓋逃離秦國的最大憑仗!

    幾名營兵還在探頭探腦的偷看呢,白大夫這是做什麼呢?高人名士就是讓人猜不透。忽然見到白棟招手,忙屁顛屁顛兒地跑過來,豎起耳朵聽著,這是多大的福澤?千萬要珍惜。

    「你們幾個替我看住這些豆腐,每天早露一過,讓陽光照射半個時辰,就用麻布蓋住,如果發現要下雨了,立刻用羊皮遮蓋,千萬不要被淋透了。這件事情做好,給你們記上一功,混一個公士爵位也有很大可能,都聽清記下了?」

    「謝白大夫!」幾個營兵樂壞了,公士是二十等爵中最低的一等,吃不到俸祿也沒什麼特權,卻可以在家門上懸掛一張牌匾,有讀書人免費給寫四個大字-『公士造第』!家鄉的裡正見了,都會高看一眼,這得是多大的榮譽?

    遙想不久後就能到手的小紅花,營兵們傻傻的笑著,現在這堆稻草裹豆腐就是他們的命,誰敢動就揍誰!

    「哥哥,你真的趕走了苦酒?」

    公子少官氣沖沖走來,黑著一張臉,不耐煩地沖幾名營兵揮揮手,示意他們離開,瞪眼望著白棟:「我想不通。」

    「為苦酒走的事情?」

    白棟點點頭,苦酒總是對身邊人抱有最大的善意,也就是在她這裡,自己這個傻兄弟才能得到足夠的尊重;卡拉是條狗的情結,並非只是葛尤葛大爺才有的。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3-29 20:3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