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取不出名字了)修真之上仙(全文完)

蔡仲子

第一卷　老來俏　第四十章　誰的厄運

　　「沒事。」蘇停雲拍著胸口喘了口氣，「剛這傢伙冷不丁叫了一嗓子，鬧得我頭疼。」

　　舌蘭草尖叫時候的神魂壓力李馨眉也領教過的，她不疑有他，站到蘇停雲背後給她揉了揉頭又捶了下肩，將自己見了哪些人跟誰誰誰道別了，也一一講給她聽。

　　「哦，你去見了柳飛舟了？」蘇停雲點點頭，「說起來我也該跟他道個別，當初還說要還他靈石的，現在一塊上品靈石還是有的，反正靈石我們帶走也無用，等下我就去拿給他。」

　　蘇停雲說做就做，她唰的一下站起來，「也不知道風期具體什麼時候消失，可能隨時都會動身，我現在就去找柳飛舟。」

　　說罷，蘇停雲立刻就走，她走起路來挺胸抬頭腳下生風，看起來特別有氣勢，看著婆婆的背影，李馨眉就覺得心安。

　　柳飛舟煉丹的地方是有陣法結界的，而他現在正在煉丹房煉丹，是以蘇停雲根本進不去。

　　她心頭著急，把門板拍得啪啪響。

　　裡頭的柳飛舟正在煉丹，雖然能分出點兒心神來搭理她，但他失敗了幾次本來就在氣頭上，這會兒頭也不回地怒喝一聲：「小的走了老的來，你們煩不煩？」

　　話音落下，掌心丹火火焰一歪，若不是他反應快，這爐丹又得炸了。

　　蘇停雲也顧不得許多，神識慢慢往外延展，穿透那陣法結界，當真看到了裡面的柳飛舟。

　　「丹火小一分，火力太猛，丹藥凝聚得太過，要炸成渣了！」蘇停雲看到丹爐內情形，出聲喝止。

　　柳飛舟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這老婦人，他現在煉製的可是五品丹藥，她懂個屁，亂開黃腔！不過下意識的，柳飛舟仍舊把丹火稍稍收了一分，他前幾次都是在快要凝丹成功的時候突然失敗，這會兒收了丹火，意料之中的炸爐竟然還未出現。

　　「快用靈氣將那丹藥翻個面啊！」外面蘇停雲又喊道。

　　柳飛舟：「……」

　　他一腳踢了門邊陣法機關，把蘇停雲給放了進來，恨不得大吼一聲，「你行你來啊！」

　　柳飛舟憋著一肚子火，惡狠狠地瞪了蘇停雲一眼。

　　「別看我，該翻面了。就跟烙餅一樣。」蘇停雲一邊說，手上還做了個翻面的動作，發現柳飛舟動作沒跟上，她神識再次釋放出去，將丹爐內的丹藥翻了幾下，又神識形成拳頭狀，把丹藥捏了捏，跟包湯圓似的。

　　五品丹藥果然不一般，這丹爐內的溫度太高，蘇停雲這麼做了之後就覺得元神受了震盪，像是一把火燒進了她識海，引得她元神裡那一直蟄伏不出的丹火都冒出了頭，燒得蘇停雲掌心一燙。

　　她偷偷看了下手，那個丹火印記都冒出來了。蘇停雲不敢再亂動，將手緊緊捏成了拳頭。

　　丹爐內發出汩汩的聲音，一股強悍的力道撞擊爐鼎，把頂蓋撞得嘭嘭亂響，柳飛舟左手抬起，一股力道從他掌心發出重重壓下，與此同時，他臉色漲紅，顯得有些吃力。

　　如今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吃力一些是正常的。

　　柳飛舟此時感覺到這爐丹快要成了，他也不再分心，全神貫注地煉丹，大約過了一刻鐘的功夫，一股濃烈的藥香從丹鼎內溢出，與此同時，一直不停震動的丹鼎也安靜下來，柳飛舟頓時鬆了口氣，丹成了。

　　看到煉製成功，柳飛舟瞟了一眼蘇停雲，心頭總有幾分怪怪的，難不成，這魏老太的煉丹水平比自己還高？瞎貓撞上死耗子吧！

　　他伸手拭去額上的汗珠，把丹藥收起來之後才道：「找我幹什麼？」

　　卻見魏老太突然伸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她那雙手就跟鐵鉗似的，抓得他骨頭都疼。本想直接神魂威壓碾壓過去，大喝一聲放肆，只是看到對方一臉慎重地神情，柳飛舟輕哼一聲，「有什麼事快說，把你的髒手拿開。」

　　「柳大師，我想請你幫我把小眉送走。」蘇停雲開門見山的道。

　　現在不讓她離開無量宗的人是太上長老，太上長老是什麼人物，他乃渡劫期修士，跺一跺腳，整個修真界都要變天。他一聲令下，整個無量宗所有人都會無條件服從。而以渡劫期修士的神魂強度，若他有心要搜尋，方圓千里之內，一隻螞蟻他都能看得清楚。

　　所以蘇停雲聽到那個消息之後，根本沒想過自己能偷偷逃走。她目前還不確定太上長老有什麼目的，但蘇停雲很擔心，她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太上長老要的人只是她一個，所以把小眉送走應該沒問題，只是小眉一個人出去也十分危險，若是有柳飛舟護送，回到凡人界應該很簡單。

　　她如今能求的人不多，整個無量宗，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柳飛舟。畢竟，柳飛舟不是無量宗弟子。

　　「靈悟真人不是說風期過後就會送你們一起回去？」柳飛舟不解地問。

　　「太上長老出關了，我擔心靈悟真人沒空管我們。」蘇停雲掏出一個玉簡塞進柳飛舟手裡，「這是我這些年煉丹的心得體會，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

　　就你？柳飛舟嗤笑一聲，眼神鄙夷地看著蘇停雲，不過他手倒是利索，直接把玉簡揣進了儲物兜裡。

　　等到做完這一切，柳飛舟才氣定神閑地道：「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魏老太擺明有事，這一幅托孤的樣子肯定還是攤上大事了，他肯定要問清楚，才能決定要不要插上一腳，免得沒頭沒腦地捲進什麼血雨腥風裡，那就太無辜了。

　　「我聽到太上長老說不能讓我離開無量宗，我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不管怎樣，得讓小眉先走。」

　　聽到蘇停雲的話，柳飛舟臉色都變了，他仔細感覺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然而如果那個太上長老真的有心要監視，以他渡劫期的神魂強度，柳飛舟根本就發現不了。

　　「我還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但不管是哪種，把小眉先送走我才安心。」

　　如果柳飛舟不答應，她還有一個籌碼。

　　只是這個籌碼，風險和代價都實在是太大了。就在蘇停雲萬分糾結之時，柳飛舟道：「不就是去一趟虛海，行。」

　　看這老傢伙哭喪著臉的樣子柳飛舟心裡就不舒坦，本來就難看了，還一幅快哭不哭的表情，眼睛都快沒了，醜人多作怪。

　　「何時動身？」

　　「越早越好。」

　　「可是現在虛海還有一點兒風吧。」

　　「總之先離開無量宗就行。你可以帶著小眉先去虛海海邊等著。」

　　柳飛舟眉頭一挑，「那你怎麼說服小眉先離開呢？」

　　蘇停雲扯了扯嘴角，「你不是有藥麼？」

　　柳飛舟：「……」

　　他忽然覺得，魏雲可能真的活不成了。可是那又如何，對方是無量宗太上長老，如果真的被他惦記上，別說是魏雲了，就連他，甚至他師父，都活不成吧。

　　跟蘇停雲一塊兒去找小眉的時候，柳飛舟忽然想起了件事情。

　　「我聽師父說，無量宗太上長老壽元將近了。」所以他們願意用大價錢請丹大師過來，為太上長老煉製壽元丹。

　　無量宗渡劫期的修士就這麼一位，如果他隕落了，無量宗只怕要大傷元氣。最近幾年，因為那神秘宮殿的緣故，無量宗就跟一塊肥肉一樣被多方勢力盯著，大大小小摩擦不斷，他們已經有些疲於應付了。

　　然只要有太上長老古風陽在一日，無量宗就依然是七大修真大派之一，那些人最多小打小鬧一番，絕對不敢輕舉妄動。否則，渡劫期修士一怒，戰火難以控制，哪怕最後自家渡劫期出手勝了，那損失也不可估量，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無人願做。

　　柳飛舟斜眼看著魏老太，依舊想不明白。

　　壽元將近跟魏老太有什麼關係呢，就算奪舍，他也不會選這麼個沒資質沒實力長得又難看的老太太吧。

　　奪舍重生很難，完全是逆天的行為，天道難容，而且被奪舍的肉身修為不能跟元神差得太多，否則的話肉身很可能因為無法支撐神魂的強度而爆體而亡。然而修為若是差得不多，想要奪舍不就是難上加難了麼？

　　既然奪舍這麼難成功，若要選擇，肯定得找個年紀輕的，資質好的，修為高的，心性又不怎麼穩的，元神容易被干擾崩潰的……

　　柳飛舟看著走在前面的老太太心中暗道，對，還得找個長得好看的，要是奪舍到這麼醜的人身上，他覺得自己肯定會憋屈死。

　　下一刻，他腦子裡嗖的一下冒出個人來。

　　靈悟真人，蘇灕江。

　　被太上長老親自從凡間接到無量山，短短五十年結出七紋金丹，資質天下無雙，容貌俊美無匹。

　　柳飛舟悚然一驚，只覺得背心發涼，身上已經冒了冷汗。他有很多話想說，然而這些話，他一句都不敢說出口。

蔡仲子

第一卷　老來俏　第四十一章　婦人之仁

　　蘇停雲可不知道柳飛舟的心理活動，她回到院子裡，說柳大師記掛小眉的暗傷，送了一粒高階丹藥。

　　李馨眉不疑有他，乖乖的吃下丹藥，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的了。

　　此時的李馨眉一臉迷茫，傻呆呆的模樣，就像是以前那個世界所說的什麼迷幻藥，吃了過後讓她幹嘛就幹嘛。

　　她一雙大眼睛霧濛濛的，身上少了平素的冷淡和棱角，少女軟萌軟萌的就像隻兔子一樣。

　　蘇停雲摸了摸她的腦袋，她還下意識的抬頭蹭了兩下，這樣乖巧的模樣，讓蘇停雲臉色稍稍好了一些，嘴角勉強還擠出了個笑容。

　　「柳大師，麻煩你了。」

　　柳飛舟一直心不在焉的，直到此時，聽到蘇停雲的話，他定定地看著她，「你，不知道你跟靈悟真人到底是什麼關係，總之，你要當心。」

　　倒不是當心靈悟真人，而是擔心那一位高高在上的人物。然而柳飛舟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要知道，那些人對這些風吹草動格外敏銳。

　　柳飛舟連夜帶著李馨眉離開，倒是無人阻攔。蘇停雲心情緊張，她沒辦法靜心凝神，索性走出房子，一路往天策峰通往其他各殿的石梯那邊過去。

　　天策峰靈氣充裕，山上有靈泉淙淙流淌，下山的路是用普通的青石板鋪就而成，因為流水飛濺的緣故，青石板上還點綴了一些嫩嫩的青苔。

　　蘇停雲自從進了天策峰後，這些年都不曾離開過這裡。她唯一走得遠一些的地方就是萬寶樓，然萬寶樓本也是天策峰山腰處。這會兒沿著青石板路一路往下，眼看就要離開天策峰之時，忽然一個人影憑空出現，擋在了她身前。

　　「魏夫人，這麼晚了，外面不安全。」攔路的人是楚玉，她穿一身黑衣，在這夜色底下，一雙眼睛明亮得讓人心悸。

　　「我睡不著，也沒辦法靜心修行，所以隨便走走。」蘇停雲回答道。末了她好奇地問，「楚玉你怎麼在這裡？」

　　楚玉轉身邁步，右腳踏在了路邊一個石墩子上。那石墩子中間凹陷下去，裡面有汩汩的泉水冒出來，只有手指頭粗細，靈氣卻十分濃郁。

　　「修煉。」說罷，楚玉抱劍坐下不再發言，蘇停雲自知無法離開天策峰，又一步一步爬了回去。

　　她走得很慢。一路上都在想，太上長老到底要做什麼，她將會面對些什麼，然而她根本想不出猜不透，只是一顆心跳得越發厲害，就像是快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這階梯哪怕爬得再慢也會到頂，蘇停雲慢慢走回池塘邊，她沒辦法靜下來，索性坐到了舌蘭草旁邊。

　　她先前太緊張了，一心想著讓小眉先離開，倒沒顧上舌蘭草，不過把舌蘭草交給柳飛舟帶出去，本身也不現實。

　　它只是一顆草而已。

　　「我覺得我可能攤上事兒了。」她輕輕摸著舌蘭草肉嘟嘟的大葉子，「以後沒人照顧你，你可怎麼辦？」

　　以往蘇停雲每次撫摸它，它都會哈哈大笑，然而這一次，舌蘭草沒有動彈，它安安靜靜地，沒有發出一絲兒聲響。

　　蘇停雲在池塘邊一直坐到了天亮，第二日清早，楚靈便面無表情地過來，沖她不情不願地行了個禮，「靈悟真人有請夫人前往正殿一敘。」

　　來了！

　　沒想到來的這麼快。蘇停雲高度緊張地跟著楚靈過去，而入了正殿之後，她首先看到的並非蘇灕江，而是坐於首位白髮蒼蒼的老人。

　　修真界修士大都能將自己的外貌保持在青壯年時期，除非壽元將近，才會顯出老態。面前的老人鶴髮雞皮，身形削瘦，眼睛渾濁無神，他的手跟枯枝一樣搭在雕花座椅的扶手之上，隱約能看見指甲都已經變黑了。

　　這個人就是無量宗太上長老，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死氣，蘇停雲萬萬沒想到，這個傳說中的人物，竟然衰老成了這樣。

　　「靈悟。」古風陽冷不丁開口，他聲音很虛弱，一幅有氣無力地樣子，說話的時候手指頭微微動了兩下，看起來特別的寒磣人。

　　「師父，弟子在。」靈悟真人本是站在大殿玉石柱子背後，此時才邁出一步，從柱後走出，出現在了蘇停雲視線之內。

　　「看你的了。」古風陽說完之後閉上了眼睛，而靈悟真人則是轉身看向蘇停雲，他一貫清冷的神情此時已經消失不見，此時的他眉宇糾結，眸色掙扎。

　　他突破金丹期之時就已經結成了七紋金丹，實力直接可比其他的金丹中期修士，之後的幾年時間修為更是突飛猛進，在外歷練也是福澤深厚，短短時間內進入了金丹後期。

　　蘇灕江有那個自信。

　　不出十年，他就能去衝擊元嬰之境，然而，師父說他無法等這十年了。如同魏雲身邊那天生玄冰體質的小姑娘一樣，蘇灕江的體質也十分特殊，乃天生日曜之體，若他保持童身修煉，如今肯定早早突破元嬰了。

　　皓月宗當初那個飛升仙人，就是天生日曜之體。

　　破壞這一切的是魏雲。

　　魏雲本身沒有任何修煉天賦，若非與其結合，她根本連靈氣都感覺不到，談何修煉。

　　蘇停雲被蘇灕江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那種感覺讓她心神越來越慌亂，手心腳底都滲出了汗。

　　也就在這時，首座上的古風陽一掌重重拍下，「還不動手？」

　　「靈悟你就是優柔寡斷，以你現在的性子，如何能抵擋得住外面那些對無良宗虎視眈眈的財狼虎豹？」

　　古風陽吼完之後就開始劇烈咳嗽，「既然你始終無法堪透心魔，那就揮劍斬斷心魔，如此婦人之仁，根本不配做我古風陽的弟子。」

　　其實他都快看破了。蘇灕江覺得這些年來，他大概已經想通了，魏雲站在他眼前，他的心境也能猶如古井一般平靜無波，可是，師父並不信他。

　　蘇灕江手中長劍出鞘，叮的一聲，讓蘇停雲腿腳發軟，往後踉蹌退了半步。

　　太上長老要靈悟真人殺掉魏雲！

　　蘇停雲想要說話，然而此時那太上長老突然抬頭，渾濁的眼睛裡突然冒出精光，被那目光一刺，蘇停雲像是被人用雙手勒住了嗓子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壓在身上的威壓猶如一座大山，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蘇灕江，為什麼呢？殺人就會解決心魔？怎麼可能！

　　她眼睛裡有淚光閃爍，淚珠順著臉頰滑下，止不住地流淌，一張本來就不好看的臉，看起來更加的怪異了。

　　然蘇灕江手中的劍又收回了劍鞘，他轉身朝太上長老行了一禮，「師父，殺了她，弟子才會一輩子都堪不透心魔。」

　　蘇灕江本身就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否則的話，他也不會被困這麼多年。他看起來冷漠，但實則對誰都狠不下心腸。

　　「混帳東西！」古風陽怒喝一聲，「你想氣死為師是不是？」

　　他本是想逼這個固執的傻徒弟親自動手，然而現在看來，只能由他出手了。然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隨後便用傳訊符聯繫了丹大師，「你之前是不是說過活的更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古風陽一臉疲倦地揮了揮手，「孽徒，滾，我不想看見你。」

　　蘇灕江側頭看了一眼魏雲，「那魏雲她……」

　　話沒說完，太上長老一掌擊出，大喝了一聲，「滾！」

　　蘇灕江被直接打飛出去，身子撞到了白玉石柱之上，那股力道絲毫不減，又直接將他推出了大殿之外，蘇灕江起身之時，嘴角上已經有鮮血溢出。

　　楚靈一直守在殿外，此時看到真人被直接擊飛出來，心頭擔心得不得了，正要去扶，就見蘇灕江已經站了起來，想要進入大殿。

　　奈何此時大殿外已經有了陣法，他幾次闖殿都被直接彈飛，讓楚靈心疼得直掉眼淚。而這時，一個人影忽然過來，輕聲道：「何必呢？」

　　只是短短三個字，讓蘇灕江身子一僵。

　　楚玉面無表情，甚至都沒有看蘇灕江一眼，「與你何干。」

　　楚靈這會兒呆呆地看著楚玉，只覺得自己從前瞧不上的這個侍女，此時看起來是這麼的高深莫測，身上散發出來的陰寒氣息，讓她格外心神不寧。

　　而這時，丹風陽急匆匆過來，他幾步邁上階梯，進入正殿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蘇灕江是天生日曜體質，而當時他損失的陽元滋養了魏雲肉身，使得她成了耀陽丹的一位不可缺少的藥材。」

　　「恩，丹小弟，你知道，我等不了多久了。」太上長老古風陽有氣無力地道。

　　等到蘇灕江服用了耀陽丹，可以順利突破到元嬰期，並且短時間內修為攀升到元嬰中期，而那個時候，他的肉身就能勉強承受得住渡劫期古風陽的元神。他這身體已經腐朽，迫不及待地想要奪取那具天資優秀又俊逸非凡的肉身了！

　　丹風陽將魏雲上下打量一番，點點頭道，「材料已經備齊，現在就開始煉丹了？你之前不是說讓你那徒弟親手殺了她，滋生心魔之後再騙他吃下人丹，修為攀升過程中……」

　　丹風陽話沒說完就被太上長老抬手打斷，「那小兒心慈手軟婦人之仁，不堪大用！」

　　「凡人界過來人，沒見過世面，沒經歷過血腥，自然會這樣……」丹風陽倒是可以理解蘇灕江那小兒的心思。

　　兩人對話完全沒有避開蘇停雲，顯然已經把她當做了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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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停雲聽到丹風陽的話，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與其說是沒反應過來，倒不如說她不敢相信。

　　他們竟然要拿她煉丹！

　　拿一個活生生的人煉丹！

　　蘇停雲覺得這簡直是一個噩夢，她拼命地掐自己的手臂，想要從夢中醒過來。然而她手臂都掐清了，面前的人和物都毫無變化。

　　也就在這時，丹風陽忽然不滿地道：「柳飛舟去哪兒了？」

　　此次煉丹事關重大，他還需要一個助手，本來古風陽並沒有說現在就煉丹的，所以他也沒提前告訴柳飛舟，本想著自己的關門弟子隨叫隨到便是，卻沒想到，他神識一掃，對方竟然沒在天策峰。

　　這傢伙，跑哪兒去了。

　　丹大師掏出傳訊符開始聯繫柳飛舟，等到傳訊符上光芒亮起，他怒喝道：「孽徒，跑哪兒去了，快點兒回來，為師要煉製八品耀陽丹！」

蔡仲子

第一卷　老來俏　第四十二章　守護或者毀滅

　　柳飛舟離開無量山之後就是用的飛行法器，而且因為那讓人背心發寒的猜測，他靈氣運轉到極致，法器飛行的速度達到最大，如今已經載著小眉到了千里之外。

　　接到師父的傳訊，柳飛舟握著傳訊符的手一抖，差點兒把傳訊符從萬丈高空掉落下去。

　　師父讓他立刻趕回去，他要煉製八品耀陽丹。

　　若是平日，師父煉丹能叫上他是求之不得的事，然而聯繫了他之前的猜測，加之八品耀陽丹的作用，柳飛舟只覺得心頭一寒。

　　難道要開始了？

　　師命難違，更何況蘇灕江的死活柳飛舟完全不在意，然而他答應了必須把李馨眉安全送到虛海那邊的凡人界，他現在把人載回去？還是就留在原地？

　　如今這虛海附近並不安全，就算他柳飛舟一個築基期的修士都要消息謹慎，更何況凝神三層的李馨眉。

　　他稍稍猶豫了之際，傳訊符那邊又傳來師父的怒吼，「動身沒，半個時辰沒到，後果自負！」

　　也就在聲音響起之時，柳飛舟似乎聽到那邊還有其他聲音。

　　「你們算什麼正道修士，竟然要拿活人煉丹，你們這些神經病，魔鬼……」

　　那是魏老太的聲音。

　　柳飛舟的心兀地一沉。到底是怎麼回事，拿活人煉丹，他有沒有聽錯？柳飛舟如今只能堪堪煉製五品丹藥，他根本不知道八品耀陽丹的丹方，但此時一股寒氣從腳心冒起，讓他身體都有些僵了。

　　半個時辰！傳訊符有神魂聯繫，丹風陽能知道他大概的位置，他拼盡全力往回趕，差不多也就剛剛半個小時能回到天策峰。

　　如果真的是要煉製人丹，他把李馨眉帶回去，李馨眉更沒回路，不如留在原地了，想到這裡，柳飛舟正要動手將李馨眉弄醒，就見她自個兒眼神陡然清明，隨後冷著臉看著他，「柳大師，你把我帶到這裡做什麼？我婆婆呢！」

　　她雙目金色光華流轉，那一瞬間，柳飛舟只覺得她那一雙眼睛猶如蘊含日月星辰之光，足以洞悉一切。

　　她明明只有凝神期，那一粒丹藥至少可以上她暈上半天，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清醒過來。李馨眉的神識看來也十分強悍，若非體內暗疾，她的修真之路必定一路坦途，進階神速。

　　柳飛舟深吸口氣，「我有要事必須返回天策峰，你就待在這附近，小心隱藏，等我來接你。」

　　平日裡，李馨眉給柳飛舟的形象就是很溫和或者說膽小的姑娘，她似乎都不怎麼正眼看自己，有些怕他的。然而此時此刻，她態度強硬，目光灼人，一字一頓地道：「柳大師，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婆婆呢？」

　　說謊騙她？這姑娘的眼神裡金芒流轉，柳飛舟覺得什麼謊言都騙不過她，或者說，他潛意識裡也不想騙她。

　　既然有人願意瞞住一切，希望她能好好活著，那他倒要看看，李馨眉會如何選擇，柳飛舟心裡突然有了一些惡意，這平時裡總是讓他覺得自己內心污濁的祖孫倆，在面對真正的生死抉擇的時候，到底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魏老太覺得她可能會出事，所以讓我提前把你送出來。但是我師父現在命令我回去煉丹，我必須立刻回去。」他說完之後運轉靈氣，調轉飛行法器方嚮往回走，只不過這個時候柳飛舟先是降低了飛行高度，隨後直接施展擒拿術，抓著李馨眉要將她甩到地上。

　　也就在這時，一雙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扭頭一看，李馨眉眸子裡像是燃起了兩簇火苗，「我也要回去。」

　　「你凝神三層，回去了能有什麼用？」柳飛舟不假思索地直接道：「無量宗渡劫期太上長老要將她煉製成人丹，你回去能有什麼用？」他說到最後已經吼了起來，「她千叮萬囑要將你送出來，你回去除了送死還能有什麼用？」

　　李馨眉眸子裡的光芒越來越亮，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緊緊地抿著嘴唇，同時也死死地抓著柳飛舟的胳膊。

　　柳飛舟臉色鐵青地想要將她扔出去，李馨眉眸子裡頓時有了淚光，「柳大師，帶我回去。」

　　柳飛舟心頭一酸，連眼睛都有些濕熱。好像他心上包裹的厚厚的一層石殼悄無聲息的裂開了，那原本只是照在外面的一絲陽光突然就刺進了他的心臟，讓他一抽一抽的疼。

　　柳飛舟一言不發地催動了飛行法器拼了命的往回趕，他想，若是有機會，他會嘗試做一個好人。

　　像她們一樣。

　　半個時辰之後，柳飛舟帶著李馨眉回到了無量宗。也就在落地之時，李馨眉忽然道：「柳大師，您有沒有瞬間提升神魂強度的丹藥？」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柳飛舟，「雖然我修為只有凝神期，但我一直以後都在鍛煉神識，我發現我元神比修為要強大得多，畢竟本身是玄冰體質，身體受傷了，元神沒有。」

　　她一口氣說完之後淺淺笑了一下，「只需要提升到金丹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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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風陽的丹鼎不是那種拿在手裡的小鼎，而是足有一人來高，八足著地，鼎身赤紅，上面雕刻大量繁複的符文。

　　太上長老座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不說話的時候氣息全無，連呼吸都停滯了，就跟死了一般。

　　蘇停雲罵過吵過，她的一切掙扎，都被別人一指頭給終結了。

　　現在她不能動，躺在丹鼎的一隻足下面，全身上下像是被碾碎了一樣，唯有一雙眼睛還能動彈。

　　她想著不管怎樣拼死一搏，用神識反擊，然而她的神識對於老蠟頭那樣的人來說強大無比可以一擊必殺，在渡劫期修士面前，卻微弱得不堪一擊。

　　頭疼，身上也疼，可是她發不出聲音，只能瞪大眼睛，看著這兩個惡人，心頭詛咒這兩人不得好死。

　　她真想過，做鬼都不會放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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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飛舟趕到了天策峰正殿，就在剛才，他給了李馨眉一顆六品凝神丹。那是他身上唯一的一顆六品丹藥，而六品丹藥，在整個修真界來說，都是很貴重的東西。可他就那麼輕易的給了李馨眉，她們都會死，註定收不回來。

　　自從遇到這祖孫倆，他一直在做賠本的買賣。柳飛舟在踏上正殿石階的時候，忽然抬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焦躁不安地站在門口的蘇灕江。

　　他忽然也想做個好人了。

　　他想告訴蘇灕江，他的恩人在裡面，要被煉製成人丹了，他想告訴蘇灕江，接下來他將面對的究竟是什麼。

　　「靈悟真人。」擦身而過之時，柳飛舟神識傳音，「小心……」然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鬼魅出現在他面前，與此同時寒光一閃，他眼睛一眨，隨後便發現，自己的睫毛被斬斷了一截。

　　柳飛舟：「……」

　　「柳大師，快進去吧。」楚玉冷冷道。

　　柳飛舟只感覺一股冰冷的氣息纏繞上他的身體，他脖頸處似乎都微微一涼，等入了正殿一摸，才發現脖子上竟然出現了一道血痕。

　　就剛剛那一道寒光，那個女人，到底斬出了多少劍。

　　她至少也有元嬰期實力。想到這裡，柳飛舟一陣心悸。而進入大殿之後，看到師父煉丹的仙鶴紋鼎還有鼎邊躺著的魏老太，柳飛舟眼皮一陣跳動，每走一步，都覺得腳底下躥出一陣寒氣。

　　他從前也是屍體堆裡爬出來的，殺人不眨眼的，然而此時看到地上的魏老太，他不僅驚訝，還很難受。

　　「磨蹭什麼，快點兒！」丹風陽對這個關門弟子還是很看重的，他指著旁邊擺放的幾味藥草道：「這些都先用你的丹火烘烤，等會兒我要用。」

　　說完，他手一揮，指尖彈出一簇火苗落入仙鶴紋鼎底部，隨後輸入大量靈氣，使得那火瞬間旺盛起來。

　　藥材一樣接一樣的放入丹鼎之中，過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他手一揮，將蘇停雲也抓了過去，正要放入丹鼎之時，就聽柳飛舟突然道：「等一下。」

　　柳飛舟想要阻止，然而就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座在首座那宛如死屍一樣的人陡然睜眼，目中精光令他膽寒，無形中的威壓幾乎讓他元神崩潰。

　　面前師父對他也是怒目而視，柳飛舟甚至咬了一下舌頭，「她、她衣服不脫，就這麼直接丟進去嗎？」

　　「煉出的人丹又不是你吃，哪那麼多廢話。」丹風陽沒想到自己徒弟居然能問出這麼蠢的問題，還當著那老怪物的面，他冷哼一聲將人直接扔進爐內，眼神裡有濃濃的警告之意。

　　柳飛舟此時反倒鎮定下來了。

　　丹老怪的丹火是四品，四品丹火灼燒，只是一瞬間，魏老太就會化作黑灰。現在人都已經死了，他還有什麼好糾結的，他還有什麼好愧疚難受的。若是在此之前，他還稱丹風陽一聲師父，現在，他已經把丹風陽當做了敵人。

　　他想，魏雲，雖然我們萍水相逢交情不深，但我會為你報仇。就算是，就算是那一枚玉簡的報酬。

　　……

　　蘇停雲被扔到丹鼎之後，鼎蓋也隨之蓋上。周圍的溫度讓她疼得衝破了威壓的限制，喉嚨裡勉強發出了嘶嘶的聲音，她在丹鼎內拼命掙扎，就像是以前自己煉丹成丹之時，那些丹藥撞擊丹鼎，發出嘭嘭的聲響。

　　然仙鶴紋鼎乃高階丹鼎，哪怕她在裡面拼命掙扎，丹鼎也是紋絲不動，外面的人，甚至停不到一絲聲音。

　　蘇停雲快要崩潰了。也就在這時，她手指上的戒指再次出現了涓涓細流般的清涼，同一時刻，元神之中的丹火猛地躥起數丈高。

　　「怎麼回事？」丹風陽煉丹不能分神，柳飛舟一直注意著丹鼎，他看到一簇火苗從丹鼎內沖出，而火光之上，他似乎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柳飛舟一眨眼，火苗消失不見，更不用說火光之中的人了。

　　「孽障，還愣著做什麼，快點兒相助為師一臂之力。」他的丹火竟然出現了異常，像是源源不斷地送入了一個填不滿的黑洞。

　　「祭出你的丹火，快！」

　　……

　　「蘇灕江是天生日曜體質，而當時他損失的陽元滋養了魏雲肉身，使得她成了耀陽丹的一位不可缺少的藥材。」

　　「她衣服不脫，就這麼丟進去嗎？」

　　「煉出的人丹又不是你吃，哪那麼多廢話！」

　　李馨眉在陣符殿外面，她站在一片草地上，腳底下是大片大片的舌蘭草，這些舌蘭草最大的也不過巴掌大，最小的就只跟豆芽菜差不多。

　　所有的舌蘭草都在嘰嘰咕咕的說著話，而這些話，讓李馨眉知道現在正在發生什麼。

　　無量宗是正道七大巔峰門派之一。

　　那位渡劫期的太上長老，要把婆婆煉製成人丹！

　　這樣的宗門，它也配稱為正道巔峰！

　　李馨眉毫不猶豫地將六品凝神丹吞入口中，丹藥入口即化，而她的丹田識海，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她的雙眼陡然迸射出耀眼的金光，於此同時，她的神識形成千絲萬縷的絲線，附著在了陣符殿外的陣圖之上。

　　陣符殿的陣圖裡，有千年之前峨長光留給無量宗的護山大陣。她實力低微，雖然天賦極高，這些年一直研究陣法，卻也沒辦法毀掉這個大陣。

　　但是，李馨眉她繼承了峨長光的乾坤陣眼，哪怕並不完全，此時也夠了。誰叫她就在不久之前，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呢。峨長光，對無量宗似乎也並不全是尊敬和愛呢。

　　臨走之時，她留在陣符上的印記，今日，便成就了她的夢。

　　要麼守護，要麼毀滅。

　　李馨眉雙手結印，一道又一道的陣法符文被點亮，就像是漆黑的天幕中，一顆一顆的星辰亮起，眨眼間，星羅密佈。

　　「誰在那裡？」

　　「啊，李馨眉怎麼是你？」

　　方定遠看著李馨眉，下意識地道：「你是在領悟陣圖嗎？李馨眉，難不成你真的領悟到了陣圖精髓？」

　　方定遠呼吸急促起來，他目光熱切地盯著李馨眉，就見她忽然轉過頭來，沖他嫣然一笑。

　　「是啊。」她本是清冷猶如月下披著銀霜的仙子，因為那一個笑容，如水墨畫一般的容顏陡然濃墨重彩起來，鮮亮無比，像是池中綻開的紅蓮。

　　紅得耀眼奪目，紅得刺人心扉。

　　下一刻，無數道耀眼的光芒從陣圖上飛入高空，猶如一柄柄利劍直插雲霄，猶如閃電撕裂蒼穹，將整個漆黑的天幕驟然天亮。

　　「敵襲！」

　　「護山大陣啟動了！」

　　無量宗上下皆驚動，然而大家沒有看到任何敵人來犯，反而是那升騰而起的劍光，沒有攻向外界敵人，反而斬向了無量宗自己人。

　　護山大陣是為了守護無量宗的，一旦開啟，就會有無數劍光誅殺來犯者，威力最強的利劍，自然要用來消滅最強的敵人。

　　天策峰上，太上長老猛地抬頭，臉上露出了駭然之色。

蔡仲子

第一卷　老來俏　第四十三章　婆婆

　　天策峰大殿頂部被整個劈裂了。

　　那驚鴻劍光猶如一道游龍，徑直朝著座位上的太上長老古風陽劈了過去。古風陽面露駭然，他乃是無量宗太上長老，自然知道，天上那密密麻麻層出不窮的萬千劍光，來自於無量宗護山大陣。

　　護山大陣最強一擊，可斬渡劫之威。

　　他是無量宗唯一的渡劫期，無論如何，無量宗萬年基業不能倒。他身上有一件法器，乃是仿製神器東皇鐘而成，雖是個仿品，卻也稱得上仙器了。這本是他用來對抗飛升雷劫的。

　　古風陽身子噌地一下飛入半空，身上寬大的袍子鼓著獵獵寒風，手上一道璀璨金光飛躍而出，迎上了那驚鴻劍光。

　　「哐」！

　　劍光撞擊在東皇鐘上，使得金色銅鐘發出哐當一聲巨響，鐘面左右搖擺，震得古風陽氣血翻湧，然而讓他驚異的是，他的法器東皇鐘抵擋住了劍光，並且毫無損傷。

　　有人開啟了並擅自篡改了護山大陣，然而那人實力不足，無法發揮出劍陣真正威力。想到這裡，古風陽頓時鬆了口氣，外面到底如何他暫時不打算去管，當務之急，是讓人丹順利煉成，出不得半點兒差池。

　　他靈氣輸入東皇鐘內，讓整個東皇鐘罩在了正殿上方，形成了一個屏障擋住了層出不窮的劍勢攻擊。

　　古風陽本是油盡燈枯，這會兒靈氣消耗不少，使得他面若死灰，對人丹的期盼也就更深了。他也不坐了，直接走到了丹鼎附近，左右踱步。

　　丹風陽此時也是臉色煞白，他的丹火源源不斷的被黑洞吞噬，就連元神都在被一股無名火炙烤，偏偏這個時候，他無法求助，就像是被威壓給死死壓住一般。從前都是他壓制別人，他用丹火焚燒別人元神，然而現在，一切顛倒。

　　他看到太上長老就在附近，然而他察覺不到自己的痛苦，只是萬分焦躁的盯著丹鼎。他看到柳飛舟面色如常，似乎並沒有遭遇到同樣的痛苦，這是為什麼？

　　就在這時，丹鼎內突然出現了一聲淒厲嘶吼。同一時間，整個天地間，都有了同樣的悲鳴。

　　池塘內，足有一人多高的舌蘭草發出的慘嚎讓楚玉都神魂不適，而那些一邊躲避陣法劍光，一邊往陣符殿趕的各殿長老，此時都感覺到慘嚎聲鋪天蓋地的傳來，使得他們身形一滯。

　　方定遠傻傻地看著面前昏倒的李馨眉，那些舌蘭草的尖叫對他來說沒什麼影響，他感覺到很多人都朝著這裡趕了過來，心頭咚咚地跳。

　　護山大陣首先要誅殺的是修為高深的人，所以現在那些金丹期元嬰期的修士受到的攻擊最強，大都帶傷，反而是他們這些實力低微的弟子，並沒有受到多少攻擊。

　　那些密密麻麻的劍光落在他身側不遠，卻沒有一道傷到他。

　　直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李馨眉做的。如果讓其他人趕來看到了這些……

　　下一刻，方定遠將李馨眉從陣圖旁邊拖走，放到了被劍光擊毀的大樹底下。此時李馨眉雖然倒在了地上，但她眼睛還睜著，眸子裡依然有光華流轉，那些劍光雖然微弱了很多，但並沒有徹底消失。

　　她的神識不滅，這護山大陣的劍光就不會徹底消失。她睜著眼睛，看著面前地上正張開兩片葉子不停嘶吼的舌蘭草，眸子裡金光更加耀眼，與此同時，又有兩行血淚流下。

　　那是婆婆的慘叫。她做了這麼多，還是沒能，誅殺那個惡人嗎？

　　……

　　漫山遍野的舌蘭草，不論大小，不管平時裡嘰嘰咕咕的聲音多麼微弱，此時的它們，都在一遍又一遍的慘嚎。

　　整個修真界，無論是群山峻嶺之中，還是戈壁險灘之上，那些無比強忍的小小生命，都在重複同一種聲音。

　　「這些舌蘭草搞什麼鬼，嚇我一跳！」冷不丁的一聲慘嚎，把走在林間小路上的修士驚得打了個哆嗦。

　　……

　　皓月宗乃是正道第一，位於常年積雪的雪山之巔，十七座雪山連綿蜿蜒，形成了一條蟄伏起來的冰雪巨龍。

　　皓月宗雪山上以往沒人瞧見過舌蘭草，然而就在今天，夜深人靜之時，有人聽到了慘叫，循著聲音看過去，發現積雪壓著的青松樹根處，竟然長了幾株嫩如豆芽般的舌蘭草小嫩苗。

　　「拔了，拔了。仙門怎麼能長這種東西。」一個弟子不滿地道，說完就將那嫩草連根拔起，揉碎了扔掉。

　　……

　　那丹火焚燒別人的同時，也在焚燒她自己。

　　就像是上一次收服丹火時候的情況一下，火苗舔舐她的身體，戒指又湧出靈氣源源不斷的修復她的肉身，使得她翻來覆去死去活來的疼，偏偏又能一直保持著清醒。

　　她不停地被焚燒，不停地被治癒，兩股力量以她的身體為戰場，最痛苦的莫過於她自身。

　　淒厲的慘叫終於衝破了一切禁錮，引起了整個天地間的猛烈震盪。也使得離得最近的煉丹師和太上長老，受到了很大的神魂衝擊。

　　仙鶴紋鼎被烈焰衝開，而那火焰猶如一隻火鳳一樣，在沖出丹鼎的那一瞬間，瘋狂湧向了圍在鼎邊的人。

　　而那個火人，也從鼎內飛出，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趁著自己還沒死的時候，燒死他們。

　　一大團火苗瞬間吞噬了丹風陽，一個高階煉丹師，發出的一聲短促的慘叫之後，身子重重到底翻滾，片刻之後就徹底化成了灰燼。旁邊一直著急等待的古風陽乃是渡劫期，他險險避過之後要去救人，結果發現，人已經沒了。

　　怎麼可能！

　　丹藥未成！

　　丹風陽卻隕落了！丹風陽乃是元嬰期！難道，他一臉震驚地看著這丹鼎內衝出的火人，難道她體內有天火。

　　焚盡一切的天火，因為丹藥師體內有丹火的緣故，更容易被天火徹底吞噬。

　　那火焰威力太大，燒得蘇停雲自個兒疼得都快瘋魔了，她只想把這些人也通通燒死，讓他們通通都去死。

　　燒了一個丹風陽不夠，她朝著身側的另外一個人撞了過去。

　　柳飛舟只覺得一股熱浪排山倒海的靠了過來，他體內的丹火不受控制一般灼燒他的神魂，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魏老太。」

　　元嬰期的丹老怪被這火焰沾上都撐不過一刻鐘，他若被沾上，怕是瞬間就化成黑灰，眼看火人撲了過來，柳飛舟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婆婆。」

　　他不想就這麼死掉，死得這麼憋屈，被一個自己心底真正接受的人，這麼悲催的誤傷。

　　蘇停雲這會兒只想把這些該死的惡人都燒死，她在火焰中，視線一片血紅，神識早就疼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只能勉強看到人的輪廓，所以她撞了過去，卻在那一瞬間，聽到了一聲婆婆。

　　火舌已經收不回來了。

　　蘇停雲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能燒他，不能傷害他，這是她體內的火焰，她要控制住，不能燒他！

　　那火苗纏到了身上，在他皮膚上灼下了一個小小的疤，不是特別疼，反倒是元神內本來驚懼地縮成一團的丹火忽然跳躍起來，這樣子，就像是吸收了能夠增加丹火品質的玄鐵木一樣。

　　柳飛舟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見火人再次撲向了古風陽。

　　「滾！」古風陽一聲怒喝，手中長劍一劍劈出，將那火海徑直劈開，只是下一刻，他手中那號稱無堅不摧的利劍，也被天火鍛煉成了水。

　　點點火舌纏上了他的身體，也逼近了他的元神。

　　古風陽本是有些心慌意亂的，然而在火焰攻入他元神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氣勢都變了。

　　「找死！」大殿上空的東皇鐘發出一聲巨響，聲音蓋過了周圍的一切嘶吼，地面上的舌蘭草齊齊枯萎，而池塘裡長得最大的那一個，肉嘟嘟的葉子也迅速乾癟下來，已經無力支撐葉子的直立，只能軟趴趴的攤在地上。

　　葉子落地，兩片葉子中間像舌頭一樣的紅色花蕊便露了出來，都虛弱成了這樣了，那小舌頭仍舊抖個不停，想要發出救人的神魂攻擊。

　　蘇停雲的天火再厲害，她本身神魂再強，她也只是個築基期。那天火在她體內，能夠發揮出來的實力，不足真正威力的十分之一。

　　東皇鐘的驅動，讓她神魂再次受到重創，戒指裡不斷湧出來的清流都修復不及，這使得她的身體矗立在原地，明明想要撲上去纏上他燒死他，她卻動不了了。

　　她不甘心！

　　「哐！」又是一聲，「哐哐哐！」連續數聲鐘聲敲響，蘇停雲意識潰散，身子搖搖欲墜，身上的火苗，都因此而瞬間微弱。

　　祭出東皇鐘，連續敲響東皇鐘，古風陽也變得極為虛弱，他機關算盡，怎麼都沒想到，這一切，會毀在這樣一個底層人物的手裡。

　　她必須死無葬身之地。

　　就在這時，古風陽感覺到背後有異常，他屈指一彈，一道劍芒指尖射出，直接穿胸而過，將柳飛舟釘在了大殿白玉石柱之上。

　　「玉兒，進來。」古風陽沙啞著聲音道。肉體的傷痛他早就不在意了，可是這火焰，竟然能傷他的元神。

　　大殿外，元嬰期的楚玉和金丹期的蘇灕江都受到了不少劍光的攻擊，蘇灕江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此時那些劍光在攻擊大殿，在攻擊無量宗，他還在下意識地維護宗門，直到聽到了那一聲慘叫之後，蘇灕江的動作才變得遲緩了。

　　他想進入大殿，然而那大殿不僅有陣法結界，高空還有銅鐘相罩，蘇灕江想盡辦法都無法入內，反倒被楚玉冷言嘲諷，雙方還交了手。

　　蘇灕江一直對自己的劍法引以為傲，此刻才發現，他根本不是楚玉的對手。這個素來低調隱忍的侍女，修為至少也是元嬰期。

　　不僅是他驚訝，旁邊那個楚靈，完全已經嚇傻了。

　　聽到了古風陽的吩咐，楚玉一劍逼退蘇灕江，邁步進入大殿，而這個時候，古風陽又道：「把蘇灕江也給我帶進來。」

　　丹藥已經沒了，他元神也已經傷了，修為境界都跌了，古風陽已經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想要活命，他只能賭一賭了。

　　楚玉腳下一頓，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神色鬆動。

　　……

　　在楚雲以神魂威壓脅迫蘇灕江進入大殿的那一瞬間，天幕上，那些無窮無盡的劍光消失了。

　　它們彙集在了一起，形成了唯一的一柄劍。

　　「婆婆啊……」

蔡仲子

第一卷　老來俏　第四十四章　新的篇章

　　一劍落下，氣勢萬鈞，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漫天的星辰之光都彙集在了那一劍之中，凝聚其中的，還有那雙遙遙看著天策峰的眼睛。

　　李馨眉看不到天策峰上的情形，但她能看到那柄劍。方定遠傻呆呆地跪坐在地，他看到李馨眉艱難地仰頭想要看天策峰，於是將她的身子微微抬起，讓她的頭枕在他腿上。

　　那一劍落下，她雙目裡流轉的光芒隨之黯淡，方定遠一直沒緩過神來，許久之後，他的肩膀止不住的顫抖，眼裡也大顆大顆的滾了熱淚。

　　男兒膝下有黃金，男兒有淚不輕彈。

　　明明只是一個被他放棄了的對手，從前根本看不順眼的人，現在，卻讓他心如刀絞。

　　終其一生，他都做不到她已經做到了的事。不是做不到，而是想不到。他一心想在無量宗內出人頭地，從來未曾想過有那麼一天，會用陣法引出一把利劍，斬向了無量山至高長老所在的天策峰。

　　無量宗會不會因此而一蹶不振？方定遠此時沒有別的想法，他只是低下頭，伸出去，輕輕地替她闔上了失去神采的雙眼。

　　……

　　在利劍劈向古風陽的時刻，他對蘇停雲的神魂壓制也瞬間減弱。

　　蘇停雲元神虛弱無比，這個時候，她卻記得，死也要拉人墊背。本以熄滅的火焰騰的一下迸起丈高，她甚至不懼天上的劍光，直接衝到了古風陽身邊，伸出雙臂將他死死抱住了。

　　飛劍落下，蘇停雲被籠罩在雪亮的劍光之中，可她不覺得有多餘的疼痛，難道是因為已經痛到了極致，無法再感受到飛劍斬裂的痛楚了麼？

　　然在那一片光芒之中，蘇停雲似乎聽到了一聲柔軟的呼喚。

　　「婆婆啊……」

　　她的心彷彿被瞬間攥緊，湧起了難以言喻的酸楚。也就在此時，古風陽的慘叫聲響起，他的身體，他的元神！

　　早已經油盡燈枯的肉身再也不堪重負，被一劍劈做了兩段，而他的元神則是被熊熊燃燒的烈焰再次重創，古風陽元神離體，朝著剛好進入殿內的蘇灕江飛遁過去。

　　被釘在石柱上的柳飛舟還未死絕，正拼了老命地往自己嘴裡塞丹藥。

　　渡劫期修士的一擊讓他五臟六腑都像是被打碎了一樣，若非這個渡劫期在此之前身受重傷，心思又不在他身上，此時的柳飛舟焉有命在。

　　不過現在的他也是命懸一線，幸好隨身帶了不少的丹藥。

　　柳飛舟雖然十分虛弱，但看到靈悟真人進入大殿，古風陽元神出竅，他仍舊用盡力氣大喊，「蘇灕江當心，他要奪舍！魏婆婆險些被煉製成了人丹！」

　　若是突然襲擊，蘇灕江淬不及防之下更容易被奪舍，然而柳飛舟的一聲提醒，讓蘇灕江心生警覺，元神高度緊張，有了萬全防備。

　　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此時的古風陽雖然元神重創境界大跌，其神魂強度依然勝過蘇灕江不少。

　　金光直沖入腦海，蘇灕江身形一滯，隨後臉上表情變得無比猙獰。

　　「我救你，帶你過來，就是為了奪你的身體！」識海之中，古風陽神魂厲聲喝道：「就好像那魏雲救你，就是為你強你，折辱你！」

　　在將蘇灕江帶來的時候，他就通過幻陣找出了蘇灕江的弱點。所以在他出關之後，就命蘇灕江去把人找回來。

　　還活著更好，死了，得到個死了的消息也不錯。

　　只是如果可以重來一回，他斷不會將那個掃把星帶入修真界！如今事已至此，他只能強行奪舍了，也虧得元神受了重創境界大跌，否則的話蘇灕江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元神。

　　然元神損傷恢復起來異常緩慢，如果他是按照原計劃奪舍，以他本身神魂強度加上聚集的資源，不出百年，就能用蘇灕江的身體再次突破渡劫期，短短百年時間，只要封鎖住太上長老隕落的消息，無量宗足以屹立不倒。

　　然而現在……

　　不管怎樣，他一定要奪舍成功。蘇灕江優柔寡斷心智不堅，他的元神一定會被自己徹底吞噬。

　　聽到丹風陽的話，蘇灕江果然元神一震，受到極大的衝擊。任誰知道自己尊敬的師父，竟然是個披著羊皮的餓狼，救他性命帶他修行，只為了奪取他的身體，一時之間也會覺得難以接受。

　　他一直以為丹風陽讓他把魏雲接過來，是為了磨練他的心智，如今才知道，是為了讓他受到心魔干擾。

　　在那一瞬間，蘇灕江甚至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而搶佔了先機的丹風陽立刻吼道：「楚玉，還愣著幹什麼，殺了魏雲！」

　　蘇停雲在焚燒了丹風陽之後已經支撐不住了，那身體裡迸射出的火焰，彷彿是她元神裡最後的光彩，丹火熄滅，她的身體黑漆漆的看不出人形，整個人栽倒在地，而她面前是一撮黑灰，那是丹風陽肉身所化。

　　「起來，起來啊！」柳飛舟被釘的死死的，他拼命掙扎本來因為吃了丹藥開始癒合的傷口又開始流血，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動不了半分。偏偏神魂還被那握著劍的楚玉壓制，什麼都做不了。

　　「死老太你起來啊！」柳飛舟繼續喊，哪曉得下一刻他喉頭一緊，低頭一看，咽喉處汩汩冒血，他甚至沒看到她拔劍的動作，她就已經揮出了劍。

　　之前進殿之時，柳飛舟被斬斷了眼睫毛，脖子上也被斬出了一道血線，而這一次，不再是一道血線那麼簡單。

　　只是楚玉完全可以一劍殺了他，將他的頭顱徹底削下來。她為什麼沒有這麼做？柳飛舟來不及多想了，因為他看到魏老太勉強掙扎著抬起了看不出樣子烏漆麻黑的腦袋，而楚玉手中的長劍，已經直指她的頭顱。

　　千鈞一髮之際，蘇灕江喉嚨裡發出了一聲低吼，他喊道：「不要！」

　　楚玉的手微微一抖，她沒有回頭，卻也能看見蘇灕江掙扎的神情，看到他發紅的雙眼和痛苦的表情，以及顫抖不停的身軀。

　　「垂死掙扎！」古風陽元神暴起，以渾厚的神魂力量碾壓向了蘇灕江。於此同時，他再次獲得了身體的控制權，「楚玉，你還在磨蹭什麼？別忘了，你元神上有我烙下的神魂印！」

　　楚玉肩膀微微一顫，手中長劍往前一刺，也就在這時，蘇停雲手指上的戒指裡再次湧出火焰，讓楚玉大驚之下，往後退了數丈遠。而這一次過後，蘇停雲手裡的戒指變得暗淡無光，那源源不斷湧入她體內的靈氣就像迴光返照一般再次往她體內注入了一些力量，隨後徹底沉寂。

　　楚雲臉色發白，她手中的劍，竟然被那火瞬間燒成了水。

　　楚玉是劍修，她的劍就是她的本命法寶，這一下，她元神受創，也哇地嘔出了一口鮮血。

　　倒在地上的蘇停雲因為戒指裡最後湧出來的清涼靈氣再次有了一些生機，丹風陽肉身已毀，元神在蘇灕江體內，她現在元神虛弱，勉強恢復意識，一瞬間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她唯一的力量，就是元神裡的火，現在，微弱得幾乎只剩下了黃豆大小的光，而戒指，也無法再給她提供任何幫助了。

　　難道，要等死嗎？

　　「跑。」柳飛舟喉嚨依舊在流血，他只說出了這一個字。

　　蘇停雲站起來，下意識地往外跑，在經過蘇灕江的時候，她大喝了一聲，「蘇灕江好好活著，你經歷了那麼多痛苦都能好好活著，現在為何要放棄。」

　　蘇停雲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而楚玉彷彿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提著劍追了出去。

　　蘇停雲慌不擇路的跑，她不知道該跑去哪兒。

　　她發現身後楚玉的劍逼著她只能往一個方向過去，而蘇停雲猛地想到了一點兒，這裡是無量宗，以她現在的樣子怎麼都不可能跑得掉，她現在要去的地方，只能是禁天涯。

　　那裡，沒有人會追進去。

　　橫豎是死，進入禁天涯，沒准還有一線生機。這個楚玉，難道是想逼她去禁天涯……

　　禁天涯離正殿不遠，蘇停雲沒跑多久就已經到了，背後寒光已至，她沒有片刻猶豫，直接跳入崖下。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鼻尖是一股難以形容的熏人臭氣，越往下墜身體彷彿被無數柄風刃割裂一樣，蘇停雲本就是極度衰弱，此時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楚玉站在禁天涯旁，眸子裡暗淡無光。

　　也就在這時，一道勁風襲來，直接將她扇到了一丈開外。

　　蘇灕江一身戾氣地站在原地，「你故意將人逼到此地，為何不直接將她碎屍萬段？」

　　楚玉爬起來跪在蘇灕江身前，「回稟太上長老，楚月容是我故人之後，她所受的痛楚，我希望一一報復在魏雲身上。禁天涯內封印凶獸，一定會將她碎屍萬段，拆骨剝皮。」

　　「哼。」

　　楚玉以為太上長老已經奪舍成功，心中有一絲悲涼，然下一刻，她忽然看到蘇灕江再次變臉，與此同時，聽得一聲怒斥，「混帳，還不放棄！」

　　蘇灕江和古風陽元神對肉體的爭奪還在繼續，而無量宗掌門已經趕到了天策峰，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陣符殿陣圖前也圍滿了人，大家都一頭霧水，不知道護山大陣為何會攻擊自己人。陣符殿殿主在內的無量宗幾位長老都受傷不輕，怕是要閉關修養個數十載才恢復得過來。

　　不過閉關之前，還得弄個清楚明白。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混帳，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呵斥的人是執法堂堂主，他怒視著方定遠和他懷裡的人，厲聲喝道。

　　半夜三更，出現在陣圖附近！只不過這兩人實力低微，根本不可能是啟動護山大陣之人。

　　「說話！」看到跪著發愣的是自己弟子，方定遠的師父忍不住出聲提醒。

　　此時此刻，方定遠才緩過神來，「小眉說她要離開無量宗了，要跟我道別。」他一臉呆滯，目中淚光閃爍，「她要走了，不回來了。」

　　「你們約在此地？」一人問道。

　　執法堂堂主則問到陣符殿修士，「可有此事？」

　　若是人要離開無量宗，必須要宗門同意，這樣大的事，陣符殿肯定知曉。寧虛子連忙道：「確有此事，她剛剛才跟我道別。」

　　「那她怎麼死了？」

　　「陣圖上湧出了大量的劍光，我們離得很近。」方定遠牢牢地抱著李馨眉，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他其實並不肯定她已經死了，心裡總還懷著一絲希望。總覺得有那些丹藥大師在，起死回生也並非難事，然而現在，他們都說她已經死了。

　　哪怕死了他也要護住她，瞞住她做的那些事，他得保護她，哪怕只是她的屍體。

　　「看來跟他們無關。」執法堂修士下了結論，那劍陣雖然首要攻擊的是修為高的，但也有一些實力低的弟子躲避不及或是驚慌之下自己撞到了劍芒之上，也有不少死傷。

　　死了一個李馨眉，此時已經無關緊要了。

　　「死了的人都丟到禁天涯底下去。」

　　萬年來，無量宗宗門都有這個規矩，死了的人丟下禁天涯，目的其他人都不清楚，時間太久流傳也失真了，不過似乎是說底下封印著凶獸，丟下去算是祭祀了。

　　有人來拖李馨眉的屍身，方定遠牢牢抱著不放，「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啊……」

　　「就是死了才拖，有個金丹期修士都死了，不也要扔下去！放手，再不放手不客氣了。」

　　方定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屍體被拖走，他仰著頭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看著她飄起的裙角，久久沒有動彈，就像是一座矗立在黑暗中的石雕。

　　……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那無比兇殘激烈的一夜，終於過去了。

　　耀陽躍出山澗，卻沒有沖淡籠罩在無量山上的黑暗。

　　無量宗這樣巨大的變動，修真界的許多人還並不知曉。但這許多人裡，並不包括他。

　　「君上今天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任甲用胳膊肘捅了桶身邊的站著的同伴任乙，小聲道。

　　任乙眼角一抽，心頭忍不住咆哮，君上帶著那麼厚的面具，你到底怎麼看出來他不高興的。

　　任甲呵呵一笑，「所以我是甲，你是乙啊。」

　　被他們議論的君上坐在石階上，他的旁邊是一個翡翠色的玉碗，碗裡長著一株晶瑩剔透的草，像是玉石雕刻而成的一樣。

　　若被其他人發現，定要驚呼一聲，「舌蘭草，什麼鬼！」

　　也就在這時，有修士急急來報：「整個修真界舌蘭草一夜之間死了大半，好不容易安插在皓月宗等大型宗門的舌蘭草也被發現了！」

　　原來如此，難怪君上會不高興了……

　　沒事，草沒了，還可以再長啊！

　　可是會講故事，聲音粗啞的老婆婆，卻沒有了。

蔡仲子

第一卷　老來俏　第四十五章　無亮宗

　　掌門江飛雲不是第一個到天策峰的。

　　他過去的時候，蘇灕江的十一個弟子個個都跟沒頭蒼蠅一樣在找師父，江飛雲也是心驚肉跳，他進入大殿之後仔細搜尋了一番，更是萬分震驚。

　　倒掉的丹爐，散亂的藥草，地上那兩搓觸目驚心的黑灰，那是人燒掉形成的灰。白玉石柱上的血痕蜿蜒了一地，之前應該是有什麼人被釘在了石柱上。

　　那血滴一路出了大殿，只是到了門口就再無蹤跡。江飛雲厲聲質問：「你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誰被燒死了，誰又逃了！」

　　江飛雲作為無量宗修為數一數二的修士，遭受到的攻擊也不小，這會兒本就受了傷，神魂也虛弱得很，這麼一吼更顯聲嘶力竭。

　　「我們沒看見。」

　　「她一直在這裡。」眾人口中的她自然是楚靈，只可惜楚靈一幅魂不守舍的樣子，竟然是被活活震得神魂重創，儼然成了個癡呆。

　　杜溪之剛剛從池塘那邊過來，眼睛裡都包著淚，「婆婆不見了。」

　　「師父也沒找到。」

　　這十來個少年對蘇灕江是打心底尊敬，他們從沒遇到過那麼好的師父，所以這會兒都緊張得很，恨不得掘地三尺，把天策峰給翻過來。

　　江飛雲現在在意的不是這個。他立刻跑到大殿密室之內，發現太上長老的魂燈還未熄滅，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只是那魂燈如此微弱……

　　就在江飛雲心情七上八下之際，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我還沒死。去處理無量宗的事情，對外說靈悟真人衝擊元嬰引來七重天劫，使得無量宗受到波及。目前蘇灕江重傷閉關。」

　　「弟子遵命。」

　　明明是護山大陣啟動了，怎麼會是蘇灕江渡劫，然現在蘇灕江失蹤了，實在有些可惜。

　　江飛雲出去的時候傴僂著背，然而他聽到一個聲音，「孽障，還敢反抗。」

　　江飛雲身子微微一震，心頭也是重重一沉。他也是活了千把年的人了，心中多多少少會有些猜測，莫非是太上長老奪舍蘇灕江，然而現在雙魂共處一個身體之內？

　　這怎麼可能。如果是這樣，那護山大陣又該作何解釋？不管怎樣，當務之急是讓所有弟子統一口徑，並將無量宗發生的事情對外做出解釋。

　　只可惜才把傷亡清點，將剩下的弟子召集起來，就有不少其他門派修士找上門來。他們大都就是在虛海試煉島附近的，全力趕過來，也就不到半日的功夫。

　　「什麼？靈悟真人渡劫失敗？怎麼我們得到的消息不是如此？」

　　江飛雲服了七品回生丹，雖然不能徹底讓他復原，卻也能讓他看起來面色紅潤，氣定神閑。他聽到此話心中暗道：「從事發到現在，無量宗結界封鎖，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傳訊符之內全部禁用，你得到消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睜著眼睛說瞎話！」

　　「靈悟真人資質逆天，只可惜根基稍淺，若是再等十年，必定能成功進入元嬰期。」江飛雲自顧道。

　　「明明是你們太上長老渡劫失敗，怎麼又變成了蘇灕江！」說話的人跟無量宗不怎麼對付，言語十分不客氣。

　　「放肆！太上長老福運通天，壽元綿長，如今魂燈明亮，你竟然咒他！」執法堂堂主直接出手，那人也不接招，伸手一擋接著道：「千機閣出的消息，難道你們還要掩飾？」

　　千機閣！

　　千機閣是修真界販賣消息之地，三百年前陡然出現，一出來就拋出了幾個重大訊息，後來經過核查基本屬實。

　　他們號稱知天下事，連修真大派掌門那天穿什麼顏色的底褲都能打聽清楚。當然事情並非那麼誇張，但當年皓月宗一位貌美女修的裡衣顏色卻是真的讓天機閣說對了，皓月宗自然不會讓自己門下修士被這麼調侃，一怒之下打算挑了千機閣，結果連對方老巢在哪兒都沒摸到。

　　還被捅出了宗門一位長老年輕時做的一件很丟臉的風流韻事，被人家帶著孩子找上了門，赤裸裸地了臉，讓全天下的人看了笑話。

　　自那以後，再無人敢挑釁千機閣。

　　不過千機閣並不參與任何勢力爭鬥，它只販賣消息，最缺德的是，賣不賣給你，還得看他們心情。

　　簡直是一窩子神經病！

　　現在，千機閣竟然插手無量宗的事情了？

　　江飛雲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下一刻他就聽到素來關係不錯的一位皓月宗長老抬頭看了一下，緩緩道：「千機閣發了大量玉簡，幾乎人手一枚。上面說太上長老奪舍失敗，元神重創不曉得躲在那個角落裡，沒有個幾百年恢復不過來。」

　　之前那個挑釁無量宗的修士冷笑道：「即便恢復過來，也不是渡劫期了吧。如今這無量宗可沒了渡劫期修士，是不是日後我們七大門派，就得改口叫六大了，嘖嘖！」

　　沒有渡劫期修士坐鎮，無量宗就不再是巔峰門派之一，不再有昔日榮光。這也就算了，宗門最近本來就形勢危急，因為試煉島的緣故已經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本來按照太上長老的說法，他們還能隱瞞一陣，卻沒想到，千機閣會從中作梗……

　　是誰說不好，偏偏是千機閣！還要鬧到天下皆知……

　　正道修士還能有所顧忌，那些魔道邪修，想到這些，江飛雲就覺得氣血翻湧，無量宗大勢已去啊……

　　他極怒之下吐出一口鮮血，而之前那人又道：「哎呀江飛雲你也受了重傷的啊，剛剛看你氣色不錯原來是服了七品丹藥強撐著，這無量宗，真是大勢已去咯。」

　　「桑老賊，你閉嘴！」

　　被他呵斥的桑丘呵呵一笑，不再說話，眼睛望著無量山，目光銳利如劍。

　　「無量宗竟然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皓月宗長老終於再次出口，江飛雲心中湧起希望，若是皓月宗能出手相助的話，無量宗一定能渡過難關的。

　　「我們那小祖宗特別喜歡蘇灕江，不知道蘇灕江願不願意改投我皓月宗門下。」長老面含微笑地道。

　　「噗！」聽得這話，江飛雲簡直氣得吐血。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身後竟然傳來了一聲應答。

　　「好。」

　　人群分開，一襲白衣的蘇灕江面色蒼白地站在那裡，他姿容俊美，一如周身都在發光。

　　「古風陽強行奪我肉身，這樣的人，不配為人師。這樣的門派，不配為正道！」蘇灕江一字一頓地道，他身後跟著楚玉，此時的楚玉，已經不再隱藏修為，而是元嬰期劍修。

　　猶如一聲驚雷炸開，震得周圍的人腦子裡嗡嗡作響。

　　偌大的宗門，萬年基業，一夕之間，毀於一旦。

　　無量宗大量弟子改投他門，樹倒猢猻散，任誰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尹長老實力不俗，不如到我萬劍門來，掌門定然不會虧待您的。」

　　元嬰期以上的長老到哪兒都受歡迎，無量宗現在根本已經無力回天，除非太上長老露面，然而，他能露面麼？

　　……

　　比起其他六殿，陣符殿離開的人反而要少一些。殿主沒走，幾位長老也留了一半，其餘弟子倒是走得不剩幾個，整個陣符殿依舊顯得冷冷清清的。

　　「方師兄，你不走嗎？」少女神情沮喪，任誰好不容易進了修真大派，結果這宗門一夕之間就散了，又成了無根浮萍，都高興不起來。

　　「不走。」

　　「可是我們師父也走了啊！」若是師父還在，還能有留下的理由，可他們的師父，恰好是陣符殿內離開的那一批。

　　方定遠坐在陣圖旁邊，仰頭看著那陣圖，看著陣圖上繁複的花紋，腦子裡想起的是那天夜裡，陣圖上浩瀚的星河，還有站在陣圖前面的她，沖她微笑的模樣。

　　就像是刻在了他心裡，怎麼都抹不去了。

　　「我要領悟陣圖。」方定遠斬釘截鐵地道，末了，他補充了一句，「像她一樣。」

　　師妹聽到他字，自然就理解成了陣法宗師峨長光。「可是數千來來，都沒人領悟陣圖……」

　　有。

　　方定遠心中默道。他起身站在陣圖前，用手指輕輕撫摸那些刻痕，緩緩地從陣圖的一頭走向了另一端，就像當初她做的那樣。

　　他不是想跟峨長光一樣。

　　他只是想跟她一樣而已。

　　「有志氣！不愧是我們陣符殿的好男兒！」說話的是寧虛子，「方定遠是吧，你師父走了，不如改投我門下如何？」

　　方定遠抬頭，看見面前這個和藹的胖子，想到了這個胖子曾經對李馨眉的寵溺。他直接跪下道：「徒兒拜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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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量宗的一切變化，都沒有影響到封印之下的禁天涯。

　　禁天涯下，蘇停雲緩緩睜開雙眼。

蔡仲子

第一卷　老來俏　第四十六章　離魂

　　光線黯淡，卻又並不是沒有一點兒光亮。

　　禁天涯在懸崖底下，哪裡來的光？

　　陰風陣陣，吹得周圍的樹枝左右搖晃，發出嘩嘩的聲響，偶爾會有不知名的野獸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讓人心悸，全身發涼。

　　蘇停雲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結果她後知後覺地發現，現在的她又是那種離魂狀態，就是身體不能動彈，像是睡覺了，但神識還是清醒的，並且能夠看到周圍甚至更遠地方的景物。

　　她看到自己的身體正掛在一棵樹上，那樹枝都快被壓斷了，不過也應該多虧了這棵樹，才使得她沒有摔得稀巴爛。不過眼看著這樹枝要斷了，離地還有十來米遠，蘇停雲著急地想要進入身體之中，卻發現跟往常一樣，這個並不受她控制。

　　而且她掉下來之前神魂虛弱無比，這個時候明明是這種玄妙狀態，蘇停雲也能感覺到疼，就好像有無數金針，紮在她頭上，紮進她元神之中。

　　嘗試幾次之後，周圍的景色都模糊了，影影倬倬，看不真切，樹木的輪廓像一隻隻蟄伏在一側的凶獸，正悄無聲息地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一切吞沒一般。

　　蘇停雲只能收斂神識休息，大概過了一刻鐘的時間，高空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她意識集中過去一看，整個人更加難受了。

　　落下來的是無量宗弟子，他已經死了。這些都是實力不低的修士，從高空落下來倒沒有摔得腦漿迸裂，但渾身是血，表情猙獰，配合此地陰森環境，像是入了阿鼻地獄一樣。

　　蘇停雲繼續往旁邊看過去，她發現這裡有不少具新鮮屍體，就好像剛剛掉下來一樣。

　　禁天涯是無量宗禁地，還在天策峰上面，通常只有犯了重罪才會被罰下禁天涯，怎麼會一次性出現這麼多屍體。

　　這次的事情，讓無量宗大亂了嗎？

　　蘇停雲一一看過去，神識的餘光瞄到了一個熟悉的輪廓，她沒怎麼注意繼續往旁邊看，然心頭卻猛地一顫。

　　她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衣袍。

　　李馨眉平日裡跟她一起住在天策峰，不怎麼穿門派弟子服，蘇停雲自個兒是個中年女漢子了，但心裡頭年輕呀，對漂亮衣服格外喜歡，往年在從前那個世界她都愛漢服，現在自己穿不了，就一個勁兒地打扮李馨眉了。

　　李馨眉長得漂亮，又正是青春年少，穿什麼都好看，美得跟仙女一樣。臨走之時，她身上的穿的是石榴紅百褶留仙裙，那裙子上撒了修真界特有的螢彩沙，夜裡有幽幽的藍光猶如深海表面，鋪在地上的時候，就像是海中央開出朵花來。

　　而現在，那朵被風浪摧殘了的花，就那麼突兀地出現在了蘇停雲的識海之中。怎麼可能，李馨眉明明已經被柳飛舟送走了！

　　她明明讓柳飛舟連夜把人送走的，李馨眉怎麼會在這裡？

　　她肯定是眼花了。

　　蘇停雲神魂震盪，一時識海翻騰，周圍的景色瞬間扭曲，她好不容易沉下心，再次看過去，便看到了李馨眉躺在那裡，半個身子露在外頭，身上還壓在另外一具屍身。

　　蘇停雲感覺不到她身上有任何氣息，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她不信，怎麼都不肯相信，神識彙聚在一切，對周圍的一切都不管不顧了，朝著李馨眉看了過去，她想搬開她身上的身體，她想把小眉抱到懷中。

　　腦子裡忽然想起了在天策峰正殿被烈焰焚燒之時，她聽到的那一聲呼喊。

　　「婆婆啊……」

　　那是李馨眉的聲音，她肯定又跟著柳飛舟回來了。

　　身上的疼痛並不可怕，她覺得自己來這一趟其實是有價值的，至少，那個善良的小姑娘，因為她而活下去了。

　　哪怕她死了，想到小眉能夠在凡間界活得好好的，蘇停雲都覺得自己沒有白走這一遭。

　　她從前一直覺得修真界太兇險，如果可以，時機一到，她就要回到凡人界，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宅鬥界boss，而不是做一個底層的小炮灰。

　　修真長生，這些她真的不在乎。

　　然而現在，她恨，她怨，她不想這麼卑微的活著，她想報仇。

　　她想一把火燒了無量宗！

　　元神內豆丁大小的丹火猛地竄起，火苗依舊微弱，卻比之前要好了太多，蘇停雲拼命地想要挪開那壓在小眉身上的屍體，她的神識終於一點一點將那屍體挪開，而等她想要用神識抱起李馨眉的時候，蘇停雲神識消耗一空，識海完全被她消耗到極限，儼然徹底乾涸。

　　蘇停雲眼前一黑，再次昏了過去。

　　……

　　而無量宗內，資源的分割也鬧出了很大的動靜。

　　蘇灕江走了，他走的時候帶走了天策峰一切能夠帶走的資源，而他那十一個徒弟，卻被他輕易丟了。

　　其他各殿決定離開的長老也都搜刮了不少的東西，剩下來的不到原本的十分之一。

　　這些正派倒也幹不出強搶資源的事情，不過他們都接納了長老，收了不少優秀弟子，算是分到了不少的肉了。

　　待這些人走後，便也有其他小門派甚至魔道修士陸續趕來，無量宗上上下下一盤散沙，剩下的弟子被迫退入陣符殿陣法保護之內，大家都是一臉死灰，神情頹然。

　　江飛雲沒有離開。他是掌門，離開了能去哪兒？

　　數萬人的宗門，如今留下的也不過寥寥幾千人。剩下的三個元嬰期修士，包括他都受了重傷，根本沒辦法鎮壓那些喪心病狂的入侵者，他們只能躲在陣法之中，看他們恨不得把無量山的靈脈都給挖走。

　　「掌門，我們？」

　　江飛雲臉色平靜，一言不發。

　　因為千機閣的插手，太上長老又無法現身，無量宗註定無法翻身。所以奪舍了蘇灕江的太上長老才會臨時改變主意，毅然決然地加入了皓月宗。

　　江飛雲心頭本是不平的，無量宗萬年基業如何能毀在他手裡。

　　然而，太上長老臨走之時在他手裡塞入了一個玉牌，裡面有無量宗最頂階的修煉功法還有高階法寶靈丹。他還告訴他，日後會保持聯繫。

　　擁有了這些，他也有機會突破渡劫期啊。兩相對比，覆滅的無量宗，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所以雖說江飛雲現在掌門大殿都被人給翻了，他心頭也並不著急。

　　只是陣符殿的幾名修士都是臉色蒼白，「靈石不夠，陣法堅持不了多久了。」

　　「我們一直守在這裡，他們還以為陣符殿藏著什麼好東西呢？」有弟子道。

　　「陣符宗的傳承在這裡，怎麼沒有好東西。」一位陣符殿長老怒喝了一聲，「他們拆了那麼多東西，絕對不能讓他們進來。我要誓死保衛陣圖！」

　　外面有不少魔修，攻擊越來越猛烈，就在大家堅持不住之時，外面的魔修竟然停止了攻擊。

　　「你們是什麼人？」領頭的乃是魔道元嬰期修士魔九鷹，他平日裡雖然獨來獨往，但實力不俗心狠手辣，在魔道中威名很盛，自然也就有資格第一個說話。

　　本來大家都卯足力氣想要擊破陣法搶東西，卻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陣符殿前面，他身前出現一個扇子樣的法寶，把所有人的攻擊都輕鬆化解了。

　　「千機閣任乙！」

　　一聽到千機閣的名頭，不少的人都慫了。

　　「千機閣不是不參與任何勢力鬥爭的嗎？」一人喝道。

　　「是啊，我們君上只是來無量宗買件東西的。」任乙笑呵呵地道。

　　同一時刻，無量山上，杜溪之坐在池塘邊默默流淚，「師父怎麼能丟下我們走了呢？」

　　十一個弟子都心裡難受得很，其他的已經跟著掌門他們去陣符殿躲著了，唯獨他犯了渾，死活不肯離開。好在他所在的位置沒什麼法寶，大家都去內室搶東西了，沒怎麼管他死活。

　　不過已經有人從大殿內出來了，眼看就要往杜溪之的方向過來，一直隱匿身形的柳飛舟實在沒忍住，讓他屏息凝神不要吭聲。

　　柳飛舟當年能夠從屍堆裡爬出來，能夠躲過高階修士屠城，是因為他身上有一個隱匿氣息的保命高階法寶玲瓏盞。

　　楚玉放了他一馬，而後他們追著魏老太出去的時候，他就掙扎著逃出去，躲進了玲瓏盞裡後直接昏了過去，直到現在，才被杜溪之的哭聲吵醒。

　　玲瓏盞裡藏不下第二個人。

　　當年，他就捨棄了旁人，然而現在，他居然不假思索地從玲瓏盞裡出來提醒杜溪之，雖然出來之後就有些後悔，但此時也容不得他後悔了。

　　「喲，這裡……」那魔修話沒說完就戛然而止，杜溪之轉過頭去，直接看到魔修倒地，他的身後，露出了兩個實力深不可測的古怪男人。

　　領頭的那人戴著個木頭方形面具，穿一襲玄色長袍，但也不是全黑，上面用金線繡了祥雲圖案，那衣衫不知道是什麼法寶材料所制，隱含寶光，祥雲流動，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身邊那男子容貌平凡得很，看一眼轉頭就忘了那種，杜溪之連續看了好幾眼，依然沒記住那人的臉。

　　他雖然害怕依然站起來，將受了重傷臉色慘白的柳飛舟護在身後，並舉起了手裡的劍。

　　任甲連連擺手，「我們不打架。」

　　「我們是來買東西的。」

　　「買什麼？」杜溪之警惕地問道。

　　卻在這時，聽得那面具男忽然道：「你就是杜溪之？原來長這樣。」

　　舌蘭草只能聽聲音，他自然也只能聽到聲音，根本不知道這些人到底長什麼樣子。當然，若是他想過來看誰也攔不住他，不過他覺得沒那個必要。

　　不過就是，稍稍有趣一些罷了。

　　他在意的是那株，變異了的舌蘭草。舌蘭草是他的耳朵，然而這些舌蘭草都具有獨立的意識，他只能聽，不能干預它們的成長。

　　他以為能夠號令天下舌蘭草的只有他盆子裡的那一株。卻沒想到，會出現這麼個異類，長得這麼奇葩，還能號令其他舌蘭草，害得他損失了那麼多耳朵。

　　看到面具人站在池塘邊看那株快要枯萎了的舌蘭草，杜溪之緊張地問道：「你要買舌蘭草嗎？舌蘭草是婆婆的。」

　　那是婆婆的東西，婆婆雖然不見了，但他要守護好，等婆婆回來！

　　面具人不理，伸手去摸了一下舌蘭草乾癟的葉子。他有時候會分出一丁點兒的意識在這邊，能夠感受到撫摸葉子時候的觸感，親手去摸，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不對，一個是撫摸，一個是被摸……

　　想到這裡，面具人的手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舌蘭草突然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長得磕磣，你長得磕磣。」

　　跟在他後面的任甲臉上刷刷冒汗，然就在這時，他聽到君上居然輕輕笑了一聲。

　　「呵呵……」

　　呵呵你妹兒，好嚇人。君上居然笑了！

　　好嚇人！

　　面具人笑完之後，一手按在了杜溪之拔劍的手上，「想不想加入千機閣？」

　　「不想！」杜溪之想都不想的回答，他的師父是靈悟真人！

　　哪怕師父離開了，沒帶他們走。

　　面具人也沒強求，曲指一彈，給柳飛舟丟了個東西過去，還恰好落到他腳底下。這感覺，跟當初柳飛舟把東西扔蘇停雲腳底下是一模一樣的。

　　柳飛舟本來不打算去撿，只不過那瓶口似乎開了一絲，他聞到了很濃郁的藥香。

　　啊啊啊，七品回生丹！

　　不是一粒，而是一瓶。柳飛舟連忙撿起丹藥瓶，直接倒出一粒仔細查看，片刻之後塞入口中。橫豎他只有築基期修為，誰願意用七品丹藥來害他。

　　「帶我去禁天涯。」面具人冷冷道。

　　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君上等等我，君上你不是說就把舌蘭草買回去就好了嗎，現在去禁天涯幹什麼？」

　　「買個草您幹嗎親自來啊。」剛剛解決了那些魔修的任乙大大咧咧地道。

　　面具人：「呵呵。」

　　任甲：「……」

　　他簡直想給這不怕死的兄弟跪下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蔡仲子

第二卷　仙身奪人　第四十七章　阿飄婆婆

　　站在懸崖邊，依稀能感覺到懸崖底下傳來的煞氣。

　　崖底的風裡夾雜著一股潮濕的氣味，吹在皮膚行讓人覺得黏糊糊的。

　　柳飛舟怕髒，他服用了七品丹藥剛剛恢復一些靈氣，立刻用靈氣把身上的血污清理感激，隨後又在自己身邊罩下了一個屏障，等他做完之後，就瞧見面具人又往前了一步，一隻腳都已經懸空在了懸崖邊上。

　　足下那雙黑色金邊靴子上也有靈氣寶光，竟也不是凡物。這人，真是渾身上下都貼滿了高階法寶啊！

　　難不成他想去禁天涯？柳飛舟心中揣測道。

　　「君上君上，使不得。」任乙急促地大喊，「這裡的封印太古怪了，千萬不要想不開。」

　　白夙伸出去的腳慢慢挪了回來，他轉頭看了一眼任乙，一句話沒說，身子默默側開，讓出了一點兒位置。

　　任甲把任乙往前一推，「君上讓你去破封印。」

　　任乙擼了袖子就準備上，他先是祭出了桃花扇，打算踩在扇子上下面一探究竟，哪曉得剛剛飛到懸崖邊，就感覺一股巨力將他往下拉扯，就連仙器桃花扇都無法保持平衡，被那股兇悍的力道纏上，左右搖晃，使得他臉色瞬間發白。

　　任甲拋出一段繩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連人帶扇一起拖了回來。

　　「這封印……」白夙低喃一聲，聽他說話的語氣似乎有了眉目。眾人豎著耳朵要聽他解釋，就見他搖了搖頭，「破不開。」

　　柳飛舟：「……」

　　杜溪之：「……」

　　「感覺不到裡面有什麼。」白夙又道。

　　按理說，懸崖底下舌蘭草不會少，他怎麼也能聽到一點兒聲音才對，然而這封印太過強悍，將崖底的一切徹底隔絕，他跟底下的舌蘭草完全沒有任何聯繫。

　　那婆婆修為那麼差，掉下去肯定活不了。哪怕她身上有天火也無濟於事。

　　「婆婆。」白夙下意識地低低喊了一聲，忽然又笑了起來。他可不是尊敬老人的主，居然會心甘情願地叫這個詞，還隱隱覺得從口中吐出來的這個詞語，繞過舌尖兒，有一絲甜膩湧上心頭，顯得有些可愛。

　　所以在杜溪之說那是婆婆的草之後，他還動了讓杜溪之加入千機閣的念頭。當然，那小子拒絕了，他也不會勉強別人。

　　白夙想了想，把剛剛收進山河碑裡的舌蘭草又放了出來，「跟婆婆說再見了。」

　　舌蘭草自己是不會說話的，不過這株變異舌蘭草擁有了自己的語言，那就是哈哈哈和啪啪啪。

　　但它也只會這個，其他時候都是複述別人的話。

　　然它有靈智，懂得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舌蘭草：「……婆婆……再見……」

　　前後的字都是嘰嘰咕咕的吐詞不清，然而婆婆再見這兩個詞語，卻清楚明亮，這是它內心想要發出的聲音，只能通過模仿別人來實現，但它，終於說出來了。

　　告別了，就該走了。然出乎意料的是，下一刻舌蘭草竟然突然動了，想要往懸崖下蹦，白夙直接伸手將它撈回來塞進了山河碑裡，他臉上的木頭面具顏色都似乎深了一些，身上衣袍無風自動，金色祥雲隱隱有水光流動。

　　任甲心道：「君上又不高興了。」

　　伴君如伴虎，他瞟了一眼杜溪之，本來還以為能多個分擔壓力的任丙，結果這小子居然拒絕了，難道不知道進了千機閣，仙器法寶任你挑嗎？就算你只有凝神期，也能拿法寶砸死金丹甚至元嬰期修士！

　　千機閣哪裡都好，就是人太少。若是讓外界知道讓人聞風喪膽的千機閣，算上君上一共只有3個人，肯定會抓狂的……

　　＊＊＊

　　懸崖底下，蘇停雲被刺目的強光給射醒了。

　　蘇停雲不知道她又昏迷了多久，反正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睜開眼，那明晃晃的光線讓她眼睛裡都有了淚，連忙閉上眨了好幾下才緩過來。

　　她伸手擋住額前的光，抬眼看根本瞧不見天空，頂上白茫茫一片，根本不知道光亮是什麼從哪兒來的。

　　下一刻，視線落到手上，蘇停雲又愣了。

　　纖手瑩白如玉，手指嫩如白蔥，指甲粉嫩可愛，根本不是她那雙骨節扭曲長滿老繭的手。還是說，被丹火焚身靈氣焠體之後，她再次變年輕了？

　　蘇停雲起身之後推開了壓在身上的屍體，正想站起來的時候，整個人再次愣住。她低頭再次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又傻傻地盯著身上的衣服，看了許久也覺得難以置信，而且心一抽一抽的疼，像是每一次呼吸，都吸進了大量的涼氣，陰冷填滿了心房。

　　蘇停雲緊張地分出神識，這才看到現在自己的全貌。

　　她怎麼會跑到小眉的身體裡來？

　　蘇停雲摸了一下心口感覺到了心跳，她重重吸氣呼氣，同樣感覺到了體內的生機，她飛快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大樹底下，看著屬於她原來的那具身體，隨後施展法訣把身體從樹上挪了下來，等做完這一切之後，蘇停雲才開始思考，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的身體被燒得焦黑，目前看不出什麼人樣，但通過神識去看，似乎並沒有大礙。

　　那她怎麼會跑到小眉的身體裡來？

　　她還能回到魏雲的身體裡麼？這麼想著，蘇停雲又嘗試了一番，而沒過多久，她就真的回到了魏雲體內。然後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這具身體，同樣是能用的。

　　周圍還有不少完整的屍體，蘇停雲雖然很害怕，也覺得噁心，但她必須咬緊牙關鼓起勇氣去驗證。

　　接連嘗試了一番，蘇停雲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其他的屍體，她也能附上去，但是，附上去之後，她感覺不到生命的氣息。就是說，哪怕是她的元神上去了，那屍體也不會呼吸，沒有心跳，就是一具死屍。

　　腐爛得嚴重的屍體，她進去之後就會被排斥，也就是說，想要附身特別艱難。

　　而那些剛死不久的屍體，她幾乎也要費盡了元神力量，才能驅動死屍，做出一兩個簡單的動作。

　　然魏雲的身體和李馨眉的身體不一樣，她進去之後，這兩具身體都還活著，是的，就跟活著一樣。

　　這是為什麼呢？

　　蘇停雲絞盡腦汁的想，她想到一開始的時候，自己以為魏雲已經徹底死了，因為她沒有感覺到魏雲意識的存在。

　　然而在聽到蘇灕江消息的那一瞬間，那個意識出來了，並且影響了她，喊出了一聲相公，等到她昏迷之後再次醒來，才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空落感。也就是說，那時候的魏雲意識可能是很虛弱，在沉睡之中，她一生沒有等到蘇灕江的消息，所以即便是死了也不甘心，殘留的意識沒有消散，而是沉睡在身體之中。

　　她的身體接納了蘇停雲，因為她想一直等下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是不是就說明，小眉的元神也沒有徹底消失，她或許就在身體裡，又或者隱藏在其他地方，所以她的肉身還有生機，在蘇停雲附身上去之後，那身體還能跟活著一樣。

　　她是魂穿，就是個阿飄，可以鬼上身，大概就是這樣吧？

　　這麼一想，怎麼感覺渾身都有些涼颼颼的。

　　不過如果是真的，就證明小眉元神並沒有徹底消散，她得想辦法喚醒小眉的元神，並讓她恢復。凡間的魏雲是自然老死的，神魂也沒有修煉過，所以她殘留的意識最終也會徹底消散，但小眉不是，她元神本來就強於肉身修為，她一定可以恢復的。

　　雖然這只是蘇停雲的猜測，但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裡不斷擴大，讓她甚至忘記了恐懼和悲傷，總覺得既然小眉還在，她就必須好好保護好她，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兩個身體一個元神，蘇停雲想了想，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畢竟她的身體力大無窮，才能背得動李馨眉。

　　把李馨眉的身體擱在背上，幾乎感覺不到什麼重量。對於女大力士來說，這點兒斤兩跟玩兒似的。

　　只是這懸崖底下大樹盤根錯節，底下的落葉能有三尺厚，走起路來十分費力。她此時體內靈氣耗盡，根本施展不出法訣，想要浮空都不行，且不知為何，蘇停雲總覺得周圍十分古怪，讓她感到心悸。

　　蘇停雲背著李馨眉的身體沒走多遠就迷了路，又回到了屍體堆積處，白日的強光下，那些屍體顯得更加恐怖，其中有幾具，似乎被什麼東西撕扯啃過了一般。

　　有一具身體甚至殘缺了大半！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蘇停雲頓覺毛骨悚然。

　　聽說，禁天涯下面封印著凶獸啊……

蔡仲子

第二卷　仙身奪人　第四十八章　美人

　　禁天涯底下封印著凶獸，凶獸應該會很喜歡吃人才對，她必須儘快離開這屍體堆。

　　頭頂上像是懸掛了十個看不見的太陽，強烈的光線讓蘇停雲都睜不開眼。明明有枝繁葉茂的大樹，卻感覺不到任何陰涼，就好像那些樹葉是透明的一樣。

　　周圍的氣溫也在升高，那些死屍似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腐爛，空氣中傳來一股很強烈的腐臭味兒。

　　蘇停雲明明心驚膽戰了，卻還一直關注著李馨眉的肉身，她怕這肉身裡沒有元神存在，也會出現問題。這個時候她才後悔，當初若是買個高階儲物法寶，現在沒准也能把肉身放進去啊。

　　她現在這個低階儲物袋只能裝死物，且大小只有一個平米左右，她平日裡也就放些丹藥在裡頭。

　　聽說高階法寶裡面有一方空間，有山有水能養活物呢。

　　她背著李馨眉，一路做標記，沒想到轉了許久，再次回到了原地。而這個時候，她赫然發現，許多屍體都已經變成了森森白骨。

　　她沒有看到任何凶獸的蹤跡，然這些屍體卻被啃得只剩了骨頭。蘇停雲這會兒也被曬得幾乎脫水，她渾身是汗，身上的衣服都能擰出水來。反倒是因為她一直把為數不多的靈氣注入李馨眉身體保鮮的緣故，李馨眉的肉身還算乾淨清爽。

　　會不會是因為這裡有陣法呢？所以她才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原地打轉。

　　蘇停雲對破陣一竅不通，她扭頭看了一眼背上的李馨眉，小心翼翼地身體放下，隨後進入了李馨眉的身體當中。

　　每一次附身都會消耗神識，蘇停雲進去之後覺得特別累，不過她沒敢休息，而是瞪大一雙眼睛去看。

　　結果光線太強，眼淚不斷的湧出眼眶，長長的睫毛都被打濕了黏在了一起。

　　小眉是繼承了部分乾坤陣眼的，用那雙眼睛可以看到很多陣法的漏洞，但應該如何使用呢？

　　蘇停雲一邊想一邊操作，她將小眉身體裡的靈氣逼入雙眼之中，而這個時候，她眼中有金光流轉，再次睜眼時，蘇停雲赫然發現周圍的景色全變了。

　　四周不是那種耀眼刺目的光，炙熱也隨之消失，周圍仍是樹影晃動，陰氣森森的模樣。

　　那些屍體也並非森然白骨，跟原本掉下來沒有多大分別，只不過屍體上有不少的暗紅色的小蟲子爬上爬下，看起來更噁心了。

　　也就是說，她處於一個幻境之中，而用小眉的看到的，才是這懸崖底下真正的模樣？

　　蘇停雲用藤蔓將原來的身體綁到背上，結果差點兒沒背起來。好在小眉也是修士，身體素質並不算差，不然她真覺得苦逼了。

　　因為有乾坤陣眼指路，蘇停雲這一次倒沒有走回原地，只是她也不敢亂走，心頭希望能找到一個稍微安全能夠休息的地方，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她終於聽到了一點兒水聲。

　　前方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河水清澈見底，河面靈氣濃郁得幾乎可見氤氳氣體，水中一指長的銀色小魚游來遊去，時不時躍出水面，那周身的銀色鱗片看起來極為晃眼，就跟之前幻境裡讓人睜不開眼的光芒一樣。

　　蘇停雲很渴，很累。

　　她明明知道懸崖底下處處有危險，水邊凶獸出沒的可能性更大，可這個時候，她像是被那清澈的河水蠱惑了一般，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然沒走幾步，她眼前一黑，重重地往前栽倒在地，意識變得無比虛弱，彷彿被一股強大的排斥力給擠出了李馨眉的身體一樣。

　　等蘇停雲緩過神來，她已經回到了原來的身體裡面。而她面前的確有一條河流，裡面的水卻是漆黑如墨，有一些黑色的水藻漂浮在水面上，乍眼一看，就跟人的頭髮一樣。

　　到底是什麼陣法，小眉的乾坤陣眼反倒被蒙蔽了？

　　還有，為何她會被排斥，莫非是她附身也是有時間限制的？

　　這禁天涯裡到底有什麼？她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蘇停雲覺得萬分迷茫，她不知道出路在哪裡，卻不能放棄，只能不停地向前，尋找一個能夠暫時棲身的安全之地。

　　就在她背著李馨眉的肉身準備再次動身的時候，蘇停雲聽到嘶嘶嘶的聲音，她頓時萬分緊張，然此時識海枯竭，根本無法探測周圍環境，她能依靠的只能是她的眼睛和耳朵，視覺和聽覺了。

　　「嘶嘶嘶……」

　　是毒蛇嗎？在哪裡？

　　蘇停雲屏住呼吸，她發現，那聲音似乎來自於腳底。她驚魂未定地低下頭，結果就看到腳底下的樹根旁邊，長了一株舌蘭草！舌蘭草大概半尺高，兩片葉子顏色較深，是墨綠色，而不是她家裡那株的翠綠色。

　　也不知道池塘裡的舌蘭草，還活著沒有。

　　舌蘭草的兩片葉子一開一合，那嘶嘶嘶的聲音正是它發出來的。

　　因為想著家裡的巨大型舌蘭草，蘇停雲下意識地蹲下，伸出手輕輕地碰了舌蘭草一下，結果就發現那舌蘭草搖了搖葉子，發出了人聲：「那一老一小有些古怪。」

　　「小的似乎還繼承了我的乾坤陣眼。」

　　「不對，小的失了魂。」

　　「怪哉怪哉，且再看看了。」

　　蘇停雲：「……」

　　舌蘭草不會說話，但它會重複別人說過的話。這說話的聲音很低很微弱，聽著十分沙啞根本分不清男女，像是在自言自語，卻被舌蘭草給複製了過來，連語氣都惟妙惟肖地學了下來。

　　也就是說，她現在處於別人的陣法當中，還被那人偷偷觀察著？

　　蘇停雲仔細回想剛剛聽到的話，隨後眼睛瞪大，心神一震。

　　小的似乎還繼承了我的乾坤陣眼！

　　小眉時常跟她將陣符宗的事情，她最崇拜的人，莫過於留下陣圖的陣符殿老祖峨長光。

　　當年峨長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陣法修為登峰造極，天地間處處皆能為他所用，此番入了他的陣法，乾坤眼不但不能看破，反倒被迷惑倒也能解釋了。

　　三千年前峨長光留下陣圖之後銷聲匿跡，世人皆以為他飛升失敗身隕，卻沒想到，他竟然就在無量宗內，待在禁天涯底。

　　蘇停雲艱難地消化這個訊息，片刻之後，她道：「前輩，我們誤入此地無意冒犯，還請前輩指條出路。」

　　周遭一片死寂。

　　那黑水河裡突然發出了汩汩的冒泡聲，就像是有什麼鬼東西要從裡面爬出來了一樣。蘇停雲右手捏緊，掌心發燙，她這會兒丹火稍微恢復了一些，而她也意識到自己的火焰有些不同尋常，於是就把這個當做了攻擊手段，若那黑水河裡當真爬出什麼厲害的東西來，她就用丹火去燒！

　　就在她高度緊張之際，舌蘭草發出了一聲歎息。

　　「我已被困此地三千年，如何替你指路？」

　　蘇停雲渾身一震，連傳說中的人物都困在禁天涯底三千年！她心都涼了，如果真是如此，她完全沒有信心能走出禁天涯。

　　「伏羲八卦，以坤八至少陽，尋陰至太極。」舌蘭草模仿峨長光的聲音又道。

　　蘇停雲腦子裡充滿了問號，沒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

　　「往前走三步，向左，尋至陰涼處，再跨過來。」他說話的時候應該有些氣喘，這舌蘭草連喘息聲都重複了過來。

　　這會兒蘇停雲也顧不的其他的了，這陰森可怖之地，她又只有凝神期的實力，還背著個人，黑水河裡不知道有什麼怪物會冒出來，相比起來，她更願意相信峨長光一些，好歹那是個人。

　　峨長光能以天地為陣，如果他要殺她的話，根本不會費什麼力氣的，也不需要用這些幻境來觀察她。

　　蘇停雲背著李馨眉按照峨長光的說法走了幾步，結果就發現前面出現了一明一暗兩塊區域，那是一棵參天大樹底下，一邊是樹蔭遮蔽的陰暗處，另外一邊則有光線灑落，形成了一塊晃眼的明亮區域。

　　蘇停雲把心一橫，直接踏入陰影之中，雙腳站入之中之後，陰影處像是凹陷入地底，周圍環境陡然變幻，而她的身體彷彿不受控制似的往下墜，耳邊只聽得呼呼的風聲，蘇停雲雙手伸到背後牢牢把住李馨眉，就怕她突然摔落了。

　　這種失重狀態持續了大概一刻鐘，落地之時，蘇停雲實在沒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結果一隻手攀上了她的肩，捂住了她的嘴。

　　那手冰涼，毫無溫度，跟石頭做的一樣，讓她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層又一層。

　　蘇停雲聽到一個噓聲響起。

　　「噓，隔壁有凶獸。」那聲音陰沉恐怖，呵出的涼氣似乎鑽進了她脖頸裡，讓蘇停雲瞬間毛骨悚然，心跳加速，又驚又懼。

　　她緩緩轉過頭，卻看到了一張極為明豔的臉，臻首娥眉，姿色天然，冰肌玉骨，青絲如瀑。

　　陣符殿老祖峨長光，竟然是個貌美如花的女人！

蔡仲子

第二卷　仙身奪人　第四十九章　凶獸

　　那手又冰又涼，看起來白得有些寒磣，像是在水裡泡久了一下，手的表面有不少的褶皺，跟她那張美豔的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更顯陰森恐怖。

　　蘇停雲心跳如擂鼓，汗毛根根豎起，總覺得面前這情形十分靈異，就跟見了鬼似的。

　　峨長光見到蘇停雲驚懼地盯著她的手，秀美輕顰，嘴角微微一撇，接著便將手收了回來，掩於廣袖之中。

　　她軟若無骨地靠在了一張獸皮軟墊上，長裙層層疊疊的鋪開，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子。

　　「這麼多年，落下來的人很少有活著的。」

　　美人雖美，聲音卻低沉沙啞，跟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蘇停雲不禁想到，這峨長光是三千年前叱吒風雲的人物，她的壽元，還剩多久？

　　只是她要奪舍的話，自己跟小眉的修為根本不夠看的吧。想到這裡，蘇停雲稍稍安心了一點兒。她不是故意要把人往壞處想，然而經歷了這麼多，她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峨長光淡淡掃了她一眼，側著頭想了想，「上一個還是好幾年前。一個長得奇醜的煉丹師。」

　　長得很醜的煉丹師！

　　蘇停雲登時想到了古皓，她壓低聲音問道：「那人呢，還活著嗎？」

　　「在。他會煉丹，哄得那凶獸高興呢。」峨長光說完之後抬起了手，她虛空一點，指尖溢出一點兒亮光。

　　蘇停雲本身感覺自己是落在一個深坑裡，而她循著那光點看過去，就發現她眼前出現了一陣淡淡的水波，透過水紋，她看見了一個山洞。

　　那山洞的石壁很齊整，像是被劍削過，石壁縫隙裡長了一些雜草，其中以舌蘭草居多。

　　山洞正中央有一坨漆黑的東西，看不清楚是什麼，但那東西體型龐大，就像是有野獸趴在那裡睡覺一樣，加上峨長光那一臉顏色的神情，蘇停雲下意識就覺得那黑色的一團就是在睡覺的凶獸，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精神高度緊張。

　　就在這時，有人進了山洞。

　　蘇停雲瞪大眼睛，那個人，分明就是古皓。

　　古皓早已不復當初盛氣淩人的模樣，他臉色蠟黃，看起來很瘦弱，臉頰都凹了下去，臉上的毒瘡就顯得更加明顯，擠成了一團。

　　古皓走進洞內，那漆黑的一團東西就有了動靜。黑乎乎的一團開始蠕動，給人一種很詭異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那裡面鑽出來一樣。

　　最奇怪的是，那漆黑的一團開始縮小，變成了一層角質皮，蘇停雲震驚地回頭看峨長光，就見峨長光已經坐直了身體，周身散發出一層淡淡的輝光，那輝光不僅籠罩了她自己，還將蘇停雲也包含其中。

　　她肯定是怕那凶獸發現她們！

　　想到這裡，蘇停雲想問的話都只能憋在心頭，她不敢用神識去看，只能用眼睛盯著那癟了的黑色皮層，看著那皮層底下有東西蠕動，看到有個東西從洞口裡鑽了出來……

　　她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

　　下一刻，蘇停雲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那是一個白白圓圓的球體，球體表面還長了細細密密的軟毛。圓球不過籃球大小，看不出五官，就是頭頂上頂了兩片嫩綠的葉子，還一開一合的動個不停。

　　這忒麼是凶獸？

　　不過蘇停雲也只敢在心頭咆哮，修真界什麼怪事都有，不能以從前的思維模式來看問題。

　　那白毛球鑽出去之後，蹦到了古皓的面前。

　　古皓一臉苦澀地遞出一些藥草和丹藥，就見白毛球身子凹下去一部分，將丹藥瓶和藥草都卷了進去，而大概藥草是綠色的，身子裡藏了藥草的白毛球跟變色龍似的，身上竟然帶了點兒綠……

　　綠毛球又鑽回了黑色皮層裡，不多時，那黑皮層跟充了氣似的又變得龐大無比，而古皓則鬆了口氣，直接倒在了石洞一角。

　　他應是很累，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而等到這個時候，峨長光才將罩在她們身上的輝光散去，她臉上有了倦色，也沒跟蘇停雲解釋什麼，直接閉目養神了。

　　蘇停雲感覺得到，峨長光應該很累。

　　她身上的丹藥早沒了，這會兒也幫不上忙，而且蘇停雲自己也疲憊得很，完全是神識透支的狀態，她索性坐下來修煉，沒成想，這一回靈氣運轉，竟然能感覺到一絲與眾不同。

　　從前她靈氣運行多少周天，也感覺不到容量一絲一毫的增加。然而今天，她剛剛運轉一周，就有一種渾身舒適之感，那些吸收進體內的靈氣不像往常一樣靜止不動，而是在她經脈之中游走，像是在拓寬她的經脈一樣。

　　難道被丹火淬煉之後，她的修煉資質有所改善？也就是說，那個裝靈氣的漏水瓶子，被淬煉過後變得適用了一些？

　　想到這裡，蘇停雲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氣，她不停歇地繼續修煉，靈氣運轉了九個大周天，等到身體徹底堅持不住的時候才停了下來。

　　蘇停雲精神恢復得不錯，她覺得自己都快要突破進入凝神期三層了。

　　結果她停下來之後，就看到峨長光正一臉好奇地打量著她。

　　這麼盯著她看，好奇怪的。她身上有什麼問題嗎？

　　蘇停雲一低頭，整個人都無語了。

　　她居然沒穿衣服！

　　是了，她在煉丹爐裡被烤了那麼久，身上的衣服早就燒沒了，而那之後她身上裹著一層厚厚的黑灰，又或者是燒焦了的死皮，完全看不出樣貌。她跌下懸崖之後精神緊張，只注意到了自己已經被燒得黑漆漆的了，根本沒管別的，如今打坐修煉過後，精神狀態恢復到良好，身上那些黑灰死皮也脫落了下來，結果……

　　她就變成不著寸縷的女流氓了。

　　還好峨長光也是個女人。不過同為女人，她這麼盯著自己看到底什麼意思！

　　就在蘇停雲羞紅了臉的時候，峨長光扔了件衣服給她，卻是白色的裡衣，根本不是穿外面的。

　　「我在懸崖底下困了三千年，身上的衣服就那麼幾件替換的，你將就遮一下吧。」她那些裙子都已經不夠穿了，不打算浪費在別人身上。

　　蘇停雲把衣服套上後發現袖子褲子都短了一截，峨長光個子比她現在矮了將近十公分，她一直沒站起來，身子藏在曳地長裙底下，蘇停雲真的不知道，原來這位老祖宗這麼嬌小玲瓏。

　　等換好衣服，檢查了小眉肉身之後，蘇停雲才壓低聲音問道：「那個，真的是凶獸？」

　　太奇葩了吧，長得跟個糯米團子似的，啊不對，腦袋上還頂了兩片嫩葉子，形狀看起來像小蘋果。

　　「是啊。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以前大的時候能有幾丈高，一座山似的圓球。」

　　蘇停雲：「……」

　　「它一開始的時候十分凶戾嗜殺，前些年我沒少被它折騰，差點兒就沒命了。若不是後來它突然休眠蛻皮，從裡面爬出來一個沒有記憶的小圓球，我也活不到現在。」

　　「沒有記憶？」蘇停雲好奇地問道。

　　「對，它還以為它褪去的死皮是它娘，老想著把娘復活。恰好前些年掉下來個會煉丹療傷的，被它瞧見了，就直接抓了過來。」

　　沒有記憶的凶獸依然是凶獸，把古皓折磨得苦不堪言，若不是想讓他治好它娘，估計早就把他啃得渣渣都不剩了。

　　問題是那就是它褪的皮啊，古皓哪怕是宗師級的丹藥師，也不可能把死皮變成它娘吧……