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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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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半彎)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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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7:45 |只看該作者
第010章:神秘人

    是夜,天暗沉沉的,無邊的黑暗中,偌大的方府如同一個怪獸,匍匐在夜色中。

    本是閉目熟睡的男孩忽然睜開眼來,一眨不眨的盯著房間那扇唯一的窗戶。

    下一刻,窗戶卡噠一聲,一個黑色的身影若鬼魅般閃身而入。

    正自凝目屏息,手裡還扣了把飛刀的男孩長長的舒了口氣,下一刻,黑衣人已經欺身上前,往男孩嘴裡塞了顆藥丸,然後長臂一伸,就把男孩抱了起來,轉身就要離開。

    「慢著。」男孩終於開口,聲音竟是嘶啞難聽至極。

    黑衣人似是沒想到男孩會突然說話,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男孩掙開男子的懷抱,蹣跚著來到床前,極快的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包物事,迅速塞入懷中。

    黑衣人不覺皺眉,卻也沒說什麼,又要伸手去抱男孩,卻被男孩讓開:

    「讓阿呆留下。」

    不但小小的身子站的筆直,便是口氣中也充滿了上位者的威嚴。

    「不行。」黑衣人毫不猶豫的拒絕,「這批孩子中,阿呆武功醫術都是最高的,這次你的解藥,就是他配出來的。我想把他放在你身邊——」

    卻被男孩突兀打斷:「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告訴他,以後他和我們再無任何關係,他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容霽雲。」

    黑衣人明顯沒有料到男孩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而且,容霽雲,這又是那瓣蒜那顆蔥?

    「對我而言,這世上最重要的人。」男孩似是看破了黑衣人的心思,一字一句道。

    黑衣人頓時就有些吃味:

    臭小子,她是最重要的人,那我呢?

    看男孩臉色越來越難看,沉吟了下,終於無奈的點頭。心裡失落之餘,又有些小得意,放兒還真是有心,竟把自己平常說的話記了個十成十。

    只是放兒有一點不清楚的是,阿呆確是那批孩子裡武功最好醫術最高的,可卻也是從不願殺人的,阿呆的外號也由此而來。

    不過阿呆不殺人並不是因為他心軟,只是因為,他覺得沒意思。是的,阿呆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胎——從不搭理任何人,也從不允許任何人搭理他,沒事兒就喜歡一個人蹲在牆角,甚至對著只螞蟻一坐都能坐一天。偏是即便如此,他的功夫仍然是最強的。只是每次想讓他殺人,那傢伙卻總是用一副看白癡的神情,然後一句話不說掉頭就走。

    說實話,若不是可惜這實在是顆好苗子,自己早忍不住拿他試劍了!

    本來自己是想說,放兒的情況還不是太穩定,所以才想著讓他跟在放兒身邊的,只是若想讓他保護誰,那個被保護的人八成是要哭的!

    現在放兒卻要把他給另一個人。容霽雲嗎,聽名字就是個女孩,放兒這麼小就已經有目標了嗎?不錯,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外甥,很有自己昔日的風采嗎!只是放兒口口聲聲聲稱那是他最重要的人,卻讓自己心裡很是不爽。有時間了倒要去瞧瞧,這丫頭會生的怎樣一副勾人的樣子……

    「不許派任何人接近容霽雲。」放兒似是看穿了自己舅舅的心思,正言警告道。

    黑衣人撓了撓頭,算了,難得放兒開口提一次要求,自己就成全他吧。而且那個阿呆,自己也委實忍得太久了,就把他踢出去好了,不然,說不定那天,自己就真的會被那朵奇葩給氣的崩潰掉,然後摘了他的腦袋掰開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只是這樣的怪胎,也不知哪個容霽雲能消受得了不?敢肖想成為放兒最重要的人,讓那容霽雲吃些苦頭也是應該的!

    第二日,方修林一大早就趕來,故作不經意的告訴霽雲,那個男孩子真是沒家教,竟然說都沒說一聲就自己離開了。

    霽雲怔了一下,卻也沒有過多的表示。

    方修林更加放心了,自己本來擔心,霽雲會不會喜歡上那個男孩子,現在看來,霽雲就是典型的小孩子心性,不然,怎麼可能這麼無動於衷?

    方修林有信心,只要容霽雲長到情竇初開的年紀,她一定會喜歡上自己。

    霽雲看著一時咬牙一時歡喜的方修林,只覺內心更加厭惡,再次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半夜時分,霽雲猛地睜開眼睛,說不清為什麼,可霽雲就是覺得屋裡好像多了個什麼。

    正要撐起身子去瞧,卻被牆角處一團白色的物事吸引了視線,自己記得,好像白天那裡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了,怎麼會有一團白色的東西?

    正自糊塗,那白色的東西卻忽然動了起來,竟是飄飄忽忽的往霽雲的床邊而來。

    「你——」饒是霽雲膽大,卻仍是駭的叫出了聲來。

    可下一刻,霽雲吃驚的發現,無論她如何張大嘴巴,竟是怎麼也說不出一個字。

    那團白色物事也已來到了近前,卻是一個人,藉著昏黃的月光,直直的盯著霽雲的眼睛。

    霽雲很好的掩飾了眼中的冷意,故作恐懼的拚命掙扎。

    白衣人頭猛往前一伸,正定格在霽雲的臉上方,饒有興味的等著瞧霽雲魂飛魄散的恐懼模樣。

    霽雲長長的舒了口氣——自己果然草木皆兵了些,這麼幼稚的傢伙,怎麼可能是方府派來試探自己的?

    停下動作,冷冷瞟了白衣人一眼,唬的白衣人猛地一怔,頓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自己是來嚇人的,怎麼這會兒被嚇住的好像是自己了?

    頓時就有些不忿。白衣人重重的哼了聲,終於收回視線,提了個板凳坐下來。然後一伸手就掀開被子,嗤啦一聲撕破了霽雲腿上的衣物,霽雲兩條白生生的小腿兒就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裡。

    男子頗有興味的沖霽雲眨了下眼睛,手也忽然停住,好像在期待著什麼,哪知霽雲卻已經閉上了眼睛,別說驚慌失措了,竟是看不也肯看他。

    男子眼睛閃了閃,臉就塌了下來,想了想從懷裡掏出根長長的銀針,忽然抓起霽雲的腿狠狠的紮了幾下。看霽雲仍是沒有反應,不由大感無趣,又拿起銀針胡亂的往霽雲腿上刺了幾下,然後氣哼哼的打開窗戶沒了蹤影。

    霽雲睜開眼來,頗為深思的瞧著窗外黑漆漆的夜空:

    這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最後霽雲實在想不明白,只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這人或許就是個瘋子罷了!而且還是個武功高強的瘋子。

    更好笑的是,怎麼說被欺負了的人也是自己吧?怎麼這人卻是被氣的不輕的樣子?

    想不通索性不想,霽雲艱難的起身拉上被子,靜靜的睜了一會兒眼,終於又睡了過去。

    只是霽雲再也沒有想到,從那天開始,每到夜半時分,白衣男子都會飄飄忽忽的出現,來了之後無一都是先看霽雲的反應。

    可饒是兩人越來越熟識,霽雲卻從來都是把他當成透明的一般。到最後,霽雲甚至已經完全習慣了這個夜半出現的不明生物,即使白衣人氣哼哼的恨不得在那張醜陋不堪的臉上盯出個窟窿來,霽雲卻仍是熟睡如常。

    白衣人氣不過,便掏出銀針在霽雲沒有知覺的腿上撒氣。而且戳的時間越來越久,往往是毫無章法的亂戳一通後才會趾高氣昂的揚長而去。

    轉眼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期間方家又請了很多大夫來,只是不論那個,幫霽雲診脈後卻都是搖頭歎息——

    這小女孩當真可憐,不止人長得醜,現在這麼小的年紀,竟是連腿都殘了。這個樣子,以後怕是連嫁人都難啊。

    盛仙玉每每來時,總是擺出一副慈母的樣子,看霽雲的眼神,竟是比對著方修林還要和藹。除此之外,每天還變了花樣的往霽雲房間裡送各種好吃好玩的東西,每每摟著霽雲心肝肉的不停叫著,然後再嘀嘀咕咕的說幾句崔玉芳的壞話。

    崔玉芳自是不甘,可已經知道霽雲的身份,生氣之餘又很是害怕,終是被方雅心拉著親自賠罪來了。

    當時盛仙玉也在,聽下人說崔玉芳母女就在門外候著呢,頓時興味無窮:這還是傳出自己要被抬為平妻消息後第一次見崔玉芳!當即假惺惺的迎了出來道:

    「哎喲,原來是姐姐和心兒啊,快進來快進來,妹妹早說要去姐姐屋內坐坐呢,只是可憐見的我家雲兒身子骨太弱了,我這一直守著的不是,也沒法離開。」

    看崔玉芳一臉吃了大便的樣子,盛仙玉心裡暗爽。從前崔玉芳自恃正室身份,又兼著老太太的寵愛,從來不許自己喊她姐姐,反而要求自己和其他奴僕一樣尊她一聲夫人。可現在自己馬上就要成為老爺的平妻了,看她還怎麼說!

    崔玉芳心裡雖然恨極,無奈此一時彼一時也,只得強壓了怒火,勉強笑道:

    「妹妹,說哪裡話來,當初都是我考慮不周,才使得雲兒病上加病,你以後什麼都不必做,只要好好看顧雲兒便可。」

    方雅心也福了福身,衝著盛仙玉淡淡道:

    「姨娘。」

    這臭丫頭當真可惡。

    盛仙玉就有些不樂意,自己既然要成為老爺的平妻,提前叫自己一聲母親會死嗎!可想想方雅心已經定了過幾天就要進太子府,自己怎麼著也是不敢得罪的,只得咬牙忍了。

    一行人進了屋。跟著的丫鬟忙把手裡捧著的精美衣物和美食等奉上,方雅心也跟著自然的坐到床前,握著霽雲手時的親密神情,竟是和親姊妹相仿,彷彿從前那些不快從未發生過:

    「妹妹,姐姐早想來看你了,可是爹爹說你身體不好,囑咐我等你有些精神了再來。姐姐現在看著,妹妹果然好多了呢。呶,這是我娘,你以後也當自己的娘就是。想吃什麼,想玩什麼了,都可同她講。」

    「是啊。」崔玉芳尷尬的湊了過來,腆著臉道,「雲兒有什麼想要的嗎?大娘這就著人給你送過來。」

    霽雲知道方雅心最是細心,這個女人面前,自己決不可露出一點破綻來。當下也就學一般小孩子模樣,顯露出些幾分怯弱幾分畏懼並幾分受寵若驚來。似是有些敬畏的偷偷瞟了崔玉芳一眼,最後又落回方雅心的身上,剛要搖頭說不要,卻一眼看到方雅心腰間的一個琥珀色玉石墜兒,眼睛頓時一亮。

    方雅心很會察言觀色,笑著摘下玉石墜兒塞到霽雲手裡:

    「很好看是吧?太子府的東西,我弟弟修明也同你一樣,愛的不得了,他手裡呀,也攢了好多的玉石呢。不過這東西,還是更適合女孩子,妹妹喜歡的話就拿著玩兒吧。」

    霽雲接過那枚玉石,高興的把玩起來,對方雅心後邊的話,卻是絲毫沒注意的樣子。

    方雅心不由有些失望,原以為霽雲會因為玉石對修明有些興趣呢。轉念一想又不禁失笑,自己也太心急了,這丫頭現在還正是懵懂無知,不然也不會拿了好東西就完全忘了自己和母親曾經怎樣對待過她。有自己這個姐姐在,修明也不是全無機會的。

    盛仙玉撇了撇嘴,這對兒母女果然不安好心!

    霽雲恰好張著小嘴打了個呵欠,盛仙玉便站起身形,不陰不陽的對崔玉芳母女道:

    「我們雲兒身子骨還弱著呢,大夫囑咐說要多靜養,姐姐和心兒沒其他事的話就先回去歇了吧。」

    方雅心笑了下,對盛仙玉的無禮絲毫沒放在心上,又細細囑咐了旁邊的丫鬟小心伺候,這才施施然起身,扶了母親離開。

    三人離開後,霽雲冷笑一聲,狗咬狗,一嘴毛罷了!只是今天,卻有一個意外的驚喜。

    霽雲再次舉起手裡的玉石細細瞧著——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正愁著怎麼把孔松青手裡爹爹刻給自己的那枚私印拿回來呢,可巧就得了這枚玉石。無論大小還是顏色都和爹爹刻得那方相差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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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8:10 |只看該作者
第011章:恢復

    白衣人再次到訪的某個晚上。

    依舊故技重施的晃晃悠悠飄到霽雲床前。

    歪著頭對著霽雲呆了半晌,忽然伸手用力揪住霽雲的兩腮往外扯了起來。

    霽雲吃痛之下,頓時醒了過來,氣的捉住那只冰涼的爪子塞進嘴裡就咬了一口。

    等放開手,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霽雲不由慚愧,果然年齡會影響到心智嗎!自己竟會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

    白衣人被咬的狠了,疼的嘴角直抽抽。下一刻卻把印了深深的兩排牙印的右手伸到霽雲眼前:

    「疼——」

    和人的不著調相比,聲音竟是清亮動聽,明顯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罷了。

    只是,這話語裡濃濃的撒嬌意味又為那般?這傢伙是不是沒長眼啊,自己怎麼瞅著也都是六七歲的孩童啊!衝自己撒嬌?這不是有病嗎?!

    霽雲頓時就有些尷尬,眼神遊移著,就是不看那兩排牙印——當然,這麼黑,想看可也看不著!

    白衣少年卻更加委屈,手再次下移,放到霽雲唇邊,更加可憐巴巴道:

    「疼——」

    霽雲真是哭笑不得,抬手就把那手打了開來:

    「再伸過來我還咬你啊!」

    話音未落,手忽然被人抓住,下一刻在同樣的位置也被狠狠的咬了一下!

    「你——」霽雲疼的差點兒哭了,這就是以牙還牙吧?再怎麼說,自己這幅樣子也是個小孩子啊,竟然跟個小孩子一般見識,這貨果然是瘋子!

    哪知後面還有更離譜的事呢,被咬過的地方忽然一熱,卻是少年的舌頭舔了上去。

    霽雲頓時有一種被雷劈了的感覺,簡直無語淚先流,果然瘋子不可用常理推測。

    若不是看他是為了給自己治腿而來,自己真就要喊人了!

    雖然不知道白衣人是何來歷,甚至連他的模樣也總是隱在黑暗裡,可這傢伙惡作劇完,除了在自己腿上不停的戳來戳去,這之前,也還從來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

    霽雲畢竟不是六七歲的孩童,自然也就看出白衣人應是為自己療治傷腿而來,這才能一直隱忍不說。

    沒想到這傢伙今天卻突然如此過分。

    可還等霽雲開口呢,白衣人又戀戀不捨的舔了幾下霽雲的手,抽了抽鼻子委委屈屈道:

    「餓。沒吃飯,咬我,疼——」

    霽雲的大腦再一次當機:自己理解的不錯的話,這傢伙的意思是,他沒找著東西吃,餓得很了,才會去揪自己臉蛋?至於說方才舔自己的手,其實,是把自己的手當成某個生物的蹄子來啃了?

    霽雲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強忍住再把少年另一隻手也咬一下的念頭。伸手拽住少年的衣領子,胡亂抓了些點心就塞進了少年的嘴巴裡,直塞得少年滿嘴都是,才住了手。

    不得不佩服少年的強大,那麼多甜的膩死人的點心,少年竟是連嚼都沒嚼就狼吞虎嚥的嚥了下去。只是下一刻就悲劇了,畢竟東西太多了,一下被卡住了喉嚨,頓時噎的直翻白眼。

    霽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摸著倒了杯溫熱的參茶遞過去。少年果然乖覺,忙湊過來,卻不接,而是就著霽雲的手喝了下去。

    就沒見過這麼厚的臉皮!

    少年果然是餓的狠了,接下去,又掃蕩了霽雲積下的幾乎大半點心,看的霽雲目瞪口呆——

    這份量,怕是自己能吃三天吧?

    少年終於茶足飯飽,揉著肚子幸福的癱坐在椅子上,那樣子真是滿足至極。

    「你到底幾天沒吃飯了?」霽雲終於忍不住問道。

    「幾——嗝——天?」少年撓了撓頭,低下頭掰著指頭數了起來,「一,嗝,天,兩天,嗝……三天。」

    終於淚光閃閃的抬起頭,控訴的瞧著霽云:「我都三天沒吃東西了,嗝——以前一天一般吃一頓的,嗝……」

    真是越想越委屈。原來看見一個房間裡有吃的,自己就進去拿,可這幾天不知怎麼了,那房間裡的東西都不知跑哪兒去了!

    自己蹲在那兒足足等了三天啊,等到脖子都餓細了,哪知卻愣是一點兒吃的都沒等到。

    「你以為自己就是頭豬嗎?不對,豬餓了,也知道換個地方去拱!你就不會去其他地方找?」霽雲聽得啼笑皆非。怪不得前幾天小廚房的人老說吃食之類的東西丟,原來是這只人形大老鼠干的!

    「不去,麻煩。」少年懶懶的道。

    就沒見過,這麼懶的人!真是服了,竟然寧願餓死都不挪個地方!霽雲很是無語。瞪了一眼少年,「以後,餓了就來我這裡。」想了想又補充道,「記住了,一天三頓。」

    「三頓?」少年頓時就有些炸毛,「幹嘛那麼多,一頓就夠了——」

    一頓就夠煩了,還要三頓?

    果然!霽雲再次翻了下白眼,怪不得每天飄來飄去,瘦的像個鬼一樣!

    「我說一天三頓就是三頓。少了一頓,就餓你三天——」

    「哦。」少年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軟的主,看霽雲強橫的樣子,嚥了嚥唾沫終於怏怏的應下了。

    霽雲再次被氣樂了:看這傢伙的模樣,怎麼自己這個供飯的倒像是沾了什麼天大的便宜?

    吃飽了喝足了終於有了力氣,少年噌的一下從懷裡掏出一根銀針,掀開霽雲的褲子時卻又猶豫了下,為難的瞧著霽雲的小臉兒:

    「那個,你怕疼嗎?」

    「怎麼?」霽雲不解,什麼疼不疼的,自己的腿一直都沒有知覺好不好?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不敢置信的一把抓住少年的手,「你是說,我的腿,我的腿……」

    這段時間以來,雖是自己一直裝作一般的小孩子一樣,似是完全不理解殘疾意味著什麼,可沒有人知道,其實內心裡,自己承受著怎樣的煎熬。特別是那些所謂名醫一個個搖著頭離開後……

    沒有腿的話,豈不意味著原本就困難重重的尋父之路就更難如登天。若不是想到遠方苦苦尋覓自己的父親,霽雲怕是早就崩潰了!

    而現在,少年竟問自己是不是怕疼!那豈不是說,自己的腿,還有救!

    「你要是怕疼的話,就不扎吧——」少年似是有些不忍,做了個收起銀針的動作——畢竟,自己方才白吃了人家一頓不是?

    霽雲差點兒流出的淚瞬時無影無蹤,一把攥住少年的手,惡狠狠的道:

    「快扎,不然,十天不給你飯吃。然後再,一天讓你吃十頓飯!」

    這次終於換了少年無語。啪的一下打開霽雲的手,左手忽伸,一把抓起霽雲的腳板,抬手就把銀針插了進去。和以往漫無邊際的亂戳不同,少年這次竟是非常精準的對著兩個腳板同一個位置連紮了六次。

    這麼黑漆漆的房間裡,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

    看少年停了手,霽雲卻仍是沒有一點兒感覺,剛想開口詢問,一陣如千萬隻螞蟻同時嚙咬般的尖銳刺痛忽然從下肢傳來。

    「哎喲——」

    霽雲慘呼一聲。下一刻,卻是流了一臉的淚——

    早就對自己的腿不抱一線希望了,已經做好了爬著去找爹爹的準備。卻沒料到峰迴路轉,自己的腿,竟然有了知覺!

    爹爹,女兒的腿,有知覺了。女兒很快就可以去找你了。

    若是自己真殘疾了,最痛的那個,肯定是爹吧?

    「這是疼傻了吧?」看著又哭又笑的霽雲,少年不覺微微抖了下,往後退了一步道,「我就說很疼吧,是你一定要我扎……」

    話還沒說完,脖子一下被人摟住,然後臉上被狠狠的親了一下。

    少年僵立片刻,臉色忽然爆紅,一跺腳,一把推開霽雲,翻身就飛了出去。

    只是都飛出去老遠了,只覺被親的那個地方還是熱辣辣的,就是自己的心,好像也咚咚咚的嚇人的拚命跳著。

    自己,不是中毒了吧?忙伸手握住自己的脈門,好像也沒有中毒啊……

    後來霽雲才知道,恢復知覺那一刻並不是最疼的,以後的恢復才是更痛苦的過程。期間,還要各種小心不被方府中人察覺。

    好在方府中人看著是已經接受了霽雲殘疾的事實,並沒有再請大夫來。

    白天,霽雲就乖乖的在床上躺著,忍耐著方修林每天情意綿綿的對著自己訴衷情,晚上,才小心的起來一步步的在地上鍛煉。

    第一次下床走動的那個夜晚,霽雲摔倒地上,半天都沒爬起來。快天明的時候,才勉強挪到床上。

    而且白衣少年也不知怎麼了,從自己腿恢復知覺後,竟再沒出現過。便是說好的食物,也沒來取。

    怕是已經離開了吧?霽雲不由遺憾,腿都治好了,可自己竟連對方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呢!

    哪知就在霽雲確信少年已經離開的三天後,白衣少年再次無聲無息的出現,看到霽雲摔得青青紫紫的傷痕,已經餓得發綠的眼睛頓時就變成了紅的!忽然抓起霽雲的另一隻手,作勢要咬,最後卻是放在唇邊輕輕的碰了一下,然後長歎一口氣。

    那老氣橫秋的模樣,竟和爹爹看不聽話的調皮女兒相仿。

    然後把左臉蛋湊了過去,很認真很正經很苦惱的慢吞吞道:「你在我這邊臉蛋再咬一下吧,不然,我吃不下飯……」

    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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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佳節

    兩個月後,霽雲的腿終於恢復如常。而一年一度的春節,也如期而至。

    方府的這個春節過得格外喜慶。

    就在春節前幾天,一艘官船停泊在了港口,方宏親自把女兒送上了船。

    很快,就有消息傳來,說是方府大小姐方雅心嫁進了太子府。

    城中各大家族本是對這個消息半信半疑,不太相信憑方府一介商家,又不是頂尖的富豪,怎麼可能攀上太子這棵大樹——雖然,聽說大楚宮中,皇上更寵愛小兒子楚昭,甚至有廢了太子立小王子為儲君的傳言。不過傳聞畢竟是傳聞,大楚王朝的太子殿下卻還是那一位。

    可是,還不到春節呢,就有人看見城中郡守的轎子在方府出入。

    其他大族也都是人精,立馬明白方雅心嫁入了太子府為妾這件事應該是真的!

    方府的這個春節也就過得分外熱鬧而又揚眉吐氣。

    方宏自然明白,這所有的榮光歸根究底,都是容霽雲帶來的,而且太子的特使還特意悄悄入府觀察過,在看了那些信箋並人後,再次肯定,此女必然是容文翰的女兒——

    雖然因那胎記使然,容霽雲相貌醜陋的嚇人,可那雙眼睛,卻活脫脫和容文翰如出一轍。

    而且,他們已經通過確定的消息渠道得知,容文翰的女兒確實失蹤了,他也確實對那個女兒愛的如珠如寶,稱為掌上明珠一點兒也不為過。

    怪不得三年前,容文翰會大病一場,卻原來病根都在這個丟失的女兒身上。

    近年來,看容文翰的意思,根本就沒有再次娶妻的意圖,這也就意味著,容霽雲就是容家這個百年世家唯一的血脈。

    綜合種種情況來看,對心思玲瓏油鹽不進的容文翰而言,這個相貌醜陋的女兒,或許就是他唯一的軟肋!

    距離春節還有一個月,新裁製好的衣服便流水一樣的送到了霽雲房中。

    看到新衣服的霽雲也都是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摸摸這件,拿拿那件,每件都是喜歡的不得了的樣子——

    霽雲的心裡也是真的歡喜,自己記得不錯的話,也就是剛過完年不久,孔松青就會尋過來。

    也就是說,爹爹刻給自己的那方私印,終於可以拿回來了。上一世,自己並不知曉私印之事,才使得他們可以拿來作為最終誣陷父親的最重要證物。

    這一世,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取回!

    臘月十六,盛仙玉被抬為平妻。同日,盛仙玉的妹妹盛榮芳也帶了女兒李玉文前來觀禮。

    李玉文和方修林年齡相當,都是在十三四歲左右。

    當美麗妖嬈的李玉文甫一出現,馬上就吸引了方家兄弟所有的注意力。

    而最終的結果,自然是長相更英俊的方修林很快虜獲了李玉文的一顆芳心。

    盛玉芳自然樂見其成,他們李家雖也薄有資產,相對於方府而言,卻無疑寒磣的多。

    自然,女兒若能嫁了方修明最好,畢竟人家是正房嫡子,何況還有個姐姐嫁進了太子府。

    不過盛玉芳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方府正房和自家姐姐鬧得水火不容的模樣,必不會同意兒子娶自家女兒。倒是自己親外甥兒方修林不止模樣長得好,更兼自己姐姐既被抬為平妻,那自然意味著修林以後和方修明的地位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而且,看女兒的樣子,對修林那是真的喜歡,再有自己親姐姐當婆婆,必不會虧待了她去。

    因此,兩天後也就放心的把李玉文托付給了方家,獨自一人離開了。

    方修林畢竟少年心性,整日裡面對著霽雲這麼個醜陋無知的女娃兒,明明心裡厭惡的不得了,卻還偏要不停的說著好聽話,真是嘔的不得了。

    現在看到花朵一樣的表妹,只恨不得日日陪在左右,來霽雲房間的時候明顯少了,即便是萬不得已來一次,也是稍微坐會兒就趕緊找借口離開。

    霽雲只做不知,卻恨不得方修林再不要來自己這裡最好。

    想想上一世,自己就是因為李玉文的突然出現,又是生氣又是難過,唯恐方修林被搶了去,忙不迭的把自己胎記拿掉……

    只是霽雲這裡剛清閒了沒幾天,便又有了一個新的不速之客。

    那日方修林仍是來應了個卯,就說什麼要和學館中的同窗對雪吟詩以文會友,便匆匆離開。

    霽雲眼看得四周沒人,就想下床走走,哪知剛欠了下身子,門外就響起一陣腳步聲。

    霽雲嚇了一跳,忙坐回床上,剛躺好,方修明就捧了瓶漂亮的梅花進了房間,一副獻寶的樣子:

    「雲妹妹,我特意給你折的新開的梅花兒,你快瞧瞧喜歡不喜歡?」

    應該說方修明人長得也是挺周正的,可是人就怕比,有方修林這個俊俏少年襯著,方修林就生生被逼的變成了毫無任何特點可言的佈景板。

    霽雲沒有做聲。方修明卻是絲毫不以為忤,自顧自的走過來把花瓶放在霽雲的床頭。一股清冽的梅花香氣頓時撲鼻而來。

    看霽雲似是有些意動,方修明很是得意,自以為瀟灑的一撩長袍,坐在霽雲床前,卻在對上霽雲的那塊可怖胎記後,下意識的移開眼睛。

    霽雲心裡冷笑一聲,卻也不點破。

    方修明搜腸刮肚的了半天,想要說妹妹你長得真好,話都溜到嘴邊了,卻在看到那塊可怖的醜陋胎記後又嚥了下去;又想說妹妹你身材好呀,卻突然想到這容霽雲可是殘了雙腿的!

    那些自己平時在青樓歌館裡說慣了的甜言蜜語,竟是沒有一句用得上的。

    忽然想到自己之所以來這裡,就是因為方修林陪著李玉文那個騷狐狸去幽會了。一直留心的母親就趕緊支使自己來了,若是就這樣無功而返,少不得回去又得挨罵。

    罷了,好話不會說,壞話總會說吧?

    當即輕咳一聲,換上一副沉痛的表情:

    「雲妹妹,你說你這麼好的人,又兩條腿都不會動,已經夠可憐了,修林他怎麼能做出那種事!」

    「你知道嗎?我去幫你折梅花時看見修林了,他正陪著玉文表妹賞花呢。嘖嘖嘖,你不知道,那個下作樣子,我看了都覺得噁心的慌……」

    霽雲無語的瞧著唾沫橫飛、邊說邊比劃的方修明,心裡簡直和吃了個蒼蠅相仿,實在不能理解,到底是有一顆多強大的大腦,才讓他認為,自己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會懂的這些男女之事,並進而爭風吃醋和方修林大打出手!

    「……你說你不就是殘了嗎?哪裡配不上他?偏就被個狐狸精迷得顛三倒四,我瞧著修林那樣子,恨不得立馬就和李玉文洞房——」

    「方修明!」屋外突然傳來一聲斷喝,然後盛仙玉怒氣沖沖的就進了房間,氣的直打顫。

    兒子和甥女兒的事,盛仙玉自然早就清楚,並也是首肯了的——

    容霽雲那麼醜,還是個殘的,將來林兒娶了,好好的供著就好,至於生兒育女,自然還得靠其他人。玉文是自己嫡親的甥女兒,自然是兒媳的不二人選。是以這幾日來,也就睜隻眼閉只眼,權當不知。

    哪曉得卻給方修明這個王八犢子提供了機會。

    饒是自己一接到消息就趕了來,還是晚了些。

    「雲兒才多大個人?你就說這種不著調的話?」盛仙玉回身一把抱住霽雲,放聲嚎啕起來,「哎喲,我可憐的甥女兒,是你姨媽沒本事,讓你這麼被人欺負。走,我們這就尋老爺去,今天,他要是不給我個公道,我們娘倆就離開這兒算了,省的我可憐的雲兒被人欺負了去!」

    事情被方宏得知,實打實的抽了方修明二十鞭子,直把個方修明打的皮開肉綻。

    方修林也被叫過去,直罵的狗血噴頭,嚴令他在霽雲長大成人嫁給他之前,不管多委屈,都必須忍著!

    至於李玉文,現在就要明確告訴她,若想嫁修林,只能是做妾,正房的位置只會給霽雲一個人留著。

    這件事發生後,最受刺激的卻是那幾個奉命伺候霽雲的丫鬟。

    這些下人們之前並沒有認清形勢,以為霽雲之所以有這麼好的待遇,完全是因為二公子方修林看上了她。而這幾天,眼看著二公子一顆心全在表小姐身上,伺候起霽雲來明顯也就輕慢了許多,包括方修明這次闖進來,明明霽雲之前已經告誡過她們,自己想要休息,別讓人來打擾。

    可方修明來時,她們仍是裝作沒瞧見,別說阻攔了,竟是通報都不通報一聲,害的霽雲差點兒露出馬腳來。

    霽雲也就淡淡的跟盛仙玉提了幾句,第二天就滿意的發現,屋裡的丫鬟全都換了——

    倒不是為她們伺候的如何,實在是留這些不聽話又時時窺伺自己的在身邊,早晚露出馬腳就麻煩了,倒不如趁早打發了她們離開,那些新來的必不敢再造次,自己離開前的這段時間也可以安全些。

    經過這件事,那些下人也方才明白,無論二少爺喜歡不喜歡,容霽雲都是他們板上釘釘的二少奶奶。自此後,整個方府從上到下都完全收起了對霽雲的輕視,一個個變得恭敬的不得了。

    只是晚間,又一個消息在方府中傳開:

    大少爺方修林可能是被打的狠了,去茅廁時一頭栽倒了臭烘烘的糞池裡,若不是下人發現的及時,說不定會悶死在裡面也不一定;

    至於二少爺更倒霉,修剪指甲時,剪子忽然掉了下來,而且好巧不巧,正紮在最關鍵的部位,好在那剪子夠小巧,可饒是如此,二少爺也疼的昏天黑地、鬼哭狼嚎。

    霽雲聽說後,足足多吃了一碗白米飯,然後笑容滿面的進了夢鄉。只是夜晚睡覺時,老覺得有什麼東西叮自己的臉。真奇怪,明明是寒冬季節啊,怎麼就會有蚊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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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暗算

    正月初二是出嫁的女兒回娘家的時間。

    方錦進府時滿臉笑容。

    上一次回娘家,卻被自家哥哥給趕了出來,使得自己在婆家人面前大大沒臉。好在很快就又傳出侄女兒雅心嫁入太子府的好消息,婆家人待自己的態度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這次回來一定要好好巴結嫂子!

    只是進了府中,卻覺得有些不對。往年這個時候,都是嫂子崔玉芳主持府中內務,今兒進門了卻發現,笑吟吟的招呼一眾女客的還有剛被抬為平妻的盛仙玉?

    又想到,前段時間,自己可不就是因為這個女人被哥哥訓斥一頓後趕了回去?聽說,起因好像就是盛仙玉的那個癱子甥女兒!

    不由暗暗怨怪兄長糊塗,就憑那麼個青樓戲子,也是上得了檯面的?也不知那盛仙玉使了什麼狐媚功夫,哥哥才會豬油蒙了心,對這女人如此嬌寵,把這個女人抬成平妻不算,現在還隱隱的有把內務也交給她掌管的意思。也不想想,侄女兒雅心現在可是太子的人了!

    崔玉芳和盛仙玉也已經聽下人回稟說姑奶奶回來了,笑吟吟的齊齊迎了上來——

    只是盛仙玉的笑透著幾分得意,崔玉芳的笑卻很是勉強。

    方錦繃著臉絲毫不見笑意的和盛仙玉勉強見了禮,然後高高興興的一把挽住了崔玉芳的胳膊,特意揚聲道:

    「嫂子,錦兒恭喜你了,我就說嘛,咱們雅心命格貴著呢,不像那些上不了檯面的,便是弄個女兒又如何,烏鴉怎麼也變不了鳳凰的!」

    看別人都一臉笑笑的瞧著自己,後面的盛仙玉鼻子險些給氣歪了——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是嘲笑自己嗎?

    這些狗眼看人低的!轉了轉眼珠,悄悄吩咐身邊的秋月道:

    「去,把小姐請過來。」

    目前在方府中,容霽雲就是自己的尚方寶劍,自己倒要瞧著方錦怎麼找死!

    霽雲這會兒正在自己房間裡。雖然一大早盛仙玉就差人說要帶自己去正房熱鬧熱鬧。霽雲卻明白,說什麼熱鬧熱鬧,不過是想借自己耍耍威風罷了。當下便一口回絕,理由也很好找,自己是小孩子嗎,腿又不能動,脾氣不好一點兒還會耍賴,都很在情理中不是?

    正斜靠在床上瞧著窗外發呆,門卻啪嗒一聲響,接著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下去吧——」霽雲不耐煩的道,身上卻忽然一沉,緊接著自己放在床裡側的那個破舊包裹一下被人搶了去。

    「放下!」霽雲厲聲道,回頭看去,卻是李玉文,正冷笑著站在面前。

    「還給我。」霽雲盯著李玉文,眼中的冰冷炙得李玉文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意識到自己的狼狽,李玉文又羞又惱,抖開包裹,任那一疊信箋飄然灑落,甚至有幾張還落在了火盆裡,瞬時變成了一簇明亮的火苗。

    霽雲臉色一白,一下從床上栽了下來,伸手就去搶,卻被李玉文一把摁住:

    「死丫頭,看你還敢不敢跟我搶表哥——」

    窗外秋月的影子一閃,又很快的退了開去。

    「李、玉、文——」霽雲半爬在地上,盯著李玉文,一個字一個字道。

    「我在呢——」李玉文蹲下來,愈發的笑意盎然。

    遠遠的,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忽然傳來。

    李玉文忙丟開霽雲,神情頓時變得楚楚可憐,頭皮卻忽然一麻,卻是長髮已落在了霽雲手裡。

    「你做什麼?」李玉文一呆,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已是狠狠的挨了一個耳光。

    「你,你打我?」李玉文簡直不敢置信。

    霽雲再次抬起手來,臉上又接連被扇了三四個耳光。

    李玉文沒想到霽雲雖然人小力氣竟這麼出奇的大,臉上頓時一陣熱辣辣的痛。

    事情果然如自己預想的那樣發展了,可又好像和自己預想的不太一樣……

    腳步聲終於來到了門外,然後門咚的一聲被推開。中間是方老太太,兩邊分別是崔玉芳、方錦和盛仙玉,後面還跟了一大串兒神情各異的女眷,便是方修林兄弟倆也聞訊趕了過來。

    李玉文長出了一口氣,以為自己的刑罰終於可以結束了。哪知霽雲卻是眼都沒抬一下,依舊左右開弓狠狠的扇著李玉文的耳光。

    「啪啪啪」的脆響聲頓時充滿了房間。

    剛才還一片喧嘩的人群頓時就一片寂靜。

    「姨母,救我——」李玉文被打的頭都蒙了,良久才反應過來,淚流滿面的樣子真是我見猶憐,「我不過是看霽雲妹妹孤單,想陪她說說話,正巧看見她東西掉落,就想幫她拾起來,哪料到她卻瘋了一般撲上來打我——」

    方修林第一個就忍不住,跑上來就想去抱李玉文。

    崔玉芳的臉上就帶了一絲奇異的笑。盛仙玉看著霽雲的臉色本也是難看之極,看到崔玉芳的這縷笑容,猛一警醒,趕緊喝止方修林道:

    「林兒,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退下!」

    「雲兒,你怎麼又胡鬧,快放開玉文姐姐——」方修林又急又怒,只得轉向霽雲。

    「啪——」霽雲有恃無恐的又狠狠給了李玉文一巴掌,惡狠狠的道,「我討厭她,你們都護著她,你們都和她一起欺負我,我要打死她,打死這個賤人——」

    又瞟了李玉文一眼,那神情冰冷之外更是充滿了嘲諷。

    李玉文一愣,只覺得事情好像更詭異了——

    不應該看到自己受委屈,所有人都該指責容霽雲,進而厭煩容霽雲後否定她的兒媳婦資格嗎?怎麼這些人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方修林先是一驚,繼而卻又一喜:

    容霽雲這是,吃醋了?

    「什麼東西!」方錦目瞪口呆之餘終於醒過神來,不由勃然大怒,好好的喜慶日子,這兩個外人竟是如此攪局!

    看盛仙玉的樣子,八成就是她的兩個甥女了。又恨鐵不成鋼的瞧了一眼低著頭做木頭狀的嫂子,這麼好的機會都不知道把握,怪不得會被盛仙玉給死死的壓在頭上。

    當即冷了臉道:

    「還不快來人,把這倆不知死活的丫頭拖下去好好管教!」

    「啊?」李玉文一下愣了,管教的話,不應是容霽雲嗎?自己目前是受害的哪一個好不好?

    「姑母——」方修林一愣,忙要阻止。

    「好了,兩個小丫頭鬧著玩兒罷了!」方老太太終於開口,沉著臉瞟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房間,「地上這麼涼,還不快把雲丫頭扶到床上。文丫頭身邊的人呢?還愣著幹什麼,去扶你家小姐起來吧。」

    這下不但李玉文,便是方錦和其他一眾女眷都倒吸了口冷氣:

    老太太這也偏心的太明顯了吧?這叫鬧著玩兒?看那醜丫頭彪悍的模樣,再來晚會兒,說不定會出人命也不一定。

    丑?胎記?方錦心裡忽然一動,這麼可怕的胎記,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啊……

    「走了。」方老太太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嫌我老婆子煩的話,就再陪我老婆子說話兒話。」

    說完給盛仙玉使了個眼色,然後才轉身離開。

    眾人忙乖乖的跟了上,惟有方錦走了幾步又忽然站住,狠狠的跺了下腳:

    終於想起來了,這個女孩子自己可不是見過,不是鎮上那個有名的破落戶孔方文的甥女兒又是哪個?竟然跑到自己娘家作威作福來了!

    眼睛一轉,頓時就有了個主意。

    看著那一群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方家人,李玉文只覺腦袋好像打了結,怎麼可能,和自己設想的竟完全不一樣,難道這麼多耳光,自己都是白挨了?

    淚光盈盈的轉向盛仙玉:

    「姨母——」

    「你先回房間。」盛仙玉卻不欲和她多說,反而急急的往床邊而去,「哎喲,我的乖雲兒啊,讓姨母瞧瞧,有沒有傷到那裡——」

    自己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甥女兒,那可是容文翰的親筆書信,將來認親要用的,可都是無價之寶!

    李玉文身子一晃,好險沒氣暈過去——自己這個被打的人無人打理,打人的人反而受到百般憐惜!

    一把推開欲言又止的方修林,踉踉蹌蹌的就跑了出去。

    方修林勉強上來說了兩句場面話,才故作鎮定的退出霽雲的房間,然後撒丫子就往李玉文處跑。

    三天後,府裡突然又傳出兩個消息:

    容霽雲娘親留下來的那個包袱突然不翼而飛;

    一個叫孔方文的人突然尋到府上,自稱是容霽雲的舅舅,說是要接了霽雲離開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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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舅舅

    「李玉文沒有弟弟?」

    霽雲簡直以為自己幻聽了,不敢置信的瞧著方修林。

    方纔她故意發脾氣說李玉文不就仗著有兄弟撐腰,才故意跑來欺負自己的嗎?

    哪知方修林聽了後臉色卻是更不好看,言說李玉文家裡就姐妹二人罷了,根本就沒有什麼兄弟!心裡更是認定了霽雲胡攪蠻纏,恨不得馬上就拂袖而去。

    霽雲對方修林的惱火根本就是視而不見,只覺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兒,明明上一世李玉文是有兄弟的,而且她那個兄弟應該和自己年齡相彷彿,怎麼方修林卻斬釘截鐵的說根本就沒這回事兒?

    那麼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正自頭疼,一個丫鬟忽然匆匆走了進來,看到方修林也在,神情頓時就有些詭異:

    別人不知道,自己可聽的清楚,方纔那個尋上門的無賴可是口口聲聲說什麼容霽雲是他未過門兒的妻子……

    給方修林和容霽雲見了禮,方才稟道:「小姐,外面來了一個渾人,口口聲聲說是您,舅舅和表兄,老爺讓奴婢接您去瞧一下——」

    府裡今年的怪事兒真是特別多,盛姨娘護著這癱子也就罷了,怎麼瞧著老爺對這醜女也頗有回護之意……

    方修林怔了一下,頓時就有些狐疑,忙也跟了上去。

    方宏正陰著臉坐在書房內,瞧著大喇喇坐在下首的明顯樣貌不善的父子,只覺一陣晦氣。

    你說好好好的,容霽雲怎麼會突然冒出個舅舅來?還口口聲聲說什麼霽雲是他兒子的未婚妻!自己本待讓人把這兩人轟出去,可又怕他們出去亂說。只得先安撫住,一切等霽雲來了再作計較。

    別說這人不見得就是容霽雲親舅舅,即便是,說不定見了容霽雲現在這個樣子,這男子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若這男人執迷不悟,執意要帶走容霽雲,就別怪自己心狠手辣!

    「爹——」方修林掀開厚厚的帷簾,警惕的瞧著下首的父子倆。

    方宏點了點頭。眼睛在低垂著眼的霽雲身上停了下又很快轉開。

    倒是孔方文父子忙站了起來,在看清被人抬進來的霽雲後,表情明顯有些扭曲,特別是孔松青,簡直想拔腿就走——真娶這個醜女為妻的話,還不如殺了自己!

    卻被孔方文給狠狠的擰了下——張家少奶奶可說得清楚,只要自己能把這個死丫頭帶走,就賞給自己十兩銀子。到時人帶出去,要打要賣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兒。

    孔松青黑著臉又坐了下來。

    方宏換了個坐姿,表情明顯緩和了下來。

    「雲兒,我苦命的孩子,」孔方文醞釀了良久,終於擠出了個哭喪的表情,「唉,你說你娘怎麼就去了呢?是舅舅照顧不好,讓你們受了這許多苦——」

    奈何對自己妹子孔玉茹實在沒一點兒感情,竟是半天也沒辦法擠出一滴淚來,只得用袖子在臉上胡亂的擦一下,就想去抱霽雲。

    卻被霽雲狠狠的打開:「你是誰呀?我不認得你。」

    孔方文頓時就吃了個沒趣,旁邊的孔松青本是歪歪斜斜的坐在凳子上,見此情景,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沖霽雲一晃拳頭道:

    「臭丫頭,別不識抬舉啊!」

    這死丫頭和自己那個姑媽當初賴在孔家時,自己就沒少這樣教訓她們,現在八成又想吃自己拳頭了!

    方宏嘴角笑意更濃,卻用眼神止住了要上前「英雄救美」的兒子——

    鬧吧,鬧吧,現在鬧得越凶,待會兒容霽雲越不會跟他們走,倒省的自己麻煩。

    方修林也很快想通了其中關竅,倒也樂得清閒,只想著孔松青真上前捶這死丫頭幾下倒好,也算是給玉文出氣了。

    「你們到底是誰——」霽雲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小小的身子不住往後縮,隨著人的晃動而垂下的劉海恰到好處的遮住了眼中的厭惡和鄙視。

    當初孔家家貧,孔玉茹五歲那年便被父親賣掉,自此就斷了音訊。

    卻沒想到逃離容家後,會在一個小鎮上遇到孔方文。

    卻原來孔玉茹被賣後不久,家人就把賣女兒的錢財揮霍一空,然後家鄉大水,這父子倆就流落到了他鄉。

    孔玉茹本以為父兄已經死在那場大水裡,卻沒想到會碰見自己哥哥,當即大喜。不但拿出錢財幫哥哥買了房屋田地,還出資送侄子孔松青進學館。

    再沒料到孔家父子和死去的爹爹一般,俱是好吃懶做且心狠手辣之徒,很快把孔玉茹錢財揮霍一空,然後竟然密謀要把母女二人一道賣到青樓,孔玉茹嚇得連夜帶著霽雲就逃了出來……

    看到嚇住了霽雲,孔松青哼了聲又吊兒郎當的坐回了椅子裡。

    「我是你舅舅啊。」孔方文滿意的上前,「雲兒不認得我了嗎?」

    霽雲裝作驚慌的瞧了瞧方宏父子,看兩人沒一點兒表示,只得強撐了道,「我,我不認得你了。可我娘說,我舅舅手裡有她的印呢,印上還有我的名字,你若是有那東西的話,我就信你——」

    印章?方宏愣了一下,忙看過來。

    「你說這個啊?」孔方文忙從衣兜裡摸出一個精美的琥珀色玉石小印,「我帶著呢,現在相信我是你舅舅了吧?」

    本來自己是想把這東西也賣出去呢,沒想到人家卻說,玉石倒是好的,可已經刻上字了,就值不了多少錢了,自己就隨手扔到了牆角,沒想到,今天還有點兒用處。

    霽雲接過來,不過瞟了一眼,就馬上認出來,果然是爹爹特意給自己刻得那枚私印。眼睛頓時就是一熱,抬起袖子就去拭眼睛。再放下胳膊時,手心裡早換了另一枚印章。

    孔方文劈手就奪了過來,「好了,雲兒,證物你也看了,現在就跟舅舅走吧。」

    卻不防方宏忽然出聲:「能不能,借我看看?」

    孔方文無奈,只得又把印章遞了過去,方宏舉起來瞧了一下,神情頓時很是激動——

    霽雲飛!

    果然是信箋上那枚印章!

    「好了,方老爺,印章您也看了,現在可以讓我把人領走了吧——」

    看方宏久久沒有做聲,孔方文心裡不覺有些打鼓,忙開口道。

    孔松青也惡聲惡氣的道:「臭丫頭,還不快過來?又皮癢了不是?走了!」

    「我——」霽雲嚇得又是一縮身子,倉惶道,「我的腿,不能走路——」

    「喲,還真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孔松青愈加不耐煩,忽然意識到不對勁,指著容霽雲恨聲道,「你,殘了?」

    虧自己和爹剛才還合計著,把這丫頭帶出方府就賣了,這弄個癱子,誰會要啊?

    孔方文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頓時暗歎晦氣,這丫頭本就醜的可怕,現在又殘了……

    看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料想的發展,方宏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哪想到霽雲卻揚聲衝門外道:

    「小紅,你快去告訴姨媽,把娘留給我的那個包袱找了來好不好?我要跟舅舅他們走。」

    本已經準備放棄的孔方文父子先是一愣,繼而又是一喜:

    當初,孔玉茹的身上確實有些好東西,當時她又是夜裡偷偷跑的,說不定,還有些值錢的首飾傍身!

    這樣一想,當即就來了勁兒,笑瞇瞇的就想去抱了霽雲離開。

    方宏一愣,忙給方修林使了個眼色。

    方修林跨前一步,攔住孔松青,厲聲道:

    「別碰雲妹妹。」

    孔方文愣了一下,和孔松青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神情中看到些了然:看來,自己的猜測是真的了,玉茹肯定還留下了不少值錢的首飾,不然這方家父子怎麼可能一聽說霽雲要走就如此緊張!

    霽雲垂下眼來,心裡暗暗冷笑:

    果然人心都是貪婪的!

    不過,孔松青父子願意帶走自己更好,那樣自己離開也更容易些。即便不帶自己離開,也定要讓他們之間先生了嫌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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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9:41 |只看該作者
第015章:離開

    「雲兒啊,」孔方文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你娘她當初,若是沒嫁給你爹,現在定然,還好好的活著吧。」

    早就知道以舅父的貪婪,帶自己離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卻還是沒想到不過二十兩銀子,這對兒父子便立馬妥協,很是爽快的表示甥女兒的生死完全交由方府處理就好,從此和他們毫無關係。

    若將來這對兒父子知道,他們棄若敝屣的外甥女兒,真實身份卻是上京世家容家的嫡女,不知是否會連腸子都悔斷?

    看霽雲始終垂頭不語,孔方文不由有些焦躁,索性直接道:

    「你娘不在了,我就是你唯一的長輩,舅舅覺得,方家二公子人很好,而且,舅舅瞧著啊,方二公子好像也很喜歡你啊,你現在這個模樣,二公子仍能待你如此,可見是個重情的,舅舅就做主,把你許配給修林可好?後天就是吉日,舅舅就多留兩日,待幫你定下這門好姻緣後再離開。」

    「許配給方修林?」霽雲猛地抬起頭,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輩子孔方文也是來鬧了一場,不過自己對這個舅舅厭憎至極,是以自始至終都未曾露面,一切都是交由了方宏父子處理,訂婚的事情,方家根本提都沒有提。

    不由又覺得諷刺,是啊,上輩子,除非是傻子,才會看不出來,自己愛極了方修林。於方家而言,導演一出「方修林衝破重重阻力終於娶了自己」的戲碼,必然會令自己對方家更加死心塌地。

    而這一世,自己從來都是避方修林唯恐不及,定是這一點,讓方家人心裡非常不安,所以才要藉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把自己和方修林綁在一起。

    「舅舅,」霽雲想了想道,「雲兒聽丫鬟姐姐說,女孩家的婚事要父母做主的,娘似乎說,雲兒的爹,還在——」

    也不知道方家對孔方文說了幾分,孔方文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的爹到底是誰?

    「別再提你爹!」孔方文很是不悅,瞪了霽雲一眼,「沒良心的臭丫頭,不是你爹,你娘會這麼年紀輕輕的就去了?」

    說著,好像又想到什麼,隨手從袖子裡摸出個錦囊遞了過去,歎口氣道,「這是你娘當初落下的,舅舅當時糊塗,錯待了你娘,心裡一直愧疚不安,本要留著做個念想,卻偶然瞧見這裡面有寫給你的話,現在既見著了你,就交予你吧。」

    心裡也有些糊塗,這錦囊明明就在方家人手裡,為什麼非要給了自己交給霽雲?

    「娘的東西?」霽雲一愣,前世怎麼不記得有這個物事?忙雙手接過,翻開來,頓時渾身冰涼:

    錦囊內,卻是密密麻麻的寫了血淋淋的幾行字:

    雲兒乃我孔玉茹一人之女,終其一生不得踏入上京一步,更不許私自認父,不然就罰玉茹永墮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雖然這血字早已因為時間久遠而變為深褐色,可霽雲還是一眼認出,這確實是,娘的字。

    據說血字詛咒附有亡魂無盡的怨念,最是靈驗不過。娘親發下這樣的毒咒,竟是無論如何也不准自己回到爹爹身邊嗎?

    無論娘親當初待自己如何,可那始終,是自己的娘啊!為人子女,自己又怎麼忍心,娘親死後如此悲慘?

    頓時覺得心臟彷彿被人狠狠的擰了一下。娘,即便雲兒重活一世,您依然要阻止女兒和爹爹在一起嗎?

    看霽雲捏著錦囊,卻始終呆呆的不說話。孔方文拍了拍頭,也是,自己怎麼忘了,雲兒她又沒讀過書,怎麼可能識得上面的字?當下歎了口氣道:

    「這是你娘的東西,你就收起來吧。等你,識字的時候,就知道,上面寫的什麼了。總之,你記住,舅舅絕不會害你就是,這一生你可都不許去上京。」

    說著,起身就要走。

    「雲兒聽舅舅的,」霽雲抬起頭,淚眼模糊的望著孔方文,「只是,雲兒,想娘了,舅舅可不可以跟方老爺說,讓雲兒明兒個去廟裡給娘上柱香?」

    明天,自己就離開方府,即便是虛名,這一世,自己也絕不願和方修林有一丁點兒關係。

    聽霽雲說一切由自己做主,孔方文很是開心,當即滿口答應下來。

    果然傍晚的時候,方修林就特特跑過來告訴霽雲,明天一大早,他會親自陪霽雲去廟裡上香。

    看方修林要走,霽雲似是想起什麼,忙喚住方修林道:「我想吃姨媽房裡的金絲芙蓉糕,修林哥哥可不可以讓姨媽差人給我拿些來?」

    這之前,霽雲一直都是稱呼方修林二公子的,突然改口叫「修林哥哥」,讓方修林頓時受寵若驚。忙一疊連聲的答應了下來。

    不一會兒,盛仙玉的大丫鬟秋月就端了盤點心過來。

    「謝謝秋月姐姐。」霽雲的神情明顯很開心。

    秋月明顯發現了這一點,邊拈了塊兒芙蓉糕遞給霽雲邊道:「小姐笑起來真好看,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開心事啊?」

    霽雲神情似是有些嬌羞,一副想說又不好意思說的樣子,最後還是憋不住道:「秋月姐姐,我只給你一個人說,你莫要告訴別人啊。」

    秋月愈發好奇,忙點了點頭:「好,奴婢一定不會說給旁人聽。」

    「那我告訴你啊——」霽雲拽了拽秋月,秋月忙俯下頭。

    「今天,我舅舅來了,說是要把我許配給,修林哥哥呢。修林哥哥明天陪我去給娘燒香,等我們從山上回來,舅舅說,就要給我定親呢!」

    「真的?」秋月明顯吃了一驚,卻很快換上了一副笑臉,「哎呀,果然是天大的喜事,奴婢恭喜小姐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秋月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很快就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霽雲隔著窗子,瞧著秋月在院子裡站了站,忽然一轉身,朝著李玉文住的方向而去。

    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上一世,自己也是直到最後才知道,本以為早被發賣的秋月,其實一直跟在李玉文身邊伺候,秋月其實,很早就是李玉文的人了……

    前些時日,李玉文會選擇那麼一個恰當的時機,來自己屋中生事,秋月就出力不少,這一次,應該依然會為自己的離開,立下汗馬功勞。

    「他們從山上回來就回訂婚?」李玉文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不可能,秋月姐姐,你一定是聽錯了,修林表哥昨日還跟我說,他只愛我一個——」

    情急之下,李玉文竟連兩人私下裡的誓言都搬了出來。

    「奴婢也相信二公子肯定是被逼的,那麼一個丑若無鹽的女子,二公子怎麼可能會願意!小姐還是快想些法子吧,等她們真訂了親,就說什麼都晚了!」

    秋月說完,又四處瞧了瞧,這才轉身離開。

    心裡更是暗暗後悔,早知道方家這麼重視容霽雲那個臭丫頭,自己當初就少為難孔玉茹母女兩個了。現在倒好,主子倒是拿出了一副慈母的派頭,所有的罪過都讓自己一個人頂了。

    雖然容霽雲現在還小,可擋不住旁人知道啊,若容霽雲真成了方府少奶奶,定然不會有自己好果子吃,說不定,會和荷香一般被發賣了也不一定……

    況且,表小姐也不是全無勝算的,畢竟,她才是主子的正經甥女兒!若表小姐真能成了方府少奶奶,到時候,少不得會好好報答自己……

    第二天早上,霽雲是被雀躍的歡呼聲給驚醒的。卻是昨晚一夜的好雪,院子裡足足積了有一尺深。

    盛仙玉趕忙打發了人來,問霽雲是不是換個時間去,被霽雲否定後,很快便套好了馬車並準備好了一用器物。

    只是霽雲上車時才發現,車旁邊還有一個人,卻是李玉文。

    霽雲當即讓抱著她的丫鬟停下,做出一副蠻橫的模樣,指著李玉文道:「她怎麼在這裡?讓她滾,我不想再見到她。」

    李玉文的俏臉頓時煞白,身子一晃,差點兒栽倒。

    方修林聞聲趕了過來,忙好言勸慰:「雲妹妹莫惱,是娘親怕你一人孤單,特意差了表妹陪你的。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們姐妹也要多親熱親熱才是!」

    「我才不要和她成一家人!」霽雲卻是不住搖頭,惡聲惡氣道,「我討厭她,修林哥哥也不許睬她!」

    「雲兒——」聽霽雲如此說,方修林明顯有些惱火,卻依然強壓了性子哄道,「雲兒最乖了,玉文姐姐也最喜歡雲兒了,還特意給你準備了最愛吃的芙蓉糕呢,雲兒要不要嘗嘗?」

    又對著李玉文催促道:

    「阿文,還愣著做什麼?快拿芙蓉糕給雲兒呀。」

    「啊?」李玉文沒想到,方修林竟真的讓自己像個丫鬟般伺候霽雲,臉色瞬時愈發蒼白,卻還是聽話的蹲下身子,拈了快兒點心給霽雲,卻被霽雲狠狠的打落在地,冷聲道,「若不是看在修林哥哥的面子上,哼!上來吧。」

    李玉文銀牙差點兒咬碎。可想到秋月帶來的消息,自己今日無論如何也得說動表哥改了主意,不然,等他們明日訂了親,自己就沒有一點兒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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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6-4-22 19:20:28 |只看該作者
第016章:海闊天空(一)

    李玉文簡直要被氣暈了。

    這容霽雲實在是無禮至極,一會兒說肩膀酸了讓自己揉肩,一會兒兒說口渴了讓自己端茶,一會兒又說餓了,讓自己備齋飯……

    本該是那些下人們做的,卻全交給自己一個人做,而且一會兒看不見自己就大聲嚷嚷個不休!一上午過去了,別說是去私會表哥了,自己竟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這眼看著已經過了午飯時分,所有的下人都被打發下去休息了,偏是自己被留下來,看容霽雲的樣子,怕是還要折騰自己。

    李玉文內心氣苦,瞧瞧那張醜陋不堪的小臉,再想想自己英俊瀟灑的親親表哥就要被這樣一個醜女給搶了去,真恨不得上前掐死她。

    這麼個小丫頭片子,自己還不信就治不了她了!

    李玉文思量著站起身子,輕聲對霽雲道:

    「雲妹妹,剛才姐姐聽小沙彌言講,說是後山的梅花開得正艷,妹妹可要去瞧一瞧?」

    「梅花?」容霽雲聽了登時來了興致,「真的嗎?雲兒要看,雲兒要看。你快去叫修林哥哥來,讓他陪我賞梅去。」

    李玉文笑的更加開心:「傻雲兒,小聲點兒,讓那幫子下人聽到,又不讓你出去了。表哥已經去了後山候著了,咱們快去,可別讓表哥等急了。」

    「嗯,嗯。」霽雲忙點頭,做出一副聽話的樣子,任由李玉文把自己抱起來。

    山路濕滑難行,李玉文背著霽雲走了一會兒,便有些氣喘吁吁,只是想到自己待會兒可以好好的治治這個醜女了,頓時覺得身上好像有了使不完的勁。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大半個時辰,路途卻是越來越崎嶇難行。

    「喂,站住,你要帶我去哪裡?」霽雲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帶著哭腔道。

    李玉文瞧了瞧四處的環境,確信這個地方夠偏僻,絕不會有人來,忽然一鬆手,霽云「噗通」一聲就掉到了雪窩裡。

    「你要做什麼——」瞧著惡狠狠的盯著自己的李玉文,霽雲拚命的往後縮著身子,「你這個狐狸精,快把我送回去!丫鬟姐姐早就告訴我了,你也想嫁給修林哥哥是不是?你這麼壞,修林哥哥一定不會要你的,就算將來修林表哥也要你,你也不過是個妾,我要打要殺你都可以!你敢對我無禮,我就讓人用大棒子打你,然後再賣了你——」

    「你——」李玉文勃然大怒,上前就打了霽雲一個耳光,然後冷笑一聲,「賤人,你不是要打殺我嗎,那就爬過來啊!我這就去找修林表哥,我看你怎麼找人用大棒子打?」

    說完,轉身就走。

    「啊?」霽雲嚇壞了,一下哭了起來,嘴裡還不停罵著,「李玉文,你這個狐狸精,賤人!你快回來,你要敢扔下我,我回去一定告訴修林哥哥,讓他打死你——」

    李玉文越聽越怒,腳下也越走越快,很快,霽雲的哭罵聲就越來越遠,漸漸聽不見了。

    李玉文長舒了一口氣,放緩了腳步,剛進入廟門,迎面正好碰見方修林。

    看到嬌喘微微、俏臉微紅的李玉文,方修林眼睛頓時一亮,忙快步走過來:

    「表妹——」

    「表哥——」李玉文站住腳,看著皚皚白雪背景下愈發顯得玉樹臨風的方修林,眼睛一紅,兩串眼淚嘟嚕一下就滾落下來。

    李玉文本就美麗,這一流淚更增加了三分柔弱,方修林頓時心頭一蕩,看左右沒人,忙上前擁住李玉文:

    「好妹妹,這是怎麼了?誰給了你氣受?」

    方修林不說還好,這一開口,李玉文哭的更加傷心,到最後更是直接軟倒在了方修林的懷裡抽泣著道:「表哥,你不是說,只愛玉文一個嗎?怎麼方纔,那個醜女說,你明日便要和她定親?還說將來,我要是與你為妾,她就把我打殺……」

    「好妹妹,你莫哭,你哭的哥哥心都要碎了——」方修林心知肯定是那個醜八怪又讓表妹受了委屈,真是醜人多作怪!

    邊憐惜的抱了李玉文在懷裡一點點的吻去李玉文臉上的淚,邊安慰道,「玉文放心,那個醜八怪不敢的,她若是敢難為你,哥哥第一個饒不了她。既然妹妹如此難過,哥哥也就實話告訴你了吧……」

    ……

    「你是說,她是京城貴人家的女兒?」李玉文雙眸瞪得溜圓。

    「是啊。」方修林無奈的點頭,「不然,你以為方府為什麼要菩薩一樣供著那個醜八怪?」

    眼裡閃過一絲陰狠。前些時日聽爹說,方雅心讓人送信,言說那個容文翰竟是對太子的百般拉攏油鹽不進,看樣子是鐵了心要護著那個小王子楚昭,接二連三的壞了太子的好事,囑咐爹爹一定要好好掌握容霽雲這枚棋子,將來要有大用。

    李玉文也是個聰明的,略一思索,也明白了其中的關竅,而且聽修林的意思,只要將來太子登了大寶,就可以馬上處理了這個醜八怪,到時候,自己就是名正言順的方夫人了!

    身子漸漸軟倒,伏在方修林胸前道:「修林哥哥,苦了你了。是文兒誤會你了。」這樣出色的表哥,每日裡卻不得不面對著那樣一個醜陋不堪的女子,定然更痛苦吧?

    方修林又低頭去親李玉文,兩人畢竟年少,很快把持不住,竟抱著回了房間行起那雲雨之事。

    「……妹妹放心,將來哥哥掙得鳳冠霞帔都是你一個人的,等太子登了基,那醜八怪還不是任你處置?發賣也好,打殺也罷,全由妹妹一人說了算……」

    兩人正自甜言蜜語,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卻是霽雲的大丫鬟小紅的聲音:

    「少爺,少爺,您有沒有見到我們家小姐?」

    「你們家小姐?」方修林一愣,那個醜八怪嗎?

    「怎麼,雲兒不在房間嗎?」

    本是滿臉紅暈的李玉文突然臉色煞白,一把扯了方修林的衣襟道:

    「表哥——」

    「我先去看看,等會兒再說。」方修林慌裡慌張的穿上衣袍就想往外跑。

    卻被李玉文一把拽住。

    「表哥——」李玉文聲音都有些發直,「你聽我說,我,我把容霽雲,忘到後山了……」

    「什麼?」方修林一個趔趄,好險沒摔倒,「忘到後山了,什麼意思?」

    「我,當時只是氣極了——」李玉文臉色蒼白,卻越想越害怕,一開始是盼著那個醜八怪死,可聽表哥方纔所說,那個醜八怪,現在還死不得啊,方家的榮華富貴可全著落在她一個人身上啊!

    「你,怎麼如此糊塗!」方修林氣的猛一跺腳,又想到什麼,「你快穿了衣服,領我去。幸虧,那個醜八怪還是個癱子,頂多再凍僵一次,玉文,下回可別再如此魯莽!」

    只是當兩人匆匆趕到那個山坡時,除了一地的積雪,哪還有半個人影?

    「玉文,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記錯了?」方修林的聲音已是氣急敗壞。

    李玉文臉色蒼白的四處瞧了瞧,再開口時明顯帶了哭腔:

    「表哥,就是這裡,沒錯,你瞧,這兒正好有兩棵大松樹,我明明是把她放在這裡了啊……」

    方修林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又很快從地上爬起來,飛也似的往廟中而去。李玉文也跟在後面慌慌張張的往前跑,初經人事,兩股又酸又脹,好幾次都滑到在雪地上,卻是不敢叫一聲苦。

    方修明一邊請求廟中主持派人幫自己尋找,一邊讓人快馬加鞭回城去告訴方宏。

    又過了一個時辰,方宏也趕了來,可多方尋找之下,竟是沒有任何人見過容霽雲。

    「這幾日連降大雪,有些餓極了的野獸出來覓食也未可知——」最後,廟裡主持無奈的道。

    「爹,怎麼辦?」方修林早已是六神無主。

    「逆子——」方宏抬腳狠狠的把方修林踹倒地上,又回頭瞪了一眼瑟縮在角落裡的李玉文,恨聲道,「回府再與你們算賬。」

    卻仍然不甘心,又派了大量家奴四處尋找,只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安排好在山上尋訪的人手,方宏又馬不停蹄的趕回城裡,給郡守大人送了拜帖,言說有家奴私逃,希望能嚴守四門,盤查過往車輛和行人,不要說一個癱子,便是只蒼蠅也不許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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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6-4-23 01:20:17 |只看該作者
第017章:海闊天空(二)

    方家平日裡也沒少孝敬官府,現在再加上和太子的這層關係,當地官員也不敢怠慢,四門把守明顯森嚴許多。

    進出城門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看那些衙差一個個凶神惡煞般,也都嚇了一跳,趕緊老老實實的排好隊等著檢查之後出城。

    「你過來——」隊伍中一個牽著個六七歲孩子的婦人忽然被叫出來,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快步上前抬起婦人牽著的女孩的臉,在看到女孩雖然驚恐無比卻是乾乾淨淨的一張臉後明顯有些失望,揮揮手又放了女孩離開。

    「不是個癱子嗎?秋月姐姐怎麼——」旁邊的丫鬟低聲道。

    秋月歎了口氣,「老爺方才讓人傳信說,有獵戶昨日傍晚時分,看到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獨自下山,就下令說凡是六七歲大小的孩子,都要認真辨認,一個都不許放過。」

    丫鬟點了點頭,忽然注意到隊伍的中間一個一身藍布小褂的男孩,眼睛不由一亮,「咦,隊伍裡那個孩子,長得真漂亮。」

    秋月聞聲抬頭,也不由暗暗讚歎:

    男孩看著也就六七歲的樣子,卻是生的面紅齒白,眉目清俊,特別是修眉下一雙澄澈星眸,顧盼神飛,令人見之忘俗。

    似是感覺到秋月的眼光,男孩抬起頭來,瞥了秋月兩人一眼,微蹙了下眉頭,似是有些不喜別人的注視。

    秋月懶懶的坐了回去,重重的跺了下腳——這麼多人,也就這個漂亮男孩罷了,看來,是注定沒有什麼收穫了。這天寒地凍的,自己的手腳都快凍僵了。

    心裡暗暗埋怨主子,這樣天氣,在戶外待一會兒都受不了,更何況是被扔在雪地裡那麼久?

    那獵戶只說見到個孩子下山,可方府中誰不知道,那容霽雲明明就是個癱子,那麼多有名的大夫都認定了的,怎麼可能突然間就好了的?照自己看,八成是死在深山裡,已經被什麼野獸給撕吃了……

    心裡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老爺那麼聰明的人,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啊,怎麼還這麼心急火燎的找個不停?而且,更奇怪的是,也不讓官府畫像,偏使著府裡和自己一般的這些下人們死盯著各個城門口,真想找人的話,畫出來往牆上一貼多好啊……

    正自出神,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忽然響起。秋月抬起頭來,卻是二少爺方修林。

    有別於以往的風度翩翩,方修林今日衣服都沒換,竟是有些狼狽的樣子,便是眼裡也佈滿紅絲,明顯一宿未眠。

    「少爺——」秋月忙迎上去。

    「有線索嗎?」方修林邊下馬邊問,明知道可能性不大,可還是不免抱些希望。

    秋月搖了搖頭。

    方修林頓時就有些失魂落魄——其他三面城門自己也都去過了,同樣沒有任何消息,難道,那個醜八怪,真的,死了?

    機械的轉頭,瞧著過往的人流,視線忽然停駐在一個即將步出城門的小小身影上,眼角忽然一跳:

    這個背影,怎麼如此熟悉?

    「少爺,這兒風大,不然您先——」秋月卻是懵懂未覺,便想扶著方修林進房間,卻被方修林一把推開。

    「喂,別放他出城。」方修林揚聲喊道,說著便大踏步往城門口而去,一把拽住了那個男孩。

    男孩愕然回頭,方修林一怔,怎麼也沒想到,竟是如此漂亮的一個男孩子。

    只是,被握住的這隻手,怎麼如此柔軟?

    「你幹什麼?」男孩似是有些生氣,猛一推方修林。

    方修林皺了皺眉頭:「你叫什麼?家住哪裡?」

    卻不防男孩並不買賬,哼了一聲道:「我叫什麼和你有什麼關係?快放開我!」

    方修林看左右並沒有人上前,心知這男孩應是獨身一人上路,而且更奇怪的是,雖然這男孩隱藏的很好,可總覺得好像對自己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敵意,心裡忽然一跳——

    這種感覺,和容霽雲給自己的感覺,好像!

    臉突然一寒,衝著跟過來的家丁一揮手:

    「帶回去——」

    男孩臉色大變,看了看周圍看熱鬧的人群,眼裡瞬時蒙上了一層淚霧,剛要開口,不妨另一隻手臂也忽然被人抓住:

    「小呆,我可找到你了,看你還往哪兒跑!」

    本是圍著看熱鬧的人群齊齊倒吸了口冷氣。

    方修林聞聲抬頭,也怔在了當地——

    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只是明明裝扮是男子,卻怎麼這麼美?

    來人內穿一件大紅色鎏金紋窄袖錦袍,外披著件白色鶴氅,身姿挺拔,眉如遠山,斜飛入鬢,鳳眼狹長,睥睨有情,因著容貌秀雅至極,竟是雌雄莫辯。

    少年上前一步,把男孩護在身後,不悅的瞪了一眼方修林:

    「哪裡來的狂徒,怎生如此無禮?我家弟弟,也是你想帶走就可以帶走的嗎?」

    這翼城本就是交通要道,來往富商巨賈、達官貴人甚多,看對方穿戴不俗,言談舉止又明明白白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味兒道,方修林先就怯了,訥訥著放開手來。

    男孩哼了聲一把推開俊美少年,逕直往城外而去。

    男子愣了一下,忙跟了上去,看兩人樣子,分明就是一對兒鬧氣的兄弟模樣。

    方修林呆了半晌,重重的跺了下腳,自己果然魔怔了,那個醜八怪怎麼可能會是這麼個清俊高貴的樣子?

    突然打了個寒噤,難道那個醜八怪真死在深山葬身獸腹了?不然,為何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絲毫蹤跡?

    明明是即將到手的榮華富貴,就這樣眼睜睜瞧著它飛了?

    真的,不甘心!

    方宏狠狠的一捶捶在桌子上,紅著眼睛盯著瑟瑟發抖的跪在下面的方修林和李玉文身上,神情忽然一動,良久終於緩聲道,「你們下去吧。」

    從懷裡摸出那枚「霽雲飛」的私印久久把玩著,嘴角逐漸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只要太子殿下還用得上,只要容文翰還在意這個女兒,那自己就有的是法子讓那個醜女再活過來!

    日前收到女兒捎來的信,言說不日就有一份大福分臨頭,這個關鍵時刻,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叫太子殿下失望。

    翼城外。

    男孩抬頭怔怔的瞧著分外高遠的天空,直到這個時候,才終於確信,自己已經從上輩子的夢魘中逃了出來,從此以後可以海闊天空了。

    只是以方家人的貪婪,怕是不會甘心吧?

    可再不甘心又如何,即便背後有太子作支撐,只要自己不在他們掌握之中,爹爹便不會束手束腳!

    還有自己特意留下來的那枚假印,方修林肯定會物盡其用的吧?只希望他們到時,不要後悔才好!

    忽然覺察到有人一直在盯著自己,忙回頭去瞧,卻是那少年正傻傻的瞧著自己,那呆呆的樣子,哪還有分毫方才富貴逼人、鍾靈毓秀的模樣?

    霽雲怔一下後,忙後退一步,謹慎的沖對方一拱手:

    「方纔多謝公子解圍,雲開有禮了。大恩不言謝,咱們後會有期。」

    說著,一轉身,就要離開。

    胳膊卻再一次被人抓住:

    「原來你叫做雲開嗎?可他們原先怎麼都喊你霽雲呢?」

    聲音竟是格外的響亮。

    霽雲嚇了一跳,忙揪住少年的衣領,一把摀住他的嘴巴,磨著牙道:

    「給我閉嘴!」

    「奧。」少年乖乖的應了聲。

    霽雲剛鬆了一口氣,手心處卻驀然被一個軟軟的熱熱的東西舔過,驚得忙往後一跳,一張小臉頓時羞得通紅:

    「混蛋,你幹什麼?」

    「我餓——」少年又伸出靈巧的舌頭在嘴唇外舔了一圈兒,好看的唇頓時顯得更加紅灩灩的,控訴的瞧著霽雲,「阿呆兩天沒吃東西了——」

    說完,腳下一軟,朝著霽雲的身上就砸了過去。

    霽雲一愣,忙要躲開,卻哪裡來得及?等回過神來,已經被阿呆牢牢的抱在懷裡。

    「你跟著我做什麼?」霽雲又羞又惱的使勁推阿呆。

    少年剛出現時,霽雲就馬上認出了他。只是這少年既然時時在方府中出現,難保和方家人會有關係,雖不知道少年為何盡心盡力救治自己,而且即便醫好了自己也不聲張,霽雲卻也再不願和他有絲毫關係。

    原想著沒了那可怖胎記,一定沒人會認出自己,沒想到竟會被眼前人一眼看穿。

    哪知阿呆聽了霽雲的話瞬間委屈無比:「你不能扔下阿呆!主子說把我給你了,還說我以後就是你的人了!阿呆這幾天找不到你,飯都沒吃——」

    「主子?」霽雲疑惑的瞧著阿呆,良久冷笑一聲,「你的主子是誰?還有,你可別告訴我你真的就是個呆子!」

    阿呆卻彷彿感受不到霽雲的敵意,反而還一臉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小雲最好了!我就說我不是呆子嗎,所有人都不信!我家主子你也認得啊,就是那個——」

    停了停還是不情願的道,「我聽見主子說你抱了他一夜,他肯定是撒謊對不對?」

    自己方才不就抱了一下嗎,就被狠狠的掐了一下,那個小屁孩,哪有自己長得好看,小雲怎麼可能抱他一夜?

    抱了一夜,主子?

    霽雲忽然憶起那不告而別的漂亮孩子,難不成,阿呆,是他的人?

    正沉思間,一陣古怪而又尷尬的聲音忽然在肚腹間響起。

    阿呆愣了一下,像發現新大陸般就要把頭貼上霽雲的肚子,嘴裡還嘟囔著:

    「咦,什麼聲音?」

    霽雲嚇了一跳,忙把他的頭推開,咬牙道:「阿呆,你再胡鬧,便再不許跟著我!」

    阿呆傻了一下,忽然拍著著自己同樣咕咕叫著的肚子道:

    「小雲別氣,不然,小雲聽我的好不好?它也在叫呢!」

    直到自己的腦袋果然被摁倒少年暖暖的肚子上時,霽雲終於無比悲憤的意識到,這傢伙,怕真是個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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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3 01:20:47 |只看該作者
第018章:天高任鳥飛(一)

    「娘,雖然女兒恨不得插翅飛到爹爹身邊,可又怎麼忍心……」

    再怎麼樣,孔玉茹都是生養自己的母親啊!不癲狂的時候,娘也曾經溫柔的對待自己,自己怎麼忍心,讓娘死後受那般苦楚?

    若說這之前,霽雲對天上神佛只是禮敬,重活一世,這敬之外卻又加上了懼。

    「可是,娘,女兒真的很想爹……」

    即便自己不能跑去上京又如何?都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上輩子爹花了二十餘年,還是找到了自己,更何況這一世自己也一心尋父呢!所以娘,女兒聽您的話不去上京,可若是爹爹自己尋來,女兒便不算私自認父對不對?

    霽雲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擦了一把淚,再站起身時,臉上的神色已變為剛毅:

    爹爹,上一世女兒有眼無珠,不但自己身敗名裂慘死破廟,更累的您一世令名毀於一旦,身死之後還被人唾罵……

    葳蕤如大樹般的百年世家容家也一朝之間灰飛煙滅!

    還記得那一日,容家被抄,府中男女老幼足有八百餘人被一根繩子捆了,迤邐而出上京的隊伍瞬時塞滿了整個街道,哀哭之聲響徹雲霄。

    被人摁著伏在蕩蕩黃塵中的爹爹神情悲慼而絕望……

    直到今日,爹爹那直挺挺跪著的木然背影,在風中被吹散的凌亂白髮,彷彿都還歷歷在目……

    爹,雲兒知道,老天既讓女兒重活一世,不止為了讓女兒看清那人的禽獸心腸,更為了讓女兒補償當日的不孝!

    當日累及家族的,除了自己這個導火索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屠城之禍。

    那時爹爹,一定以為自己早已癡傻了吧?

    記得那時容家已然徹底敗落,爹爹護著自己棲身破廟,長夜漫漫,爹爹為幾個饅頭一點兒嗖飯奔波一天後,卻總喜歡在夜闌人靜時,跑出去用荷葉取了淨水來,小心的用手指幫自己梳髮:

    「雲兒可是爹的掌上明珠呢,爹幫雲兒梳個漂亮的髮髻好不好?瞧,我家雲兒可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呢……」

    不管處境如何狼狽,爹從來沒有責備過自己一言半語,反而對著自己絮絮不停,冀望喚回自己的神智。卻不知,自己當時心智一片清明,只是內心裡,卻無論如何不願接受那樣一個悲慘的現實,龜縮在自己的世界中,不願醒來。

    其實,爹當日說的每一句話,自己都聽到了心裡。

    而現在,正是爹爹述說的他和鎮遠侯爺高岳北征祈梁的時間。

    據爹爹說,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共有幾十個國家,大楚和西邊的西岐,北邊的祈梁是最大的三個國家。

    三國也曾發生過無數次的戰爭,在三十年前終於達成休戰協議,更為了互相制約,互相送有質子到對方國家。大楚和西岐君王俱是子息眾多,惟有祈梁,卻統共兩個皇子罷了。

    那皇子本在西岐為質,卻在大楚昭元十五年的深秋時節在西岐質子館驛中被殺,祈梁君王得悉此事後,震怒非常,接回皇子屍首後,卻在一個月後對大楚悍然發兵,打出的旗號便是為他們王子報仇——

    後來才知道,雖然祈梁皇子死在西岐,可遺留下的所有證據卻都指向了大楚!

    以致大楚質子四皇子楚曄被祈梁扣押,西岐八歲小質子穆羽則是連夜潛逃,三國間互送質子的約定也自此完全廢除。

    祈梁人本就能征善戰,此次更是來勢洶洶,大楚朝內卻是人心惶惶。

    最後是太子一力舉薦了鎮遠侯爺高岳為主帥,才名遠揚的吏部侍郎容文翰為總管,前往邊關迎戰。

    高岳和容文翰本就是至交好友,兩人一武一文,配合默契,終在五年後擊退祈梁,保了大楚平安。

    這本是大功一件,可惜戰爭的第二年冬,便發生了一件慘絕人寰的大事:

    屠城。

    卻是第二年的冬天,本應在入冬之前送到的糧草,卻不知為何突然延遲,緊接著天氣突變,連日大雪後,糧道徹底斷絕。幾萬軍隊一下陷入了外無援軍、內無糧草的絕境。

    兩人緊急商議後,萬般無奈之下決定冒險突襲祈梁邊境最富庶的一座城池,冀望搶得對方的糧草後,能支撐一段兒時間。

    卻不想,哪一仗會如此慘烈!

    六千人的軍隊,竟是幾乎全軍覆沒!虧得後續援軍趕到,才最終拿下了那座城池。可看到昨日還是自己袍澤,今日卻已經身首異處,早就殺紅了眼的一眾援軍瞬時就喪失了理智,憤怒痛恨之情也一下如燎原之火一般不可遏止……

    等爹爹和鎮遠侯趕到時,那座曾經富庶的城市已經成為一座死城!

    兩人沉默多時,最終還是決定把這件事瞞了下來。

    卻不防因容霽雲通姦案,這件事卻被有心人翻了出來,不過卻是換了一個版本:

    鎮遠侯和容文翰見財起意,下令屠城!

    甚至在容家搜到的財物裡,據說就有那場屠殺後侵佔的大量金銀財寶!

    而事實的真像卻是,祈梁甫一發兵時,太子一黨便認定此戰必敗,因此才一力舉薦素來和小王子楚昭交好的容文翰和高岳帶兵出戰。本想著借此次戰爭一舉拿下楚昭的左膀右臂,除去這兩個眼中釘,卻不料兩人竟然率軍和祈梁戰了個旗鼓相當,甚至還稍佔上風。

    太子大怒,和手下商議之後,決定在糧草上做文章,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兩人得勝回朝!

    這才有了以後的斷絕糧草,以及屠城之禍。

    爹爹每每憶及此事,都是輾轉反側痛苦難當,每每在噩夢中驚醒,甚至說自己合該遭此業報,受上天嚴懲,只不該禍及子孫,連累了最愛的女兒……

    現在,爹爹應該已然在前往兩國邊境的路上了吧?

    而後來,事情之所以發生轉機,有關糧草的一幹事宜得到妥善解決,聽爹爹說,應該歸功於一個人 ,那就是年方十六歲的小王子楚昭。

    爹爹說,楚昭在四面楚歌、百般艱難的境況下,終於拿住了太子的短處——

    私開金礦。

    大楚律例,私開金礦等同謀逆。

    當時皇后一派勢力仍是如日中天,得悉此事後自是趕緊補救,最終雖是仍保住了太子的位置,卻也不得不做出妥協,乖乖讓出了籌措糧草的職責,甚至太子還被迫獻出大部分金子用於採購糧草之用!

    只是可惜的是,還是晚了些,糧草送過去時,屠城慘劇已然發生。

    自己如今要做的,便是盡快把太子私采金礦的罪證握在手裡,然後交到楚昭手中!

    而自己記得不錯的話,爹爹提過那處金礦的名字,渠里。

    目前要做的最緊要的,便是在太子發難前找到他私開金礦的證據,絕不讓屠城慘案再次發生,置容家於那樣危險的境地,讓爹爹終生負疚……

    「小雲,餓——」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霽雲回過神來,卻是阿呆,正可憐巴巴捏著衣角瞧著自己。歎了口氣,遂道:

    「走吧,我帶你,吃東西。」

    「好啊,好啊。」阿呆頓時喜笑顏開,幾乎要蹦起來,突然想到什麼,拉了拉霽雲的衣袖,「可是小雲,我們吃什麼啊?」

    是啊,這天寒地凍的,可是連個活物也沒有!

    「我們吃魚!」霽雲深吸一口冷冽的氣息,只覺從來沒有的舒暢。

    對面的阿呆微微愣了一下,雖然說不出什麼所以然,卻直覺,霽雲的身上,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看霽雲已經走遠,阿呆忙踢踏踢踏的跟了上去,嘴裡卻還半信半疑的嘟噥著:

    「魚怎麼會和小雲一般呆,這麼冷的天兒在外面瞎跑,凍也凍死了!」

    聲音裡明顯有控訴和小小的不滿。

    霽雲也不說話,只在前面大步急行——上輩子,天寒地凍的時候,爹爹討不來饅頭,就會用樹枝綁個簡易的雪橇,佝僂著腰拖了自己到凍河上,撿了磚頭砸開冰面,然後幫自己鋪上厚厚的稻草,和自己一起垂釣,爹爹當時已然年老體衰,兩隻手更是哆嗦個不停,以致很少能釣到魚,倒是自己,雖是呆呆傻傻,卻每每能令魚兒咬鉤。

    也不知重活一世,是不是還有那般好運道?

    正胡思亂想間,手中忽然一沉,霽雲輕抬手腕,一尾斤把重的魚「啪」的一聲就被扔到了冰面上。

    「魚——」阿呆眼睛一下睜得溜圓,手腳並用的就把那魚撲到身下,興奮的攥著那魚就對霽雲嚷嚷道,「哇,小雲,快來瞧,果然有和你一般的呆頭魚啊!」

    霽雲聽得一個踉蹌,差點兒趴在冰面上,和自己一般的呆頭魚,這傢伙還真是大言不慚!

    不過個把時辰,霽雲就逮著了六七條魚,其中最重的一條足有五六斤!

    把個阿呆激動的抓耳撓腮,高興的什麼似的。

    「對了,你身上有沒有帶火石什麼的。」把魚收拾好,霽雲忽然想起什麼,抬頭看向阿呆。

    「有啊有啊。」阿呆忙拚命點頭,手忙腳亂的翻出自己口袋,叮叮噹噹倒出了一大堆東西。

    「咦,那是什麼?」霽雲指了幾個掉出來的紙包道。

    「我做的藥啊。」阿呆不在意的道,又低著頭忙忙的翻轉出一個火石遞過去,急火火的推著霽雲道,「小雲快烤魚吧,我都快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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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3 01:21:08 |只看該作者
第019章:天高任鳥飛(二)

    一間有些破敗的山神廟內,伴著濃濃的烤魚香味兒,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睡得正香。

    半夜時分,蜷縮在牆角的小小身影微微動了下,片刻後,慢慢坐直身子。

    睡在外面的半大少年卻仍是全無所覺。

    嬌小身影慢慢爬起來,躡手躡腳的繞過少年,輕輕的放了個紙包在少年手邊,依稀的清冷月光下,本就俊美的少年宛若玉雕而成。

    嬌小影子低聲說了句什麼,隨即搖搖頭,快速起身,繞過破廟內其他幾領臭乎乎的蓆子,快步往破廟外而去,只是卻沒有馬上走,而是在破廟外面鼓搗了會兒,然後才起身離開,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屋內的少年翻了個身,咂巴了下嘴巴,又很快沉入夢鄉……

    天光大亮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隱隱的,還有興奮的擾攘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響,屋裡沉睡的少年霍的睜開雙眼,手正碰到旁邊的小包,兩條金黃色的烤魚瞬時滾落在地。

    「竟然,沒有全部拿走嗎?」少年嘴裡喃喃道。茫然呆坐半晌,又伸手慢慢撿起,吹去上面的浮塵,咬了一口,又「呸」的一聲吐了出來——

    明明昨晚如此鮮香可口,為何現在這樣難以下嚥?

    少年呆坐片刻,揚手就把兩條魚扔了出去,起身推開門,卻被外面的場景驚住了:

    五六個流浪漢正興奮的舉著大棍敲打地上厚厚的冰層,而那冰層中,正凍著兩三條金黃色的烤魚……

    屋外的人正砸的興起,忽聽見身邊「咚」的一聲響,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卻是兩條同樣的烤魚從天而降,頓時喜出望外,剛要撲過去搶,面前卻是突然人影一閃,別說那兩條烤魚,便是他們剛剛熱火朝天的從冰下砸出的魚兒也都一掃而空。

    「喂,哪個龜孫,敢搶我們的魚——」一直撅著屁股砸冰冰的那個瘦子頓時勃然大怒,扭頭對塊頭最大的那個道,「大哥,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

    話說完,卻發現自己老大表情很是不對,竟是有些呆呆癡癡,傻了的模樣,不由嚇了一跳,小心翼翼推了老大一下:

    「大哥,怎麼了?」

    大塊頭終於反應過來,忽然抬手朝著男子就是一巴掌:

    「混蛋,都是你壞了大爺的好事!」

    剛才那個美若天仙的人,可不就是從自己的窩裡竄出來的!哎呀,真是虧死了,昨晚若不是聽了瘦子的話躲在暗巷裡等著瞧紅梅院裡的頭牌姑娘,自己怎麼會錯過這個美人兒?

    說不定這會兒子,自己早就軟玉溫香在抱了!

    呸,什麼頭牌兒,和剛剛那美人兒相比,怕是連人家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啊!

    阿呆抱著那幾條魚,腳下卻是越來越快,到最後,幾乎是飛起來一般。

    終於明白昨晚小雲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小雲說:「這樣的美貌……」

    小雲說這話時,小小的眉頭肯定是皺著的吧?

    卻竟然不是自己以為的嫌棄。

    冷冷的抬手拂過自己過於俊美的臉龐——

    自古世人都愛美厭丑,自己卻惟願生的平凡些!因為很多時候,美其實也是醜惡的源頭!別說別人,便是自己,也對長成這個樣子噁心無比。

    現在才明白,小雲的語氣裡沒有厭棄,倒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憐惜呢,不,不是一點點,而是很多吧?

    不然,小雲怎麼會把所有的魚都留給自己?還為了保護自己,在外面弄了那麼厚的冰冰?

    定然是怕自己在無知無覺中被人輕薄了吧?

    阿呆嘴角忽然不自覺的咧開:真是想不通啊,明明那麼小的年紀,卻偏有著和年齡如此不相符的老成!

    前面山道上忽然出現一輛拉著車柴草的牛車,一個老漢牽著韁繩慢悠悠的走著,看到風一樣掠過的阿呆,明顯一愣。

    阿呆剛剛跑過去,又想到什麼,忽的一轉身就拐了回來,一把拽住韁繩對老人道:

    「這位老伯,可曾見到一個七歲的孩子,有些像大人的孩子,不,很可愛的孩子,對了,還漂亮——」

    阿呆有些語無倫次,眼睛卻是亮晶晶的。看老漢始終一臉迷怔的瞧著自己,終於苦惱的總結道:

    「反正是你若見了,肯定會忘不了的人。」

    老人愣怔了半晌,終於長出了口氣很是憐憫的道:

    「孩子,你說的,不就是你自己嗎?」

    這麼好看的少年郎,難不成是個癡兒不成?

    阿呆氣結,怎麼這世上這麼多呆子!跺了下腳,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老人卻不懂這少年人氣個什麼,又傻站了半晌,才拾起韁繩,慢吞吞的繼續向前走,渾然不知後面的柴草堆裡,一顆小小的腦袋悄悄探了出來,瞄了一眼那絕塵而去的白色人影,又很快縮了回去。

    舞陽郡地處大楚西南,郡中少平原,多山,自古以來便算是偏遠之地。也因此,每年都有一些惹了權貴厭煩的官員被遣到這裡為官——

    若是能有法子重新得了權貴歡心,自是還有出頭之日,不然,便在這蠻荒之地終老吧。

    郡中教諭蘇仲霖便是眾多不得志官員中的一個。

    蘇仲霖之所以不得志,原因只有一個,作為小世家的蘇家,是依附於上京容家存活的。

    容家近年來卻因為種種原因捲入了朝中皇子之爭,而且容家認可的皇子楚昭,雖然是皇上最愛的兒子,卻也是皇后一派最痛恨的人,連帶著也視容家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皇后一派的勢力若想動百年世家容家自然不太現實,可若是打擊那些依附於容家的小世家,殺雞給猴看,卻還是綽綽有餘。

    也因此,蘇仲霖雖是他那批舉子中學問最好的,可也只能眼睜睜瞧著昔日同窗個個春風得意,他卻被貶到這般不毛之地。五年來,舞陽郡官員不知換了凡幾,蘇仲霖卻依然擔任著郡中教諭一職。

    自然,也有些例外,比如當今郡守葛雲龍,聽說就是太子座前紅人兒,卻不知因何也來到了舞陽,而且在郡守位子上還一坐就是兩年了……

    不過雖同是上京人,葛雲龍卻是看不上蘇仲霖的,蘇仲霖倒也樂得清靜,從不去礙郡守大人的眼。

    不管前途如何,蘇仲霖早就打定主意跟著容家一直走下去,這世上,可以容忍作奸犯科的壞人,卻沒人願意接受背主的奴才。更何況,公子對自己恩重如山,自來便是自己最敬慕的人!公子的決斷,自然不會錯的。

    「老爺,」身後的家僕興沖沖的趕過來,手裡還捧著一沓上好的湖州宣紙,「這是博雅齋主托小人轉交的,說是還有上好的墨寶隨後便到。」

    蘇仲霖倒不怕處境困頓,卻最愛這些風雅事物。所幸來舞陽五年,雖是其他方面無所得,卻也很是交了些朋友,那博雅齋主便是其中之一。

    正好蘇仲霖手中的宣紙用完了,聽家僕如此說頓時很是開心,接了那紙細細摩挲,果然質地細膩,甚或還有著淡淡的香味兒。

    正想著明日少不得取些好茶葉送於那齋主,卻不防斜刺裡忽然衝出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好巧不巧,正好撞上蘇仲霖。蘇仲霖手中的宣紙頓時若蝴蝶般漫天飛舞。

    「對不起,對不起。」孩子似是嚇了一跳,趕緊彎下腰幫蘇仲霖撿拾地上的宣紙,然後又一股腦塞回蘇仲霖手裡。

    「小心些,小心些,你這孩子,怎麼——」看孩子用的力氣大了些,一些紙張都被揉皺了,蘇仲霖頓時很是心疼,只是話說了一半,卻在看清孩子的模樣時又頓住,心裡也是暗喝一聲彩:

    這孩子年齡雖小,卻生的一副好相貌!竟是霽風朗月般的人物。

    只是,這樣的一張臉,自己怎麼覺得有些熟悉呢?

    男孩有些警惕的後退了一步,忽然轉身,竟是掉頭就跑。

    蘇仲霖頓時哭笑不得:

    今天才知道,自己竟生的如此可怕,瞧把這娃娃給嚇成什麼樣了。

    「咦?」旁邊正手忙腳亂的把蘇仲霖手中宣紙撫平的家僕忽然一愣,舉了張折疊的紙到蘇仲霖面前,很是奇怪道,「老爺,怎麼這紙上有字?」

    「有字?」蘇仲霖皺著眉頭,定定的瞧著那孩子消失的方向,為什麼自己總覺得見過這孩子呢?

    一邊漫不經心的伸手接過僕人遞過來的物事。下一刻,蘇仲霖眼睛突然睜大,失聲道:

    「怎麼可能?」

    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這張紙雖是最粗糙不過,甚至上面也只寫了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仲霖如晤:速派人交與昭王子。

    蘇仲霖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分明是公子的親筆!

    心裡隨之一動,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覺得那孩子如此熟悉了,那張小臉竟和公子有七分相似!

    一直到跑過一個拐角口,進了另一條小街,霽雲才站住腳,長長舒了口氣——

    爹曾經說過,蘇仲霖是蘇家庶子,得爹爹幫助良多,自己也知道人心叵測,這麼大的事,自己是不敢把父親安危全交予這蘇仲霖手中,不過自己寫的這封信,蘇仲霖應該會派人給楚昭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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