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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半彎)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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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3: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5
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4-27 20:30 編輯

【書名】: 重生之掌上明珠

【作者】: 月半彎

【內容簡介】:

    容霽雲一直以為自己天生薄命:生而為父厭棄,長而隨母顛沛流離,為了活下去,

    不得不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好在老天還給她留了一條活路,

    賜給了她英俊而又癡情的夫君,即便她無法生育,依舊是不離不棄。

    卻不料狠心父親本是愛女逾命,如意郎君才是禽獸心腸,而所謂孤女的自己,

    卻是出身高貴的世家嫡女。慘死破廟的那一刻,霽雲終於幡然悔悟:

    若有來生,定要遠離渣男、父女團聚、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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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4:09 |只看該作者
第001章:慘死破廟

    正是隆冬時節。

    山崖上早已是荒草淒淒,惟有幾莖狗尾巴草,尖上還有些許綠意,只是一陣朔風刮過,捲起崖頭不多的一點泥土,那站的最高的狗尾巴草便隨之滾落谷底。

    如血的殘陽下,一處孤零零的廟宇便顯得尤其破敗。

    這廟宇看著是修的時間長了,又久無人居住,早已是千瘡百孔,牆壁上的裂縫窄的有一指寬,更有幾道,兩個手掌也能伸得下,這樣年久失修、隨時都有可能坍塌的破廟,便是孤狼野狗,也是不屑於入住的吧?

    可此時,廟宇中塌陷了半拉的神龕前,卻蜷縮著一對兒衣著襤褸的人——

    準確點說,應該是一個頭髮花白稀疏的老人——老人頭上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漿水、野菜葉之類的東西——正緊緊的把一個同樣頭髮花白卻神情呆滯麻木的女人摟在懷裡。

    老人十指都是黧黑色,手背上更是佈滿了凍瘡,已經是隆冬季節,卻還赤著一雙腳,那鮮血淋漓的腳後跟,明顯是狼或狗之類留下的可怖傷口——

    實在很難想像,到底是什麼人,竟忍心對這樣一個可憐到極致的老人下此毒手。

    只是老人卻完全沒注意自己的傷口,反而一臉慈愛的瞧著懷裡的人兒,只是這溫煦的笑容出現在那樣一張老邁而又青紫腫脹的臉上,顯得有些可怖。

    「乖女兒,吃點兒饅頭——」

    若沒有聽到老人稱呼,旁人怕是很難相信,那同樣頭髮花白、老態畢現的女人竟是老人的女兒。

    老人艱難的從懷裡把捂熱的饅頭拿出來——饅頭實在太硬了,饒是老人揣了這麼長時間,卻仍是和石頭一般。

    ——這已經很不錯了呢,這顆饅頭,可是自己拼著被兩條大黃狗撕咬才搶來的,好歹,能讓心愛的女兒吃進肚子、暖和一下吧?

    叫雲兒的女人呆呆的縮在老人懷裡,和老人身上單薄的衣著相比,她身上的衣物明顯厚了許多,只是那衣服雖是層層疊疊的,卻明顯都是別人扔了不要的,不但打滿了補丁,更兼顏色駁雜,惟有最外面那件青色裌衣,還算完整。

    老人顫微微的撕下一點饅頭,慢慢的喂到女人嘴裡,女人機械的張嘴,可下一刻,卻開始無聲的拚命咳嗽了起來,剛吃進去的饅頭頓時就吐在了地上,女子卻並沒有停下來,一直咳到吐了一口血出來。

    老人神情慘然,一下一下的輕撫著女子的後背,只是凍餓了多時的身子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老人的手越來越慢,動作也越來越輕,到最後完全停了下來,臉朝著女兒慢慢趴下。

    那樣子,好像要最後貼一下女兒的額頭……

    那冰涼的觸覺,讓女子猛地一個激靈,呆滯的眼神,也瞬間清明,怔怔的瞧著微微合上雙眼的老人,半晌嘴唇蠕動了下,艱難的吐出了一個音符——

    「爹——」

    老人卻仍是保持著方纔的姿勢,沒有任何反應。

    「爹——」女人慢慢睜大雙眼,似是不敢相信這一切——

    這是容文翰啊,據說在大楚王朝中也能呼風喚雨的丞相,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死?

    不對,不對,這不是容文翰,這不是自己的爹。

    娘說,容文翰是這世上最狠心的人,他負了自己的結髮妻、又把妻女趕出家門,所以自己母女倆才會無依無靠、飢寒交迫,所以母親才會貧病交加死在破舊的柴房裡……

    容文翰就是魔鬼,怎麼可能是這個為了女兒脫去蟒袍、卸了玉帶受盡屈辱折磨的可憐老人?

    自己一定是做噩夢了,明明自己的爹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啊,怎麼會突然之間就變成這麼一個容顏可憎的醜八怪?

    錯了,一切,全都錯了……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在山門外急促的響起。

    「陛下,找到了,就是這裡——」有人驚喜的喊道。

    一個一身黃衣的偉岸男子隨即大踏步進了破廟,待看到神龕前那對相偎依的父女,腳下頓時一踉蹌,噗通一聲就跪倒地上:

    「相父——」

    女子注目那越來越近的黃色身影,灰敗的臉上慢慢綻開一朵悲愴到極致也美到極致的笑容——爹,楚昭來了,看來,他是最終勝出的那個呢!有他在,就不會有野狼野狗來咬疼你了,爹爹放心,雲兒再不會淘氣了,雲兒真的知道了,你說的話是對的——方修林他從來沒愛過我,他,該死……

    隨著楚昭跪在地上爬過來,容霽雲眼中最後一點亮光慢慢消失:

    楚昭,雖然你也是個可憐人,但我還是不願把爹爹讓給你。

    爹爹是我的,即便你做了皇帝,也再也,搶不走了!

    「賤人,都是你,害死了相父——」

    楚昭喉嚨裡發出狼嚎一樣的悲鳴,上前猛一拽容霽雲的屍體隨手就想丟出去,哪料想卡嚓一聲脆響,卻是容文翰抱的容霽雲太緊了,兩隻手竟跟著容霽雲的屍身一道飛了出去,而那具蒼老的屍身,卻仍是盤著腿,伸直胳膊,保持著微微前傾的守護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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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4:37 |只看該作者
第002章:重生方府

    容霽雲呆呆的瞧著床上已經沒了呼吸的女人,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良久,終於艱難的吐出了一個音節:

    「娘——」

    明明上一刻,自己已經魂歸離恨、命喪破廟,怎麼一睜眼,卻回到了方府?

    容霽雲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重生在七歲時這個最寒冷的冬日,也是母親去世後的第二天……

    記得那日傍晚,娘便不停的咯血,自己嚇壞了,在房間裡拚命的喊,可任憑自己喊破了喉嚨,卻沒有一個人出現。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娘終於嚥了最後一口氣。自己也跟著昏了過去。

    再醒來後已是第二日凌晨……

    看外面晨光熹微,這是,天,快亮了?

    霽雲拿了個缺了邊兒的瓦盆,吃力的去井邊汲了些水端進來,又撕下半邊衣服,蘸著水一點點幫著母親淨面。

    擦拭完嘴角的血跡,又把那一頭蓬亂的頭髮整理好,孔玉茹尚算清秀的面容終於一點點顯現出來。

    放下手中的帕子,容霽雲定定的瞧著這張已經暌違了二十年之久的無比熟悉的臉,眼中終於直直的墮下淚來:

    娘,為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對雲兒?

    讓雲兒在仇恨中毀了自己,毀了爹爹,難道,這就是您想要的嗎?

    或者是,其實那時候的娘早已經因為求而不得而瘋魔了吧?

    清醒的時候還好,不過是命令自己貼上那塊讓人噁心的又青又紫的胎記罷了,可一旦糊塗起來,就會把自己拽到房內,然後關上房門,命令自己把胎記拿下來,或者對著自己「文翰、文翰」叫的溫柔至極,或者拿了把鞭子把自己抽的皮開肉綻,嘴裡更是不停的念叨著,「容文翰,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要那個女人不要我?我要讓你後悔,我讓你後悔一輩子……」

    沒有人知道自己當時有多恨,每一次被人嘲笑臉上的胎記時,每一次被毒打時,自己都會默默的告訴自己,這一切,全都是因為自己有一個叫容文翰的爹,若不是因為他,自己怎麼會這麼悲慘?

    一日日,一年年,那些恨終於生根,一直到最後,把自己完全毀滅,還毀了,那麼愛自己的爹……

    「你不知道,孩子,你出生時,爹有多開心。爹曾經以為,自己的心早就沒了,卻再沒想到,有一天,爹還會有你這麼個寶貝!」被爹派人從方府中救出的段時間,爹被自己關在門外,當時已經是深夜了,爹卻固執的守在房子外面,一直喃喃訴說著。

    「那時的你就那麼一點點大,可每次見到爹,都會張開小嘴笑個不停,爹抱著你時,才明白,原來幸福竟是如此簡單。你走了,這麼多年,爹再沒有過一夕安眠……雲兒,你知道嗎,爹這輩子最最開心的事就是,有了你這個女兒……」

    可惜那時的自己,卻是對爹的話嗤之以鼻,甚至大喊大叫著讓他滾,說自己恨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即便是下輩子做豬做狗,也絕不做他的女兒。

    記得當時自己說過那番話後,外面靜默了一陣,然後就有人驚叫,說是相爺昏過去了,自己當時卻是涼薄的很,當即哼了一聲道,最好死了才好!

    然後門就被人從外面撞開,自己第一次見到了楚昭,那個據說一直佔據著爹的心,並導致自己母女最終被掃地出門的女人,雲蓮心的兒子,也是今上的二王子。

    「是你娘自己貪心,又關相父何事?」楚昭瞧著自己,神情鄙夷而痛恨,「你娘就沒告訴你,她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才成為容夫人的?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若不是瞧著你這張臉,孤定不會容你再活在世間!」

    自己當時被嚇壞了,再不敢說一個字,可心裡卻是更恨爹,若不是因為他讓人把自己帶回來,自己怎麼會被人這般侮辱。也更認定爹此舉,肯定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卻不知道,楚昭所說,竟全是事實。

    十年前,世家子容文翰青梅竹馬的戀人云蓮心入宮為妃,本是不願涉足仕途、清風朗月一般人物的容文翰不放心戀人之下也投身官場。

    卻在一次青樓聽曲中,被不知名嗚咽簫聲吸引。初次見到了孔玉茹。只是陰差陽錯,容文翰喜的是簫聲的清新脫俗,孔玉茹卻愛上了聽簫人的龍章鳳姿。

    更在相識一年後偷偷藥倒了容文翰,令兩人有了肌膚之親。

    孔玉茹原本想的很簡單,只是愛極了那個人,想要有一個和容文翰的孩子罷了。可再沒想到容文翰卻在知道孔玉茹身懷有孕後,排除了重重阻力,又煞費苦心的給她安排了一個體面的身份,然後把她風風光光的娶進家中做了正室。

    孔玉茹一直想不通的是,既然大費周章的娶了她,卻為什麼不能愛她?

    人人都艷羨容夫人多麼幸運,容大人自娶妻後再未流連於楚館青樓,日日在家中守著相貌平平的妻子。

    惟有孔玉茹知道,從把自己娶進家門,容文翰進洞房後只說了一句話:他會厚待自己,會給自己容夫人應有的榮光,卻無法愛上她。然後再未踏入自己房間一步。

    容大人確是上朝之後便會歸家,卻只是領著自己的女兒嬉戲玩耍罷了!

    為什麼可以愛雲蓮心,可以愛自己生的女兒,卻唯獨,不能愛上自己?

    孔玉茹一日日的失望,一日日的痛苦,終於在最後,為了懲罰容文翰,帶了四歲的女兒離開!

    既然活在這麼無望的愛情裡,那不如,我們一同下地獄吧。

    「明明是你娘背棄相父在前,你夥同他人脅迫相父在後,現在卻還說出如此的誅心之語!」楚昭越說越怒,「虧相父日夜掛念著你,你雖然長相甚肖相父,內裡卻和你娘一般,俱是無恥無情之人。」

    自己當時氣得渾身發抖,什麼背棄,什麼脅迫?明明自己才是那個傷痕纍纍的人!卻不知道,其實這之前,自己被人捉到不著寸縷和表兄孔松青躺在一起,都是方家早已安排好的。目的不過是拿自己脅迫爹爹答應他們放棄楚昭,投靠太子。

    本來自己若是那時留在容府,後面的事情或許都不會發生,偏是自己愚蠢,竟豁了性命逃了出去。以為方修林那樣深愛自己,定會相信自己和表兄孔松青是清白的,只要消除誤會,兩人定然仍是恩愛夫妻。

    卻沒想到方家早已和太子達成一致,要把爹爹給除去!

    自己回去的第二天,便被以不貞偷盜等種種罪名送交官府。更沒想到的是,爹竟然上折自認教女無方,更願以自己身上功名及容府所有財物贖買自己。

    然後容府忽然就被查出有巨額財富,更被搜出大量的索賄受賄的信件!

    輝煌了幾百年的容府自此被連根拔除,本是清風霽月一般的爹爹為了自己最終變成了街頭惶惶不可終日的喪家犬……

    只是當時,已經完全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自己又如何肯相信楚昭的話:

    「你以為我會信嗎?他是你的相父,和我有什麼干係?別告訴我,容府真要找一個人,會找了二十年才找到!」

    自己一直認為,容家本就是世家,別人家尋人或許困難,容家要真心尋人的話,哪家官府會不給這個面子?一切不過是借口罷了。

    「那要問你的娘!」當時楚昭冷笑一聲,「你娘當日留言,說是若相父妄想把你從她身邊帶走,她定會先殺了你然後自殺——那女人一直都知道,相父所在乎之人唯有你罷了!你在她的掌握之中,相父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卻還是秘密派出了很多人四處尋訪,可恨方家——」

    容霽雲正在擦拭的手頓了一下,眼中的恨意越來越濃。是啊,娘和盛仙玉是同村人這件事,幾乎沒有人知曉,而且爹肯定沒想到,娘竟然會恨他恨到以容府堂堂少夫人之尊寧願躲在一個商賈之家為奴為婢!

    聽楚昭的意思,爹應該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這個線索,但卻被方家從中阻撓,終是無果而歸。

    心裡忽然一跳,十二歲那年,自己曾隨著方家老太太入山中庵堂修行過一年,記得當時是因為盛仙玉告訴自己,說是娘給她托夢了,夢中娘告訴她曾在一個庵堂中幫自己發了宏願。府中一向吃齋念佛的老太太知道後,就帶了自己去庵堂還願。

    自己當時還奇怪,為什麼不是盛仙玉帶自己去,現在想來,八成那時候是爹派來尋訪自己的人已然到了,盛仙玉自然要留下來迷惑爹的信使。

    對那時的商賈之家方家而言,自己也算是奇貨可居,在方修林沒和自己成婚之前,自然不可能讓爹爹找到自己。

    不然,他們又如何能在以後堂而皇之的站在太子身邊並利用自己脅迫爹棄楚昭而投太子?

    用力的擦去流了一臉的淚,霽雲的眼睛清亮無比:

    娘,您的恨沒有給您救贖,反而害的女兒萬劫不復!

    上輩子是女兒蠢,竟會愛上方修林那個人渣,害了自己,也害了爹!重活一世,女兒絕不會再重蹈覆轍。女兒這就帶著您離開這兒,去找爹。您對爹恨了一輩子,也,愛了一輩子。能回到爹身邊,您也是開心的吧?

    又輕輕拉過孔玉茹放在裡面的手想繼續擦拭,哪知手動處,一張明顯時間久遠的薄薄的紙忽然飄落。

    霽雲撿起來,久久的看著信張末尾那兩方親親秘密並列的印章:文翰,霽雲飛。

    神情頓時晦暗無比:

    自己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雖然無比痛恨這裡,竟然還不能馬上走嗎?

    爹爹寫給自己的信件還在這方府,還有那方刻有「霽雲飛」的小印,也還在母親的娘家人,那所謂的舅舅孔方林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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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5:01 |只看該作者
第003章:身份大白(一)

    那些信件和小印,自己一定要拿回來!

    當年爹被人誣陷索賄受賄時,上面蓋得私人印信,便是這枚「霽雲飛」,而之所以罪名沒有被坐實,也是因為,這枚印信上刻得是自己的名字——索賄受賄這等腌臢事,容相怎麼會蓋上刻有唯一愛女名字的印戳?

    可即便所有人都無法相信,拜自己所賜,爹爹最終還是名聲盡毀、斯文掃地。

    因為那信上委實是朝中大臣全都熟悉至極的容相親筆,容相一筆好字,風骨清奇,自來無人可仿。此等鐵證,縱然容相才思敏捷,卻仍是百口莫辯。

    只是,沒有人知道,其實,那些信件,全都是出自自己之手!

    霽雲凝視著手中這張已經因年代久遠而發黃變脆的信箋。

    當初,方修林就是拿了一疊這樣的信箋,每日裡讓自己臨摹。

    自己那時候真是聽話呀,無論方修林說什麼,都是乖乖的聽著,更不要說方修林告訴自己,只要自己能練得和信箋上的字一模一樣,就可以替娘親報仇!

    自己日夜苦練,終於寫就了一筆和爹爹一般無二的字。

    霽雲低著頭,極慢極慢的讀著信箋上的字句。說是信,更應該說是隨筆。上面內容很短,無外乎就是爹路上所見,或奇聞軼事。

    那時看信時,只覺爹爹虛偽的令人作嘔:連人都趕出家門了,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

    現在想來,爹實是愛極了自己,才會無論看到什麼有趣的事都要記下來,然後蓋上父女二人的印戳後送給尚且牙牙學語的自己……

    好像上一世娘臨死時確實囑咐過自己,說是有一包袱托了方修林的娘盛仙玉保管,讓自己務必索回,葬在她身側。

    霽雲往頭上紮了根白布條,然後推開門,外面已是天光大亮,誰家簷頭上尚未化完的積雪白的刺眼。

    方家也算豪富,從偏僻的柴房到盛仙玉這個姨娘住的小院兒,也要走好大一會兒。

    霽雲衣服本就單薄,又破破爛爛的,在寒風中一步一滑的弱小身影便顯得尤其淒涼。

    霽雲卻不敢停留,記得不錯的話,上一世,自己就是去的晚了,正碰上方修林的爹方宏在。方宏雖是商人,卻最好附庸風雅,當時恰好費盡心機得了一張爹爹的字畫,竟是一眼就認出那包袱裡信箋上的字和他重金購得的字畫竟是一般無二。

    自己的真實身份也隨即暴露。

    若沒有方宏在的話,盛仙玉一介女流,應該不會發現什麼端倪。

    霽雲只顧匆匆趕路,卻不防一下撞到了一個人身上。那人被旁邊的人給扶住,霽雲卻是被撞得「咚咚咚」倒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啪」的挨了一巴掌:

    「沒長眼的奴才,竟敢衝撞大小姐,真是找死!」

    那一巴掌竟是用足了力氣,霽雲被打的頭「嗡」的一聲,這才看到,前面正站了一個華衣綺服的嫵媚少女,正冷冷的瞧著自己。

    竟然是,不久後便即嫁給太子為妾的方家大小姐方雅心!

    看對方卻是一個被紫紅色胎記蓋住大半拉臉的奇醜無比的丫頭,方雅心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臉登時沉了下來。

    旁邊僕傭慣會看人臉色的,看方雅心的神情,立馬知道大小姐不高興了。

    一個人高馬大的女僕上前一把拽住霽雲的頭髮就拖了過來:

    「沒眼色的死丫頭,還不快給大小姐磕頭——」

    忽然注意到霽雲發中的白布,頓時氣急敗壞:

    「小賤蹄子,這是要做死啊!你是死了老子娘還是怎麼的,大清早的戴這麼晦氣的東西!」

    方雅心瞬時臉沉似水:

    「沒規矩的丫頭,憑你是誰,也可以在府中隨隨便便戴孝的?叉出去,讓人牙子領走發賣。」

    霽雲心裡咯登一下:和一母同胞的兄弟方修明的愚蠢相比,方雅心卻是分外精明和狠毒,甚至在嫁給太子後,以一個母家卑微的妾身份,在太子府混的風生水起。

    在設計陷害爹爹這方面,這個女人也是功不可沒。

    必須趕緊想出個法子來,不然,自己說不定真的會被賣掉。

    眼睛一瞟,正好看到盛仙玉的大丫鬟秋月從另一邊走了過來,忙一使勁,推開那按著自己的女僕,朝著秋月就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秋月姐姐,救命——」

    以自己對方雅心的瞭解,這個女人向來對搶走了父親全部注意力的盛仙玉痛恨無比,一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打擊盛仙玉的機會!

    同理,以盛仙玉的脾氣,也必然不願意隨隨便便被人打臉,特別還是,被正房的人打臉。

    果然,方雅心眼中頓時一寒,旋即冷笑一聲:沒想到這丑婢竟然敢跑,還有秋月——

    雖不認識霽雲是誰,可方雅心卻是識得秋月的。

    竟然是盛仙玉那個賤人房裡的。

    果然是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奴才。

    也只有盛仙玉那樣的無恥賤人,才會教出這麼上不了檯面的粗俗丫頭。

    這個丫頭自己不但要打,還要當著盛仙玉的面打,要讓這個近年來越來越囂張的無恥女人明白,這方府中,到底誰才是主子!

    「原來竟是盛姨娘屋裡的嗎?」方雅心緊了緊斗篷,冷冷瞧著早已是凍得嘴唇烏青的霽雲,「這左近不就是姨娘的院子嗎?帶上她,我倒要問問,姨娘安得什麼心!」

    驀然被霽雲拽住的秋月嚇了一跳,看方雅心臉色不善,心裡咯登一下,忙使勁去拽霽雲的手:

    「小蹄子,你做了什麼混賬事,竟敢攀誣到三夫人身上,是想做死嗎!」

    這醜丫頭自己認識,不就是前年害的夫人成為闔府笑話的那對母女中的女兒嗎。

    本來夫人在府中就因為出身的關係被人看不起,偏那孔玉茹還充什麼大尾巴狼,當初嫁人後托人給夫人捎信說什麼她嫁入了富貴之家。一聽說她要來,夫人喜歡的什麼似的,以為終於有人可以為自己撐腰了,特特的稟了老太太,哪知一大群人接出去後卻是衣著破爛再寒酸不過的一對兒母女!特別是這女孩兒,自己就沒見過能丑成這副德行的,簡直讓人看了晚上就會做噩夢。

    老太太當即就帶了人拂袖而去。

    夫人也登時氣的手腳冰涼。可已經說了是自家姐妹,自然不好馬上再攆出去。

    從那之後就把她們丟到了柴房,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看情形這丫頭是衝撞了大小姐,自己可不要給她背黑鍋,而且瞧這丫頭髒成了什麼樣子,真是看著都噁心。抬腳朝著霽雲的肚子上就踹了一腳,可任憑她又掐又拽,霽雲竟是無論如何不肯撒手。

    旁邊的方雅心微微一哂,早有粗壯的僕婦上前按住兩人,喝罵道:

    「兩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大清早的在這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你們主子果然好手段,教出這樣的狗奴才!」

    說著徑直扯了兩人往盛仙玉的小院興師問罪去了。

    又有有眼色的丫頭,急匆匆的去主院悄悄稟了方老太太和方夫人知道。

    盛仙玉聞訊趕出來時,正瞧見被狠狠推倒在地的秋月和霽雲。

    霽雲頭髮蓬亂,盛仙玉倒是沒瞧出來是誰,秋月可是自己的大丫鬟,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再看看後面氣勢洶洶的跟著的主院的丫鬟僕婦,登時明白,這是那邊又來找自己晦氣了!頓時氣得牙根直癢癢,對著方雅心不冷不熱的一笑:

    「喲,這鬧哄哄的,我還當是那個不長眼的丫頭婢子要找打呢。卻原來是咱們的大小姐。春雨,還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大小姐看座,好歹咱們也是大戶人家,可別學的那沒有一點兒教養的小家子氣。」

    對盛仙玉的指桑罵槐,方雅心卻是並不在意的樣子,纖手一指下面跪著的秋月和霽云:

    「聽說這兩人都是姨娘手下使喚的人?」

    不待盛仙玉否認,又續道:

    「一個是姨娘底下的大丫鬟秋月,還有一個——」

    早有僕婦狠狠的拽住了霽雲的頭髮,霽雲被迫抬起頭來,可怕而又醜陋的胎記頓時映入盛仙玉的眼中。

    「我記得不錯的話,這丫頭,是姨娘好、姐、妹的女兒,可對?」

    方雅心說道「好姐妹」幾個字時,特意拔高了音量,下面人意會,頓時發出了幾聲不懷好意的輕笑。

    盛仙玉登時鬧了個大紅臉。

    這兩年盛仙玉根本就是任孔玉茹母女倆自生自滅,提都不許旁人提起這兩個。只想著這母女倆最好早死早托生,或者自己受不住苦走了算了。哪想到都兩年了,兩人竟還是賴在這裡不走。平常還好些,特別是逢年過節的時候,總有一些不懷好意的親戚故意向自己打聽自己「好姐妹」的消息,弄得盛仙玉惱也不是,發火也不是。

    可府中誰不知道孔玉茹母女的存在,想不承認自然不可能。

    盛仙玉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幾個字:「是又怎樣?」

    心裡更是暗暗發誓,等打發走了方雅心這死丫頭,自己馬上讓人牙子領了孔玉茹母女出去,一文錢不要,憑著她們賣到哪裡,只要不讓自己再丟人現眼就好!

    只是眼下,這丫頭自己還得護著,所謂打狗看主人,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方雅心明著是看這倆奴才不順眼,實際是要藉著兩個奴才來給自己沒臉。要是讓人知道,自己連「好姐妹」的女兒都護不了,這府中恐怕更沒有人把自己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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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5:22 |只看該作者
第004章:身份大白(二)

    「姨娘只要認了就好。」方雅心涼涼道,「雅心敢問姨娘,是有哪個不長眼的得罪了姨娘,還是府裡有對不住姨娘之處?」

    秋月這會兒已經回過神來,忙不住給盛仙玉使眼色:方才路上也看到了霽雲頭上的白布,秋月馬上明白,這是讓人家揪住小辮子了,主子的性子自己知道,一向是個爭強好勝的,這要真認下可就麻煩了!

    奈何盛仙玉此刻馬力全開,卻是全神貫注在她心目中的頭號大敵方雅心身上,根本沒注意到秋月的小動作。

    「大小姐這話從何說起?」盛仙玉毫不示弱,「這裡也是我家,說什麼得罪不得罪的?大小姐要是看我不順眼,自可稟了老爺,要打要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何苦拿了這兩個不懂事的丫頭作伐?」

    又想搬出爹爹嗎?

    方雅心神情厭惡至極,可惜,這次,便是爹爹也護不了你。忽然長歎一聲:

    「姨娘心裡果然有怨。雅心知道,姨娘自來心氣高,總覺自己太過憋屈,只是即便如此,雅心也希望姨娘念在爹爹和修林的份上,做事多留一分餘地,如此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何苦來呢?」

    什麼念在老爺和修林的份上?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臭丫頭胡說什麼?

    「大小姐,我念你年紀尚幼,不和你一般見識,可不是就怕了你,你也不要欺人太甚。她們做了什麼,你只管算到我身上便是。」

    「是,雅心也知道自己管的太寬。」方雅心忽然面容悲慼,一副有些無助的樣子,指了指霽雲道,「不管發生什麼,雅心相信姨娘也定是希望闔府平安的。這丫頭擅自戴孝,帶來的晦氣就讓雅心一人受了吧。只望姨娘,再不要做下這等糊塗之舉。」

    說著,竟是掩面要走。

    下面僕婦頓時臉色大變,紛紛勸道:「小姐,切不可為了個賤婢這樣糟踐自己。」

    方雅心還要再說,院外忽然傳來一聲蒼老而怒氣沖沖的聲音:

    「雅心,你自是一副菩薩心腸,可你的福壽,這起子賤人還當不起。」

    盛仙玉臉一白,倉皇無比的抬頭,卻是方家老太太和方宏的正房夫人崔玉芳正冷冷的瞧著自己。

    頓時嚇了一跳,忙強笑著迎了出去:

    「怎麼勞動的老太太和姐姐一塊兒來了,有什麼事,讓人喊仙玉過去伺候就好。」

    哪知剛走了幾步就被人攔住。

    老太太厭惡的瞥了一眼盛仙玉:

    「我這老不死的,怎麼敢勞動你的大駕?還不給我跪下!」

    「啊?」盛仙玉愣了一下,已經被人摁倒在地,膝蓋狠狠的磕在青石板上,頓時疼的臉都變了,「老太太,仙玉做錯了什麼,還請老太太明示,打壞了仙玉沒什麼,老太太可別氣壞了身子。」

    「別氣壞了身子?」老太太的龍頭拐在地上搗的「篤篤」響,顯見的是氣的不輕,「你這賤人是巴不得老身死吧?老身身體還好好的,你就已經讓你那好姐妹的女兒把孝都給戴上了!宏兒真是瞎了眼,怎麼會把你這麼個心如蛇蠍的毒婦娶回家中。」

    「什麼?」老太太一向吃齋念佛,平日裡雖對自己冷淡了些,可還是第一次當眾這麼給自己沒臉,盛仙玉很是無措。

    「讓她自己看。」老太太又高聲喝道。

    一旁早已摩拳擦掌的僕婦上前,叼小雞一般提起瘦弱無比的霽雲往盛仙玉面前狠狠一摔。

    霽雲噗通一聲趴倒在盛仙玉面前,頭髮中那抹刺目的白色一下映入盛仙玉的眼睛。

    盛仙玉瞳孔猛地一收縮,知道自己是上了方雅心的當了。虧自己這麼大個人了,竟被擠兌的吃了這麼大一個暗虧。

    伸手一把揪住霽雲的頭髮,揚手照著臉上就是狠狠的幾巴掌:

    「死丫頭,虧我看你們母女可憐,才容你們在府中住,你竟然聯合外人來害我。」

    說著轉身,衝著老太太不住磕頭:

    「老太太,我冤枉啊,我也不知道這丫頭竟然豬油蒙了心,做出這等晦氣事。老太太,您知道我的,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就是再混,也不能指使個外人害我們自家人啊!」又回頭沖霽雲厲聲喝道:

    「死丫頭,你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誰指使你做的?」

    霽雲被打的頭一陣陣發懵,鮮血順著嘴角就淌了下來,卻仍是強撐著磕了個頭道:

    「老太太恕罪,霽雲戴孝,和,姨母,沒有關係。是,雲兒的娘,昨兒個,歿了——」

    「什麼?」老太太呆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瞧著霽雲,「你是說你的娘,人已經沒了?」

    「是。」霽雲垂淚道,「娘昨晚,歸天了。霽雲就是想來稟告姨母,娘親臨死時囑咐霽雲,一來,讓霽雲謝過姨母收留之恩,二來,說是還有一個包袱托了姨母保管,讓霽雲取了來,然後送母親回鄉。」

    知道方老太太一向心軟,方夫人崔玉芳哼了聲道:「即便你沒了老子娘,府裡尚有這麼多主子在,你也是可以隨隨便便穿孝的嗎?若是衝撞了那個主子,可是你一個小小的奴才能擔待的起的?」

    方老太太本是有些憐惜這小丫頭這麼小年紀就沒了娘,聽兒媳婦如此說,卻也不便再說什麼,再怎麼著,自然還是自己兒孫重要。

    當下歎了口氣道:

    「這件事兒媳婦看著辦吧。」說完就要走。

    盛仙玉卻已經看出老太太的不捨之意,雖是也恨極了霽雲母女,卻也不願放棄這機會,忙膝行幾步,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腿:

    「老太太慈悲。您一向最是惜貧憫弱,是霽雲這丫頭不懂事,做出這般混賬事來,可念在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可憐見的這麼點兒年紀,突然沒了娘,一時傷心過度之下,做事沒了分寸也是有的,老太太就饒了她這一遭吧。」

    只要不處置容霽雲,自然也不會再追究自己方才一時錯口承認之過。

    方雅心卻是不同意,「照姨娘如此說,以後府裡倒不必講什麼規矩了,隨隨便便就可以算了,哪還有那些勞什子規矩做什麼?而且姨娘你想,今日她敢不把主子放在眼裡,異日說不得就會做出背義賣主之事!」

    「你——」沒想到方雅心如此巧舌如簧,盛仙玉簡直氣得心窩都疼了,卻又不好反駁,抬頭狠狠的瞪了霽雲一眼,只恨不得一個窩心腳踹死這丫頭。

    「我不會。」霽雲卻是重重的給老太太磕了個頭,「娘臨死時囑咐說讓霽雲帶她走,霽雲不敢違了娘的囑托。娘說,我們並沒有賣身方府,是可以離開的,還囑咐霽雲不可忘了府中的大恩。霽雲離開後,再不會回來,又怎麼會背義賣主?求老太太成全。」

    霽雲一番話雖說的顛三倒四,卻清楚的暗示了幾點:她們窮,卻也懂得感恩,而且雖寄身方府,卻不是府裡的奴才,賣主之說,自然不存在。

    只是那蓬亂的頭髮遮住了霽雲的眼,沒人能看到那雙清亮的眸子裡晦暗的情緒:

    前生,是我自己蠢,才甘願做你們方府的棋子,生生害死了爹爹;今生,你們最好不要惹我,否則,就別怪霽雲無情!

    「算了,讓她走吧——」方宏走進院子。他來了也有一會兒了,雖是埋怨盛仙玉連個下人都管不好,做出這等荒唐之事,可畢竟,兩人歡愛正濃,看盛仙玉在冰冷的地上跪了這麼久,也著實不忍心。

    又看了盛仙玉一眼:「仙玉,你去,找一下那包袱在哪裡,讓這小丫頭帶上離開吧。」

    「爹——」沒想到自己爹爹這麼護著那個女人,方雅心頓時又急又氣,卻在接觸到方宏不悅的眼神時,只得把要說的話又嚥了下去,卻是恨得好險沒把銀牙咬斷。

    眼見得盛仙玉手下的大丫鬟已經把包袱丟給了霽雲,不由狠狠的跺了一下腳。

    霽雲顧不得擦嘴角的鮮血,雙手珍而重之的抱住包袱,長出了一口氣,重重的給方宏磕了個頭,起身就走,哪知跪了這麼久,腿早僵了的,身子朝著方雅心站著的方向就歪了過去。

    站在左近的方雅心的心腹丫鬟荷香忙扶了方雅心讓開,然後抬腳朝著滾到在地的霽雲就踹了一下:

    「怎麼走路呢?看衝撞了小姐——」

    左近不足半米處就是一方池塘,霽雲一個不防,身子瞬時跌落下去,手裡的包袱一下甩了出來,正好丟在方宏腳下,頓時散落一地。

    眾人卻仿如未見——惹得大小姐這麼生氣,這小蹄子也該吃些苦頭!

    耳聽卡嚓一聲響,霽雲一下就落入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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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身份大白(三)

    「不長眼的小賤人,淹死了正好。」盛仙玉心底恨恨的道,上前攙住自己婆婆,「外面冷,老太太還是屋去吧,要是老太太凍出個什麼好歹來,仙玉就罪過大了。」

    老太太寒著臉推開盛仙玉的手:

    「以後坐好你分內的事,把那丫頭撈出來後就趕緊打發走吧。」

    盛仙玉連連答應,可憐兮兮的送了老太太等一行人離開。

    剛要往蹲在地上不知在看些什麼的方宏身邊去,卻被丫鬟春雨攔住。

    春雨自來厚道,看池塘中那弱小的身子不住撲騰著,不由大是不忍,上前一步悄悄道:

    「主子,這大冷的天,還是趕緊把小丫頭撈上來吧,不然,恐怕會出大事——」

    卻被盛仙玉狠狠的剜了一眼,罵道:

    「要你多事。那樣的張狂性子,就是得讓她得點兒教訓。」

    說完,瞧也不瞧水中已經漸漸沒了力氣的霽雲,扭著腰肢往方宏身邊而去:

    「老爺——」

    哪知剛一彎腰,地上的方宏卻猛的起身。盛仙玉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噗通一聲跌坐在泥地上,頓時大駭,含淚道:

    「方郎——」

    果然不愧是當初的青樓頭牌兒,這柔柔軟軟的嗓音,聽在人耳朵裡,真是骨頭都酥了。

    方宏在人前一向也是很正經的,可每每盛仙玉用這樣銷魂的聲音喚她,無論提出什麼要求,方宏很少有不答應的。

    本以為方宏會一如既往的對自己柔情蜜意,上前扶起自己,好歹也給自己個台階下。哪想到方宏這會兒竟是充耳不聞,好像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愛妾還坐在爛泥裡。反而三步並作兩步衝向池塘,嘴裡更是一疊連聲的厲聲道:

    「快,你們快下去,把丫頭拉上來。」

    一小廝本正在塘邊樂呵呵的看霽雲的笑話,聽了方宏的話,頓時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瞧各位主子的意思,明顯是要使勁的折騰這醜丫頭呀,老爺怎麼——

    還沒反應過來,方宏已經一腳踹了過去:

    「都聾了嗎?還不快把,那丫頭撈上來!」

    盛仙玉也有些懵了——老爺自來不管內府事務,怎麼今日裡對這個小丫頭如此看重?

    難道是看上這丫頭了?也不對,瞧這丫頭長得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怎麼入得了老爺的法眼?

    突然想到一個可能,不會是玉茹勾了老爺上床吧?

    這樣想著,頓時大為惱怒,咬了咬牙攀著秋月的手從地上起來,上前一步道:

    「老爺,不就是一個賤婢嗎,您何必——」

    話音未落,臉上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賤人,你幹的好事!還愣著做什麼?快讓人準備薑湯,對了,請本城最好的大夫來!」

    兩人從相識以來,都是柔情蜜意,好的蜜裡調油一般,盛仙玉萬沒想到,有一天,方宏竟然會當眾責罰自己。

    好在盛仙玉還不算是完全沒腦子,看方宏的樣子,知道應該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雖不知道具體到底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應該和霽雲那個臭丫頭有關。

    捂著臉邊流淚邊諾諾的退了下去。

    等熬好了薑湯出來,那邊一眾丫鬟僕婦也把霽雲嚴嚴實實的裹了起來。

    眾人心裡本來當霽雲是個丫頭罷了,這樣的下等僕役,府裡多的是,真是死了一個兩個自然也不當緊。可現在看老爺的神情,竟是如臨大敵一般,也都不敢怠慢。奈何無論眾人如何想法,昏迷不醒的霽雲都是咬緊牙關,竟是一點兒薑湯也灌不進去。

    好在大夫很快趕了過來,診了脈後,臉色也是有些難看,只說貴府小姐本就體虛,現在又在冰水中泡了這麼久,這病情怕是有些凶險。

    「不拘什麼藥。」方宏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只要能治好小姐,先生儘管開了來便是。」

    若真是如自己所想,是容家後人,真死在自己府中,闔府老小說不得都要為她償命。

    送走了大夫,盛仙玉忙迎上來,顧不得訴苦,小心翼翼的道:

    「老爺——」

    「唉——」方宏歎了一口氣,隨手拿了兩張紙遞了過去,「你自己看。」

    盛仙玉小心翼翼的接過來。兩張紙雖大小不一,但筆鋒同樣遒勁有力,字體清奇,特別是右下角,都有同一方印章,只不過小些的紙張上還多了個「霽雲飛」的章罷了!

    「這是一個人寫的?」盛仙玉馬上明白過來,「這個『文翰』是個不得了的——」

    文翰,文翰,可自己在京中多年,沒聽說過有姓文的貴人啊!

    方宏哼了一聲:「那要再在文翰前加個『容』字呢?」

    「容文翰?」盛仙玉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神情頓時驚嚇無比:孔玉茹嫁的人,是,容文翰——那個風流倜儻的天下第一才子,上京三大世家容家的獨苗,容文翰?!

    想當初,多少姐妹對這位英俊無比的貴公子仰慕無比,以能為容公子彈奏一曲為傲事!這樣天人似的人物,怎麼可能會娶孔玉茹這樣相貌平平的女子為妻?

    盛仙玉說不出是嫉妒還是失落,乾巴巴的道:「老爺是不是,弄錯了?」

    說完卻突然響起,當初那個玉茹嫁入豪門的傳聞,難道傳聞竟然是真的?

    「我也但願是,弄錯了。」方宏吐出了一口濁氣,心裡卻明白弄錯的可能性應該極小,容大人的那張字畫是自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花了萬金才求來的,他的字一向別具一格,被公認為當世最難模仿的字體。

    更讓人懷疑的是,孔玉茹的這個女兒小名就是叫做霽雲!

    想那容家自來人丁單薄,怕是絕不會坐視自家血脈流傳在外。更不要說從那「文翰」「霽雲飛」的並列印章來看,容文翰恐怕對這個女兒還極為看重。

    「正好有批貨要運往京城,我會親自跟了去,查一下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這段兒時間好生伺候著,再找一具上好的棺槨,盛殮了那位夫人。為免節外生枝,我會稟告娘一聲,其他人就誰也不要告訴了。」

    聽方宏的意思,是連崔玉芳母女也要瞞著嗎?盛仙玉連連應著,眼睛裡是濃濃的驚喜和算計。

    「你說她日夜守著那丫頭?」方雅心梳頭髮的手一頓。

    當日離開後,就聽說爹打了盛仙玉,然後便氣呼呼離開偏院去京城了。方雅心和母親崔玉芳暗自高興了好久。

    原以為盛仙玉這幾天是沒臉見人躲起來了,卻竟是在伺候那個醜丫頭嗎?

    這個女人,又在鬧什麼蛾子?方雅心可不認為,盛仙玉是良善之輩,不然,她那好姐妹也不會凍餓之下,死在柴房裡。

    「小姐,三夫人太欺負人了!」大丫鬟荷香臉上頂著五個紅紅的指頭印急匆匆從外面進來,一副受了氣的模樣。

    方雅心抬頭,瞧了一眼荷香:「怎麼了?」

    「您不是想喝燕窩粥嗎,奴婢看這麼久了還沒送來,就去廚房催了下。哪想到——」

    荷香越說越氣。

    本來小廚房做的東西,自來都是老太太的排在第一位,然後便是正房這邊,至於盛仙玉的偏房,從來都是老老實實的排在後面的。哪知道荷香去了後卻發現,小廚房的三個火全都用著呢。問了下才知道,三個火上全是三夫人房裡要的東西。

    荷香是方雅心手下最得用的一個,和自己主子一樣,自來不把盛仙玉放在眼裡。又聽守在那裡的秋月說這些東西都是燉給那日那個冒犯了小姐的醜丫頭吃的,當即就火冒三丈。

    端起一個火上正熬得藥就潑到地上,換上了方雅心的燕窩粥上去。

    這樣的事盛仙玉剛進方府的時就候經常發生,盛仙玉開始不服氣,可每每告到方宏面前,方宏倒是心疼女兒時候居多,甚至有時還會給盛仙玉臉色。

    漸漸的,盛仙玉也就學的乖了,不敢再和方雅心別苗頭。

    荷香潑了後也沒當回事兒,仍舊一疊連聲的催著廚房再做幾樣精緻的小菜來。哪知道盛仙玉聞訊趕了來,竟是劈頭就狠狠的給了荷香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方雅心手裡的白瓷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

    「夫人,那荷香可是大小姐手下最得用的——」春雨小心翼翼道,「大小姐會不會……」

    「怕她來興師問罪?」盛仙玉指了指髮髻微微偏右的位置,示意春雨把珠釵插上去,「我倒怕她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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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6:08 |只看該作者
第006章:身份大白(四)

    霽雲沒想到,自己便是在昏迷中,就已經做了一次盛仙玉手中的槍。

    只是看到抱著自己不住抹淚,還心肝肉啊叫個不停的盛仙玉時,馬上明白,自己的身份,怕是已經被發現了。

    「好孩子,你終於醒了。」盛仙玉邊拭淚邊道,又一疊連聲催促著:

    「快去尋了林兒來,就說他雲妹妹醒了。」

    很快一個十二三歲的漂亮少年便出現在盛仙玉的小院中。

    看到出現在門口的少年,霽雲的瞳孔猛一收縮,十指不自覺的摳緊被褥。果然是方修林,那個自己愛了一輩子,愛到最終連自己和爹爹的命都搭進去的方修林,那個自己發誓,寧願來生變豬變狗,也絕不願再和他有任何丁點兒關係的方修林。

    竟然,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正是早晨,方修林逆著陽光進入房間,溫暖的晨輝,從背後灑落在方修林的肩上,更襯得那完全遺傳了盛仙玉好相貌的俊俏小臉熠熠生輝。

    好像前生,也是這樣一個明媚的冬日,方修林就這樣披著陽光走入了自己的房間,自己一頭紮了進去,以為那就是自己世間僅有的溫暖,沒料到卻是地獄的森然。

    不過一眼,霽雲就很容易捕捉到了少年眼眸中隱藏的很好的一絲厭惡。

    但不得不說小小年紀的方修林演技已經很高明。下一刻,方修林已經來到床前,臉上就已經換上了招牌式的多情笑容。霽雲有些諷刺的瞥了方修林一眼,若不是早知道了這男人的真實嘴臉,自己怕是還會被騙過去吧?

    眼見得方修林馬上就要握住自己的手,霽雲突然把手收了回來。

    方修林伸出的手一下就僵在了那裡。而且不知為什麼,心裡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哎喲,臭小子——」盛仙玉很快反應過來,嗔怪的點了一下方修林的額頭,「娘知道你擔心妹妹病情,可也不好這麼毛躁不是?女孩子的手也是你能輕易摸得的?將來呀,要是你能求了雲妹妹做媳婦兒才成。」

    「媳婦兒?」旁邊伺候的丫鬟險些驚叫出聲。眼神閃閃爍爍的在丑若無鹽的霽雲臉上和長相俊俏的方修林臉上來回晃,不是吧,三夫人想把這麼個醜丫頭要來給人見人愛的小少爺當媳婦兒?

    霽雲閉上眼睛,把頭深深的埋在被褥裡。媳婦兒嗎?果然一如上輩子的戲碼。

    下一步就是英俊少爺愛上醜陋丫頭並終於衝破重重阻力娶了丫頭的傳奇了吧?

    可惜,這一輩子,注定不過是這對兒母子的獨角戲罷了!

    自己已經不是上一輩子那個天真到愚蠢的容霽雲了。

    霽雲的手慢慢撫上自己那惹得方修林厭惡不已的胎記,這胎記做的還真是逼真呢,只是這輩子,自己再不會為了討方修林歡心而主動去掉。有這東西在,方修林應該會少往自己面前晃蕩幾次吧?

    不然,自己真怕會憤怒之下,殺了他!

    明顯感覺到霽雲的牴觸,盛仙玉臉一僵,臉色登時就有些不好看。倒是春雨小聲道:

    「小姐幾天沒吃東西了,奴婢去端些粥來可好?」

    盛仙玉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也是,這都昏睡幾天了,自然沒什麼力氣。來日方長,只要能得了這丫頭歡心,就憑兒子這長相,讓這麼個醜丫頭心甘情願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眼下她正弱著呢,正是收服她的好時機。

    倒是正房那邊兒,明明被自己下了面子,也不知為何,這幾天一直沒什麼動靜,想想實在是蹊蹺。

    「此言可真?」方雅心手一頓,本是修剪好的臘梅花兒應聲斷成了兩截。

    不得不說方雅心是一個特別有心計的女子。即便那天自己心腹被盛仙玉當眾打了耳光,方雅心雖內心憤怒至極,表面卻仍很是平靜。

    絕不會輕易出手,可一旦出手的話,定會牢牢捏住對方的七寸。這一向是方雅心的原則。也正因此,盛仙玉才會對方雅心畏懼不已。

    今日裡聽丫鬟探聽消息後回來稟告說,盛仙玉竟有意讓修林求娶那醜女,更坐實了自己的猜測,再聯想到父親離去那日偏院的怪事,難道父親竟不是為了給自己出氣才打的盛仙玉,而是,因為那醜女……

    「那包袱裡或有什麼能表明容霽雲身份的物事也未可知。」方雅心最後總結道。

    「那該怎麼辦——」崔玉芳頓時就有些張皇。自己一向在婆婆面前並不討喜,兒子方修明又是個慣會吃喝玩樂的主,虧得女兒有一副玲瓏心腸,給自己出謀劃策,不然的話,自己怕早被那盛仙玉擠兌的無處容身了。

    「不能讓那個女人的詭計得逞。」方雅心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看盛仙玉的做派,手裡定是有關於那丫頭身世的足夠證據,不然也不會下這麼大血本。那個容霽雲,比起方家的家世來,肯定只高不低。可恨爹爹,竟然把什麼都說給那個賤人聽,卻獨獨瞞了正房這邊。

    不過是生了個兒子,已經在府中如此不可一世,若是再攀個得力的親家,再依仗著爹爹毫無原則的寵愛,怕是這方府,再無娘和弟弟容身之處。

    自己絕不會讓盛仙玉的如意算盤成為現實!

    當夜,盛仙玉的小院忽然被圍了起來。然後崔玉芳帶了一群僕婦出現,氣勢洶洶的直奔霽雲的房間。

    破門而入的聲音一下子驚醒了霽雲,入目正對上荷香得意的眼睛。

    「是,你——」

    想到就是因為眼前這個醜女,才害得自己前兒大庭廣眾之下被打,荷香手一用力,一下把霽雲摜到冰冷的地面上,冷笑一聲道:「怎麼,還想報復回來?那也得等你有命回府裡!」

    「希望你,不要後悔——」霽雲低喃了一聲,就昏了過去。

    「我後悔,哈——」荷香諷刺的一笑,不就是處置了一個賤女嗎,說什麼自己會後悔,真是天大的笑話!

    盛仙玉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忙要出房去看,卻發現自己的門被人從外面鎖了個結結實實,嚇得忙大喊,可任憑這邊叫的聲嘶力竭,竟是無一人來應,終是眼睜睜的瞧著病弱的連站都沒有力氣的霽雲被人拖了出去——

    「容霽雲的病情瞧著極似時疫,決不可再在府中呆下去。至於偏院眾人,為了闔府安全起見,自盛姨娘起,近幾日內一律留在自己房間,沒有夫人同意,任何人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完了!盛仙玉無力的癱倒在地。

    實在沒想到崔玉芳如此狡詐,竟想出了這麼一個毒辣的計策。怕是人一旦拖出去,再想活著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瞬間,嘴角卻又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也罷,是那丫頭命不好,無論她活也好死也罷,發生了這件事,對自己只有利而不會有弊!

    若那丫頭能活著回來最好,回不來的話,等老爺回來,崔玉芳定然難逃責罰,說不定這個嫡妻的位置……

    林大家的邊輕鬆的拖著木板車邊哼著小曲兒。帶來的一批娃兒除了一個病的極重的,已經都送了出去,本來準備今日就結了店錢離開呢,沒想到城中最大的商賈人家方家,又托人送了個丫頭來,說是不曉事,衝撞了主家,主家又心慈,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不但不要一文錢,還白送給自己一貫錢,交代自己一定要帶走,再別讓這丫頭出現在翼城。

    這種事兒林大家的倒也不陌生,那些大戶人家,表面上看著乾乾淨淨,可內裡,卻齷齪著呢。這丫頭,定是礙了主人的眼了。

    不過,既有人白送,自己當然也不會推辭,反正也準備走了,明兒個就帶上這丫頭離開好了,沿路再尋些女娃小子來,又是一筆好生意,更何況人家還白給了一貫錢呢。至於那個快病死的小子,就扔在這裡,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很快到了租住的小店,林大家的解開捆的緊緊的被單,推了推裡面瘦小的身體:

    「喂,起來了——」

    哪知連喊了幾聲,蜷縮在被子裡的丫頭都沒有一點兒反應。

    不會是打殘了吧?林大家的心裡就有些惱火,忙不迭的徹底鬆開,仔細摸了摸腿腳,應該都是好好的,不像斷掉的樣子。

    林大家的長出了口氣,而霽雲也在婦人又摸又拽中醒了過來,半晌才艱難的抬頭:

    「你,是誰?」

    林大家的正自盤算,沒想到小丫頭突然開了口,當下不耐煩地應道:

    「你家主子已經把你賣給我了,明天你就——」

    話沒說完,藉著影影綽綽的月光,忽然看到霽雲臉上那可怕的胎記,嚇得大叫一聲,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半晌才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怪不得倒貼錢給自己,卻原來是這麼個醜陋到可怕的女娃兒。

    長成這個樣子,那是鐵定賣不出去了!怨不得不但不要錢,還白給自己一貫。看起來還病歪歪的。

    算了,大不了自己明天帶走,扔到深山裡算了!

    林大家狼狽的起身,狠狠的在地上呸了一口,揪住霽雲就扔到了牲口圈裡。

    霽雲大病未癒,一晚上的又被拖拽著扔來扔去,這狠狠的一推之下,一頭就栽倒在了地上。

    耳聽得有人痛哼了一聲,霽雲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好像趴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張了張嘴,便再次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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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6:32 |只看該作者
第007章:身份大白(五)

    霽雲再醒轉時,所有的感覺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冷。

    本就是從被窩裡被直接拉了出來,霽雲身上不過一身單衣罷了,更不要說,身下還有一個大大的冰塊兒——

    雖然從體型上明白,那應該是個人,可八成,也是個死人罷了,不然,怎麼會這麼冷冰冰的沒一點兒熱乎氣?

    大約也是同自己一樣,得罪了主家,被送給林大家的處理的下人吧?

    已經死過一次了,便是身旁還躺著個死人,霽雲心裡倒是也並不怕的。

    不管別人如何,自己總是要想法子活下去的。不論多苦,自己都要去找爹爹。

    看看角落裡,還垛了好大一堆乾草,這麼冷的天,那裡應該暖和些吧?

    霽雲動了下,想要從死屍上爬下來,手指卻忽然被人握住。

    小店外懸掛的那盞氣死風燈也飄飄忽忽、搖搖曳曳的晃了起來。

    霽雲猛的抖了一下,一個激靈就從死屍身上滾落地上,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已經適應了黑暗,霽雲已經大致看清,那死屍身量比自己略長些,應該還是個七八歲的男孩罷了。這麼小的年紀,也不知犯了什麼事,這樣悲慘的情形下,又是寒冬臘月的,就被丟給了人牙子?

    又不覺苦笑,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罷了,都是苦命人!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比這死屍又能強得了多少!合十默默禱告了下,剛要朝那乾草堆處爬,手背上再次傳來冰冷的觸感。

    難道這個人,沒有死?

    霽雲猶豫了下,終於鼓起勇氣把手放在了那人的鼻間,半晌長出了口氣:

    氣息雖然微弱,可人確實還活著。

    從這人時斷時續的呼吸來看,應該也是瀕死的狀態了。好在,同自己一樣,男孩求生的意志竟非常強。明明已經極度衰弱,卻還是再次的想要把手抬起來,可那手卻不過擦著霽雲的肌膚,徒勞的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意識到身邊的人還是慢慢從自己身邊爬開了,男孩終於不再掙扎,眼角慢慢沁出兩滴眼淚來。

    下一刻,身邊卻突然多了些柔軟的東西。

    卻是霽雲,正艱難的拖了些稻草過來。

    這個人既然還活著,自己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再凍死,興許,這孩子的家裡,也有望眼欲穿的父母在苦苦盼兒歸呢……

    這樣一趟趟的運柴草過來,委實吃力的很,不過爬了幾次,便累的幾乎喘不過氣來,一時馬廄裡充滿了霽雲高高低低的粗重呼吸聲。

    強撐著好不容易弄來足夠多的軟草,霽雲身上也沒了一點兒力氣,抱著男孩一頭栽在了草堆裡。

    歇了好大一會兒,霽雲終於又有了些力氣。懷裡抱著的男孩,氣息卻是更微弱了。

    霽雲下意識的抱緊了男孩,男孩手也動了下,似是想回應霽雲的擁抱,卻不過抬了一抬,便不再動。

    霽雲歎了口氣,哄小孩一般輕拍著男孩的後背——前世,她也曾無比渴望能給方修林生個一男半女。卻哪裡料到,從十六歲出嫁,到二十六歲被趕出方府,整整十年間,卻沒給方家留下一點血脈。

    當時方修林寬慰自己,說是無論自己會不會生孩子,他都不會另娶他人。自己感動之下愛之愈深,對方家也就更死心塌地,無論他們說什麼,自己從來都是言聽計從。

    卻哪裡想到,自己被趕出家門後,方修林立馬迎娶了他那千嬌百媚的表妹李玉文為妻,更諷刺的是,自己嫁給方修林不過十年,被趕出去時,他們的孩子都已經十一歲了!

    更沒料到的是,當時坊間竟還盛傳,方修林和李玉文本就是恩愛情侶、鴦盟早定,卻怎料容霽雲橫刀奪愛,容家更以權壓人,強嫁女兒,竟是生生拆散了一對兒有情人,現在天道昭彰,惡人受到懲罰,方修林和表妹這對兒苦命鴛鴦終成正果……

    虧自己當日還認定這些流言是李玉文所為,方修林定會為自己做主……

    正是自己的一意孤行,不但使得自己白白受辱,大庭廣眾之下被李玉文連扇了十多個耳光,更連累護女心切的花甲之年的爹爹,被方府惡狗撕咬之下差點兒喪命!

    血色淋漓中,李玉文倚在方修林的懷裡卻是笑靨如花!

    後來,自己機緣巧合下更是知道了另一件事:自己不育,除了大夫診出的宮寒之症外,更是方修林不斷讓自己服用避子湯的結果——每次只要有房事,方修林都會格外體貼,親手為自己端來一碗香濃的湯,然後親手餵給自己吃……

    「既然不想死,就不要死吧。活著雖然很痛,可總會熬出來的……我們都要活著,我要去找我爹,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將來,好保護你愛的人……」霽雲喃喃著,也不知自己都說了些什麼,終於慢慢睡了過去。

    天亮時,林大家的扒開兩人身上的稻草,看到蜷縮著緊緊抱在一起的兩個孩子,不由嚇了一跳——

    不會這麼倒霉吧?一夜間,這倆全都死了?

    抖抖索索的伸出手,只覺手下一陣冰涼,林大家的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想讓這兩個娃兒死是一回事兒,真見到兩個死屍,卻又是另一回事兒。林大家的就是再心狠也嚇了一跳,半晌反應過來,踉踉蹌蹌的就跑了出去,顧不得退房,竟是坐了車就跑了——

    要是被人發現,自己弄了倆死孩子在這裡,說不好會吃人命官司的也不一定。自己只想貪點兒小錢,可不想被扔到大牢裡去。

    而此時,方府中也是亂成了一片。

    卻是方宏,快馬加鞭從京城裡趕了回來。

    方宏進府時真是喜氣洋洋,那叫一個春風得意。

    沒想到方府有偌大福氣,隨隨便便收留個人,就真的是尊貴無比的容府千金。

    本來消息也沒有這麼容易打聽到。也合該方宏好運,七托八托之下,竟和太子的一位家臣搭上了關係,那人聽了方宏的敘述,特意找了容夫人娘家的一個老僕,老僕一眼就認出,方宏畫像上的女子,正是從他們家出嫁的容府少夫人孔玉茹。

    更令方宏想不到的是,那位家臣後來又領著自己拜見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待人和煦,打發自己離開後,那個家臣又帶來一個更讓方宏喜出望外的消息——

    太子殿下有意納方宏女兒為妾。

    這真是天上掉餡餅啊。想他們方家雖也算是富家大戶,卻是做夢也沒想到可以和官家攀上關係,更不要說是當朝太子了!

    只是方宏也有自知之明,太子會如此禮遇自己,看重的絕不可能是他們方家本身,而是,目前寄住在方家的容文翰的女兒,容霽雲。

    自然,在京城的這段時日,方宏也領教了容家在朝堂上究竟有多大的影響力——太子親自推行並為之籌謀已久的一項國策,因為遭遇了以容文翰為首的世家反對,竟生生胎死腹中!

    無論是容家在朝中無與倫比的影響力,還是太子的格外恩賜,方宏都明白,自己想保有這一切,都有一個必不可少的前提,那就是,討好容霽雲,無論想什麼法子,都必須把容霽雲留在方府。而回來時太子家臣更是明白無誤的交代了這一點。

    若失去容霽雲這個籌碼,自己不但無法保有現在的富貴生活,便是闔府人的性命,怕都沒有保障。

    容府也好,太子也罷,想讓一個方府消失,無疑都和碾死一隻螞蟻相仿。

    只是方宏所有的驚喜在回到府中後,卻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不,說冷水太輕巧了,說是滅頂的災難也不為過。當方宏興沖沖的直撲偏院時,盛仙玉流著淚告訴他,容霽雲,被崔玉芳給帶走了。

    方宏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好險沒栽倒在地。

    「老爺——」盛仙玉嚇了一跳,忙要去扶,卻被方宏一巴掌扇在臉上,「賤人,我怎麼,交代你的——」

    說著,頭也不回的就往崔玉芳住的主院跑去。

    一路上倉皇的模樣,直把那些奴僕看的目瞪口呆。

    「夫人——」春雨和秋月反應過來後也嚇了一跳,慌忙去扶還跌坐地上的盛仙玉。

    「我,沒事兒。」盛仙玉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是懊惱,又是歡喜。

    看老爺的樣子,容霽雲是容府小姐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可惜,這會兒,怕是小命早沒了。只是,自己保護不力,尚且被老爺如此對待,那害了容霽雲性命的崔玉芳,絕對更沒有什麼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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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7:00 |只看該作者
第008章:身份大白(六)

    主院方老太太的正房裡做了滿滿當當一屋子的人。

    卻是方家的大姑奶奶方錦帶了兒子女兒回來省親,老太太最喜歡熱鬧,包括崔玉芳在內,大家都簇擁在老太太身旁。一屋子的珠光寶氣、花團錦簇,看得人眼暈。

    「奶奶,您果然最疼姑媽。」方雅心做出傷心的樣子,輕輕晃著老太太的胳膊,「瞧這一桌子的好東西喲,雅心每次來,奶奶都是藏得嚴嚴實實,姑媽一來,就全擺上了。」

    老太太呵呵一笑:「心丫頭還說!是誰聽說姑媽要來,高興的什麼似的,又巴巴的跑過來,又是好茶又是精美點心的,一趟趟往老婆子屋裡搬。我倒是疼你,也沒見你這麼上心過。」

    嘴裡雖是這樣說,臉上表情卻是開心的很。

    畢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雅心對姑媽好,老太太高興著呢。

    「哎喲喲,」方錦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樣,「你們兩個就故意氣我吧,不就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嗎,娘也好,雅心也罷,心裡早就沒了我吧?瞧瞧,一個說這東西多好啊,一個說哎呀,這東西可都是你送的,你們兩個親親熱熱,我們倒都成多餘的人了!」

    說著,就把頭往旁邊的崔玉芳懷裡擠:「罷了,雅心搶了我的娘,我也要搶她的娘,都說長嫂如母,嫂子,你可要好好疼錦兒。」

    「錦兒,你都多大的人了,今兒還——」老太太忍不住,撲哧一聲就笑噴了,其他人也是笑的前仰後合。

    正自和樂融融,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哪個小子,這麼不懂規矩?」老太太微有些不高興。知道老太太喜靜,大凡自己房間外,一向眾人都是躡手躡腳的,這麼咚咚咚的腳步響聲,可知來者定然是個男子。

    「娘和小姑繼續嘮著,」崔玉芳站起身,「我著人去瞧瞧。」

    說著便往門口而去。

    哪知道剛掀開厚厚的門簾,迎面正好瞧見方宏。

    崔玉芳頓時一喜,忙迎上前:「老爺——」

    方宏也看到了崔玉芳,獰笑著上前一步,忽然抬起腳,朝著崔玉芳的心窩處就狠狠的踹了一腳!

    裡面人也聽到了崔玉芳的聲音,都不由的一喜,難道竟然是兒子(哥哥)回來了?除老太太還坐在那裡,其餘人忙都起身去迎。惟有方雅心,心裡卻很不踏實。

    以爹的行程,最早也得三四天後到家,怎麼這麼急就趕了回來?

    只是眾人再沒想到,剛剛起身,門忽然被撞開,然後一個人影就重重的跌倒在眾人腳下。

    「嫂子——」方錦走在最前面,立時看清倒在地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嫂子崔玉芳。

    方雅心大驚,忙排開眾人,上前一把抱住崔玉芳。卻見自己娘親正痛苦的蜷縮成一團,嘴角還有鮮血汩汩流出,頓時大慟。抬眼看自己爹爹再次揚起手來,方雅心合身就護住了崔玉芳,恨聲道:

    「爹索性把我們娘倆一塊兒打死吧,以後眼不見心不煩的,爹和盛姨娘自然可以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了!」

    自己猜的沒錯的話,爹這麼暴怒,肯定又是盛仙玉搗的鬼!

    爹向來最疼自己,從小不捨得動自己一個手指頭,憑她盛仙玉再如何猖狂,方雅心可不信方宏會為了她難為自己。

    哪想到方宏卻像中了邪般,連猶豫都沒有的就賞了方雅心一個重重的耳光。

    方雅心瞬時就被打懵了,便是其他人等,也都傻在了那裡——

    方雅心從小乖巧,在府中頗有人緣,長大後又善籌謀,甚至方府內務,崔玉芳很多時候也要聽從女兒的意見,雖還是尚未出閣的小姐,卻也是人人敬畏,卻不防今日會在眾人面前出這樣的大醜。

    「爹,你——」方雅心一張俏臉很快腫脹的老高,又急又怒又愧之下,兩行淚水瞬時就從臉頰上流了下來。

    方老太太也反應了過來,氣的抓起手邊的茶杯就朝方宏擲了過去:

    「孽子!我這麼孝順的媳婦兒,還有花骨朵一樣的孫女兒,你也下得去手!今兒個你要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老身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方錦也很不贊成道:「大哥,按說做妹妹的,沒有插手娘家事務的道理,可今天,委實是大哥不對。大嫂這麼賢良的性子,雅心又是這麼乖巧,再為了什麼人,也不能在眾人前面讓她們沒臉不是?」

    眼看著天都要塌下來了,這些人還沒事兒人一般指責自己。方宏狠狠一跺腳,紅著眼睛盯著地上哀哀哭泣的母女二人:

    「還哭?闔府人的性命,就要斷送在你們母女二人手中!這件事若能善終還則罷了,不然,我就先一根繩子吊死你們兩個,然後再找個地方抹脖子算了!」

    「啊?」這下連老太太也意識到出大事了,不由一愣,「宏兒你說什麼呀,玉芳和雅心這幾日都在我這老婆子房間裡,會惹來什麼天大的禍事?莫不是你聽了讒言,弄錯了?」

    方錦卻很是不以為然:「大哥,你是一家之主,可得一碗水端平,可別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就是說破天去,我都不信嫂子和我這侄女兒會害咱們方家!」

    「閉嘴。」方宏厲聲道,「你知道什麼!妹夫已經在前面等著了,你這就家去吧。」

    這架勢,分明已經是下逐客令了!

    方錦頓時氣苦,一跺腳,領著女兒扭頭就走。

    方宏也不搭理她,卻是命所有人都退下去,又派了信得過的下人遠遠的守著,不讓任何人靠近。

    方雅心終於覺出不對勁兒,爹的樣子,明顯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可是這幾天,自己和母親委實連家門都沒有出過啊,又怎麼會……

    突然想到昨晚自己出主意讓母親拖出去的那個醜女,不會和她有關吧?

    果然,方宏掩好門後,恨恨的盯著地上的崔玉芳:

    「賤人,還不快說,你把人弄哪兒去了?」

    「什麼人啊?」老太太明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頭霧水的問方宏道。

    崔玉芳卻是一聽就馬上明白,這說的是自己昨晚捆走的那個丫頭的事兒,心裡頓時大怒,沒想到老爺竟是要為那個醜女出頭,換句話來說,分明就是為了盛仙玉那個賤人來找自己晦氣罷了:

    「老爺,您好狠的心,枉玉芳嫁了您這麼多年!您不就是想給盛姨娘出氣嗎?玉芳給您生兒育女,到了到了,竟是連一個府中丫頭都不如!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還不如,這麼死了算了!」

    「你還要說?」方宏沒想到,都到這時候了,崔玉芳還有心思爭風吃醋,氣的揪住崔玉芳的頭髮又是一個耳刮子,「好好好,我這就打死你罷了!我問你,你把她送哪兒去了?信不信要是那丫頭死了,我第一個先要你的命!」

    聲音之狠戾,嚇得崔玉芳猛一哆嗦。

    方老太太突然想到兒子走時囑咐自己的話,終於難得清醒了一次,「你們說的是,那個叫容霽雲的丫頭?到底發生什麼了?對了,宏兒你不是說進京打聽那丫頭的消息嗎?」

    神情忽然一震:「難道,她真的是——」

    「是啊。」方宏失魂落魄的癱倒在一張椅子上,「她果然是容家的女兒,聞名天下的大楚第一才子容文翰的女兒!」

    容文翰?崔玉芳還在糊塗,方雅心卻已經回過神來:

    「上京的,容家?」

    「是。」方宏點頭,神情萎頓,「而且,太子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並答應,擇日娶你為妾。你這麼聰明,不會不明白,太子會願意要你的原因吧?」

    「太子要娶我們家雅心?」崔玉芳的淚一下止住了,打雞血一般的從地上爬起來,半晌卻又噗通一聲坐倒地上,又哭又笑道,「你說,太子,瞧上我的雅心了?」

    「真是昏聵!」方宏厭煩的道,「你以為不是因為容霽雲在我們府上,太子會看一眼雅心?我現在明白告訴你,若是容霽雲有個三長兩短,不要說太子絕不會娶雅心,便是我們闔府大小的性命,說不定都不保!」

    崔玉芳這次終於聽明白了,合著女兒的這樁大好姻緣,是太子看在那個醜丫頭容霽雲的份上才勉強應允的。

    天啊,那豈不是說,容霽雲的來頭大得很?

    「還愣著幹什麼?」關鍵時候,倒是方老太太先清醒過來,枴杖在地上狠狠的搗了一下,「玉芳你把人送哪兒去了?還不快帶了人去找!」

    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幾日,玉芳母女倆在自己房間裡寸步不離,原來就是為了防止自己發覺這件事!

    心裡頓時對崔玉芳極為不滿,當下板了臉道:「我老太太果然是個擺設罷了,玉芳你管得好家!」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崔玉芳忙不迭的從地上爬起來,嘴裡一直叨叨著:「我這就去,我這就去,我捨出這張老臉來,我給她跪下——」

    女兒的大好姻緣啊,自己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得把那尊貴的容家小姐請回來。

    方雅心也顧不得自己披頭散髮,接了崔玉芳的話急急道:

    「娘說把人交給林大家的領走了。林大家的自來貪財,租住的應該是些小店。爹快派人去,多派些人手;再派人順著官道去追,不過一天工夫,人即便走了,應該也不會太遠……」

    方府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很快就派出了所有奴僕,據說,是要找方府盛姨娘的甥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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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19:17:21 |只看該作者
第009章:再回方府

    霽雲再睜開眼時,已經是重新回到了方府之中。

    微微動了下身子,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上半身倒是酸痛的厲害,下半身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竟然沒有一點兒知覺。

    霽雲不敢相信,又用手狠狠的在腿上掐了一把,仍是沒有絲毫痛感!

    「我的腿,我的腿,怎麼了?」

    重生後,霽雲第一次感到了恐懼:若是沒有了雙腿,自己該怎麼去尋找爹爹?

    「雲妹妹——」一個有些悲愴的男聲忽然在耳邊響起,身子也隨之被強行帶入一個懷抱之中,「你別難過,你放心,有我呢,哥哥已經替你報了仇,欺負你的荷香,我已經讓人牙子領走發賣。至於妹妹的腿,好歹總有法子的,即便一時看不好,只要妹妹不嫌棄,哥哥,做你的腿——」

    霽雲身子猛地後仰,正對上方修林含著熱淚的雙眸。

    方修林一怔,眼中的淚竟生生被霽雲眼中的寒意給嚇了回去——

    好像太不對勁了吧,明明還只是個六七歲的丫頭罷了,怎麼這眼神兒卻如此嚇人,彷彿,能看穿自己似的!

    被這樣一雙眼睛瞧著,本就裝的痛苦至極的方修林竟是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了,訕訕然放開霽雲。

    「我的腿,我的腿,怎麼了?」霽雲臉色蒼白,手也下意識用力絞著。

    方修林很快恢復鎮定,溫言道:「雲妹妹莫要害怕,大夫說,凍得太狠了,腿暫時沒有知覺也是正常的。」

    只是大夫還說了一句話,若是半個月之後仍是沒有知覺,那應該就是,殘了!

    這個結果,倒是讓方府中人樂意接受的。一個殘了的容府千金,又寄人籬下,不靠著他們方府,還能靠誰?

    基於霽雲的殘疾是崔玉芳直接造成的,大兒子方修明自然直接被判出局。方宏一錘定音,容霽雲就嫁給方府二公子,十二歲的方修林好了。

    盛仙玉自是喜氣洋洋。

    方雅心那臭丫頭雖是嫁給了太子又怎樣,不就是個妾嗎!而且聽方宏的語氣,容家權勢之大,連皇室都得容讓三分。容家那麼大一個家族,目前嫡系也不過就容霽雲這麼一點兒骨血罷了。兒子只要能娶了容府千金,飛黃騰達,自是指日可待!

    而且,方宏也明確告訴自己,至多年後,他便會抬了自己為平妻。

    盛仙玉明白,這樣做,表面上看,是對崔玉芳差點兒害了容霽雲的懲罰,實際上,卻是為了將來一旦容霽雲身份大白於天下,娶了容霽雲的林兒能有一個相對而言更加體面的身份,那樣才能更容易為容家接受不是?

    因此,盛仙玉足足關在房裡和方修林談了一下午。

    方修林本就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不用盛仙玉說,也馬上想到了這一層,暗下決心,一定要讓容霽雲在知道自己身份前愛上自己,並對自己死心塌地。

    甚至因此,連原先看了都做做噩夢的那張醜臉都覺得順眼了些,起碼做起含情脈脈那一套來已經是毫無壓力。

    卻沒想到這醜丫頭竟是絲毫不為之所動。

    已經知道了霽雲的身份,方修林也不敢太過造次,接了丫鬟捧來的參茶遞給霽云:

    「來,雲妹妹,我特意讓丫鬟一直給你溫著的,快喝了暖暖身子吧。」

    霽雲明白,形勢比人強,無論內心如何的驚濤駭浪,也決不能表現出來。同理,就是再恨方修林,也得忍著些。當下強忍住內心的煎熬與憤怒終於伸手接過參茶,輕輕抿了一口,想了想,小聲道:

    「那天,和我一起的那個哥哥呢,我想看看他。」

    「你說那個和你一起的小子?」方修林的臉色明顯有些難看。突然有一種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的感覺——

    畢竟,找到容霽雲時,她可是和那個小子緊緊的抱在一起。

    不過一掃,霽雲就把方修林的充滿掠奪而又厭憎的神情盡收眼底。慢慢呼出一口濁氣:這個男人有太大的野心,尤其是對於功名利祿。虧前世,自己還自作多情,誤以為這是方修林太愛自己了!

    從前,自己總是小心翼翼揣摩他的心思,想方設法討他歡心,唯恐他會嫌棄自己的孤女身份,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沒有人知道,現在的她其實是已經活過一世的幽魂,沒有人知道,她其實早已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同樣,現在患得患失,唯恐被拒絕的人是他們而不是自己。

    「我想見他。」霽雲聲音並不高,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哦,好。」方修林愣了一下,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答應了什麼,不由有些後悔——

    自己怎麼這麼容易就聽從了這麼小的丫頭的吩咐?

    真是太頭疼了,這丫頭不但對自己的示好全無所覺,而且還這麼任性!只是方纔已經答應了,再要改悔明顯不太合適。

    只得走出去叫了兩個下人,又細細囑咐了霽雲幾句,這才起身離開。

    男孩並不是被抱過來的,而是扶著下人的手,自己一步一步挪過來的。

    不得不驚歎男女之間體質的差別,即使是孩童,竟也是如此。只是男孩雖已能下床,臉色不知為何,卻是毫無血色,如同死人面孔一樣蒼白。

    應該沒人告訴他要來見誰,所以看到躺在床上的霽雲時,男孩明顯吃了一驚,卻又很快把驚訝壓下去,一言不發的在霽雲床前坐下。

    霽雲上上下下打量著男孩,良久終於輕輕道:

    「我們又見面了。你沒事兒,真好。」

    男孩抿了抿嘴唇兒,嘴角微微上揚,卻仍是沒說一句話。

    霽雲也就閉了嘴,自重生後,心裡終於第一次有了一點喜悅的感覺:重活一世,總覺得一切好像很不真實,而這個男孩子的出現,卻真真切切的讓霽雲意識到,原來一切真的重新開始了。

    這個男孩子,她上輩子就見過,也是這個冬天,當時他獨自一個昏倒在雪地裡。霽雲坐的車子正好經過,心軟之下,就把他帶進了府裡。

    哪知得知自己從外面帶了個男孩回來,方修林當時就很不高興,自己嚇壞了,只得給男孩裹了厚厚的棉被又放下些藥物後,把男孩子拜託給剛到府上的表小姐,也就是後來和方修林上演了一出「感天動地生死苦戀」的李玉文。

    之所以記得那麼清楚,實在是男孩子的相貌太好看了,竟是比方修林還要精緻的多。

    後來自己還曾問過李玉文,可惜李玉文卻告訴自己,說是男孩醒來後就走了……

    沒想到今生又在差不多的時間遇到了男孩,和上一世不一樣的是,兩人卻是在男孩清醒的時候見了面——這是不是昭示著,這一生,那些曾經上演的悲劇,自己也許可以讓它們不再發生?!

    兩人一個低著頭想心思,一個面無表情,竟是半天都沒有說話。

    一直守在窗外的方修林終於長出了口氣,放心的離開了霽雲的房間。

    眼看著又到了吃藥的時辰了。想著兩人症候差不多,霽雲也就吩咐下人多熬一碗藥來。

    男孩平靜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裂縫,只不過那悲催的苦惱樣子同樣是一閃而過便又恢復了死氣沉沉的樣子。

    霽雲失笑,看男孩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閉著氣仰頭就把一大碗藥喝了進去,忙捏了個蜜餞丟進男孩嘴裡,男孩嚇了一跳,竟就那樣張著嘴巴傻在了那裡。

    霽雲失笑,柔聲哄道:

    「快漱一漱啊,化了很甜的,嘴裡就不苦了。」

    明明霽雲看著也是六七歲的小孩罷了,卻偏要用這麼老氣橫秋的哄孩子一般的語氣說話,其他伺候的丫鬟就有些忍俊不禁:

    「這麼好吃的蜜餞,小公子八成是捨不得吃呢。」

    「太好吃了所以捨不得嗎?」霽雲也就順著丫鬟們的話故作天真的道,想了想隨手拿起案几上的那包蜜餞塞到了男孩手裡,「你拿著吧,覺得嘴裡苦了就吃一粒。」

    男孩定定的看了霽雲一眼,把那包蜜餞緊緊的抱在了懷裡。

    直到離開,男孩卻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目送男孩走遠,霽雲嘴角慢慢露出一絲笑容:這一世,不知是因為什麼,李玉文好像出現的,晚了些啊!還有她那個弟弟——

    當時在府中,一則自己心裡眼裡全都是方修林一個,二則方修林的有意回護,以致自己根本不瞭解李玉文的家庭狀況,再沒想到她竟然有那樣一個俊美如斯而又心狠手辣的弟弟。

    她那個弟弟雖然只出現過三次,可每一次都給自己帶來幾近毀滅的打擊:

    第一次,他護著李玉文冠冕堂皇的從正門而入,看著自己的那冰冷神情如對狗彘;

    第二次,自己再次落入方家人手中,爹爹派了身邊近衛來搭救,他卻仗劍擋於門前,毫不費力的斬殺三人,重傷一人,然後在天亮時,親自把自己交予了來拿人的衙差,見證了自己身敗名裂的整個過程;

    第三次,破廟之中,他再次出現,格殺了爹爹身邊最後兩名近衛,留下一地鮮血後,才冷漠的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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