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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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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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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2: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二十章  三大本術
          
  
  雖然打了勝仗,六兩仍心有余悸,情不自禁縮起了肩膀:「幸虧小祖宗來得及時,要再晚一陣,怕是、怕是就見不到我們了。」
  
  黑鷹也附和著低低地啼鳴了一聲,把正圍著它打轉、琢磨先烤哪裡最好的雷動天尊嚇了一跳。
  
  剛才的惡戰蘇景看得清楚,是以並不居功,搖著頭道:「黑老大和那頭怪鳥勢均力敵,你打那些沙蜥怪則穩穩占上風,我不來你們也能贏。」
  
  不料六兩大搖其頭:「我都快被它們打死了,要不是小祖宗來了,讓我及時能破升一級,我也不可能反敗為勝。」
  
  蘇景皺了皺眉頭:「什麼意思?」
  
  六兩可是松鼠精怪,本來眼睛就大,再瞪起來比著蘇景大出了兩圈:「小祖宗不知道?是那枚大聖點將玦,哦,恭喜小祖宗把這至尊靈寶收為己用,齊天大喜!」
  
  就連陸崖九都不全知道的,大聖點將玦有三大本術,一是收服小妖;二是被令牌攝下的精怪,若修為在八靈階以下,可立升一階,八階以上的大妖就不行了;三則是令玦內另藏洞天,外人無法進入,只有被令牌記名的妖怪才能進去。
  
  大聖點將玦的洞天中妖氣充盈,極適合小妖修煉。
  
  之前陸崖九只是把令牌打開了少少一丁點的效用,三大本術都不曾打開,所以它攝了六兩的意思魂魄,六兩也未能晉境;青燈境又是完全封閉的,少女讓寶貝真正認主後,六兩在外面全無感應;直到蘇景重回人間,六兩才得令牌第二大本術相助,立刻跨升了一個境界。
  
  松鼠妖怪侃侃而談,讓一旁正從蜥蜴怪身上翻戰利的赤目真人頗有意外,斜太著它道:「想不到,你這妖怪懂得還不少。」
  
  六兩吃不准這三個家伙的來歷,恭恭敬敬地回答:「小人常年都有生意往來,不敢不強學博記,幾百年裡攢下點學識,實在不值一提。」
  
  這句話倒把蘇景說愣了:「生意往來?」
  
  六兩點點頭:「以前不是和小祖宗說過,我手下有百多個兒郎,經營了個小小的局面……不過我不是呼嘯成群占山為王,而是開了個買賣。客人找到咱家,有的想要用靈丹換飛劍、有的想要用法寶買妖姬,或者手上有些法符沒用處……我就找找門路,牽線搭橋跑腿賣力,既是做好事,也能從中間賺個差價錢。」
  
  一邊說,六兩大人一邊客客氣氣地笑著,還真是個生意人的樣子。
  
  其實當初他打劫蘇景,就是因為有客人出了大價錢,想要尋一頭上好的飛禽坐騎。
  
  說了這會子話,黑鷹掙扎著站了起來,但身上的傷勢太重,一時間還難以站穩,更毋論展翅高飛。六兩修為就比著黑鷹高,一度挺有些看了不上它,可最近一段時間它倆並肩迎敵,倒也打出了幾分交情,皺眉對蘇景道:「黑老大這次傷得實在太重,沒有百十年的修養怕是緩不過來了。」
  
  與人間修士相比,精怪修行更要艱難萬倍,但它們也有一樣好處:壽命漫長,動輒活個幾千年不新鮮。可是在境界、在修為上,一千年的精怪,除非得了極大機緣的,否則還比不得兩百歲的修士。
  
  蘇景現在仍是凡人,沒能力去給大鷹治療,不過他倒是另外的辦法,走上前地黑鷹道:「若你願意,可以用它幫忙。」說著,他攤開手掌,大聖點將玦自他掌心浮起。
  
  六兩之前還真沒想到這個法子,當即點頭笑道:「使得,使得!」
  
  大聖點將玦不能助妖物療傷,但它能把黑鷹直接提升一個境界,雖與傷勢無關,不過黑鷹的身基會變得強大許多,以後傷勢自然好得飛快。
  
  何況大黑鷹本來就認了蘇景為主,當初沒被令牌記名只是因為少年心地寬厚。
  
  黑鷹的目光中泛起喜色,立刻對蘇景點了點頭,跟著伏地身體,把額頭恭恭敬敬地貼在令牌上。真正認主的靈寶無比好用,蘇景連法咒都不用念,心中一動念,只見一道七彩祥光自令牌上升起,圍攏黑鷹周身上下游走,片刻後祥光散去,黑鷹破一境,也能如六兩一樣脫去畜生本形化為人身。
  
  黑鷹化作了一個身披雕翎氅的大漢,體魄甚是強壯,比著蘇景足足高出了兩頭,身上還橫縱著無數猙獰傷口,躬下身對蘇景甕聲道:「黑風煞永隨主公左右,不死不休!」
  
  大黑鷹不善言辭,連道謝都沒有,就這一句『不死不休』。
  
  蘇景不去客氣什麼:「我還有些事情要做,暫時不能離開沙漠,你倆都也受了傷不輕不宜趕路,就進我令玦洞天去修養療傷吧。」
  
  歡喜同時,六兩還不忘問道:「小祖宗何事在身?若需得我等幫忙,小人就先不去療傷了。」
  
  黑風煞點點頭,表示自己也是這般意思。
  
  蘇景也不隱瞞:「奉陸師叔之命,在這裡捉足七十七頭赤尾九目蠍。」
  
  離開青燈境前陸崖九交代下,之前有離山弟子求他幫忙在沙漠裡抓些赤尾九目蠍以作煉丹之用,他答應下來,但一直沒來及去做此事,要蘇景幫忙去抓,然後再返回離山。
  
  六兩眉頭大皺:「這種蠍子都是獨居,雖然不甚厲害,但捕捉不易;而且據我所知,它們的毒性不錯,可藥性少得可憐,無數東西都能代替它們煉丹,離山家大業大,哪會缺它們?」
  
  蘇景呵呵一笑,搖頭道:「師叔吩咐,總不能違背的,你們盡去療傷,我自己去抓就好。」說著手上的令牌再次綻出祥光,把六兩和黑風煞都收入了妖氣洞天。
  
  幾乎與此同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歡呼,赤目真人從蜥蜴頭大漢的屍體上翻出了一個兜子,看來也是乾坤袋,不用說裡面藏了東西,可惜現在他們誰也打不開。
  
  擺弄了半天仍破袋無法,赤目興味索然,很大方地一揮手,把那個小袋子拋給蘇景:「送你了!」跟著他又去檢查其他屍體。
  
  雷動天尊沒吃成烤大鷹,現在又開始研究那頭禿脖子怪鳥的屍體,唯獨拈花神君悶悶不樂,坐在滾燙的沙地上低頭不說話,附近沒小娘子,他實在樂不起來。
  
  很快赤目所搜完畢,沒能再找到什麼好東西,三屍湊到一起嘀咕了幾句,又來到蘇景身邊,由赤目開口道:「小哥兒,這裡荒蕪得緊,一點樂子都找不到,咱們哥仨想先離開,去找個鎮子快活快活,跟你打聲招呼。」
  
  話說的不怎麼客氣,可三屍望向宋陽的目光裡都充著滿滿的盼望……畢竟是分身,總會受到本尊制約,若蘇景不同意,他們三個還真走不了。
  
  蘇景無所謂的:「你們去吧。」
  
  三屍盡皆大喜,開心得不得了,蘇景又叮囑道:「要妞的可以花錢去嫖,要寶貝的花錢去買,想吃飯的也需記得結賬,別去恃強作亂,別去作奸犯科。」說著,摸出幾塊陸崖九贈與他的金餅子,遞給了三屍。
  
  赤目眼睛發亮,接過金子又摸又咬,拈花對蘇景的話不以為然,搖晃著腦袋:「就是作奸犯科你能怎地,殺我們?殺得死麼?」
  
  蘇景面色郁郁,似乎因找不到約束三屍的手段而苦惱:「是啊,能怎地…若你們真做了大惡,我也沒辦法,只能其他什麼事情都不做了,拿全部精力出來畢生苦尋真正誅滅三屍的辦法。」
  
  說著,蘇景嘆氣:「那樣麻煩就大了。」
  
  拈花吐了吐舌頭,又變得笑嘻嘻的了:「小哥兒你是本尊,你說啥是啥,放心放心!」
  
  三屍在體內操縱**的時候,尚且要屈從本尊意志,現在離開身體,也不能拗過本尊的強烈心意,沒啥可矯情的,更沒有反抗的余地,只有聽話的份。
  
  跟著哥仨排成一隊,撒腿就向著東方跑去。他們三個是靈怪化形,雖有肚皮之欲,但不吃不喝也不會死,全不怕路途遙遠身無裝備,遲早有他們跑出大漠的時候。
  
  剛跑兩步,赤目又轉回來:「蘇鏘鏘,陸崖九給你煉化的劍符,分一半來我們防身。」陸崖九在青燈境,為蘇景煉化了九張上品劍符做防身之用,是一等一的好東西。
  
  蘇景茫然搖頭:「什麼劍符,沒聽說過。」
  
  赤目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地追兄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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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二十一章  通天之苦,萬劫難及
          
  
  陸崖九帶蘇景進入化境去試煉三這三那訣,因為無法確定蘇景需要多久才能練成,是以帶了大量食水,足夠把蘇景從少年養活到老頭。
  
  如今蘇景離開,陸崖九又早就辟谷,就把剩下的食水一股腦裝進了錦繡囊,蘇景現在不用為了吃喝發愁,一口氣走了近月,直到確認遠離師叔當初的清修之地,他才稍稍放松了些,暫時安頓下來,准備開始抓蠍子。
  
  沙漠上的蟲豸,都有晚上活動的天性,白天難覓蹤跡,白日裡蘇景無事可做,以他的性子當然不會虛度光陰,取出《金烏萬像》開始精心修習。
  
  金烏真策第一重:飲火清身。專做『通天』洗髓之用,分五階,每一階都是一道拳術對應一道呼吸吐納的法訣。
  
  拳術在前,打拳不僅不用清心沉性,相反還要求修習者的心緒越沸騰越好,但必須要一絲不苟地按照拳術去打,稍有差錯便是徒勞;
  
  吐納在後,完成拳術,需立刻坐於地面,按照功訣指引做呼吸吞吐。
  
  在青燈境的時候,蘇景看得最多的就是『飲火清身』上記載的拳術,沒有正式練習,不過也常常比劃著,尤其第一階拳術簡單得很,沒用半個時辰他就練得純熟了。
  
  沙漠的上午,太陽何其毒辣,才一活動就滿身大汗,反正左右無人,蘇景乾脆把衣衫除盡,大吼一聲開始打拳,少年汗水肆意揮灑!
  
  片刻,拳術打完,確認毫無差錯,蘇景立刻盤膝坐倒,按照吐納功訣的指引,先做三短、一長的吸氣,又平分作七次把胸中的悶氣呼出,繼而盡力張大嘴巴,仿佛一頭要吞天的蛤蟆,拼勁全力再飽飽地大吸一口氣,就是這一口氣,蘇景猛地發出一聲嘶啞慘叫,俯身撲倒在地,渾身顫抖不休!
  
  吞一口氣,卻仿佛把一道烈焰吸入咽喉、仿佛把一盆火炭倒進胸肺,那份滋味,遠遠超出了蘇景能想像到的苦楚,咽喉撕裂般疼痛、肺髒起火般灼燒……
  
  無論哪門哪派、什麼功法,這第一境『通天』都是最痛苦的修煉,其實只看『洗髓』兩字就能明白了,外到發膚筋骨內到五髒經絡,人的身體哪一樣不是早被天道固定好的,要想將其調整到另一種狀態、能夠感受、洞察靈元的狀態,又怎麼可能會是件輕松事?
  
  洗髓,何嘗不是刮骨、不是挫筋、不是易經。可是若受不得這刮骨之痛,就別去想什麼三階十二景。『通天』不是兒戲,不是玩笑,它叫通天,實際卻是逆天之始!
  
  如今的修真道上,許多門宗都會由長輩出手,為晚輩灌頂來洗髓,直接達成通天境界,這麼做簡直是又快又好,長則三天短則一夜,弟子就能跨過第一境,而且鑄下的身基比著那些自己練功過境的也絲毫不差。
  
  由長輩灌頂,是被動的,雖然一樣痛苦無比,但那是『挨打』;自己練功『通天』,無異於自己『自殘割肉』,這兩種痛苦豈可同日而語?何況前者最多只挨三天就能解脫,後者卻緩慢得太多了……
  
  蘇景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他的師父不在人間,他的師叔也從沒有過為他灌頂的打算,他只能自己去練、自己去捱。
  
  陸崖九沒去講什麼道理,更不屑去說自己為何不幫蘇景灌頂,但蘇景此刻即便疼得要瘋要死,心裡對師叔也絕無半絲怨怒,因他明白『通天』除了鑄就身基,還有一層對韌勁、對堅持心的磨練。
  
  這苦頭不會白吃的,這苦頭那些直接被灌頂洗髓的門宗弟子想吃也吃不到!
  
  沒什麼可說的,疼得心肺皆焚、痛得嗷嗷哭號,等緩過勁來蘇景抹一把臉,鼻涕眼淚送給沙土,他又再練拳、吐納,迎接下一次煎熬。
  
  他正練習的拳法沒有御敵效用,從本質上說,它只是類似五禽戲、七段錦那樣的身術,不過更高深、更玄奧些,暗合了天地間靈元運轉的節奏,用以配合吐納完成洗髓。
  
  『飲火清身』的要求嚴格,只有當拳術後的吐納再不覺絲毫疼痛,才算完成,才可以去修習下一階。什麼時候把第五階練成,『通天』便告突破。
  
  才練過三次,蘇景就再堅持不住,一頭栽倒於黃沙,沉沉睡了過去,不是偷懶或倦怠,而是精神與身體都被劇痛腐蝕,精力與體力消耗殆盡,有生以來最痛苦也是最煎熬的一天,不知不覺裡過去了。
  
  睡去前,有個聲音自耳邊響起、大笑:「通天之苦,萬劫難及。不給你些顏色看看,你還道天道是擺設呢!」
  
  陸崖九在青燈境中對蘇景說過的話,言猶在耳…當時蘇景不曉得厲害,還跟著師叔一起笑得挺開心。
  
  再醒來時,月正中天,蘇景被沙漠上的凄冷夜風吹得直打寒顫,趕緊跳起來把身體活動開,回想白天的經歷,身體又本能反應,層層炸起了雞皮疙瘩。
  
  蘇景卻不甘心,又重拾修煉,一套拳術打完,再吐納,繼而劇痛加身……旋即蘇景就驚喜發現,雖然也疼得人想一頭撞死,但是比起白天來還是輕弱了不少。
  
  這麼快修煉就有了進境,這讓蘇景如何能不大喜,笑得合不攏嘴同時,信心更足,仗著自己身體還不錯,暫時也不去想捉蠍子的事情,趁著夜色一次次的練習個不停。
  
  可惜好景不長,等他練習到筋疲力盡,又再一覺醒來時,迎著沙漠正午的陽光再練『飲火清身』第一重,與昨天此時一般無二、仿佛撕裂魂魄的劇痛又凶猛來襲!
  
  這可奇怪了,昨夜的洗髓時的痛苦明明減輕了,為何今日又復加劇?難不成先是精進了,跟著又退步了?蘇景心中疑惑,但練功不輟,沒人能指點自己,如果坐在那裡乾巴巴地思索一輩子也休想有結果,唯一辦法僅在於實踐中一點點去摸索……接連三天,每天都是白天疼的更甚、晚上痛苦減少,由此他也終於確定了,會如此根本和自己無關,而是晝夜差異吧。
  
  金烏真策是陽火修煉,洗髓也是接引陽火入體,來淬煉、改造身體,否則這一重的修煉何以叫做『飲火清身』。而沙漠上的太陽火力,白晝與黑夜相差了千百倍,以真策修行時,對身體淬煉的力道也會有所差異,白天強晚上弱,當然白天更疼些。
  
  想通了這件事,蘇景忽地笑了,從此只在白天修煉,到黃昏時分便休息,半夜起來開始忙活著抓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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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2: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二十二章  妖裔
          
  
  青燈境時,陸崖九曾拿出來一瓶燒酒,問蘇景:「能喝多少?」
  
  北方的燒刀子,酒勁霸道,蘇景搖頭道:「最多喝四兩就醉了。」
  
  跟著陸崖九又取出一壇水酒:「這個呢,能喝多少?」
  
  南方的米酒,力量綿軟,蘇景笑答:「這個好喝,我喝幾大壺都沒事…醉的話,怎麼也得二斤以後。」
  
  師叔點點頭:「都是喝醉酒,但如果想練酒量,效果是不一樣的,烈酒醉十次,保你酒量見長;溫溫吞吞地水酒醉十次,酒量沒啥變化。」說著,師叔一揮手,把兩種酒都扔進了蘇景的錦繡囊:「修習洗髓的時候,累了就喝點酒。」
  
  師叔的話暗藏玄機,當時蘇景哪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現在,在真正開始接觸修行、開始自己的洗髓後,蘇景對師叔的指點也有所領悟了:
  
  白天洗髓便如飲烈酒;夜晚洗髓仿佛喝米酒。
  
  雖同樣都是『醉了』,對身體改造的效果也是不一樣的。師叔早就點明了,烈酒更好。
  
  晚上練功洗髓,即便能夠成功,最終打下的身基,也不如白天練習來得更穩固、更充分。
  
  但白天的『烈酒』,無疑更辛辣、更痛苦。
  
  蘇景怕苦、怕疼,可他更怕辜負自己、辜負恩人,最後若修成了個半吊子,自己會不會後悔『早知當初多辛苦些』,陸崖九會不會無奈搖頭『早說過你資質不成了』。
  
  何況,做一事便專注一事,做一事便要力所能及做到最好,本就是蘇景的性子。
  
  隨後的時間,白天練功晚上抓蠍子,忙碌且單調,但卻毫不乏味……沙漠中『殺機盎然』,處處充斥著危險,隔三差五就會給蘇景來那麼一下子,有時候是突然爆發的可怕沙暴、有時候是無意路過又正好喜歡吃人肉的土著精怪,至於致命的的毒蛇、毒蟲和現在的蘇景尚無法抵擋的、潮水般的殺人蟻,更是隨時都會出現。
  
  對這些,蘇景要麼指揮飛劍斬殺,要麼拔腿就跑,開始有過幾次實在無計可施,還把大聖點將玦中的兩個妖怪手下喚出來幫忙,但後來隨著他對沙漠越來越熟悉、或者說對危機洞察越來越敏銳,就不再用驚動兩個手下了。
  
  不過遭遇危險,並未讓蘇景的痛苦修煉有所耽擱。值得一提的有天夜裡,蘇景身邊忽然傳來一聲怪叫,矮胖子拈花神君突兀出現在,下一刻,另外兩個渾人也告現身:三屍趕路遇到蟻潮,胖子跑得慢被咬死了,重活回蘇景身邊,赤目和雷動很講義氣,當即抹脖子自殺,陪兄弟一起再重新啟程。
  
  哥仨跟蘇景打了聲招呼,撒腿又跑了…
  
  一個月完成『飲火清身』的第一階段;七十天完成第二階段;第三階段用去了六個月……自青燈境出來十八個月後他開始衝擊第五階。
  
  隨著修行精進,蘇景對外界、自身的感覺也在漸漸變化。
  
  於外最明顯的有兩個,一是沙漠變得『粗糙』了,黃沙細膩不再,沙粒邊緣七出八進棱角生硬,一粒粒堆在那裡,顯得凌亂不堪——沙漠不會變,變得是蘇景的洞察;另個變化則是:天上的太陽,似乎更加毒辣了。
  
  於內則是呼吸:吸是一口氣、呼也是一口氣,以前他從不覺得呼、吸會有什麼不同,但現在卻能明顯探知,當一口氣被吸入,身體會將其收納、分解,送入血脈再傳輸至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吸納同時,身體也在『排放』,最後又彙成了一口氣被呼出去,這一吸、一呼,氣息已經悄然變化,身體中隱藏的奧秘也隨之露出點點端倪;伴著修煉的深入,呼吸也不止是口鼻,毛孔也在緩緩開闔,吐納之中辨查入微,努力體會著天地間飄飄散散的靈元。
  
  至於陸崖九交代下來的那些『赤尾九目蠍』,名頭響亮卻只是普通的毒蟲。蘇景在青燈境吃過一頓三鮮麵,得到的天地靈元現在還無法使用,但有護身之效。被蠍子蟄幾下,蘇景至多就是疼痛,不會有其他危害,而蠍毒帶來的劇痛,比起蘇景日日『飲火』而言,還真有點像享受了。
  
  這種蠍子還算狡猾,可終歸是無腦蟲豸,如何能鬥得過蘇景,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就捉足了七十七只,盡數養在錦繡囊中。
  
  不過蘇景並未離開沙漠。
  
  到了現在,他又怎麼會不明白陸崖九的苦心呢。
  
  這世上還能有什麼地方,比著沙漠深處的陽火更熾烈、更充分?抓蠍子不過是個幌子罷了,陸崖九真正想要的,是讓蘇景在沙漠上完成洗髓。
  
  只是這位師叔事事講機緣、事事都不肯明說,若蘇景傻乎乎地抓足蠍子就跑回門宗……那他就是沒機緣。
  
  每次想到威嚴老頭,蘇景都搖頭而笑,師叔那樣的脾氣和習慣,也的確不適合收徒弟。
  
  這一天,蘇景正在修行時,突然覺得頭頂處陽光一暗,旋即一道腥風從天而降,向著自己猛撲下來。
  
  沙漠中隨時會有危險降臨,這種情形蘇景見得多了,應變奇快,口中唱咒同時揚手一拍從不離身的錦繡囊,朝霞劍應聲而去,直刺天空。
  
  又是個不入流的精怪,擋不住朝霞劍一擊,空中一聲慘叫,腥風就此消散,不知名的妖怪抓人不成反遭重創,忙不迭遁風逃走。
  
  蘇景連看對方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的興趣都沒有,心念轉動正想召回飛劍,不料頭頂上又是一陣風聲響動,隨即『嘭』地一聲,一件事物掉落在眼前:一個七八歲大的男童。
  
  男童口鼻溢血,摔在沙漠中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蘇景眉頭微皺,眼中的睡意、臉上的迷糊一掃而空,口中咒令再起,本已准備返回主人身邊的朝霞劍,猛又長鳴一聲,向著正在逃走的妖風疾刺而去!同時蘇景把六兩和黑風煞都被他從大聖點將玦中喚了出來。
  
  蘇景伸手一指天空,兩大妖奴齊齊怪叫著撲向正被朝霞劍纏住的妖風……
  
  路過精怪來撲襲蘇景,一般來說蘇景都趕走了事,很少會再沒完沒了的追殺,只要對方曉得了厲害,不敢再來造次就是了。
  
  可是這次不一樣。
  
  朝霞劍一擊,妖怪負傷逃走、天上掉下個孩子,事情再明白不過,那妖怪之前抓了個孩子。既然被撞了個正著,蘇景便不會再留它。
  
  不到片刻功夫天上的戰鬥就有了分曉,連朝霞劍都難以招架的妖怪,又哪裡是兩大妖奴的對手,很快被撕了個粉碎,六兩和黑風煞落回地面,幫助主人一起查看男童的傷勢。
  
  到底是六兩見多識廣,看了男童幾眼就皺起眉頭:「這個…小祖宗倒是有些冤枉那個妖怪了,它沒吃人…這娃子不是人,他是個妖裔。不過那個沒長眼睛的東西敢襲擊小祖宗,死得就不冤枉。」
  
  妖怪幻化人形,可以和凡人交媾,一般來說也只是春風一度、事後無痕,不會留有後代,除非是修為精深的大妖怪,已經修到了煉化出天地精元的程度,才有可能留下後代。
  
  這種大妖與凡人的後代,就是妖裔。
  
  妖裔也有強若之分,強得足以對戰普通修士,弱小的甚至連凡人都不如。
  
  「我剛還納悶,這大漠深處怎麼會有人能居住,原來是妖裔,這倒不奇怪了。」六兩繼續嘮嘮叨叨:「妖怪打妖裔,算是妖門自己的事情,犬狼爭、獅虎鬥,和咱們也沒啥子關系……」
  
  蘇景『哦』了一聲,搖搖頭沒反駁,心中卻不以為然,妖裔,至少有一半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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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二十三章  五年一步
          
  
  黑風煞不愛說話,直接把一縷妖元度入男童體內,小娃是妖裔,倒是受得這份精怪的力量,哼哼了兩聲蘇醒過來。雖還是個小孩子,腦筋卻不慢,看看左右就明白自己是被高人救了,趕忙掙扎著爬起來,對蘇景等人磕頭:「啞巴叩謝三位恩公救命大恩。」
  
  六兩又好奇了:「啞巴?你叫啞巴?」
  
  「不是真啞巴,是我平時不怎麼喜歡開口,說話少,所以爹娘都叫我啞巴。」小男孩解釋了一句,跟著又起身煞有介事對蘇景道:「恩公們殺的妖怪可不得了,它是百裡外黃風寨的大王,喚作黃風大王,它手底下有雄兵七個!」
  
  「這七個雄兵個個是虎背熊腰、力大無窮,分別喚作阿一、阿二、阿三…阿七。」
  
  「平時這七個妖兵跟隨黃風大王呼嘯四方,無人敢惹……對了,恩公從哪裡來?我以前都沒見過,您老是、是神仙麼?」
  
  「這裡是大漠深處,凡人根本來不了,恩公一定是神仙了,您老收徒弟麼?您老看我行麼?我再給您老磕頭……」
  
  不止蘇景、六兩,連黑風煞都樂了,一向寡言的黑鷹受小娃感染,破例說了一串話:「你真叫啞巴?莫不是你爹娘嫌你話太多,才給你起了這麼個名字,盼著你能少說兩句吧?」
  
  啞巴大搖其頭:「回稟恩公,我真是不愛說話的,我家裡…對了,我家寨子喚作紅黑崗,四周都有大沙丘拱護,白天熱得舒服,晚上也不冷,我們這一族最喜歡暖和,不愛寒冷,我也是如此,恨不得能爬到太陽上去住,可惜我不會飛,我爹娘也不會,我爺爺也不成,但據說我祖爺爺能飛上三丈、飛出也是三丈……」
  
  蘇景試探著問:「你這族妖裔,是什麼大妖的後代?」
  
  「烈火烏鴉!」啞巴自豪得很,蘇景等人則恍然大悟,原來是烏鴉的妖裔,難怪這麼愛說話,難怪這種凡人間的話嘮到了這一族裡會被喚作『啞巴』。
  
  小娃還待在囉嗦下去,蘇景直接對黑風煞一擺手:「把他送回寨子吧。」
  
  大黑鷹直接把小娃扔到背上,化作雄鷹本相扶搖而起,飛走不見了。
  
  六兩則把一個小小的乾坤袋送到蘇景手上:「這是那個黃風大王隨身所帶…我就說嘛,出來打劫千萬別帶著家當,要不還不知道誰劫了誰呢!」
  
  乾坤袋這一類的寶物,都會被主人以禁制封閉,蘇景現在還無法打開。
  
  禁制這一類守護法術,從來都是易設難解,六兩和黑風煞的境界雖然比那個黃風大王更高,但對它的乾坤袋禁制也無能為力,只有先收起來留待以後再說。
  
  趁著獨處的空子,六兩又對蘇景道:「小祖宗,小人想求您個事情,您看如今我的傷勢早都好了,能不能不再回令牌裡去了,就留在您老身邊侍候,您整日練功,雖說不怕什麼危險,但有個人護法終歸是更妥當些。」
  
  蘇景奇道:「大聖玦洞天妖元充沛,不是最適合你們修煉麼?」
  
  「的確是適合,我在那裡待著舒服得很,可是…」六兩苦笑著,實話實說「可是和黑老大待在一起,這心裡總是戰戰兢兢的,沒辦法啊!」
  
  精怪修煉和凡人走得不是一條路子,但是牲畜羨人,所以它們在修行上,劃出了四品十二個靈階。
  
  一至三靈階的妖怪未脫畜生本形,為下品,被稱作『妖丁』;
  
  四至六靈階妖怪能化作人形,尚未結丹,為中品,喚作『妖目』;
  
  六至九靈階的精怪結下妖丹,不過妖丹還未能淬煉出真形,為上品,喚作『妖師』;
  
  九到十二靈階的精怪就是真正可怕的凶物了,它們已經把自己的妖丹煉化出形質,便如人類修士養成元神一般,這種妖怪為『天品』,是稱『妖靈神』。
  
  十二靈界之上,便是傳說中的妖精大聖了。
  
  妖怪的十二靈階,與修士的十二境界一一對應。
  
  之前蘇景在沙漠遇到過的妖怪,大都是些下品的妖丁,不成氣候,這倒難怪,沙漠貧瘠荒涼,但凡有點追求的妖怪,一旦修行到中品,也都跑到東土的花花世界享福去了,沒有太厲害的家伙會留在這裡,否則蘇景光靠著一把朝霞劍可護不住自己。
  
  初遇蘇景時,六兩已經煉化人形,是中品最低等四靈階妖目,相當於第四境小真一的練氣士,後來得了大聖點將玦的提拔,成為五靈階的妖目。
  
  大黑鷹初時還沒有人形,本是三靈階妖丁,得令牌相助生了一階晉位中品,但它修行的天分比六兩更好,又得了陸崖九傳授的功訣,如今進境迅速,雖還不及六兩,也相差不多了。
  
  天鷹和松鼠是天敵關系,以前六兩比著黑風煞修為高出一大截,自然不在乎什麼,現在大家差不許多了,松鼠懼怕天敵的本性便告爆發,就算明知黑鷹不會撲過來一口吃了它,心裡也無可抑制的害怕,實在不想再和黑鷹獨處了。
  
  而且六兩天生是個懶惰性子,他有了機緣,得了漫長壽命,如今也再不可能有獵人抓著它的尾巴笑一聲『這身毛皮值得六兩銀子』,松鼠心裡已經滿足得很,不想再吃苦去修煉,倒是對做買賣挺感興趣的。
  
  蘇景無所謂的,六兩想要留在外面就留在外面,但蘇景還特意囑咐:「有危險的時候不用出手,我若應付不來再喊你相助。」
  
  師叔在沙漠中清修多年,比誰都了解這裡的危險,可他還是著蘇景在此逗留,心意不言而喻:沙漠的陽火能供洗髓,沙漠中伺伏的危機又何嘗不是歷練呢?
  
  蘇景能明白師叔的苦心。
  
  不久之後,黑風煞戧著毛就回來,在紅黑崗他被無數『烏鴉』圍住了聒噪,這種痛苦對一向喜歡清靜、少言寡語的黑老大來說實在無以言喻了……
  
  待他回來蘇景才知道,紅黑崗就在西北三十裡處。蘇景是在大沙漠上隨意游走、尋找蠍子到附近的,抓住最後一只蠍子後就安頓下來,之前並未刻意查看四周,根本不知道這附近還有一處寨子。
  
  到了當天夜裡,黑老大在紅黑崗中遭遇的痛苦又落到了蘇景身上,火鴉妖裔成群結隊來感謝恩公了,所有人都在開口說話,而且都是對著蘇景說話,那氣勢、那氣氛……蘇景真想不明白,那位黃風大王到底是怎麼想的,竟敢去紅黑崗抓人,沒被活活吵死算它道行了得。
  
  不過鴉裔們吵歸吵,倒也還算懂事,不敢打擾蘇景修行,不等天亮就退走了,此後時時都會有人來探望,但不去和蘇景羅嗦,只給他留下些族中自制的美味……
  
  另就是被蘇景救下的小啞巴,基本每隔十來天就會來上一次,遠遠地守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蘇景修煉。
  
  修煉閑暇時,蘇景也會招小啞巴到近前來,閑聊上幾句,由此得知了鴉裔的來歷。古時候有一位高深道長,法號常狩,以大神通收服了一群火鴉看守洞府,這些火鴉得了主人指點,漸漸修煉成大妖,其中一頭在游歷人間時留下了種子,這才有了後來的火鴉妖裔。
  
  但是這支妖裔像人多過像妖,力量不算太強大,又不被凡人所容,無奈之下遠遁大漠,他們體內有火鴉傳承,喜熱惡寒,在沙漠裡住得倒也舒服,唯一的禍患就是被蘇景斬殺的黃風大王。
  
  蘇景幫他們除去一害,鴉裔對他的感激十足。
  
  蘇景乾脆好事做到底,著黑風煞又辛苦一趟,去到黃風寨裡把那七位『雄兵』也一並拔除了,還了紅黑崗一份清靜,不過此事秘密進行,他們沒告知鴉裔,免去了好大一場聒噪……
  
  修煉不輟,時光忽忽。
  
  最後一階『飲火清身』,比起前面都要更難得多,蘇景又足足修習了三年半,這天,仍是正午時分他完成最後一次吐納,再沒有絲毫痛苦感覺。
  
  閉目靜坐,緩吸、緩呼……片刻後,忽然啪的一聲輕響,纏頭發箍斷碎落地,一頭長發無風自動,飄搖飛舞,與此同時蘇景身體中也發出一陣細密的『劈啪』碎響,仿佛爆豆般干脆、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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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二十四章  金烏仙天冠蓋
          
  
  守護在旁的六兩知道這是『通天境』完成、修者成功洗髓築基的前兆,當即面露喜色,跪拜在地恭聲大喊:「恭喜小祖宗鑄成身基!」
  
  蘇景不理,摒心靜氣,而他身體中爆豆脆響持續不停,六兩的臉色也漸漸變得詫異起來,身體中的碎響,代表著『通天』的成就,聲音持續的時間越長,便說明修習者鑄下的身基越扎實。可一般而言,能響個一盞茶或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經難能可貴了,哪像蘇景,到現在一炷香過去仍未有歇止的意思!
  
  狐疑之中,六兩又恍惚覺得,今天的天色有些古怪,似乎明亮得出奇,光線如此熾烈、刺得他雙目都有些發痛,眯著眼睛抬頭一看,松鼠精怪忍不住低低發出了一聲驚呼……沙漠之上,那幾乎從未雲朵、永遠那麼空空如也的天空中,不知合適凝聚起一片巨大怪雲。
  
  肉眼可見,怪雲飄擺,緩緩化成一頭三足巨鳥,雙翅開展引頸昂頭,分明就是一頭陽火金烏形狀。更加詭異的是,烏形雲擋在天地之間,卻並沒有遮暗大地,陽光穿射『烏雲』,反而變得更加熾烈、明亮,是以整片雲彩也透出了燦燦金色,照得這沙漠玄光閃爍。
  
  「這是…仙天冠蓋。」六兩喃喃自語,天雲異像讓他心情激蕩,聲音也在微微發顫:「小祖宗的金烏仙天冠蓋。」
  
  『仙天冠蓋』不是法術神通,這種雲朵異像更像是一種『認可』,只在修者勘破通天境時出現、本行靈元對初入修行之人的認可。
  
  不是隨便哪個修行者一過通天都有『冠蓋』,正相反的,冠蓋出現的機會只能用『鳳毛麟角』來形容,它有兩個條件:其一,修煉的功法是某一行屬的本源正法,修行道上所謂的正法多如牛毛,可要說起本源,水靈的本源是什麼?木靈的始祖在哪裡?虛無縹緲吧!
  
  另則,同樣是完成一個境界的修行,實際上也是分作許多層次的。這就仿佛鳧水橫渡大河,有人天生親水,游得又快又好,不久便到達終點;有些人得外力相助,或是順著風向、或是被河對岸的前輩用繩子拽著,輕松上岸;也有些人,只能靠著毅力、靠著自己搏擊風浪,游得又慢又苦……可他上岸時,不僅是完成渡河,還從鳧水之中得到了鍛煉,強健了體魄,更重要的是他在游泳時,熟悉了暗流的規律、察覺了水浪的頻率、了解了大河的變幻莫測。
  
  抵達彼岸即是勘破境界,這只是結果;鳧水則是過程,而這個『過程』還有另一種叫法:修煉。
  
  把這一境界中能學到的、能練到的盡數學成、練成,達到境界內的極限再一舉破關,是稱『大圓滿』。在這仿佛被天火焚燒過萬年的干燥沙漠中,蘇景苦苦修煉了五年,每一天裡都要承受無數次難以想像的痛苦,身體發膚到五髒六腑,隨時隨地都會受到至陽至猛的烈火焚燒,卻不曾中斷過哪怕一個白天的修煉,他若不能圓滿,誰還有資格圓滿!
  
  修行『本源正法』,並且把通天境煉成大圓滿的修士,才能引起本屬靈元的共鳴,引出這九霄天外的『金烏先天冠蓋』。
  
  五年,一步。蘇景即將突破境界的這幾天裡,正巧小啞巴來看他,此刻妖裔少年蹲在六兩身邊,張大嘴巴呆呆望著天上的『冠蓋』,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這是…什麼妖怪來了?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六兩直接告訴他:「那是你祖宗!」
  
  「前輩你怎麼罵人呢?」小啞巴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正想給六兩講一講自家的族譜和歷代所處能人高手的事跡,突兀又反應過來,哎喲驚呼一聲,變蹲為跪,砰砰砰地衝著穹頂冠蓋磕頭。
  
  火鴉身承金烏血脈,小啞巴是火鴉大妖的妖裔後人,自然也要拜金烏做祖宗,在他們族中隨處可見金烏圖騰,只是放大到天上,小啞巴一下子沒認出來……
  
  又過了片刻,蘇景體內脆響漸輕、漸消,頭頂高空的金烏先天冠蓋也散去不見,少年張開了眼睛。至此,通天勘破!那條長得幾近飄渺的登仙大路上,蘇景終於踏出了他的第一步。
  
  五年,一步。真個漫長,真個煎熬。
  
  但這一步,他踩得結結實實,破關時體內長久不歇的爆響與天上的仙天冠蓋便是最好的證明!修行路上,三階十二景,環環相連循序漸進,通天既是最粗淺的,同時又是一切的基礎。想要大樹茁壯長成,非得深根牢扎!
  
  六兩急忙站起來,想要上前恭喜小祖宗,可還不等他走進,忽然『嘭』地一聲悶響,一道道三尺有余、透著淡淡金色的火蛇自蘇景身上燃起,轉眼妖嬈火蛇勾連成片,變作熊熊烈焰,把蘇景周身上下層層包裹。
  
  火中蘇景,不驚訝、不痛苦、不迷惘,只有滿面笑容。
  
  金烏真策,每修成一階都會衍生出一道本命法術,不用修煉,與境界齊生。但具體法術因人而異並無定項,蘇景得到的是護身赤炎,此刻他修為尚淺,赤炎威力與範圍都有限,不過隨著蘇景修行漸漸精深,誰敢說有朝一日,此刻少年身上的三尺赤炎,不會延展萬裡、化作滅世焚天怒焰!
  
  試過護身赤炎,蘇景心意微微一轉,又是『嘭』地一聲悶響,火焰消散不見。
  
  蘇景變了,眉眼如昔、神情如舊,可是氣度卻不同了。相比以前這區別就仿佛同個窯口、同個匠人燒出一對淨瓶,一只被供奉於佛堂百年、另只卻始終擺放在雜貨鋪的貨架。
  
  又是幾次呼吸後,最後外放於身體的一點氣焰也被收斂,蘇景完全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好像就快鑽進美夢中的、眼中帶了些迷糊的快樂少年。
  
  五年時間,本應讓正成長的少年模樣大改,但是因為修煉的關系,蘇景除了被曬得黑了,面目和身形都並沒有太多改變。
  
  ……
  
  酒樓,吃飯的地方。無論老板再如何有背景、噱頭搞得再如何精彩,最終的根本都還是要落到酒菜的味道上。所以大酒樓裡就有了『食味供奉』一職,東家花重金聘請精通美食之道的能者,就酒樓中經營的酒饌做出品評和指點。
  
  毗鄰大沙漠的西域城池多蘭中,有一座飄香樓,三年多前雇請了一個又矮又瘦、好像癆病鬼的『食味供奉』,此人自稱姓雷,那可當真是位能人,從他到來後,飄香樓酒菜的味道層層提高,顧客食髓知味,去了又來,短短幾年功夫飄香樓就從城中的二流館子,一躍成為當地最出色的酒樓,號稱『力壓江南十二樓、羞煞中原奇味齋』。
  
  能人大都有些特殊癖好,飄香樓的雷供奉也不例外:別家食味供奉試菜淺嘗即止,他一次非得吃兩鍋不可。而且不管有沒有新菜,他每天都得吃兩鍋。
  
  今天雷供奉剛吃了半鍋菜,忽然身體一震,總也睜不開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眨了幾下,扔掉筷子拔腿就跑,先去隔壁的富貴當鋪找了做大檔手的赤目真人,兩人又聯袂去美人居找到做龜奴的拈花神君……
  
  通天境成,不吝於一段嶄新生命的開始,本尊身體有如此重大變化,三屍雖相隔遙遠也能感知。
  
  三位神仙湊到一起,對此品頭論足,到底是『好兄弟』,蘇景那邊小有成就,他們三個也跟著興奮開心得不行,雷動天尊口中咂砸,好像在品著什麼絕世美味:「踏破通天、鑄成身基,從此對世界的感悟便與以前不同,一切都變了樣子,這就仿佛…就仿佛茹毛飲血的生番,開始吃起了熟食,才知道世上還有如此多的美味。」
  
  赤目真人搖頭晃腦嘿嘿笑著:「我也好有一比,蘇景就好像個一世清苦的農夫,走進了皇宮大內寶庫,這才知道世上原來還有這麼多漂亮寶貝。」
  
  「兩位仙家說得好,不過總還差了一點點,要我說麼……」拈花神君閉著眼睛,雙手半抱虛空摸索,想像著自己正抱著個大屁股小嬌娘:「蘇景以前就好像個生澀處子,今天被破了身子,疼雖疼、苦雖苦,又流淚、又流血…可是以後就會越來越有滋味…欲仙欲死、欲仙欲死,欲罷不能、欲罷不能啊!」
  
  另兩個渾人一起拍著桌子放聲大笑、大聲叫好。
  
  蘇景自是不知自己被這麼惡寒地比喻了,他正在算一筆賬:突破通天境,陽壽立增三年;自己在沙漠裡修行了整整五年…三減五負二,賠了。
  
  -----------------------
  
  拋開『三減五』這樁惱人事,蘇景閉目片刻,心思很快安寧下來。《金烏萬像》上的有一道符篆,他早就想試試了!雙目重張,眸中一片清透。畫符須得輕唱咒言配合,蘇景口中喃喃有聲
  
  「法海你不懂愛雷峰塔會掉下來」咒唱由緩漸急,由輕及重,一炷香的工夫,蘇景口中喃喃之唱化作九雷天音!大咒轟鳴,蘇景猛甩頭,斷喝:「六兩,符紙拿來!」
  
  六兩聲音響亮,開口呼應:「啟稟小祖宗,小人還沒准備好。」
  
  蘇景一下子就泄氣了,苦笑:「沒有符紙如何畫符篆?不是早讓你准備了麼?再說,你沒准備好為何不剛才就告訴我,看我辛苦唱咒很有趣麼?」
  
  六兩搖頭,諂笑:「不是,剛剛想說,可小祖宗唱得好聽,忍不住就多聽了兩句。」
  
  蘇景咳了一聲,不和妖奴計較什麼,揮手笑道:「少在這裡磨牙,快去給我找符紙來,越多越好。」
  
  六兩面有難色,但還是應了一聲,騰起妖雲向著東方有人煙之處趕去,一邊飛著六兩無奈搖頭,喃喃道:「金烏萬像上記載的到底是什麼符篆,非得畫在符紙上不可,這可讓我上哪找去!」
  
  但轉念一想,船到橋頭自然直,去那人間轉上一轉,未必就找不到符紙,念及此六兩心中又復輕松起來,躺在妖雲上,頭枕雙手、腿翹二郎,口中輕哼著『法海你不懂愛,雷峰塔會倒下來』,一路向著東方疾飛,尋找符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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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二十五章  天水靈精
          
  
  青燈境中,靜坐中的陸老祖此時也想到了蘇景,心中盤算著:這孩子資質不好,修煉上非得多下些苦工不可,我著他去抓七十七頭赤尾九目蠍,差不多會讓他在沙漠中耽擱一年,以大漠的陽火之威,若他修煉刻苦,差不多也能破開第一境了。
  
  老祖知道蘇景資質差,但也沒看出他差成這樣……幸虧陸崖九不曉得蘇景足足用了五年時間,否則該會有個衝動,冒著天劫危險衝出青燈境斥罵蘇景:你這資質還修行個什麼勁,回家開你的熟食鋪去吧!或者乾脆把《金烏萬像》從蘇景手上搶下來,免得這小子丟了老八的臉。
  
  可是話說回來,若是陸老祖知道蘇景第一境功成時竟引發『金烏仙天冠蓋』,說不定又會哈哈大笑著來一句:我就說這小子行嘛……
  
  蘇景把一旁的小啞巴喚過來:「我在大漠修煉事了,這就要回東土去,以後你也莫在來了,留在家裡多幫爹娘做些事情,如果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說著,蘇景笑著拍了拍他的頭頂。
  
  啞巴一聽他要走,臉上立刻顯出不舍之色,伸手抓住了蘇景的袖子,可隨即又覺得自己放肆了,趕忙又放手:「恩公先不忙走…族長親口吩咐,說一定要再來拜會您一次,等我啊…等我回來!」
  
  說完他轉頭就跑,回去找族長,奔跑時還時時回頭,生怕蘇景會就馬上離開。
  
  見小啞巴神情迫切,蘇景也就留了下來,回東土也不在這一天功夫,鴉裔雖然有妖族血統,又廢話連篇,但為人純樸,感覺上比著凡間眾生似乎還要更平實些,和他們道個別再走也好。
  
  說也奇怪,修煉時只覺時間飛快,等人至多不過一天工夫,卻異常無聊,蘇景心思一動,自錦繡囊中取出了分別從蜥蜴怪和黃風大王處得來的兩只乾坤袋。
  
  踏破通天境界,身體能感受天地靈元的流動,同時修煉的過程裡,也讓蘇景體內煉化、積攢了一點金烏陽火,到了這一步,他便能運用些簡單法術了。
  
  而帛絹上那些能供初入修行道學習的法術,其實並不淺薄低微,它們都是『水漲船高』之術,將來蘇景修為的提高,法術的威力和境界也會隨之變化,『金烏摧禁咒』便是其中之一。
  
  蘇景取出《金烏萬像》,准備細看摧禁咒,但沒想到是,他才剛一展開帛絹,就在『金烏真策』飲火清身的功訣下,忽然顯出三行赤紅色的小字,異常惹眼:
  
  半月破通天,心中甚慰。
  
  三月破通天,資質不足,愚鈍不堪,苦笑不已。
  
  五日破通天,冠蓋三千裡,驚震四方意氣風發,氣得陸崖哇哇叫,哈哈。
  
  三行字跡各不相同,不用問了,最後這行小字是師父當年留在功法上的批注。至於前面兩行字,應該是在陸角八之前修行《金烏萬像》的前輩留言。
  
  這帛絹神奇,蘇景未破境之前,看不到前輩的留字,如今突破通天境,帛絹自有感應,他一觸手當年批注自然顯現,但就只這三行字,其他地方並無變化。
  
  或許蘇景突破第二境,陸角有關第二境的注言才會顯現吧。
  
  看著注言,蘇景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師父用了五天,徒弟用了五年,這差距未免…未免……
  
  至於三千裡的冠蓋,更是羨煞了蘇鏘鏘。據六兩形容,小祖宗的冠蓋大概三十裡左右,這還是六兩巴結主子,拼命誇張後的說辭,擠干水分,能剩十裡就不錯了。
  
  雖然冠蓋與真正的力量無關、只是對功法和修行者的認可,可是自古以來,破通天現冠蓋之人,十之五六都能破道飛仙,是以冠蓋也有『預兆』之意,會引動所有修家的主意,簡直威風到不得了。可惜蘇景是在杳無人煙的沙漠深處修煉,壓根就沒有修家看見,真正錦衣夜行了。
  
  但最最可恨是第二行留字之人,三個月破通天就愚鈍不堪了,那五年才過境豈不是死不足惜。
  
  一邊郁郁著,一邊本能地伸手去摸那幾行注言,頗為意外的是,隨他手指抹過,火紅色小字居然淺淡了些,原來注言是能擦掉的。
  
  咳嗽了幾聲,身體擋住帛絹,手指悄悄用力來回抹動,蘇景偷偷摸摸地去塗前人的絕大成就……
  
  字跡尚未消除,蘇景又覺得這麼做有點不厚道,尤其第三行是師父的留言。琢磨了片刻,手指凝聚陽火真元在帛絹空白處輕輕一劃,果然如他所料,能塗就能寫,蘇景不再去毀前人留字,而是在師父的注言下,寫了第四行字,算是給後人的留言:
  
  我也過了通天境,多久,你猜?我也有仙天冠蓋,特別得大!
  
  蘇鏘鏘笑,滿意。轉頭去看『金烏摧禁咒』。
  
  顧名思義,這是專門破解別人設於法器禁制的本事,蘇景按照功法指點,把自己煉就的陽火精元注入黃風大王的乾坤袋上,隨即就聽到『劈劈啪啪』一陣怪響,仿佛烈火燒灼什麼東西的聲音,跟著乾坤袋輕輕一跳,禁制被破、就此打開了袋口。
  
  這可把一旁的六兩嚇了一跳,那黃風大王不堪一擊,但好歹也是三靈階的修為,對應境界,比著現在的蘇景要穩穩高出兩層;何況正常來講,修者設下的禁制,就算落到再高上兩級之人手中都難以解開……蘇景不過才打通了第一境,就如此輕松把這口袋給打開了。
  
  六兩不知道的,金烏真策修煉的陽火,是所有火焰的根源,最是霸道犀利,衝擊旁門法術的禁制本就是它的拿手好戲;蘇景的境界是低,可他給自己打下的基礎無比牢靠,遠勝於同輩,他發出的陽火精元雖小卻不弱,更精純無比;再加之金烏真策是玄通正法,遠勝黃風大王修煉的那些旁門左道,綜合種種,蘇景一舉破開了這只乾坤袋,實在沒什麼奇怪。
  
  蘇景手一抖,黃風大王收集的東西劈裡啪啦地掉在地上,一些煉至半成的法器,品色遠不如朝霞劍;幾枚畫得歪歪扭扭地符撰,上面靈氣稀薄,也是不入流的東西;大筆金銀,價值驚人,沙漠裡這玩意沒用,但不難看出,黃風大王一個勁兒的攢錢,多半也是想以後修成了人形就入世去。
  
  耀眼的金銀堆裡,有一只金鑲玉的匣子,蘇景好奇,將其撿到手中,才一打開來,只覺得異香撲鼻,六枚龍眼大的青色丹丸,整整齊齊地碼放於匣中。
  
  六兩常年做生意,是識貨之人,拿起一枚青丹嗅了嗅,又一點不見外地伸舌頭舔了舔,笑道:「這是樓蘭果,已經失傳了的東西。這一盒子藥,比起黃風大王收集的全部金銀還要貴重得多。」
  
  被稱作果子,實際卻是丹藥,集合了七十多種珍貴藥材配置而成,所有入方的材料都是西域或沙漠的特產,其中有幾樣價值堪比百年老參、千年首烏,甚是珍惜。
  
  樓蘭果千多年裡在西域一直被稱作聖藥。不過,所謂『聖藥』只是對凡人而言,樓蘭果對通過練氣已經改善了身體的修家而言,並沒有什麼用處……
  
  至於其他,大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但是在翻翻撿撿中,又有六個成人小指肚大小瓶子引起了蘇景的注意。
  
  小瓶子不知什麼材質制成的,竟是透明的,蘇景取了一只拿在手中,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六兩老道也在一邊跟著看,試探問:「空的?」
  
  瓶身透明,並無一物,頂口處有符篆封印,蘇景沒多想,運起一點真火抹掉封符,旋即就覺得一股潮濕水汽撲面而來,氣勢宏大到前所未見,真就仿佛一枚滔天大浪正向著自己轟轟砸下。
  
  藏於體內的陽火精元立時便生出反應,嘭地一聲輕響中金紅烈焰氤氳體表,護住了蘇景全身,同時也一舉燒爆了他手中的瓷瓶。
  
  瓶子不是空的,裡面裝有一滴水。
  
  水滴晶瑩剔透,完全不受光線折射,裝在透明的瓶子裡全無形像,直到此刻瓶子碎裂,它輕輕滴下、落地…轟的一聲悶響直闖耳鼓,這次蘇景眼前真的翻起了層層大浪。
  
  一滴水,落地炸裂,旋即便是狂浪翻騰,轉眼化作了方圓足足十裡開外的大湖!
  
  蘇景和松鼠倒足了大霉,猝不及防裡被洪水衝了個七葷八素,所幸水勢雖然凶猛,卻並沒其他古怪,蘇景被灌了幾口,倒是甘甜得很……被嚇得都顯出真身准備迎接大難的六兩妖道,衝上水面,後知後覺地對蘇景大喊:「天水靈精,天水靈精,小祖宗,這是好東西啊,真正的寶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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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3: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二十六章  比翼雙鴉
          
  
  沙漠乾旱異常,但世間萬物,總難逃『物極必反』四字,乾旱到了極致,造化神奇便會悄然顯現,暗暗凝結出源水精華,若沒有人加以干擾,這點精華就會慢慢發展壯大,化作神奇水脈。
  
  這源水精華,便被稱作『天水靈精』。是修習水行道法者夢寐以求的寶貝。
  
  天水靈精世間難尋,非得有大機緣才能找到,而一般的正道修家,就算找到了它也不敢輕易采摘,這源水精華可是天地造化,將來是要變成水脈、滋養無數生靈的,把它摘了無疑是自傷造化,必遭天譴、定會夭折的。
  
  這個黃風大王不知是啥來路,修為不怎麼樣,但應該有些天賦本領能采摘天水靈精,幾千年裡在大漠中跑來跑去,見到天水靈精就采下來,前前後後竟攢下了好幾滴。六兩估計連黃風大王自己可能都不知道這寶貝的貴重之處,全當好看好玩的東西拿來收藏了,否則它把這些寶貝帶到人間去,只要別讓人殺了,大好功法早都換回來一摞、修煉出氣候了。
  
  不過話再說回來,黃風大王采了這麼多天水靈精,難怪它會遭了天譴,該巧不巧地碰到了蘇景。
  
  沙漠乾燥,天水靈精迸出的大湖漫漫滲漏於黃沙,蘇景和六兩拼了老命,總算把另外五只小瓶子給找回來了,這份收獲讓少年開心無比,他修煉金烏陽火用不到這東西,可離山劍宗的主流傳承是以水法為基的,將此物帶回山門,他這個『第一代弟子』就不算是空著手回家。
  
  天水靈精被采摘了就再種不回去,當然不能浪費了這好東西。
  
  蘇景貪心,六兩更是財迷,光找回天水靈精遠遠不夠,主僕兩個一趟趟下水,把黃風大王的財寶打撈會絕大多數才告罷手。
  
  第一個袋子裡開出了好東西,蘇景精神大振,依樣而為又去開那只從蜥蜴怪處繳獲來的乾坤袋,不過這一次金烏陽火送過去,封袋禁制沒有絲毫動靜。
  
  蘇景加大『火力』,可任憑他費盡力氣,金烏陽火便如泥牛入海,寶貝袋子巋然不動。
  
  六兩大掌櫃又想不通了,他和蜥蜴怪、黃風王都交過手,明明就是後者的道行更高一些,蘇景連黃風王的袋子都開了,卻破不了另一個,這事說不通……說不通也沒轍,打不開就是打不開,蘇景倒是不著急,反正袋子在自己手裡,裡面有金山銀山也好、是一堆廢紙也罷,遲早都是自己的,急啥?
  
  頭發、衣衫上還滴滴答答地淌著水,好在秀錦囊水火不侵,裡面的東西都沒濕。蘇景在湖裡游了大半晌,肚子早都餓了,從囊中摸出個饅頭張口就咬,可沒想到,只聽嗖地一聲響,饅頭居然沒了……
  
  饅頭不見了,蘇景手上多出了兩張紙條,陸崖九的筆跡。不用問了,饅頭是師叔幻化的,類似點石成金的手法。
  
  第一張紙條上書:吃到饅頭便有機緣,劍塚選劍後,離山東凝翠泊黃裙女子,有空可去拜訪。
  
  第二張字條寫道:另張手書可予黃裙,她若問我,青燈尚在我手,其余如實回答而這一張字條上另有法術,蘇景才藝看完便自燃化灰,隨風消散了。
  
  師叔哪裡都好,就是太看重『機緣』二字,幾乎都到了矯情的地步,要是沒碰巧吃到這個饅頭,蘇景這輩子也不曉得還有黃衫女子。更要命的是,挎囊裡還有無數饅頭,天知道還有哪個饅頭是假的、被師叔動過了手腳。
  
  蘇景這邊正一個一個掰饅頭的時候,鴉裔的族長氣喘吁吁地跑來了,小啞巴並未跟隨,被留在了寨子裡。
  
  族長來到面前長身一揖:「聽啞巴說恩公打算離開沙漠了,老頭子心裡不是個滋味,哎,多虧您仗義出手,鏟除了黃風大王,您是不知道,這個妖孽每過幾個月都會來我紅黑崗打獵,他手下還有七大妖兵,分別喚作阿一、阿二……」
  
  鴉裔本性,開口就會廢話,蘇景趕忙打斷:「阿一到阿七是吧,我知道。」
  
  「可不就是阿一到阿七,幸虧就七個,要是有七十個我們鴉裔就不用活了…恩公不用瞞我,我們前陣就有人去黃風寨看過,七個妖兵都被人打死了,一定是您做的善事…我知道恩公不喜歡聒噪,又怕打擾您老修煉,我就一直沒來說什麼,但是大恩一定要報的…這個東西,您老務必收下。」族長從囊中掏出來一只鐵匣,打開來,裡面有一根赤中透出些金色的羽毛和一張繪制在皮子上的地圖。
  
  接下來難免又是一連串的羅嗦,刨除無數廢話,蘇景聽明白了大概意思,鴉裔還未遷來沙漠的時候,先祖火鴉大妖曾來探望過這些混種後裔,當時留下了一副地圖和一根羽毛,言明如果有什麼事情,可以按圖索驥去尋它,拿著這根羽毛就能通過護山大陣。
  
  族長搖頭嘆道:「先祖的仙府距離我們萬裡之遙,憑我們根本就去不了啊,何況他老人家幫得我們一次,總不照顧我們子孫萬代,所以祖上還是決定遷入大漠,這兩件東西也就保留下來。我們留著它也沒什麼真正用處,不如就送給了恩公,火鴉一族從不欠人恩情,您拿這兩件東西去找我家祖先,它老人家會替我們感謝您老。」
  
  蘇景手上有《金烏萬像》,背後有離山劍宗,又哪會再貪圖什麼烈火烏鴉的賞賜。但是看到那根羽毛,心裡微微一動,暗忖自己修行的是金烏火法,烈火烏鴉這種飛禽身上就帶了金烏的血脈,以後要是有機會見上一見的,或許能印證下功法、對自己的修行有所幫助。少年不矯情,道了聲謝接過地圖和鴉翎。
  
  族長的謝禮還沒送完,又揮手一指身後,跟他一起來的一群青年男女:「這是我們寨子的精壯後生,按照老祖宗留下的法子,訓練成四十九對烏鴉衛,這是有名堂的,喚作『比翼雙鴉』,以前就是靠他們,紅黑崗才能和黃風大王勉力周旋…如今妖物被恩公鏟除,寨子裡不用再養兵,就讓他們跟著您老吧。恩公修煉神仙法術,自然用不到他們保護,但遇到那些不長眼的宵小,恩公出手會染髒了手掌,就交由他們來教訓…哦,您老放心,我讓他們口銜石,他們就沒辦法聒噪了,這個法子好使。」
  
  九十八個鴉裔精壯,分作四十九對男女,男子身材高大強壯,長發束成馬尾,女的身材嬌小黑裡帶俏,卻都刮了光頭顯著幾分野性。無論男女都有三個特征:右眼周圍紋了一頭紅色烏鴉,透出妖裔的氣焰;身後背著黑色的彎刀,夜中無形,不仔細看難以察覺;口中銜著塊石頭…男子喉結上下滾動、女子口唇抽抽,顯然想說話得緊了,強自苦忍。
  
  一眼望去,這些烏鴉衛的確威風凜凜,透出一股與東土武士截然不同的氣勢。
  
  雖然是被『送人』,但這些烏鴉衛個個目透渴望,眼巴巴地望著蘇景。
  
  不難理解的,年輕人哪個不向往繁華之地,這沙漠深處住得雖然自在,可畢竟太荒涼,一輩子被困在這樣毫無希望的地方過活,實在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蘇景能明白他們的心思,想了想後,微微一點頭,忽然喀嚓一聲怪響傳來…原來是一個烏鴉衛見他點頭答應,心情激動下一口咬碎了牙齒間的石頭。
  
  反正石頭也碎了,那烏鴉衛乾脆抱拳一跪,大聲道:「一謝主公救我族大恩,再謝主公收容我等之恩,烏上九安敢不效死!」
  
  一個破戒開口,其他有樣學樣,全都吐出了石頭,九十八個人同時開口,轉眼間,靜悄悄的沙漠吵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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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3: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二十七章  小祖宗放心上吊
          
  
  亂哄哄裡,蘇景倒是聽明白了一件事,四十九對『比翼雙鴉』,名字就是從烏一到烏四十九,男女分上下,男的就是烏上幾,女子為烏下幾。
  
  蘇景抬起手,亮出了大聖點將玦:「此物封魂定忠,若真心想要做我護衛,便納額於我大令,從此生死不吝,是人、是鬼都永隨於我!」
  
  火鴉後裔倒真是恩必償的性子,四十九對『比翼雙鴉』毫不猶豫,輪流接替著令牌、將其納在額頭上……隨即一聲聲的驚呼接踵響起,每個拜過令牌的烏鴉衛都立起變化,男子身形擴大五成,一個個小巨人似的,女子身形則正相反,變得更嬌小玲瓏了。
  
  烏鴉衛有妖族血統,大聖點將玦的作用對他們也有效,抽下一絲魂魄同時助他們提升一靈階,現在眾烏鴉衛已經從不入流的妖裔,變成了一階小妖丁。
  
  蘇景一出手就是這麼神奇的本領,所有烏鴉衛都驚喜萬分,心底對這位小主公更佩服了,蘇景動作快得很,不等眾鴉吵鬧起來,笑著說了句:「這就去修養下吧,以後會有功訣與你們,需記得好好修煉。」說完令牌一晃,把九十八人都收入令牌洞天內。
  
  蘇景不是貪圖這些死士、護衛,而是想起金烏萬像上有一道訓練火鴉做道兵的法門,喚作『金烏九劫兵訣』,九劫是為九道大陣,威力一道比著一道更凶猛,這些鴉裔青壯不是真正的火鴉,但他們是修煉成大妖的火鴉精怪後裔,身上藏著的血脈,比起普通火鴉還要更純正,正適合來煉這『九劫兵訣』。
  
  如果練不成或者烏鴉衛們以後不想再修行也無所謂的,大不了把他們再送回來,就當帶著他們去人間玩了一趟,至少是做了件好事。
  
  大聖點將玦洞天內,正修煉到要緊時候的黑風煞,只覺得耳中忽然炸起轟的一聲大響,險險就被驚得走火入魔了,張開眼睛一看,只見一群鴉裔滿臉驚喜,嗚哩哇啦個個大喊大叫,有的向他行禮問安,有的互相說話,大好洞天靈境變得比酒肆賭坊還要更喧鬧萬倍。
  
  大鷹滿臉不耐,陡然顯出真身,他是猛禽,生克上穩壓這些烏鴉後裔,凶猛妖威一肆彌漫普通鳥兒全都得噤若寒蟬。果然,烏鴉衛們人人驚慌…可驚慌也沒擋住他們的廢話:
  
  「上仙這是…餓了麼,您要吃就吃,我絕無二話。」
  
  「只是我們不好吃,鴉族血脈浸染,肉有些發酸…哦,我們當然不會同族相啖,是有次黃風大王來我們寨子打殺時無意喊出的。」
  
  「那黃風大王可凶猛的很,他還有七個手下,分別喚作阿一、阿二……」
  
  「上仙要想吃禽鳥,不用自己動手,我們去幫你捉來,別看我們現在不會飛,但是在地上架起一個笸籮,笸籮下撒上誘餌,再找根繩子…」
  
  「天鷹上仙愛吃鳥兒,但更愛吃兔子,我聽說兔子這種東西,耳朵長尾巴圓,耳朵沒有尾巴圓、尾巴沒有耳朵上仙別走啊,別走啊。」
  
  「哪個敢跟來我活撕了他!」黑風煞撩了一句狠話,落荒而逃,好在洞天大到無遠弗屆,能讓大黑鷹躲他們遠遠的。」
  
  不管怎麼說,蘇景總是收了鴉裔的厚贈,當然要有所回饋,自錦繡囊中取出了一道寒月天河劍符,送給了老族長,並傳下動符口訣。
  
  陸崖九親手煉制、送給蘇景防身的,一共煉化了九張,每張符都有寒月天河劍一擊之威。這樣的一張符,放到外面,就算有人拿幾十個紅黑崗鴉裔寨去換都休想求來。
  
  就此辭別了老族長,辨明方向,蘇景帶著六兩向東而去,他知道大黑鷹最近正處在衝擊五階的關鍵時候,也不去打擾讓他出來代步,可蘇景就忘了,他放進去近百只『烏鴉』,險些把大鷹給活活吵死。
  
  蘇景又六兩帶著飛,松鼠沒有了飛劍,飛起來速度遠遜黑鷹,而且難以持久,飛一兩天就得休息上好一陣子。
  
  朝霞劍在蘇景手裡,可松鼠想要用就得破去陸崖九設下的禁制,那是根本沒可能的事情,蘇景見他飛得賣力且辛苦,對他道:「等我回到離山,就請師兄幫忙破去禁制,朝霞劍還還給你。」
  
  不料六兩大搖其頭:「獻給小祖宗的劍,絕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說著,他露出一對門牙,搓著手心笑了起來:「要是小祖宗覺得我可憐,看看離山宗裡有沒有哪位仙長棄用的廢劍、殘劍,就賞給我一口。」
  
  離山劍宗是什麼地方,說得誇張些,就是宗內的廢鐵都要比著外面那些品色不純的飛劍更強些。六兩倒是打得好算盤。
  
  蘇景呵呵一笑,沒應承,也沒回絕。
  
  自從修成精怪以來,六兩第一次這麼玩命地飛,前後用去快二十天,終於來到大漠邊緣,其間蘇景已經把『金烏九劫兵策』的第一重功法抄錄下來,給了烏鴉衛,著他們好好修煉。
  
  還有就是錦繡囊裡無數饅頭,他也扔進了大聖玦,讓烏鴉衛閑暇時去一個個地掰,看還有沒有師叔藏下的『機緣』。
  
  六兩偷偷潛入令牌幾次,去窺探烏鴉衛,不得不說,這些妖裔戰士平時吵鬧得讓人受不了,但是在修煉上卻沒有絲毫馬虎,那股認真勁比起黑風煞不遑多讓。
  
  周圍人煙漸漸濃稠,蘇景闊別人間數年,如今回來心裡說不出的親切,隱隱看到前面有一座城池,就請六兩收了飛天的法術,徒步向前走去。
  
  六兩找路人打聽了,得知此城名叫多蘭,是這方圓幾百裡最繁華的大城。
  
  進了城,由六兩張羅著置辦新衣,又找了客棧讓蘇景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再重新穿戴起來,少年由此煥然一新。
  
  在沙漠上打妖怪,讓蘇景真正賺了大錢,客棧中好酒好菜點上來,主僕兩個大吃了一頓,待酒足飯飽,蘇景找來了一根繩子,往房梁上一繞,又盤了個繩扣。
  
  六兩看得納悶:「小祖宗意欲何為?」
  
  蘇景拽了拽剛圍好的繩兜,感覺挺滿意,對六兩笑道:「上吊啊,你沒看出來?」
  
  六兩點點頭:「看出來了,小人的意思是…誰上吊?」
  
  「我。」蘇景一指自己的鼻子。
  
  六兩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該說點啥,心裡琢磨著這莫不是陸老祖傳下的特殊修煉辦法?
  
  蘇景是打算找他那三個分身。三屍不知道跑哪去了,找他們最好的法子『上吊』,三屍能察覺到本尊的性命危機,立時就會自殺趕來相助。
  
  這個『上吊找人法』,是蘇景早就想好的,若要只是他自己,無論如何也是不敢嘗試的,但身邊有六兩就不一樣了,萬一三屍不來,六兩也能在他斷氣之前把人救下來。
  
  這事不怕六兩不上心,因為大聖點將玦的緣故,蘇景一死,六兩也立刻魂飛魄散。
  
  蘇景把事情仔仔細細地跟六兩交代了遍,千叮嚀萬囑咐『一見我吐舌頭,就趕緊把我放下來』。
  
  六兩嘴巴動了動,似乎是有話想說,但最終還是沒說啥,點頭答應了下來。
  
  蘇景踩著凳子上去,把頭伸進繩套前,還不放心地叮囑六兩:「我死了,你可也就死了。」
  
  六兩堅定點頭:「小祖宗放心上吊!」
  
  咣當一聲,凳子踢翻,小祖宗放心上吊了。
  
  人掛在繩套裡,晃……晃了好久……一盞茶的功夫了……半柱香過去了……蘇景還在晃……
  
  蘇景開始眨眼睛,心裡納悶,繩子勒脖子有點疼,可怎麼一點不覺得憋得慌?
  
  不憋得慌,上吊怎麼死?把自己餓死?
  
  似乎是看明白了小祖宗的疑惑,六兩在下面小心翼翼地說:「小人聽過…通天境完成之人,發膚毛孔皆可呼吸,不用口鼻也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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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二十八章  邪性
          
  
  可把蘇景氣壞了,下來後摸著脖子問六兩:「怎麼不早說?」
  
  六兩挺冤枉:「我以為這事小祖宗不可能不知道,您還這麼做,定是有其他道理……」
  
  正說著,敲門聲響起,客棧的小二哥進來收拾碗筷,一邊忙活著一邊對蘇景和六兩笑道:「看兩位客官的模樣,是從東土來的吧?可是來參加聚靈齋今晚的多寶大會?」
  
  六兩生意人出身,聞言就多問了句:「聚靈齋?多寶會?什麼由頭,你仔細說說?」
  
  聚靈齋是多蘭城裡的大商號,不做普通生意,專營奇珍異寶,從東海裡的紅珊瑚到戈壁中的羊脂玉,從東土的名家書畫到西域的寶馬良駒,甚至番邦的胡娘和大漠的美姬,各色珍玩應有盡有。
  
  除了日常的買賣,每隔兩三年,聚靈齋都會發請柬給各地富豪,召開多寶大會,會上展賣的東西樣樣了不起。
  
  『多寶大會』名號雖然響亮,但還是凡俗買賣,弄明白這一重,蘇景和六兩都顯出不感興趣的神情。
  
  小二哥見客人提不起興致,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以往的多寶會,雖不乏奇珍,但終歸是些世俗寶貝,可這一次不一樣,我聽說這次聚靈齋主尋得了幾樣仙家寶貝……」說著,他把聲音又再降低,幾乎是趴在六兩耳邊說道:「尤其其中一件,聽說和離山仙宗有著莫大關聯。」
  
  蘇景從一旁聽著,聞言猛地抬頭:「當真?」
  
  「錯不了。」伙計隨口支應一聲,跟著正打算給兩位客官講一講『離山仙宗』是個如何美麗的福地、山上的劍仙都是如何超脫的存在,結果才一抬眼他就看到蘇景脖子深深的勒痕,繼而抬頭又看到了房梁上的繩套,伙計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哭喪著使勁給蘇景作揖:「客官,人各有命,您要有什麼打算小的不敢阻攔,但您可千萬別害了小人啊……」
  
  蘇景滿臉無奈,又想起自己白白上吊一回,忍不住斜眼去看六兩,後者不敢迎小祖宗的眼神,徑自對小二哥道:「這是我家祖上傳下的辟邪法門,誰知道你這店裡乾淨不乾淨,你看不懂莫胡說!我且問你,想參加那個多寶大會,非得有請柬不可麼?」
  
  小二哥不敢再提上吊的事,口中諾諾應道:「沒有請柬的話,便須得交上一筆證金,只要有錢壓在那裡,一樣能進去的,不過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
  
  「多大多小也總得有個數目,你說。」
  
  「紋銀五萬兩。」小二哥說出了個天大數字。
  
  六兩又問明白多寶會的時間地點,打法了小二哥,蘇景拍了拍錦繡囊,先是轟隆一聲,把從沙漠上打妖怪攢下的金子銀子一股腦都倒出來了;跟著又是轟隆一聲,樓板被壓塌,連銀子帶人從二樓房間掉落一樓……幸虧下面沒客人入住。
  
  小二哥剛出門就聽到巨響連連,又轉回去一看,房間沒了人地板上只剩個大窟窿,走上前向下瞧,只見下面滿眼金銀,那麼大的一個錢堆,兩個客官正被埋在銀子裡,相視傻笑。小二哥徹底懵了,張大嘴巴愣愣出神。
  
  蘇景訕訕笑著走出客棧,到外面轉了一圈,再回來的時候身後跟了四對『比翼雙鴉』。
  
  雖然離山劍宗的寶物流入凡俗商人手中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既然趕上了,總還是要去查一下的。為進多寶會他得擺弄大筆金銀,難免惹來賊人覬覦,怕倒是不怕,就是麻煩得很,是以招出八個烏鴉衛以作震懾,能免去不少事情……
  
  有本地人路過客棧,和掌櫃打招呼:「掌櫃的,好生意,客棧都住滿了吧?」
  
  老掌櫃搖頭:「哪有,不過三房客人。」
  
  路人吃驚不小:「三房客人,何以這般喧鬧,好像住滿人似的?」
  
  掌櫃苦笑:「有位客官帶了八位伴當,這八人說起話來…不得了,了不得啊,當真有千萬人一起吵鬧的氣勢!」
  
  晚飯過後,金銀裝車,蘇景帶上六兩和八個烏鴉衛,向掌櫃的問清道路,趕往聚靈齋。他們走後,客棧一下子清靜下來。
  
  ……
  
  多寶大會時辰將近,聚靈齋門前熱鬧得很,接到請柬的各地富貴人物陸續抵達,都是大財主,其中還有家傳多少代的雄厚門閥,這些人無論醜俊胖瘦、打扮華貴或樸實,無一例外都帶著份氣勢,身邊自然也都少不了健奴與侍衛。
  
  聚靈齋的掌櫃抖擻精神,帶著眾多伙計站在大門前迎接貴客,正忙碌著,忽然身邊響起一個聲音:「請問,可是此間召開多寶會?」掌櫃的嚇了一跳,都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到自己身邊的,轉頭一瞧,發問的是少年人,長得眉清目秀,不過眼中帶了些睡意,顯得有點迷糊。
  
  好像這種明知故問的人掌櫃見得多了,待會多半會從兜裡摸出個什麼瓶子罐子,自稱是家傳寶物想要上會展寶,其實就是吃准聚靈齋今晚要招呼貴客不願生事所以來打秋風的。掌櫃回頭狠狠瞪了一眼負責把守門路的伙計,但對少年卻笑面以對,客氣道:「這次多寶會小號籌備數年,會有一番大忙碌,恐招呼不了小兄弟,還請自便。」說著,把一小塊銀子遞到手中手中。
  
  少年倒也懂事,掂著銀子高高興興地走了。
  
  掌櫃心裡嘆了聲,長得似模似樣,又是小小年紀,做些什麼不好,偏學那些潑皮,可惜了…跟著又振作精神,繼續去迎接貴客。
  
  片刻之後,只聽碌碌的車輪碾壓石板路之聲,一輛大車緩緩行進,車上不知裝了什麼,看那兩匹拉車的老馬走得頗為吃力。掌櫃轉頭一張望,眉頭就皺了起來,他眼力不錯,看得清清楚楚,趕車的正是剛剛來打秋風的少年。
  
  可旋即他又看到跟在大車旁邊行走的一個中年道士和四對黑衣護衛,掌櫃忍不住在心裡打了個突,老道還罷了,但那四對護衛……
  
  別家富豪帶來的護衛,不乏器宇軒昂、神光外溢之輩,任誰一望就知道是好手,看上去令人生畏,可那也只是『生畏』而已,混不像正走來的這八個人,看得讓人後脊梁直竄雞皮疙瘩……掌櫃的自忖見多識廣,卻從未見到這麼邪的武士。
  
  就是邪,沒道理的讓人覺得邪性。
  
  高大男子的馬尾、嬌小女子光頭、右眼角處的紋身、身上的烏羽披肩、背後的黑色彎刀、甚至他們口中銜著的石頭,無一例外全都透出一股妖邪勁。
  
  這就是小妖丁的『氣質』了,因為修行不夠,無法做到妖氣內斂,在人間行走時,凡人雖看不到他們身上的妖氣,卻會被它們的妖威所攝,自然就覺得心裡不舒服。倒是修為更高的六兩,給人感覺全然無害。
  
  掌櫃的不敢怠慢,快步迎了上去,六兩上前搭話:「我家主公路過多蘭,聞聽聚靈閣多寶會之說,便來湊個熱鬧。車上是證金,你點正出據吧。」說著一揮手,烏鴉衛掀開車簾,一大堆金銀珠玉也不裝箱,就亂七八糟地堆在那裡。
  
  六兩語氣淡漠得緊:「車上具體多少銀錢,我們也沒數過。」
  
  掌櫃的常年跟銀錢打交道,一掌眼就知道這一車金銀,足超五萬之數,點頭笑道:「夠了,遠遠超了,怕是兩倍都有余。」說話同時心中稱奇,就算是沒有請柬來赴會,也都是銀票做證金,哪有直接弄來一大堆黃金白銀的,還連個准數都沒有。
  
  蘇景一行初到貴地,金銀是有不少,可要去銀莊存兌點算,實在太過麻煩,他又不想在凡人面前露出錦繡囊之類的法術,乾脆就雇車一股腦裝來了。
  
  跟著掌櫃著問中年道士:「不知貴上現在尊駕何處,可用小號派人去接引?」
  
  六兩搖頭,揚起下頜向車轅上一指:「我家小主公在此,你引路吧。」
  
  掌櫃這才曉得,剛剛來詢問自己的迷糊少年,居然就是富貴小主。自己把人家當成潑皮混混,還賞了塊碎銀子……掌櫃尷尬不已,蘇景不當回事,跳了下來走到六兩身邊,手一拋,把一塊散碎銀子扔進車廂,發出了『當』的一聲響,笑:「這就進去吧。」
  
  蘇景一邊走,一邊對六兩道:「原來趕大車一點也不難。」車馬行之前接了筆大生意,現在只有車沒有車夫,蘇景少年心性覺得好玩,自己把大車給趕過來了。
  
  六兩心中念叨:下次我不用妖威降服馬匹,你再趕個試試。口中則應道:「小祖宗是天賦奇才,什麼事情一摸就能上手。」
  
  這麼響馬屁蘇景可不接著,笑而搖頭正想說什麼,忽然從遠處傳來『哈』的一聲大笑,只見鬥大身小、肥胖如梨、骨瘦如柴三個矮鬼從長街一方,興高采烈地向著蘇景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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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二十九章  相面掌櫃
          
  
  蘇景沒想到三屍也在多蘭,意外之余挺開心。反正大會尚未開始,先不急著進去,和三個家伙說笑了好一陣。對多寶大會,拈花和雷動都不怎麼感興趣,唯獨主掌私欲的赤目真人最最喜愛寶物,非要來湊個熱鬧,另外兩個也就跟著一起來了。
  
  可進門需要五萬兩押金,哥仨湊不出那麼多錢,商量著要不要違背蘇景囑托一次、靠歪門邪道進門,正在一起討論究竟是搶錢還是搶請柬,就看到蘇景進門,這一下十足大喜。
  
  眼看時辰將近,蘇景帶上三屍和六兩進門,又被面帶難色的掌櫃給擋住了,原來多寶會有規矩,一家富商至多只能三人入內,六兩聞言怫然不悅:「那一車金銀,雖說沒個准數,但十萬兩怎麼也有了,一家不行你就分攤做兩家,莫在多言,讓開吧。」
  
  一家只能進三人的規矩不假,但並非不能通融,其實掌櫃的就是不想讓三屍進去,這三位的長相實在有礙觀瞻,說不定就會惹來挑剔貴客的不滿。
  
  六兩說的道理明白,掌櫃無言以對,只有讓開道路,待客人過去後他轉身去找東家,放三個矮鬼進來,說沒事就沒事,萬一惹出事來就是他的責任,總得提前跟主人打個招呼。
  
  聚靈齋的主人是個花甲老者,聞言並未著惱,而是若有所思:「那三個矮子,與少年是舊相識?」
  
  掌櫃點頭:「是,看上去應該還有主屬之分,少年的地位更高些。」
  
  花甲老者聞言略作思索:「把那少年一行請進樓上雅座,不可怠慢。」
  
  高看蘇景一眼不是因為一車金銀、八個邪衛,而是三屍……三個渾人身形太特殊,在多蘭城中算得家喻戶曉的人物,雷動天尊到了飄香樓,酒樓生意蒸蒸日上;赤目真人坐鎮富貴當鋪,經他手之物從未錯過半分;至於美人居中的拈花神君,雖然是個龜奴身份,但上到老鴇下到婢女全都和此人有染,個個被滋潤都白皙水嫩。
  
  一輩子都和奇珍異寶打交道的人物,眼光自有獨到之處,聚靈閣東家知道三個矮鬼各有本事,他們又都把少年當成主上,少年的來歷怕是真不一般了。
  
  蘇景被請上樓,稍覺意外,問三屍:「你們仨在城裡是不是挺有名的?」
  
  三屍含笑不語,高深莫測之狀,勝過千言自誇……蘇景笑了:「托了三位的福氣,咱們坐雅間。」蘇景的心思通透,明白就憑自己帶來的那一車財寶還上不了樓,仔細一琢磨就想透了原因。
  
  一行人被請到樓上單獨隔出的雅間中,斜倚木欄全場一目了然,既清靜又舒適。
  
  六兩知道蘇景和三屍有話要說,屏退專門在房中服侍的漂亮侍女,把房門一關,就再無人打擾。
  
  拈花神君當時就急了,跳下椅子要去追趕侍女,要不是蘇景拉著他就跑出去了。
  
  多寶會開始,前面都是些夜明珠、翡翠塔之類的凡間寶物,蘇景看出漂亮,但全無購買之意,倒是那個主持之人妙語連珠口若懸河,很會調動氣氛,逗起了諸多富豪的心思,場面漸漸熱鬧了起來。
  
  六兩的眼力也是拔尖的,看看珍寶,聽聽介紹,忍不住冷笑了聲:「明明就是個瓜子,硬是被說成了松子!」
  
  拈花神君志不在此,正百無聊賴,聞言反問:「瓜子和松子,有什麼區別麼?」
  
  六兩瞪起雙眼,答得理所當然:「松子可要好吃得多了!」
  
  蘇景從一旁給三屍解釋:「你們忘了?他是松鼠修行成的精怪。」
  
  三屍恍悟,連連點頭……
  
  另外蘇景的三屍,在人間歷練了幾年,行事看來也有了些收斂,對下面展示的諸般寶物,赤目只是瞪眼睛、吞口水,並未像以前那樣,直接衝出去搶奪。
  
  多寶會前面無聊,蘇景暫不去理會,對三屍道:「我已修成通天境,這就准備回離山去了,你們三個和我一起麼?」
  
  三屍一起搖頭,他們是**靈怪,離山那種清心寡欲的修行地,他們一向敬而遠之,這花花人間才是他們的歡樂所在。
  
  蘇景也不勉強,說實話他一想到離山劍宗裡忽然多出三個成天要妞、要寶貝、要吃飯的渾人,自己也挺怵頭的。
  
  雷動天尊正在風卷殘雲,掃蕩桌子上的糕點:「你回去好好修行,需記得,你有多高修為,我們便有多大力量,我們力氣大了,幫你做事也方便。」一邊說,從他嘴裡一邊向外噴點心渣,不過沒關系,等他把點心吃完,就會開始去撿噴出去的點心渣。
  
  赤目真人目不轉睛盯著下面正被叫賣的白玉杯,口中也對蘇景道:「陸崖九不是說過,待你第二境完成後,會去劍塚選自己的飛劍麼?到時候叫我,我能看得出品色,幫你選把真正好劍。」
  
  「要是想和道侶雙修,喊我,教你幾手。」拈花神君免不了又重復一遍自己的本事……
  
  不知不覺裡一個多時辰過去,下面的普通珍玩盡數賣光,有所得者面色歡喜,無所獲者也不失望,都還等著最後壓軸的幾件寶貝。
  
  大會至此也暫告休息,僕人奉上精致酒饌款待貴客,當然少不了蘇景這一份,雷動天君又告大喜。蘇景也有點餓,跟著一塊吃,正吃得高興時,忽然敲門聲響起,一位掌櫃打扮的中年人進來,不是之前蘇景等人見過的那位:「請問貴客,多寶會後半段,還要不要再賞光?」
  
  聚寶齋買賣做得廣闊,自然不止一位掌櫃,這次多寶會人手不夠,從外地分號抽掉了不少能員回來幫忙。
  
  六兩不悅:「這是自然,我家小主公既然來了,怎會半途離開?何必多此一問」
  
  「後面再展售的幾樣,都是真正的仙家寶物,要是貴客有意再看看,需得再添證銀,湊足半百之數。」
  
  六兩的臉沉了下來:「可是見我們之前未出手,便刻意刁難麼?當知我家主公只是路過此處,適逢其會,又有誰會隨身帶了五十萬銀錢四處亂走?」
  
  掌櫃搖頭微笑:「您莫誤會,不是針對誰,東家定下的規矩便是如此。」
  
  從樓上望下去,果然,見不少富豪因拿不出那麼大一份證金,紛紛起身離去。也有些不服氣的,吵吵嚷嚷和聚靈齋的人辯道理,指摘聚靈齋不曾提前告知。
  
  蘇景眼珠一轉也就明白了聚靈齋主人的想法,隨身帶五十萬銀子的人少之又少,可畢竟還是有的,何況與會者有都是來看寶、買寶的,身上帶錢不夠數目的,自然沒實力也沒誠意,趁早就不讓他們再摻和了。帶錢足夠的,才是真正財大氣粗,就算待會現錢不夠結,只要簽下字據也不怕對方會反悔。
  
  六兩知道小祖宗身上可沒那麼多錢,他們來這聚靈閣就是為了看看什麼『離山珍寶』流入坊間,絕不會現在就走,六兩望向蘇景,明顯在征詢主人要不要用強動粗。
  
  赤目真人也知道了蘇景來此的目的,問那掌櫃:「聽說後面的寶貝了不起的很,連離山之寶都有,可是真的?」
  
  掌櫃只笑不回答,蘇景沉吟了下,對他道:「我身上的銀錢肯定是不夠,不過我也有樣小玩意,價值幾何不敢妄語,或許能抵過證金,用此抵押,不知能不能行。」
  
  六兩聞言心中轉念,要說蘇景身上的寶貝著實不少,無捻青燈、大聖令牌、天水靈精、寒月長河劍符等等,可是這些都是修家寶物,沒有一樣適合在這個場合亮出來。
  
  掌櫃當即點頭:「請貴客示寶。」也有其他客人提出類似要求,反正這個規矩就是為了證明客人的身價,錢或物都可以。
  
  蘇景搖搖頭:「還是喚你家主人來看吧。」
  
  掌櫃卻站著不動,臉上笑得還是那麼客氣,但語氣清清淡淡:「敝東主正在忙碌,這位公子放心,您的寶物,小人便能辨得。」原來此人曾學過麻衣相術,尤擅觀面,自詡幾十年裡從未看錯過一個人,他見蘇景長相雖然也算不俗,可絕無富貴樣兆,心中定議此子絕不會有什麼實力。可他又怎麼知道,蘇景是修行之人,經通天洗髓過後他面相就再不是麻衣相術能夠掌清的。
  
  蘇景不和他計較,只是搖頭、重復:「還是喚你家主人來看吧。」說完,低頭喝酒、吃菜,不再看他了。
  
  六兩則心意微轉,身上妖威稍稍一放,自有一股逼人氣勢,他沒動,但他陡得凶猛了。
  
  見蘇景不肯退讓,身邊的道士又氣勢了得,掌櫃不再堅持,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待會小人會與敝東主同來,盼著貴客能讓小人一開眼界』,便轉身離開了。
  
  不久之後腳步聲響,聚靈閣主人在掌櫃帶領下來到房間,先對蘇景拱手,一翻場面話過去,轉入正題:「聽聞公子身懷奇珍,還盼示下,讓老朽開開眼界。」
  
  蘇景伸手入袖,把寶貝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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