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月半彎)重生之掌上明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6-4-23 01:21:31 |只看該作者
第020章:天高任鳥飛(三)

    兩個月後,渠里。

    渠里是緊靠魯山的一個偏遠小鎮,隸屬舞陽郡,本來就並不如何繁華,再加上近兩年來,鎮上一些上山打獵的獵戶很多進了山後就再也沒出來,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有人說是那些獵戶惹怒了山神,山神降下了懲罰……

    當時人們也曾報告官府,哪知官府來了後,反說鎮上人造謠生事,勒令不許胡言亂語。那之後,鎮上又有二三十個青壯年神秘消失……

    從那以後,人們非但不敢再上山打獵,更有些有門路的紛紛從鎮上搬走,這渠里小鎮也就更加荒涼破敗。

    畢竟是暮春時節,長長的葛籐,長得恣意的狗尾巴草,間雜著各種叫不出名號的野花,讓這個荒涼的小鎮也很是染上了些春意。

    「喂,站住!」一個有些公鴨嗓的聲音忽然打破了正午時分的靜寂,卻是一個面白無鬚的四十多歲男子,正橫眉怒目的又喊又叫,那聲音又尖又細,聽著著實有些怪怪的。

    他的前面是兩個衣著襤褸的八九歲男孩,每個人手裡都抱著個包袱,腳下趿拉著一雙破鞋片子,沒命的往前衝著。

    後面的人雖已是氣喘吁吁,卻仍咬著牙窮追不捨,看情形,那包裡應該是極貴重的東西。眼看就要追上了,兩個孩子卻是聰明得緊,對視一眼,一個朝東一個往西,竟是分頭跑了開去。

    白面男子明顯愣了一下,跺腳罵了句「小猴兒崽子」,便也跟著掉頭往東追了起來。

    只是就這麼一愣神兒,那孩子卻已經拐進了一處胡同。

    男子嚇得一激靈——

    包裡的吃食倒無所謂,裡面那面太子府的令牌要丟了,自己可就麻煩大了!

    一溜煙兒的追了過去,男子登時面色如土:哎喲我的娘哎,這就一眨眼的功夫,那熊孩子怎麼就沒影了?

    真是要了老命了!鮑林那個兔崽子可正等著挑自己錯處呢,這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能討得了好去!

    主子的性格,自己可最清楚,最是不能容人的,何況是和采金礦這事兒有關的。

    雖然自己和鮑林都是主子面前得用的人兒,可要是鮑林拿這件事做文章,真剁了自己,主子怕也不會怪罪他的。

    錯眼瞧見一株大柳樹下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正瞪了黑白分明的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瞧著自己,忙一把拽住:

    「說,有沒有見到一個孩子跑過?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男孩兒嚇了一跳,忙往後縮,神情驚恐無比。

    男子還要再問,耳後忽然傳來一陣風聲,忙要回頭,卻已是狠狠的挨了一下,頓時趴在地上。

    「哥,你做什麼?」小男孩嚇了一跳,忙出聲喝止。

    「阿開別管那麼多了,快幫我把人捆起來。」

    「哥你又不乖!」小男孩語氣很是不贊成,「大哥走的時候說不許我們做壞事,難道你都忘了嗎?快放開這位大叔。」

    男孩子似是有些為難:「阿開,我們都兩天沒討到什麼東西吃了。而且那人說,只要把這人留兩三個時辰,他就給咱們白麵饅頭吃。那人還說,除了讓咱們把那個圓圓的牌兒給丟到丘湖裡,其他的東西還都還給他,他們也就開個玩笑而已。咱們又不是害了這人性命,也不算不聽大哥的話,又有有什麼相干?」

    男子已然醒轉,正好聽清男孩的話,眼中頓時有些森冷:

    肯定是鮑林那個王八蛋!竟然打的這般好主意嗎!金礦那裡可是定下的死規矩:

    過了申時,可是不准任何人進入。再加上自己太子府的令牌兒再被丟到不知名的地方……

    男子不由打了個寒噤,這是明擺著想要自己的老命啊!

    一個翻身就做了起來,一把揪住身後男孩的手腕兒:

    「什麼人支使你做的?」

    「咦,哥,不就是他讓你做的嗎——」六七歲男孩眼睛忽然一亮,指著遠處道。

    男子霍的回過頭來:眼前卻哪有一個人影?這才知道上了當。再回頭,小男孩已經扯著偷了自己東西的男孩的手退到一箭開外。

    眼睛不由一亮,這小傢伙,倒還是個可人的,不但心底厚道,難得還機靈的很。

    當下收起惡容,換上一副慈悲模樣:

    「兩個小崽子,快過來,大叔答應你們,只要你們好好回答大叔的問題,大叔不但不怪你們,還給你們買白麵饅頭吃。」

    聽說能吃上白麵饅頭,兩個餓的骨瘦如柴的孩子眼睛同時一亮。

    那大些的孩子便想上前,卻被小孩子拽住,認真道:

    「我們站在這兒就好。」

    又轉了頭對男子道:

    「大哥跟我們說做人要講義氣,我哥已經答應了那人不會告訴旁人,我們把東西還給你就是,大叔別問我們了好不好?」

    男子笑的愈發慈和:

    「不然這樣,我說,你們聽著,若是的話就點點頭,這樣也不算不講義氣是不是?大叔仍然會給你們白麵饅頭吃。」

    小孩子腦袋瓜畢竟簡單些,想了想覺得男子說的也有道理,再加上那白麵饅頭的誘惑,就點點頭應了下來。

    「讓你跟我開玩笑的,是不是一個瘦高個,皮膚黑黑的,嘴角處還生了個痦子的人?」

    大些的男孩子似是認真回想了下,然後迅速的點了點頭。

    果然是鮑林那個王八蛋!想要害自己,沒那麼容易!虧得陰差陽錯,碰到了這個小男孩,不然可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男子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抬起頭,看兩個孩子還眼睛亮晶晶的盯著自己,眼睛轉了轉,對大些的男孩道:

    「你去把咱家,哦,我的東西拿來。我這就帶你們去吃白麵饅頭。」

    「好勒。」男孩子高興的一蹦多高,撒丫子就往一處破舊的祠堂跑去。

    目送那個男孩子遠去,男子看了一眼同樣神情興奮的小男孩,心裡很快有了計量:

    「娃娃,你願不願意跟著大叔走?大叔保證,不但頓頓讓你吃到白麵饅頭,還可以經常吃到肉。」

    鮑林不是想算計自己嗎,自己就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這兩孩子方纔的反應,鮑林應該並沒有見過這小些的孩子。而且這小傢伙,可比他那個哥哥聰明多了,也算是自己的的福星吧,自己這條命可多虧了他呢!

    「我不去。」沒想到小男孩一口就拒絕了,還警惕的往後退了一步,「大哥說,我們兄弟幾個不能分開。」

    男子本來不過是試探一下,想要最後確認一下,小男孩到底有沒有受鮑林的收買——若是很爽快的就答應了,說不得,自己不但不能要他,還得讓人好好調查一番,看是不是鮑林安排好的。

    現在既然這樣乾脆的就給拒絕了,說明和鮑林應該是沒關係的。而且這麼小的年紀,主意就拿的這般正,不定還真是個得用的呢!

    「不過跟在我身邊伺候罷了,大叔可不會難為你。而且大叔告訴你,那個讓你們給他辦事的人可是個厲害的,看你們沒做好,說不得會害你兄弟性命也不一定。你要是願意跟著我,我就去同他說,讓他不來難為你那些兄弟。」

    男孩果然嚇了一跳,眼睛頓時淚汪汪的,卻仍是猶豫著沒有馬上答應下來。

    看方才跑走的男孩子已經領著六七個同樣衣衫襤褸的孩子跑了過來,最前面的兩個孩子果然捧著自己採買東西的兩個包裹。

    男子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道:

    「不急,你可以待會兒再回答我。」

    然後帶了這群孩子朝著東北角的周記饅頭鋪而去。

    這群孩子果然餓的狠了,一大屜饅頭很快被搶了個精光。

    惟有那個小男孩,手裡捏了顆饅頭,咬得卻很慢,明顯是有心事的樣子……

    男子也不管他,只翹了腿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對著老闆揚聲道:

    「再來一屜,讓他們帶走。」

    胖胖的周記老闆忙又端了一屜來,笑呵呵的奉承道:「官人可真是個大善人。給這些小傢伙買了這麼多饅頭。」

    男子微微一笑,順著老闆的話頭道:

    「我也就是看這些孩子可憐。你說這小小年紀,就流落街頭……對了,這都是咱們這鎮上的嗎?怎麼父母也不管?」

    「都是些可憐人。」那老闆點了點頭,對這麼個突然冒出來的大主顧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真是造孽喲,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兒吧。再這樣下去,便是我這饅頭鋪也得關門了!」

    又瞧了眼那些啃著饅頭就喜笑顏開的孩子,歎了口氣道:「客官到我們這兒,肯定也奇怪怎麼就婦女孩子多,青壯年少吧?哎,不瞞您說,我們鎮邪性著呢!也不知怎麼了,這年青人說沒有就沒有了。您老要年前來呀,這樣滿街跑的沒爹沒娘娃更多!」

    「這一過年啊,那些有娘在的,看看家裡男人怎麼也等不回來了,又怕娃兒也會有什麼禍事,就帶著娃兒走了,再加上朝廷徵兵,那些半大小子又走了一批,就剩這些沒爹沒娘的可憐孩子了……每天東家討點西家要點的。就是一打仗吧,這賦稅又加了幾成,家家都難著呢……瞧這些孩子瘦的喲……」

    聽了饅頭店老闆的話,男子一顆心愈發放到了肚子裡——怪不得方纔那小子說兩天都沒好好吃東西了!而且,果然都是本地人,而非什麼人安插的眼線。

    也是,自己確然有些草木皆兵了,即便安插眼線的話,這麼小的孩子又頂什麼事啊。

    看幾個孩子也吃飽了,又吩咐他們把剩下的也都分了拿走,這才施施然起身結賬。

    經過小男孩身邊時,特意停了下,低聲道:

    「想好了嗎?我可就要走了。」

    「我跟你走。」男孩憋了好久的淚終於落了下來,抽噎著道,「大叔可要說到做到,別讓那人為難我哥哥們。」

    「那是自然。」男子爽快的應了下來,又把剛剛吩咐老闆準備的一兜包子遞過去。

    小男孩狠狠的抹了把淚,接過來向幾個打打鬧鬧的男孩子跑了過去。

    男子默不作聲的瞧著,笑的甚是開懷。

    而偏僻的岔路口旁,瞧著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剩下的那些男孩子卻是情緒低落,甚至有兩個,還抹起了眼淚。半晌,還是那個略大些的男孩子跺了跺腳:

    「回了,回了。阿開不是跟我們說了嗎,等他找到爹,就會回來找我們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6-4-23 01:21:55 |只看該作者
第021章:天高任鳥飛(四)

    男子卻並不就走,而是帶著霽雲往一個車馬行而去。

    車馬行的老闆看到男子,明顯吃了一驚,忙不迭的迎上來,看左右無人,忙陪了笑臉小聲道:

    「爺,您老可回來了。」

    又瞧見後面的男孩,不覺愣了下:

    「這位是——」

    男子卻並沒有搭理那老闆,傲然坐在正中的位子上問道:「客人呢?可接著了?」

    老闆臉色變了下,很快又恢復正常,忙回道:

    「小的正要派人去報給爺呢。方才呀,湊巧鮑爺也出來辦事,就吩咐跟您來的兩位爺先把方家老爺子給送過去了。小的也把爺的車準備好了,爺您看——」

    男子臉色忽然就變得難看之極,手裡的茶杯狠狠的往桌上一礅,茶杯卡嚓一聲就變成了碎片,被濺了一臉熱水的車馬行老闆神情頓時變得比哭還難看。

    「保爺——」

    忽然想到什麼,保爺臉色一變:「阿青呢?」

    鮑林那小子派人把自己誘走,不是為了對付阿青吧?要真是那樣,可就糟了!

    「阿青?」車馬行老闆明顯有些糊塗,卻又旋即明白過來,「您說跟著您的那位爺啊,奧,在呢,在呢,我方纔還見著呢。」

    忙快步出去,很快便引了一個人進來。

    卻是一個頭戴斗笠的白衣男子,雖是看不清容貌,那身子卻是太瘦了些,以致那白袍好像掛在身上一般。

    保爺明顯鬆了口氣——算鮑林那傢伙識時務,沒敢動阿青。不然,自己可就真死定了。

    「過來,」保爺沖男孩兒招招手,一指始終低頭不語的阿青道,「記著,以後你就負責伺候青公子。」

    男孩兒愣了一下,忙乖巧的上前見禮。

    阿青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沒聽見,竟是沒一點兒反應。

    保爺就有些發急,有些憋氣的瞪了男孩兒一眼:

    「不能讓青公子要你的話,你那幫兄弟——」

    男孩兒眼淚嘟嚕一聲就下來了,噗通一聲跪倒在那青公子面前,怯生生的道:

    「公子留下阿開吧。阿開什麼都會做,真的——」

    男孩兒的眼睛濕漉漉的,宛若一頭受傷的小鹿,縱使是鐵石心腸,面對著這樣一雙眼睛怕也狠不下心吧?

    阿青頭微微擺了下,喉嚨裡似是逸出一聲歎息。

    男孩兒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那保爺神情終於放鬆了些:

    若不是這祖宗每天鬧死鬧活的要個小廝,自己也不至於差點兒被鮑林算計!

    「好了,走吧,走吧。」保爺終於鬆了口氣,很快站起身,又衝著男孩兒道,「你,快些,把青公子的包裹背過來。」

    男孩兒順著保爺指的地方瞧去,卻是一個大包裹,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都裝了些什麼,男孩兒忙去背,卻是被壓的一個趔趄。那青公子和保爺卻已經朝一輛套好的車子而去。

    忙咬牙背起包裹跟了上去。只是包裹畢竟太沉了,男孩兒小小的身子被壓得左右搖擺,宛若一頭小浣熊,保爺回頭正好瞧見,登時笑的前仰後合。

    那青公子卻仍是低著頭,看都沒往男孩身上看一眼。

    車馬行老闆小心翼翼的趕了輛馬車過來,很是驚奇的發現,剛才還火冒三丈的保爺這會兒子竟是笑逐顏開,雖不知道為什麼,卻也長出了口氣:

    這下賤的閹狗果然難伺候!

    又一想也是,下面那活兒可是這男人的命根子,這些不男不女的玩意兒連命根子都沒了,也就剩其他方面拿喬這條路了!

    恭恭敬敬的送保爺等三人上了車,車馬行老闆直起腰來,鄙夷的吐了口唾沫:「兩隻閹狗,還是一對兒腌臢兔兒爺,我呸!什麼玩意兒!」說完又邁著八字步回了店裡,那鴨子般搖搖擺擺的背影,竟有些官老爺的味兒道。

    男孩兒正是喬裝後的霽雲。

    霽雲也沒想到,事情竟會這麼巧。

    離開舞陽郡後,霽雲一路打聽著一路往渠里而去,畢竟人小力單,竟是足足走了一二十天之久,等到了渠里時,早就是衣衫破舊骨瘦如柴,竟是不用打扮,就是小叫花子了。

    也因此,很快就和李虎——也就是那個稍大些的男孩——他們混到了一起。

    這世上最常見的就是這些蓬頭垢面的討飯娃兒,多一個或是少一個,自然也就完全沒人在意。

    討飯上霽雲卻是不在行,可霽雲會做飯,經常能把小夥伴們討來的東西做成香噴噴的一鍋,甚至偶爾還會釣條魚幫他們加餐,竟是很快的就和親兄弟一般了。

    只是來渠里好多天了,縱使霽雲多方探訪,卻沒找到一點兒有關金礦的消息。

    直到霽雲發現那個車馬行。

    這渠里小鎮再往裡走就是崇山峻嶺,車也好,馬也罷,應該都是不太實用的。而那家車馬行看著生意卻是興隆的緊,而且自己也溜進去瞧過,裡面的馬匹個個膘肥體壯,竟然匹匹都是少見的良駒!

    昨日,李虎更是湊巧聽見那車馬行老闆開口閉口閹狗閹狗的罵個不停。

    李虎不懂什麼是閹狗,回來就當笑話講給霽雲聽,霽雲當時就大喜過望:

    李虎不明白,自己可是清楚,那所謂閹狗,不就是太監嗎!

    果然,今日車馬行就來了些子陌生人。霽雲悄悄觀察了下,為首的那白面無鬚男子,說話聲音又奸又細,明顯就是個太監!毫無疑問,這世上能使喚的上太監的人,必然是皇家人。

    微一思索,便叫過李虎安排了一番。原想著能有機會結識太子的人就好,卻沒想到竟得以跟著去金礦上!

    至於說那鮑林,自己和李虎別說見過,卻是根本連聽都沒聽過的!只是這保爺既然自己要認定是他做的,也就只好隨他了!

    原以為要服侍的人是那什麼保爺——後來霽雲也知道了,這保爺,竟然就是太子東宮的大太監王保——卻沒想到竟然是這神秘的青公子。

    而且這保爺的態度也委實有些奇怪,說他怕青公子吧,神情裡卻又有些鄙夷,好像還有些說不出來的輕薄……

    車走了個把時辰,終於停了下來。

    霽雲先跳下車,然後乖乖的繞到另一邊去扶青公子。

    青公子倒也沒有拿喬,伸手搭上霽雲的肩,衣袖下露出一截皓腕,竟是如玉石般瓷白的顏色,分明是男人的手掌,卻十指纖細,掌形修長。

    不知該生成什麼模樣,才配得上這樣一雙手?

    王保瞟了一眼神情微有些呆滯的霽雲,這還是青公子的手,若是再瞧見那張臉,還有那令人銷魂無比的身子……

    嘴角緩緩泛起一絲自己可能都沒有覺察的笑意,那雙眼睛更是慢慢下滑,最終定在青公子的身後某處,神情愈來愈詭異。

    霽雲忽然覺得肩上猛地一痛,這才回過神來,忙攙住青公子:

    「公子,咱們去哪兒?」

    這一攙之下,心裡更是驚疑不定:這青公子不但看著瘦弱不堪,便是這一扶,才發現人更是瘦骨伶仃,簡直就剩一把骨頭了!

    趕車的把式告了一聲罪,便掉轉車子,順著原路返回去了。

    霽雲不由疑惑,前面分明是一處絕壁,竟是看不到一個人影。這荒涼的地界,哪裡有什麼金礦啊?

    王保也不理霽雲,隨手從兜裡摸出個炮仗點燃,那炮仗嗖的一聲就飛了起來,在半空中方才炸開,又逐漸幻化出五六種顏色。

    霽雲還在愣怔著,絕壁的中間部分,突然軋軋的響了起來,然後一個籮筐從上面吊了下來。

    王保抬腳進了鐵籮筐,又衝霽雲招招手。

    籮筐挺大的,一次坐三四個人都沒問題。

    霽雲剛扶著青公子上去,王保好像想到什麼,從包裹裡摸出個軟墊放在自己身邊:

    「過來坐吧,不然,你那裡——」

    青公子的身體忽然劇烈搖晃了下。那王保似是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也就訕訕然閉了嘴。

    青公子終是沒坐過去,卻是直挺挺的站在鐵筐裡,那孤單的背影彷彿一隻受了重傷的哀傷而又絕望的野鶴……

    鐵筐升到半空時,崖壁間一陣野風掠過,青公子頭上的斗笠忽的一下就飛了出去,因為青公子站著,自然也不敢坐下的霽雲雙眸一下睜大:

    早想過青公子應該很美,卻沒想到竟然美成這般模樣!

    眼前不期然閃過阿呆的影子,這青公子,比起阿呆來,怕是也不差分毫!

    只是阿呆的眉眼更鋒利,那俊美之外不經意間甚或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張揚肆意,青公子卻更純粹,好像墮入塵世中的仙人,瘦弱的身軀儘管被嚴絲合縫的包在那白袍之下,卻仍處處浸透著一種禁慾的美感,明明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眉梢眼角卻偏又有一抹麗色,再加上那形銷影只弱不勝衣的模樣,真是讓人忍不住的就想去呵寵他!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23
發表於 2016-4-23 01:22:23 |只看該作者
第022章:天高任鳥飛(五)

    霽雲正自神思恍惚,一個有些冷酷的聲音忽然從崖壁裡面傳出:

    「令牌。」

    霽雲一驚,這才發現,鐵筐已經停了下來。

    王保哼了一聲摸出令牌兒遞了過去,石壁上啟開一條縫,有人接過去看了下又遞回來,語氣明顯恭敬了許多:

    「保爺,您稍等,小的這就給您開門。」

    又是一陣軋軋的鈍響,石壁上方忽然洞開一扇可容一個成年人弓著身子通過的洞口。

    仍舊是王保在前,霽雲扶著青公子跟在後面。只是沒走幾步,青公子已經是氣喘吁吁,前面的王保似是覺察到,忙放慢了腳步。

    三人走走停停,一直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出了山洞。

    外面霍然開朗,卻是一個之字形的峽谷,峽谷地勢開闊,向陽的坡上建了十多間獨立的房子,那些房子雖簡陋,卻是錯落有致,自有一種樸拙的美感,看得出建時還是費了些心思的,而這些房子的斜對面略往下些,則是純用黑色的大石頭砌成的低矮房間,儘管現在陽光很好,那裡卻仍是顯得陰森森的。

    遠遠的,似是有沉悶的敲擊聲傳來,只是身在峽谷之中,那聲音卻好似來自四面八方,竟是無法判斷出準確的方位。

    霽雲的心微微一沉,又有些慶幸:

    這裡果然有金礦,只是一時半刻還無法確知準確的位置。

    正思量間,斜刺裡,兩個武夫打扮的人已經迎了上來,笑嘻嘻道:「小的見過保爺,鮑爺正說您再不回來就讓奴才去接接您呢。客人已經到了,就在鮑爺房間裡,鮑爺讓小的帶您過去。」

    偷覷了一眼青公子,略呆了一下,卻又忙收回視線,好像那是什麼可怕的物事。那眼神裡有驚艷,有貪婪,更多的卻是鄙棄和畏懼。

    王保站住腳,冷笑一聲:「你們這樣的奴才咱家可用不起。至於那客人,就讓你們鮑爺自己接待好了。咱家累了,要回去歇息。」

    不就是太子府一個小妾的爹嗎,還真以為是什麼大人物了!

    兩個武夫嚇了一跳,頓時就苦了臉:不敢得罪鮑爺,沒想到這邊兒保爺卻惱了!早知道這兩位爺彼此不和,可也沒想到竟是連面上都不顧了!只是這兩位都是太子爺面前的紅人兒,他們可是誰都不敢得罪啊!

    兩人尚未開口,後面傳來一陣嘎嘎的笑聲:「哎喲,是保爺回來了啊?怎麼,這倆小子惹了保爺生氣?」

    緊接著,一個黑瘦男子就迎了過來,看到他嘴角處那個痦子,霽雲馬上意識到,這人,怕就是那個鮑林了!

    「難不成,鮑大人以為是誰回來了?」王保意有所指的揶揄道。

    鮑林臉色便有些不耐——這老東西每天陰陽怪氣的,著實惹人厭!

    王保看在眼裡,卻是更堅信了自己的猜測:這鮑林果然心懷不善,看來自己還是要再小心些。

    霽雲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正彷徨間,一個白色的影子忽然在眼前一晃,霽雲下意識的就跟了過去,卻又旋即頓住

    ——終於明白那裡不對勁了。明明方才王保表現的,好像這青公子應該是挺重要的一個人,怎麼進了谷中後,所有人都是看一眼後馬上就轉開眼,然後就變成了一種「我沒有看見你」這種假的不能再假的神情。

    即便是鮑林,也是眼睛在青公子身上停了下後便忙不迭的旋即移開,倒是鮑林身後跟著的一個身材富態的中年人,看到王保忙上前見禮:

    「保爺還認得老方嗎?那時在上京,多蒙保爺照顧!」

    正低著頭跟在青公子身側的霽雲猛地打了個激靈:

    怎麼可能,這聲音自己上輩子可是聽了二十多年,不是方宏又是哪個?

    方宏也看到了青公子,呆了一呆,眼裡迅疾閃過一抹驚艷,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不自在的打了個哈哈,一拱手道:

    「這位是青公子吧?京裡有特意捎給您捎的東西,要不要現在給您送來?還是讓這小哥跟著在下去取?」

    鮑林也注意到了青公子身旁的霽雲,看那小男孩躲躲閃閃的,一副受驚了的兔子模樣,倒是一張臉……

    冷哼一聲,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微微皺了下眉便轉向王保,刻意提高了音量道:

    「這小崽子哪兒來的?有沒有什麼不妥?可別礙了主子的差使!」

    這小騷貨鬧就讓他鬧唄,沒想到王保這混蛋還真就給他找了個小廝來!還真把自己當成是個人物了,若不是……哼!

    王保冷冷瞥了鮑林一眼,明顯有些皮笑肉不笑:「鮑大人真是有心了,難為你還記得主子的差使!以後別搞那些有的沒的,要是耽誤了主子的差使,咱們這兩條賤命可是砍一百次都不夠!至於青公子想要什麼,鮑大人真以為你有資格管?」

    鮑林被噎的一滯,晦暗不明的瞧了瞧渾似絲毫沒聽見自己說什麼的青公子——說嚴重一點兒,是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吧?

    先是那老閹狗,然後是這個靠後庭兒吃飯的騷貨,真他媽的憋氣!早晚有一天,爺要讓你們跪下舔爺的腳趾頭。

    遠處一陣呼啦呼啦的刺耳聲音忽然響起,在這空曠的峽谷中顯得有些瘆人。

    卻是兩隊帶著沉重腳鐐,神情麻木的男人,低垂著頭默默的往前走著,他們的兩邊,是兩隊黑衣黑甲黑巾蒙面的武士,每人手裡一柄利劍,閃著森冷的寒光。

    而同一時刻,那些石頭房子轟然打開,兩隊同樣神情麻木的男子被趕了出來,兩旁依然是同樣裝扮的武士壓陣。

    兩支隊伍交錯而過,卻竟然連抬起眼皮的動作都沒有,那情形,彷彿就是些死人,正如常在地獄中行走。

    霽雲忽然打了個寒噤。忙攏緊袍子,身體不自覺的靠向同樣虛弱不堪的青公子。

    「走吧,老方。這段時日的收穫,還要勞煩你給主子運過去——」一陣哈哈聲打破了方纔的沉寂,鮑林和王保之間已經絲毫看不出方纔的猜忌和牴觸,三人轉身朝著陽坡正中間一間大房子而去。

    幾人經過兩人身邊時,王保頓了下,吩咐霽雲道:

    「去廚房幫公子把晚餐端過去。」

    然後便加快腳步,超過了兩人。

    霽雲恭敬的應了聲「是」。

    心裡卻不住冷笑,怪不得上一輩子這個時候,方家突然捷報頻傳,竟是無論各路生意都是獲利豐厚無比,經常大張旗鼓的給上京太子府中的方雅心送各種精美禮物!其實,不過是幫太子把這見不得人的金子變成正路來的罷了!

    肩膀上忽然又是一沉,霽雲抬頭,卻是青公子,不過這麼幾步路,竟已是大汗淋漓、氣喘如牛。那情形若不是有霽雲撐著,竟是隨時都會倒下來的模樣。

    霽雲忙小心的扶住,青公子雖瘦弱,可好歹也是成年人了,霽雲還是被壓的一歪,肩膀一斜之下,卻意外發現前面某塊兒青石後,一個鬼魅般的人影一閃,又很快消失不見。

    心裡不由警鈴大作:自己果然太大意了,若不是方才青公子體力不支靠了過來,自己怕是就會露出破綻來!

    很快就到了青公子的房間。外面看著也是灰撲撲不起眼的樣子,只是推開房間,霽雲卻一下張大了嘴巴——

    碧莎櫥、紅羅帳、大紅鴛鴦枕、團花錦被、琴棋書畫簫……

    這般精緻,怕是大家小姐的閨房也不過如此!

    一進房間,青公子就推開霽雲,自己蹣跚著走到床前,竟是鞋子都沒脫就俯身床上,那刺目的一團火紅中,一身白衣的青公子顯得如此蕭索而脆弱。

    「公子——」霽雲愣了一下,忙蹲下身子想去幫青公子脫鞋。

    「別碰我——」青公子卻好像身後長了眼睛,冷聲道。

    霽雲嚇了一跳,好險沒蹲坐在地上。

    「打盆水來。」青公子又道。

    霽雲忙應了聲,匆忙去外面汲了盆水,因水井較遠,一來一去頗是費了些時候,再進去時,青公子已經好了些,正斜斜的倚在一個金絲抱枕上,嘴唇兒卻有些發青,便是蒼白的臉上也佈滿了豆大的汗珠。

    霽雲唬了一跳:怎麼這一會兒的功夫,青公子好像更虛弱了?

    忙絞了條毛巾跑過去,吃力的踮起腳,一點點的幫青公子拭汗,感受到霽雲手指上的涼意,青公子似是舒適了些,臉不自覺的偎了過去,喘的也沒那麼厲害了。

    霽雲鬆了口氣,伸手想幫青公子躺的更舒適些,眼睛卻落在青公子臀下一點,那漸漸氤氳開來的紅色——

    「你幹什麼!」一聲厲喝突然從門口傳來,霽雲嚇得手一抖,本是攥著的毛巾一下掉落地上。

    卻是一臉陰鷙的王保,正托了個盤子站在門口。

    看到霽雲不過是幫青公子擦汗,王保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些,沖霽雲擺擺手:

    「出去吧!」

    錯身而過時,霽雲瞧見王保那精美無比的托盤裡,不過放了一碗白粥,其餘再無他物。

    這是青公子的,晚餐?

    霽雲有些疑惑,下意識的回頭去瞧,卻又倉皇的轉過頭來:

    王保正抱了宛若死人般緊閉著雙眼的青公子放在自己腿上。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歡喜還是邪佞……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24
發表於 2016-4-23 01:22:58 |只看該作者
第023章:天高任鳥飛(六)

    「這是怎麼回事?」房間裡王保又驚又怒的聲音忽然傳來,裡面的青公子卻仍是默然無聲。

    房間裡寂靜了片刻,王保再次開口,聲音明顯柔和了許多,可不知為何,聽在人耳裡反而更加可怖:

    「阿青,你真是不乖呀。弄成這個樣子,你是故意的吧?主子是我們的天,別說主子在我們身體裡放些東西,就是主子要把我們剁碎了餵狗,那也是賞咱們這些奴才的臉。你瞧瞧你方纔,都做了些什麼——」

    聲音越來越低,臉上的笑卻是越來越可怕:

    「阿開,到房間裡來。」

    「不——」青公子身子猛地劇烈掙扎了一下,宛若一條瀕死的魚,眼角處沁出兩滴淚來,嘶聲道,「不要——」

    「不要?」王保喃喃道,眼裡神情竟是興奮無比,「為什麼,不要呢——」

    未經允許離開,霽雲便一直守在門外,聽王保喚自己,忙應了聲,卻在推開門的一瞬間驚在了那裡——

    青公子白色的袍子被高高的推了上去,褻褲也被粗暴的扯開,露出圓溜溜白花花的兩塊兒,兩條白皙卻線條優美的腿被王保用力掰開,呈大字型趴在床上……

    「過來!」

    看霽雲瑟縮在門口,竟是沒辦法邁動一步,王保抬頭厲聲道,再低下頭時,神情又換上了詭異的溫柔:

    「阿青,你說,你長得怎麼就,這麼美呢!你瞧,就這麼大個小崽子也會瞧著你,就呆了呢。」

    「青,青公子——」霽雲終於挪到了床前,聲音都是抖的。哪知剛站定,王保狠狠的一巴掌就扇了過來,霽雲猝不及防之下,一下跌坐在地,鮮紅的血順著嘴角汩汩流下。

    王保忽然開心的哈哈大笑起來。

    只覺整個人從頭頂到腳趾頭都愉悅無比——

    多麼艷麗的鮮血,多麼精緻的人兒,看這些美麗的事物一點點在自己面前凋零,真的是再美好不過的事情了!

    這些下賤的人們,他們看不起自己,自己又何嘗看得起他們?

    這片遠離上京的閉塞土地上,自己就是這個領域的王。不管多出色的人兒,都得在自己面前俯首!

    「阿開,去,把那只紅色錦盒拿過來——」王保奸細的聲音宛若吐著信子的毒蛇,令得霽雲不由猛一哆嗦,頭頂上又是一痛,卻是被王保揪住頭髮狠狠的往上一拽,霽雲的頭被迫抬了起來。

    霽雲被迫踉踉蹌蹌的起身,順著王保手指的方向把那個盒子取過來,抖抖索索的交給王保。

    「打開——」王保聲音更加詭異。

    霽雲聽話的打開盒子,神情立時倉皇無比:

    鋪著厚厚綢緞的盒子裡,正躺著一隻仿真人大小、製作精美的玉勢!

    王保伸出手,小心的捧出玉勢,那癡迷的神情,宛若膜拜什麼神祇!

    王保細細摩挲了會兒,抬腿就坐到了青公子背上,手中的玉勢更是朝著青公子兩丘之間而去,玉勢沒入的那一刻,被壓著的青公子脊背猛地挺直,又重重的趴在床上。

    王保笑的益發和煦:

    「阿青,怎麼到現在,你依然不乖?上次若非你不懂事,故意去衝撞太子妃,太子怎麼捨得讓人把你前面那命根子給去了?現在你還鬧,是後面拉屎的傢伙也不想要了嗎?很痛吧?乖,痛就叫出來,等會兒呀,會更痛……」

    隨著王保動作越來越快,一大灘血水流了出來,很快浸濕了下面的被褥,青公子瘦弱的身軀不住痙攣著,卻死死的攥著拳頭不發出一聲呻吟。

    王保臉上戾氣越來越重,手用力一推,那玉勢終於齊根沒入,青公子喉嚨裡發出一聲恍若野獸瀕死般的嘶吼,整個身體死魚般癱在了那裡……

    一番動作下來,王保也微微有些喘息,面上神情卻更是興奮無比,玉勢抽出的那瞬間,王保愉悅的神情達到了極致,而隨著玉勢滾落的還有幾顆被鮮血浸透的圓圓的玉石……

    霽雲睜大了雙眼,卻又旋即閉上——終於明白為何青公子走起路來那般艱難,原來身體裡竟被放入了這麼骯髒的東西嗎?

    前世霽雲也偶爾聽人說過,這東西,都是□小倌而且是那種極品小倌用的!

    聽過是一回事,而親眼見到卻又是另一回事,更何況,還是青公子這般有天人之姿的風雅人物。

    「記著,這次只是讓阿開一個人看,下次要是還不乖,來看的,就不只是這個小崽子了!」

    王保丟下死人一般趴在床上的青公子,大笑著揚長而去。

    那「咚」的一下撞門響聲,令得大腦一片空白的霽雲終於清醒過來,慌慌張張的爬起來,兩腿卻早已跪的酸麻,身子再次軟倒,頭一下撞上了那架檀木床。

    霽雲也不敢揉,極快的扯了被子過來,蓋住了仍是赤著下身一動不動趴在床上的青公子。

    又打了盆淨水過來,一點點拉開青公子的手——果然,掌心處早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便是那兩片弧度美好的唇,也是一片血色淋漓。

    霽雲沾了水,小心的想把上面的血污擦拭掉,可毛巾剛一碰到傷口,就被用力推開。青公子嘴裡喃喃說了句什麼,又縮回床褥裡。

    霽雲愣了下,忙又俯身過去,哪知剛靠近,青公子再次艱難地擺頭側開,而這一次,霽雲終於聽清了青公子喃喃了些什麼:

    「別碰我!髒……」

    殷紅的血再次從那早被咬的血乎乎的嘴唇滴落。可青公子卻好像根本感覺不到,兀自死死的用力嚙咬著下唇,好像恨不得把自己整個吞吃到肚腹中去……

    霽雲愣怔良久,緩緩伸出手,小心的把那張血跡斑斑的絕色臉龐摟在懷裡:「你不髒。髒的是他們……」

    青公子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半晌,怔怔的抬眼瞧了一下那努力坐直身體想讓自己靠的更舒服些的孩子,神情有些困惑,這個孩子,真懂自己在說些什麼?終於苦笑一下,溫和低語道:

    「傻孩子,你不懂。我的髒污,是在裡面,」用手指了指心臟處,「從這裡開始,這身體,全都爛了……」

    即便滿臉的血痕,青公子卻依然難掩絕代風華。

    「我懂——」霽雲再次拉開青公子的手掌,固執的拿著毛巾一點點擦拭著上面的血跡,伏在青公子耳邊近乎耳語道,「我都懂。」

    是啊,自己怎麼會不懂呢?上一世,本是嫡女的自己卻被狼子野心的方家利用的徹徹底底,然後更是狠狠的踩在爛泥裡!

    多少次街頭流浪,無數村夫村婦蜂擁而至,不但不願施捨一點殘羹冷炙,反而投擲大量的腌臢東西;多少次爹爹弓著蒼老的身軀,竭盡全力的想要把自己護在身前;多少次爹爹絕望的懇求那些人:

    「我家雲兒不髒,她不是你們說的那樣,別打她,她是個好孩子,我家雲兒不髒,她真的不髒……」

    「你不髒,一點都不髒,髒的是他們,他們,該死……」

    那些肆意踐踏人心的人,才是這世上最骯髒的東西!

    青公子眼睛奇異的亮了一下,終於彷彿失去全身的力氣般癱在了霽雲小小的懷抱中,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房間裡的燈燭忽然熄滅,有人驚恐的「哎呀」了一聲,然後便是重物墜地的聲音傳來。

    「這一夜,你就跪在那裡吧。」青公子喘著粗氣的斥罵聲傳來,整個房間很快再無聲息。

    當那低低似是極為壓抑的哭泣聲終於從房間裡傳出,一個黑影倏地一閃,極快的往另一個房間而去。

    房間內如豆的燈影下,剛沐浴過的王保正悠閒的品著香茗,瞥了一眼角落裡黑漆漆的一團暗影,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笑:

    「我知道了,明天不用管他們了,你跟著,方宏。」

    經過了昨晚,阿青想必會學的乖一點的,近期內自然也不敢再惹什麼麻煩才是。至於那小崽子,今日的表現來看,也就是一個臉蛋還漂亮些的普通孩童罷了。

    眼睛裡忽然閃過些興味來,等把這批金子安全送出去,騰出手來就連帶著把這個漂亮的小東西一併調教一番吧,調教好了,和阿青一起給太子送過去,太子必然喜歡。只要奉承的主子高興了,鮑林那樣一個小小的奶媽的兒子又算得了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25
發表於 2016-4-23 01:23:21 |只看該作者
第024章:天高任鳥飛(七)

    王保這次下手確實重了些,青公子一直在床上躺了五天才能夠下床。

    五天來,並沒有一個人光顧過青公子的房間,而霽雲的活兒也簡單的很,除了每天按時去領三碗白粥兼個三個饅頭外再無其他事可做——

    白粥是青公子的,饅頭自然是霽雲的。

    每次霽雲啃饅頭時,心裡都是又酸又澀:那麼大個男人,每天不過打發三碗白粥,便是鐵打的筋骨也受不了吧?

    怪不得,青公子會這麼瘦弱。

    兩人都很少開口,只是青公子每當看到霽雲鼓著腮幫子恨恨的啃著饅頭的樣子,嘴角總會微不可查的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走吧。」青公子放下碗,站起身來,卻發現霽雲的嘴角處沾了一粒饅頭屑,又站住腳,指了指霽雲的嘴角,「擦一下。」

    「我嗎?」霽雲愣了下,旋即明白過來,出其不意的一把抓住青公子的手在自己嘴角蹭了一下,然後眨眨眼道,「現在呢?」

    青公子深深的看了霽雲一眼,抬起衣袖在自己手方才碰觸的地方又擦了幾下,有些含糊的道:

    「以後記得,別碰,那些髒東西,會讓自己也變髒的。」

    低低的,宛若耳語,不知是說給霽雲,還是說給自己。

    兩人走出房間時,正碰見王保鮑林方宏三個。

    青公子卻是眼都沒抬,逕自默然從三人面前走過。鮑林的情緒有些煩躁,哼了聲有些厭煩的轉過頭來——再得主子鍾愛又如何,不過是個玩物罷了!也就是那老閹狗,才想著靠一個賣屁股的男人來固寵!

    王保神情也有些陰晴不定,眼睛在青公子二人身上停了下,又旋即挪開。

    倒是方宏,依舊恭恭敬敬上前一步衝著青公子一拱手道:

    「公子安好。方宏明日便要離開,公子看今日何時有空,讓方宏轉交上京捎來的禮物。」

    青公子站住腳,注目即將墜落的金烏,嘴角露出一絲奇異的笑意,喃喃道:

    「晚間吧,戌時,不誤了你上路的時間便是。」

    因押運的是大批金子,為防出去時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方宏等人議定夜間出發,連夜趕路,天明時便能趕到百里之外的溧陽鎮。

    只是青公子話出口後,旁邊卻久久沒有聲音。卻是三人沒想到青公子竟然會笑,且也從未見過這麼美的笑靨,一時竟是全都呆住了。

    「別讓那些奴才跟著我,今日,我想自己呆一天。」青公子也不管他們,自顧自的吩咐道。

    鮑林不自覺「噯」了一聲,一語出口,才驚覺,不由頓足暗罵:「該死,果然是禍水,竟能惑人神智!」

    王保倒是無可無不可——不讓人跟就不跟算了,這一大一小,和兩個廢人也無什麼區別,量他們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霽雲捧了竿碧綠的洞簫,低著頭跟在青公子後面。身後隱隱傳來鮑林有些煩躁的聲音:

    「……不過兩個小白臉罷了,就那般厲害?那祈梁國不是號稱雄兵十萬嗎,難道全都是酒囊飯袋,竟連兩個小白臉兒都收拾不了?」

    霽雲垂下頭,眼裡暗含了一絲笑意——定是爹爹他們打了勝仗的消息已經傳到上京,太子一派頓時慌了手腳,而著急讓方宏把這批金子運過去,便是為了打點其他朝中重臣,目的便是為了讓爹爹他們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只是這次,他們的陰謀是注定不能得逞了!

    青公子的簫聲在山中嗚嗚咽咽的響起,那些帶了鐐銬的淘金者正好經過,許是簫聲太過淒涼了,有人眼中止不住墮下淚來……

    直到滿天星斗,霽雲才攙著青公子緩緩向小屋走去,只是路太黑了,經過那一排排黑魆魆的石房子時,霽雲一腳踩空,一下跌倒,連累的青公子也摔了一跤,兩個人瞬時都成了灰頭土臉的。

    等方宏如約趕到時,便被霽雲攔住,只說公子正在沐浴,讓方宏在門外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之久。

    方宏雖是心裡著急,可女兒來信囑咐,言說讓自己一定要趁機拉攏這青公子——

    畢竟離開了這麼久,仍能令太子殿下念念不忘的,也就一個青公子罷了!

    若真能把這人拉過來,以後在太子府中,女兒也就得了一大助力。

    好不容易等到青公子沐浴完畢,霽雲轉身進房間通報,方宏理了理衣襟,剛要進去拜訪,不妨下面石房子處忽然一陣擾攘,然後就有兵器撞擊的聲音傳來。

    方宏頓時一驚。王保和鮑林也聽到聲音,慌慌張張的衝出房間,一聲尖利的呼喊聲傳來:

    「快來人啊,這兒發現了一條地道,有人要逃跑!」

    很快又有人趕來,說是在石房子下面發現了一條不知通往何方的地道!

    三人臉色都是一白——私開金礦等同謀逆,要是真有人逃出去,傳出一點兒半點兒風聲,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三人相視一眼,拔足就往喧嘩處跑了過去。

    好在有驚無險,小半個時辰後,事情終於查明——那些囚犯竟然果真在地下挖了條通道,通道足有三四里遠,入口就在最中間那間石房子裡,等谷中衛士追過去時,最後一名囚犯已經跑到了通道的盡頭!

    只是從地道裡鑽出來時,眾人才發現,地道的出口仍是在谷中,不由均是暗暗慶幸。

    鮑林當場親自舉刀殺了帶頭的人。饒是如此,三人仍都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忙指揮著兵士挨個搜查,直到最後確信除了這間石頭房子,再沒有其他房間有地道,才算安下心來。

    而此時,已經是子夜時分,正是三人議定護送黃金出發的時間。

    方宏瞧了瞧青公子的房間,早已是漆黑一片,不由歎了口氣,真是太不巧了!看來,只有等下回了!

    一箱箱的金子被運回地面,下面早有車馬行的人在等著,又趕緊抬上車,很快由四五十個高手護衛的這支隊伍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天明時分,方宏的隊伍果然按照計劃到達了溧陽鎮。

    一夜急行,早已是人困馬乏,便是那些高手也都面露倦色。

    方宏指揮著眾人把箱子搬進一個空著的房間內,命令一部分人防守,其他人則先去休息,一個時辰後換崗。

    安排完後,便回房間倒頭睡下。

    哪知好不容易睡著,外面又傳來一陣吵嚷聲,卻是又有幾十個人前來投宿。

    客棧老闆不由大喜:

    今兒個果然是黃道吉日,竟一下來了這麼多客人。

    方宏被吵嚷聲驚醒,忙披衣下床,到外面一看,心裡不由一跳:

    來人雖然個個風塵僕僕,便是著裝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標誌,看不出什麼來頭,卻是個個氣度非凡,竟是人人騎上一匹寶馬良駒,腰間都斜挎寶劍,特別是中間簇擁的那位十四五歲的少年,更是不可小覷,雖然一張大大的斗笠完全遮住了容貌,坐騎竟是一匹罕見的汗血寶馬!

    方宏常年四處奔波,眼睛最是精刁,知道八成是哪個世家的公子,不然怎麼可能有這般排場?若以一貫謹慎的性子,早小心翼翼的避讓開來,唯恐惹禍上身。

    可這會兒子,卻把平日的小心完全拋擲腦後:

    一則身後可是滿滿一車金子;二則任他是哪個世家,都不可能大的過自己背後的太子!

    方宏當即沉下臉來,傲然瞧了下對面諸人,冷笑著對掌櫃的吩咐道:

    「打發他們走,這店,爺今兒包下了。」

    那些本是已疲憊不堪的侍衛也聞聲圍了過來,兩方竟隱隱形成對峙之勢。

    沒想到對方竟敢如此目中無人,少年一方臉上均現出怒色來。只是少年沒發話,整個隊伍裡便依然是鴉雀無聲。

    死一樣的沉寂在兩方人馬中蔓延,氣氛愈發緊張。

    方宏只覺涼意一陣陣從腳底竄起,暗暗估算著真的打起來的話,自己有幾成勝算。

    旁邊的掌櫃早嚇得魂兒都飛了,本還以為來了大財神,誰料想卻是兩隊殺神,這要是真在自己客棧裡打將起來,別說賺錢了,自己這客棧不被毀個乾淨就阿彌陀佛了!

    「算了——」少年終於出聲,清冽的聲音令得所有人都是一凜,「咱們再換別家。」

    說著就調轉馬頭,便要往外而去。

    方宏鬆了一口氣,回頭命令自己人也都回去,卻看見一個衣衫凌亂的孩子,正掩面從自己右邊往外跑,以為是店家的孩子,便也沒在意,邁步往裡走時卻又猛地回頭:

    這孩子的背影,自己怎麼好像見過?

    不及細思,便厲聲道:

    「站住!」

    本已要離開客棧的少年等人倏地勒住馬頭,其中有性情暴躁些的,紛紛把手按在腰間,只要少年一聲令下,怕是馬上就會撲過來。

    方宏卻顧不得會惹惱了少年,兀自指著孩子厲聲道:

    「快,把那個小孩抓了來!那是我家逃奴,偷了重寶私逃,快捉住他,必要時,殺無赦!」

    終於想通這孩子是哪個了!不正是青公子面前伺候的那個阿開嗎?!這小子怎麼跑出來了?

    少年眉頭一蹙:

    逃奴?借口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令手下殺人,這人是什麼來頭,還真是好大的膽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26
發表於 2016-4-23 01:23:45 |只看該作者
第025章:天高任鳥飛(八)

    男孩也不說話,兀自向前奔跑,可畢竟人小力單,怎麼可能跑得過那些久經殺陣的侍衛?

    眼看著一柄閃著寒光的寶劍朝著男孩的後心就紮了過去。

    那店家嚇得一閉眼睛,好險沒昏過去:

    這小男孩性命休矣!自己怎麼這麼倒霉!好歹勸的那兩伙人沒打起來,現在倒好,卻攤上了人命大事!

    少年旁邊的侍衛望了一眼自家主子,卻被眼色止住。少年透過斗笠若有所思的盯著那把閃著寒光的寶劍:

    自己剛到這裡,便遇到這麼一出,莫不是有心人刻意安排?

    看少年的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方宏的嘴角露出一絲得色:給太子辦事果然痛快,竟是無論做什麼全都不必顧忌。

    只是一念未必,一個白色的人影翩若驚鴻,忽然從天而降:

    「敢傷我家小雲,真是找死!」

    卻是一個錦袍少年忽然出現在眾人眼前。來人身法奇快,且姿勢美妙,一把抱住男孩後身子一旋,手中寶劍宛若毒蛇瞬間刺入離得最近的侍衛的心臟,竟是一擊斃命!得手之後馬上暴退,身上竟然一滴血也未濺上!

    男孩正是霽雲,聽到聲音不由大驚,怔怔的抬頭瞧著於生死一線間救了自己的阿呆,忽然伸手抱住阿呆的腰——

    方纔那一刻,霽雲真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若是連爹爹一面都未見就死在這裡,霽雲真是死不瞑目!還有困在那裡的青公子……

    沒想到霽雲反應如此大,阿呆明顯有些受寵若驚,甚至玉面之上還有些微紅暈,竟一手拖著長劍,一手垂在身後僵在了那裡,半晌才抱住懷裡小小的身軀。

    第一次見到這種血淋淋的殺人場面,方宏一陣昏眩:本來以為只要斗笠少年不多管閒事,要抓住這小孩子是十拿九穩的事兒,卻沒想到半路上殺出了個程咬金,煮熟的鴨子竟然要從自己眼皮底下飛了,忙後退一步,指了兩人道:

    「這小奴才竟還有同黨,快把他們一起抓起來,絕不許放他們跑了!」

    那些侍衛也清醒過來,知道要放這兩人走了,別說自己會有殺身之禍,便是家人怕是也難逃一死,當即臉色一變,從四面就圍了上來,竟是牢牢的把兩人圍在了中間!

    「小雲,怎麼數月不見,你闖禍的本事又厲害了?」看到黑壓壓圍上來的人群,阿呆徹底呆了。

    霽雲也有些不好意思:「阿呆,對不起——」

    難得霽雲有這麼乖的時候,阿呆心情頓時大好:「算了!好久沒打過架了,對了,小雲,你最喜歡什麼形狀的?」

    「形狀?」霽雲愣了一下,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兒,阿呆已經一揚手把霽雲朝著斗笠少年就扔了過去:

    「沒事兒,我多擺幾個形狀,小雲選最喜歡的就好!楚昭,我家小雲就拜託你了!」

    說著一腳踢在面前人的手腕上,手中寶劍往後一劃,身後之人頓時被攔腰砍成兩段。

    飛出去的霽雲身子卻是一震:

    楚昭?這世上自己知道的楚昭只有一個,那就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四皇子!

    難道竟是這斗笠少年?

    未及細思,斗笠少年旁邊的侍衛已經飛身而起,正好接住霽雲的小小的身子。

    「你們主子,是楚昭?當今皇子,楚昭?」霽雲仍然不敢相信。

    那侍衛臉上神色變幻,好像戰場上有什麼極吸引人的東西,竟是理都未理霽雲。

    霽雲一咬牙,忽然一探手就揪住了少年頭上的斗笠——

    少年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霽雲偷襲成功,一張劍眉星目的青澀容顏頓時出現在霽雲面前,可不正是仍然年少的楚昭!

    那侍衛沒想到霽雲竟然如此大膽,頓時驚怒非常,卻聽懷裡的孩子衝著自己主子冷聲道:

    「楚昭,這些人全是幫太子押送金子的人,讓你的人去幫阿呆,還有,今天這客棧裡的人,一個也不許跑了!」

    楚昭也正好回過頭來,看清霽雲的容顏心裡頓時一驚:

    蘇仲霖言說送信給他的人是一個容貌和相父極為相似的六七歲男孩,難道就是眼前這孩子?

    那侍衛沒想到懷裡這孩子如此大膽,竟敢用這種命令語氣對主子說話,而且小孩子的話,怎麼能夠取信?剛想喝止,哪知楚昭聞言臉色突然大變,毫不遲疑的命令道:

    「你們去,先控制住客棧各出口,不許放任何人進出!」

    雖然這孩子所說,並不見得如何可信,可萬一是真的……

    那四五十人本就對方宏的自大張狂窩了一肚子氣,聽楚昭此言,立即撲了上去,竟是如狼似虎一般。

    方宏再沒想到,本是袖手旁觀的斗笠少年一眾人竟是突然衝了過來,頓時慌了手腳。邊狼狽不堪的往後退邊手忙腳亂的從懷裡摸出一個令牌嚎叫道:

    「我手裡有太子令牌,我們都是替太子辦事的,你們快退後,不然,全按謀逆論處!」

    楚昭聞聲揚目遠看,發現方宏手中果然是太子府的令牌:

    「你們竟然真是太子府的人?!」

    「是!」方宏鬆了一口氣,最怕對方是什麼賊寇,既然識得這令牌,那必然是身在官場,自己也就不必害怕了!想了想又道:

    「這位公子,不知者不罪,若是你們能幫我們捉了這兩個刁奴,鄙人回上京之後,必然在太子面前幫你們美言,則封妻蔭子、加官進爵指日可待!」

    「哈哈哈——」楚昭忽然仰天長笑,方宏被笑的一愣,心說這少年許是過於興奮,當下也乾巴巴的陪笑了幾聲。

    霽雲眼中卻是冷意一閃:

    果然自作孽不可活!這世上楚昭最恨的人便是太子和他身後的皇后。當初雲貴妃可就是被這母子倆給斷送的!

    那邊楚昭已經一揚馬鞭指著方宏等人道:

    「這些人均是朝廷重犯,現在還敢打著太子的招牌胡作非為,所有人聽令,能活捉則活捉,不能活捉的就當場格殺!」

    「啊?」聽到楚昭的話,方宏好險沒暈過去。

    這少年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一般人不應該聽到太子的人到了就嚇得魂飛魄散、跪地求饒嗎?怎麼這人卻是打了雞血般衝了過來?!

    本已可見多處傷口的阿呆也有些奇怪,楚昭那小子,自己知道,最是冷情的一個人,這世上除了他那位父皇和世家公子容文翰,怕是沒什麼是能打動他的,怎麼會出手幫自己?

    不過也好,有人幫忙自然更好,劍花一挽,又是一陣血雨紛飛。

    正要詢問霽雲一些情況的楚昭正好看見這一幕,不由抽了抽嘴角,那已經清醒過來的店主則是兩眼一翻又昏了過去。便是楚昭旁邊的護衛也突然捂著嘴巴嘔吐了起來!

    霽雲聞聲望過去,頓時傻了眼:終於明白為什麼所有人神情都如此詭異了,阿呆剛剛一劍之下,那方纔還完整的一個人頓時四分五裂,而且以頭為圓心,斷掉的四肢整齊的排列在周圍。

    阿呆也注意到霽雲的眼神,興奮地一揚寶劍道:

    「小雲,這朵花漂亮嗎?你不喜歡的話,旁邊還有——」

    霽雲的視線順著阿呆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下方還有擺成花盆兒狀的屍體,甚至還點綴了幾片綠葉……

    霽雲再也忍不住,伏在馬身上吐了起來。

    阿呆撓了撓頭,不知自己到底哪裡出了錯。

    那些人看著阿呆的眼神兒如同瞧著什麼可怖的事物。終於一個侍衛突然大叫一聲,竟是丟下寶劍,掉頭就跑。

    自有楚昭的人上前補了一劍。

    可不論是楚昭的人,還是方宏的人,竟是只要阿呆一靠近,就都慌忙往旁邊避讓,漸漸的,他的周圍形成了一個真空地帶。阿呆拖著長劍在人群裡走了好幾個來回,別說人了,竟是一個螞蟻也沒劃拉到。

    阿呆又晃蕩了兩圈,看自己實在無事可做,只得倒拽著長劍朝霽雲而來。

    本是一直守候在旁邊的兩個侍衛看到楚昭到來,臉上神情瞬時戒懼無比,竟是一副看瘋子的模樣。

    阿呆衝著楚昭一拱手:

    「阿昭,謝了。」

    楚昭微微一笑:

    「阿遜言重了,你知道,我不是為了你。」

    楚昭的話說的無情,阿呆卻也不在意,逕直往霽雲身邊而去,霽雲瞧著越走越近的阿呆,臉色不自覺越來越蒼白,便是身子也止不住有些抖。

    阿呆站住腳,神情頓時變得陰鬱,諷刺的瞧了一眼霽云:

    「你怕我?還是覺得,我這個樣子很讓人噁心?」

    那一閃即逝的自厭令得霽雲一滯:

    阿呆方纔的神情,和青公子,好像……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27
發表於 2016-4-23 01:24:07 |只看該作者
第026章:天高任鳥飛(九)

    看霽雲久久不說話,阿呆手裡的寶劍無力的掉落地面,整個人甚至顯得神思恍惚:

    「真可笑,我竟然以為——」

    喃喃著轉過身來,竟是拔足就要離開。

    手卻忽然被人握住:

    「呆子,你要,去哪裡?」

    阿呆愣愣回頭,卻是霽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跳下馬,正緊握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

    「你,不怕我?」

    卻被霽雲狠狠的拍了一下:

    「又胡說。受了這麼多傷,還敢胡說八道!還不快過來讓我看看!」

    除了上一世的爹爹,這還是第一個為了自己的安全而置生死與不顧的!容霽雲前世糊塗,這一生卻明白,人間最缺的就是真情!

    阿呆怔怔的瞧著小大人般責備自己的霽雲,眼裡越來越亮:小雲果然和別人,不一樣呢!小雲不怕自己,也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是個怪物!忽然蹲下身,和霽雲保持平視,神情熱切的比劃道:

    「他們竟然想要殺你!以後,看誰敢!還有啊,小雲,前幾天,我見到有人,送花兒——」

    這句話一說完,便是楚昭臉上的笑也掛不住了:

    這麼多屍體擺成的花兒……

    以後,在場所有人再看到各種花兒時,八成都會做噩夢吧?

    哪知霽雲卻繃著臉道:「以後殺人便專心殺,不許胡思亂想。若不是你弄那些東西,怎麼會受這麼多傷?」

    心裡卻是愈發激盪無比:阿呆的意思他明白。阿呆是想告訴自己,他之所以殺那些人,是因為那些人想殺她!而他之所以選擇這麼殘忍地殺人方式,只是為了警示所有人,敢動容霽雲的,絕對死無全屍。

    至於送花什麼的,就自動跳過吧……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對原先根本沒放在眼裡的小男孩兒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

    那少年原先瞧著瞧著俊美若神,哪裡想到實際上卻是殺人狂魔。正常人本應避之猶恐不及,這小傢伙到底是哪裡來的怪胎,又到底修煉了多強大的心智啊,竟不但坦然接受,還和他討論怎麼殺人的問題……

    惟有楚昭臉上掠過一絲欣賞之色: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可真正能毫無顧忌的憐我愛我惜我之人又有幾個?若有人願意為自己這般捨生忘死,即便他是千夫所指,自己也必當護他周全!

    敢愛敢恨、敢作敢當,這才是男兒真本色!

    沒想到多年未見,當年橫行上京人人喊打聲名狼藉的謝彌遜竟長成了這般模樣!

    又沉思著打量霽雲,也不知這小傢伙是什麼人,竟能收服謝彌遜這般憊賴人物,而且,她的容貌還和太傅如此相似……

    正思索間,忽聽一個發抖的聲音道:

    「公子饒命,方宏方纔所講全都是實,我等真是奉了太子的命令,有要事在身。」

    卻是戰鬥已經進入了尾聲,方宏也被人給推著跪倒在眾人面前。

    「那是自然。」霽雲接口道,瞧著方宏的眼神兒諷刺無比,「你還是太子新娶的小妾方雅心的父親,怎麼會沒有奉了太子的命令?怎麼樣,方宏,你這便宜老丈人當得可真是威風啊!」

    方宏臉色頓時大變:

    方宏可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名人,即便女兒嫁了太子,可不過是個小妾罷了!也不可能走到哪裡都會被人認出來。

    這小童難道竟是自己熟悉之人?不然怎麼會對自己的事情這般熟悉?

    呆呆的瞧著霽雲,一種古怪的熟悉感再次掠上心頭:

    明明沒見過這小孩幾次,可為什麼每一次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你,認得我?」方宏顫聲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自然認得你。」容霽雲慢慢道,加上這輩子,我們已經認識兩世了!

    「用力的想一下,興許,你能想到我是誰!」

    說完,嘴角忽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阿呆正好側過頭來,恰恰遮住了霽雲的右半邊臉頰。

    方宏愣了一下,突然見鬼了般喃喃道:

    「容霽雲?難道,你是容霽雲?!」

    說道最後,已經完全是肯定的語氣。若是把那右面半邊臉頰給蓋上……

    去掉那塊兒可怖的胎記,容霽雲,可不就應該是這般樣子?

    可恨自己竟然被蒙蔽了這麼久,當初還愚蠢的以為這丫頭真的死了!只是,既然連那塊兒胎記都是假的,豈不是說對方早有心欺瞞?怕是容家早知道了這容霽雲的下落,並聯手做了個套讓自己鑽!

    只是方宏卻是昏聵了,卻不想若非自己有心害人,霽雲怎會如此防備於他?以容家的地位,方家便是求人家對自己下手,怕容家都是不屑的!

    看那斗笠少年的模樣,他們必然是一夥的,而容霽雲是容家的小姐,能讓容家效忠,又不把太子放在眼裡的——

    恍惚間忽然憶起,方纔那救了容霽雲的惡魔把人拋出去時,可不是叫了一聲楚昭!

    方宏徹底癱在了地上,眼前這少年,怕就是太子最嫉恨的,四皇子,楚昭吧?

    「你是,楚昭?」

    卻被旁邊的侍衛狠狠的摁倒:

    「大膽!主子的名諱也是你這樣的低賤之輩可以喚的!」

    方宏的頭重重的磕在地上,整個人如墮冰窟!忽然發瘋般掙開旁邊的侍衛,衝著旁邊一個拴馬的石墩兒就狠狠的撞了過去——

    落在這些人的手裡,自己一定會死的更慘,而且還會連累太子和家人!看在自己一片忠心的份上,太子好歹會幫自己照拂方家吧?

    霽雲回頭,正瞧見方宏撞得頭破血流的樣子。站了片刻,默默轉過身,攙了阿呆往房間而去。

    楚昭也是一愣,沒想到這方宏一介商人,竟是個悍不畏死的!

    早有侍衛上前查看,試了試鼻息,竟是已然氣息斷絕。

    「主子,他剛才好像提到方纔那位小公子的名字。」一個侍衛上前小聲稟道。

    「說。」

    「容霽雲。」

    楚昭霍然轉過身來,長時間凝視著霽雲背影消失的地方。

    雖然已經完全信了方才霽雲的話,可當楚昭在謝彌遜的帶領下打開那間房門,把那些箱子一個個打開時,還是全都驚住了:

    足足幾十個箱子,竟然全都裝滿了黃金!

    「謝兄,真是太謝謝了。」便是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楚昭也有些失態,「對了,你和容,小雲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阿呆警惕的瞧了楚昭一眼,很是不滿道:

    「那是我的小雲,你怎麼也開口閉口小雲的!」

    「你——」楚昭無語,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而且,自己方才聽得不錯的話,再加上那孩子的容貌,怕真是太傅尋找多年未果的那個容霽雲——

    楚昭在宮中也自有一大群兄弟姊妹,不過那群兄妹卻是個個如狼似虎,兄妹之間整天除了無盡的陷害就是爾虞我詐的玩心眼兒,日銷月融之下,哪還有半點兒兄妹情分?即便是對著自己那位父皇,和其他兄弟相比,父子間多了些許溫情,可那人畢竟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君臣之禮更凌駕於父子親情之上。說楚昭不愛父皇是假的,可那愛裡更多的是敬和畏吧!

    那種能單純的引起楚昭孺慕之情的也就是自小悉心教導並處處維護的太傅容文翰罷了!甚至私心裡,楚昭早把容文翰看成自己的父親一般……

    現在想到方纔那小男孩可能是太傅的女兒,楚昭忽然就覺得有一種很奇怪的、溫暖的感覺。

    這小男孩若真是容霽雲的話,自己從今之後,就多了個妹妹吧?好像,挺招人疼的呢!

    又忽然皺了下眉,果真如此,就須得防備下那謝彌遜了!以謝彌遜的身份和名聲,怕是太傅怎麼也不會應允的吧?

    便是自己,也有些不樂呢!

    看楚昭神情變幻,謝彌遜更加警惕,忽然想到什麼,補充道:

    「你只管叫他阿開。」

    「阿開?」楚昭有些糊塗。

    「對呀,小雲的名字。」阿呆誠懇的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雲開,這是小雲的全名。最後,我們家阿開是男孩子,你可不許打他的主意!」

    自己小時候可是經常和這小子在一起混,看他方纔的樣子,明顯是對小雲上了心的。

    自己可得防著點兒!

    雲開?還是,男孩子?楚昭果然皺眉。難道是方才侍衛聽錯了?或者方宏說的容霽雲另有其人?

    可那男孩和義父如此相像又該如何解釋?

    罷了,先別想這些有的沒的,目前當務之急是問清楚金礦到底在哪裡,找到自己那好大哥的罪證!

    正要張口詢問,謝彌遜已經把手裡的一件物事遞了過去:「這是金礦的地形圖,小雲的意思是你籌劃一下,稍事休息後馬上就趕過去。不然,遲則生變。」

    心裡卻是有些氣悶,也不知那青公子是何許人也,小雲竟一直惦念著,說是讓自己留下養傷,她和楚昭一塊兒去金礦。

    自己這次找到小雲,就沒打算再離開她,那個青公子,自己倒要見識,是什麼樣人!

    小雲的意思?楚昭有些深思的接過地圖。不應該是謝彌遜的意見嗎?難道兩人之間起主導地位的其實是小雲,而不是自己以為的謝彌遜?

    「怎麼樣?」看楚昭回來,霽雲忙站了起來。從昨晚到現在,雖不過短短一天一夜,霽雲卻覺得度日如年。

    那王保等人可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特別是見識了王保的手段,霽雲真是擔心,若自己回去的晚了,他會用什麼手段——

    「放心,」離開時青公子倒是一派風輕雲淡,眉眼兒更是鮮活無比,「咱們倆這幾日便常常呆在屋裡不出去。若王保問起,我只告訴他你不過崴了腳,需要臥床休息;至不濟,被他發現了,我的生死,可也由不得他做主,不過把我送回上京領罪罷了!你只管快去快回,勿要以我為念!我一定會,等你回來。」

    可為什麼,自己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28
發表於 2016-4-24 23:36:19 |只看該作者
第027章:天高任鳥飛(十)

    「不行!」霽雲霍然起身,「讓楚昭給我些人馬,我現在就得走!」

    「好。」門外響起楚昭的聲音,竟是絲毫沒有責怪霽雲的冒犯,「我的人已經到了,咱們走吧!」

    霽雲一步跨出大門,不由一驚,卻是不過短短個把時辰,一隻足有千人的隊伍已經在客棧門口整裝待發。

    霽雲深深看了一眼楚昭,這人行動力竟是如此之強,果然不愧是未來的皇上!

    而只憑和爹爹筆跡一模一樣的一封信,這人便全然沒有顧慮的不遠千里疾奔而來,也可見楚昭心裡,必然對爹爹看的極重。

    只是自己那麼好的爹爹,憑什麼卻被這人霸佔了這許久……

    這樣一想,霽雲心裡便有些不忿,恨恨的瞪了一眼楚昭,楚昭正好瞧過來,對著霽雲那雙像極了容文翰的眼睛微微一笑,被抓了個正著的霽雲頓時有些狼狽,忙移開眼來。

    心裡卻是恨恨的想,上一世是自己蠢,才會傻傻的把自己那麼好的爹爹白白讓給了這傢伙,這一世,自己怎麼也不會讓那種情形重演——

    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爹,自己一哭二鬧三上吊也得把爹爹留下!

    楚昭倒是挺體貼,特意讓人準備了一輛輕便的馬車給霽雲。

    霽雲本想讓阿呆也上車來坐的,哪知一貫言聽計從的阿呆這會兒子卻是堅決不允,而且一反以往吊兒郎當的樣子,脊背筆直的昂然端立馬上,那精神的模樣,怎麼瞧著怎麼像是和什麼人別苗頭的樣子。

    「阿呆——」霽雲不覺皺眉,這傢伙 ,呆勁又犯了嗎?這般不聽話。

    楚昭正好提馬而來,聽到霽雲的話神情微微一動,含笑對霽雲道:

    「阿呆?小雲都是這般稱呼阿遜嗎?」

    阿遜?霽雲疑惑,是阿呆的名字嗎?

    楚昭似是看破了霽雲的心思,點了點頭:

    「是。阿遜,謝彌遜啊,小雲不曉得嗎?」

    說道「謝彌遜」三個字時,楚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聲音特別加重了些。

    本是傲然立於馬上的謝彌遜臉色就是一白。

    謝彌遜?霽雲果然愣了一下,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呢,應該是,上輩子聽過?只是現在,卻無論如何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霽雲心思又都在趕緊去救青公子一事上,想不起來就索性丟開,沖謝彌遜招了招手。

    謝彌遜果然乖乖的就催馬而來,臉色卻是灰敗而緊張。

    霽雲皺了皺眉,責怪道:「阿遜,你背上有傷,脊背挺那麼直做什麼?瞧你臉色這麼難看,定是騎在馬上不太舒服吧?還有胳膊上,雖是並不如何重,可也總要小心些,不然一旦碰著的時候,也有得你受的。這車裡面還有空處,你也別強撐著了,趕緊到車上來。」

    謝彌遜眼中的緊張和陰翳逐漸散去,到最後,更是全然化為溫柔和喜悅:

    「小雲,我喜歡你喚我阿遜,還有,我沒事兒,真的,你要救青公子,我都記得呢。你安心坐在車裡睡一會兒,等你睜開眼時,我就把青公子給你送到面前來。」

    楚昭深深的看了兩人一眼,很快收回眼光,猛地一勒馬頭,舉起劍來做了個「出發」的姿勢,隊伍當即迅無聲息的朝前疾奔而去。

    隊伍已經走得很快了,霽雲卻仍是嫌慢,不時探出頭來瞧一下走到哪裡了。

    只是每次探出頭時,謝彌遜和楚昭好像都有所覺。謝彌遜總是暖暖的笑一下,便即打馬而去,楚昭則是淡淡點頭,只是那眼裡的溫度,卻是上一世的自己從不曾見過的。

    霽雲不覺煩惱,阿遜也就算了,這個楚昭是怎麼回事啊?自己明明和他根本不熟好吧?

    太過困擾之下,最後索性不再掀簾子朝外張望。

    謝彌遜便有些憋氣,瞧著非要和自己並轡而行的楚昭,真心覺得這人惹人厭的緊——

    自己就喜歡霽雲緊張自己的樣子,那樣的話,曾經空落落的胸腔裡便覺得總是滿滿的,就覺得自己的存在,也並不是那麼的令人生厭!

    現在倒好,這傢伙非和自己走在一起!以致小雲,這麼久了都沒再看自己一眼!

    自己感覺不錯的話,怎麼覺著這傢伙表面笑的春風蕩漾,可內裡就是看自己不順眼故意和自己過不去的樣子啊?

    明明以前在上京時,即便自己如何聲名狼藉,這傢伙都沒有在意過啊!

    相比起外面心思各異的謝彌遜和楚昭,倒是車裡的霽雲更顯得沉穩——

    也是,前世今生加在一塊兒,霽雲覺得自己都成老婆子了!

    離渠里越來越近了,霽雲的心也懸的越來越高:

    事情雖然比自己和青公子預想的還順利,可一日不見到青公子平安,霽雲的心就沒辦法放下來。

    雖然心裡也明白,能在王保和鮑林鐵桶一般嚴密的防備之下和那些囚犯取得聯繫,並能把計劃安排的這般周密,青公子也定然是胸中自有韜略之人,若他想的話,事情必然不至於過分糟糕。

    可霽雲就是擔心,青公子不想!

    是啊,有這般容貌,又有這般心智,之前的青公子該是何等的心高氣傲?現在的這般落魄不堪……

    正沉思間,山谷中忽然傳來一陣轟然巨響!

    霽雲一下站了起來,連頭撞上硬硬的車廂木板都不知道!

    青公子——

    「阿青,賤人!你果然活膩味了——」王保神情狠戾,瞧著硝煙散去後癱在血泊中的青公子,神情扭曲。

    他的身後,是同樣神情陰鷙的鮑林,看著青公子的眼神兒恨不得把人給活撕了一般。

    太大意了!竟然被這小賤人聽話的模樣給蒙騙了!原來開鑿山洞時,主子特意花重金購買了江湖殺器霹靂彈,沒想到卻被這賤人藏起來了幾枚!

    還在今日把自己等人誆了過來!

    若不是自己心存疑慮,那現在躺在血泊中的就成了自己了!

    青公子的手動了一下,王保上前一步,狠狠的踩了上去:

    隨著王保的用力碾壓,青公子的手腕兒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卡嚓聲:

    「說,那小王八蛋去哪兒了?」

    現在已經完全想明白,昨天那一系列的事情,其實,不過就是為了幫那小崽子逃出去吧?

    「那小崽子到底是誰的人?他去了哪裡?你老實說的話,還可以給你個全屍!」

    青公子嘴裡不斷吐出血沫來,即使是滿身血污,卻仍是無法遮掩那絕代風華,一旁的鮑林越看越恨,忽然拔出匕首朝著青公子的臉上狠狠的劃了下去:

    「賤人,別以為你有這張臉,太子就會寬宥你的罪過!你不過是太子的一個玩物罷了,太子身邊,多的是你這樣下賤的東西!今日你竟敢壞了太子的大事兒,爺先替太子劃爛你這張害人的狐媚臉!」

    鮮血順著青公子翻起的皮肉不斷往下流,逐漸和身體下的鮮血交匯成一片,鮑林卻覺得說不出的快意:

    自己早想毀了這個妖物!長了這麼一張讓人神魂顛倒的妖孽模樣,卻偏生是太子的禁臠,看得到吃不到,不對,很多時候甚至連看都不敢多看!

    多少次自己見到這妖孽淫欲難耐,偏這賤人還做出一副玉潔冰清的模樣,竟是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現在這妖物落到了自己手裡,自己又怎麼能讓他好過!

    「阿青!」王保冷眼瞧著這一切,咬著牙道,「識時務的就快些說出那小崽子的下落,你死了不要緊,不要忘了,玉娘可還在太子府!」

    「玉娘?」青公子本已渙散的眼睛倏地睜大,扭曲的手腕不住抖動著,「你們把玉娘,怎麼了?」

    「怎麼了?」鮑林獰笑著,狠狠的揉捏著青公子臉上翻起的嫩肉,「自然很快會被賣進最低賤的窯子,任那些莽夫、販夫走卒盡情品嚐。對了,玉娘到時可比你幸福,你只被主子一個人壓罷了,玉娘可是夜夜做新娘啊!也不知玉娘那小身板兒可受得住?」

    「不,不會的!」青公子拚命掙扎著,頭絕望的不住晃動,「玉娘的爹也是朝廷命官,你們不敢那樣對她——」

    「我呸!」鮑林朝著青公子的臉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朝廷命官?一個五品小吏,太子眼中,他屁都不是!你若是真想你的玉娘可以活的平淡一些,就快點兒說出那小崽子的下落!」

    「阿開——」青公子眼神越來越黯淡,卻還有最後一絲亮光,「阿開答應我——」

    「阿開,那個小崽子嗎?」王保冷笑一聲,「阿青,你這是天真呢,還是愚蠢呢?你竟然認為那個小兔崽子可以幫你從太子身邊救出玉娘?不過一個村童罷了,再機靈又如何,竟然想和太子鬥,還真是活膩味了!你以為,他可以逃得過太子的天羅地網?放心,即便你不說,我們也能很快把那小崽子給抓回來,然後,大卸八塊!若是你早些說了,說不定玉娘——」

    「你說,要把誰大卸八塊兒?」一個陰森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29
發表於 2016-4-24 23:36:53 |只看該作者
第028章:天高任鳥飛(十一)

    王保猝不及防,被驚得差點兒跌倒,頓時火冒三丈,回身厲聲道:

    「混賬!主子說話也有你——」

    後半截句子卻突然嚥回了喉嚨裡。

    同樣背著身子的鮑林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不耐煩的轉過頭,卻是同樣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竟是一個姿容俊美堪比青公子、卻比青公子多了份張揚肆意的錦衣少年,而他的右手邊,還攜著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不是阿開,又是哪個?

    兩人的神情頓時陰沉了下來,同時意識到有些不妙:

    這錦衣少年竟然沒有驚動任何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來到兩人身後,就算是此時谷中剛發生變故,防守有些疏忽,可能避過層層防守大喇喇潛入卻沒有被任何人發覺,這份身手,也委實太過可怕了吧?

    而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對方竟不過是個年方十五六歲的少年罷了!

    還有那個阿開,怕是根本不是他們以為的無知村童,而是還有其他顯赫身份。不然,憑他小小年紀,怎麼可能差遣的動這般厲害人物?

    正自疑惑,謝彌遜卻已經動了,手中長劍宛若毒蛇般朝著兩人招呼而來。

    其他同樣呆掉的侍衛這才反應過來,呼啦啦圍上來,護在兩人身前。

    方才被擋住的躺在血泊中的青公子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王保臉一沉:

    「把那賤人拖過來——」

    卻不防謝彌遜身形更快,幾個起伏,已來至青公子面前。

    還未站穩身形,霽雲已經跳了下來,半跪在青公子身側,輕輕托起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公子——」

    這真是青公子嗎?明明昨日自己離開時,青公子還是那樣風采卓然!

    霽雲霍的抬起頭來,眼中的冰寒令得王保等人心裡也是一凜:

    「是誰,下的手?」

    「小崽子,」鮑林鄙夷的瞧了一眼明顯有些怯意的王保,心中暗忖,果然被切了活的人就是沒種,竟被一個小孩子給嚇住!當下陰惻惻一笑,「好大的脾氣啊!爺正尋思著去什麼地方找你呢,你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忽然揚手指著兩人道:

    「大家素來不是最愛阿青那賤人的模樣嗎?今日送上門來的這一大一小也不差吧?你們誰能把他們擒住,阿青那塊兒爛肉就算了,爺做主,這倆美人兒就歸大傢伙享用了!」

    此言一出,那些侍衛當場就有人喉嚨發乾小腹一緊:

    為防走漏消息,金礦上自來紀律森嚴,這些壯大漢子從來到這裡,幾個月都沒嘗過「葷腥」了,早就憋得受不了了!從前青公子是能看不能吃,現在這個美少年畢竟更年輕些,看那腰身怕是比青公子還要柔韌!

    當下就有人拔出刀,揉身撲了上來。

    「哈哈哈——」鮑林縱聲大笑,指著霽雲道,「小王八羔子,待會兒爺第一個先嘗嘗你的滋味兒,你在爺的身下多叫喚幾聲,爺就告訴你,誰傷了那賤人,啊——」

    兩聲慘叫同時響起,卻是第一個撲上去的侍衛不過一個照面,就被攔腰砍成兩截,而同一時刻,阿遜竟對砍向後背的一劍避都不避,又一劍扎死一個侍衛後,甩手擲出一根銀針,那銀針仿若長了眼般,竟是越過層層人群,正正扎入鮑林的口中。

    鮑林慘叫一聲便去捂嘴,那邊阿遜手卻猛一用力——那銀針之上竟還有一根細如髮絲的銀線。鮑林碩大的身軀竟被那根銀線帶著飛向空中!

    「啊——」鮑林的叫聲實在太過淒慘,那些侍衛腳下不由同時一滯。

    終於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斷裂聲後,鮑林壯實的身子咚的一聲砸在地上,卻是吭都沒吭一聲就昏了過去!而那根銀線也飛了回來,針尖上還帶著半截血糊糊的舌頭!

    而背部鮮血淋漓的少年卻忽然仰天哈哈大笑!

    王保身子一晃,好險沒嚇暈過去,邊拚命往後縮,邊聲嘶力竭的指著二人道:

    「混蛋,還愣著作甚呢!還不快去把賊人拿下!」

    「王公公別來無恙?」又一聲輕笑聲傳來,王保回頭,卻是一個斗笠少年,正施施然朝自己而來,「怪不得這許多時日見不得公公你,原來躲在這裡享清福呢!」

    「你,你是誰?你怎麼,認得我?」王保神情愈發驚疑,臉色更是一片慘白——

    這人聲音怎麼如此熟悉?完了,難道這人來自上京?!

    「你覺得我會是誰呢?」斗笠少年抬手慢慢解開下頜下兩根絲絛,斗笠飄飄忽忽的落到地上,楚昭凌厲的眉眼兒瞬時映入王保的眼簾!

    「四,四皇子?」王保已經完全傻了,腿一軟,就跌坐在地上,下身處更是一熱,卻是一股濁流順著褲腿兒滴滴拉拉而下。能想得到那小崽子身後一定有人,卻再沒想到他背後的竟是楚昭——

    那可是太子的死敵!

    而私開金礦這般大事,別說讓太子保他們,便是自身也成了過河的泥菩薩!

    他們給太子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便是這會兒能苟延殘喘,消息傳到上京,太子也絕不會饒過他們的!

    明明是此事機密至極,便是宮裡,也是連皇后娘娘都瞞了的,四皇子怎麼會探得消息,還這麼快就趕了來?!

    阿青那個賤人倒是乖覺,竟然攀上了楚昭這棵大樹,怪不得方才有恃無恐!

    而自己,以內監的身份,卻行此堪比謀逆的大事,約摸脫不了凌遲或五馬分屍的命運……

    這樣想著,王保頓時宛若一灘爛泥般再也起不來了……

    楚昭的眼睛已經從王保身上挪開:

    事情的結局,已經不言而喻。他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王保身上,倒是那伏在血泊中的小小身影——

    「青公子——」霽雲跪伏在青公子身側,任那鮮血浸濕了衣袍,雙手和小臉上也全是青公子殷紅的血,霽雲卻是一無所覺,眼裡只有倒在血泊中面貌猙獰雙眼緊閉的青公子,「我回來了,雲兒回來了,你放心,我家阿呆是神醫呢,他一定可以把你救回來!一定可以的——青公子,你睜睜眼,你睜睜眼看看雲兒呀!」

    說到最後,已是哽咽難言。

    謝彌遜已經飛身而至,不待霽雲開口,便即俯身去探青公子的脈,卻很快呆了一下——

    這人受傷太重,奇經八脈生息已然全部斷絕,便是神仙也回天乏術了!

    卻仍是從懷裡掏出包銀針,極快的刺進青公子三十六處大穴。

    「傻孩子——」青公子的眼睛終於緩緩張開,在阿呆身上注目片刻,便定定的落在霽雲身上,嘴角是暖暖的笑意,「哭什麼,我現在,很好啊——對了,別叫我公子,叫我大哥就好——」

    自己有些自私了,明明看小雲的樣子,定是出身大家才對,又豈是自己這般低賤骯髒的人可以高攀的?可真是,喜歡這孩子呢。而且,自己也實在孤單怕了,好歹離開的時候,會有一個親人送自己一程吧……

    霽雲眼淚落得更急,頻頻點頭:

    「雲兒心裡,公子早就和大哥一般了!雲兒沒有兄弟姊妹,所以大哥一定要好好活著,將來別人欺負雲兒時,大哥還要幫雲兒打回去的對不對?」

    青公子眼睛更亮了一些,似是對霽雲描述的生活充滿了嚮往,竟然輕笑一聲:

    「雲兒,大哥也想,護你一生!不過這輩子是不成了,來生吧,來生,大哥一定護你一世。這一世,大哥太累了……」

    從雌伏於惡人身下的那一刻,自己就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這樣一個徹底解脫的時候。

    現在,終於可以走了!

    眼前忽然出現另一個溫婉的少女影子,那是玉娘呢!阿開來了,自己也終於可以放下一切了無牽掛的走了!

    整整八年了呢!

    翩翩如玉的少年郎進京趕考的路上偶遇官家小姐李玉娘。少年風神如玉,少女溫婉美麗,雖不過半月行程,兩人卻早已情竇暗生。

    原指望待自己一舉高中便即上門求娶,那料甫進京城便驚聞李父竟為了陞官發財要將女兒送於太子為妾!

    小情侶連夜出逃,原以為只要逃出上京,便可以從此海闊天空,卻哪裡料到竟雙雙被捉,然後一起押送太子府上!

    從見到太子那一刻起,才知道原來這人世間竟然真的有地獄!

    「想讓玉娘活下去,就乖乖的伺候好孤——」那人不是一國儲君嗎?卻原來竟是衣冠禽獸!

    「賤人!你這骯髒的東西,爬上太子的床還不算,竟還敢算計太子妃?」眼睜睜的瞧著自己男人的根本被一刀剪去,卻沒有人願意相信自己之所以出現在太子妃的寢宮只是因為那蛇蠍女人告訴自己,她可以幫助自己和玉娘逃出去……

    青公子眼神慢慢渙散,似是追憶,又似是暢想,似是悲傷,又似是喜悅:

    「玉娘,救,玉娘,忘了我……對不起,哥……青川,我回來了——」

    青公子長長的歎息一聲,竟是再無聲息,惟有那雙眼睛,卻仍是大張著望向天空,似是在無聲的控訴著什麼,又好像在追憶著什麼……

    霽雲身子一晃,楚昭和阿遜同時上前一步,一邊兒一個扶住了霽雲。

    霽雲抬起頭,艱難的看向楚昭:「四皇子,玉娘——」

    沒想到霽雲忽然如此鄭重的稱呼自己,楚昭明顯怔了一下,半晌重重點頭,溫聲道:

    「雲兒放心,昭定會救出玉娘。」

    霽雲推開兩人,跪在地上,一點點的小心擦拭著青公子臉上的血污:

    「四皇子說會救出玉娘,就一定可以救出玉娘,雲兒會親自把你送回哥哥身邊,大哥,你放心走吧……」

    伸出小手,慢慢合上了青公子的眼睛……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30
發表於 2016-4-24 23:37:18 |只看該作者
第029章:天高任鳥飛(十二)

    「雲兒要和你離開?」楚昭不覺眉頭一蹙,雖然無法確定雲兒到底是不是太傅的女兒,但楚昭就是不願意這樣放她離開——

    不說此次雲兒立下大功,便只是太傅思女時的夜夜傷神,每每都令楚昭也跟著心焦不已,於公於私,自己都要帶雲兒回上京。

    「你別操那麼多心了!」謝彌遜確實漂亮,不過微一挑眉,旁邊伺候的丫鬟臉頓時一紅,便是捧在手裡的茶碗都差點兒打翻。

    「快回上京去吧,那人急著把這麼多金子運回京城,目的肯定和你有關吧?而你之後在朝中的地位是會更穩固還是就此一敗塗地,則全在和祈梁國這一戰上。這馬上就入秋了,糧草方面——」

    楚昭眼中神情一震:

    一直以為謝彌遜就是個無知荒唐的浪蕩公子罷了,卻沒想到眼光竟能放得這麼遠!只可惜他的身後……

    緩緩放下杯子試探著道:

    「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沒想到阿遜現在文才武略俱是如此高妙。果然不愧為謝家芝蘭玉樹!」

    謝家的主事者一向最是看好自己的太子大哥,從來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若謝彌遜能投靠自己……

    「阿昭,你何必如此試探與我?」謝彌遜冷冷的一眼瞧了過來,「那謝家與我有什麼相干?阿遜也還是從前的阿遜,你們儘管鬥來鬥去,誰勝誰敗,卻和我無一點干係。我謝彌遜做事自來都是隨心所欲,說這些於你聽,並不就是站在你的一方——」

    只是不想我家雲兒傷心罷了!

    楚昭沉默半晌,再抬起頭來,又換上了平時溫文爾雅的笑容:

    「阿遜不必著惱,是昭唐突了。」

    拍了拍手,馬上有侍衛捧了個盤子上來,掀開上面的錦帕,卻赫然是滿滿一盤金子。

    謝彌遜卻並未伸手去接,依舊冷眼瞧著楚昭。

    「阿遜切勿多心。」楚昭正色道,「你當這金子是獎賞也罷,是謝禮也好,卻是一定要收下。阿遜既然不喜歡遮遮掩掩,那昭也就坦誠相待。從前確是昭錯看了阿遜,昭這裡向你道歉。」

    說著,竟然起身,對著謝彌遜深深一揖。

    謝彌遜愣了一下,良久苦笑著搖搖頭:

    「我就說,不喜歡你們這一套,你們一個個的花花腸子都太多了,這樣的日子,太累。」

    聽謝彌遜此言,楚昭不過微微一怔,卻又旋即釋然: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只要走得路是自己選好的,並渴望擁有的,自然便可以無怨無悔!

    從母妃死在宮中那一刻開始,楚昭就已經了悟:對於自己而言,要想活著,並活的痛快,那就只能朝著那最高的位子進發,也只有登上那至尊之位,自己才不會再次品嚐痛失母妃那般的錐心之痛,才能護住自己想要護著的人!

    即便這中間如何艱難險阻,荊棘叢生,拉扯的自己如何血痕纍纍,只要不死,自己都不會放棄。

    「好。」楚昭灑然一笑,「既然你如此說,那昭也明白的告訴你,這金子,是要給雲兒的。昭可以把雲兒暫時托付於你,但絕不允許雲兒過苦日子。」

    現在已經十有八九能夠確定,雲兒應該就是太傅的女兒。

    不然,以謝彌遜這麼冷情的心腸,根本不可能為了自己如此不計生死。而且以謝彌遜對雲兒的看重,也絕不會允許她一人置身險地,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所有這些,都是雲兒自己的主意。再從謝彌遜方纔所言,分明對前方戰事很是關注……

    這兩天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稟說,翼城方家確實收留過一個叫容霽雲的女孩子,而且方家不知為何,卻對這事瞞的很緊,甚至前一段時間還發賣了府中的大批奴僕……

    只是與現在的雲兒有出入的是,方府中的容霽雲據說長相奇醜,還下肢殘疾,便是右邊臉頰上還有一塊兒巴掌大小的可怖胎記……

    只是楚昭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小時候也見過霽雲,小臉兒上卻是乾乾淨淨,哪有什麼胎記?

    即便被帶走的這幾年,可能或會長出來什麼東西也未可知,楚昭卻仍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

    眼前這個雲兒,才是真正的容霽雲。

    以太傅那樣的龍章鳳姿怎麼可能會有什麼醜陋殘疾的孩兒?雲兒現在這個模樣就剛剛好。

    這也能很好的解釋,為什麼這孩子會知道金礦之事,又為何這般維護自己!

    (霽雲翻白眼中:少自作多情了,我是為了我家爹爹好不好,才不是為了你!)

    而自己端了太子的金礦,此行回上京,必是危機重重,便是以後,和太子之間也自有一番惡鬥,雲兒倒是不在自己身邊更安全些。

    更何況這謝彌遜——

    楚昭眼神兒微有些飄,雖然自己還是有些看不順眼吧,卻不能否認此人武功確是高強,又對雲兒言聽計從的樣子……

    「囉哩囉嗦那麼多做什麼?」謝彌遜已經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樣子,沒有筋骨似的斜靠在椅子上,無所謂的道,「不就是一盤兒金子嗎,我自然會收下,我倒是想要你再多給兩盤兒,就怕你不捨得。」

    「多給兩盤兒?」楚昭一愣。

    「這一盤兒,我怕不夠分。」阿呆扶額歎息,「你不是允了雲兒,放那些被抓了的壯丁回來嗎,雲兒怕是會把這些東西全都分出去。」

    看來自己以後要好好掙錢,自己可不喜歡雲兒想往外送東西時卻要找別人要!

    「倒是我疏忽了。」楚昭點頭,正色道,「這盤金子是送給雲兒的,你只收起來便是。至於善後事宜,我會著人去辦。」

    看謝彌遜心滿意足的起身,楚昭瞇了瞇眼:

    這人並不是不愛動心眼兒子,實在是端看他認為值不值得自己動心眼兒罷了!

    「阿遜暫等片刻。」楚昭忙出聲勸止,「還有兩個人,也要有勞阿遜一併帶上。」

    話音一落,便有兩個青衣男子無聲無息的出現。兩人看著雖是容貌平平,行動之間卻有著逼人的殺氣,兩人一跨進室內,整個屋子的溫度都好像要凍住一般。

    楚昭擺擺手,兩人迅疾退到角落中,明明兩人均是身材高大,可一旦斂去殺氣竟是再沒有一點兒存在感。

    便是謝彌遜臉上也不由露出欣賞之意。

    「這兩個人你帶走。」楚昭語氣不容商量,「保護雲兒安全。」

    自己只是暫時把雲兒托付給謝彌遜,可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自己可是從來都不放心把自己看重的人或物完全交到別人手上!

    即便暫時不得已,那也必須在自己掌控之下!

    保護雲兒安全?謝彌遜眼裡有些嘲笑的意味,怕更為了防備自己吧?

    「可以。」謝彌遜明白,楚昭的性格,既說要給雲兒兩個人,必然不會再帶走,自己便是多費口舌也是無益,倒不如爽爽快快的答應下來。

    至於以後會怎樣,端看自己心情了!

    看謝彌遜爽快應下,楚昭的欣賞又多了些:謝彌遜果然是個聰明人,這世上把這麼個聰明人看成呆子的也就雲兒一個了吧?

    偏生謝彌遜好像也很喜歡被當做呆子呢——當然,對像僅限於雲兒一個罷了!

    楚昭離開時,霽雲的房間仍然緊閉著。任楚昭在外面站了良久,霽雲才終於打開門來:

    「四皇子——」

    楚昭明顯一愣:沒想到青公子的死,對霽雲打擊如此之大。不過短短幾日,霽雲卻明顯瘦了一圈兒,一張小臉兒也更顯蒼白。

    果然和太傅一樣,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呢!

    「叫我昭大哥。」楚昭偏身下馬,解下身上的大氅要替霽雲披上,斜刺裡卻忽然伸出一隻手:

    「不勞四皇子。」

    卻是謝彌遜,早眼疾手快的把一件半新不舊的衫子披在霽雲身上。

    楚昭苦笑一聲,對著霽雲溫言道:

    「雲兒,我要走了,你放心,前方戰事定然無礙,有我在,絕不叫任何人算計了太傅去!以太傅之謀略,大軍不日必可凱旋而歸。雲兒安心等著就是。另外——」

    回身沖後面招了招手,一個一身素白的男孩子低著頭走了過來。

    霽雲似有所覺,驀然抬起頭來,卻是當初剛到渠里時一起討飯且對自己多有照顧的李虎,忽然意識到什麼,忙又回頭去瞧楚昭,難道——

    楚昭點了點頭:「這孩子的爹,叫李和,就在我們到達前的那個晚上被奸人所殺。」

    霽雲本是混沌的眼睛瞬間清明:到達前的那個晚上,不就是自己逃離的那晚嗎?

    當晚配合青公子犧牲了自己的人竟是李虎的爹爹嗎?

    李虎也抬起頭來,亮亮的眼睛裡全是驕傲的淚:

    「阿開,叔叔們說,我爹是英雄呢,要不是我爹,他們都會死在那裡……我不想讓他們死,可我也不想讓爹,死——」

    霽雲再也忍不住,踮起腳來,努力的想要抱一下李虎:

    「我知道,我都知道——」

    爹爹呀,只要提到這個詞,就覺得胸口滿滿的,怎麼能忍受有朝一日,他會……

    「以後阿虎就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有爹爹,等我爹爹回來了,一定會像阿虎的爹一般疼阿虎——」

    阿虎忽然抽泣出聲:

    「可我還是想要自己的爹爹……」

    謝彌遜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把兩個小小的身子都摟在懷裡……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0 19:1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